《盛世华章》 1、第一卷:边塞缭乱 颢永顺十六年秋 垂髫少年倚树而做,乌眸半眯,看似悠闲,实则是在发呆…… 四岁到八岁,四年时光转瞬即逝,但当独自一人时,他仍会恍惚得如在梦中,可无数事实告诉他,此刻,他,站在这个地方,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的,并非一场白日梦! 以他五岁开蒙到现在看的史书,再加上道听途说来的乡间野史,这世界的历史一直到汉都是和原来的世界完全一样的,可是在两晋之后,并没有出现外族入侵中原这样的情况,也就没有发生大面积的分裂,紧跟着的是一个陈姓将军异军突起,建立了绵延国运三百多年的梁朝。 梁朝末年某封疆大吏反叛,繁华富饶的梁朝陷入内乱,在七十多年的分裂之后,一个孙姓诸侯建立了佑朝。再然后就是火戎一族入侵,灭了佑朝,中原大地在外族统治了五十多年之后,被本朝□□赵有功夺回了汉家江山。不过火戎一族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退出关外之后,与原草原上的遗民会合,建立了金焱汗国。 换言之虽然表面上已是面目全非,可即便是对历史无甚研究的杨鲲鹏也能发觉,这个世界的历史其实仍旧和另一个世界走在同样的车道上,只是施行的人略有不同,建立的国家名称迥异而已。 便如现在,颢朝和明朝相似到诡异的地步,小方面杨鲲鹏没那么细心,可大的方面如东厂、锦衣卫这种明朝知名特产,颢朝都有。而他这个身体的老爹,正是一位山西行都司大同都卫*下所辖的世袭千户! 明朝卫所制下的军户可是有名的,不过现在是颢朝卫所制下的军户了…… “大公子,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杨鲲鹏正在那发呆,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过来躬身招呼着。 相比起杨鲲鹏现在的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这少年一身灰布短衣打扮,黑色方巾扎头,腰间挎着一把戒刀,干净利索,谈不上让人如何惊艳,却自有一股英气,更难得的是,少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青年人该有的轻浮和油滑,气质沉稳内敛。唯一遗憾的是,大概是过于成熟了,所以看上去有些阴沉兼不近人情。 “嗯。”杨鲲鹏也并非第一次在思考的时候被打断了,所以倒是也没被吓一跳,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当先朝着坎儿堡走去。 少年跟在他身后,小心的控制着步子,不让自己超过杨鲲鹏。 看他如此谨慎小心,杨鲲鹏不由得翻个白眼——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人名叫冯子震,长了他九岁,正是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同时还是让他逵猩竦娜耍蛭印洞篁伞飞辖玻飧龇胱诱穑撬铞锱舻哪墟 不过,他醒来时身体不过四岁,因而冯子震的身份绝对不是因为身体的前主人贪恋男色,造成如此情况的,其实是因为一个异常狗血的原因——冲喜! 话说,杨鲲鹏之父,也就是现任的坎儿堡千户杨八福家中有一妻二妾,可是到了他三十岁上,三个老婆生了四个女孩,就是没有男孩,这让杨八福可是急得上窜下跳,终是在三十二岁时得了一个王半仙的不知道什么指点,让他的正房夫人得以产下一子,便是杨鲲鹏。 无奈杨鲲鹏生下来便先天不良,不但发育缓慢,兼且体弱多病。在他四岁时,这个先天不良的孩子生了一场大病,杨八福又得了那个王半仙的指点,说杨鲲鹏生来福薄,需给他找个福缘深厚的托着。也就是要给杨鲲鹏冲喜,在交给了杨八福一个生辰八字之后,王半仙甚至“特意叮嘱”,言道即便找不到女孩,男孩也是一样的,重要的是找到八字相符的人…… 凑巧的是,冯子震当年家中遭了旱灾,一家人逃荒到了大同府,偏偏就让到处寻人不得的杨八福找到了冯子震。颢朝也是男风盛行,江南一带男子婚配可由当地官府出具婚书,北方虽然没有如此放纵,可家中有个男妾宠娈也并非新鲜事。再加上当时杨家人急着救命,男女这些事更加只是小问题而已。 冯子震“嫁”进杨家的第二天,杨鲲鹏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可算是皆大欢喜。不过,这皮囊虽还是杨家长子的没错,里边的魂魄却已经变了样! 虽然名分早定,冯子震在杨家却并没有被当男妾对待,就杨鲲鹏看来,他父母还有两个姨娘,倒是拿他当个儿子宠,这里边固然因为是他救了自己儿子的感恩,也是怜悯他的身世。他也撞见过几回听他老子议论,说是等杨鲲鹏成年后就将当初的买妾文书交还给冯子震,到时候如果他愿意留下,就收冯子震当个义子。 而冯子震本人大概是小时候经历得多,所以也是懂事得很,无论人前背后都以仆役自持。 xxxx 总算是走到了坎儿堡,这堡子里三分之二是民户,三分之一是军户,杨鲲鹏的家就是这里的千户所,不过从第一天能够自由行动起,杨鲲鹏便丝毫也没有他家是一个军事场所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爹隔三岔五的还会在院子里练练棍棒刀枪,且从他五岁开始也给他找了个老师教枪棒,他八成早忘了他爹是个行伍出身了,根本就是一个地主老财,而且还是最偏远山区里边的地主老财…… 如今,杨鲲鹏更是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千户所的战斗力—— 一千一百二十人的定额,除去逃跑的,吃空额的,再除去老弱病残,青壮总共也就六百出头,而且这是青壮!不是战斗力!这些青壮不过是一群农夫而已,手上的老茧都是抡锄头抡出来的,你上他们上阵杀敌,结果临阵脱逃还是好的,指不定就为了逃命把自己人都砍了…… 真正能打仗的也就三十二人而已~ 至于为什么杨鲲鹏知道的数字这么精确?因为很简单,这三十二人里有十七个是他家的家丁,十五个里边有八个是还算健壮的百户,最后的七个则是百户的兄弟子侄。 不过,他家的家丁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家奴之流,如果有一天他爹真的上了战场,这些人都是亲兵。他们都是杨八福自己出银钱养着的,每月有饷银可拿,逢年过节有添饷,病了残了杨八福管治管养,若是死了,杨八福不但会给他家中父母妻儿一笔不菲的安家费,还会帮他们照顾安置。 这些人是家丁,是亲兵,也可以说是私兵是兄弟,他们大多是百户家没有继承权的庶子,或者是他爹特别在军户中选出的身强力壮的男丁。而现在,被安排每日和杨鲲鹏戏耍的十几个男孩,其实也就是杨鲲鹏未来继承千户后的家丁后备军。 都说古人质朴,但其实杨鲲鹏每天遵从老爹的命令和一群乡野小子胡混,却丝毫轻松感也无。那些小鬼都在肆意的表现自己,打压同伴,他们虽小却都了解,倘若杨鲲鹏看不上他们,那他们未来的路只能是和其他普通军户一样,娶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婆,然后面朝黄土背朝天,苦熬苦干一年,最后却吃不上饱饭。 孩子们之间的竞争是异常激烈的,私底下小动作使绊子也不是新鲜事,一开始还对他们异常轻视的杨鲲鹏在被绕进去了几次后,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那个时候他也总算是知道了他老爹为什么死按着他出来玩耍了。 既是为了让他和未来的亲兵们培养感情,也是为了让他这个“被过分保护的少爷羔 子”见见世面…… 今日,玩成了个土蛋的杨鲲鹏只想着快回家洗漱一番。谁知,刚进家门他就见门口马厩里多了一头干瘦的灰驴。马匹在颢朝是被严格管制的,不但难买而且昂贵,即便他家是世袭千户,家中也不过有一匹劣马,寻常百姓人家出门行走多是骑驴。而这头灰驴,杨鲲鹏也认识,正是他二叔杨兴旺家的驴子。 看到这驴子,杨鲲鹏的眉毛不自觉的挑了一下。他对这位二叔的印象可不好。杨兴旺不单是好吃懒做,而且好赌好色还是个烂酒鬼,除了毒品因为还没有广为流传,所以他没沾上,其余的坏毛病他是全有了。 每次来家里,他都是来要钱要粮的,记得去年春节,杨兴旺顶门来要钱,杨八福也是气狠了,当时没给。杨兴旺竟然在他们家大门口脱光了衣服撒泼打滚 ,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要死要活。 四周相邻的都是杨八福手下的百户,都知道杨兴旺是个什么德行,同情他的人是一个没有。可是杨八福委实觉得太过丢脸,无奈给了他银钱,后来有人说那钱当晚就让他花在某个私 娼的肚皮上了,杨八福气是气,却也无可奈何。 说也奇怪,杨兴旺是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可就是这头老得毛都快掉光了的老驴没让他卖掉。 “妞儿回来了?”败家二叔来了,杨鲲鹏知道是没法洗澡了,正要回自己的东厢小屋,他的母亲王氏端着一笸箩黄豆走出来了。 杨鲲鹏立刻涨红了小脸,他小时候(其实现在也是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杨八福就给他起了个女孩的小名,民间传说这样孩子不会被鬼差惦记着:“娘~都说了别这样叫我了。” “我家大郎*害羞了?”吴氏拉着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腰上系着围裙从灶间走了出来,一把接走了王氏的笸箩,“姐姐这几日身子不适,还是歇着吧。” 王氏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抱起男孩递给了杨鲲鹏身后的冯子震:“子震先把虎子带去妞儿房里吧,他二叔来了,妞儿该去见礼,晚上的饭食稍后我给你们端过去。”虽然这长辈没什么体面,可是于礼来说杨鲲鹏还是要去见。 冯子震点点头,抱着虎头虎脑人如其名的虎子(大号杨有功)去了后院。他家不是高门大宅,日常洒扫做饭都是两个姨娘还有王氏自己打理,只逢些大日子的时候,才会让家丁们的妻子过来帮忙。 另一个姨娘赵氏又有了身孕,且眼看着就要生了,因此现在才只有两个女人打理。杨鲲鹏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老爹一妻二妾说不准就有些电视上上演的后院之争,可谁知道,三个女人相处融洽,就是四个姐姐在出嫁前也是感情深厚,根本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其他人家也大多是妻妾和睦,少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不由感叹,电视剧果然是误人子弟,只能做娱乐不能当真…… 王氏拉着儿子正要朝正房去,却被杨鲲鹏拉了一下衣袖。 “娘,您今日不舒服?” “无碍的,就是做晚上受了点寒,今天有些头疼,过两天就好了。” “那您就先回去休息吧,不过是给二叔见礼,儿子自己能应付的。” 王氏有些犹豫,可是却又拧不过杨鲲鹏,结果还是答应了先回屋。杨鲲鹏扶着母亲到了后院,看她躺下才退出来。另一个世界的他父母早逝,如今既得重生,过去没机会做现在却是能够弥补了……王氏看着近些年身体越发健康懂事的儿子,便是入睡,面上也满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到了主屋客厅,杨鲲鹏正看见自己爹和二叔坐在那端着茶水说话。杨八福长的不像个戍边的千户,四十出头的年纪山羊胡还是黑黝黝的,如果不听他谈吐,不知他身份,谁都会以为他是个文士。不过杨鲲鹏倒是听说他爹早些年确实是让大姑娘小媳妇惦记着的俊俏儿郎,就是现在也是个美中年。 至于他二叔,年纪比他爹小五岁,可是容貌却苍老上不少,而且双眼昏黄,眼皮浮肿,一副胡须也脏污纠结。这两个兄弟坐在一起仔细看才能依稀找出两分相似…… 杨鲲鹏发现自己老爹面色有些不妥,可是想想二叔过去的行径,也就没放在心上。恭恭敬敬的朝杨兴旺行了个礼,一抬头,却与这位二叔瞧了个对眼,见他抬头,二叔便立刻忙不迭的扭过脸,和杨八福说些什么“大哥好福气啊”之类。 杨鲲鹏挑眉,请示后杨八福之后离开了。于这位二叔的表现上,杨鲲鹏却是疑惑的,每次见他,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竟是在怨恨夹杂着恐惧,异常……诡异的眼神。 待杨鲲鹏回到后院,冯子震早就为他打好了水。 “虎子呢?” “二少爷睡下了。” “嗯?”杨鲲鹏愣了一下,他这个现年三岁的弟弟可是个天生的混世魔王,尚在襁褓时便异常的能折腾,除了喝奶时老实,其他时候一天照六顿的闹,绝对是闹腾得家宅不宁的顶级人物,“你原来还有这么一手?”杨鲲鹏捶了冯子震的小肚子一下(个头太矮,没法捶肩头),“怎么不早说?这都闹腾了家里三年了,你才显了身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抱着二少爷回来,就发现二少爷已经睡着了。”冯子震苦笑,不由得觉得冤枉不已。 “你这人竟然难不成是天生的贤妻良母?容貌虽不像,但说不准你就是个女娇娥?”杨鲲鹏笑着,眼神不老实的朝冯子震下|身瞄。 “公子!”冯子震无奈,只得面红着讨饶…… 2、002 诡秘 第二日,天仍暗,鸡未鸣。 杨鲲鹏和冯子震摸黑起了床,收拾停当之后,两人一路到了杨家不远处的一块平地,这里名义上是该是校场,实际上在这里练武的也就是杨鲲鹏、一群家丁后备军的孩儿军,外带一个杨八福从府里请来教杨鲲鹏武艺的枪棒教头。 当初杨八福带着杨鲲鹏拜师的时候,介绍对方是林教头,杨鲲鹏好悬就把“林冲”两字脱口而出。不过最后总算是忍住了, 林教头名林长方,都是教头,他绝对不是八十万禁军的那个教头,不过他的经历倒是和那部小说里的某些人很相似。 林长方原本就是江湖上的一条好汉——不过这个世界的江湖可没有武侠小说上的江湖那么风光,《大颢律》里边三十人集结就算是有造反嫌疑,兵刃弓箭都是国家专有,打猎的猎户都不允许私有猎弓,所以民间的大侠们兵刃也多是长短不一定铜棍木棒。 这个林长方就是使得一手好棍法,在家乡打死了一个强抢民妇的恶霸,为了不让当时在场的其他百姓受到牵连,他很痛快的在行凶之后投案自首。当地的县令也算是个好官,虽知道恶霸背后靠山不小,但还是快刀斩乱麻的给林长方判了发配充军,留了他一条性命。 到了大同,那恶霸家人的势力已是远远到不了这里,他一身本领又被指挥佥事*看中,成了军中的枪棒教头之一,之后又被杨八福重金请来。 林长方已经年近三十,在这个时代看来年纪实在不算小了,如今虽然成了军户,可是却是生活平稳顺遂,当初收下杨鲲鹏虽然是看在上司以及银钱的面子上,可一教上就发觉杨鲲鹏刻苦认真而且悟性极佳,到确实是能将自己一身本事传承下去的好苗子。他也就有了在此安家立户的意思,如今已经让媒婆说了一门亲事,并且索性连冯子震以及其他一群娃娃也都一起教了,压箱底的功夫是不会教给他们的,可也能学得一身本事。 等到天大亮了,杨鲲鹏和冯子震回到家里时,照例的浑身臭汗,手脚无力,肚子更是大唱空城计。王氏早早已守在了门口,见儿子回来,立刻拉他去了堂屋。要拉冯子震,却见他摇摇头,自己跑去了东厢房。王氏叹气,却也拿他没办法。 “二叔还没走?”灰驴还在马棚里嚼着草料,杨鲲鹏不由得奇怪,他这个二叔每次大吃大喝后拿了钱粮不是就立刻离开了?怎么这次却一反常态了? 王氏面露忧色,少有的竟然还有几分怨恨,这让杨鲲鹏不由更加奇怪,他这位母亲可是很难与谁结怨的。就是那位二叔过去实在混蛋,母亲也只是叹息而已,不时还劝慰父亲“毕竟是兄弟,要多帮衬着,总有一天他能回心转意”之类的。 “你那二叔,不知是听了谁烂嚼的舌根!竟然想将虎子过继到他名下!”拧干了布巾,王氏一边絮絮着一边无视杨鲲鹏的抗议为他擦脸,不过手劲不知不觉大了些,“这还不算,过继之后,他就要将孩子带走!” 听了母亲这话,杨鲲鹏的第一反应就是“他那二叔不会是想要将虎子拐去卖掉吧?”,后来一想,杨兴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也就暂时把心放下了。 “二娘怎么了?” “在隔壁房里搂着虎子哭呢?” “我爹答应了?” “二叔昨日痛哭流涕的去撞放着祖先排位的供桌,说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只盼能有个后人,传递香火,也好安心……”说着说着,王氏竟显得有几分动摇。 “娘,这说不通啊……我爹都四十好几了,三娘尚且还能有孕……” “去!你这混小子!才丁点大,怎么就这么不学好?!”王氏虽然已经有些年纪了,但也红了脸,轻呸一声,用手去戳杨鲲鹏的额角。 杨鲲鹏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实在是有些超出自己这个年纪,不怪母亲怪罪,立刻低头将脑袋埋进饭碗猛吃,吃完之后立刻一溜烟的跑回了后院,拿了书包朝村中的私塾去了。 私塾里薛维薛老先生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不过倒不是个脑袋僵坏的酸丁,老爷子很倾慕春秋战国时期名士们的风采。因此老先生讲解《百家姓》、《千字文》时,大多不会让孩子们死记硬背,而是很风趣的用白话文讲解小故事。而且杨鲲鹏注意到,算学、礼仪之类相关的小知识是经常穿插在故事里的,不知不觉就能记住这些东西。 而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老先生用自己那张宝贝琴,一边弹奏一边和着拍子唱着他们虽然不懂但是好听的歌…… 杨鲲鹏对于这位老师是极为尊重的,他或许八股文章做的不好,可作为一名传道授业的老师,两辈子加起来,这是他碰到的最好的一位。在这种地方教一些农户和军户的孩子,他传授的很多知识或许他们一辈子都用不上,可这位老师仍然坚定的将最好的教给这些孩子。 说起来,杨鲲鹏和杨有功的名字也是这位老先生取的,也是幸好如此,否则看他老爹给他取个“妞儿”的小名就知道让他取名是何等的灾难了。 往日上课,杨鲲鹏被老夫子允许可以不听,不过他要完成薛先生布置的其他功课,当然不懂的可以在课下提问。每天,坐在最后的杨鲲鹏都是集中精神完成自己的功课,少有走神,可是今天他却坐在那里发呆了—— 只因为他又想起自己那个宝贝二叔的事情了,真的是很不对劲。说句不好听的,他二叔绝对是狗改不了吃屎的那一种,把虎子交给他,就算能养活,那也是把孩子毁了。 杨鲲鹏一挑眉,这种事他能想清楚,母亲王氏那个心软的妇人也能想清楚,他那个中年就已经成精的爹,怎么可能想不清楚?反而因为这件事仍旧把杨兴旺留在家里?以他这位千户老爹的性格,抡着板凳把人拍出门去倒是更有可能,这里边八成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咳咳!” 一声轻咳,杨鲲鹏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薛老先生抚着戒尺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在这个时代,某些行为不叫体罚,而叫做管教…… 当天中午,杨鲲鹏第一次挨了戒尺,左手红肿着出了蒙学的院子,外边冯子震正在等他,惯例的带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今天王半仙来了。”递过包子,冯子震皱眉说着,原因并不是杨鲲鹏的吃相,而是那个王半仙。 杨鲲鹏闷闷的吃完了包子,本来就抑郁的心情更加烦躁。这世上若是有谁比二叔更让他不待见,那就是这个王半仙了!固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王半仙还是他的“恩人”。当初若不是他让杨八福找个冲喜的人,那就不会延误了对杨鲲鹏的救治,那么如今在这的也就不是他了。 两个人本来都是不喜欢说话的,如今接连碰到了不顺心的事,回去的路上就更无话了。等到到了家,杨鲲鹏竟然发现家中突然多了许多忙来忙去的妇人,然后又听一声尖叫自后院传来—— 三姨娘就要生了! 杨鲲鹏看冯子震也是一脸的惊愕,明白这显然是在冯子震去接他的时候才闹出来的动静。 后院门口,杨鲲鹏找到了自己老爹。虽然前边已经有了六个孩子,可是面对第七个孩子的诞生,杨八福还是感到紧张和焦急,他不时搓着自己的双手,伸着脖子朝里边张望,虽然他绝对什么也看不见! 又站了一会,王氏和吴氏过来劝众人吃饭,杨八福也立刻连称失礼,招呼着王半仙和杨兴旺去正厅吃饭。 那王半仙却是伸手一挥:“今日闷热,干脆我们就在天井用饭好了!” 王半仙自称龙虎山传人,总穿着一身道袍,手拿拂尘,身边还跟着两个长相清秀的小道童,确实有点“仙”的意思。且因为王半仙对杨家有大恩(得子,救子),杨八福对他可是恭敬的很。听他如此说,只道这位半仙是体贴自己,不由更加感激。 可是另外一边的杨鲲鹏却一直根本就不相信这种神汉,毕竟,他的身体的前主人可是“信神丧命”的最好例子。因而他很自然地看出,这位王半仙同样也在紧张!他在不停的捏自己的胡子,另一只手也时不时的朝道袍的下摆上擦汗! 当然,杨鲲鹏可不认为自己这位三姨娘偷汉,这三位母亲,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对他都是真心实意的宠爱的,四年下来,感情骗不了人。况且,他家宅院不大,日常多有人往来,三姨娘要是偷人,根本没可能不被外人发现。而这位王半仙也是个知名人士,他家并不在坎儿堡,而是在坎儿堡下辖的王家村,这么一个显眼的人要是想跑到坎儿堡来偷人,也不可能不被外人发现。 那么,既然不是偷人,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因为是家宴,王半仙乃是贵客,杨家一应男丁都被杨八福要求入席,杨鲲鹏也在其中。入座前,身高的原因让他无意中看了杨兴旺的手一下,他的一只手在发抖!不过长期酗酒的人都会有这种毛病,杨鲲鹏初时倒是并未在意。 可入座之后,杨兴旺正好和杨鲲鹏坐了对脸,他自然看到杨兴旺正在用一种求救的眼神看着王半仙。而对方貌似无觉的正在朝杨八福微笑,此时王氏过来上菜,杨八福扭头嘱咐了自己妻子什么,王半仙便立刻用警告的眼神狠瞪了杨兴旺一样。 结果他这位二叔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低下了头,他伸到桌上拿着酒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杨鲲鹏顺势也挪开了眼神,可他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王半仙和杨兴旺认识倒是不奇怪,毕竟有着自己家这个关系在,可是现在看来这两人纠葛颇深。杨兴旺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子无赖,就连他亲哥哥杨八福的拳头都没法让杨兴旺哆嗦过。对了,他虽然是在害怕王半仙,可是刚才的反应明显也是在紧张。他也在紧张三姨娘的孩子? 正一边吃菜一边苦思,杨八福忽然凑了过来,将半盅酒放在了杨鲲鹏面前。 本来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吃饭自然少不了推杯换盏,杨鲲鹏固然只有八岁,但毕竟多少算是个将门子弟,如今女眷们又不在桌上,所以这位喝高了的老子就想让儿子开开荤,给倒了半盅酒。杨鲲鹏也是来者不拒,接过来倒在嘴里一口就干了。 还行,颢朝虽然已经有了蒸馏技术,可是还不完全,因此酒的度数不大,以他现在的状态倒是能接受。 杨鲲鹏习惯性的倒过酒杯来表示涓滴不剩,可是谁知道在场的三个成年男人却哄然大笑。 “小脸都红了,呵呵,就跟抹了胭脂似的~”那位一直紧张不已的二叔杨兴旺甚至凑过来呲着牙捏了他的脸一下,弄得其他二人更是大笑不已。 杨鲲鹏这才知道原来他这身体竟然是沾了酒就上脸,他自己虽然没醉的感觉,可是在别人眼里却是不胜酒力。 “妞儿,回去睡吧。不过这事可不许跟你三个娘说。”杨八福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此时杨鲲鹏仍旧是童子,脑袋上一边挽着一个髻,固然平时日下练功玩耍看上去皮肤有些微黑,可是此时红扑扑的却遮掩了黑,只觉得可爱。 杨鲲鹏无奈的挑挑眉,又气又窘的起身准备离开,可他站起来。院子里就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不久,一个妇人走出来朝着杨八福福身道:“恭喜千户老爷,三夫人生了个千金,母女均安。” “啊?哦!好!好!”杨八福答应了一声,虽然仍旧高兴,但也明显看出来有些失落。他固然有了两个儿子,却还是希望能够有第三个第四个…… 同一时间,杨鲲鹏却观察到杨兴旺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可是转瞬即逝,他咳嗽了两声强自镇定下来,然后醒悟到了什么,再次咳了两声,让脸上重挂满了笑:“恭喜大哥~” 此时王氏和吴氏也出来了,顿时,院中一团混乱。 在、一片喜庆当中,只有杨鲲鹏退到众多大人背后,通红的小脸上仍旧稚嫩的眉峰皱了起来——这里边有什么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3、003 猎人 本来杨鲲鹏这个年纪是粘枕头就着的,可这天他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后来索性坐起身来,闭着眼靠在床头将这两天的发生的事情在心中回放,再将疑点联系起来。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人拉扯自己的被子,一睁眼果然是冯子震正在帮他盖被。 “大公子在想二爷和王半仙的事?” 低低的声音,一如冯子震向来的平稳。 “老爷对我冯子震来说,是恩人。”所以,您无需如此疑我……见杨鲲鹏不语,只是看着自己微微眯起眼睛,冯子震垂首站在床前淡淡的说。 当年举家逃亡到了大同府,本来父母就商量着将冯子震卖掉,可到了那种时候,男孩却显得不值钱了,十三岁的农家孩子,干不得粗重的活计,又不识文断字,当时的冯子震长得也只是普通,逃难又让他形容枯槁一脸菜色,无论怎么卖都是卖不上好价钱的…… 杨八福却是一手拿出了买妾文书,一手拿出了十两纹银。其实买他用不了这么多银两,莫说是十两,就是半钱,冯家父母也会签字画押的。 虽说冯子震知道,杨老爷这么做是为了自家儿子,要正正当当的纳娶,不出丁点错误。可他这么做确实是救了他冯子震一家,更何况到这之后,杨家上下并没有将他当作不堪之人,反倒是如子侄般照顾关爱,大公子入蒙之后,甚至开始教着他读书习字。 这恩便更重了,即便穷尽他冯子震一生也无法报答…… 早知道大公子早慧,可是如今自己只是一句毫无深意的疑问,却引来对方如此戒备怀疑,这让冯子震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一点倒是冯子震说着了,可正是因为他平时表现的过于恭顺隐忍,且鲜少犯错,杨鲲鹏才对他怀有戒备的。在杨鲲鹏眼里,他绝对就是那种心机深沉老辣的危险人物,这种人生活在自己身边,他能不戒备吗?至于自己老爹把冯子震买下来,以及自己教他读书识字的情况,前者是公平的交易,后者则是他实在无法忍受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文盲。 可以说,这俩人之间在现在是存在着严重的代沟……(七年一代沟,他们俩之间的沟不但跨越了时间,还跨越了空间) “你知道什么?说吧。”杨鲲鹏还是知道轻重缓急,虽然冯子震该提防,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他二叔的事情。 “当年貌似就是二爷向老爷介绍的王半仙,公子四岁那年生急病,也是赶来的二爷说先去请王半仙的。” 杨鲲鹏虽仍旧皱着眉,可是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却是已让他模糊地串起来了! xxxx 转天,杨鲲鹏一如既往的顶着满天的星斗起身,日常训练完成后,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而是把自己的一群孩儿军招呼了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这才让他们散了。 “虽然公子说了不可泄漏,可他们不过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公子不怕他们口风不严吗?”看杨鲲鹏吩咐之后一脸轻松的朝回赶,冯子震却是有些拿不准,浑然没想过他的这位公子年纪却是孩儿军中最小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家伙都是人小鬼大的。”杨鲲鹏笑着摇摇头,“他们家中多是兄弟众多,我吩咐过的,若是违背了,那他自然是回家吃自己,况且,这法子若是不成,我也还有后备的方案,就当是查验谁的口风不严了。” “若是有谁将这事告诉了老爷呢?” “呵呵,便是父亲知道了,大概也以为我是训练自己的班底,那告密者非但不会有好下场,便是他一家也别想过好日子了。”说完,杨鲲鹏疑惑的看了一眼冯子震,对方眉目间的神情看来倒“像是”担心他。这让杨鲲鹏觉得有些疑惑了,他原本还觉得这告密的人会是冯子震?或者,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告密的嫌疑,然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算了,他不告密也省了诸多麻烦。 这天早上回到家中,灰驴总算是不见了,可刚有了新生命诞生的杨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杨八福已经答应了将杨有功过继给杨兴旺为子,后院里,吴氏抱着杨有功哭个不停,仍旧不解世事的杨有功也在自己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杨鲲鹏回来时,正见自己老爹给了二姨娘一个嘴巴,生拉硬拽的将杨有功从自己亲娘怀里拽了出来,塞给了王氏。 “嚎!嚎什么嚎?!又不是死了老子?!虎子给了老 二当儿子,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再嚎?!小心老子休了你!” 那一巴掌让杨鲲鹏看的有些皱眉,他实在有点受不了男人打女人,而且还是夫妻,更何况二姨娘对他确实不错。可是打人的那个是他老子,在这个世道里,他爹已经算是个好男人了。 吴氏被打得蓬头垢面,嘴角带血,虽然是止了哭声,可是仍旧不住抽噎。杨八福在咆哮了一通之后,涨红了一张脸,转身走了,看他的样子八成是找哪个百户喝酒去了。 王氏把虎子交给了杨鲲鹏,自己过去扶起了吴氏。杨鲲鹏不用说,当然是把弟弟给了冯子震让他抱走,自己跟着两位母亲进了后院堂屋。 “娘,要把虎子过继给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昨天王半仙说虎子天生带着煞气,本是旺家的命,可是八字和老爷不合,是老爷的克星。” “这……我爹信了?虎子都三岁了,我可没看他什么地方克了爹,昨天不是还多了一个妹妹吗?” “谁让王半仙这么说?况且……”王氏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妹妹,有些犹豫的说,“况且老爷也说从生了虎子之后,他腿脚就有些不利索。” “那是我爹疏于锻炼……您没看他将军肚都出来了。” “姐姐,你看大郎也这么说,你帮我再劝劝老爷,虎子是老爷的亲骨肉,怎么能够克他父亲呢?”吴氏一边这么说,红肿的眼睛里又流出了泪水。 王氏也是无奈,看今天的情况就知道了,杨八福是铁了心,昨晚上王氏不是没有劝过,可是一样被杨八福大骂了一顿,稍微好些的就是没得一个巴掌而已。 杨鲲鹏虽然心里有事,可现在这事没坐实,不能说,特别是不能对关心则乱的两位母亲说,因此,他再坐了一会,安慰了吴氏几句便离开了。 接下来个十多天,杨家可以说是鸡飞狗跳,除了不时来看“儿子”一脸兴奋的二叔杨兴旺外,也就只有杨鲲鹏仍旧是照常度日了。这不由得让二娘吴氏对这个过去一向疼爱的儿子有些怨愤。 直到杨有功即将被过继的倒数第三天,杨鲲鹏把自己的两个孩儿军带进了家中。一个叫赵大石,一个叫孔三,分别是两个百户的庶子,在孩儿军里,除了杨鲲鹏、冯子震,就是他们俩了。 杨鲲鹏的这种行为,甚至引来了母亲王氏的一个白眼:本就家宅不宁了,你却还有心玩耍?! 杨鲲鹏无奈的苦笑,却仍旧将两人带进了自己房中,王氏无奈,暗骂爷俩都不省心,自己回房眼不见为净了,她也就没看见杨鲲鹏转身出了房,直去正屋找他老 子去了。 杨八福正板着脸喝闷酒,看儿子略微有些展颜,看着杨鲲鹏舒了一口气:“我儿果然是健壮了,前两日林教头还好好夸奖了你一番,为父后继有人啊……” 看老爹如此,杨鲲鹏立刻谦虚外加夸奖了是老爹榜样作用伟大了一番。弄得老头子总算是心怀稍开,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说了一句让杨鲲鹏憋闷不已的话:“王仙人,果然是仙人啊,若是没有他,却哪里又能有我儿的今天?”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杨鲲鹏状似天真炫耀的说着:“爹,前两日我看了薛先生布置的医书……” “你一个武人,看医书作甚?” “老师并非是让我们治病救人,而是为了让我们认清里边的药草,说以后行军打仗,野地里这些东西都是救命的。还看一些日常食物的相生相克,这能救命也能害命。” “嗯,这倒是。”杨八福这辈子没打过仗,也就是年轻时和马贼流寇干过架,不过毕竟是有些见识的,所以略微想想倒是明白了其中意思。 “爹,那生克可是当真有趣,比如,羊肉和西瓜一块吃会让人腹泻不止,大伤元气!” “哦……嗯?羊肉和西瓜一起吃会大伤元气?不会错?” “这是书本上写着的!白纸黑字!怎么会错?!”接下来杨鲲鹏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些什么羊肉大热,西瓜性寒之类,旁征博引,大说特说,全是一副童稚少年要获得父亲信任的架势。 “好好好!为父知道了!知道了!”杨八福被说得脑仁直跳,立刻站起来堵住了儿子的嘴,不过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不解和疑惑。 他在疑惑什么杨鲲鹏当然知道,因为找了这么久,他总算是在昨天从自己娘亲口中套出了当初王半仙给自己老爹的秘方,正是羊肉加西瓜!不过,当初王半仙也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告诉了杨八福,说这个方子是改命的方子,杨八福用了之后,无论成与不成都会元气大伤! 可谁知道当年杨八福和王氏吃了整整一只烤全羊,当时这对夫妻正是三十出头的虎狼之年,又总想着传宗接代,吃了大热的羊肉,还没来得及吃西瓜,就滚到榻上去了,一夜云雨,第二天起来才想起来有“一味药”没吃,把西瓜补上了,这时候羊肉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紧接着王氏的肚子就有动静了,杨八福也就以为这是王半仙的功劳了。而之后也因为畏惧于王半仙所说的改命种种没再用这个方子,也就没了大伤元气这么一回事。 至于王半仙,他也只以为是杨八福夫妇身体健壮所以才平安无事。 现在杨鲲鹏这么一说,杨八福不是笨人,当即意识到了这里边有问题,可是多年来对王半仙的信任又让他无法继续猜疑下去,正在此时,杨鲲鹏又说话了。 “爹,等儿子戴冠之后,就烧了子震的卖身文书吧。这几年他在咱家里的作为暂且不说,四年前,儿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正换我额上的布巾子,显然是守了我一夜呢。儿子总想着,当初能活过来,多亏了子震……” 话点到这,杨鲲鹏立刻发现自己老爹的眼神不一样了。杨八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鲲鹏,然后伸手捋着自己的胡须,大笑了起来:“我儿确实是长大了!鲲鹏,你到底要说什么?到底知道了什么,就直说吧,爹不是老糊涂。” 这还是第一次,杨八福直接叫杨鲲鹏的名,杨鲲鹏不由得笑了,自己的这个老爹,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固然一时被蒙蔽,但是知错能改,丝毫也不拘泥于过去的认识,是个人才! 于是父子俩窃窃私语了一番,杨鲲鹏稍后又将冯子震并赵大石,孔三叫了进来。半个时辰之后,杨八福又是板着一张脸出去找下属喝酒了,杨鲲鹏和两个孩子玩耍了一番,看着天黑了,也就散了,一切,看上去依旧如常。 两日之后,便是杨有功被过继的日子,当天王半仙早早的就来了,王家村离坎儿堡可是不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起的身。 见着杨八福,王半仙立刻说昨晚上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天过继的时辰自己掐算的是再好不过,可是这地点却不能在杨家,否则杨有功的煞气却是转移不了的。 杨八福一听立刻焦虑不已,赶忙询问破解之法,王半仙立刻告之,这地方已经找好,不远,就在坎儿堡外一座无名山上,算上他们赶路以及布置法坛的时间,正好赶上吉时。杨八福立刻决定起身,本来杨鲲鹏是不用去的,可是王半仙却说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于是无奈他也只能跟上,其他女眷却是不必出席的,于是杨家的所有男丁就这么跟着王半仙出了门! 4、004 变故 一路无话,一群人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无名山下,王半仙又说他推算出的地方在半山腰,上边的路驴马骡子都是上不去的,于是所有人将牲畜拴在树上,他留一个道童看管。王半仙正说着,杨兴旺忽然抬头:“大哥,你家那个长工呢?他若是在这不是就能帮忙看着家畜了吗?真是个懒鬼!” “今天这事是我们杨家的事,算来,他不过是大郎的妾室,这里没有他出头的地方。谁想到这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杨兴旺倒是无所谓,他姑且一说,杨八福姑且一答,只是今天他格外兴奋而已,因而才喜生事。可王半仙听他兄弟问答面上却带了一丝不安,虽然不在的只是个小角色,可是这提醒却让他有些心惊肉跳。当是转而想想,他又觉得只是自己过分谨慎而已,毕竟如今见事情太过顺利,所以让他事到临头反而怕了…… 王半仙自己安慰自己,咳嗽两声整了整衣袍,扬手招呼众人,他便带头走了。杨兴旺紧跟而上,搓着双手,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摆摆上窜下跳的。直到王半仙瞪了他两眼,杨兴旺才总算想起了如何走路。 他身后,杨八福怀里抱着睁着眼睛好奇的左看右看的虎子,右手牵着一脸冷漠的杨鲲鹏。如果没经过几天前的那件事,那么他大概会以为自己弟弟如今是因为要做父亲而失态,可是既然知道了,那么心里便只剩下无奈和苦涩了。 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到底是为了什么闹到如今的地步? 杨八福虽然心里翻江倒海,可脸上却仍旧保持着冷静,不急不缓的跟在后边。 这座无名小山虽然距坎儿堡不算近,可因树木葱茏,远离人群,却又少有食肉的大型野兽,所以小兽禽鸟大肆繁衍,倒是军户们打猎的好去处。所以,大人们对这里倒是不陌生,长年累月,从山下到山腰也被打猎的人们踩出了一条羊肠小道,这山也不算太过陡峭,所以就是杨鲲鹏这样的孩子,爬起山来也不是太过艰难。 可越朝上走,王半仙就越觉得不对,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的!等到走到了一个转角处,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湿了一块,泥泞异常,而后又被无数双大脚踩踏而过,留下了印记…… 无数双大脚? 王半仙停了一下,脸上开始冒出了冷汗!湿泥的面积不算小,只是粗略一看,走过的少说也有十几号人,且从脚印的深度与步幅来看,绝对都是壮年男子! “王仙人,怎么了?”杨兴旺凑过来问,王半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注意着杨八福的反应。 “今天是什么日子?上山的人可是不少啊!难不成这山上出了什么危险的野兽?”杨八福看着脚印,也跟着皱眉,外带略微的担忧。 王半仙又定定的盯了杨八福片刻,见仍旧是莫名其妙,甚至渐渐的脸色开始变红,显然已是憋着怒气了,王半仙才开口:“这地方经老道的推算,也算是个小福地。福地出宝物,但也出妖物,老道也是害怕这些人说不准就是朝着那宝物或是妖物来的。不如……” 一句话,解释了这么多,最后的决定却是没出口,王半仙为的就是看杨八福的反应。 杨八福一愣,恼怒开始变成了明显的恐惧。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杨兴旺就脸红脖子粗的喊了起来:“都走到这里了?!又怎么能离开?!王半仙,你说话不算数!你小心老子……” “混帐!闭嘴!”杨八福一声吼,镇住了弟弟,王半仙却是继杨八福之后,第二个因为愤怒而憋红了脸,心里更是直骂这混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仙人说的在下也赞成,虽说错过了吉日吉时,不过这事错后些日子也是可以的,我们不急,还是性命要紧。” 杨八福的回答一出,王半仙立刻就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走就好,想走说明这事他不知道。 “杨大人误会了,老道的意思是,不如将大公子交给我带着,这样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杨大人空出了一只手,大公子也有我照顾,无论如何我们都好应付。”终归是王半仙有些不放心,拿个孩子在手里,也是个倚仗…… 杨鲲鹏感觉自己老爹的手抖了一下,抬头,一脸询问的看向杨八福,他的小手却是也紧了紧:“爹……” “大郎,不要给王仙人添麻烦。” “是。” 王半仙笑呵呵的,一边说着“自当照应好大公子”一边拉过了杨鲲鹏的手,然后,众人继续前进…… 行行走走,一直到近午的时候,王半仙总算是停在了一棵绑着三条蓝布的杨树旁,这里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剩下两边一边是幽深暗密的树丛,再就是他们来时的小路了。这地方可是说是一条“死”路! “哈哈哈哈哈!”杨兴旺看着那树上的蓝布,顿时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老大啊~你说咱俩前后不过差了四年,可是现如今呢,你是有儿有女,衣食无忧,至少是在咱们这坎儿堡,你可是数这个的!”杨兴旺竖起大拇指,可看他脸色,这举动不是称赞,而是明显的讽刺。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 “啊!” 杨兴旺正在抒发自己的感情,却忽然听身边王半仙一声惨叫,他扭头,正看到王半仙甩了手,杨鲲鹏三步两步跑回了自己父亲身边,赫然是杨鲲鹏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杨兴旺身上时,咬了王半仙一口。 王半仙本来要追,可是杨兴旺却一脸促狭伸手挡住了王半仙,俨然一脸上位者的姿态说道:“都到这时候了,就让他们父子在一块吧,兄弟们!出来……呃?!” 被掐着脖子的鸡是什么样的,这个时候扭头的杨兴旺就是什么样的!小树林里听他一声招呼确实跳出来了十几条大汉,无奈,这群人不止杨兴旺认识,杨八福和杨鲲鹏也认识,他们都是杨八福的亲兵!既是杨八福的亲兵,那便绝对不是杨兴旺的“兄弟了”…… “你!你们!你们什么时候!” “功亏一篑啊……” 相比杨兴旺的惊慌,王半仙却是更看得开,杨家父子站的位置已经在众亲军的包围圈之外,一时大意让杨鲲鹏走脱,他便没有机会挟持人质脱身了,长叹一声,王半仙一扭头快跑两步一头就朝悬崖下扎去了,围捕他的两个家丁慢了一步,也不过抓到了他半个袖子而已。这山崖不算高,下边又是草地,其实不易摔死,可是王半仙朝下跳的时候八成是因有人拉拽扭了一下,不稳之下,一脑袋磕在了一方凸起的山石上,顿时便“肝脑涂地”,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抓着他袖子的家丁见活口没抓到,人又是这么个结果,不由朝着山下“呸”了一声,下意识的捏紧了两下袖子,却感觉这袖子的手感不太对…… 另一边,杨兴旺跪在地上,痛苦哀求,将所有过往和盘托出,只望兄长能留他一条性命。 这话要说就有些长了,杨兴旺是二子,且他的兄长杨八福体格健壮,世袭的千户除非特别状况否则是绝对掉不到他脑袋上的。他既并无继承家业,从小起便玩玩闹闹,不学无术,杨家先人也是觉得既然老大受苦了,儿子便可娇宠一些,这便才养成了后来杨兴旺好吃懒做的性子。 早年间,杨兴旺确实是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的,甚至偶尔到兄长家寻求接济,他也是存着愧疚之心的。无奈不论下了多少次决心,他的那些毛病却仍旧改不过来! 继而,不知是哪个狐朋狗友,给他介绍了王半仙。王半仙其实也就是巫婆神汉一流,只是略微高杆点而已,可他要做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多少也要依靠这些闲汉无赖,可以说是蛇鼠一窝。而王半仙自从知道了杨兴旺是杨八福的弟弟,且杨八福常年无子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说些有暗示性的话。 毕竟只要杨八福一生无子,那么到他六十岁后,杨兴旺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千户。可是杨兴旺只和自己大哥差了四岁,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说不准他还没熬到那一天他就先去了。况且,生孩子这事情没个定数,指不定什么时候杨八福便有后了。 想虽是这么想,可是杨兴旺却毕竟是动摇了。 感觉到杨兴旺的心态,王半仙又说自己能够不知不觉“废”了杨八福,且还能做法给他减寿!(其实就是一些伤元气的土方药物而已) 自然而然的,有了贪欲的杨兴旺便将王半仙介绍给了自己兄长。 可没想到,第一次羊肉配西瓜,就配出来了个杨鲲鹏,幸好杨鲲鹏体弱多病,随时都能咽气,王半仙又在调养上总是出些馊主意。终是在杨鲲鹏四岁那年,身子实在承受不住生了大病。 而此时,王半仙也已经小有名气,四里八乡多有让他批八字,算姻缘,他给杨八福夫妇算出的那个八字,原本是他确定查无此人的八字,可谁知道当地人没有,却来了逃难的冯家人…… 所以,杨鲲鹏不但没有丧命,反而日渐康复,且过没几天,杨有功也出生了。 此时此刻,杨兴旺可以说是失望又害怕,他多次算计,明明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但却都败在了杨鲲鹏的身上!他虽借着王半仙用鬼神之说害人,可本身却并非不畏鬼神,总觉得这之中冥冥之中有着天意。本来他早已决定放弃此事,可王半仙却撺掇他干一票大的—— 过继杨有功为子,杀了杨八福和杨鲲鹏!那样这千户之位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等到再过几年,他自己有了儿子,再随便折腾折腾杨有功,让他来个暴毙,这坎儿堡就是他的了! 本来,今日他们在这埋伏了人手,准备杀了杨家父子,接着将尸体远远的扔到野狼出没之地,回去就说杨八福兴致高,带着儿子出去打猎了。到头来即便找到了尸骨,也只能说他们俩不慎碰到了狼群寡不敌众,葬身狼口而已。 杨八福听着杨兴旺的“供词”,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背心更是被冷汗浸透了。这些年,他可真是不知道在鬼门关上来回走了多少回了! 低头看看长子,杨八福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还真是他的福星,不但几次保了自己性命,这次更是多靠了他这才掌控了绝对的优势。 “老爷,您看这衣袖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杨八福正要表扬表扬杨鲲鹏,一个家丁端着半截袖子凑了过来。原来那袖子里边竟缝了一个暗袋,里边藏着几封用丝线绣在布上的书信。 杨八福接过来,刚看了两眼,顿时冷汗又冒上来了——这上边的字迹,根本不是汉文! 杨八福虽然粗鄙,可是少年时也算是读过了兵书,认字还是没问题的。更兼坎儿堡地处边塞,异族的文字他不会读,可多少还是见过的。杨八福的脑海里先是出现了“奸细、军功”四个大字,可是看着絮絮叨叨仍旧在哭诉的杨兴旺,“里通外国、叛国、满门抄斩”十个血淋淋的字迹紧跟着撞了出来,直撞得他头晕目眩! 《大颢律》规定,就算是下属中有通敌卖国者,作为上司“督导不利”,“御下不严”,一样是要按叛国满门抄斩的,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弟弟?!不管他知道不知道王半仙的身份,只要是勾结了,他就是叛国! 杨八福干涩的咽了口口水,蹲下身,把杨有功交给了杨鲲鹏;“大郎,带着你弟弟走远点。” “是。”杨鲲鹏知道这里边有事,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片刻后,杨八福没回来,只是来了几个家丁,带着杨家兄弟回了家,说是杨八福直接去县里了。 回了家,二娘吴氏抱过杨有功就又开始了痛哭流涕,王氏连连追问事情经过。那几个家丁闭口不言,杨鲲鹏知道后来的那个袖子绝对有什么问题,所以也一问三不知,问急了就跑到自己房里去了。 一进房,杨鲲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正让他看见冯子震坐在木凳子上包扎伤口。这也是杨八福有意栽培冯子震,让他跟着其他家丁去了杨兴旺家,他家中原本纠集了一帮王半仙找来的“江湖人物”。原本杨兴旺便总是找些狐朋狗友留宿家中,所以这些人住在他家也并不显眼,可谁知道杨鲲鹏会派了孩儿军去查探?那些人不知遮掩,一探就是一个准,轻易便知道了他们作息习惯,众家丁到了那里自然是事半功倍。 冯子震看杨鲲鹏进来立刻脸红着遮掩,杨鲲鹏不由觉得有趣:“受伤了有什么可遮掩的?下次注意就好了。”杨鲲鹏伸了个懒腰,来回赶路,他身体毕竟还是个孩子,实在是觉得累了。 “晚上饭我就不吃了,你也别动弹了,先弄好自己的伤口再说。”杨鲲鹏晃晃悠悠的出去打水洗漱,也没让冯子震帮手,如今他总算是无事一身轻,夜里能睡个好觉了。 夜深人静,睡得死沉的杨鲲鹏被一阵猛烈地摇晃折腾了起来,一片朦胧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正常运转,穿着一身里衣的他就被人拽出了屋,夜风一打,杨鲲鹏顿时一个激灵,人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只见抓着他的是杨八福的家丁之一,赵勇! 还没等他开口问话,一边王氏塞过了一个包袱,冯子震拉着他从后门跑了。黑暗和迷惑中,杨鲲鹏听到身后一片吵杂,再回头,却是不知哪家的矮墙遮挡了视线,他也只能依稀听到应该是小妹和虎子的啼哭声! 到底,怎么了…… 5、005 喊冤 两人一路出了坎儿堡,却并没朝远处跑去,而是躲在了堡外六里一条枯了水的河沟里。 “到底怎了?”一路跟着闷头跑杨鲲鹏这个时候总算有了机会问话。 “夫人让我带着大公子另觅他处居住,延续杨家香火。” 杨鲲鹏被冯子震这句话憋得险些背过气去,一伸手拽住了冯子震衣襟:“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爹我娘或许不清楚,可我不认为你不知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知道事不可为,我会跑,如果不是,趁着现在事发最多不过半日,说不定还有机会挽回!” “公子先冷静,我自会知无不言。”冯子震本来也没准备瞒着杨鲲鹏,“二爷因为得知了王半仙的阴谋,在争斗中被那贼人杀了。” 杨鲲鹏挑挑眉,这明显是谎话。他本以为老爹会放了杨兴旺,毕竟是自家兄弟这事从头到尾经手的又没有外人,至于那些亡命之徒以及王半仙,之后就照他们自己的法子找个野狼出没的山沟一扔,结果就是尸骨无存。而杨兴旺自己经过这次事之后也绝对会缩起脖子做人,可是,他爹最后还是下了黑手。那袖子里的东西显然是起了决定的作用,那里放的到底是什么?! “老爷从王半仙的袖子里搜出了鞑子的文书,虽不知这文书到底是来自金焱汗国还是北狄,可王半仙通敌叛国的罪名却是定了,于是老爷昨天下午带着几个百户亲兵赶往了县里,要向知县呈报此事。本来事情的是非曲直已经定下,知县看老爷来往奔波劳碌,于是当晚便让老爷在县衙留宿一晚,谁知刚睡下没多久,驻在县里的锦衣卫百户所*张百户就带着一群缇骑来了,竟然指说老爷通敌卖国,将老爷抓了起来。” “那赵叔是怎么回来的?”杨鲲鹏皱眉,感觉这事有蹊跷。 “赵淑说是他突然起意打倒了看押的缇骑,抢了马拼死跑回来的,和追兵只差了半个时辰。” “……”这个世界的锦衣卫可不是杨鲲鹏曾经在电视看到的废物,且不说那些从良家子弟中征兆的身负勇力者,就是家传的锦衣卫祖上也大多给皇帝当过亲卫,可想而知都是些硬茬子!而赵叔的武艺与术找鲲鹏更是心里清楚,就算是突然发难,他能甩开锦衣卫也几乎是“奇迹”!其次对方为什么没乱箭齐发射死他?而且一个最多只骑过骡子的人,如何可能驾驭着军马甩开一群弓马娴熟的锦衣卫? “张百户?爹不是说县里的锦衣卫百户姓王吗?李知县什么态度?”杨鲲鹏心思急转,此事虽凶险,可却破绽百出,而他一家的生路就在这破绽里! “当时事情匆忙,赵叔来不及多说。” 杨鲲鹏点点头,这点倒是能理解,想来连冯子震前边说的都是他自己整理过后的。 锦衣卫中明显有人帮衬着他家,不管是为了帮助老爹,还是为了拖那个张百户的后腿,这都说明这事不是什么事先策划好的。知县的态度暧昧不明,况且官小职卑,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这事他一定会上报大同府,府里的文官怎么做,信息太少,实在是难以确定。 至于爹爹的上级们,他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否则,这事一旦坐实,不止大同府,山西全境武将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为了自己的脑袋,他们也得伸手帮忙! 想来想去,杨鲲鹏总算想到了一个说不上能够起决定作用,可是绝对能够帮得上忙的人——晋王赵崎! 数日后,大同府治所兼晋王行宫所在大同县。 说是县,可大同地处边塞,又是晋王行宫所在地,想也知道这里于边塞来说可以说是繁华的大城了。 一个卖菜的老农清晨担菜入城,可走到半路上就被一个年轻的后生叫住,用一两银子买去了他全部的菜外带扁担、箩筐外带秤杆秤砣。 今日是大集,大同四周农人大多起早贪黑带齐了货物前来买卖。所有,有那么一对卖菜的兄弟担着菜入城也就不惹眼了,只不过是那弟弟除了略黑可算是顶尖的漂亮孩子了。不由得让守门的兵丁多看了两眼,可是一想乡下人家为了少惹麻烦女扮男装却也不是稀罕事。 于是门丁甚至好心的告诉那兄长,最好给“弟弟”面上抹些泥沙,毕竟有些大户人家甚至更是偏爱男童。最后干脆好心到底,就连入城费也没收他们的。 两兄弟千恩万谢正要进城,却听身后伴随着马蹄声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喧闹,紧接着城门里又跑出了两队兵丁,兄弟俩也被几个好心门丁赶到了一边。人群喧闹中,已经能够听到远处鸣锣的声音了。 “这是哪个大官来了?”民不与官斗,虽然一干百姓等着入城已等了不短的时候,可是如今听到了锣响,顿时以恐怖的纪律性拖儿带女赶着牲口让在路边。那头先来开路的两骑见人群散开,立刻入城去了。 “嘿嘿,这可不是大官,看见刚才跑过的那两个骑马的没?身上穿着的那是晋王府的号衣,听说几天前王妃娘娘带着世子去飘云观进香祈福了,这八成是提早回来了。”某个消息灵通人士在人群中嚷嚷着,“不信,一会看看打在前头的旗牌!” 杨鲲鹏立刻眼睛发亮,本想着进了城还不知如何见到晋王,如今可以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正要朝前窜,他却被冯子震一把拉住了肩头。 “公子,我去吧。” “你以为我想自己去拼命吗?”杨鲲鹏苦笑,“你这人心细深沉,却又不会说话,去了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反而坏事。也别说什么同生共死的话,我弟弟年岁太小,要是被判个入贱籍为奴什么的,他就交给你照顾了……”语毕,也不等冯子震回答,杨鲲鹏甩开了他的手,冲进人群里去了。他身材矮小,在人缝中钻营倒是很快,眨眼就没了影子…… 冯子震和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跪在那,只是他膝前的黄沙地却晕湿了两点。当年为了让爹娘弟弟活命可以卖身,如今想要恩人活命,却是毫无用处。冯子震心头阵阵钝痛,英俊的面上一片狰狞,攥紧的拳头也流出了血。 杨鲲鹏已经到了前排,看着越来越近的仪仗队伍,努力寻找着銮驾的车顶,计算着自己冲出去的最好时机。 别看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可是到了现在,紧张和恐惧一样让他浑身发抖冷汗直流!死亡,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可却仍旧无法让他适应——当然,也没有谁能适应吧? “真没想到,老子也有拦轿喊冤的一天。”杨鲲鹏自嘲着,同时也是给自己打气,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 “冤!枉!啊!”一个小身影窜出了两旁的人流,险险的从一个举旗仪仗的马肚子下边冲向了晋王王妃的车驾! “冤枉啊——!”愣了一下,在杨鲲鹏嚎出第二嗓子的时候,王府亲兵已经醒悟了过来,不管这是不是孩子,有人惊驾,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 一把钢刀从杨鲲鹏的头顶划过,不过他个子矮反应灵活,挥刀的人又在马上,所以这一刀只挥落了他的发髻,披头散发着,杨鲲鹏继续朝着车驾跑去,不到五十米远的路,他却跑得肺部如同炸裂了一般,两条腿更是不住的打着哆嗦。 马车已经被一群护卫包围了起来,更有不知多少人,已经腰刀出鞘,步行追赶他而来。(其实是他过分紧张了,也就是五六个) 小孩子的腿就是短,杨鲲鹏苦笑,面对亮晃晃的钢刀,就地打滚扑在了地上:“冤枉啊!”声音已经有些打颤,杨鲲鹏连这几个懒驴打滚,披头撒发一身狼狈,活像个小疯鬼。 銮驾中,晋王王妃拍着被吵醒的世子,抬头问伺候自己的大太监刘洪义:“老刘啊,真没想到本宫也会碰上拦轿喊冤的?本宫过去还都只在唱戏的里边才见到过,听声音,这还是个孩子?” “老奴听着,也像是个孩子。”刘洪义点点头,其实他一开始是站在马车外边的,当然知道那根本就是个孩子,可这种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一个单身的孩子竟然跑到晋王王妃的车驾前喊冤,绝对不是小事。 晋王妃也是在犹豫,现在的藩王可不比立国之初可以独揽封底的军政大权,在自己的封地上行事无所顾忌。看了看正在揉眼睛的世子,想了想外边那个也是不大的孩子,王妃最终还是软下了心肠:“老刘,带上那孩子吧。等进了王府,让他来见我。” “是。” 杨鲲鹏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闭着眼睛,咬紧了牙关,其实这几个侍卫也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他也坚持不到现在,可是…… “都住手~” 一个略微有点娘的声音响起,临身的刀锋总算是收了回去! 杨鲲鹏大口大口喘着气,缓缓的睁开眼,汗水刺激得他双眼生疼。“咯吱咯吱”的车轮声响起,王妃的车驾再次朝着大同城门而去。一双靴子停在了杨鲲鹏眼前,他有些懵懂的抬头,看见了一个陌生而且略微有点别扭的老人。 “能起来吗?”还是那个娘娘的声音,杨鲲鹏猛然意识到这是古代的特产——太监!(宦官全世界古代都有= =不止中国) 杨鲲鹏皱眉甩甩脑袋,强迫自己的浑身零件恢复运转:“能。”低低的沙哑的声音,原来刚才不知不觉竟然喊倒了嗓子。不过现在第一步总算是达成了,杨鲲鹏顿时又有了力气,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刚起身就是一个踉跄,他的右脚脚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崴了一下。刚才不觉得疼,现在却是用不上力。 刘洪义下意识的服了他一下,杨鲲鹏站稳后,礼节性的朝着刘洪义感激一笑:“多谢叔叔。” “叔叔?” “草民*……叫错了?”这可是把杨鲲鹏吓坏了,他完全是依着礼多人不怪的想法才加了这句话,又因为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身份到底该怎么称呼,所以才根据年纪叫了句“叔叔”(总不能叫阿姨吧?),可,看对方惊奇的反应,难不成自己犯了什么忌讳?!明白这人多半是王妃身边近侍,这要是他看自己不顺眼,那可是够他吃一壶的。 “呵呵,没事,没事。就是还没人叫过杂家叔叔呢。”刘洪义露出了一个可以算是有些享受的笑容。这让杨鲲鹏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对于第一次看见实物的太监,也有了些迥异于过去电视剧里“厂公”的怜悯。 太监大多是年幼时被父母卖入宫中的,剩下的少部分有些是官奴,有些则是自己活不下去为了一□□命饭这才入宫。否则,在这个男权的社会,无论是父母还是太监本人,有谁会想去当个没卵子的阴阳人? 不过怜悯归怜悯,杨鲲鹏可不会傻到把怜悯表现在脸上的,与众不同的人群,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平等待之。上辈子的杨鲲鹏也是个别分子,所以,他很能够理解这一点…… “叔叔不怪小子唐突就好。” “哟!哈哈哈哈!”刘洪义这下可以算是开怀大笑了,“你这小子到还是真机灵,怪不得有胆子来銮驾前喊冤!”一拍杨鲲鹏脑袋,刘洪义招手,过来了一个多牵了一匹马的侍卫。 刘洪义利索的上了马,一伸手把杨鲲鹏也拉了上去坐在他身前。 “忘了问,你是哪家的小子?” “家父山西行都司大同都卫世袭千户杨八福。”杨鲲鹏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他爹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按理说晋王也已经得了风声,就是不知道,这个便宜叔叔等级是否够了解情况。 “哦,原来是他……” “叔叔……知道家父?” “嗯?说你机灵还真是不假,怎么,不但顺杆爬,如今竟然还套起杂家的话来了?” 杨鲲鹏心中顿时一寒,暗道自己太心急。可谁知刘洪义接下来把手放在他的小肩膀上拍了两下:“孩子就该是孩子,聪明可以,但是不要太聪明了,特别是在贵人面前。不过,这几声叔叔杂家却也不能让你白叫……” 含糊不清的两句话,却让杨鲲鹏有些感动,前半句,对方看似威胁警告,实际上却是提点他稍后见了晋王王妃甚至是晋王该如何说话进退,后半句,却是老太监明显的回护和关心了。当然,对方的示好,也说明自己老爹的事情并非事不可为,反而前景不错,否则萍水相逢又是必死的人,人家又何必示好? 但不管为何,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多谢叔叔。”又是一谢,这次却不是客气也并非刻意讨好的功利了,而是杨鲲鹏实心实意…… 6、006 显名 进了王府,早有府中的医药供奉*外加几个仆妇侯着,刷马一样把杨鲲鹏浑身上下洗刷干净,然后大概处理了他身上的伤口,紧赶着告诉了他些基本的规矩,杨鲲鹏就被带到一间园子外边侯着了。 一路上,杨鲲鹏一直低头看着脚下,仆役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多嘴不张望,谨守着分寸。等到站在园门外的时候,正是他的右脚脚踝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的时候,那供奉只给他大概包扎了一下,免得二次损伤,时间紧急,来不及进一步治疗,当他到了园外原本只局限在踝部的疼痛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右腿。 还好,那位晋王王妃并没有让他站多久,可是要走进屋,这对他来说更是折磨。杨鲲鹏不愿意一瘸一拐,那固然可能博取对方的同情,可也容易让人小看了去。绷着劲,忍着疼,杨鲲鹏跟着出来叫他的刘洪义进了屋。 这是个会客的大厅,中间隔着水晶帘子,里边坐了什么人,从外边是看不见的,杨鲲鹏也没那个好奇心去看。 “草民……” “免礼……呵呵,你这孩子可是真够倔强的,我知道你受伤了,老刘,端把凳子给他坐着吧。” 一进屋,王妃就说了免礼,可是杨鲲鹏仍旧恭恭敬敬的朝着帘子行了礼——不是杨鲲鹏自己犯贱,毕竟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灵魂谁愿意无端端的矮人一截?可是这个时代,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上下鲜明,对方是长、是尊、是上!自己如今还有求于人,那这礼最好是守,被当成小古板,总比当成轻浮浪荡子好。毕竟,“凡是大人物都喜欢个性分子”那只是电视剧。 更多的时候,作为享有特权的上位者,大多对遵守规则的下位者更有好感。如今看王妃的表现就知道,虽然嘴上批评,可是语调倒是有几分喜欢。 行礼之后就座,却是不用坐半个屁 股,毕竟这不是某朝,礼制还没到那么虚伪的地步。 “你拦轿喊冤,可有状纸?” “有!”杨鲲鹏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正要跪着呈上,肩旁却被一压,又刘洪义被压回了凳子。手上的白布也接了过去。 王妃接过白布,展开之后也是一愣,只因为她手中捧的竟是一卷血书! “这是,你自己写的?” “是。” “谁教你的?” “没人教,无笔无墨,满腔冤屈也只能以血写就。” “……”王妃轻叹了一声,这白布大概是从某件衣裳上撕下来的,上边的字迹初一看不算差,仔细查看便能看出仍旧稚嫩少了时日的淬炼,可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异常难得了。低头看看正探头也朝血书上看的儿子,王妃不由得起了个心思,“你今年多大了?” “八岁。” “你放心,你这状纸我收下了。剩下的日子,你便在王府中安心住下吧。” “谢王妃娘娘……” 杨鲲鹏被人带走了,与母妃约定旁听绝不开口的世子赵璞朝着王妃吐了吐舌头:“好多的血,一定很疼吧?” “这孩子,也算是神童了。为父申冤,为家奔波,璞儿你可是要和人家学学。” “我是晋王世子!以后有谁能欺负我家?” 看着儿子,晋王王妃苦夏摇头,儿子天真烂漫是好,可是生在藩王家,如果长大了还是这般天真烂漫就是祸了! 王妃在城外的时候还在犹豫是是否接下杨鲲鹏的冤情,如何到了王府就这么干脆利索呢? 原因自然是晋王已经事先与王妃商量过了。 这个“千户叛国”一案的起因,其实不过是一个想升官发财想疯了的二百五擅自做主而已! 大同府千户所千户冯真去年取了一房小妾,耐不住小妾的耳边风,正好坎儿堡所属坪沟县的王百户得罪了这位冯千户,他就把王百户降为总旗,将自己原来是世袭总旗的妻弟升为了百户。 诚然他也知道他的这位妻弟本身没什么本事,没有还喜欢搞小动作外加是个官迷,所以特意将他放在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很长时间王百户没被降职的原因,那地方没什么人愿意去。 可谁知道这位百户刚上任就接到了县衙里那边来的通知,说是知县英明,查出了一个鞑子的密探—— 有功劳,武人是不能独占的,特别还是杨八福这样一个品级不算高的千户。而且密探这种事情大多是牵扯甚广,杨八福也不敢隐瞒,谁知道今后什么地方拔出萝卜带出泥,把王半仙折腾出来?那时候,不管他知不知道,单就隐瞒不报来说,已经是死罪了,所以现在还不如将这事砸实了,一了百了! 本来按照惯例,应该是各方面联合报上去,当然,在上报的过程中少不了功劳又被自己的上司截留,可是这最大的一份当地的驻军、文官、锦衣卫绝对是拿到了。可是面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功劳,这位张百户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应该”~ 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破绽,而是他觉得这功劳太小了!要是不止抓到了奸细,而是有人勾结,那这案子可就大了,案子大了,他的功劳自然也就大了! 当天晚上,张百户就把杨八福一群人给抓了,而赵勇则是原本那位王百户吩咐仍旧和他一条心的手下暗地里做的。 紧接着,杨八福自然是被下了大狱,严刑拷打,就是为了让他供认“通敌的事实”,外加“招供同党”! 这位张百户在兴致勃勃的构陷大案,并且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全都一级一级呈递上去的同时,却不知道他件事引发的动荡,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 当今的朝堂上,正是东厂和锦衣卫互相争斗□□的时候。东厂原本处于优势,可朝中文武虽然对这两方都看着别扭,但终归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三品将军,是个正常男人,相对来说还能容忍一些,所以行事之时也就不免偏向了一些。无形中,让双方形成了僵局。 但是这封密折,以及之后山西铺天盖地发来的奏章,却顿时让形势逆转! 锦衣卫指挥使谢峦,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拿刀劈了那个张兀ㄕ虐倩〔坏庵质焙蛱羝鹗露耍倚惺虏幻兀k虏恢埽衷诰嗬胨ト瞬殴硕嗑茫靠墒且丫煜陆灾耍 谢峦现在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立刻下命令拘了张兀缓笊闲蛔镎邸2还撬饷醋隽耍跻挛谰统沟装芨r恕k运衷谥荒芤惶醯雷叩胶冢νφ兀∫钦娴淖詈笞盗苏馐歉鼍齑蟀福ド贤诔鲆蝗和u新艄摹岸玖觥保遣坏昧松罚炊艿檬ド闲湃危 于是谢峦一梗脖子,在朝堂上咬定了张夭皇俏芟荨a柑斓脑绯际且云芙崾 这些晋王当然都清楚,谢峦这次做的实在太过,要是真让他办成了,不但武将死一片,文臣倒一片,就是他这个藩王说不得也要跟着倒霉。这种事情,他就算是要抽身事外也不行了。正好杨鲲鹏送上门来,他固然是来求晋王申冤的,晋王又何尝不想利用他? 当今皇上先天病弱,耳根子也就软,要是他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孩子千辛万苦替父申冤,还刺血明志,说不得他这位摇摆不定的堂兄就要偏上一偏了! 颢永顺十六年秋八月十六日,晋王上书,书中无字,却附一白卷血书。次日,锦衣卫指挥使谢峦罢职入狱。 这也是“杨鲲鹏”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 7、007 无题 颢永顺十八年春四月,晋王府 两年前的那次变故之后,杨鲲鹏反而被晋王府聘*为了伴读。可以说杨鲲鹏要是当了伴读,那就等于是提前进入仕途了。不管世子什么时候继承王位,只要是杨鲲鹏一成年,就能在王府里某个差事,品轶的高低还在其次,在王府里当差就算是个旗牌也是比当个厢军千户强啊。 可这要是入了王府,杨鲲鹏身上就刻上了藩王的印记,他以后就别想在仕途上有什么作为了。 历劫归来,总算是因为有人帮衬没丢了老命的杨八福并不知道上边那些弯弯绕,只认为是上司援手,外加儿子拼着性命不要找了晋王申冤。因而他总觉得儿子也算是个神童了,说不定读个几年书,能够中个进士啥的,某个出身,光耀门楣。可晋王怎么说是救命的恩人,还是个王爷,人家的要求怎能拒绝? 想来想去,杨八福干脆就让杨鲲鹏自己拿主意。 杨鲲鹏也是犹豫了很久,原本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就是继承杨八福的千户之位,平庸而安稳的当个千户过一辈子—— 对他来说,平平淡淡就是福,这种有父有母,有兄弟姊妹的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如今晋王发话,想拒绝搪塞自然是可以,而且晋王一向爱惜名声羽翼,自己拒绝除了会被人说忘恩负义外,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可这次的经历,杨鲲鹏明显感觉到了自身能力的不足,以及武官在这个朝代的弱势! 虽说也是他爹这次比较倒霉,可是谁能肯定今后就不会再碰上这种倒霉事了?!而如今自己送上门来的晋王,就是面对未来凶险时最大的靠山…… 想来想去,杨鲲鹏最终还是带着冯子震来到了晋王府。不过说也奇怪,自从一家人重新团聚之后,冯子震对杨鲲鹏简直是寸步不离。现在杨鲲鹏对冯子震倒是没有了原先的戒备,毕竟都已经是共患难过的,真情假意认得清楚了。 “过年的时候,爹爹说要给你寻一方媳妇,为什么拒绝了?”杨鲲鹏一边朝身上绑着装满铁砂的沙袋,一边扭头问着冯子震。 “大公子还没娶亲,怎么轮得到小人?” “……”杨鲲鹏翻了个白眼,说到娶亲可是让他郁闷的不得了的事情,这时代无论男女都是十三四岁便谈婚论嫁,十六七成亲的算是晚婚,十八还没婚配的就是老姑娘、老小伙了。所以,杨八福近些日子已经开始给芳龄十岁的杨鲲鹏找对象了,而且三位母亲对于此事还是异常的支持…… “子震。”绑好了沙袋,杨鲲鹏两眼迷茫的朝着自己住的校园外跑去,“你说我要是不娶妻,行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那你怎么未婚?你可是都十九了。” “尊卑有别,主人未婚,我怎能娶妻生子?” “可我要是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呢?”杨鲲鹏苦笑,猛然停了下来,这句话他从上辈子憋到这辈子,憋了近四十年! xxxx 上辈子的杨鲲鹏,依旧也算是将门子弟。从爷爷开始,一家就都是军人。在他小的时候,某一天父母一起离开家就再也没回来…… 那次抗洪,先是父亲被洪水卷走,半个月后,医疗队的母亲也被大雨引发的泥石流埋在了数吨重的泥沙下。他是被爷爷养大的,这个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精英侦察兵,如今身上还有着三块弹片。他从小就把杨鲲鹏当新兵训,为的就是杨鲲鹏未来也穿上军装,曾经,这也是杨鲲鹏儿时的梦想。 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杨鲲鹏也在慢慢的长大,可慢慢的他发觉了自己和普通的男孩并不相同。进入青春期的他,目光追寻停驻的并非是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孩,而是和自己同性的男孩…… 他是个同性恋!从确知的那天开始,杨鲲鹏就知道自己儿时的梦想永远无法实现了。可是面对因为对自己寄予厚望,对他严苛到近乎残忍的爷爷,他却无法将逃避招兵的原因说出口。高考之后,更是私自更改了自己的志愿,进入了一所财经大学,而非是爷爷认定的军校。 结果他的秘密守住了,他这辈子最后的亲人却被自己活活的气死了……那些曾经将他视作亲儿的叔叔伯伯们,也因为他的不孝混帐而断绝了来往。 在二十七岁的时候,杨鲲鹏在一次徒步登山中被雷电劈中。死得就如同他的人生一般,完全是一个笑话! xxxx 冯子震愣了一下,可是杨鲲鹏说完话之后飞快地转身继续跑步,甚至让他觉得刚才的那句话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杨鲲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冯子震身穿一件由女子衣衫临时改制的喜服,杨鲲鹏则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僵硬冰冷孤单的小身体,谁看见都会以为那已经是个死人了,直到离得近了,冯子震才发现他单薄的胸膛还在艰难的起伏。 第一眼,他是把他当做今生再也无缘相见的弟弟怜惜的,可当那个病弱的孩子睁开眼。他看见的却是一双了无生意的眼睛,是因为久病缠身所以才会如此绝望?可他下意识里觉得并非如此。 相处久了,冯子震就完全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印象,这是个狡猾到甚至可以称之为老辣的“孩子”。那双少有情绪波动,黑琉璃一样的冰冷眼睛总是看得他一身冷汗。冯子震甚至曾怀疑,这个男孩是不是在重病的时候被什么经年的老妖怪附身了?(虽不是事实,但是也相差不远) 那么,让他如此长久抑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好男风?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也不对,他那时候才多大?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他怎么清楚自己钟情男欢,还是偏向女爱? 冯子震摇摇头,他是越来越猜不透只有容貌符合年龄的小主人了。 例行晨跑回来,校园门口却燃着一盏灯笼,走近了看正是大太监刘洪义举着灯笼陪着一身短打的小世子赵璞。 “杨鲲鹏,你每日到底是几时起啊?”赵璞皱着小脸,自从被爹娘抬出杨鲲鹏的勤奋一对比自己的懒惰之后,自尊心极强的小世子就每日晨起跑来与杨鲲鹏一起锻炼。可无论他起的多早,赶过来时杨鲲鹏都是早已起身了。 “殿下真是勤奋。”杨鲲鹏眯眼笑着,却不答话,“想来殿下必定是饿了,不如我们一起用些点心,然后去找武师傅吧。”(晋王府中老资格的侍卫,如今教赵璞和杨鲲鹏习武) “哼!”赵璞挑眉,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总有一天我会比你起的早! 这两年杨鲲鹏也是明白了,晋王夫妇就是怕世子太过得天独厚以致成了纨绔,因此才找来了他这么一个伴读,就是为了让赵璞有个对比。杨鲲鹏也非常尽责的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对比物…… “我看你房里收拾着包裹,你不过过年刚从家里回来吗?”两人走在去练功房的路上,赵璞扭扭捏捏的鼓着小脸问。收拾了包裹等于要离开,赵璞固然大多时候觉得自己这个伴读太可气,可他毕竟是自己唯一承认的伙伴,要是他走了,自己便又是孤单一个了。 “过几日是家父的生辰,为人子的自当回去祝寿。” “去年你怎么没回去?” “去年小人自然是也回去了,只是殿下没注意而已。” 赵璞一愣,貌似确实有那么几天杨鲲鹏不见了。可是去年杨鲲鹏刚来王府不久,俩人还没这么熟,而且当时对于这个在“领地”里这个突然出现,又倍受父母夸赞的男孩,他正是敌意最盛的时候,对于杨鲲鹏的小事他当时自然是高兴不已,又哪里会去注意他干什么了? 赵璞略微有些郁闷,一路上便再没搭话,杨鲲鹏自然也是乐的清净。于是这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两天后,也就是杨鲲鹏即将离开王府前天晚上,晋王将他叫进了书房。 说起来他进府这两年多,见到这位终极boss的机会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今天这次单独召见,倒真是让杨鲲鹏惊讶不已。接着当晋王说清了叫他来的原委,这惊也就更大了—— 晋王让他带着世子赵璞一起回家…… “怎么?不愿意?”看杨鲲鹏低着头,晋王打趣的问着。 “确实不愿意。” “哦?呵呵!”晋王摇头笑着,“你这小子,胆子还真是大,你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棍棒伺候?” “王爷公正,不会因不公之事乱施刑罚。” “那好,那你就是说孤王让你带着世子回家不公咯?单凭你这句话就该罚,不过,本王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说明白了为什那么不愿意带着世子回家,我就饶过你这次。” “谢王爷。”杨鲲鹏拱拱手,撤步的瞬间却看见晋王身后的书架边快速闪过一只靴子,看大小明显是孩子的,显然赵璞正在后边偷听呢。抬头再看晋王表情,杨鲲鹏也是明白了,大概是赵璞纠缠着王爷王妃太过,晋王夫妇只得干脆拉出杨鲲鹏,让他自己说服。要是没法说服,那干脆臭揍杨鲲鹏一顿,他没法离府,世子也就不闹腾了。 杨鲲鹏心中无奈叹息一声,果然什么时候都是下位者倒霉…… “老父大寿,自然是该好好庆贺,到时亲朋故友乡邻子女多来相贺,乡下人家,没有银钱,也不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叫来艺人听曲看戏热闹热闹而已。” 晋王挑挑眉,有些哭笑不得,只因为赵璞正在书架后用小手捅他,杨鲲鹏这么一说,非但没打消赵璞出去的念头,反而是让他更可好奇了:“既是如此,那为何世子不能去啊?” “小人说这么多,也就是一个意思,家中过寿不图排场门面。为的只是能够热闹痛快。可要是世子到了我家中,金凤凰飞进了麻雀窝,固然是纡尊降贵,天大的荣宠,可麻雀家小,却是招待不了的。” “嘭!”大部头的精装书被扔了出来,气红了眼睛的赵璞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皱着鼻子瞪了杨鲲鹏一眼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赵璞这一跑,杨鲲鹏也不由有些后悔,毕竟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他这几句话有些过了。 “唉……”晋王看看儿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仍旧躬身站着的杨鲲鹏,伸手按了按额头,“你这话虽然不入耳,可却是实话。真正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家,是不想招惹我们这些皇族的。孤家寡人……说的虽是陛下,我们这些藩王却又好到哪里去?” “……”杨鲲鹏低头,装作没听见,这只是晋王有感而发而已,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鲲鹏。” “在。” “本王原来的意思确实如你所想,并不想让世子出去。可是经过你刚刚这一闹,本王却改变主意了。这是命令,不容拒绝。” “……是。” “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他以晋王世子的名义去你家中。你就说是和你同为伴读的朋友吧。刘洪义和武尽忠也会与你们一道,安全上倒是不用你担心。” “是。”杨鲲鹏咬唇,他本以为自己倒霉的不会再倒霉了,可谁知晋王还有后话! “这次我给你十日的假期,璞儿在你家,你们大可以尽情地玩耍,不用在意课业。也到了世子看看民情的时候了。” “王爷,这些事要是想要小人答应王爷必须答应小人一个条件。否则小人就是宁愿挨打也不会带世子回家。” “什么条件?”晋王有些不快,觉得杨鲲鹏有些贪心。 “坎儿堡勉强已经算是塞外了,这几年虽然是太平,可是隔三岔五的也有马贼盗匪的消息。要是世子一时来了兴头,想要来个塞外跑马之类的,小人可是拦不住的。请王爷给刘叔或者是武师傅一道能够约束世子的手令。” “这倒是本王疏忽了。”晋王一拍额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那个儿子虽然近些年因为杨鲲鹏的存在老实了些,但过去可是无法无天的。这要是一下子放到了外边,说不准就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手令不用给老刘和老武了,他们俩有些过分死板不好拿着分寸,要是太过限制璞儿也就失了本意。璞儿本王就交给你照顾了!” 第二天一早,三匹健马一匹小马踢踏着欢快的步子,出了晋王府! 8、008 回家 四匹马顺着官道小跑了没有半个时辰,速度就诡异的慢下来了。甚至有位嘴里叼着水烟袋的大爷骑着驴子悠哉悠哉超马尔去,留给骑在马上的人们一个颠颠的驴屁 股…… “哈哈哈哈!”杨鲲鹏忍不住笑了出来,本来他和赵璞年纪小,不该自己骑马,而是有人带着,就比如他现在就坐在冯子震的身前,两人共乘一骑。可是赵璞死活非要自己骑马,杨鲲鹏也是有心让赵璞吃些苦头,因此点头同意了(刘洪义和武尽忠也都知道一路上杨鲲鹏主事),只不过大马不能骑,让他骑出来的是一匹马驹子。 一开始赵璞是兴致勃勃,可毕竟他学会骑马没几天,长时间的赶路更是第一次,很快臀部就被颠簸的又麻又疼,两条大腿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僵硬,大腿内侧更是随着马匹的跑动传来阵阵刺痛和粘腻的感觉,绝对是已经磨破了皮。 身体不舒服,赵璞本来也不想自己骑马的,可是一扭头就见杨鲲鹏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由得又咬了牙继续忍着。可是马速却是慢下来了,而且小身子坐在马上也不老实了,屁 股左扭右扭的。 等到那骑驴的老人赶超尔去,对于赵璞的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最后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的行为觉得实在是可笑,杨鲲鹏终是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听杨鲲鹏笑声,赵璞小牙一咬,一夹马腹就要加速。一边刘洪义却窜了出来,伸胳膊将他一把抱到了自己身前,另一边武尽忠顺势扯过了小马的缰绳,转身绑在了自己马鞍上。 “贤弟好本事,好韧性啊。”因为赵璞要隐瞒身份,而他又比杨鲲鹏小了几个月,因此两个小娃娃就兄弟相称,从某些方面来说到是杨鲲鹏占了便宜。 “杨鲲鹏!你故意的!”赵璞浑身难受却仍旧不老实,张牙舞爪的就要朝杨鲲鹏身上扑。奈何刘洪义年纪虽大了,可是拳脚的功夫一直没放下,有他拦着,赵璞也就只能瞎扑腾而已。 “呵呵,我说的可是实话,从大同出来到现在少说已经有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可是贤弟一路上风驰电掣,雄姿英发,真是让我好生佩服。”杨鲲鹏说的一脸诚恳,到最后表情里竟然还真的带出了几丝崇拜。 赵璞死瞪了他两眼,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蹊跷,气鼓鼓的包子脸顿时镀上了光一般,一甩头,小胸膛也挺了起来:“那当然!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 赵璞在那一个劲的给自己脸上贴金,杨鲲鹏在旁边一个劲的帮着吹捧,刘洪义暗叹至少现在看来,自家世子是被这个杨鲲鹏吃定了,朝另外两人打了个眼色,五个人总算是能正常上路了。 骑马的速度可是比当初杨鲲鹏和冯子震逃难外带避祸用了六七天快得多了,到了第三天的中午,五个人就到了坎儿堡。 “好矮的寨墙啊。”赵璞看着坎儿堡外的土墙不屑的歪嘴,整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就是灰扑扑破烂烂的。待到了杨鲲鹏家中,看着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院子,小世子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你们家,怎么这么小啊?” “广厦千间,夜眠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一升。”站在他旁边的杨鲲鹏在正好听见,斜了他一眼小声说。 声音虽小,可赵璞却听得清楚,一开始还得意洋洋的小脸顿时塌了下来,这话是出自《增广贤文》*,他当然明白这是杨鲲鹏讥讽他看不起人。顿时一脸焦急的跟在了杨鲲鹏后边,拽着对方衣袖,小声告罪:“鲲鹏,我不是……” “我要去见父亲。” “嗯?” “你累不累?” “还好。” “那我回来就带你去河里摸鱼,你不是早就惦记着了吗?” “嘿嘿,鲲鹏我就知道你大度~” “哼!”杨鲲鹏甩了袖子,转身走了,杨八福在锦衣卫大狱里的时候弄伤了腿,气温一低就走不了路,如今虽是初春,可他还是出不了屋。 进了正屋,果然三娘赵氏正带着虎子和最小的女儿杏儿与杨八福作伴呢。 “哎呀!大郎回来了?!我说外边怎么一阵吵吵呢?”杨八福眼睛一亮就要下地,虎子和杏儿则是躲在了老爹的身后,好奇的看着杨鲲鹏。 “本来以为要三四天,谁知道王爷借了我们马匹,所以提前回来了,不过我又带回来了三位朋友。老爹到时候可不要心疼酒肉钱。” “哈哈哈,怎么会怎么会?他们可都是王府里出来的贵人啊!” 父子两个人又略谈了谈,杨鲲鹏知道老爹已经收到了兵部和户部来的公文,他已经是正式脱出军户*了。 “原本我曾想拼着倾家荡产给你脱了军籍,让你去博功名。”杨八福摸着虎子的脑袋有些感叹,“大郎啊……你聪明又大胆,现在更是有了大智慧的读书人了。为父没什么能教导你的了。唯一能说的就是,晋王对咱们杨家有大恩情在,做人要知恩图报,你要报恩啊……” “嗯。”杨鲲鹏点头,人家是堂堂藩王,可杨八福不过是个千户,杨鲲鹏现在也就勉强算是个民户,这样的人家说要向藩王报恩?杨鲲鹏不认为他老爹是不自量力,反而对这位今生的生身之父有些敬佩,自己能不能做尚且不说,可是必须有那个心! 又坐着说了两句,杨鲲鹏才告退离开,一出门,赵璞竟然一瘸一拐的朝他就过来了。 “鲲鹏,你家那养的是什么鸟啊?竟然拧人!” “……”杨鲲鹏却是看见母亲王氏和姨娘吴氏正在将鸡鸭鹅朝鸭棚里赶,“你打开的?” “我……我看着好奇……” “记住了,除了狗能够看家护院之后,鹅也一样是一把好手,它们不会咬人,可是会拧人,鹅嘴可是厉害着呢。以后不要因为好奇就乱动手脚,这次是被拧了几下,小心下次让你见红。” “哦,我知道了。” “还疼吗?” “有点。” “去我屋里给你上点药吧。” “嗯,疼得厉害~” “既然这么疼,那就别去摸鱼了。” “嗯……啊!不要!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摸鱼!你答应了的,不准耍赖!” xxxx 半个时辰之后,赵璞总算得偿所愿,杨鲲鹏喊上了他的孩儿军加上冯子震、赵璞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坎儿堡外的一条无名小河。刘洪义和武尽忠本来也要跟着,可是被赵璞赶了回去,杨鲲鹏也想着小河并不远,也就干脆顺了赵璞的意。 杨鲲鹏也是佩服赵璞,赶了一天多的路,又被自己家里的鹅追杀,走了一刻钟到河边,如今他还能和一群小子折腾着摸鱼,实在是有够精力充沛。和他们玩闹了一会,实在是觉得疲累的杨鲲鹏湿淋淋的爬上了岸。 本来想用里衣擦身的杨鲲鹏,刚低头眼前就多了一条布巾,正是冯子震递过来的:“时间这么赶你还有功夫带着这个?” “也不算太赶。”一边说着,冯子震竟然从肩上包袱里拿出了一套换洗的干净衣服,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你倒是真贤惠。”穿上衣服之后,看着低眉顺眼的青年,杨鲲鹏不由得起了玩笑的心思,一伸手,摸了一把冯子震的脸颊,顺势挑起了他的下巴,“如此佳人怎能错过?干脆,你我做一对真夫妻吧!” “轰!”冯子震顿时从头红到脚。杨鲲鹏却是哈哈大笑着,找了处平整且阳光充足的地方换好了衣裳躺下去养神了…… 冯子震却是必须要守着众多的孩子,以免有谁出了事故。没人打扰,杨鲲鹏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可因为心里有事并没有睡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谁在慢慢的朝自己接近。 睁开眼睛,杨鲲鹏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坎儿堡上上下下他说不上全都认识,可是至少都能够有个眼熟,可眼前的这位一脸焦黄,看上去像个病夫的中年男人,他是绝对不认识的。 看到杨鲲鹏醒了,对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尚算和蔼的笑:“这位小哥,可是坎儿堡的?” “正是。”杨鲲鹏看着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找不出来,但隐隐的已经对他有了戒心。 “敢问,你家千户大人是要在两日后过寿吗?” “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杨千户的好友,记起他就在这几日过寿,却忘了具体时间,匆忙赶来总算是没有误了时辰!多谢小哥了!” 那人自说自话转身走了,可他走的方向分明是和坎儿堡所在的方向相反,而且,杨鲲鹏总算是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不同了—— 一双牛皮靴子! 这时代平民百姓大多是穿草鞋,略微富贵的人家穿布鞋,再有钱些的穿的是靴子,可并非是皮制的,而是帆布制成的高靴。皮制的靴子因为制造工艺的原因,并没有被推广,经常穿着皮靴的只有胡人,或者是长久在草原上生存胡化了的汉人…… 杨鲲鹏皱着眉,他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朝河边跑去! 9、009 私语 杨鲲鹏招呼着一群孩子回了家,孩儿军们倒是听话,不顾赵璞的挽留,光着屁 股从河里跳了出来,一手拎着自己的猎物,一手拎着脏成一团的衣服一哄而散。 赵璞两手空空的站在水里,正一脸的不乐意,却见刚才一起玩耍的黑大个将好大的一条黑鱼外加几条黄鳝都拿柳条系了,竟然递给了杨鲲鹏。 “你和我一样一条鱼都没捉到,为什么他们把最好的鱼都给了你?”赵璞从河里爬上来,说话间特意在“一样”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快从河里出来吧,你和野惯了的乡下孩子不同,小心受了寒。”把鱼递给冯子震,杨鲲鹏自己却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布巾,帮着赵璞擦身—— 下意识的,他不想让冯子震伺候除自己之外的人,不过现在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种“小别扭”~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这是孝敬。” “孝敬?” “呵呵,说明白点就是贿赂。” “!”赵璞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被口水呛到了一般的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道,“你才多大?贿赂你?值得吗?”听他的意思倒不是觉得杨鲲鹏收贿赂不应该,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收到贿赂而吃味。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爹可是正宗的现管。可是有些事,大人做着就太过着相,相比之下,还不如让孩子之间加深感情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个能说的上话的‘孩子’,日常奉上些小东西,说不准需要的时候我就能帮上大忙。” 说话间,赵璞已经穿好了衣裳,一开始他听杨鲲鹏所言还有些愤愤然,到后来却是若有所思的歪着脑袋。 “逢年过节,特别是到了我的生日,我收到的礼物偶尔比给父王母后还要多,是不是和你这意思一样?” “你说呢?” 赵璞依稀记得几年前王府的一个婢女送了他一只兔子,那兔子通身雪白,只脸上的两只眼圈是黑的,让他异常喜欢。过了几天,那婢女不知犯了什么错,痛哭着跑到他房里来求请。当时的他觉得“送可爱兔子的婢女”是好人,便在母妃面前替那婢女说了话。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婢女最后虽仍旧被开革出了王府,可对外宣称的却是到了年头被放出王府的,她多年的工钱和赏银也并未克扣,让她一并带走。 现在想想,他对那个”好人姐姐“除了送兔子之外还做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印象,说不准她早就知道自己要犯事,这才刻意讨好他的吧? “你确实比我强……那么一点。”赵璞撇撇嘴,别扭的歪脸拉住了杨鲲鹏的袖子角。两个孩子从杨鲲鹏进府就明争暗斗,到了现在,总算是以晋王世子的暂时认输告了一个段落。 “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刚才有人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突然跳起来了。” 杨鲲鹏一挑眉,这小东西当时可以说是玩疯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注意到自己。他本来有意回去之后,就让刘洪义带着赵璞连夜避出去,可如今看来,或许他可以让这个小子也跟着历练历练?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见杨鲲鹏忽然停下动作定定看着自己,赵璞被他看得发毛,不由得一个劲摸着自己的脸。 “想玩大的吗?” “玩什么?”双眼一瞪,赵璞立刻来了兴致。 “暂时还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虽然是猜测,可是你多少还有能透露一点的吧?” “要见血……” “嗯?” 说完话,杨鲲鹏转身就走,被吓了一跳的赵璞正要仔细询问却正好吹来一阵冷风,配合着周围萧瑟的景物,吓得赵璞头皮发麻,再不敢问别的,只是紧跑两步追了上去。 杨家早就备好了洗澡的热水,杨鲲鹏将赵璞赶去了房里洗澡,转身请来了太监刘洪义一起到了杨八福屋里。 杨鲲鹏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把他和那男人段时间碰面的所有经过,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了出来。 随着杨鲲鹏越说越多,两个大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是马贼?” “不像,如今正是春播的时候,各家各户没有多少余粮,银钱更是不多。坎儿堡虽然是个屯田堡,但也不是个小地方,男丁众多,不算是硬骨头,可也不是随便可捏的软柿子。如此没油水又不好下手的地方,马贼是不会看得上的。”杨八福摇摇头,毕竟是执掌一堡的千户,看事情比刘洪义这个内宦清楚得多。 “不管是不是马贼,这人来路不明且心怀叵测却是真的,只是不管是北狄还是金焱汗国,并没有他们动兵的消息……那么对方不是来人不多,没让各处察觉,就是来了大队人马,将一路上所有察觉到动静的可能全部抹干净了!” 刘洪义顺着自己的猜测想下去,顿时冷汗直流,他怎么想都是第二种猜测可能性更高。当下就要冲出去带着赵璞回大同。杨八福也是吓得面色铁青,要是真的胡人引大军来犯,他可是不能跑的人,不是投降做奴才,就是与坎儿堡共存亡……只是幸好杨鲲鹏已经脱了军籍,倒是能够跟着一起去逃命。 “我倒是觉得对方有些像是来寻私仇的,而且人手绝对不多。”眼看着两个大人已经失了分寸,一个面红耳赤的要出去逃命,一个浑身发颤的就要下坑去捉杨家不知道落了几辈子灰土的甲胄兵刃,杨鲲鹏一把拉住刘洪义无奈的出声了。 “你怎么能确定?”刘洪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就是怕一时犹豫害了赵璞,如今见杨鲲鹏阻拦,声音顿时如同被踩了脖子的鸡。 “兵贵神速,若是对方大军来袭,既然一路上已经灭了无数堡宅了,何必到了坎儿堡才停了下来?想也知道这里不会是他们的最后目标。况且坎儿堡周围虽算不上是一马平川,但除了几座不大的荒山之外就都是草场平原,要是来了大股敌人,每日早晨放牛的娃子都能看到,他们还隐蔽什么?” “说私仇,是因为那人虽然衣衫脏污,一张脸也黄黄瘦瘦的,可仔细对比倒是和那个王半仙有六分想像。且他提到父亲名讳时,虽尽力装的和蔼,但还是能感觉出些咬牙切齿来……” 几句话,两个大人都安稳了下来,准备与堡同死的杨八福杨千户,更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死了。 “即便敌人不多,可是就这么个……地方,来个几百号人坎儿堡也就损失惨重了,要是指挥得当,将这堡子上上下下全部杀光也不是个问题!” 刘洪义一挑眉,杨家父子很肯定他想说的是“破地方”,这不由得让老杨脸上有些不快,可是小杨倒是赞同的点点头。 “不,恐怕对方连几百人都不到,甚至几十人都没有,也就最多不出二十人。” “哦?这怎么说?” “要是有几百人,寻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来个突袭,坎儿堡也就完了。毕竟夜间虽有叔叔们巡夜,可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叔叔们早就懈怠了。”杨鲲鹏也不怕得罪人,毕竟听他说话的都是自己人,这些话不怕外传,“要是几十人,虽费些周折,可一样寻个夜晚,一路潜进堡里,只要动作干净利索,一样是‘大事可定’。但那人来向我求证爹爹过寿之日,必定是认为那一天爹爹庆祝之日,众位叔叔们喝酒吃肉是少不了的,自然是越发的失了戒备,他方才有信心一招得擒。对方既然是如此小心谨慎,那必定是因为自己手里的牌*也拿不出手!” 半个时辰后,杨鲲鹏和刘洪义退出了杨八福的房间。刘洪义看着杨鲲鹏叹了口气,弄得杨鲲鹏有些不知所措。 “刘叔,我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吗?” “这倒是没有,你小子,论起算计人来可真是满肚子的鬼心眼,杂家都有些为那些寻仇的人捏一把汗了。” “刘叔夸奖。”杨鲲鹏摆出了一个憨憨的笑,抱着拳老熊一样傻愣愣的揖了两下。 刘洪义立刻笑了出来,连骂杨鲲鹏是个“混帐小子”,不过,他对这小子确实是异常的喜爱。太监无儿无女,处事接物都被人“另眼相看”,只有这个小子,虽然一开始接近他是为了讨好。可是相处得久了,却看得出来他却是真的被当成个叔叔对待的。这又让刘洪义如何不喜欢? 转身正要走,刘洪义忽然想起了“正事”:“你这小子,刚才看你先是款款而谈,后又排兵布阵,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能看得出来你胸中自有丘壑。脱了军籍对别人来说固然是福,对你来说,却不一定是福。如今有了晋王的庇护,再凭你的能力在疆场上挣一番功名,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知道刘洪义是关心自己,杨鲲鹏搔搔头皮,露出了一丝苦笑:“刘叔,实话说,我……怕死……” “……”刘洪义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朝着杨鲲鹏拍了过去,“你个死小子!” 杨鲲鹏却是坏笑着一溜烟跑到自己房里洗澡去了。 10、010 完胜 杨八福过寿当天,杨家是杀猪宰羊,老杨还偷偷让家丁将一头老牛拉出去从山上扔下来摔死,朝上报了个“耕牛失足,跌入山涧致死*”。然后在院子里搭起了土灶,架起大锅,开始煮牛肉。 各种肉食的香气几乎飘满了坎儿堡,刚过去没多久的新年仿佛又过了回来,大人们喧闹着,孩子们追打着,热闹到……让人头疼的地步~ 可是杨鲲鹏现在却不能跑出去躲清静,一方面是担心和那些歹人不小心碰上,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小世子赵璞病了,或者说是受惊过度了—— 前天晚上有人拉来了八大两小十只羊,某人还没近距离接触过山羊呢,虽然那羊臭的要命,可还是腻着玩了大半天。第二天杀猪宰羊,仍旧是某人,一开始小小的不忍最终被好奇心战胜,跑出去看屠宰了,结果……过分血腥的场面,吓得赵璞当场就吐了,现在竟然发起了烧来。 大人们都有事情要忙,冯子震已经被虎子和杏儿纠缠住了,杨鲲鹏就必须担负起照顾人的职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平摊在床上,赵璞扁着嘴问。 “是有点。”杨鲲鹏实话实说。 “你……”明明是自己提问,可是却被实话激怒的某别扭小孩一时激愤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指着杨鲲鹏,可是刚说了一个字又因为眼冒金星躺了回去。 “以后还吃肉吗?”杨鲲鹏凑过去,揉揉赵璞的脑袋,不怀好意的问。 赵璞翻了个白眼,那个“肉”字他想起了某个不好的场面,顿时又是一阵作呕。杨鲲鹏转身,拿过一旁用自家晒的野山楂沏的水。赵璞接过,赶忙喝了两口,酸酸甜甜的糖水,总算是将那讨厌的感觉压了下去。 “其实这事没什么可怕的,想想宰了他们你就有肉吃,心情就好很多了。” “那我宁愿以后都不吃肉……”赵璞扭过头,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总是戳到他痛处的“好朋友”。 “觉得杀生可怕,那就不杀生,甚至可以去当和尚。可是杀人呢?” “啊?” “觉得杀人可怕,可是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菩萨心肠吗?” “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鲲鹏歪头看着他,然后闭上了眼睛,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失常,可是,他没办法。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在晋王府里他每天要做的是在满足晋王给自己孩子一个合适的竞争者的同时,又不会招惹他们太多的瞩目。他在尽力扮演一个自尊心过分旺盛、勤恳、耿直的近乎迂腐的乡下小子。然后到了现在,又碰上了莫名其妙寻仇的人。 如今,面对着这个天真而不解世事,最重要的是没有两辈子牵绊的孩子的时候,他不由得嫉妒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杨鲲鹏坐在床边,靠着床头,现在在别人眼里他是从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可不是他矫情,他确实很累,作为一个重生在了一个太平世界(是不是盛世他不知道)的小人物,他没想着青史留名。当然,更不想遗臭万年。他只想平平常常的过一辈子,不想活得和上辈子一样累,可现实情况却是他现在貌似活得比上辈子还累…… 杨鲲鹏闭上眼睛,知道最近太压抑自己了,而且正好他这个身体正逐渐进入青春期,身体本身的激素开始旺盛分泌,也影响了他的自控能力,此时此刻,他最需要的是倾诉。 眼前首先闪现的竟然是冯子震的脸,杨鲲鹏挑挑眉,自我感觉这个本能反应替他选择的对象不错。父母和孩子之间总是有代沟的,何况是根本不不知道何谓“青春期少年心里”的古代父母?至于姐姐们,嫁了人的她们如今更注重的是如何和自己的姊妹交流育儿以及驭夫经验,他这个小弟弟和她们之间的代沟更加严重。 只有冯子震,首先,他是个男人,其次,他嘴很严,最后,他性格外貌都让杨鲲鹏看着还算入眼。 不过…… “鲲鹏,我错了~”看着又腻过来的赵璞,杨鲲鹏皱皱眉,今天是没机会了,还是下次吧。 “你没错,是我拿你撒火,错的是我。” “哦?这可是你第一次向我认错!”赵璞不由得眼前一亮,包子脸满是傲气的昂了起来,“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可听的一清二楚,其实你说的其实挺对的。生在王家,我又怎么可能不染血?你争我夺虽然让人不快,可是很多时候,世事却不随人力而改变。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转身又躺回了床上,只是这次靠得杨鲲鹏近了些。 “鲲鹏,你虽然是我第一个正式的伴读,但你来之前,府里和我一起玩耍的孩子也有不少。他们或是仆人之子,或是大同望族的孩子。可你来了之后我就不和他们一起了,虽然你总是不给我好脸色,而且背书、玩耍、习武、骑射你也总是比我好。”赵璞别扭的歪歪嘴,“你虽然是总落我的面子,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原本我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在我知道了,因为只有你是拿我当朋友,只有你是真正为我好……” 赵璞自顾自的在那感动,杨鲲鹏却是辶耍皇且蛭d臧遄乓徽帕常源颖砬樯峡床怀鏊耸备丛拥男那椤飧瞿训谰褪撬降拿览龅奈蠡幔 xxxx 一场寿宴折腾到了半夜,期间杨鲲鹏也出去帮了忙,顺便帮赵璞和冯子震拿了晚饭,无巧不巧的竟然让他在外边吃流水席的乡民里看到了那个病夫。 如此,杨鲲鹏就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这人显然是自己跑来探风的。 到了后半夜,吃饱喝足的宾客大多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醉鬼,散落在桌椅板凳中间。 王富也躺在一张长椅装睡上,他总算是确定了,这周围除了呼噜声外再无其他声音。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路小跑着朝西边而去,那边的土墙,今天夏天被大雨冲垮了,一直到现在有没有修好,只有马背高矮,成年男子略用力就能翻过来。 隐在村外小树林中的十几个男人正郁闷间,总算是看见了黑暗中摇摇曳曳的一点火光。立刻都来了精神,朝着火光亮起处奔了过去。这些汉子跑动间,腰间闪动着点点金属光芒,竟然是个个都带着家伙的! 翻过矮墙,一群人跟着王富指引,直朝着千户所而去。王富事先说好了,他只要人命,不要财货,他们只要手脚干净利索些,每人定能分上不小的一份。只是可惜时间太紧,他们人又太少,是绝对没机会弄上个女人乐呵乐呵了。 黑灯瞎火的一群人朝前走,因为地形不熟,坎儿堡里又大多是歪歪扭扭且地形不整的小径,众人能顾着脚下,不跌了撞了就是好的,所以他们也就注意不到,在前人走过的胡同两边阴影处,竟躲着比他们更加鬼鬼祟祟的锦衣卫! “嘭!” “刷啦!” 一声闷响,是熟铜棍敲在人头上的声音,走在最后的闯入者立刻干脆的朝后倒去,另有一人用麻袋一套,不等他倒地,却是已经被人“包裹”整齐拖到一边去了。 敲闷棍,其实也是锦衣卫的拿手绝活了,他们捉拿某些“要犯”必须要偷偷摸摸的,不过,像是今天这样能够肆无忌惮的敲闷棍,且之后不但上边不罚,老百姓不骂,自己尚且能有功劳赏钱的敲,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众锦衣卫敲的不亦乐乎,甚至直埋怨从矮墙到杨千户家的路程太短,他们好多人还没轮上手…… 王富一路“平安”的来到了杨府门外,首先招呼众人靠墙站,想把具体的情况跟他们再说一遍,可是那个黑黝黝的窄胡同,只吐出了九个人,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包括王富在内,十个人二十只眼睛,彼此对视,谁都知道不对劲了! “跑!”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当即就要四散逃命,可是蓦地火光亮起,明晃晃的刀枪棍棒将他们围了起来,便是四处的矮墙屋顶上,也出现了张弓搭箭的军汉…… xxxx 杨鲲鹏离开坎儿堡的时候,杨八福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到了这把年纪,不用上阵却得了这么一个军功!而且根本是己方零伤亡的完胜,哦,不对,有个军汉从房上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摔断了大腿。上房的他们本来就不是杨八福的亲卫,而是几个日常打猎的好手,真枪实刀的肉搏他们不行,可射箭他们倒是能拿得出手。 虽然是这军户自己不小心,可是一来杨八福高兴,二来拿到了功劳,所以倒是负责了他的医药费以及养伤期间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 毕竟这军功实在是难得。这几年,金焱汗国已经收敛了许多,偶尔有来打打草谷的,倒霉的也是小村小户,似坎儿堡这样距离大同不算远,本身也是男丁众多的堡宅少有遇到袭击的。倒是活动范围在更北边点的北狄,这些年闹腾的稍微大了点,但也是降而复叛,叛了又降的无义之辈、癣疥之疼,不伤大雅,轮不到山西的杨八福被派上去打胡虏。由此可知,这功劳是如何的难能可贵! 唯一让杨八福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是,他的大儿子竟然吩咐自己不要在奏报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反而将本来是他的功劳全部让给了晋王世子——杨八福也是当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子竟然不是儿子的同僚,而是直属上司~ 让了功劳,算是把晋王也给拉了进来,如此一来,军报上奏的过程中,那些想要伸手的人就要掂一掂自己到底有没有份量了!而藩王之子虽得不到官职,可是朝廷的奖赏是少不了的,更重要的是晋王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可以说除了杨鲲鹏之外是皆大欢喜,可是老杨还是略微为自己的儿子感到委屈,如此想着,看着绝尘而去的几个身影,喜笑颜开的杨八福又黯淡了下来。这个儿子,就是因为太懂事了,所以让他不知不觉的将他当大人对待,偶尔甚至他这个做爹的还要依赖儿子。可他毕竟也只有十岁而已,他实在是有些太对不起他的长子了! 看着在一边和泥玩的小儿子,杨八福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这才该是小孩子啊!不过如今他也能为儿子做的,貌似也就只是为他找一门上佳的亲事而已了。那几个婆娘拿来了不少周围同僚闺女的八字,他可要好好的为儿子合计合计。如今先定下,等他十三了,就能结亲了,再过个五六年,说不准就能抱孙子了~ 自己想着美事的杨八福捋着胡子站在堡子门口呵呵傻笑着,他想得开心,却不知道,这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11、011 “觉醒”(上) 回了王府的赵璞并不知道杨鲲鹏把功劳让给了自己。还是等到一个月后,京里来了天使*将自己以及晋王都褒奖了一番,除了大量赏赐物件之外,还给了晋王一块御笔亲书的“教子有方”牌匾。赵璞才明白出了什么事,不甘不愿了接了圣旨,立刻就跑出去找杨鲲鹏了。可没想到杨鲲鹏早就问了大太监刘洪义,知道自己在不在无所谓,故而先一步跑出府去了。 自从上次和赵璞在自己家里发生了一次美丽的误会之后,赵璞总是缠着杨鲲鹏。而回了王府也表示他的休假结束,要重新对自己严格要求了。每天累的要死不活的,更没时间将自己原先找冯子震发泄(表想歪了)的计划付诸实现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杨鲲鹏怎么能不抓住时机? 冯子震见杨鲲鹏来找自己,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从一个月前回杨家开始,杨鲲鹏便更愿意和世子呆在一起,越发的疏远他(误会,完全是误会!),等回到王府,除了每日两人必须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与世子腻在了一起。 但想想也是,他俩年岁相当,又都是少年睿智,在一起更觉得自在吧?(进一步的误会)而且,公子也说他喜欢男子,如果是想以后有个伴,晋王世子必然是最佳的选择吧? 冯子震说不清楚自己的是什么心思的,嫉妒吧,还没到那个程度,乐见其成吧,心里的那股别扭劲他却没法忽视。想来想去,冯子震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他想报恩,可他能做的也就是伺候伺候杨鲲鹏日常的食宿穿衣而已,能给的也就是自己的一片忠心而已。但相对的,他从杨家却得到了更多,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能够识文习武。从小到大的生活根本不像是卖身的仆役,就是中等人家的儿子也没几个活得像他这样滋润。 冯子震能做的也就是越发尽心的照顾杨鲲鹏,但现在他远自己而近世子,今后更有大把的忠心仆役伺候他,那么,自己还有用吗? 如此猜想的冯子震不由得暗自唾弃自己,杨鲲鹏能够活得越来越滋润,那是该高兴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反而不快呢? “在想什么呢?”依旧如惯例和冯子震共乘一骑的杨鲲鹏,看他从出王府就有些精神恍惚,等到出了城,自己要是再不提醒,那眼看着那马就要一路吃草吃进水沟里去了。 “啊?啊!”被召回了魂的冯子震也是吓了一跳,顿时是一阵手忙脚乱…… 片刻后,马儿的缰绳被栓到了树上,这小树林正好是杨鲲鹏想要的地方。他自顾自的走着,找了一处向阳的坡地,待冯子震洒了避虫蛇的药粉后躺在了地上。淡淡的药粉味和着阳光的味道,顿时让他安宁了许多。 可是闭着眼躺了会,杨鲲鹏觉得少了什么,张开眼,看见冯子震一脸戒备的按着佩刀站在不远处,顿时知道少的是什么了。 “子震。”半支着身子,杨鲲鹏朝冯子震招手。 “公子缺了什么?” “缺了你。” “?” 杨鲲鹏左右看看相中了离自己两步远的一棵树,指着树说:“坐那。” “??” 冯子震虽不明所以,可还是按照吩咐坐下了,杨鲲鹏又凑过去,拉直了他的腿,随即一脑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软硬适度,高矮正好! 杨鲲鹏不由得暗自后悔,他发现这一点发现的太晚了,错过了这么多享受的机会!他享受,冯子震却是异常的别扭,有一霎那甚至想立刻抬腿,将大腿上多出来的“物件”甩出去,可是理智却让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虽然是浑身僵硬的。 他的别扭杨鲲鹏自然都看在眼里,可他认为,如不趁着现在自己年纪小可以肆无忌惮的吃豆腐,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毕竟等到年纪大了,作为以下 半 身思考的雄性动物,亲密相处间说不准就磨磨蹭蹭起火了。到时候自己尴尬还是其次,就怕伤了双方长久培养出的感情,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要一次折腾个够本! 略微坐起来,还没等冯子震放心,杨鲲鹏一转身竟然窝进了他怀里,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这可和骑马时两人坐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这是确实的拥抱…… 冯子震没觉得厌恶,只是,仍旧是,别扭! 杨鲲鹏偷眼看他手足无措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偷笑,原来这个总是板着一张脸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成熟的大男孩,其实也不过是个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小笨蛋。杨鲲鹏顿时感觉舒服了,他一边笑,一边用脸颊磨蹭冯子震的胸膛。 十九岁,虽然仍旧不算是青年,可是冯子震从小锻炼,肌肉紧实腰肢柔韧,虽然因为没有长成而略微有些瘦削,可,依旧是……美食! 杨鲲鹏没想到,不止是成年的身体才会擦枪走火,就是他现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样,一样会走火! 其实他的心理年龄已经近四十了,绝对是个成熟的男人,且他前世虽然是个处男,可又不是没有求助过右手,某些影片和资料他也不是没有涉猎,早就知道了情滋味。肉体虽然因为发育的原因无法需求,可不是说他的精神就没有这种需求了。 这就类似于太监,要是儿时就进宫的太监,往往不会对女人有什么看法。可要是进宫的时间较晚,知道了什么是情|动的太监,就算被阉|割之后,照样会有冲动,只是他们的身体不允许而已*。 杨鲲鹏早几年一门心思扑在锻炼上,累死累活的也就没有了那方面的兴致,其实,他要是继续如此纯洁的生活,那八成只有到了发育成熟的年龄才能“正常觉醒”。可是,偏偏今天他和冯子震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的小胳膊勒得越来越紧,两辈子,可这是他第一次和非家人的同性如此接近。本来单纯出于好玩的杨鲲鹏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激烈。一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邪火在他身体里四处乱窜,无处发泄,撞得他头皮一跳一跳的发疼,脑袋也晕乎乎的。他把脸埋得更深,脸颊晃动得更激烈,然后他的嘴唇无意中蹭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杨鲲鹏的本能立刻知道了那是什么,在理智回笼前,他一口咬了上去! 冯子震也感觉杨鲲鹏有点不对劲,可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只能僵硬的坐着被动接受,然后,他的胸口突然一疼,冯子震颤了一下,发觉这疼痛竟然是持续的。疑惑的低头,眼前的一幕不知道他是该反抗好,还是该惊叫好。 公子……竟然在咬他的那个地方…… “公……公子……” “什么?”抬头,杨鲲鹏松开了嘴里略硬的小果实,抬头直起眼睛看向冯子震,手却松开了他的腰,摸上了冯子震胸口湿漉漉的地方。舔舔嘴唇,虽然隔着衣物,可那口感实在是让他销魂~既然嘴巴要说话必须放开,那就用手指代替好了~ “公子,您做什么?”犹豫了片刻,冯子震还是抓住了那只作怪不已的小手。这行为实在是有些诡异的过头了。 杨鲲鹏看着他,此时此刻,关于该不该继续的问题,他也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很想,即使这个身体没法做到最后,可他还是很想,至少感受一下彼此体温也好。 这难道就是过度积压后的爆发吗? 杨鲲鹏鄙视了一下自己,可是……他真的不想停!不过,他更不想做强|奸|犯! 杨鲲鹏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哭泣的冲动,恋恋不舍的从冯子震身上爬起来,杨鲲鹏发现自己的心情没变好,反而更郁卒了。 这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某人内心海带泪中。扭头看了一样冯子震胸口湿漉漉的一点——算了,他还是赚到了~ 冯子震坐在那里愣了半天,他刚才其实是有些吓到了,现在略微冷静下来,他总算是明白了杨鲲鹏刚才行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顿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可是一想想杨鲲鹏的年纪,他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胡思乱想中,冯子震猛然意识到不久前杨鲲鹏说的话! “我要是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呢?” 当时他并没将这句话当真,毕竟公子年纪还小,怎么能弄得清楚这喜欢不喜欢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说不准公子喜欢的真是男子…… 听说有些人生来却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能有那方面的兴趣,更说不准,公子就是其中之一呢? 仍旧靠树坐着,冯子震的双手却攥紧了身下刚刚冒出的嫩草。 “子震,走吧。”杨鲲鹏叹了一口气,转身招呼着冯子震离开。却看见对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我不是刚才把他吓过头了吧? 我本来就是个男妾,公子想要,我来服侍,那是我的本分,而且……那也是我唯一能报恩的途径了! 冯子震朝着杨鲲鹏伸出手,杨鲲鹏满头问号,不过还是走了过去。两手交握,冯子震的手很凉,还略微在颤抖,紧接着,冯子震拉着那小手放在了自己胸口那处仍然湿润的地方。 刚刚,公子也是这么做的吧?那么,让他接着做便是了! 杨鲲鹏感觉自己的下巴掉了,他用自己的五官完美的诠释出了“濉钡暮濉 目前的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明明一开始他还是不情不愿的,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我本来就是公子的妾室,公子想……那个,我自当奉陪。只是事出突然,有些措手不及而已。不过……公子毕竟年幼,这种事还请量力而为。” 杨鲲鹏继续澹飧觯堑们凹改昴掣鼋憬愠黾奘保跏暇椭龈拦胺蚓朐趺囱x克匙潘皇羌堑们形鸸龋悦馍松怼彼淙幌衷诜胱诱鸬慕嵌群退夏锊惶谎钦饣盎灸谌萃耆谎。 是只有冯子震神经比较粗大,还是这个时代的人思考模式都不一样啊?自己把自己装盘奉上,还加上“进食请节制,以免消化不良”的友情提示! 杨鲲鹏在立刻扑上去上下其手和立刻蹲到角落里画圈圈中犹豫踌躇不已…… 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杨鲲鹏低头决定问冯子震几个问题,然后根据他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选择。 冯子震抓着杨鲲鹏的手早就放开,他可以说是低眉顺眼的以一个僵硬而顺从的姿势坐在树下。 “讨厌我刚才做的吗?就是摸你,还有咬你。”杨鲲鹏蹲在了冯子震身边,在斟酌了半天的修辞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直来直去。 “……”冯子震麦色的皮肤在短时间内涨红发紫,不过在沉默片刻之后总算是摇了摇头。 杨鲲鹏在得到回答的瞬间,感觉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不过,看看自己发育不全的小身板,很怀疑对方之所以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把刚才的行为部分同等为了小孩子的撒娇。 “子震,你晚上做过春|梦没有?那个时候梦到的对象是谁?或者说是男是女?” “有……”冯子震毕竟是十九岁了,况且春|梦这种事情和个人修养或者内心好恶无关,完全是生理反应,就算自己不想,身体也绝对会让他体会。他看了看杨鲲鹏,已经意识到对方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并不拿他当真当作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男妾,他在意甚至是体贴着自己,这就足够了…… “是男人。我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可我梦里的他确实是个男人。”冯子震回答的很平静,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精于撒谎的,冯子震清楚地看见那个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小孩放心的吐出了一口气。 只为这个放松的表情,冯子震便不会后悔自己今天的这个决定,而很多年之后,杨鲲鹏总算知道了自己被骗,并因为这个谎言而狠狠“惩罚他”,那个时候,他仍旧是幸福的! 一只小手托起他的下巴,杨鲲鹏坐在了冯子震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印上了一吻。轻轻浅浅的,只是单纯的嘴唇相贴,他们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彼此的气息。不过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印象深刻的初吻…… 13、013 福?祸? “等我长大。”杨鲲鹏坐在了冯子震身边,背靠着同一棵树伸手悄悄的勾住了对方的手指,脸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嗯?” “那个……”这次不是勾住是握住了,虽然小手握大手略微有些看困难,不过万事开头难,既然说了话,杨鲲鹏也就不那么放不开了,脑袋也总算扭了回来,可是,他该说什么呢? “我会永远爱你”?“我会对你好的”?“我会负责的”? 脑中想想,杨鲲鹏自己都是满身的鸡皮疙瘩,这话对女人说是情话,对一个男人说就是找打了,毕竟,冯子震又不是要人娇宠的软弱孪宠! 所以,一直看到冯子震耳根由红变紫,杨鲲鹏才总算憋出了一句让他自己想要抽自己的话。 “都已经过午了,咱们回去吧。” “是。” 冯子震起身,整了整衣衫去树丛后牵马,但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刚才距离官道竟然并没有多远,随时都有被人看到的可能! 所以,牵马回来的冯子震已经是一脸惨白!杨鲲鹏自己上了马,冯子震随后坐到了他身后,回去过程中,冯子震一直躲闪着杨鲲鹏的视线,他的表情不是羞涩,而是充满着惊慌和忧虑。 “怎么了?” “公子……今后可否不要在人前,或者是太过显眼的地方?” 只听他一说,杨鲲鹏就知道了原因,他朝身后靠了靠,然后一转身搂住了冯子震的腰:“我中意你,喜欢你,而且,我尊重你。”搂着腰的手紧了紧,“你不是我的妾,是我的伴……” 杨鲲鹏嘿嘿的笑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刚刚死活说不出口的话,现在竟然无比顺利的说了出来。能够感觉得到在他怀里的身体软了下来,虽然两个人都汗湿湿的,而且浑身泥巴草屑,可杨鲲鹏知道他至少二十年没有这么放松惬意过了! 他此刻是真心感谢那个王半仙的,不管初衷如何,那个人的胡言乱语,确实给他送来了一个稀世珍宝—— 子震,你是我的伴,伴我一生一世…… xxxx 困兽一样的小世子总算是在快未时的时候等到了杨鲲鹏。 “鲲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什么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杨鲲鹏的心情异常的好,只是可惜冯子震要把马送回马棚,没跟他一块回来。 “抓到北狄人那事我根本就没参与,怎么到最后那功劳反而跑到我身上来了?” “世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其实功劳给了世子非但不是不公平,反而是帮了大忙。” “你是什么意思?” “世子想想,我已脱了军籍,这功劳于我可以说根本毫无用处。” “怎么会毫无用处?你的年纪虽然不到,可是按律,这功劳是会按在你父亲身上的!” “世子少安毋躁,听我把话说完。我自然知道这功劳是会按在父亲身上,可是也要有那个福气才行。” “??” “世子该是知道的,那十几个胡人在坎儿堡的时候尚且是活蹦乱跳的,可被押到州府里没几天,等上交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人头。那原本的军报也由王富的挟私报复,变成了胡人来袭,坎儿堡千户作战英勇,大同府应援及时。十八颗人头由俘虏变成了战俘,只王富一个因为改了口供被当作‘归化’的俘虏交了上去。” “哼!那些文官,遇了祸事都是能小就小,碰到了功劳就是能大就大!一群苍蝇一般的恶心家伙!” “世子,这件事,说实话,若没有世子插一脚,文官们不敢瞒报,这功劳到不到得了我杨家头上尚且不说,说不准整个坎儿堡上下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世子担了功劳,对我非但是不公,反而是有恩。”杨鲲鹏朝着赵璞深深一揖,赵璞连忙将杨鲲鹏扶起,看得出来他已经不气自己这个伴读了,可是却仍旧噘着嘴巴。 拉着杨鲲鹏坐在了一边台阶上,赵璞双手支着下巴,直愣愣的看着院子里一棵大树的树冠。 “鲲鹏,我父王如果是皇帝就好了……” “!”杨鲲鹏吓了一跳,颢朝虽然并不流行文字狱,可是这种话,特别赵璞本人还是藩王世子,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很危险的,“世子慎言!” “哎呀!这么紧张干什么?这里就只有你我,没有别人!如果我父王是皇帝就好了,那我以后也一定会是皇帝!到时候,我才不会让那些蛀虫身居高位!我要建一个太平盛世!那个时候,你是要给我当首辅,还是要当大都督?!” “这……”杨鲲鹏被赵璞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可只不过是回答慢了一步,赵璞就扑了上来抓着他的衣襟摇晃,“你说啊~说啊~你要当什么?我以后一定会让你当的!对了国舅不能当!要是我娶了你妹妹,你就当不了大官了,比起你妹妹我还是喜欢你!司礼监的官也不行,那都是太监!还有还有……” 杨鲲鹏被赵璞的一番摇晃外加口水攻势弄得头晕脑胀,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好动,也幸好他不是太子之类的,否则有了这么一位跳脱的皇帝,不只有多少大臣要被他气死。 “好好!我说,我说!首辅不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镇压着一群文官,多威风啊!我想当。至于将军……本朝的将军实在是太窝囊,特别是自从□□裁撤大都督府*之后,武人地位一落千丈。与其做个都督,我还不如做兵部尚书。”杨鲲鹏不过是逗着赵璞玩闹,说这些话没一句过了大脑。 赵璞却是眼睛亮晶晶,把杨鲲鹏说的每句话都记了下来,听他说完,还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你可以先做兵部尚书,再做首辅!至于武将,鲲鹏,你要是想做大都督,我以后就重设大都督府!让你总管天下兵马!” “噗!说你胖你就喘!”杨鲲鹏看着赵璞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由的大笑了起来,伸手便开始揉搓他的头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 “唉~是呀~皇帝~” xxxx 两个胡思乱想的少年不知道,他们如今所幻想的这个遥远而荒诞的未来,实际上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远…… 当今皇帝赵永康,绝对不是个人如其名的君主。三天大病两天小病,不单是他本人,他的子嗣也是如此,自他成年以来,一后二妃先后为他生了七个孩子,可这些孩子大多早夭,活到满周岁的都少。 而随着皇帝年岁渐长,文臣们开始担心起国家的后嗣问题了。当朝大臣们对于这一点倒是开通,颢朝无后的皇帝不止赵永康一个,皇帝无后,那就从其他的藩王家里过继好了! 不过因为皇后再次有了身孕,所以过继藩王之子的事情,暂时的被压了下来。 xxxx 三年后,晋王府 赵璞这几天郁闷异常,因为王妃说他年纪大了,该是通晓人事的年纪了。所以从家奴中找来了几个模样端正秀丽的小厮丫鬟,还让他的奶娘隔三岔五的就在他的床上扔上两本春|宫|图、房|中|术,之类的,每日的饭食也多是滋补的东西,弄得他整天心浮气躁! 到了前天,王妃甚至暗示,如果他喜欢杨鲲鹏,自可以让他伺候…… 说实话,当时赵璞有瞬间的冲动是想答应下来的,可他最后还是拒绝了。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那么做。杨鲲鹏之于他并不是普通的伴读那么简单,他们俩是兄弟是伙伴,甚至很多时候,杨鲲鹏还很像他的老师和父亲。他对他不但有爱,还有敬和畏! 入夜了,赵璞蹲在一株盛放的牡丹后,直蹲到双脚发麻,才无奈的站起来要回房。可是不远处一阵嬉笑的声音却让他忍着双腿的难受继续保持静止。透过花朵枝叶之间的缝隙,他看到了两个相拥的人。略矮的是杨鲲鹏,略高的却是他那个形影不离的家奴。 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了一下,赵璞看着在一吻结束后,杨鲲鹏朝着冯子震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鼻子略微皱着,嘴角划出漂亮的弧度,那是安心和宠溺的笑,还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是杨鲲鹏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的笑容……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赵璞却还是愣在那,他原本很直的心思,因为刚才的场景不由转了个弯。酸麻的双腿让他逐渐无法控制,结果就是摔了一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能够看到漫天亮闪闪的星辰。 他在思考为什么杨鲲鹏能够和冯子震如此亲密,可是却没和自己这样?我与冯子震相比,差的也不过是年龄和身高,可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却远远高于那个家奴!不过,从小到大都那么强的杨鲲鹏或许喜欢反而是那种俯首帖耳身份地位的类型。可如果我让母妃直接开口去要求呢? “啪!”赵璞坐了起来,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他要是真那么做了,那么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对别人,这种要求或许是顺理成章,甚至还是恩赐,可是对杨鲲鹏来说,却绝对是天大的侮辱!可以想象他一定会答应,不过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或许还为了那个冯子震…… 我晋王世子什么时候输给过别人?!当然,杨鲲鹏不算别人~ 这天晚上下了决定的晋王世子,第二天还没开始自己的追逐行动,就被一个晴天霹雳劈晕了脑袋! 一月前,总算是满了两岁的皇太子突然暴病疾病而逝。今上大悲之下也随着一病不起,病榻前,群臣紧急议定过继晋王之子赵璞,豫王之子赵瑞、平王之子赵琨为皇子! 十三岁的赵璞在晋王府上下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送上了一辆大马车。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杨鲲鹏作为他的伴读,总算是能够和他一起进京。再也看不见城外相送的晋王夫妇,窝回马车里的小皇子鼻子酸酸的忍着眼泪。 一双手揉着他的头发,赵璞转身,卧在了杨鲲鹏的怀里。 “鲲鹏,对不起。” “嗯?对不起什么?” “我让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爹娘……”他从世子成了皇子必须离开爹娘才明白,很多时候看似是天大的恩赏,可实际上到底是酸甜还是苦辣,只有“受赏”的人自己清楚。他十三岁离开爹娘尚且如此,更何况多年前只有八岁的杨鲲鹏? “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殿下,京城可不比在大同府,您……可要自己小心。” “我知道!”赵璞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因为到了那里,我要担负的不单是我自己的性命,还有你的,甚至是父王母妃的…… 赵璞在杨鲲鹏怀里动了动,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 我会当个好皇子,然后当个好皇帝,鲲鹏,我和你的约定我还记着,我还要让你当首辅,当大都督! 杨鲲鹏看着怀里的赵璞随着马车的摇晃逐渐闭上了眼睛,不由得感叹小孩子果然是适应能力强。不过,他平静的生活如此是一去不复返了,皇帝一下子收了三个皇子,也不知道其他二人品性如何。要是能够共存还好,以后赵璞做个闲散王爷,他也乐得快活,要是不能共存…… 杨鲲鹏从心底开始发寒,这古代的争位可是要死人的,而且还专死他这种炮灰一样的小人物!他可是还没把冯子震吃到嘴呢,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马车咣当咣当的带着两个各有心思的孩子朝着颢国都顺平前进着…… 14、第二卷:三龙抢珠 别看是坐在马车里,两个孩子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但他们可丝毫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而是坐在马车里,小心的研究晋王在临出门前塞给赵璞的一本书。那书表面上看是《论语》,实际上在后几页的接缝处,全都是晋王临时写出来的朝堂形式。 不过,虽然晋王已经尽量将情况写的简单明了,可是一来如今朝堂上的情况本来就混乱无比,二来无论是赵璞还是杨鲲鹏也都是政治菜鸟,看来看去,也不过是看的自己头晕目眩两眼发直而已…… 数年前锦衣卫与东厂之争,以锦衣卫的惨败而告终。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李岑显然是吸取了前任的教训,对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程奎极尽阿谀之能事,就差管程奎叫爹了。 而东厂与锦衣卫的媾|和,也让程奎以及一干太监的势力大涨!不过,如今的内阁首辅郭怀远也不是省油的灯,半个月前甚至抢过了殿中武士的金瓜,险些劈了程奎的脑袋,可这也不是说文官就是团结一心。 如今文官们分做三派,一派就是以郭怀远为首的所谓清流。一派是以礼部尚书谭清远为首的中间派,也称骑墙派。最后一派则是以户部侍郎杨易通为首的少壮派,又名阉党派,也名无耻派…… 三派之中,清流派势力最强,可郭怀远表面上清流们的首领。但实际上清流派本身却也因为不同的利益关系分成了许多小个体,很多时候郭怀远并不能控制清流派的走向。 所以,大概是半年前,清流派的大本营——都察院的一群御史言官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掐起了谭清远的独子翰林学士谭维纲!说他有失官体,行为放|荡,不敬先贤等等一堆完全没有实际证据,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文人来说,却不能不顾的“罪名”! 谭清远自然是顾着自己儿子,和御史们在早朝上打起了嘴仗。中间派的官员们当然也是力挺谭清远。可问题是中间派这群人大多是一群学究似的人物,让他们背书著论可以,真正到了打嘴仗的时候,实在是打不过众多的御史们。不过,少壮派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拉拢人心的机会。 总之,那天的一场论战最后以皇帝震怒打了十几个官员的廷杖为结尾(当然,东厂和锦衣卫会护着自己人,所以清流一派被打的八成是有两三个月没法起床了)。以那次群臣互殴为起点,三派官员在朝堂上打得不亦乐乎,直到不久前两岁的太子病逝,皇帝又遭打击,可以说他不病才怪了! 现在,三位皇子进京,正好赶在一群大臣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而之所以选出了三个皇子这么多,也与此时朝中的权力划分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过作为藩王只要是不想死的,谁都不会与朝中大臣交往过密。所以,晋王虽然在朝中有暗棋,可不管是他还是他布下的暗棋,实际上也不清楚到底哪位皇子代表哪股势力! “看来看去,越看越迷糊!”赵璞仰躺在马车里,看着车顶晃来晃去的流苏发呆。 “……”杨鲲鹏揉揉额头,打群架的文人,比打群架的流氓还危险,因为流氓至少是认准了自己的对头就朝死里砸,很好区分派系,可是文人……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的脑袋瓜太聪明了,也就缺少组织纪律性(杨鲲鹏语),结果就是前一刻的朋友忽然转身给了你一刀,或者曾经的敌人摇身一变站在了自己身旁一起摇旗呐喊。 这就是诡异的政坛,想保命他们就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 杨鲲鹏眉毛猛地一跳,瞬间划过的思绪让他抓住了什么,闭着眼睛强制搅动着自己近乎干枯的大脑,总算是让他明白了其中关键! “殿下!” “啊?!”突然跳起来的杨鲲鹏将迷迷糊糊要睡着的赵璞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我们想的麻烦了。其实现在事情的关键只有三个人,我们面对的也只有三个人,而并非是满朝的文武!” “嗯?”赵璞愣了一下,但很快眼睛就亮了起来,“对!三个人!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在如今党争中心的三个人! 第一位就是当今圣上赵永康!大颢姓赵,社稷是赵家的,传嗣为谁,归根到底还是赵永康说的算!就算他现在重病垂危,就算他个性软弱,他依然是这个帝国独一无二的君主! 第二位则是督主*程奎!因为他代表的实际上并不只是东厂,而是代表了整个内廷太监群体,这些阉人是小人物,但内宫之中,宁可得罪皇帝,也千万不要得罪这些太监。皇帝能够让你死让你生,太监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第三位才是内阁首辅郭怀远!作为清流之首,他同时也是天下大部分读书人的风向标,他还是当今皇帝的老师,两朝元老,说是权倾朝野也并不为过!不过他毕竟是外臣,很多事情,特别是事关皇帝的事情,郭怀远再怎么消息灵通,也只能是慢一步知道。而且,很多时候大义比不上私谊,郭怀远毕竟还是处于劣势。 “别着急。”杨鲲鹏搓着赵璞的脑袋,“也别太自以为是了,这事我们能想出来,别人也一定能。而且,赵瑞十八岁,赵琨十五岁,殿下可是三个皇子中年纪最小的。这一点是优势也是劣势。对了!殿下,还有一个人我们也要注意!” “谁?” “当今赵皇后!”想到这位皇后,是因为杨鲲鹏无意之间从皇子年幼联想到了垂帘听政!太后垂帘,可不止是某位老佛爷的专利,历朝历代都有太后以女子之身利于朝堂之上,留下骂名者有之,被称为女中尧舜的却也不是没有。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候,这位女性无论如何都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皇后……也就是我的母后吧。”赵璞点了点头,立刻把这位女子也加在了自己心中的目录里,“希望能快点到京中,毕竟,具体情况如何,其实还是要看那位陛下的态度。唉!看人脸色过日子真是难受!” “殿下还是改改自己火爆的性子吧,至少在您真正成为皇帝之前。” “鲲鹏,你……是不是喜欢安静沉稳的?” “啊?” “你看冯子震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不许反驳,你自己感觉不到,可是我能够肯定!”一转身把仍旧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的杨鲲鹏拦腰抱住,“我嫉妒他,我要和他争,可是地位不同,我不知道该怎么争。” “……”这个是告白还是什么?这位殿下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都只有十三岁吧?实在是太早熟了些~ “不过今天我明白了。”赵璞坐起来了一些,在仍旧震惊的杨鲲鹏脸颊上轻轻印了一吻,“冯子震是你的下人,他能为你穿衣为你暖床,为你鞍前马后。这是他的本份,也是他的生活,这种事我是争不来的。可你我今后却是君臣,人前你必须跪拜我,人后……你会是我唯一的特别!只要今后别在我眼前和他太亲近,我就容下他了!” 很“大度”的一阵大笑,放下了双重心事的赵璞转身呼呼大睡去也。可是杨鲲鹏却仍旧呆愣愣的挺直了身体盘坐着—— 这算是桃花运,还是狗屎运?! 不过,想来赵璞有这种想法不过是从小和自己长大,外加上小孩子的思春期而已吧?等到再过几年,应该就不会再想着自己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貌的男女多的是…… 可惜,杨鲲鹏实在是太过自我感觉良好,赵家的子孙可是经常出情种的,看赵璞的亲爹晋王就能明白! 15、015 入宫 到了顺平,赵璞并不是一开始就被送到宫里,而是住进了一个京郊的小院。院中有两个太监、三个宫女,院外则由锦衣卫护卫。 他们从进到院子里的那一天起就被禁止外出,无论是五个宫人还是守门的卫士们,虽然恭敬但都是一脸的疏离和冷漠。他们每天能做的除了看书,就是跟两个太监学习宫廷礼仪。 可赵璞身为藩王世子,这些礼仪又怎么可能没有学过?而那两个太监每日的教学活动也不像是强迫,赵璞其实几次都有心试试,要是自己拒绝的话,对方会是什么反应,可是都被杨鲲鹏制止了下来。 “殿下再忍忍吧。”这一天晚上,赵璞再一次提议从两个太监身上找找乐子,而杨鲲鹏也是再一次将提议驳回。 “忍~忍~我忍的身上都快长草了!这都半个月了……其他两个人也都该到了吧!” “殿下,就是他们都到了,我们也还是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哦?为什么?” “这事俗称叫‘蹲蹲秀’,意思就是晾一晾人,磨一磨性子。不管这世道是太平还是纷乱,一个性格火爆的皇帝都绝对不为众人所喜。不过,心机太过深沉也不好。”杨鲲鹏咬咬嘴唇,他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古人的智商和情商,绝对不比现代人低,而且古代缺少娱乐,老百姓闲得无聊就只能和老婆或者丈夫哼哼哈哈,这些高官显贵闲得无聊在除了哼哼哈哈之外,就是挖空了心思“力争上游”了。 可想而知,这些人的心思可是比杨鲲鹏这个伪少年要精密得多了。 又过了半个月,杨鲲鹏和赵璞正准备吃午饭,小院门口突然一阵喧闹,其实也不算多闹,只是最近这里太过安静,对比之下的喧闹而已。 片刻之后,进来了几个拎着食盒的陌生太监,众太监中领头的大太监略有些胖,一张圆脸带着笑意给人一种无害外加亲切的感觉。 “奴婢崔有德,给三殿下见礼了。” “当不得,当不得!我现在还不是皇子!”赵璞吓了一跳,或者说他确实是跳了起来,躲开了崔有德这一礼。 “呵呵,如何当不得?杂家今日来就是给三殿下报喜的!后天就是殿下行礼的日子,这正式的圣旨后天一早跟着礼部的官员来,今天,奴婢就是来支应殿下一声的。而且这几天殿下在这小院子也腻了吧?奴婢今天照着上边的吩咐,特意给殿下带了些好吃的好玩的~”语毕,崔有德立刻招呼着身后的一干小太监赶快进来送东西。 杨鲲鹏和赵璞互望一眼,都觉得这太监来的没这么简单,而且他刚才说话间那“上边的”三字特意加重了语气,绝对是话里有话。而太监的上边,除了当今皇帝,自然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程奎了! “公公一路劳累了,进屋里喝杯茶歇歇脚吧。”杨鲲鹏趁着崔有德指挥小太监的空隙凑过去很狗腿的递了块面巾。 “劳烦杨公子了,事办完了杂家还要尽快赶回去复旨,就不多做打扰了。” 杨鲲鹏挑挑眉,心说我这个小人物这太监都能认出来,果然事先调查的仔细:“劳公公跑了一趟,本该备些谢仪,无奈我与殿下一路匆忙,可说是身无长物也丝毫不夸张。如今也就只能和公公说一句有情后补,今日提点之恩,殿下必不相忘……” xxxx “他真这么说?” 崔有德回宫复命其实就是找程奎复命,将今天的事从头到尾说完后,程奎那张总是严肃紧绷的老脸竟然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是,那位杨侍读确实是如此说的。”听程奎问,崔有德立刻躬着腰回答 “嗯……杂家明白了。你下去领赏吧。”让崔有德不明白的是,明明刚才还是一副笑模样,听了他回答,程奎忽然又阴下了脸,一甩手让他下去了。可崔有德哪敢多嘴?行礼之后,倒退着退出去了。 房中无人,程奎一手端着茶,一手敲着桌面。 今天放出去试探的其实有三批人,其中就是崔有德带来的回复得他的心。倒也不是他天真到会认为赵璞真记着他的什么恩情,毕竟,这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而已,可是至少从这些话里能够知道赵璞表不愿与他为敌,或者至少现阶段的表面上如此。相比起来赵瑞的反应是淡漠,根本拿不准他在想什么。而赵琨…… 程奎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捏紧了! 原本皇帝重病,且病到上一刻在喘气,下一刻说不准就会驾鹤西归的程度。但这事情也是巧了,从确定了三个皇子的名单开始,赵永康的病情就开始转好,到赵璞进京,这位病弱的皇帝已经能够自己起身吃饭,并且处理简单的政务了。 但即使皇帝病好了,大臣们也不能将三位皇子重新赶回各自的亲爹身边去。一是不能失信于天下,二是皇帝的身体现在好了,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倒了,还是早些确立后嗣,防患于未然好些。 但既然赵永康的身体还算不错,至少能够支持个一年半载的,那这选嗣的事情就可以慢慢来了。实际上,从众王子入京开始,他们就已经在接受考验了。 在这一点上,赵璞的表现确实是有些过分成熟了,他前几年和“北狄拼杀”(误传)之事现在还偶尔被说书艺人提起,谁都以为他是个天生勇力,行为鲁莽的孩子。可谁知道他竟能忍得住寂寞疏离,甚至每日坚持枯燥的礼仪学习。要知道,他被隔离的时间可是最长的! 这让文官们不由得在他身上打上了“城府颇深”的标签。 而实际上别看文官们总是歌颂着我主英明,可实际上除了昏君,文臣最讨厌碰上的就是英明的君主!因为英明的君主同时也表示对朝政对国家强大的控制力!君权的强大,势必表示着文官的权力被挤压!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如赵永康这样的,不英明可是也不昏庸,有些浑浑噩噩,耳根子软,性子平和的皇帝…… 皇帝是他们的君主,可是文臣最喜欢却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表示自己的忠诚,而是驳斥君主的行为,以表示自己的刚直和操守*! 而两天前,十五岁的平王之子刚进京住进小院的当天晚上,就不知为什么和伺候他的小太监打了起来。这还不算,听说他一边打还一边咒骂“这世上的事情就是你们这些太监搞坏了的!”。 他骂的这句话,绝对是重点中的重点!他这明显是在贬太监,以向文官示好。消息传出后,倒是赢得了少数大臣的好感,可惜,程奎比文臣们的反应更快。 当天晚上伺候赵永康汤药的时候,程奎眼睛里“不小心”流出了泪来。程奎可是从小将赵永康带大的太监,可以说皇帝和他的感情颇深,当即追问程奎发生了何事。 程奎假作不情愿状将赵琨的表现说了出来,然后道:“老奴知道,殿下说的并非是老奴,而是那不晓事的小混帐,可是……老奴……” 说话留三分,赵永康虽软弱,但毕竟是当久了皇帝的人,这里边的事他自然是明白的。当即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太监的肩头:“程奎,放宽心吧。” 皇帝是个念旧之人,他如今已经八分确认要是赵琨接了帝位,程奎得不了好,况且这孩子表现得太过急躁,甚至可以说急功近利到丑陋。首先便把他从自己的名单中划了下去…… 至于最后的豫王之子赵瑞,十八岁的他既没向文官示好,也没向程奎表示善意。隔离院中的时候,也没有耐心学习礼仪,而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他的那个病弱的侍读打转。所以态度如何只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xxxx 长宁宫、长阳宫、长寿宫隶属东六宫。 其中长阳宫、长宁宫分别位于钟粹宫东、南,而钟粹宫自颢初即为皇太子居住的宫殿,又称东宫…… 杨鲲鹏并没跟着赵璞去行什么大礼,他直接被人带进了长阳宫。 太监的公鸭嗓一路上说个不听,杨鲲鹏并非是记忆力多强悍的超人,可也死撑着愣是将所有该记的都记下来了。毕竟,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长阳宫里伺候的人也就更多了,杨鲲鹏虽然是个伴读,可暂时性的也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几个领头的大太监大宫女一边端来时鲜的果品糕点茶水,一边拉家常一样旁敲侧击的询问着赵璞的性格爱好。 杨鲲鹏也乐得和他们彼此试探,就当为今后进入官场做练习了。而且为了自己能住的舒服,很多话也确实该提前说出来,他们倒是互惠互利。 一直到入了夜,赵璞才坐着小辇被人送了回来,回来时已然是累得困了,杨鲲鹏也因为磨了一天的嘴皮子而脑仁发烫。于是,入宫的第一天夜里不管是赵璞还是杨鲲鹏,沾了枕头便都如死猪一样睡死过去了—— 这个至高无上的地方,显然并没有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第一印象 16、016 曹斋 虚弱却异常有韧性的皇帝身体在一天一天的好转,这个情况既是喜事却也是一件让群臣异常尴尬的事情。因为谁知道这位陛下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枯木发芽,又得了一位皇子?那个时候按照规矩来说,即位的人仍旧应该从这三位过继的皇子中选择,但是作为一个父亲的皇帝能容忍自己的国家无法在自己儿子的手上传递下去,而是由一位一表三千里的侄子继承吗? 所以安闲了没几天的大臣们又开始闹腾,早立储君的奏折每天都堆满了皇帝的御案。可是大臣们根据自身的利益和角度看准的继承人却并不统一,基本上三位皇子都有拥护者,而且有趣的是现在每天上演全武行的实际上都是清流派的内部人士,骑墙派和少壮派很诡异的选择了沉默。 朝堂上风起云涌,朝堂之后也是暗潮涌动。内廷之中的三位皇子保持着诡异的和谐与平静,乍一看上去还算是兄友弟恭,可实际上三个人却是勾心斗角好不畅快! 赵璞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这几日越发的闷热了,而每天上午的大本堂给赵璞带来的更是巨大的心理压力! “我从来不知道我也有这么努力学习的一天……”赵璞灌了一口清凉消暑的药茶,总算是有了些活过来的感觉。 “殿下,睡个午觉歇歇吧,下午还要起来做功课。” 赵璞露出一个“我要死了”的表情,但还是顺着杨鲲鹏的意开始脱|衣服:“你不睡吗?” “不了,前天早晨我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今天准备过去看看。” 赵璞眉毛一挑,衣服也不脱了,而是满脸戒备的凑了过去:“什么人?宫女、侍卫还是太监?怎么个有趣法?” 杨鲲鹏此刻并没有意识到赵璞问出这番话的真实原因,单纯认为他是出于好奇而已:“是个太监,而且还是个倒夜香的太监,你不会觉得有趣的。” “啊?”赵璞哑然,不过他却知道杨鲲鹏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更何况是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原因的就对一个太监感兴趣? “那太监有点奇怪。”杨鲲鹏自然是看出了赵璞眼中的怀疑,很自然的为他解答问题。 “什么地方奇怪?”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容貌气质奇怪。”杨鲲鹏皱着眉,尽力回忆这几天早晨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他身上有三分怨气,三分邪气,还有四分少在内宦身上看到的英气。” 怨气只要是住在这紫禁城里的,包括那位至高的天子在内,没有谁没有的,毕竟,再大的地方住久了也会腻歪,更何况还是一个天天勾心斗角的地方?邪气也等同此理,而且,因为生理的关系,太监多多少少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可是英气,出现在一个太监身上就确实是奇怪了…… “哦?这么有趣的太监?那我也去看看。” “殿下要稳重,要只是外表奇怪,那就算了。这人的身份也很值得深究。” “看你这种奸诈的表情,外加你直到今天才去找他,这就说明你早就知道他‘神秘的’身份了!”赵璞眯着眼睛有点危险的看着杨鲲鹏,“好啊!你小子竟然背着本殿下自己搞小动作?!” 声音猛地放大,赵璞窜起来就把杨鲲鹏压倒了床边上:“你实在是有够胆大包天的!知道是这种时候还去研究一个身份神秘的人,你找死吗?!” “我很小心的,其实那人的身份对你我来说是秘密,对那些宫女太监来说只不过是空闲时的谈资而已。我又是伴读,即是主人,又是客人,也勉强算个仆人,所以很多事情他们虽然不会和我谈,但是我在场的时候他们却不会避讳。我的情报就由此而来。” “算你聪明!”赵璞听了杨鲲鹏的自我辩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转而又对他收集到的情报起了疑心,“那会不会是那些人故意泄露情报让你知道?” “就算是故意的,那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我都要冒个险去见见那太监。” “为什么?” “那太监名叫曹斋。” “然后?” “入宫前他和谭维纲过往慎密。” “继续?”赵璞仍旧一脸莫名其妙,等着下文的表情。 “笨!”杨鲲鹏心说平常这小东西不是挺早熟的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就傻了?“曹斋入宫前是谭维纲的入幕宾*。” “既然他们之间是如此关系,怎么谭维纲会让曹斋当了太监?”杨鲲鹏还没说完,赵璞就不快的皱起了眉,“就算是普通的人家,情|爱消退后,也还会有几番情面,成了好友的也不是少数。怎么曹斋落魄到入宫做了太监,谭维纲却不管呢?” “这事不是谭维纲不管,说不准他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呢。”杨鲲鹏摇头,压下了义愤填膺的赵璞,杨鲲鹏开始将自己偷听整理到的情况慢慢说给赵璞听。 这个曹斋既不是自小训练卖身的娼家贱役,也不是家中无余粮的贫苦人家,他竟然是个世袭的锦衣卫校尉*!这锦衣卫虽然也算是军户,可是毕竟卫字前边是锦衣俩字,所以曹斋的家庭在顺平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户,可也是生活顺遂的中等人家。 曹斋相貌英俊,是个小有名气的美男子,且他自小习武,身材修长匀称,可以说是少有的人才。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和礼部尚书谭清远的儿子翰林学士谭维纲认识了。且这一文一武相处日久,生了情愫,待彼此确定之后更是恩爱非常。不过,无论是谭维纲还是曹斋当时都有家室*,所以多多少少有些忽略了家中妻子。 曹斋还好些,可是谭维纲的老婆却是都察院左督御史韩真卿的独女。韩真卿只有这一个女儿,且当初还是老来得子,可以说是宠到了天上。韩氏说不上骄纵,可却也是眼睛里面容不下沙子的女人。偏偏韩氏和谭维纲成亲三年,别说儿子,蛋也没下出来一颗,可她又霸着谭维纲死活不让他取妾,作为一个古代的女人,她当时可以说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结果就是韩氏在知道谭维纲与曹斋相好后,把自己没有孩子的原因全都推到了曹斋的身上。 正好三年前的这个时候,谭维纲外出公干,前锦衣卫指挥使的倒台,也让当时的锦衣卫上下夹着尾巴做人,惟恐受了池鱼之灾。韩氏就在这个时候求助于自己的父亲,韩真卿作为都察院左督御史,管着笔杆子的他可以说正好是当时锦衣卫最害怕的人,当时曹斋的上司,丝毫没有犹豫就放弃了这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 曹斋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抽了三十鞭,免职回家。但这还没完,先是他的幼弟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的马车撞死,紧接着就是半夜三更有人将火炬扔入他家中意欲放火,养了多年的老黄狗被人莫名其妙的毒死,更可怕的是,他的老父亲竟然被衙役拘走,说曹父奸|杀了十二岁的少女?!一连串的打击让曹斋的妻子难产而死,曹斋抱着染血的婴儿,想着狱中的老父,多多少少明白了原因。 将孩子交给了哭泣不停的母亲,曹斋去了谭家,从谭家出来正赶上那个时候紫禁城里新招太监,他当时已经快二十岁了,可以说年纪很大了,管事的怕他根本熬不过阉|割之苦。看在曹斋苦苦哀求,外加送了银子,管事的才松了手。 “他干什么进来当太监?” “因为那女人明显是为了让他在谭维纲回来前受尽痛苦而死,当时他有两条路,一条是去死,一了百了,另一条……就是当太监,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复仇的希望!” “够硬气。”赵璞点点头,“不过既然宫里的内侍们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谭维纲回来之后就没找过曹斋吗?” “很多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只有‘他’不知道。” “……”赵璞撇撇嘴,对于那个谭维纲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而且,这次党政的起始说起来其实还是那位谭维纲惹得祸,几个月前韩真卿当堂参他一本,正是他因为‘无所出’休了韩氏回家的时候。” “就是为了这个所以你才去找曹斋?他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把他拉进来小心害了他。” 杨鲲鹏笑了,真是没想到,赵璞还挺心软的:“放心吧,我也不想徒害人命,而且他自己想不想和谭维纲再续前缘还有待商榷,我找他为的是别的事情,具体为的什么,我就暂且不告诉你了!” 赵璞鄙视的撇撇嘴,杨鲲鹏嘿嘿坏笑着离开了。 他没告诉赵璞的是,当初曹斋受难,并不是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当时的锦衣卫同知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李岑之子李樯骄,就曾经想要出面维护,可是却被自己的父亲关在了家中。即使到了现在,李樯骄也经常偷偷来找曹斋,无奈他现在只是个锦衣百户,而他老爹又是个吝啬外加胆小的脾性。李樯骄一无银两二无权势,根本无法关照曹斋太多…… 杨鲲鹏就想借着他们俩探探锦衣卫那边的风声,虽然现在锦衣卫被清流派看不起,被宦官视为败军之将。但锦衣卫毕竟是颢朝皇帝的禁军亲军,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起到异常重要的作用! xxxx 曹斋活动活动略微有些僵硬的肩膀,刚才几个太监又借题发挥将他爆揍了一顿。不过这些太监虽然算不上养尊处优,可是跟鸡爪子差不了多少的拳头砸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刚才对方抡起了板凳来,多少还是有些疼痛的。 继续低头扫着地,日头照得他有些头晕,两天没吃饭本来已经麻木的胃又开始疼了起来,曹斋舔了舔嘴唇,这一块的灰土已经扫干净了,他还有半个园子要扫。 “啪嗒!”一个桃核掉在了他脚下,下意识的觉得又是哪个太监恶整自己,曹斋将果核扫进了土堆里,转身又要走。 “啪嗒!”这次整个桃子都扔了过来! 曹斋总算明白这刁难是躲不过去了,转向扔桃的方向,他看见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站在树荫下端着一盘桃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原来是杨公子!”一个听上去和见着贵客的妓|院老|鸨没什么区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曹斋被人从背后一脚踹在了腿窝上,当时就半跪在了地上,干瘦的管事太监一扭一扭的从他身边走过,老脸笑成了瓣瓣层叠的菊花,“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得罪您老了?这么大热的天让您动气?!” 曹斋心里有些无奈,称呼这么大点的孩子是老人家,称呼自己却是小兔崽子。不过也就是因为三年过来他仍旧学不会这套,所以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收夜香做粗活的最底层太监…… “公公误会了,这位公公并没有得罪在下,只是我刚刚在那边发现了一个蚂蚁洞,想去掏洞,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位公公闲着,想让他帮个忙,到是我失礼在先了。” “不过是个蚂蚁洞,就让杂家帮着杨公子吧!” “这到不用了,事情简单,有个人就能动手,大热的天就不劳烦公公了。这盘桃子就当是公公的慰劳费了。” xxxx 赵璞未时一刻从床上醒来,梳洗打扮整齐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杨鲲鹏晒得满脸冒油的进来。虽然立刻就有宫女太监递过面巾凉茶,但看着那些伸到某人面前的手,实在是让他有些不爽! “如何?”终于等到书房中只剩下他二人,赵璞立刻窜到了杨鲲鹏身边。 “别贴过来,热的厉害。”推了两把赵璞,杨鲲鹏开了窗户,找了个有过堂风的地方坐下,笑着回答,“过两天,把曹斋要过来吧……” 17、017 太医 半月后 头有些疼,因为杨鲲鹏此刻很倒霉的落单了,然后更加倒霉的是碰到了二殿下赵琨。三个皇子里赵瑞和赵璞日常行为都属于是沉默低调成熟型的,只有这个赵琨,“张扬”近乎是刻在了他的脸上! “哦?这不是二弟的侍读小杨吗?” “见过二殿下……”杨鲲鹏暗地里直抽抽嘴角,还没人管他叫“小杨”过呢,更别提还是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 “咦?”赵琨其实也没想对杨鲲鹏怎么样,也就是逗逗他吓吓他而已,毕竟他再张扬也不是傻子,在这种前途未定的时候,要是突然伤害一个兄弟的身边人,那八成会被大臣们认为心胸狭窄(虽然实际上他的心胸也不怎么宽阔)。不过等他走近了杨鲲鹏,却不由得眼前一亮! 杨鲲鹏原本在他印象里就是赵璞的一个跟屁虫,而且因为他从小风里雨里夏天冬天不停的锻炼,这皮肤是黑了“些”,但颢朝大众的审美观倾向则是比较白皙细腻的皮肤。所以赵琨根本没怎么注意他,只大致的知道有这么个人,今天还是太监提醒他才注意到了杨鲲鹏。没想到今天凑近了一看,黑是黑了点,可是也够漂亮,黑白分明的丹凤眼,刀削般的鼻子略微有些鹰钩,抿得有些发白的浅色薄唇,而且,他身上有着一种赵琨少见的野性与桀骜…… “大皇兄家的那一位秀丽可爱,因为是病中又多了脆弱之感,可说是颗晶莹剔透的白珍珠。你这只小黑羊,却也称得上是蛊惑诱人的黑珍珠……” 赵琨用两个手指抬起杨鲲鹏的下巴,看着他的脸嘿嘿的笑着,而杨鲲鹏浑身的寒毛都乍起来了! 现在的情况可以确定的是他被调戏了! “多谢二殿下夸奖。”拱手为礼,杨鲲鹏不着痕迹的退出了某只手的范围之外。 “呵呵呵。”赵琨笑,觉得这人这番躲闪的举动也是异常的有趣,“大哥和三弟都是好福气啊~小羊,若有一天想换个主家,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多谢二殿下抬爱。”赵琨总算是走了,杨鲲鹏身上列队阅兵的寒毛也都能各归各位了,谁知道还没等他抬脚,从房屋转角后边又蹦达出来了一个人。 “鲲鹏!” “殿下怎么也来了?”杨鲲鹏看着这小子立刻就皱起来眉,原来今日一早到了大本堂,赵璞才发觉自己的小布背兜里没带着书!他的书本太监宫女都是不准碰的,他只愿意自己整理,所以不知为什么他昨天就把课本落下了。 不幸中的大幸,昨天讲读师布置的作业赵璞倒是带着了,所以杨鲲鹏二话没说就把课本给了赵璞,自己却要跑回宫去拿赵璞的那一套。 “你没事吧?”赵璞后边三步远,曹斋紧跟着走了出来,眼尖的杨鲲鹏在曹斋衣裳的下摆上看到了两个黑色的小脚印。看来赵璞是早就想冲出来了,不过幸好被曹斋给拦下了。 “当然没事。”杨鲲鹏笑了笑,“也多亏殿下够沉稳,刚才没有跑出来去二殿下打闹,要不然事情闹大了,八成会是殿下吃亏。时间不早了,一会就要开课了,殿下快回去吧。” 赵璞脸红了一下,表情有些小小的别扭:“今天是吴镇那老先生讲经*,如果去晚了,他戒尺可不饶人。” “我只是伴读而已,打就打了,况且我也是皮糙肉厚,殿下要是也跟着我迟到,那可不光是被打的问题了。殿下,回去吧。” “……” 终究是辩不过杨鲲鹏,赵璞只得乖乖的回了大本堂,而毫无争议的,杨鲲鹏被以严厉著称的讲读师吴镇打肿了右手—— 是握笔写字的右手!这位老爷子绝对是故意的,而且还给杨鲲鹏布置了十五篇簪花小楷的习字作业。 一上午的课下来,杨鲲鹏的手掌已经肿得和发面馒头一样,且被打次数最多的掌心部位,皮肤已经紫得发亮,感觉稍微一蹭皮肤就会破裂! 一直强忍着的赵璞回了房就捧着杨鲲鹏的手开始流眼泪,也不顾在场的还有其他太监宫女在。 “又没出血,小伤疼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可绝对比破皮流血要疼得多!”因为在流泪,所以赵璞说话呜噜呜噜的有些模糊,可是大致内容倒是能听明白。 “曹斋把太医叫来了,殿下放手让老医官看看吧。”杨鲲鹏拍拍赵璞肩头,指指门外。一位正六品的老御医正在旁边候着,这太医可以说是宫里最难做的官了,别说是紫禁城里,就是整个顺平扔块砖头砸到的都没有几个正六品的,品级太低,太稀罕…… 更何况太医可是个得罪人的活,他们有一双救人的手,但是很多时候,他们也要分清什么人该活,什么人不该活,否则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是他们自己,抄家灭族的太医可不少有。而现在,这些太医更是处在风口浪尖上,谁让他们有一个病弱的皇帝呢?如今是好运,皇帝每次都能撑过来,如果哪次他没能撑过来,那么那些就诊的太医们无论有错与否,文臣们在忙完了皇帝的葬礼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拿他们开刀! 所以,今天轮值的太医霍永成可以说是欢天喜地的带上药童前来看诊的!不管赵璞最后会不会登基,老太医都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和三殿下搞好关系,这很可能就是他的一条生路! 霍永成先是用银针刺血*,看着杨鲲鹏手掌里流出来暗红色的血,赵璞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揪住了一般,难受的厉害。等擦净了手上的淤血,霍永成又从医箱里拿出了个小玉盒,小心的给杨鲲鹏薄薄的抹了一层。临走又写下了药方子,说是内服祛瘀的。 老太医一走,杨鲲鹏活动活动了自己的右手,别说,要不然人家是太医呢?医术果然不是盖的!原本他的手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而且因为肿得太厉害外加血运不畅,所以五指都难以并拢,可是除了刚刚满手淤血的场景有些吓人之外,现在的手肿是肿可是已经从巨型熊掌变成普通型的猪蹄了,手指的运动也灵活了很多。那药也绝对是好东西,火辣辣的肿痛几乎完全消失了。 “疼吗?”赵璞凑了过来。 “不疼。” “说谎,都这样了怎么能不疼?” “真的不疼~”杨鲲鹏伸出没事的手,本来想照例揉搓一下赵璞的脑袋,可是想想周围还有外人,就半路改为拍拍他的肩膀,“我小时候练武,手掌都被枪棒磨得烂了,可第二天草草裹上绷带却仍旧要接着练,那个时候才叫疼。现在不过是样子难看点而已。其实我这人不论骨头还是皮都硬得很,就算不劳动这位老太医,用凉水泡泡明天也就差不多消肿了。殿下从大本堂回来还没吃饭呢,快进午膳吧。” 杨鲲鹏转移了话题,赵璞也就顺着他,吩咐人准备饭食了。这顿午饭赵璞竟然在杨鲲鹏惊讶的眼神中很诡异的吃进了两个馒头!少年的心事啊~其实赵璞如此反常的原因只是在他心疼杨鲲鹏的同时,又有了一种“我输了”的感觉—— 每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杨鲲鹏总是能够保护他,即便是是现在到了皇宫也是如此,表面上是他这个皇子在庇护着杨鲲鹏,可实际上受到保护的却是他。成熟、稳重、练达、思虑深远,他在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为他着迷的同时,自己同为男性的小小的自尊心也一次次的收到了打击。 所以他想多吃一点,便能尽快长大一些,那样也就能保护,或者至少帮他分担一些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杨鲲鹏如果知道赵璞这么想自己,只会先是逵猩瘢缓笃说卮笮Αk龅囊磺兴档降灼涫狄簿褪俏嘶钕吕炊蚱窗樟耍械娜说泵媪傺暇槭剖被崾峭怂趸蛘咛煊擅行┤巳从锌3鲎约喝康那绷ξ松娑拐6铞锱艟褪粲诤笳摺 时势造英雄,在自我生存这一点上,杨鲲鹏确实是个忠于自己的英雄! 另一边,曹斋送霍永成回太医院,他们这些太医,不管是不是七老八十,都是不能单身行走在内宫的,必须有太监陪同,否则要是让宫中禁卫看到了,那就是先斩后奏的伺候。 原本一太医一药童外加一太监是很安静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可是到了一个还算僻静的小道里,霍永成立刻快走几步,到了与曹斋并列的位置。左臂一抖和曹斋的右臂贴到了一起,宽大的袖口遮挡了他袖子地下的小动作(别误会= =这俩人没jq)。曹斋怔了一下,他的手指贴到了某个凉凉的金属物体,曹斋不知那是什么。 “这位公公,杨侍读的伤还需复诊一次,明日还请依旧找在下出诊。”每天太医院都有两名太医坐诊,今天是另一个人已经先一步看诊去了,霍永成才能轮到这个好机会,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明天加班,可是谁知道到时候曹斋还会不会叫自己? 曹斋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竟然是贿赂的银两? 略微犹豫了一下,曹斋便将那金属接了过来,摸在手里竟然是银角子。他根本算不上是个有品级的太监,而且霍永成八成也不知道明天到底还会不会是自己去太医院寻太医,却也塞了贿赂过来。而且是真真的银子,而不是宝钞*,做太医可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职业,这老太医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等到送完了霍永成,曹斋回到长阳宫却是立刻就把路上的事说给了赵璞和杨鲲鹏停,并将银子上交。当然,赵璞不可能贪他的银子,知道了事之后便将银子退给了他。 “本来你不说,这事我也是不知道的,可是你说了,就说明你的忠心,我本应该赏你些什么,可你也知道我这个皇子现在除了每日的吃穿其他的全不由己,所以这赏赐我只能先给你记着了,这点银两我自然不能收回。” 要是别人,听了赵璞如此说,八成会立刻感动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指天画地的发誓效忠了。可曹斋却是很镇定的道了谢,将银子塞到了袖中。他入了宫,可是家中父母幼儿实际上却还要靠着他奉养,这二两银子可以算是不小的补贴了。 杨鲲鹏不由得多看了曹斋两眼,自己的老城深沉宠辱不惊是假的,这位的却是真的,不过谁有了他那样的经历,还能活到现在,应该都是如此。看今天他的表现,其实已经是说明决定跟着赵璞了。明明这人是他自己牵线搭桥弄到赵璞身边的,可是相处久了还真是有些背后发麻—— 不知道他过去什么样,可现在他绝对不是一个能够让人放心将背后交给他的家伙。 同时赵璞对曹斋的表现却是非常满意,他也讨厌那些说哭就哭,拿发誓当放屁的家伙,自从和杨鲲鹏在一起,他的审美观已经被严重扭曲,最见不得的就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的家伙!而曹斋的表现,正好和了他的心意! 18、018 后嗣 杨鲲鹏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不成熟的,当初明明是他觉得少人手才把曹斋弄来的。可是等到这个人真的进入了这个小集体,他又有些别扭~ 一方面固然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应该戒备,而另一边看着赵璞童鞋闪动着小动物一般信任光芒的双眼注视的对象不再是自己时,他又有点……嫉妒? 撇撇嘴,杨鲲鹏感觉自己貌似变得有些幼稚了,明明按照生理年龄来说,他比曹斋都要年长,果然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影响吗?用完好的那只手捏捏鼻梁,某人决定把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连同一会的午饭一起吃下肚去! 这次的讲读师打手事件,在场的三个人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件事引起的后续风波远远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首先是第二天去大本堂,那位除了对自己的侍读有个笑模样,对其余人等全都一脸冰霜的大殿下赵瑞,竟然一脸和善的走过来和赵璞打了招呼。 虽然只是一句:“三弟来了?杨侍读也来了?”但就足够让两个小家伙莫名其妙,外加疑神疑鬼半天了。不过当看到因为生病而被赵瑞强压在座位上没起来的侍读李陌时,两个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还是这一天,接近下课的时候,忽然外边太监一声高喝:“陛下驾到!”当今皇帝赵永康竟然刚下了早朝便直就奔大本堂来了!? 早晨的大朝固然称作早朝,可是根据每次要办的事情多寡不同,朝会进行的时间也不同。颢朝如今已经进入中期,内阁文官们的权力可谓是空前强大,不夸张的说,甚至强大到各地官员只认内阁票拟,不认玉玺大印的地步。所以,皇帝的早朝除了特殊情况之外,基本上是速战速决。而今天,就是特殊情况一种—— 众臣请旨立嗣! 刚上早朝,赵永康面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文臣的奏折,然后就是一干老大臣哭爹喊娘的跪倒在的,以赵永康的角度来看,他们不像是请自己立嗣,而像是死了爹嚎丧! 更让赵永康郁闷的是,往常说到立嗣,群臣一般过不了一会就会因为各个小团体拥戴的对象不同,而发生分裂自乱阵脚。轻则奉天殿成了菜市,重则这群老胳膊老腿的还要上演全武行…… 可今天,这群老家伙根本就没说具体立谁,只是说请“圣上尽快立嗣”! 这实际上是以郭怀远为首的几个老大臣力压群臣的结果,他们其实也了解皇帝的心情,八成皇帝是看着自己的身子逐渐大好了,又起了播种的心思,仍旧惦记着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继承大宝。 可是皇帝也不想想,他即便是真有了一个健康的皇子,但是他自己的身体还等得到皇子的长大吗? 如果有一天他驾崩了,皇子年幼,那么结局只能是太后垂帘,群臣辅政!然而对于文臣们来说,他们腻歪反感的,除太监干政之外,牝鸡司晨也在前列。更何况太后垂帘带来的必定是一定程度上外戚权力的膨胀。没见千古名将卫青都因为外戚的身份让后代文人给打上了“卫青不败由天幸”的牌子? 所以,在几个大老私下里一番沟通之后,统一认为不管皇帝最后在三个皇子中选了哪一个,都比一个没选就驾崩,又或者扶一个幼子上位好得多! 可他们坚定,赵永康更坚定!因为他确实如群臣所想的,仍旧对于让自己的血脉延续皇嗣有着奢望……事实上,皇帝这几天已经又开始宠幸自己的一后二妃*,不过他当然不是不明白群臣的顾虑,所以,他给了自己三个月时间,如果三个月之后她们都没有动静,那就是老天不让他延嗣,但如果有了…… 为了自己的后代,这位皇帝可以说第一次当面对抗群臣,并且艰难的取得了胜利。 下朝之后,一直伺候着赵永康的程奎看这位皇帝心情低落精神疲乏,便开始给赵永康讲些趣事,且还大多是那三位皇子的趣事,其中就包括昨天赵璞托着杨鲲鹏的手哭的稀里哗啦这一情况。 “赵璞倒是真性情。”赵永康点点头,紧接着却又皱皱眉,“杨鲲鹏……杨鲲鹏?” “陛下怎么了?” “这名字朕怎么听着有些熟悉?可是朝中大臣没有与他同名同姓的啊……” “陛下这一说,奴卑也听着耳熟~”其实赵永康一提,程奎就想起来了,他得宠这么多年靠的可不单是溜须拍马狗屎运,程奎这个人天生的过目不忘,在政事上,他其实可以说赵永康的得力助手。而且程奎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从来不像那些文臣那样“教育”了皇帝生怕皇帝本人没有感觉出来,也生怕别人不知道,不是对着皇帝摆着一副“陛下应该向我请教,应该按照我的意思办事”的嘴脸,就是对着其他大臣摆出“皇帝都要听我指教”的模样! 他是太监,他一切的权力和享受都来自于君主,而他自然也没有所谓的自己的智慧,他的一切也都为君主所有! “确实朝里姓杨的大臣家没听说谁的子侄辈叫杨鲲鹏的,不过,三殿下来自山西大同府,就是不知道当地的官员又或者晋王家的仆役中是否有姓杨的了?” “山西大同?大同府……哦!朕想起来了,几年前晋王呈上来的血书,写血书的那个孩子不就是叫杨鲲鹏吗?算算年龄,他也正好是十三四岁。” “陛下圣明!这么多年的事情,也就是陛下还记得清楚!” “呵呵呵,也不是朕记性好,只是这孩子确实让朕印象深刻。”嘴上这么说,赵永康却是一脸的自得之色,“那些文臣总说武人粗鄙,也总看不起军户,可是朕看这个杨鲲鹏就很不错啊。虽然他现在脱了军籍,可他仍就算是将门子弟啊。前几年为父申冤,还有刚才你说的那件事。不错,他话虽然直白,可是朕看这白话说出来的道理,比起那些酸儒摇头晃脑说天书有用得多了。就是京里的所谓才子神童,也不过是做得两首酸诗,有个屁用!”赵永康看来今天早朝是真的气到了,连脏话都骂出来了,他固然是在褒杨鲲鹏,其实也是借着这机会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陛下息怒,小心伤了身子。” “唉……朕也就只能在你面前发发怒了!”赵永康无比抑郁的叹息了一声,□□是如何治国的赵永康不知道,可是就他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他的父皇和他自己,却都是极端窝囊的皇帝。想他登基的时候,也曾经想要有一番大作为,可是每每与群臣抗争的结果却是惨败收场。 赵永康忽然为自己原本坚定的决定犹豫了,他的父皇、他自己尚且不能战胜文臣,那么,他那个现在还不见踪影的皇儿,就能有什么大作为吗?或者,他的儿子挑得起这样一负重担吗?! “摆驾。” “陛下要去何处?” “大本堂,现在还上着课没有?” “要是快一点,应该正好能赶上下课。” “好!那就快些!” xxxx 因为不是什么正规场合,虽然赵永康穿的仍旧是龙袍,可在场的上到皇子下到太监,并不用三跪九叩,躬身行个礼*就好了。 赵永康被迎到了上座,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检查诸皇子的学业,顿时,众讲读师还有几个皇子都和打了鸡血一般,满面红光,斗志昂扬。 杨鲲鹏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位皇帝,毕竟是皇室子弟,不管祖宗容貌如何,多年的优生优育下来,这位皇帝也是个清秀英俊的青年,只是常年卧病,所以脸色不太好而已。 赵永康一个个的询问了三名皇子的学习情况,不过那几位讲读师口若悬河的罗嗦了半天,皇帝听懂了没有杨鲲鹏不知道,反正他是一句也没听懂……找鲲鹏不由得佩服这位陛下的修养,这么半天他的面部表情一直保持着亲和的微笑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实在是……强悍。 好不容易讲读师说完了,皇帝让三个皇子站出来分别点了《大学》中的段落让他们背诵,不过杨鲲鹏看得出来皇帝应该是也烦了,完全是在走形式,连挑的三段都不是太长的段落。接下来,赵永康又开始拉家常,说来说去,说到了杨鲲鹏身上。 “朕记得你。”赵永康喝了一口茶,看着杨鲲鹏笑道,“数年前,朕收到了一纸血书。其实,血书朕收到的也不少了。不过像你当时那么大的孩子写的血书,朕还是第一次看到。写诗作赋的神童朕见得多了,可是刺血鸣冤的神童至少在本朝你还是第一个。” “谢陛下夸奖。”杨鲲鹏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可实际上儒家推崇孝道,且他当时做的对于一个孩子来讲,也确实是一件值得大力称颂的事情,皇帝能够记得他并不算奇怪。 “好!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所谓神童,却大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过,若是能够贯穿始终,神童却也大多能够有一番大成就,你可要努力。” 赵永康特意站起来在杨鲲鹏肩膀上拍了两下,让杨鲲鹏便只能僵直站着发傻,不知做何反应。不过他可不是激动的,他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和制度,也就是谨守着“礼”,但不是因为对儒家权威的敬畏,而是他想要活得平安和太平—— 特立独行是危险的行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人想好好的活着,那就最好泯然众人矣。在这个时代突出自己的个性和自我,百分之八十是找死的行为。 想了半天,杨鲲鹏最后还是只能再次躬身,然后重复说一句:“谢陛下夸奖。” 赵永康不由得对这个伴读更是喜欢,仁孝厚道、不卑不亢,而且即使如今身为皇子近臣,也是仍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纯善可爱,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军户出身,身上没有文官的坏毛病,却多了一种武人的刚硬坚毅。 这孩子如果一直保持着如此性格,日后若是入朝为官,是社稷之福,也是新君之福。 如果有谁能够告诉杨鲲鹏,这位当朝皇帝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他必定是认为这个人在没事发胡话吧? 可是实际上就是如此,赵永康认为既然杨鲲鹏如此天性,那从他多年在晋王府当侍读的经历来说,至少晋王府要有一个能让他保持如此心性的环境。而作为世子,赵璞至少要有宽阔的胸襟能够包容杨鲲鹏!作为一名守业之君,他最重要的品格就是容人,而且,以样酷鹏的刚直品新他自可以帮着赵璞震慑朝中宵小,也不怕这位皇帝容人过了头。 比较起来,赵琨过分好强冲动,要是继承大统,那不是折腾的天下大乱,就是因过分束缚而被文臣憋死。且这人心胸过分狭窄,如他即位,其他两人便危险了。 至于赵瑞,这孩子的心不在皇位上,固然先祖中也有喜男风而无嗣的皇帝,可是,他们的对象或者是宫中内侍,或者……总之不会是那么一个病弱的男子,不管是为了为社稷,还是为了赵瑞和那个小书童,他们还是远离帝位的好。而且,看赵瑞本人,也对帝位并没有太大兴趣。 可惜,赵永康根本不知道,赵璞的所容之人,除了父母亲人,仅有杨鲲鹏是个特例!而且,他们俩的关系,虽然现在因为杨鲲鹏的迟钝,并没有进一步发展,可是实际上…… 皇帝废话一通,然后还算满意的起身离开了,如果他的孩子注定不会诞生,或者并不是那块料,那么他也已经为自己和这个国家想好了后路了! 而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想到,这位皇帝首先看上的是一个伴读,而并非是皇子! xxxx 两个月之后,李淑妃、赵皇后相继被太医宣布有喜…… 19、019 动乱(一) “我们是白忙一场吗?”赵璞有气无力的趴在椅子上,心情看得出来是有够抑郁。那位皇帝陛下自从上次来看过他们的学业之后,就再也没有问上他们一句。李淑妃和赵皇后有喜的消息传出后,就算是宫人们看他们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了。 甚至杨鲲鹏也听些内侍谈笑,说“蟒再怎么像龙,也依旧不是真龙,这几位殿下折腾了这么一通,到最后看来也仍旧是王爷的命!”。 “王爷不好吗?藩王虽然管制颇多,可终归是比皇帝要放松的多。”揉搓了两下赵璞的头发,杨鲲鹏安慰道。 “可是你就当不成内阁首辅,只能当我的长史*了。” “呵呵,那我到时候一定要贪你的银子。” “好啊~好啊~”赵璞拍着手笑了起来,皇帝有了儿子,他没法当成皇帝,这固然让他失落,可也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经杨鲲鹏纾解之后便很快恢复了活力。可他是这样,却不表示所有人都是如此。 xxxx 长寿宫 噼里啪啦的把能摔的都摔了,赵琨坐在摔不动的枣木椅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相比起赵璞和赵瑞,赵琨对帝位的渴望要比他们大的多! 因为赵琨的爷爷平王,便当今皇帝的叔叔,本来他有很大的机会登基为帝,可是最后他们的太爷爷根据长幼有序的原则,还是没有将皇位传给老平王。而老平王和先帝的年龄实际上只差了一个月…… 可想而知,老平王对失之交臂的皇位是如何的怨恨!而这种怨恨显然延续了下来! 赵琨不认为自己比其他两人差,甚至他觉得自己样样都比赵瑞、赵璞强,而且,从血缘上来看,也是他和当今皇帝离得最近。在赵琨想来,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可是现在,两个女人的肚子里出现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坐了半晌,张琨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看看散乱的书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来人!笔墨伺候!” 守在屋外战战兢兢的太监立刻应了一声,进了屋去。 xxxx 长宁宫 赵瑞可以说是几个皇子里最清闲的,他正和李陌搬了椅子在树荫下对弈。太监宫女都被两人远远的打发开了,只有一个鸟笼挂在树枝上,里边的鸟儿却是不知去向。 “你现在想争也争不了了。”李陌放下一子,低声说着。 “我本来也没想争,如今大家都不用争了,正是轻松惬意的时候。算来算去,我倒觉得这出戏反而是成全你我。”赵瑞笑着,不紧不慢的也放下了一子。 “这怎么说?” “原来我害怕父……豫王逼我成亲,可是如今我成了皇子,就算做不了太子也是封王,成亲这事自是不会有人逼迫我了。” 清楚地看见了赵瑞脸上的雀跃,李陌不由得沉默了,最后甚至把棋子一扔独自一人进屋去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赵瑞还是立马追了上去。 “陌陌,怎么了?”一路追进了卧房,赵瑞看见的就是李陌坐在床头,两只眼睛茫然的看着一点发愣。 “你会后悔的。” “嗯?” “你今天为了我放弃的越多,明天就会越恨我。” “你又拿弥子瑕的事情说我……”赵瑞头疼的叹息,李陌从小就敏感多疑,长大了这种性格也是没变,且当针对的对象是他的时候,这种多疑就越发的严重。不过,这也是因为自己没法给他安全感吧? 想想赵璞和他的那个侍读,他们俩的关系和他相似,为什么人家就能相处和睦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吗?可是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和李陌的相处模式貌似也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无话可说了?” “一会我去拿一把匕首。”赵瑞跪在床边脚踏上,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为了李陌,就是他膝盖底下真有黄金也已经被他跪穿了,他拉着李陌略微冰冷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然后我会在你面前将匕首从这里插进去,那样我就永远是你的了。你点头,我就去拿。” “甜言蜜语。”李陌咬着嘴唇,复杂的看着赵瑞,他当然不可能让他死,所以结果就是他仍旧不能验证他们俩之后是否能够相守一生一世!李陌有些恼恨自己的软弱,他将手抽了出来,捧起了赵瑞的头,“脱衣服,我想要你。” 赵瑞那种冰冷的甚至是傲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红,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别扭的李陌不信任他,或者说是害怕把一切都献上去了,可是没关系,我比你强壮,比你勇敢,所以你不愿付出的,我来付…… 只不过,明天李侍读看来又要病倒了。赵瑞低声的笑着,引来李陌在他胸膛上狠狠的一咬,疼痛,却幸福! 九个月后,李淑妃生下一名公主,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可相隔数天之后,赵皇后紧跟着诞下一名皇子,他是现阶段这个皇朝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但,除了皇帝赵永康之外,大部分的朝臣并不期待这位小皇子的诞生! xxxx 顺平二十三年,杨鲲鹏十五岁 长皇子赵瑞封惠王,同年惠王就藩。颢朝的皇子封王,表示的是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顺平,同样表示他也与帝位无缘。可是赵瑞却兴高采烈的接受了圣旨,带着李陌头也不回的去向了自己的封地! “真羡慕他啊。”赵璞看着远去的亲王依仗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等了半天,什么回音也没有,郁闷的扭头,看见杨鲲鹏仍旧瞅着车驾远去的方向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什么呢?” “那个方向也是大同的方向吧?” “嗯?你想爹娘了?” “嗯,想他们,也想子震……”杨鲲鹏仍旧呆愣愣的不回头,他往常也会思念冯子震,不过因为是私事,所以他都是私下里偷偷的想,而今天之所以这么失态,一方面是因为看到赵瑞得了自由,而想到自己仍旧身在牢笼,另一方面则是是杨公子昨天晚上做春|梦了…… 常年锻炼身体导致现在精足血旺的杨公子,正在为自己过分旺盛的精力而异常的难受。而一想到让他难受的对象,那心里的思念就更重了。 情和欲对男人来说并非是不可分离的,而当一个男人将这两种形式的冲动放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绝对是一件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事情,可是当他的对象远在天边,让他无法将这两种冲动付诸实现的时候,那又是男人最大的悲哀~ 赵璞愣了一下,和杨鲲鹏如此亲密的渡过了两年多的时光,这甚至让他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情敌的存在了。可是现在,杨鲲鹏却提醒了他! 那个人不但曾经存在过,而且实际上从来没有从他和杨鲲鹏的身边消失! “他二十四了吧?” “嗯……他大我九岁。”杨鲲鹏点点头,抬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在这个时代,二十四的男人,本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是…… 杨鲲鹏握了握拳头,两年的时间,说不定子震已经娶妻生子了。杨鲲鹏曾经以为自己接受不了这种时代男人结婚之后仍旧保持男男关系的“风俗”,可是当联想到冯子震拉着老婆抱着儿子的画面时,他对他却仍旧没有放弃的想法! 到时候,只要他没有分道扬镳的想法,那我就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着他!反正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来说,我这不叫第三者插足! 杨鲲鹏正胡思乱想着,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杨鲲鹏扭头,看到的是赵璞有点悲哀的看着他。 “现在只有你我,你答应了我不提他的。” “啊?” “来顺平的马车上,你答应我的。”赵璞满脸的委屈。 想了半天,杨鲲鹏才想到来顺平的马车上确实曾经出过这么一回事,可是具体情况已经忘了,只记得貌似是这位小皇子向他告白?好像还有和子震分工上岗的意思,不过真没想到他能记得两年多?就算是因为这两年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原因吧?不过,这事不能答应他,否则让他继续记挂下去,以后可是要出麻烦的。 “殿下,明说了吧,我对殿下有君臣之谊,兄弟之情,却没有分桃短袖之情。” 赵璞一咬牙,其实随着年纪渐长,他觉察出杨鲲鹏对他更多的象是对弟弟,可同时他更加明白的是他对杨鲲鹏却绝对不是对哥哥!宫中早就有专门的内侍给他讲了些启蒙之事,他书房的一个角落里还放着几本不知是哪省进贡的春|宫绣图! 比杨鲲鹏更漂亮的男人,他不是没见过,比杨鲲鹏更漂亮的女人,他更是见得多了。可是那感觉不一样,就算是温香软玉满怀,也比不过他如今和杨鲲鹏手拉着手,虽然对方的手粗糙僵硬,可他就是觉得满足,觉得舒服! 可不管多留恋,赵璞还是放了手,杨鲲鹏松了一口气,很恭敬的站在了赵璞的身后,不过很遗憾的是他没有读心术—— 若想取之,必先与之! 鲲鹏,我暂时放你乐乐,等你……的时候,我绝对让你几倍还我!(儿子,老妈为你拜神。作者被踢飞) xxxx 太医院 今天霍永成和另外一个李姓太医值守,这个老李也是霍永成的老朋友了,可是今天一进太医院,老李就对霍永成爱答不理的,眼睛更是一个劲的朝外看,像是等着什么。两只手更是拢在袖中,放在桌子下边,手臂不住抖动,不知在折腾着什么。 20、020 动乱(二) 近午的时候,坤宁宫忽然来了个太监,说是四殿下哭闹不止,皇后请太医过去看看。霍永成立刻就手脚冰凉了,这可千万别轮上他啊! 当今皇帝虽然没有因为因前几位皇子亡故而处死当时诊断的太医,也就是发配了几个倒霉蛋,可是这个皇子不一样啊!谁都知道,这个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是如何的! 可是让霍永成惊奇不已的是,那个看上去惶惶不可终日的老李,竟突然起身:“院判今日不在,可四皇子的急病看来是急着要人,那就让卑职跟着公公去吧。” “那还不快啊~”太监拉长了公鸭嗓焦急的催促着。 老李跟着坤宁宫的太监走了,霍永成坐在那却怎么想怎么不对,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两只眼睛也咕噜噜的急转。蓦地,霍永成想起了什么,两步窜到老李刚才坐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他知道他得找些东西! 找了半天,无奈他什么也没发现。但心里却越来越乱了,无奈太医听着尊贵,他现在要是独自跑出太医院那都是禁忌找死的事!正在这个时候,赵璞突然带着曹斋找来了…… 这两年来,霍永成也算是和赵璞有了一定的交情了,而且赵璞觉得这老太医医术不错,为人平时有些胆小,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也有勇往直前的果决,就比如他贿赂曹斋,想要和赵璞攀关系。所以,双方都也已经商量好了等到赵璞封藩的时候,就把老太医一家要走,让他脱离宫廷这是非之地。 拦着赵璞进了太医院,避开外人,霍永成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详细的给赵璞说了一通。他也希望是自己因为紧张而多虑了,可赵璞和曹斋却是越听着他讲脸色越坏。 刚才这事,往最坏的地方考虑,就是那个老李根本就是等着四皇子出事找他来治病了!那么为什么?如此大费周折,绝对不是为了给一个太医添功劳而已…… “霍太医,您跟着我走。” “这……殿下,咱们去哪?” “坤宁宫。” 霍永成一哆嗦,但是想想今天他也轮值,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诛连开来,他一样也跑不了!于是也没叫上药童,直接是让曹斋给他拎着药箱,一群人快步走向坤宁宫! 赵璞也算是坤宁宫的熟人,这座宫殿中居住的女性,从名义上来说,也是他的母后,毕竟,当初他们三个皇子是过继给了皇帝皇后夫妇!所以,从入宫到现在,赵璞只要有空就会来坤宁宫中请安问好。 赵皇后性格严肃稳重,再加上她皇后的身份,总是让人难以亲近。可是她除了一国国母之外,更是一位连续失去几个孩子的母亲,所以对于赵璞的亲近,她是非常喜欢的,不过不怎么会表达而已。却不知道赵璞最会和闷|骚人群相处,所以,现在虽然在外人看来是赵璞的热脸贴向赵皇后的冷屁|股,但实际上的情况却只有少数人知道。 赵璞一到坤宁宫,守门的太监进去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就引着三人进去了。 “三郎来了?”赵皇后满面愁容,看见赵璞进来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 “母后,我正好有事去太医院,听说四弟病了?” “是呀。”皇后点头,看向由奶娘*抱着的孩子,小家伙已经是哭得喉咙都嘶哑了,可仍旧嚎啕不止。 “听霍太医说,母后就宣了一个太医?四弟是多金贵的身子?儿臣觉得只有一个太医实在是不妥,所以把霍太医也给叫来了,母后,让霍太医也看看四弟吧。”赵璞没敢上来就说有问题,毕竟,这事都是推测,而且也都是霍永成的一面之词,万一就是事有凑巧呢? 那边霍永成一听,虽然心里直哆嗦——因为他根本就不擅长儿科*,可是要是简单的探诊,应该没问题吧?那边皇后已经点了头,霍永成当即施礼之后走向了抱着四皇子的奶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奶娘看着自己怎么有些害怕? 伸手去握四皇子的小胳膊,还没等霍永成握住,奶娘竟然把孩子抱走了。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担心小皇子,所以……”奶娘焦急的朝着赵皇后告罪,因为抱着皇子只是半弓着身子。 赵皇后也只是以为奶娘心疼孩子,点了点头,没说别的。赵璞三人却是已经知道有八成的可能是确实是有事了!这位八成奶娘也是这阴谋的一部分,婴儿嚎哭不停的原因就在这她身上! 不过让奶娘这么一耽误,另外一边老李已经带着太监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小小的一个药碗盖着盖子,不仔细看倒是和茶碗有八分像。老李看见霍永成竟然也在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就是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霍永成快步走上去,一扭身竟然撞开了老李,稳稳的把宫女端着的药碗接在了手里。 宫女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人也是太医,只以为是娘娘的吩咐,很自然的递出了药碗,两步退到了一边。老李后知后觉的哆嗦着要去抢药,可是曹斋早就站在了他身后,一伸手拉住了他肩头,结果就是老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李打开了药碗,闻了两下,尝了一口…… “噗通!”老李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赵皇后到了现在也是知道情况不对了,但还没等她说话,一边的奶娘竟然双手高举了婴儿朝着地上就摔了下去—— “我的儿!”一声惊叫,殿中的其他太监宫女也是纷纷呼喊出声,不过就在谁都以为“完了”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却是电光火石间,赵璞扑了过去!再看时,婴儿却是没被扔在地上,而是正好摔在了赵璞的胸口上。 而那奶娘却是扔出了孩子就一头撞死在了墙上,脑浆迸裂的瞬间,又是阵阵惊叫响起…… 赵璞将婴儿递还给了惊魂普定的赵皇后,另一边却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原来竟是被曹斋看着的老李偷偷摸摸的要朝嘴里塞东西,但曹斋可是锦衣卫出身,刑讯缉捕之事算是他的老本行,又如何不会防着他自杀?当即曹斋干净利索的将李老头的两条胳膊外加牙关卸了下来,一包白色的粉末也被曹斋小心的收到了自己袖中。 想来这包□□就是他在太医院里摩挲了半天,也是让他的整个计划暴露的东西吧? “霍太医,那是什么药?”皇后抱着婴儿,刚才一摔摔散了襁褓,这才让她看到婴儿臀部大腿上一片的青紫,这就是为什么在奶娘的怀里孩子哭闹不停的原因! 端庄贤淑的皇后不由得暗骂了两声“贱|婢”,这对于一个险些失去孩子的母亲来说,已经是很仁慈的咒骂了。 “这里的辅药臣还不清楚,不过主药却是桂圆和人参。” “恩?”赵皇后不由觉得茫然了,在她看来桂圆人参都是大补之物,怎么就闹到现在这种局面? “启禀娘娘,须知是药三分毒,即便是补药也要根据不同的人适量服用。桂圆人参确实是大补之物,可但凡婴儿,本就阳火旺盛,这些甘温补气之物,于婴儿来讲实为火上浇油。更何况还是如此大的计量?” “我儿若是喝了下去,结果如何?”这点赵皇后倒是略微明白,赵永康重病的时候,太医也少有开出些大补之物的,虽然那个是虚不受补和婴儿的情况不一样,可她还是知道补药慎用的道理的。 “轻则生痰烂舌,重则……七窍出血而亡……” 这天,先是坤宁宫大乱,接着皇后气势汹汹的抱着四皇子压着李太医,还让太监抬着奶娘的尸首,朝着东暖阁就去了。可想而知,皇帝周到了情况之后也跟着大怒,混乱和狂躁也就席卷了整个皇宫,当皇帝召见锦衣卫指挥使和内阁首辅之后,不安也就开始由中央向其他地方蔓延了! 杨鲲鹏自然也知道了消息,当然更知道了赵璞在整件事中所处的地位。赵璞今天下了学就神神秘秘的说自己有事,然后就带着曹斋跑了。说实话,要不是杨鲲鹏知道那小子根本就没时间布置,不然他可真要因为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赵璞布置的苦肉计了。 一直到入夜,赵璞才又累又饿的蹭回了长阳宫,杨鲲鹏其实给他留了饭食,正想走出去迎他,就听刚刚一只脚迈进房内的赵璞郁闷的咒骂:“倒霉!忙了大半天,我不但没吃没喝,而且还把正事忘了!” “殿下不就是要那东西吗?奴婢明日跑一趟就好了。” “那也是,曹斋,别忘了多拿点,一次不成下次还能用。” 杨鲲鹏悄悄退回了自己的偏房里,赵璞开始背着他办事,这固然是让他因为不被信任而觉得憋闷,不过想想以后要是真的和他疏远的也是不错的。那个时候他就能无事一身轻的去找子震,然后过上幸福安逸的日子—— 但事实是,用不了两天,某人就会后悔今天的自以为是了~ 21、021 动乱(三) 如今的赵璞也算是养在深宫无人知,他也不想人知,所以自从那天完成了的“拯救小皇子”行动之后,赵璞就不再打听和关心有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更何况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布置。可是在杨鲲鹏看来,赵璞只是明哲保身,急流勇退而已。 两天之后,杨鲲鹏回房在房间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仔细一找竟然是香炉不知道又让谁给点上了。本来想倒点茶水把香浇灭,可是他发现这香气倒是并不浓郁,也不是甜腻腻的味道,而是有些类似清淡的竹香草香。 杨鲲鹏并不喜欢男人身上带香气,无奈大凡是古代上层社会无论男女都有在衣服上熏香的习惯,其实他到了和明相近的颢朝已经是幸运了,要是到了类似唐宋的地方,男人簪花*扑粉才是正常,非要立刻转身跳河不可。且熏香并不只是为了让衣物房间留有香气,这同时也是一种古代的杀菌手法。 所以,虽然不喜欢,可是杨鲲鹏并没有特例独行的去禁止,而是尽量将这些东西对他本身的影响减到最少。 拿根竹签拨弄着燃烧的香塔,虽然不太一样,可是这味道确实是让他想起了坎儿堡。出了堡,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的农田,更远的地方则是一望无垠的草地,春天的时候,碧蓝的天空之下一片的绿,空气里的滋味和这个很像…… 杨鲲鹏的眼前开始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家,而且,正纵马奔驰在草原上。嗯?他背后好像还有一个人? 扭头,那微笑的人不正是子震吗? “公子!” 一阵天旋地转,杨鲲鹏抱着冯子震倒在了草地上。 “子震……我想你……”搂着他的腰,他比记忆中好像瘦了? “嘶……”大概是掉下马时被石头咯到了,他的腰侧忽然疼的厉害。不过很快他就忽略那点痛楚了,因为子震在朝他笑,并且也搂住了他,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嘴唇只是刚刚贴上,杨鲲鹏就夺回了他的主动权,他一手搂着冯子震的背,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青涩的唇被他吸进了口中轻轻用牙齿碾磨,整齐的牙齿被叩开,躲藏在里边的柔软舌头在恍然无措之中,立刻被杨鲲鹏的舌头狠狠的纠缠住! “唔!唔!”一连串的进攻让对方有些招架不住,低低的□□像是求救又像是认输。 不过这对杨鲲鹏来说却远远不够—— 子震,你让我等了好久! 在心中叹息着,杨鲲鹏丝毫也无视对方反抗的扯开了他的腰带…… (河蟹友谊繁荣发展)(作者顶锅盖逃窜) 杨鲲鹏感觉自己很久没睡得这么香甜舒服了,离开了晋王府,没有了子震,在深宫中的他是步步惊心,晚上睡觉不知道多少次做恶梦自己被推到菜市*砍了脑袋。赵璞那个小混蛋非但不省心,还总要自己提心吊胆,只是最近懂事了,不但不需要自己帮他擦屁|股,而且还开始单飞了。 想到这里,杨鲲鹏的心情忽然郁闷了起来,原本半梦半醒之间的精神也像是陡然间被人泼上了一盆冷水,瞬间清晰了起来。紧接着,他悲哀而老套的意识到,这张床上躺着的人竟然不单是他自己一个人…… 缓慢而僵硬的赤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他越发悲哀的发现那个躺在他身边的和他一样光|溜溜的人,正是他刚才还在念叨埋怨的小混蛋赵璞! 赵璞的嘴唇肿了起来,上嘴唇还有一个小牙印,他脸上倒是没什么泪痕之类的东西,只是皱着眉,显然睡得不是很舒服。杨鲲鹏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并不发烧。然后又撩起被子看两人之间的床单,好像,确实有那么些干干的白白的东西,这种东西也同时存在于他们俩的大腿上…… 再想想昨天晚上的春梦,杨鲲鹏顿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揉揉额头,他实在是对于赵璞的这种做法感到莫名其妙,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熏香他可是还记得呢! 穿好了衣服出门,果然是曹斋守在外边呢,看他脸色,八成是一夜没睡。 杨鲲鹏有些尴尬的搔了搔自己的头皮,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才是“受害者”,可既成事实却让他没法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斥责“行凶者”。 “劳烦曹大哥守夜了。” “客气了。”曹斋让开了杨鲲鹏的一礼,他和赵璞不但是他的恩人,而且还是现在唯二仍旧拿他当做普通人看的人,老天知道,杨鲲鹏第一次叫他“大哥”的时候,他险些流出泪来。可是如今他这么做不管原因是什么,终归是算计了他,“杨公子,殿下……” “曹大哥,快让殿下起来洗漱吧。今天可又是吴镇老先生的课,这要是迟了,少不得吃戒尺。”打断了曹斋的话,杨坤鹏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出去了。 曹斋却是被他说愣了,不知他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正站在原地琢磨的功夫,却听身边咯吱一声门响,却是赵璞穿戴整齐自己推门出来了。 “殿下。” “唔……”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的赵璞可以说是哀怨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他怎么发现的?” “……”曹斋苦笑,心说我一晚上都在外边,我怎么知道人家是怎么发现的?不过杨公子可是个人精,虽然这位殿下也是个精明的孩子,但相比之下还是能够看出来属于孩子的天真和不切实际。 赵璞看曹斋表情,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便没有深究,而是撇撇嘴追着杨鲲鹏出去了。 赵璞做好了让杨鲲鹏臭骂一顿,甚至更严重的被被他晾在一边不予理睬的准备,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杨鲲鹏表现的很正常,正常的和他说话,正常的招呼他洗漱,正常的和他吃饭。这让本来下定决心撒泼打诨不惜一切代价重新获得杨鲲鹏“芳心”的赵璞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憋得更加难受! 终于在出了长阳殿之后,赵璞一把拉出了杨鲲鹏的胳膊。 “给我的个痛快吧。”一脸惨痛的赵璞说。 “嗯?”杨鲲鹏愣了一下,但是随即便明白了赵璞的意思,他站在那呆呆的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然后用一种让赵璞背后冒凉气的茫然眼神看着路边一棵小草,“我没有和你闹别扭的意思,我只是……除了这种方式,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其他的方式和你相处。” “什么意思?” “我一直拿你当上司和弟弟,可是你显然对我不是这种心思。其实,你昨天晚上要是把我强|上了也还好,那我或许就能和你决裂了,可是……固然是假的,你为什么用那样一种让自己处于劣势的方式表现你的决心?” “就是因为知道我那么做之后你就会和我决裂,我才会干脆……”赵璞有些脸红,看来是想起了什么,“其实我本来没想作假骗你的,可是,我把你拖到床上,你抱着我啃了两下就睡死了,我只能做假。” “幸好如此。”杨鲲鹏屈指弹了赵璞的额头一下,“要是我真和你做了,那你至少十天半个月都别想起床了。” “为什么?” “……去问曹大哥。” “噗!”跟在两人身后装做不存在的曹斋一个踉跄,险些平地摔个狗吃屎。 “鲲鹏,你别想我就这么放弃。”紧走两步,赵璞追上杨鲲鹏。 杨鲲鹏顿了一下,继续朝着大本堂走去。 赵璞不知道,杨鲲鹏现在的心情并没他表现的这么平静,赵璞的行为在杨鲲鹏看来根本就是职场|性|骚扰,如果是现代,那他大不了甩上一句“爷不伺候了!”,转身走人。可是在这个时代,皇家可是垄断经营,他要是真这么干了,以赵璞的为人固然不会难为他,应该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可当两人之间出现裂痕之后,他还会对他的情敌冯子震如此“宽容”吗? 那么接受?杨鲲鹏看了看赵璞,恰巧对方也正在小心的观察他,当发现看到杨鲲鹏的视线移动过来时,赵璞便立刻做贼心虚的低头。这个孩子对他倒是真心实意的,他甚至是在竭尽全力的讨好自己。可是杨鲲鹏觉得自己要是这么做,对不起子震。 他其实是个很古板的人,前世的时候之所以到死的时候都是个处男,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出众”,而是因为他不想随便就和不认识的人亲密接触,他想要的是相伴一声的伴侣。可是显然,在当时gay的群体中,他的这种想法是异常不合乎实际的。而到了这个世界,他的这种想法仍旧不合乎实际…… “感情不能强迫,你喜欢我,并不表示我就要回应你。”或许是今天的事情冲击太大,杨鲲鹏竟然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因为冯子震?!” 赵璞恶狠狠的反问让杨鲲鹏顿时流出了冷汗! “你在害怕我,怕我伤害他吗?” “是……我害怕你伤害他,但却并不是因为子震而拒绝你。”停下了脚步,杨鲲鹏苦笑的直视着赵璞。 “其实我真想杀了他。”抿着嘴唇的赵璞少有的在杨鲲鹏面前有了那么点威仪,“如果他死了你就能正视我,那我绝对会自己动手。” 赵璞的大喘气,让杨鲲鹏险些因为过分紧张而窒息,不过,当他吐出了最后一个字,杨鲲鹏却又有些心酸,可是这个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对不起……” xxxx 大本堂,今天上课的气氛有些沉重,不止是杨鲲鹏和赵璞之间的矛盾显得沉重,还因为刚传来的消息,昨天夜里皇帝突然重病不起!具体情况大本堂的讲读师们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不代表他们不表示一下沉重的感情。 可是上课没有半个时辰,大颢地位最高的太监忽然跑来了! “三殿下可在?”拔高了八度的公鸭嗓,人还在殿外就盖住了讲读师读书的声音刺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吴镇刚想斥责太监无理,可是一看冲进门的程奎满脸的汗水外带略微惊慌的眼神,立刻想到了什么。他威严认真,可是并不代表他不识时务,到了嘴边的斥责立刻被他咽回了肚中。 没等赵璞回答,程奎一把抓住了赵璞朝外拖去。 杨鲲鹏根本没经历过这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却是另一边的赵琨已经意识到要出什么事了。 他猛地跳起来扑上了程奎,一把拉住这位老太监衣裳的下摆:“我也是皇子!父皇重病,伺候床前的该有我一个!” 他这么一喊,杨鲲鹏顿时也醒悟了过来。大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皇帝驾崩,最后伺候在床前的,以及之后率众臣哭灵守丧的皇子,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那个病怏怏的皇帝,这次果然是扛不住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因果,再看赵琨还拉着程奎的腰不放,老太监一只手拉着赵璞,另一只手抓着个拂尘,匆忙之间还没折腾出手来摆脱赵琨。杨鲲鹏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上下了,站起来两三步跨了过去,一脚就踹在了赵琨腰上! 别看他上次任由赵琨调戏,可那当时是两人身份的关系,他要是当时不老实,那说不准就是被打死沉塘的结果。现在可是不同了,所以新仇旧恨一块来!赵琨哎哟一声,可两只手仍旧是牢牢攥住程奎腰间革带,杨鲲鹏干脆上去掐住他肩头,手上一个用力,在场的人顿时听见“嘎嘣”两声,赵琨一声惨叫,脸色变的如纸一般苍白,两条胳膊也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果然是个好小子~”程奎笑了笑,拉着一脸激动的赵璞远去了。 杨鲲鹏扭头,却看见赵琨一脸怨毒的瞪着他,两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杨鲲鹏却不管他,径自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坐稳了,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而那边赵琨的伴读才敢站起来,哆哆嗦嗦的将自家皇子扶了起来。 刚才一直装聋作哑的吴镇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他过去原本看不起杨鲲鹏,因为知道他军户出身,而且听说他每天早晚还带着三殿下武枪弄棒,这在吴镇看来是典型的不务正业,所以日常也就经常的针对他。 即便大多数情况下,杨鲲鹏完成的课业比其他人好,他也仍旧是看不过眼的,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定是奸佞!而刚刚的那一番举动,要是别人做来,那是忠心国事,可既然是杨鲲鹏做来,吴镇就觉得他是谄媚外加以下犯上了!更何况,程奎那个奸佞竟然还夸赞于他?那他更是个大大的奸佞! 杨鲲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树立了一个麻烦的敌人…… 稍后,大本堂的课也被迫停止了,所有人各归各位,说是被软禁也不为过。 不过,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今天最先离开人世的并非是皇帝,而是一直身体健壮的李淑妃! 听到消息时,赵璞正守在皇帝的床头,程奎刚刚封好赵永康最后写下的一道圣旨。一群大臣们正在乾清宫外号哭不已。 “她先走了……也好,也好……”皇帝喘息着模糊不清的说着,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赵璞也是后来知道,李淑妃是自杀的。 原来不久之前的太医奶娘意图谋害皇子事件,在追查之下就查到了李淑妃身上。事关内宫嫔妃,就是锦衣卫和东厂也不敢继续追查下去,只能将所有的卷宗上交到了赵永康这里。而赵永康在昨天去了李淑妃的鸣鸾宫,紧接着今天一个重病垂死,一个上吊自杀,显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小心……平王……赵琨……”第二天辰时,赵永康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在对着赵璞说出了三个词之后,停止了呼吸。 杨鲲鹏再见到赵璞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穿着一件白布长袍,外边还套着两片和麻袋外观没什么区别的麻布,腰上捆着跟破草绳,脚上也是草鞋,脑袋上还带着个孝帽子,脸色暗暗沉沉的。 杨鲲鹏躬身施礼,然后,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你怕我?”赵璞讷讷的问。 “不是怕,只是不知如何相处。”杨鲲鹏摇头,不知道自己这种手足无措算不算是“怕”的一种。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换了个身份,很多就不同了…… 赵璞看着陷入沉默的杨鲲鹏,猛地上前一步将他搂在了怀里:“你还会是我的内阁首辅,会是我的大都督!或许我会变,但是对你,我永远都不会变!” 杨鲲鹏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感动,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璞面对他时的自称竟然一直都是“我”! 顺平二十三年惠帝崩,三皇子赵璞即位,遂改年号顺平为昌佑。 23、023 重病(上) 怕弄脏了床褥,冯子震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整理好了衣物。脏污的亵|裤也被他脱了下来拿在手里,看看自己手上那块肮脏的布料,冯子震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苦涩和厌恶。 要是公子知道我躺在他的床上嗅闻着他的味道自|渎,那会是何等的厌恶? 忽又想到那个李千户,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千户了,容貌也是一等一的俊,而且看上去他似是与公子交往慎密…… 两年的分离,公子现在如何了?他对我的心思又是否还和过去一般呢? 杨鲲鹏十岁到十三岁的三年间,夜夜与冯子震同床共枕,虽然碍于生理问题,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单是杨鲲鹏理论联系实际,口手并用的在冯子震身上折腾,可想而知原本冯子震过的是多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且男人的身体大多贪欢,三年下来,就算冯子震脑筋上还是个死忠的老实头,可是身体却是绝对的不老实了…… 明明从坎儿堡赶到顺平的一路上,他的心情是欢呼雀跃的,可是为什么到了顺平,安顿下来就等着见杨鲲鹏的现在,他反而畏惧了?! xxxx 八月十四 团圆大节连放十天(这是我诌的,为了剧情发展= =),从十四号下午开始,二十四号晚饭前必须全部回校。 杨鲲鹏是被夏鼎和南宫沉搀着走出学校的,胖子钱舒云在后边帮他们拿着东西,在他们身边路过的其他监生或装作不见,或幸灾乐祸,更有甚者还说着风凉话。 不过这四个人都不是冲动的人,乐呵呵的仍旧乐呵呵,冰山脸仍旧是冰山脸。 他们四个人,其实都是被孤立和针对的对象。只不过,夏鼎父亲夏朴亭时任吏部左侍郎,南宫沉的父亲南宫敬则是户部给事中*,前者官高职显,后者虽只是从六品的官,但是职权却大。所以,虽然其他监生或是教官看他们不顺眼,碍于他们老爹的面子,也就是疏远却不会找他们麻烦。 而胖子钱舒云则是有两位好友护着,外加他自己平常乐呵呵的少与人结怨,所以也就是少数无聊人士会找麻烦,其他人大多是将他当成透明的存在。 只有杨鲲鹏,从他正式上课的第一天起,就不知道就多少教官和学生找他的麻烦。他现在这幅惨样就是昨天上午教官说他不尊师长,将他拖出去抽了五十鞭子。幸好他有随身带着伤药的习惯,也幸好他的室友是同样的三个问题分子,敢于将当时已经陷入昏迷的杨鲲鹏抬回宿舍。 幸亏了那些伤药,也幸亏了他本人身体健壮,杨鲲鹏今天才能勉强起身。 国子监的门口乱哄哄的,外地的监生相约出去游玩,本地的监生则匆忙道别回家。夏鼎三人家都在顺平,不过杨鲲鹏却是孤身一人,三个人当然要先把他送回家再说。 伤口在背上,杨鲲鹏包扎的时候不好着力,都是三个室友帮着捆的,可是三个书生包扎技术能好到哪里去?在宿舍里躺着还好,如今一路走来,杨鲲鹏明显感觉到绷带已经松脱了,有部分伤口直接与衣物摩擦,钻心一样的疼,冷汗开始朝下流, 出了大门一看,只有钱舒云的家里派人来接,夏鼎和南宫沉都可以说是被家里发配到国子监的,没来人接也是正常。 “我来送鲲鹏贤弟就好了,你们俩直接回家去吧。”叫来了自家的马车,钱舒云朝着另外两位好友摆手。 夏鼎和南宫沉点点头,就要离开,这倒不是说他们俩和杨鲲鹏之间感情凉薄,实际上这四个人十几天的相处下来也算是初步交心的朋友了。只不过除了钱舒云之外,另外三个人都不习惯感情外露。 杨鲲鹏和冷面酷哥南宫沉就不说了,夏鼎虽然也是口齿伶俐机警善辩之人,可是不喜招摇,极少为了小事多嘴多舌,只在该说话的时候才会说话。 可没想到夏鼎和南宫沉还没来得及走,他们周围原本喧闹无比的场面忽然寂静了下来,钱舒云家的家仆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地一缩脖子,手底下更是急忙拉扯着自家公子。四个人莫名其妙的一扭头,看见的就是一群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直愣愣的朝他们走来了。 就算在与东厂的斗争中失败,可是锦衣卫仍然是锦衣卫,看到这身表示天子近臣荣誉的御赐飞鱼服,大部分人都如同碰到了先天的敌人一般,噤若寒蝉避之唯恐不及…… “公子怎么了?”冯子震皱着眉,在看到杨鲲鹏的那一刻,他原本那些胡思乱想的心思就全都飞到天外去了,有的只是对杨鲲鹏的担心。他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李千户没说他身体不舒服啊。 杨鲲鹏看着冯子震,他想象了很多次他们两人再会的场面,从花前月下到烛光晚餐,基本上是把他能想到的模式全考虑到了。不过,计划显然是赶不上变化,如今的真实情况是他被打得脊背开花,一身凄惨一脸病容;而他身穿帅气的飞鱼服,一身潇洒一脸英俊…… “子震,你来啦。”一脸微笑的说着废话,杨鲲鹏却在心里留着泪鄙视自己。 还好,冯子震没有狗血的回答“我来了”,他本来想提议自己送杨鲲鹏回家,可是看另外三个青年显然是公子的好友,且看架势他们也正要送公子回家。最后冯子震干脆什么都不说退到一边准备随时听候吩咐。 以他们为中心,原本还慢慢腾腾吵吵闹闹,或互相倾诉离别之情,或商量着假期中如何如何游玩的监生们,以最快的速度上轿的上轿,上车的上车,短时间内走得干干净净。而夏鼎几人彼此看看,要是他们现在离开,多多少少有了一点介意杨鲲鹏这些“朋友”的身份并疏远的意思,干脆夏鼎和南宫沉也不走了,一起上车送人得了。 于是大街上前边跑着一辆不大的马车,后边十几名锦衣卫鲜衣怒马气势汹汹,所过之处路人无不侧目。 把人送到了家里,杨鲲鹏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留人,而是再三谢过这几位朋友。 与他道别之后,钱舒云干脆来了个送佛送到西,再将夏鼎和南宫沉分别送回家去。 “发现没有,那十几个锦衣卫年纪都不大……”坐在马车上夏鼎抚着下巴说道。 “嗯,除了那个带头的百户,其他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钱舒云点头,不过仍旧是笑呵呵的。 就是这么两句对话,三个人互相交换了几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剩下的路上便再无交谈…… xxxx 冯子震皱着眉,可以说是气愤的帮杨鲲鹏处理着鞭伤,伤口有些裂开,并和绷带粘连在了一起,硬撕会把皮肉带下来,冯子震只好用盐水小心的浸湿绷带,化开血痂,才能除去绷带*。 这是杨鲲鹏在坎儿堡里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方法,一开始他老爹强烈反对,可是拧不过儿子。其实是杨鲲鹏害怕在这个世界得了破伤风什么的,再稀里糊涂的走一回。 趴在床上,盐水渗进伤口刺痛更烈,杨鲲鹏背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阵阵痉挛。整间卧房里,除了冯子震轻微动作带起的响声,再无其他声音,这种安静却让杨鲲鹏异常别扭,久别重逢的第一天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他都伤成这样了,想做点什么也是比较有难度的,可是,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相见了,却依旧找不回曾经的亲近之感! “子震……”杨鲲鹏以为自己的声音很低,可是叫出来时,却大得在房间中形成了回音。冯子震的手颤了一下,临时盛了盐水的小茶壶抖了一抖,倒出的盐水波及面积大了些,顿时听见杨鲲鹏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抹,可是看看已经变成紫红色的鞭痕,伸出去的手霎那间僵住了,一阵手足无措之后,冯子震重新坐在了床边,“公子……” 杨鲲鹏能从这声音里听出心疼和内疚,不过他倒是放心了,因为这说明两年并没有让这个男人对他的心冷却。 “接着来吧。”杨鲲鹏扭头看了看他,露出一个有点顽皮的笑。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去国子监,怎么还会受了鞭伤?”冯子震也属于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只知道国子监是最好的官学,里边的教官和监生都是有学问的人,可他并不知道国子监的规矩,还有杨鲲鹏被歧视的事实。 “被人找麻烦了呗。” “那些监生里有高人?能把您打成这样。” “没错,是有高人……”杨鲲鹏叹气,“而且我还没法还手。” “什么人?!”冯子震顿时两眼冒出杀气,如果不是仍旧在为杨鲲鹏疗伤,那八成抄家伙喊兄弟就去打人了。 “那人是教官。” “……” “别气了,谁让人家势比人强。找陛下也没用,他们是教官,我是监生。他们现在有资格这么做,而且也很容易找到理由。不过没事,都说风水轮流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给我这顿鞭子,我都记得。” 杨鲲鹏这顿打挨得确实冤枉,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想找他错处的教官在使用正常途径没找出来的情况下,恼羞成怒的产物—— 杨鲲鹏每天按照国子监规定的时间起床,甚至还要早起许多,只是他很有辱斯文的在自己院子里打拳,但是国子监没规定说不准早晨起来打拳。顶多只能训斥两句,而训斥之后,杨鲲鹏怕找麻烦,干脆就在屋子里打拳,三个室友也让他弄得来了兴致,结果就是三个人一块跟着杨鲲鹏学。 至于学习,杨鲲鹏为了不被砍头流放,拿出了百分之三百的精力苦读,可以说他前世高考都没用这么大的劲头。幸好,大概是年纪小,他的脑袋还是比较好用的。至少应付每天的老师不是问题,反正他只在这学半年,既不用参加科举,也不用参加国子监内部的考试。时间一到拍拍屁|股走人,因此短期记忆也就已经够了。 而且,因为异常讨厌下跪,所以他干脆也不去问问题。老师心血来潮举办的对对子做诗词的小活动、小聚会,他也不参加。 至于有些脑袋被驴踢了跑来找事的同窗,他依旧不予理会,既然已经看出了国子监对他的敌意,那他当然不会傻到给人正当找麻烦的机会,所以宁肯暂时受些屈辱,也绝对不多事。 这十几天下来,别说教官们没在他身上找到纰漏,就是不少想找毛病的监生也没找到机会。不过,这种情况,让一部分理智的人开始不再跟随大众一起抵制杨鲲鹏了。因为先不论杨鲲鹏为人如何,就看他现在这股忍劲,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这种意志坚定之人,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大忠大善。而且他和小皇帝关系微妙,万一他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皇帝仍旧惦记着他呢? 这些“放过”杨鲲鹏的教官和同窗,大多是从功利的角度考虑。而自认为站在正义一方的人们对杨鲲鹏的厌恶却更深了,因为很容易就能抓到错误的恶人,只是小恶,而像杨鲲鹏这样死活抓不到错误的,处处都是正确的恶人,那么一旦为恶就是大恶!更何况他还与当今陛下关系颇深?! 所以那天晨读,某个教官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背后,转身读书不想找麻烦的杨鲲鹏当然没想到自己后边竟然站了个教官。然后该教官便很严肃的指责他不尊师长,竟然背对教官,而不转身!而当天那位教官,正是阴谋论和恶人论最大的拥护者,他那天本来是想把杨鲲鹏活活打死的。不过,显然他错误考虑了一个文弱书生和杨鲲鹏这样从小练武的练家子之间不同的肉|体接受程度,也正因为如此,杨鲲鹏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xxxx 这天,杨鲲鹏是抓着冯子震的一只手入睡的,睡得异常的香甜。可是他再次清醒,却是两天以后了! 一开始,冯子震看着杨鲲鹏小猪一样的睡脸也是异常的安心,不过杨鲲鹏的伤不轻,而且之后没有妥善包扎,怕他出事,冯子震却不敢睡去。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大概三更左右,杨鲲鹏开始发烧! 冯子震当即叫醒了其他孩儿军,急命他们去找大夫,也是幸好他们的身份是锦衣卫,半夜里叫起来的大夫,一开始还骂骂咧咧不愿意,一看飞鱼服立刻都老实的跟来了! 杨鲲鹏家里的吵闹忙乱,很快就让旁边李家守夜的人注意到了,这守夜人也早得了吩咐,让他注意着点旁边,当然,不是防备,而是照顾。因为这李府的主人李千户,不是别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李岑的儿子李樯骄! 睡得死沉的李樯骄半夜被人叫了起来,可是一听是隔壁出事,大半夜拉来了不少大夫,李樯骄立刻二话没说收拾整齐跑隔壁来了。 杨鲲鹏是那种典型的平时不生病,一生病就是大病的情况。从两年前入宫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绷紧了弦,赵璞一步一步能够安全走到现在可以说他是功不可没。十几天前进了国子监,非但没让他放松,那里的环境甚至比皇宫还要恶劣。每天废寝忘食的跟上学习进度,坚持着早晚的锻炼,还要随时应付教官的恶意刁难,同窗的侮辱性言辞。在这种环境下,他的精神和肉|体状态可想而知。 就在他身心具疲的时候,来了一顿皮开肉绽的好打!但同时正好在同时冯子震回来了,又逢了大节他得以回家度假,顿时浑身的戒备都放松下来了,顺带着放松的还有他一直以来的身体抵抗力……这种情况下不病?才怪了! 大夫来了,一摸脉搏,一看伤口,毕竟是在京城立招牌的大夫,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几个大夫聚在一起略微商量,一服药就开出来了。 安排人跟着医馆最近的一个大夫去抓药,冯子震继续守在杨鲲鹏床边,用凉水帮他擦洗身体。他却不知道李樯骄现在已经朝皇宫去了,准备一开宫门,就直接进去面圣! 24、024 重病(下) 等到熬好了药给杨鲲鹏灌下去,外边的天却已经亮了。冯子震仍旧不敢入睡,就怕还有什么好歹。 稍过了片刻,赵大石忽然进来通报,说李千户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老大夫。冯子震有些奇怪,可他正准备站起来去迎接的时候,趴在床上的杨鲲鹏忽然有了动静了,却并不是他醒过来了,而是猛地一阵咳嗽,咳到后来竟然吐了出来! 喂进去没多久的棕褐色药汁剂晕染了大片的床单,冯子震大惊,立马跑过去一边将杨鲲鹏的头抬起,一边小心的拍抚着他的背脊,防止他因为呕吐物而窒息。赵大石虽然往常有些鲁莽,可主要时刻还算是很能看情势,当下不等冯子震发话,转身就跑出去找李千户……带着的大夫了! 李樯骄带来的这个大夫,正是如今的太医院院判霍永成!赵璞登基之后,正好上一任的院判年纪大了上了辞表,而太医院这个机构,文官们也不怎么重视,因此霍永成就很顺溜的当上了院判。 霍永成进来也不说话,过来就是搭手诊脉,他精通的本来就是皮外伤和内科,不到片刻就笑了。 “那些人八成是看到杨公子身受重伤,发了高热,且脉象急躁迅猛,所以给他开了清热的药吧?真是只重表,不看里。”老头捏着胡子还要再说,可是一看围着自己的几个年轻人都是一脸的急躁,当下也不再多话,闭了嘴巴去写药方,只在临走时加了一句,“他吐了是好事,那是身体自己知道喝进去的东西不对,所以才呕吐了出来,他要真是不吐反而麻烦了。” “多谢老太医。”听他这么一说,冯子震顿时是一脸的放松,只是因为仍旧抱着杨鲲鹏,所以没法起来施礼。 剩下买药熬药不提,杨鲲鹏喝了霍永成开的药,果然身体的温度开始慢慢下降。不过冯子震刚把心放下没多久,另外一件让他更加提心吊胆的事情发生了! 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有着八分熟悉的少年推门走了进来,李樯骄递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后便把门关上了。 冯子震也是愣了片刻,才想清楚了这个少年是谁—— 曾经的晋王世子,几个月前的三皇子殿下,当今的皇帝陛下! “噗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人是谁,冯子震立刻跪在了地上,不论多成熟,他也只是一个在小地方长大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青年而已,皇帝,对此刻的他来说,绝对是一个至高而敬畏的存在…… 赵璞神色复杂的看了冯子震一眼,一抿嘴,略微有些赌气的并没有让青年站起来,而是直接越过了冯子震,来到了杨鲲鹏的床边。 今天是八月十五,按说皇帝也放假,可他偏偏就放不了,宫里各种事情多如牛毛,当知道杨鲲鹏出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想赶来。可是要是真那么做了,文官们非得跟着他从紫禁城一路哭诉到杨鲲鹏家来!那个时候,他们每天奏折上写的就不是“近贤臣远小人”,而是“诛杀奸佞”了。 后来仍旧是程奎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找太后! 现在赵璞的后宫里还没有他自己的嫔妃,只有一位皇太后,一位慈和静慧夫人(原来的那位王贵妃)。这两位女性如今一心一意都扑在照顾皇弟赵璋和皇妹赵伊儿上了,可至少在现在的后宫中,两位先帝的嫔妃绝对比赵璞这个外来的皇帝影响力要大!赵璞本觉得太后八成不会答应,而且程奎原先出主意让杨鲲鹏去国子监,现在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这也算是前科之鉴了…… 不过想来想去,赵璞最后无奈的发现程奎的馊主意根本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谁知道,太后一听他要出宫的原委,竟然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了。只是他必须秘密的出去,太后和慈和静慧夫人自会帮他遮盖,而且必须要在晚上大宴群臣之前回来。 赵璞大喜,立刻就扮成小太监跑了出来,半路上再在马车上换了便装,这才来到了杨府。 昏迷中的杨鲲鹏一张脸红扑扑的,因为高烧和身体的不适眉头略微皱着。赵璞看着杨鲲鹏这个摸样,那个心疼可就别提了,小皇帝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伸手摸了摸杨鲲鹏的脸:“怎么还是这么烫?”皱眉,口中不满的赵璞却是恶作剧的捏住了杨鲲鹏的脸皮连拉了数下。 “公子如今已经是好很多了……” “鲲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好的,你一回来就出事!”看向那个仍旧跪在地上的男人,赵璞恶狠狠的瞪了过去,他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对象既然是冯子震,那他可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可惜,冯子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如此有威慑力的眼神,因为他一直盯着的只有杨鲲鹏—— 好啊!在我眼前你们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眉目传情?! 赵璞刚想要大发雷霆,凑巧一滴汗水落到了杨鲲鹏眼睛里,他现在虽然昏迷得和死猪一样,但难受好受还是分得出来了,汗水辣了眼睛,顿时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跪在地上的冯子震立刻就窜了过来,他的膝盖匆忙磕上了脚踏,“嘭!”的一声响,甚至吓了赵璞一跳,可是他自己却是丝毫不觉,只是小心的用床头的布巾擦着杨鲲鹏的脸。 看着他那个专注样,赵璞感觉自己反倒是成了恶人。 “你起来吧。” 冯子震愣了一下,赵璞说了第二遍,他才默默的起身,躬身立在床边。 “朕……嗯……还是说我吧,我还没和你单独说过话。”赵璞比着手指,静下心来他越发的觉得和这人在一起别扭,但是又觉得和他在一块很多就是连杨鲲鹏都不能告诉的话,却能和他说。 冯子震却是一头雾水,小皇帝刚进来时那浑身的敌意,他绝对没有看错,实际上,过去还在大同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对他充满敌意了。 “我挺羡慕你的。”赵璞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你能这么照顾他,尽你所能的帮助他。可是我呢?我一直在给他添麻烦,就是到了现在,他都这样了,我贵为天子却连给他报仇都不行。”越说越郁卒,小皇帝整个人几乎都笼罩在自责的黑暗中了。 “陛下不必自责,公子还清醒的时候就和属下说了,有些事,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公子既然不急,陛下也请别急……” 赵璞又看了看冯子震,说实话,他没想到对方会回答他,刚才他也就是找了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已。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的男人,赵璞觉得自己看来也犯了对人“另眼相看”的毛病:“鲲鹏喜欢的男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顿时沉稳宁静的男人变成了大红煮虾一枚! 赵璞在心里欢呼了一下,有一种扳回一局的感觉! “这事他说不急,我却不能不急。不然八月十五放假回去,他就真要被打死在国子监了。”赵璞咬咬嘴唇,更麻烦的是事到如今,杨鲲鹏如果不去上学了,那必定会被不明真相的人们冠上“胆怯”、“懦夫”之类的帽子,他以后在官场上也就别想挺起胸膛做人了,也就是说,这个国子监他还必须接着去! “回去我就把那几个教官升官!”赵璞捏捏拳头,他不能把他们“无端”降职,那就只好升职了!正好这是节庆时期,老顽固大多回家过节去了,各部都只留了几个倒霉蛋而已,想来给几个教官升职这种事他应该能够做到。 “不能升职!”冯子震忽然焦急反对。 赵璞看了看他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给这几个教官升了职,就是说明他们做的对?而且说明我认错了。如此一来就有更多讨巧之人或为了名声,或为了官职去找鲲鹏的麻烦?” “是。” “可是这么做了,至少之后的人知道轻重,下手的时候会给鲲鹏留一条命,忍也就是忍上半年,但现在的那群人,根本就是要他的命啊……” “不能用软的,就用硬的。”冯子震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彪悍的话,赵璞也是一愣,刚想说我这皇帝都暂时硬不起来,你又能硬到哪里去?但是一抬头却猛地注意到冯子震现在正穿着飞鱼服—— 锦衣卫!然后……东厂! 小皇帝的心不由得激动了一下,这是两支绝对忠于他,对于他的命令不会有任何二话的力量,可是,这也是两头贪婪的恶狼,一旦放开了限制,后果不堪设想…… 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更何况赵璞这种本身应该拥有权力,但是却因为层层桎梏根本无法真实触摸权力的君主?!两把能够割开锁链的双刃剑,对他来说诱惑更大! “不过,这事具体如何,我觉得还是听听公子的意见为好。陛下也该知道,除非迫不得已,公子从来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也好。”赵璞呼出了一口热气,把难题扔给了杨鲲鹏,他虽然仍旧心里痒痒,可却也放下了心。他也知道若是真动用了东厂和锦衣卫,那几乎就是正式和文官集团宣战了,到时候可是覆水难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所以这两把双刃剑,迫不得已还是封在匣中的好…… 又待了一会,赵璞很遗憾的没能等到杨鲲鹏醒来,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终于又和杨鲲鹏恢复成了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得局面,冯子震不知为什么看着杨鲲鹏的脸有些别扭。他猛地抬起头,做贼一样的偷偷看了看四周,接着探出手飞快地也捏了杨鲲鹏的脸颊拉了两下,就和不久前小皇帝做的一样! 做完了之后,冯子震俊脸上露出了一种懒洋洋的满意笑容,却又立刻被他咳嗽两声压了下去…… xxxx 昏迷加上熟睡,整整两天都失去意识,这对杨坤鹏来说也是好事,因为长时间安静的不移动,他背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而且养足了精神,除了肚子饿了一点,倒是没有其他负面影响。不过…… “洗好了?”杨鲲鹏趴在床上用茶水漱口,看见冯子震进来了,立刻腾出一只手指指旁边的小饭桌,那上边有只大碗(其实说是小盆差不多),碗里的饭菜堆得冒尖。 冯子震点点头,他的脸上还带着水汽,几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头上,衣服也明显是新换的。 “快去吃东西。” “……” “我已经吃完了。” “嗯……” 喝干了的茶杯,被杨鲲鹏拿在手里把玩,冯子震坐在不远处老老实实的吃东西。虽然从杨鲲鹏的角度只能看见冯子震的侧面,可他还是看得出来男人的脸色几乎是青灰色,异常的难看,眼睛下边是两个深深地黑眼圈,嘴唇也苍白的吓人—— 他要是和他站在一起,见到的人绝对会把重伤昏迷的人认错! 杨鲲鹏的感觉不过是闭上眼睛睡了个美觉,可是冯子震却是近三天没有合眼,而且因为时刻守着他吃饭喝水也绝对不正常。 “饭菜给你留的多了些,不要强塞自己,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小心一会不舒服。” “嗯。” 杨鲲鹏提醒的很是时候,他探看的目光让冯子震心里直打鼓,光顾着赶快把饭吃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是饱是撑。杨鲲鹏这一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胃已经是沉甸甸的了。 收拾了碗筷,擦干净了嘴,冯子震老实的回了屋里,杨鲲鹏一醒就赶着他去洗漱,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还要赶快将小皇帝的事情说给杨鲲鹏听呢。谁知道,对方仍旧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过来。”杨鲲鹏早就挪到了床里边,空出了大半的床位,他拍着那一半空床对冯子震说。 冯子震顿时红了脸,要出口的话也被咽到了肚子里:“公子,你现在身体还不好,还是再忍忍吧……” 杨鲲鹏一挑眉,想明白了冯子震话里的意思之后顿时笑了出来:“谁给你说我要和你做那事的?我是让你过来睡觉!就是简简单单的睡觉而已,现在你比我更需要休息,我不会那么禽兽的。” 知道自己误会了,冯子震的脸立刻由红变紫,略微犹豫之后,褪了外衫爬上了杨鲲鹏的床。熟悉的气息,虽然混合着药草的味道,可还是让冯子震有瞬间的熏熏然。他一躺下,杨鲲鹏就缠了上来,近距离的对视和感觉,让他明白两年来,这个孩子确实是长大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完全消失,雕刻出有些清瘦的少年的脸,皮肤仍旧是略深的小麦色,精致的五官堆砌出了一种近乎犀利的美! 原本单薄的胸膛细瘦的肩膀,也变得宽阔有力了起来,而且他揽住自己的手脚,也能明显感觉到与两年前不同的力度了…… “啵!”一个印在脸颊上的吻,因为杨鲲鹏看到冯子震的走神而故意吮出了不小的声音,“再有下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走神,我就咬在你脸上。” 冯子震不由有些发窘,且因为躺在床上渐渐有些发困,赶忙打起精神,将前几天赵璞探病的经过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个清楚。 “他怎么来了?” “是隔壁的李千户一大清早跑进宫里通知的。” “李樯骄?”杨鲲鹏不由失笑,认识这个李樯骄还是因为曹斋,一开始杨鲲鹏还以为李樯骄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型人物,可认识之后才知道,这人的心机其实很深,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曹斋是他唯一的特别。可也正是因为两人青梅竹马异常了解,李樯骄才会对他这个人没有信任。 “这事,你们两个都不用插手。”杨鲲鹏摸摸冯子震的额角,“不管用软的还是用硬的,现在都不合时宜,这事我早有计较。呵呵,放心,在开学之前绝对能处理好。” 杨鲲鹏这一个在开学之前能够处理好,一下子就将事情拖到了八月二十三—— 国子监祭酒彭博航的六十大寿! 彭博航可算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先帝多次征召其入朝为官,最后彭博航虽然总算应诏,却三公九卿不做,单单做了国子监的祭酒山长(校长)。 而在杨鲲鹏这件事上,从一开始彭博航选择的就是一个非常清高的态度,不支持却也不反对。杨鲲鹏所寻找的保身之机,就在他身上! 这一天,彭府从早到晚来客不断,各色礼物更是堆满了库房。那些礼单之类的东西彭博航本人是不屑去看的,让他感兴趣的是一幅幅的贺联…… 所以开席入座之前,彭博航就和一群老友坐在小花厅里,一边坐着喝茶谈心,一边由书童不时送上贺联,他们品评之后,若是觉得好再问书童这贺联是何人送上,若是觉得不好那就一乐置之。毕竟,在这种时候,送上贺联的或者是早就成名之人,真心祝贺,但更多的却是一些无名的士子,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博一个成名之机。所以,这种做法也是对那些无名士子的保护。 “周雅赓歌,如山如川如日月;箕畴敛福,曰福曰贵曰康宁。”书童又取了一联来念。 彭博航一听立刻拍案叫好,倒不是这联多新多好,而是这联借《诗经》中《小雅》(就是开头的周雅赓歌)祝寿,对于精研了一辈子四书五经的大儒来说,这种贺联却是正好对了他的胃口! 寿星公都出声喝彩了,其他人自然不会落后,况且在座的也都是志趣相投的人物,同样觉得这贺联合胃口,很是不错。 “这联是何人所作啊?” 书童拿过装着对联的礼盒,抽出贺贴,朗声念道:“国子监律学杨鲲鹏贺上。” 25、025 对联 杨鲲鹏依依不舍的在假期结束时回了国子监,明明子震已经回来了,可是因为他受伤的原因,为了自己着想,也只能看着眼馋。最后还在百般纠缠之下,冯子震无奈的用手……帮他来了那么一回~ 这次来送人,冯子震和其他人都是穿着便服来的,杨鲲鹏在车厢里躺在冯子震大腿上,那脸上的淫|笑就没停过,两只贼手更是没一刻老实的,直摸得冯子困窘难当,恨不得拔出刀来抹了脖子。可总算是到了地方,冯子震却又皱着眉头不愿让杨鲲鹏离开了,他就算是在马车里把自己怎么了,也好过到这里…… “放心吧,如今离重阳也没几天了,到时候我会完整无损的回来的。” “公子……我不像陛下有牵挂,有顾忌,要是您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把害您的人都杀了,然后下去陪您。” 杨鲲鹏心中感动,冯子震并不是一个随便将生生死死挂在嘴边的人,所以一旦他说出来,那就不会是空口白话,而是给自己定了死契! 杨鲲鹏捏了一下冯子震的手,自信的笑着:“放心吧,这事我有分寸,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们在外边行事时,要小心些。”国子监门口,杨鲲鹏不敢多说,反正该说的也都在家里说过了,再戮陀行┢牌怕杪枇恕 冯子震也知道不宜多纠缠,放了杨鲲鹏的手,眼看着他进了国子监,又等了一会才转身离去,便如刚才杨鲲鹏说的,他还有事情要去忙呢! 再次入学,同窗中看他的眼神又多出了一种—— 看骗子的眼! 这个时代,文人之间各种讯息传递得飞快,杨鲲鹏在彭博航大寿中送上的贺联早已传的人尽皆知。祝寿的贺联一般都要自己亲笔书写,而且当时的教官也验看了确实是杨坤鹏的笔迹,可大多数人对杨鲲鹏的印象只是个懂得武枪弄棒的武夫时,他们还是将贺联归入了抄袭之中。 那位险些要了杨鲲鹏性命的教官当时也是在场的,他是当时最为震怒的一个,当即就要冲到杨鲲鹏家中,让他知道何为廉耻!(杨鲲鹏并没有亲自来送,而是由孩儿军送来) 彭博航却是说了话:“稍安勿躁,这世上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到底是真是假,老夫倒是想去试试他……” 一句话,一锤定音,彭博航既然已经说了要自己去试,那其他人虽然仍旧心中不忿,可也不会再多事,而是准备一旦确认了杨鲲鹏是个无耻之辈,那就立刻群起而攻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其实这些人说对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杨鲲鹏这对联确实是抄的,这也是前世他爷爷的功劳,小时候其他小孩都是看着童话故事学的字,他却是看着对联诗词学写字,而且长大之后,他仍旧对这些感兴趣,自动自发的也去买了书籍背诵了一些。他现在肚子里可以说有的是真材实料。可是,这些真材实料并不是他的,而且他原本也没想着用过…… 固然这个世界没人知道他是抄袭的,可是,当他用了李白杜甫的诗词,赢得了他人的称赞,但这些称赞是对他杨鲲鹏的吗?那些称赞其实仍旧是对着李白杜甫,他杨鲲鹏只是个虚假的壳子而已。 或许他的这种想法有些装b,有些假清高,可在他看来,抄袭就是抄袭,即便来到了一个没有任何别人知道的世界,可他自己知道,或许有人能够毫无心理障碍的坦荡荡昂首挺胸听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夸赞和崇敬,可是他杨鲲鹏受不了! 只是如今却已经到了生死之间了,杨鲲鹏为了保命也只能抄了,可就是抄他也选择了传播最为广泛驳杂影响也是最小的对联,因为除了名人对联,大部分对联在传播中慢慢都会发生失实的情况,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没人知道对联的作者是谁了。 但他感到无奈的是,他至少还要面临一次对方的考验,也就是说最少还要抄一次才能过关。如今第一步既然已经迈出去了,他也只能很没有信心的祈祷,对方出的题目不要太难,不要让他抄过火了…… 杨鲲鹏本来以为一回来就会有哪位教官将自己叫到彝伦堂(老师办公室),然后来个三堂会审,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一直到了九月初六,重阳将近的时候,才有人来找他考试。 偏巧那一天其他三个人都不在,杨鲲鹏刚洗完澡,一个人在房里穿着单衣梳头发,听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来找其他三人的监生,当即也没整理一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去开门了,然后一开门杨鲲鹏就傻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祭酒彭博航?! 杨鲲鹏哀叹一声“完了”,用这种形象去面对一个教官,那教官绝对会毫不犹豫把他打死,更何况是面对国子监的祭酒?!可是现在关门转身去整理衣物更是必死的结果! 就在杨鲲鹏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彭博航却忽然很宽容的笑了,并用手点着杨鲲鹏道:“书生沐浴,日新日新日日新。” 杨鲲鹏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还有机会,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形象,一拱手对上了下联:“学者功夫,时习时习时时习。” “呵呵呵~”彭博航笑着笑着点点头,他的上联出自《札记·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意为推陈出新,日日更新。杨鲲鹏的下联却是出自《论语·学而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论表里,这对联都是对仗工整,而且,杨鲲鹏是在惊愕之中仓促对下,可以说是文思机敏,根基扎实。 “你且回屋去换好衣裳,稍后和老夫一起走走。” “是。”刚洗完澡的杨鲲鹏短短几息却又是出了一身的汗,一拱手,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换上了衣服,还好他曾经的军事化训练并没有放下,不过一会就将自己收拾整齐。 看着杨鲲鹏穿戴整齐的走出屋来,一脸的恭敬谦逊,彭博航不由得捏着自己的胡子又点了点头,转身就在前头带路。杨鲲鹏落后半步,躬身紧跟在后。 一路上不少监生都看到这古怪的两人,议论纷纷的同时,又不由得“偷偷”跟在后边看个究竟。 “用辣手害人!须防果报!”走着走着,彭博航忽然仰着脑袋一声大吼,吓得一干偷窥之人都是一颤。 “拿良心做事,求个天知。”杨鲲鹏脸色却丝毫未变,淡笑着对上了下联。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咦?”彭博航惊咦一声,只因为他的上联多了些无病呻吟醉生梦死之感,可是杨鲲鹏下联却是明显是催人发奋之意,境遇上来说,倒是他低了。 “虚心竹有低头叶。”老头子也是傲然之人,输给了这么一个年轻后生,多少有些抑郁。 “傲骨梅无仰面花。” “胸有春秋全史。” “目无吴魏群雄。” “……”斜歪着眼睛看了看杨鲲鹏,彭博航暗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不过看他这段时间的隐忍,再得天子之助,有一番作为不是难事。原地来回走了两圈,彭博航捻须淡笑道,“孺子可教也!” 当即,国子监山长一锤定音!既然是孺子可教,那其他闲杂人等自然是不会再多事刁难!就是吴镇也少了小动作,毕竟,彭博航的年纪略小于他,但在名声上,却远高于他,他固然气恼,可也只能闭嘴不说。 彭博航好名,可是却又不想涉入党争之中,国子监祭酒这个位子是他最满意的职位。既可为自己博取名声,又不用为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烦心。 可是,很多时候,就算是读书的地方也是不清净的,毕竟,这里就是未来朝堂之上六部大臣的后备军!所以彭博航当了一个笑眯眯的甩手掌柜,保持了自己高高在上的清高,只有偶尔在下边闹腾的厉害的时候出来管束一下,就比如杨鲲鹏这样的情况。 原本国子监打死一个学生不是新鲜事,但如果打死的人是皇帝的近臣那可就是大事了,皇帝现在还小,手中无权,可是首辅郭怀远年纪却也太大了,三朝元老,固然尊荣,可也时日无多了…… 彭博航可不想临近致仕的年纪,却因为皇帝的报复落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贬谪他乡。其实,就算是杨坤鹏的那封贺联没来,他也要出面保下这个孩子的。如今这么你来我往了一阵,这种心思就更坚定了。 这孩子未来是否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他并不知道,可是冲着今天这番话,他会上位却是真的,既如此,还不如送他个人情,即便自己用不上,或许日后子孙能用上…… 26、026 重阳(上) 放下了心中牵挂,杨鲲鹏本来以为自己九月九总算能够抛弃处|男身了,但让他郁闷的是,重阳节的习俗就是登高赏菊,而且他前两天又出了风头,自然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来邀请他。虽然杨鲲鹏最想赏的那朵菊花并没有开在山上,而是开在自己家中…… 但是现在的情况刚刚好转,杨鲲鹏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去,那结果绝对是被人说成恃才傲物,目空无人,影响实在太过不好。 于是,怀着无比郁闷的心情,杨鲲鹏在九月初九一大早,跟着一群别有用心的同窗出了国子监大门,可是让他惊喜不已的是,冯子震身着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一匹栗色健马手里还牵了一匹大白马,就在国子监大门对面,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杀伤力太大了!我真想扑过去啊~~ 杨鲲鹏暗自一声哀叹,心中更是暗咒这群邀请自己的书生没事找事,耽误了他的好事! 杨鲲鹏走过去拍拍白马颈项,马儿湿润的大眼睛立刻转了过来,很通人性的磨蹭了他两下,这马虽然不算是上品,可也算是好马了,而且汉人喜白马,很多时候白马都是身份的象征,正常情况下,白马的价格比同等马匹都要贵上一两成:“这马哪来的?” 冯子震笑着伸手朝上指指:“陛下说,困了这么久,公子的骨头应该也酸了。” “确实,酸了……”抚了抚马颈,杨鲲鹏被压抑已久的身体里生出了一股汹涌的冲动和渴望。 “杨贤弟,能走了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传来,杨鲲鹏扭头,看到的是那些同窗中的领头人正站在租来的轿子旁,一脸不耐外加轻蔑的看着他。杨鲲鹏自然知道他轻蔑的是什么,本朝□□原本是给了文人佩剑的特权,可是长久下来,天下承平,武人地位降低,佩剑对于士子来讲非但并非是殊荣,反而成为了野蛮和有辱斯文的象征。到了今日,甚至连骑马或者说会骑马的士子都少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士子的真实写照。 杨鲲鹏斜睨了他一眼,整了整冠正了正装,一只手在马鞍上一撑,两条长腿悬空之下一个盘旋,人已经安安稳稳跨坐在了马上。 “好!” 不知道众士子中谁喊了一嗓子,一群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可是蓦地就青了脸,说了几句成何体统之类的,士子们就要进轿。 杨鲲鹏又朝着冯子震一个坏笑外加挤了挤眼睛,随即在马上一个拱手道:“各位学兄,鲲鹏先走一步,咱们守阳坡见!” 一夹马腹,杨鲲鹏□□白马立刻箭一般的窜了出去,扬起的尘土顿时笼罩了来不及进轿的士子满身满脸,那几人虽勃然大怒,可却又为了自己形象着想不能指着杨鲲鹏的马屁|股大骂,只能自己咽下了这个暗亏。 出了国子监所在的街道,前边行人渐多,毕竟是重阳佳节,顺平城中老老少少都穿着新衣挎着食篮出门登高,杨鲲鹏二人也当即将马速降了下来,不过,这时代主要干道一样有车道与人行道之分,车道之中还有品级身份之分,所以,出城的路上人虽多,但却算是有秩序。 所以杨鲲鹏也不急,反而笑着和冯子震在马上谈些趣事轶闻,偶尔再低声调笑两声,绝对可以说是好不畅快。 可是,如此一番作为,杨鲲鹏却没想到自己在车马轿子群中是如何的显眼。几个胆子大的小姐甚至撩开了车帘,小心的窥探着。 待出了城门,杨鲲鹏总算是没了束缚,两匹骏马立时绝尘而去。 “那是哪家的公子?原本我道骑马的只有赳赳武夫,没想到也有如此俊的少年。” “嘿嘿,小姐难不成是动了春心?” “死妮子!说什么呢?他人品家事学识如何我还尚且不知,又哪里来的春心可动?” “哎哟~小姐~奴婢错了~看那公子一身士子穿着,而且两匹马儿也不是寻常驽马,家世应该不错。看他去的方向也该是守阳坡,小姐稍后说不准还能见着。” “那也说不准……死妮子!你竟又拐着歪的说我动了心!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哟!小姐饶命,呵呵呵呵~小姐饶命啊~”一辆外表看上去泯然众人的马车里传来了两个女子脆生生的嬉笑打闹声。 一路疾驰,感受着劲风扑面的高速快感,眼看着守阳坡在望,杨鲲鹏再次降下了马速,扭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冯子震逆光而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是很想扑上去,抱着他滚下马,然后就在路边的草丛里胡天胡地一把! 咽了一口口水,杨鲲鹏忍住了不合时宜的汹涌冲动,慢悠悠的和冯子震并骑而行。 “公子请忍耐,那事……不急。”杨鲲鹏眼睛里的火,冯子震又怎么能不了解?毕竟他也是个男人。多那句嘴,倒不是因为他怕杨鲲鹏就这么扑上来,只是,下意识的出声安慰而已,虽然,这句话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杨鲲鹏却是愣了一下,继而仰头大笑起来,官道上其他赶路的民众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个少年,却只有杨鲲鹏自己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畅快大笑的原因—— 子震,你这话的下半句,是不是就是在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 守阳坡 平日这里也不过是顺平郊外一处不显眼的山坡,只因山坡向阳,且有一泓泉水自山上留下,景色尚算不错,所以被命名为守阳坡。 不过,今日的守阳坡热闹的就如开了大集的日子,杨鲲鹏要去的山正是坡上的听音亭,从坡下向坡上前进就是一个难题,不过杨鲲鹏反正也不赶,看着商贩们贩卖的各色商品(其实主要是食物),某人一手牵着马就钻进了人群里,冯子震笑笑,紧跟着也钻了进去。 这可是个无激素无农药的时代,食品的美味和新鲜程度远高于杨鲲鹏的前世,而且很多手艺在这个世界还没有消失。 在最前边的摊位买了两根茱萸枝,杨鲲鹏先是随意插了一根在自己脑袋上,然后朝着冯子震招招手,后者脸上一红,但仍旧是乖乖的走了过去,杨鲲鹏看着他,小心的将茱萸枝插在了他的鬓角。手放下来时,还摸了脸颊一把,一点也不滑溜,可是……摸着顺手!摸着顺服! “走!”一扭头,杨鲲鹏大大方方的拉住了冯子震的手,朝着更多的小摊走去。 重阳糕、菊花酒、茱萸酒、茱萸糕……应节的食品,名字虽然都一样,可是各家各户都有些自己的家传秘诀,口味、颜色、外表家家的却都是不一样。 本来早晨已经吃饱,并且原本奉行少吃零食的杨鲲鹏今天却是给自己开了斋,拉着冯子震从坡下吃吃喝喝一直到了坡上,不过他也是适量,每一样没有吃多少,要是碰到了异常合口味的也只是多买一些放在马背的褡裢里。 爱人在旁,美食尽兴,又有美酒佐料,杨鲲鹏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还要去和一群酸书生斗嘴皮子,那今天就实在是太美妙了。 “真可惜,今天晚上还是要回国子监。”杨鲲鹏低低的呢喃着,抓着冯子震的手更紧了些,“子震,有些事,你让我不急,我又怎么能不急?真想……要你……” 杨鲲鹏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他们俩离得近,冯子震根本就听不见,而现在他听见了,那充满了欲望的声音让冯子震膝盖发软,身体里却仿佛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烧。他知道什么叫要他,那种事,本来该是觉得羞辱和痛苦,可是此时此刻,他由心而发的却是并不输于杨鲲鹏的渴望! “先让你欠着,到时候……”杨鲲鹏猛地回头,狠狠地,又带着点狡黠和恶意的对着冯子震说。 冯子震张张嘴,想反驳却觉得喉咙嘶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瞬间眼前竟浮现了两年多前杨鲲鹏借故“惩罚”自己的景象,纠缠的身体,杨鲲鹏恶意的调笑、爱|抚,还有自己近乎淫|乱的□□、颤抖…… 脚下一软,冯子震当场跪了下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幻想而已,他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杨鲲鹏的面前,爆发了! 杨鲲鹏吓了一跳,一伸手扶住了冯子震的身体,连声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冯子震又哪里敢说?红着脸死活不说话,两人纠缠不清的结果就是让冯子震更加窘迫无言。 “这位公子,您的朋友是否身体不适?可到我家那里歇息一二。”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不知何时睁大了眼睛站在了冯子震眼前。 杨鲲鹏刚想回答,却感觉冯子震猛抓了他衣袖一下,当即知道冯子震并不想去见外人:“多谢小姐姐关心,我朋友酒量不好,八成是今天喝多了,不劳烦小姐姐了,我带他到树荫下歇歇就好。” 少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杨鲲鹏已经搀着冯子震离开了…… 27、027 重阳(中) “到底怎么了?”扶着冯子震到了阴凉处,杨鲲鹏皱眉问道。 冯子震看着杨鲲鹏关心凝重的脸,却越发的感到无地自容,可却又不想随便撒谎,最后鼓起勇气凑到杨鲲鹏耳边小声说出了原委。 杨鲲鹏神色复杂的看着冯子震,最后什么也没说,而是坐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了与他相贴的手…… 两个人在角落里依偎了半晌,杨鲲鹏才在冯子震的劝谏下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没走两步,刚好碰到了几个国子监的同窗,在那群人的冷笑揶揄中,杨鲲鹏跟着他们来到了所谓“读书人真正应该呆的场所”。 听音亭原本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凉亭,如今亭子周围已摆满了一地金黄,浓郁的菊花香气险些顶了杨鲲鹏一个跟头,亭子里如今坐着六个年长的儒者,里边一个一身灰衣的正是国子监祭酒彭博航,那个穿着蓝绸长衫的则是杨鲲鹏如今“美妙”处境的始作俑者吴镇! 如今六个长者正在里边推杯换盏,而一群年轻书生——不只是国子监的,基本上今天有闲而且没有正式的入士顺平读书人都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了——就恭恭敬敬的围着满地的菊花呈放射性的站着。其实凉亭的后边能看见搭起了一排彩棚,那些棚子外围都罩着各色纱帘,显然是私人领地,闲人禁止入内。难不成所谓的重阳登高聚会,就是在这里傻站着? “啪!”有人忽然拍了他一下,杨鲲鹏倒是没吓到,只要冯子震没有出声预警那就说明这个靠近的人没有危险,一回头,他看见的果然不是危险的人,正是与他同室的钱舒云。 笑面佛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的看着他:“呵呵,杨贤弟,好巧啊。” 杨鲲鹏笑着点头:“是很巧,真好钱兄来了,还请为我解惑,我们……难不成就一直在这里发傻不成?” 钱舒云愣了一下,迷惑的开口问道:“杨贤弟难道不是因为知道这重阳登高的深意才来到此处的?” 杨鲲鹏摇头:“你也知道,广文馆的那群人不过几天时间就找了我十几次,弄得我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生,正好莫鞣炼提议到这什么重阳登高会上一决雌雄,此后无论输赢他们便再也不来寻我麻烦。” “原来如此。”弄明白了因果,钱舒云脸上的笑容不再是无甚意义的傻笑,而是忽然多了点年轻人特有的淘气与调皮,“那莫鞣炼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杨鲲鹏一愣,到钱舒云给他讲明了原因才明白莫鞣炼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 原来,如今在那些罩着各色纱帘的彩棚里谈笑赏菊的竟然是如今京中各部大臣的女眷!当然,说到女眷,这里边当然包括了那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们!这时代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是一个众家称赞的年轻公子,即便成不了某位小姐的乘龙快婿,可至少能够能够在那些大人耳边混个耳熟。 “用不了多久,那边的小姐们就要出题了,最开始也就是一人吟诗一首而已。那些小姐们就是评委,最后的胜者还可……啊!看!来了来了!”话没说完钱舒云便忽然蹦了两下,指着几个挎着花篮出来的小丫头,杨鲲鹏注意到其中一个小丫鬟竟然就是不久前提议让他带着冯子震去歇息的小姑娘。 让我去都是女眷的地方?这小姑娘和她的那位小姐可真是胆子够大的。杨鲲鹏在这暗自摇头,却没想到人家怎么可能让他和姑娘小姐们呆在一起,他要是去了自然也就给他们安排个仆人休息的地方而已。 第一题果然是如钱舒云说的,以菊花为题题诗一首。 杨鲲鹏挑挑眉,转头正看见莫鞣炼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白眼,杨鲲鹏无奈苦笑,数着自己心里记住的诗,暗道果然是有一就有二,一日为贼终生都为贼了。早有仆役从后边抬出了几个小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自认为肚子里有几点笔墨的读书人,当即都走了出去,这个时候杨鲲鹏才从他们看出点高素质的意思。并没有人拥挤,每个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排队,没排到的人站在后边也是默默地推敲自己的诗句。写好了自有僮仆接过,放进丫鬟的花篮里,再由丫鬟们统一送入后边小姐们的彩棚。 轮到了杨鲲鹏,他丝毫也没有犹豫,接过笔来哗哗两笔写好,放下毛笔退到了一边。 钱舒云和冯子震已经挤到了前排,站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帮他打气(只有钱舒云,冯子震只是安静的站着)。杨鲲鹏朝他们一笑,安稳又矛盾的等着发布考试成绩。 “阶兰凝暑霜,暗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 细叶抽轻翠,园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节后年芳。”(唐太宗《赋得残菊》) 彩棚中,一群妙龄女子正聚在一起研究着那些送上来的诗词,看到坏的,皱皱眉扔在一边,看到好的,便是一阵叽叽喳喳议论不已。 “哎呀!白姐姐,怎么那好诗都跑到你的篮子里去了?这是哪位才子的手笔?读起来让人齿颊留香,而且但凡咏菊大多会有浅淡哀愁之感,可是这诗写的虽是残菊,却是催人奋进呢。” “国子监,杨鲲鹏。” “哎呀,怎么是他?”知道了作者,一群女子顿时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有的眼里甚至带着明显的怀疑之色。 杨鲲鹏智对彭山长的事情虽已传开,可是这些深闺中的小姐们还是多少受了父兄的影响,最多也就是对于杨鲲鹏从一开始的丝毫看不上,变成了“不过有些小聪明”这样的认识而已。 “开题咏菊已是列年的惯例了,要是找人代笔也不无可能,看他下面的吧。” 不用问,杨鲲鹏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轻松挺进第二关,而且小姐们的眼光显然够高,和他一起进入第二关的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稍后,两个仆役却是在听音亭外挂出了一副对联“半边山,半段路,半溪流水半溪涸。”旁边有丫鬟解释,原来这是岭南某处山壁石碑上的绝对,五十余载无人对出,请在座的众人对出下联。 那讲解的小丫鬟正是白小姐的丫鬟朔雪,她刚才悄悄将路上那个白马公子与杨鲲鹏是同一人的消息告诉了小姐,白小姐先是一惊,不过稍后朔雪见自家小姐脸上竟露出丝丝红晕,而且不时嘀咕:“果然人言不可信……” 朔雪自然是明白自家小姐怕是动了心了,而老爷一向疼爱小姐,如今小姐年近十八,却迟迟压着不为小姐婚配,甚至让她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要是小姐动了心,说不准…… 这个时代,一般像朔雪这样的丫鬟也是要陪嫁的,陪嫁过去之后,她的身份有九成的可能会从单纯的丫鬟变成主人夫婿的妾室。所以,在朔雪看来,白小姐既然看上了杨鲲鹏,那么杨鲲鹏也就是他未来的丈夫了。而且从她的眼光看来,英挺潇洒的杨鲲鹏除了面皮黑点,其他的绝对比那些软囔囔酸兮兮的公子们好得多。 所以,看着杨鲲鹏和其他人一样盯着上联不说话,朔雪不由得出声问道:“杨公子,可有想出下联?” 杨鲲鹏愣了一下,心说这小姑娘怎么几次三番找他说话?难不成她家小姐看上我了?暗骂一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大脑进水,一拱手,杨鲲鹏反问:“一块碑,只一行字?只一句上联?” 其他士子不由得暗声嘀咕“废话”之类的,杨鲲鹏问完却不等回答径自转身走到了一边。正当所有人以为他知难而退的时候,听音亭里却突然暴出一声喊;“好!”彭博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没想到此联还有对上之日。” “彭老,您这是……” “哈哈哈哈,你们没听见他对上来了吗?一块碑,一行字,一句成联一句虚。这就是下联啊!” 28、028 重阳(下) 彭博航的一句话,引得众人一片大哗,其中最不服气的就是那个莫鞣炼,他是广文馆的进士出身,到国子监进学说白了就是镀金来的。他少时就被人称为神童,如今不过二十六岁便进士及第,可以说是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在莫鞣炼眼里,国子监中除了教官值得尊敬,其他的不过是一群有个好长辈的纨绔子弟,或者是不过读了几日书的酸儒,没有谁能和他相提并论! 莫鞣炼自认为自己就是二十年后的当朝首辅,而杨鲲鹏的出现又恰好给了他一个“对手”,虽然今天之前的他曾经认为这个对手有些太过容易对付,和他不在一个档次上。可是也聊胜于无,就当做是在他仕途道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 所以说,、希望越高,失望越高,原本怎么想怎么美,自认为能够在今天的将包括杨鲲鹏在内的一众小角色踩在脚下的莫鞣炼怎么能够接受最后被踩的是自己?! “彭山长有才学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人……”莫鞣炼指指杨鲲鹏,“他那几句话明显有歪打正着之嫌,如何让我等口服心服?” 莫鞣炼一连串的慷慨激昂,顿时让在场的众士子群情激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群人到并非都是对杨鲲鹏有意见的,大多只是看不惯他这么容易就得了魁,想要将他难为一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凑热闹而已,人吗,本性如此。 杨鲲鹏倒是也不含糊,朝着莫鞣炼一拱手:“不知学兄有何赐教?” “谈不上赐教,既然你说刚才对上了此绝对,那你我就在对子上决个高下!” 杨鲲鹏挑眉,心说他自己可没说对上了,可要是他口头上这么说了必定被莫鞣炼认为是示弱,所以干脆他就认了:“学兄请出题。” “恭敬不如从命!”莫鞣炼也是一拱手,可是却半点谦恭也无,他有心给杨鲲鹏来个下马威,所以一出口就是一个他不久前自己想出,可是却死活对不出下联的绝对,“闭门推出窗前月!” 对子一出口,莫鞣炼就倨傲的仰起头,想象着杨鲲鹏低头认输的摸样,可谁知道他只听到一声嗤笑,然后…… “投石冲开井底天。” 原本云淡风轻般的一丝微笑,顿时僵硬在了莫鞣炼的脸上,好不尴尬,好不恼人! “焚香夜读书!” “把酒时看剑。” “竹本无心,外边多生枝叶!” “藕虽有孔,不沾半点污泥。” “江水滔滔,洗尽千秋人物!” “天风浩浩,吹开天地尘氛。” “江水滔滔,洗尽千秋人物,看闲云野鹤,万念俱灰!” “天风浩浩,吹开天地尘氛,倚片石危栏,一关独闭。” “你!” “我~” 莫鞣炼一张清秀的书生脸憋得通红,背着手咬牙切齿在原地走了两步,一扭头,看杨鲲鹏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不由更是憋火。 “小犬无知嫌路窄!” 听音亭里的几个老者都是眉头一皱,杨鲲鹏也是一皱眉,心说对联就对联,怎么还来骂人的? “大鹏展翅恨天低!” “!” “莫学兄,学兄出题想必是累了,不如由小弟出一题如何?” 莫鞣炼愣了一下,心中隐隐有些惧怕,事到临头却也只能挺着脖子应是。毕竟,这种比试本来就该是你来我往的,他接连出题已经是失了风度了。只好一抬手,示意杨鲲鹏出题。 “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 莫鞣炼听罢刚要对出下联,却立刻闭了嘴,因为这上联不是单纯的写景那么简单。《水仙子》、《碧玉簪》、《声声慢》这是三个词牌名,虽然颢朝填词之风已无前朝一般兴盛,可是诗词歌赋,文人却是都要知道的。他的下联也必须对出三个词牌名! 莫鞣炼皱皱眉,低着头死想活想,汗水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脸颊就滴在了地上,这让周围注意着他的士子们也是紧张无比,不知多久过去,莫鞣炼竟然猛地抬头一声大吼,引得众人一惊,却见他双眼一翻露出眼白,直挺挺的便朝后倒了下去…… 顿时场中一片大乱,听音亭中的几个大儒当即派了家人过来,将之移到了亭中,好生安抚。 “小友,果然是妙联,却不知小友可有下联?”彭博航隔着栏杆拍了拍杨鲲鹏的肩膀,小声询问。 “自然是有的。”杨鲲鹏疑惑,心说什么时候我和这老狐狸成了“友”了?不过,现在并非是他得罪人的时候,所以杨鲲鹏仍旧陪着笑脸说出了下联,“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妙对!妙对啊!”彭博航双手一拍,不由一阵惊叹,可是叹息过后,一扭头,杨鲲鹏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迹。 冯子震被人群遮挡了视线,钱舒云也不知道在刚刚一阵混乱中跑到了什么地方,正焦急间,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口,一扭头,正是杨鲲鹏有点不正经的笑脸。放松间,更是随着杨鲲鹏手上的力度走了。 混乱总算平静下来,钱舒云贼兮兮的将一只鞋和一个空钱袋扔到了草丛中,他原来就站得靠前,莫鞣炼发生了什么,他是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一出事他就跳出去了,不过不是帮忙,而是找人麻烦! 不但让他摸走了对方的钱袋和鞋子,还趁机给了那莫鞣炼两拳,能够如此痛快的修理那装腔作势的酸进士一把,实在是让他心中大块! 不过,说到杨鲲鹏,他人呢? 杨鲲鹏自以为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如今天色还早,赶回家去说不准,还能…… 揉搓了握住的那只大手两下,杨鲲鹏那张俊脸笑得猥琐:“子震,咱们回家~”手上用力,将人拉扯了过来,杨鲲鹏搂着那结实紧绷的男人腰,一只贼手更是在冯子震的小腹上摸来摸去。 冯子震呼吸也有些急促,却是潮红着脸点点头,并无反抗。顿时杨大色狼眉飞色舞,精神振奋的上了马~ 两个人策马扬鞭用最快的速度回城,一路回到了杨府,可让杨鲲鹏郁闷的是门外边还守着一个让杨鲲鹏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请问哪位是此府主人?”杨鲲鹏刚要进门,门口一乘小轿里走出了一个陌生男子,看年纪也就是三十上下,眉目俊秀玉树临风,双眉微蹙眉梢含忧,以杨鲲鹏看来这绝对是个万人迷的忧郁型成熟帅哥。 “正是在下。”按说帅哥找上门,杨鲲鹏应该是开心的,奈何对方来的不是时候,杨鲲鹏也不是看到美人就挪不动脚的软骨头,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第二反应就是叹气,第□□应就是以眼神示意让冯子震先自己进去,他尽快处理这个麻烦。 听到杨鲲鹏承认自己是主人,对方立刻放松的舒了一口气,随即一扫刚刚的颓唐两眼放光的走上前说:“在下翰林学士谭维纲,与不久前进入您府中的一位公公有旧,不知公子可否让在下进府?” 杨鲲鹏一挑眉,说实话,他有一种两拳把这人打到南墙边的冲动。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十一年的时间里,这个谭维纲是他知道的最混账的男人! 曹斋当初入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谭维纲本人处置不当,否则,一个女人不管她背后的势力多大,不管当初锦衣卫如何落魄,也不可能将曹斋逼到那种地步。只要谭维纲临走的时候吩咐二三好友,照顾一二,曹斋就绝对不可能走投无路! 如果说前边是他的疏失,那么回来之后,杨鲲鹏可不相信他会一点都不清楚曹斋的去向,那么,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连一次探望都没有呢? 杨鲲鹏强忍着大巴掌伺候的欲望,站在屋外和谭维纲虚与委蛇,思来想去,他现在既然还不能得罪人,那就得把他迎进屋去,可外边都已经不舒服了,难道回到家里还要继续不舒服? 正犹豫间,侧门一开,曹斋自己从里边牵着马出来了。 谭维纲立刻舍了杨鲲鹏,直奔曹斋而去,可是曹斋连看都没看他,朝杨鲲鹏一拱手,便飞身上马,回宫复命去了。杨鲲鹏眼尖,他发现在路口处另有一骑跟上了曹斋,马上骑的貌似正是他的邻居李千户! 再看谭维纲,虽然懊恼,但他知道自己的轿子是追不上人家的骏马的,所以干脆也不追,反而依旧将注意力转到了杨鲲鹏身上。杨鲲鹏暗自后悔,怎么刚才不趁他发呆的功夫赶快进门? 不过也没给谭维纲说话的机会,他就给自己装上了副谄媚的嘴脸先开了口:“在下国子监监生杨鲲鹏,谭翰林若不嫌弃,到时可进府喝杯清茶歇息片刻。” 那谭维纲果然是一愣,随即眼神中多了那么几点厌恶。当即也不再和杨鲲鹏纠缠,而是匆匆道别之后坐轿走了。 杨鲲鹏进了主屋,看主屋厅堂的圆桌上放着两个食盒和一个精致的小酒坛。不用问,这都是宫里应节的吃食。杨鲲鹏扭头看冯子震,对方朝他笑笑点了点头。 杨鲲鹏伸手,一把将冯子震拉了过来,不待他站稳,轻轻一推,人立刻坐在杨鲲鹏面前的椅子上。杨鲲鹏甩掉了一只鞋,穿着布袜的脚轻轻踩在了冯子震大腿上,冯子震轻轻一颤,挺直了身体像是躲闪却又像是期待。 “公子……我还未及沐浴……” 杨鲲鹏坏笑着,伸手将小酒坛拿了过来,利索的拍掉了泥封,腾出手来捏住了冯子震下巴:“张口,别咽下去。” “?” 不明所以间,冯子震却见杨鲲鹏举起小酒坛对着他张开的嘴巴倒了下来。杨鲲鹏自小打熬身体,弓马骑射甚佳,手上的力道也用得稳,这一倒并呛着冯子震,也没有丁点酒业溢出,只到将将盈了满口,杨鲲鹏立刻停手。随即却是将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 “做什么总跟着我?”眼看着就到宫门了,曹斋登时缓了马速。 “我就是想多看看你。”李樯骄也不矫情,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曹斋挑挑眉,放着胯|下识路的马儿自己走了两步,扭头对李樯骄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宦官,废了的人了,你还纠缠我做什么?” “这世上,废了的人有很多,我却知道你不在其中。” 曹斋皱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扭头看着李樯骄露出一抹恶意的笑:“李樯骄,你若想和我交好我也并非如此无情,只要你愿居我之下,我便应了你。。” “!”李樯骄自信满满的脸上顿时变的困窘无比,“你……你不是……” “怎么?你不是说我没废吗?到了正事上你却又废话多多了?” “我、我不是,是这个……”李樯骄眼看着宫门在望,干脆一咬牙,抓住了曹斋的马缰,“要是我答应了你,你便愿意,我居于下风又有何不可?” “!”这下惊呆了的顿时换成了曹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此一来,反倒是李樯骄高兴了,故意大喊一声:“曹公公!在下随时恭候!”随即窃笑着催马而去了…… 冯子震浑身都是茱萸酒的香气,整个身子已然瘫软在了椅上,湿漉漉的衣衫半遮半掩,另有色狼一头正在努力耕耘。 “甜吗?”又是一口混合着两人津|液的美酒,冯子震艰难的呼吸着,根本没尝出那酒是什么味道,可是听杨鲲鹏开口询问,他却立刻摇了摇头,只以为前一次他点了头,结果就是杨鲲鹏恶质的泼洒了他满身的酒水。 “我也觉得这酒味有些淡,没有你身上甜。”作乱的两只手捏住了半遮半掩的两颗红豆,狠狠一掐! “啊~嗯!”冯子震身子弹了一下,两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杨坤鹏的胳膊,“公子……” 看他满脸委屈小声哀求着自己,杨鲲鹏顿时软下了心肠,起身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上床去吧。” “……”冯子震俊脸更红,却老老实实的和他朝内室去了。 赵璞蹲在地上,正在拿一盆菊花泄愤:“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啊~” “陛下。” “曹斋!你回来了!”刚才还无精打采的皇帝立刻跳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曹斋。那边大太监程奎打了个手势表示这周围已经没了外人。 “陛下,这是杨公子让奴婢带回来的,说这些虽然都是些市井间的小玩意,小吃食,但也能让陛下尝尝鲜,解解闷。”曹斋拿出了几个油纸包递给了赵璞,“另外,杨公子说……” “杨鲲鹏!你跑到哪里去了?!” “嗯?” “啊——!” 杨鲲鹏与冯子震正旖旎间,谁知道重要时刻门外却传来一声大吼,本来蓄势待发的杨鲲鹏大惊之下变成了长驱直入~直疼得冯子震惊叫出声变了脸色! 30、030 朝会(上) “滚!” “乒乒!乓乓!” “嘭!” “哗啦!” “嘿嘿嘿嘿~”钱舒云站在客厅里,坏笑的看着那位锦衣卫千户大人被两个瓷枕、三床棉被外带两只不一样的鞋子扔了出来…… 李樯骄知道自己闯祸了,狼狈的躲过最后一只鞋,朝着房里喊了一声“下次再来!”人就跑得没影了。 杨鲲鹏有多气就别提了,低头打开冯子震双腿朝那个接受了自己的部位看了看,还好,事前准备做的充足,虽然他情急之下一鼓作气,那里也并未撕裂受伤。低头吻了吻冯子震,杨鲲鹏正坏笑准备继续,谁知外边又响起了一嗓子。 “杨贤弟!快点!有急事找!” “我早晚会被这群这群混蛋弄得阳|痿。”趴在冯子震身上,杨鲲鹏咬牙切齿的说。 冯子震笑笑,拍了拍杨鲲鹏的肩头小声说:“公子,正事要紧。” “对不住。” “公子说的,来日方长。”冯子震确实有些失望,不过这种事情谁能想到呢?经过那么两个活宝的插曲,刚才两人身上灼灼燃烧的激情早就被浇灭了,与其应付差事般的敷衍了事,他到宁愿杨鲲鹏现在以事业为重,日后有机会再谋比翼…… 杨鲲鹏轻咬了冯子震鼻尖一下,无奈的起身穿衣,幸好这是他自己卧房,他自己和冯子震的衣裳都齐备。 钱舒云在厅里喝着香茶,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的哼哼,他和李樯骄是一前一后到的杨府。他一听杨鲲鹏回了杨府直奔内室就知道自己这位贤弟急忙跑回来着急的是什么,可是那位李千户不知道为了什么高兴过头了,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里闯。结果倒是不错,李樯骄惊了饿虎,他却可以来捡个便宜。 见杨鲲鹏臭着一张脸走出来,钱舒云嘿嘿一笑道:“贤弟好快啊。” 杨鲲鹏险些吐血,红着眼睛瞪着他这位新交的好友,不管什么人,当自己的男性|能力被质疑的时候,都绝对有拼命地冲动。 “贤弟莫误会,我的意思是贤弟回来得好快啊。我原来以为是贤弟不知道后边还有节目,如今看来原因是比起山上之菊,贤弟更偏爱家中之菊啊~” 正好钱舒云说这话的时候冯子震从卧室走出来,一听这话顿时俊面飞红停在了门口,尴尬的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钱胖子,他和我自小长大,不是随便拉近房里玩乐的娈|童。”杨鲲鹏一抓钱舒云胳膊正色道,钱舒云一听,知道自己话里有些唐突了,当即讪讪地朝冯子震一拱手算是认错,坐姿也端正起来了。 冯子震连忙还礼,默不作声的转身出屋了。 “在山上的时候你不是说比试之后就完了吗?还有什么节目?”私事处理完了,杨鲲鹏开始询问钱舒云来此的真正目的。 “比试之后,自然就是决出了魁首,读书人里的魁首,自然该是簪花游街了~”钱舒云摆了一个簪花的兰花指外带抛了个媚眼,胖胖短短的肥手外加圆脸圆眼睛,一点也没有妩媚娇艳之态,只是让杨鲲鹏翻了个白眼。 “簪花?别告诉我是要脑袋上插菊花。” “然也!而且……” “幸好我跑了~”杨鲲鹏舒了口气,钱舒云却一巴掌拍到了他肩膀上,“你这人,怎么专好将人打断?” “你还有话没说完?” “废话!”钱舒云给了杨鲲鹏一个白眼,“文比的魁首要簪花游街,而这簪花之人则是彩棚中众小姐推举出的才女!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年的依旧是白小姐簪花,而且,说不准这就是白小姐最后一年簪花了!白小姐可是刑部尚书白毅白大人之女,她……” 钱舒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嘴皮子上下开合,长篇大论个没完,还好他是背对着杨鲲鹏的,唾液才没飞溅到杨鲲鹏脸上。钱舒云滔滔不绝了两刻钟,直到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才住了口,一扭头却见杨鲲鹏在那气定神闲的喝茶,貌似根本就没听他说话? 杨鲲鹏一抬头注意到钱舒云气势汹汹瞪着自己,立刻放下茶碗,转而狗腿的将对方的茶碗端起递上。 钱舒云接过茶碗,一口气喝干,长叹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他看着杨鲲鹏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钱兄莫气,小弟认错了。”杨鲲鹏看钱舒云果然气得不轻,立刻站起来拱手作揖。钱舒云哼了一声,扭过头却是不看他。杨鲲鹏笑了笑,坐回了钱舒云旁边,“钱兄,听闻这刑部尚书白毅乃是清流一派?” 钱舒云手上颤了一下,扭头看杨鲲鹏正安然的喝茶,却知道他这是话里有话:“白尚书确实是清流一派。” “那不知这白尚书与郭首辅可亲近?” “白尚书当年大比时,郭首辅正是主考官,算起来也是白尚书的老师了。只不过这些年听闻郭尚书一直想让白小姐与其孙郭邵田结亲,白尚书却一直推脱,所以两人渐生嫌隙。”钱舒云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明明就是普通的闲谈,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异样的沉重和压迫? “郭首辅之孙,郭邵田……”杨鲲鹏放下茶碗,双目炯炯的看着钱舒云,“既然是首辅之孙,按说是天作之合,那为何白尚书不愿意呢?” “……”钱舒云默然,郭邵田的事情可以说是现在顺平一个半公开的的秘密—— 只能说是富不过三代,又或者是慈“爷”多败儿,郭怀远原本三个儿子,但是大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了,二儿子外放的路上碰上山洪暴发,连尸首都找不到,三儿子在二十岁上头也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如今他郭家只剩下了三儿子留下的一棵独苗郭邵田,郭怀远可以说是从小就对他疼爱异常,在他身上倾注的感情不只是爷爷对孙子的还有一个父亲对于自己三个儿子的爱。 于是,溺爱之下,一个有名的败家子和纨绔子弟就诞生了。如今郭邵田年不过二十三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么一个烂到流脓的混账东西,别说刑部尚书白毅有一个顶顶好的女儿,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他? 偏偏郭怀远是个灯下黑的人,怎么看自己孙子怎么好,他做的那些龌龊事郭怀远并非不知道,可在他看来那都是少年天性,长大了就好了,结果就是郭邵田现在越发的无法无天! 钱舒云越想越不对劲,看着杨鲲鹏仍旧安稳的喝茶,他却流了一身的冷汗。这个郭邵田,固然是因为郭怀远的原因无人敢惹,可是他也成了郭怀远最大的软肋!现在没人问,是因为没有人认为能够对郭怀远一击制胜,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踩了他孙子这个痛脚那绝对死的很惨。可是……要是有人有这个能力…… 钱舒云这天是在杨鲲鹏家里吃了晚饭才离开的,杨鲲鹏其实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可他却知道自己今天这是碰上了了不得的事情!而且,杨鲲鹏今天和他说这些话明显是想要让他“入伙”,钱舒云也是个聪明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实际行动上却是已经向着杨鲲鹏靠拢了! xxxx 九月初十 大颢朝定礼,逢五、逢十大朝,今日正是大朝会。 奉天殿上文武大臣分班列站,上边曹斋吼了一嗓子“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其实,从赵璞即位开始,国家大事大多就都让内阁“解忧”了,每日朝会不过就是个过场,可是赵璞偏偏还必须走这么一遭,这让小皇帝一日郁闷胜过郁闷,可是今天赵璞的脸上却带着那么点嬉笑和幸灾乐祸! “臣,苏德全有本!”文官的最后,站出来了这么一个官员竟然是礼部的一个侍郎。众人的眼睛就瞧向礼部尚书谭清远了,可谭清远也是一脸的迷糊,八成是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臣,弹劾内阁首辅郭怀远纵孙行凶,打死耕牛!” 一句话,一头死牛,拉开了昌佑元年政治斗争的大幕。 31、031 朝会(下) 众人惊异不定间,奏折却已经被曹斋呈到了御案上。赵璞打开一看,立刻皱紧了眉头。 那奏折上写的大致意思就是五年前,郭邵田带着一群家丁和狐朋狗友外出踏青,回来的路上饿了,正好有一个牧童牵着主人家的小牛放牧归来。郭邵田不管三七二一花了二钱银子就把耕牛强买了下来,当场宰杀烤着吃了。 买卖耕牛本触发了律法,不用说还是强买。更何况苏德全表面上虽然只告了“打死耕牛”,可实际上这后边还有事! 耕牛死了,而牧童也知道区区二钱银子是绝对无法抵充耕牛的价值的。这孩子也是个倔脾气,回到主家将二钱银子一交,就一头撞在了主人门口的石狮子上,撞死了! 这个牧童干活的主人家是个举人,而且为人耿直刚硬,当即一纸状纸告上了顺天府。可是最后这事不但让郭怀远压了下来,而且还倒打一耙,反说对方养死耕牛又诬告士子,把这举人弄了个家破人亡。 “臣,弹劾礼部侍郎苏德全狭私报复,诬陷上级!”督察院一个言官忽然跳了出来,一屁|股将苏德全拱到了一边,狼嚎一样吼了一嗓子。顿时震得刚才因为过分惊诧而默然不语的群臣醒过了味来。 “臣,弹劾首辅郭怀远……” “陛下,苏德全弹劾当朝首辅,其心可诛……” “陛下,首辅郭怀远其心不正,行为不检……” 满朝的大臣,一开始是一个个的朝外蹦,到后来就是一群一群的朝外涌,原本奏报是朝着龙庭上的皇帝的,到后来就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甚至拳脚相向了!郭怀远示意自己的党羽出来辩护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与他对立的大臣竟然出乎想象的多。而且这些人还是有恃无恐,或者说,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慢条斯理的辩论辩不过就直接扯着嗓门破口大骂,发现一个人的嗓门终归是比不过几个人的嗓门,就直接伸手动脚扯胡子踢下|裆,直接弄得双方打成一团,而且明明自己被围殴也不示弱,反而像是……想把事情搞大? “停手!停手!朝会上怎可如此……哎哟!”察觉了事情不对,郭怀远立刻就上去劝架,可是现在一干老胳膊老腿的大臣们已经打红了眼,郭怀远不但没劝停,反而不知挨了谁一脚,踉踉跄跄被踹出了战团,好悬跪在地上。 刚站稳了脚,御案后天子的一声吼,又让郭怀远险些坐到地上,天子吼得是:“廷杖伺候!” 呼啦啦从殿外跑进来了一群大汉将军*,三下五除二就将打成一团的老大人分了开来,当然执法的时候比较暴力,少不得踩了谁的脚,掐了谁的手。 一群衣衫褴褛冠歪带斜的大臣们,面对暴力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地上还有两个实在爬不起来的倒霉蛋哀哀惨叫。 “平民百姓咆哮公堂尚且要受罚,你们一群红袍执笏*的大人们却在朕这奉天殿打群架!你们自己说,怎么办?” 一群大臣躬身齐说:“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嗯……”赵璞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坐在上边不说话了。下边的一群大臣却是心惊肉跳,这群人一个个都是老油条,刚才打架那是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失了平常心,可现在带着一身酸痛冷静下来,就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其中以郭怀远最为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总算是发话了,清亮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锤砸在了众臣的胸口上:“郭首辅,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且不论这些事情是真是假,既然桩桩件件的矛头直指郭邵田,那就说明他平日行为不检,品行不端。您也是家教不严,门风不谨。那便罚您一月在家闭门思过,好好教导孙子。” “陛下……”一个月远离朝堂,谁知道会出什么事?郭怀远怎么可能甘心受罚,清流派一干官员也都出班想要求情。 “嗯?怎么,朕判得轻了?” 左督御史韩真卿一梗脖子就冲了出来:“陛下,这风言奏事之责本该是我们督察院的,他礼部并无此职司!这苏德全出来奏事既无责,又无权,他这根本就是……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韩真卿!你欺人太甚!”苏德全蹦出来就朝韩真卿腿肚子踹了一脚,无奈他刚刚扭了脚,这一脚没踹正,反而踩住了对方官袍,韩真卿转身要躲,却不知官袍被踩住,因为突发事件,两人几乎同时脚下不稳交叠着扑倒在了地上! 两个品级不低的老头子干脆也不爬起来了,在地上抱作一团拳打脚踢起来。 “反了你们了!来人!拖出午门,廷杖二十!”赵璞勃然大怒,手一拍桌子,大汉将军扑上来就把两个官员拖出去了打板子了,“郭怀远在家闭门思过!郭邵田一事交由刑部审理,一干人等不得妄加干涉!今日凡是上朝的官员罚俸三月!退朝!”一甩袍袖,赵璞起身就走了,丝毫也没给大臣们反驳的机会…… 一声退朝,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郭怀远的身上,现在就是最麻木的人也知道,这是皇帝正式向首辅宣战了! 众臣退出紫禁城,午门那里两个官员正被捆在长凳上狠揍,东厂厂督程奎监刑,锦衣卫行刑。韩真卿的背臀并没见血,只有淡淡的青紫,苏德全却是已经血肉模糊了。见此情景小半官员都是脸色铁青,先帝慈善,这廷杖已是久未见光了,可是身为大颢的官员却是知道很多不算秘密的秘密的。 这些打板子的锦衣卫都是练过专门的功夫的,隔着一张纸打豆腐,纸破而豆腐完好,这才是出师。他们的手底下,要死要活或者半死不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像苏德全和韩真卿这样的,前者看着凄惨实际上不过是皮肉伤,回去上些伤药久也不过十天半个月就康复如初了;可是韩真卿外表虽然看着完好,那里边却八成是全烂了…… 果然,二十杖后,锦衣卫拉住包裹二人的白单子狠狠一抖,将人抖在了地上。苏德全哀哀叫了两声,急喘了几口气,那边得了消息的家仆(上朝抬轿子和伴轿子的)立刻涌上来搀着人走了。韩真卿却是躺在地上不得动弹,嘴角黑血直流,韩府的家人不敢将之移动,留下两人原地守着,其他人或回府报信或急寻大夫去了。 “打死了?”赵璞一挑眉,虽然早就说了要杀鸡儆猴,可没想到他们真把鸡给杀了,对了,今天李樯骄当班,自己跳出来的鸡又是韩真卿,也是赶巧了,“死就死吧,反正他死的也不冤枉。” 韩真卿为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但他又对郭怀远忠心无比。所谓投桃报李,经常是韩真卿奏了谁的不好,郭怀远也不严查,就按着奏折上说的罪名判了,可以说手底下冤魂无数。 赵璞刚准备去太后那里看看弟弟,斜刺里一个老头就雄纠纠气昂昂的跑出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吴镇! “陛下,古人曰:亲贤臣远小人。今陛下怎可轻信小人谗言,而伤贤臣之心?陛下……” 一见赵璞,吴镇张口就是没完没了贤臣小人,虽然引经据典,可根本意思就是让赵璞快快收回成命,最好再来个亲身认错,然后把那群小人都砍了,否则就是昏君,就是要亡国的! 如果说郭怀远是赵璞前进路上非要搬开的绊脚石,那吴镇就是趴在他脚面上的癞□□——不咬人恶心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后者比前者更让人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口口声声将圣人先人挂在嘴边上的儒生们,还不如说他们根本就是把自己也当成了圣人吧?! “听闻老师这几日身体欠安,不知太医看过了没有?” 见赵璞问自己身体,吴镇立马松了口气,自以为这小皇帝已经服了软,叹息一声道:“臣这把老骨头必然是要为了陛下鞠躬尽瘁的,不过些许不适,无需陛下担忧,倒是郭首辅的事情……” “老师怎能如此不注意自己?!”赵璞猛然提高了音量,“吴老师勤俭恭谨,治学有功,特加授正议大夫*!” “谢陛下。”吴镇谢恩,不得不停下了满嘴的圣人之言。 “且吴老师今日身体有恙,朕身为学生又如何能够不在意?曹斋~” “奴婢在。” “叫两个勤快人,跟着吴老师回家伺候,太医院的太医也顺便叫上,什么时候老师‘确定’无恙了,什么时候再让他们回来。” “是。”曹斋嘴上答应着,立刻过来了两个青年太监,一人抓了吴镇一条手臂“搀扶”着走远了。 赵璞冷哼一声,心说我处理郭怀远需要拐弯抹角,我料理一个吴镇还要费多少手脚吗? “陛下,要不要……” “不用,等他康复了,郭怀远也处理完了,不必多费手脚惹人争议。”虽然实际上赵璞确实想把这个自以为是的多嘴老头子处理了,可是他帝师的身份摆在那里,要是做了什么惹人非议反而麻烦。反正对于这种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远离权力的中枢,无人听从他的满嘴胡扯,同时他眼里的“小人”一个个飞黄腾达~ 就让他在被迫害的妄想里度过下半辈子吧! xxxx 郭怀远回到家中即刻吩咐仆役将孙少爷找回来,随即一头钻进了书房,在书桌前左右徘徊了片刻,哀叹一声提笔便开始写起了奏折。如今之事,怨只怨他自己太过宠溺孙子,现在这事他看的明白,他想要活,想要重归首辅之位不难,但是他的孙子却是绝对保不住的。 郭怀远虽然不甘心多年的奋斗毁于一旦,可是,郭邵田是他郭家最后的一丝血脉,要是没了郭邵田,他处心积虑多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32、032 转折 杨鲲鹏很头疼,这几天国子监的那群监生们看他的眼神从看着一个骗子,又变成了看着一个敌人。一个二个都和斗鸡一样抻着脖子瞪大了眼睛,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现他们的义愤填膺。也是幸好,朝堂上波涛汹涌,虽然国子监有规定监生不得私议国政,但明面上不议论,不表示私底下不议论。这也就让他们暂时没有气力找杨鲲鹏的麻烦。 杨鲲鹏也懒得理他们,自顾自的按照一贯的作息过日子。不过,让他觉得有趣的是,这天下课的时候,几个高鼻深目一脑袋金毛的“洋人”竟然也跑来参观他,而且看衣着打扮这群人竟然八成也是国子监的监生。 “那些俄罗斯来的留学生。”夏鼎看杨鲲鹏一脸的好奇,笑着凑过来说。 “俄、俄罗斯!”杨鲲鹏惊诧莫名,“你们……知道俄罗斯?” “这如何不知?”钱舒云撇撇嘴,心说我总算是找到一个你不知道的说事情了,“俄罗斯在咱们北边,也是国土广大的一个大国,可是那地方常年冰冻,寒冷无比,所以地广人稀。而且,他们那里的人体格健壮,勇猛善战,且不论男女都异常好酒。” “不过这也不怪鲲鹏不知道,这些外族留学生平常都在专门的各国学馆里生活学习,不过你要是好奇,左右今天无事,咱们倒是可以带你去逛逛各国学馆*。”南宫沉这时也凑了过来,不待杨鲲鹏反抗,三个人架着他就出去了。 杨鲲鹏苦笑,心说我并不是奇怪外国人,我怎么会奇怪外国人呢?我前世都见腻了的!我只是奇怪,原来这个时代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闭塞吗! 被架着走的杨鲲鹏想了想也没多加解释,而且说实话他也有点好奇这些邻国的古人到底都是什么样子的? 这其他国家杨鲲鹏倒是都能接受,就是到了倭国学馆,杨鲲鹏在回来的路上有些奇怪的问着几个好友。 “不是说南边倭寇闹得正凶吗?怎么我看你们刚才对那些倭国的留学生倒是很友好?” “呵呵,倭寇确实闹得凶,可是倭寇这事不是这些人能够管得了的。”南宫沉摇摇头,扭头指着钱舒云说,“我们几个里边,最能说清楚这事的就是钱胖子了,他家原本也是在南边的,他叔叔便是如今也仍旧做着海上的生意。” “去!去!说的这么模模糊糊,就好似我叔叔也是倭寇似的,我叔叔是海商!是正经的大海商!”钱舒云推了南宫沉一个踉跄,有些担心的看了杨鲲鹏一眼,但想了想还是准备照实说,“其实啊,所谓的倭寇,倭是假,寇倒是真的。” “哦?怎么说?” “嘿嘿,十几万的倭寇,里边真倭不过是零头的零头,剩下的寇,根本就都是我们颢朝人自己。” “我们自己人抢自己的老百姓?”杨鲲鹏皱眉,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倭寇这个东西他一直以为和某鬼子系出一脉,只不过一个是祖宗辈,一个是孙子辈,当然无论祖宗还是孙子都不是东西罢了。 “其实也不能真的算是自己人,最开始,海盗是前朝逃亡海外的余孽,扰乱海疆既是为了报复我大颢,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不过那个时候那些人还有些良知,知道不苛待百姓。可是慢慢的,陆上的逃犯以及好吃懒做亡命之人也看上了这门买卖,飘洋渡海投奔海匪,这些人也就渐渐变质,到如今,他们虽然和我们仍旧是同一血脉,实际上却是一群不要了祖宗的无国之人了。” “这会不会是倭国的推脱之词?”杨鲲鹏咬着嘴唇,还是不太相信这种畜生竟然大多出自自己的母国。 “鲲鹏是不知道现在倭国国内的情况,如今倭国内乱,倒有和我朝春秋战国时期相像。只是倭国本就不大,诸侯却分了数百家,小诸侯有兵几十几百不等,就是割据一方的豪雄拥兵也至多一二万,而且此刻倭国是全民皆兵,也即是说这一二万是诸侯领地中所有的男子。比较来看,十几万的倭寇固然要减去水分,但也不是倭国的诸侯能够凑得出来的。”不待钱舒云说话,南宫沉已经做了解释。 见杨鲲鹏神色动摇,钱舒云立刻再接再厉:“倭寇势大,不过他们知道得罪了大颢,所以日常补给大多前往倭国,倭国大名不敢惹,那些倭国的浪人武士见有利可图,倒确实是多有加入海盗者。可其实真正大股的倭寇里掌权的都是我们汉人,这也是为什么倭寇来自外海,却比我们沿海的本地军队还要熟悉地形。” “汉奸!”杨鲲鹏一拳头捶在了身边的一刻柏树上,果然是从古到今,汉奸比真正的鬼子还可恨!一拳捶出指节上传来的疼痛让杨鲲鹏被愤怒严重冲击的大脑略微冷静了下来,他疑惑的一扭头,看着他的三个“朋友”:“你们……和我说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人默然,彼此对视后,还是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夏鼎出来说了话:“我们私下里知道的消息,说是因为倭寇为患,有大臣决定联名上奏禁海,并将边民内迁。” “屁话!”海运以及海防的重要,随便一个现代人都能够知道,“禁海还要内迁边民?这不是把自己捆起来让人打吗?” “就是这个道理,可那些大人却说要筑起什么海疆长城,将倭寇拒于国门之外!” “长城?哼!长城立在那千多年,可是胡虏最后不也是被放进来了吗?”杨鲲鹏撇着嘴嘟囔,三个人以为他说的是前朝,神色不由都有些黯然,“你们跟我说这个,是为了让我到陛下跟前吹风吧?” 杨鲲鹏嘴里说得轻松,那三人脸上都有些泛红,却都整齐的点点头。 杨鲲鹏看他们如此,却有些心酸,既然是朋友为何不能直来直去?反而却要步步算计引自己入局呢? “……”默然片刻,杨鲲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转身便离开了。 钱舒云三人站在原地,实在是这段日子杨鲲鹏所作所为有些吓到了他们,谁能想到,那位三朝元老,政坛上不倒的常青树郭老首辅,其实就是被眼前这个不久前还被一顿鞭子抽的险些送命的年轻监生折腾下台的呢? 面对这么一个内心深沉的同学,他们又如何不谨慎以待呢?只是好像弄巧成拙,如今事情成与不成还不知分晓,但失了杨鲲鹏的友谊却已经是确定的了…… 杨鲲鹏满心抑郁的回了房间,上午的好心情如今是荡然无存,肚子虽然已经开始咕咕叫,可是憋屈异常的胸口却让他一点都不想去吃饭,干脆回来睡觉。可是刚躺下没多久,宿舍外边便一阵喧哗,随即他的这个四人小屋就响起了敲门声。 “杨公子,陛下召您入宫。”曹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杨鲲鹏苦笑,这个陛下,刚刚有了点自由就开始吓折腾,也不怕言官的折子淹了他! 从床上爬起来,杨鲲鹏穿戴整齐干脆的和曹斋进宫去了,不过不知是因为能够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还是能够见到赵璞,杨鲲鹏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杨鲲鹏见着赵璞时,他穿着一身大红常服圆领龙袍,正坐在一株已经满是黄叶的老槐树下边坐着。见他来了,赵璞立刻坐起来嘿嘿傻笑着朝他跑了过来,可是跑了两步大概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皇帝了,立刻停住脚,咳嗽两声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待见其他人都低下了头去,他才迈起了方步。但走了两步大概是又发觉速度太慢,一撇嘴唱戏一样撩着袍子快走了起来。 “鲲鹏!”两人走得近了,赵璞兔子一样猛地一跳,嘿嘿嘿嘿的一通傻笑。弄得杨鲲鹏既莫名其妙,却又安心舒服。 总算是傻笑完了,赵璞拉着杨鲲鹏进了一处凉亭,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叶落枝枯,正是最为萧瑟的时节。 不过,无论是赵璞还是杨鲲鹏都没有伤春悲秋的雅兴,杨鲲鹏甚至怀疑自己被赵璞传染了傻病,竟然也和他开始相对的嘿嘿嘿起来……弄得伺候的太监宫女浑身发毛,只怀疑是不是这御花园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得两个少年都中了邪。 “鲲鹏,我很强吧?我是皇帝了!”赵璞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喝了一口菊花茶,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太过自信,不过是走了一个郭首辅而已。用不了多久还会上来一个碗首辅、盆首辅……” “呃!没关系!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有你帮我,都能将他们赶了出去!” “陛下,赶人不赶人倒是其次,陛下最需要做的并不是和文官作对,郭怀远走了,众文臣虽有出来蹦q的,可是掌势者却少有说话的,那是因为郭怀远这些年大概是年纪大了,所以变得既胆小怕事却又跋扈自傲,他又有了那么一个宝贝孙子,即便是清流内部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只是文人好面子,郭怀远三朝元老,朝中八成大臣都与他有旧,所以,这才无人动他。可是,陛下除他,其实也算是人心所望。” “那这么说,我岂不是反而帮了他们的忙?” “这也不尽然,郭怀远一走,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短时间内清流派再难出一个威望可力压群臣者。文人好内斗,更何况这群根本就不清的清流?如今正是陛下在朝堂上培养自己势力的时机!” “太好了!那你来当我的首辅吧!” “陛下……”杨鲲鹏头疼。 “开个玩笑而已~”赵璞摆摆手,“我知道要是现在推你出去当首辅,那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大好的局势必定瞬间崩溃,可是……”赵璞猛地跳起来抱住杨鲲鹏的腰,杨鲲鹏身体一僵,抬头曹斋朝他摇摇头示意周围无外人,总算才忍下来没推开这位九五之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开恩科的圣旨我都写好了,过两天大朝会就宣布。首辅的位子我准备让谭清远那个骑墙派去做,现在这种时候,他上台是正好的。快活也就是这几天,我明白我今后的大半生都将在不快活中度过……” “……”杨鲲鹏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越来越成熟却也越来越忧郁的皇帝,却不知道赵璞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正在暗自窃笑。 某皇帝死命眨眨眼,再偷偷的用手揉揉,确定自己眼睛变红才从杨鲲鹏怀里抬起头来:“今天我是找你出来玩的,怎么到后来却变成诉苦了呢?对了!都是你一见面就知道教训我!罚酒三杯!” “是。”杨鲲鹏轻笑,老老实实的举起了酒杯。 从御花园喝到了东暖阁,当然两个人都有节制,感觉差不多了便以茶换酒。如此和他独处赵璞虽高兴,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杨鲲鹏在隐瞒着什么? “是不是没看见冯子震你心痒痒?” 这么明显的醋意横飞,杨鲲鹏怎么可能没感觉到?放下茶杯,略微沉吟之后杨鲲鹏开了口:“赵璞。” “嗯?”赵璞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可是杨鲲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赵璞,半年之后,你继续让我当兵吧。” “咳咳咳!咳咳!为、为什么?!你想回大同?回坎儿堡?”带着冯子震回家双宿双飞?!当然,最后一句他是在心里说,没吼出来。 “不,我想朝南边去……我想……去打倭寇!”杨鲲鹏一开始还有些忧郁,但后边却越想越肯定,等话说出口就已经是坚定不移了。 “!”赵璞张大了嘴巴,不明白杨鲲鹏怎么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可是……打倭寇啊,倭寇这个东西从开国就存在了,而且几百年来愈演愈烈,到现在虽然倭寇仍旧是癣疥之患,但不得不说已经让很多人到了谈倭变色的情况,现在朝南部沿海派驻官员基本上就等同于发配了! “你认真的?” “对!我要平倭!” xxxx 赵璞最后还是没同意让杨鲲鹏弃文从武,如今是书生意气的年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固然诗词中仍旧称赞古人投笔从戎的豪迈,可实际若是有人在现实如此做了却立刻便要被人说成不务正业,自甘堕落…… “我等君子何须去与一干匹夫为伍?”这就是这个时代文人的清高! 杨鲲鹏知道自小和他长起来的赵璞自然是不会如同普通文人一般目中无人,只看着自己好,可是,就如同他前世的那些家长们一般,并非是不知道子女的喜好,但是为了未来着想,谁都不希望孩子走上“歪路”。赵璞虽不是他的家长,可怕就怕在他不愿杨鲲鹏走上“歪路”的好心和那些家长们一样。 杨鲲鹏回到国子监,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两军阵前刀枪无眼,说不准他自己那远大的抱负还没实现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边了。而且他两世为人,貌似也就这个世界的儿童时期管了一群孩子兵,可是打倭寇,少说要管三四千人,朝多了说手底下可就要控着五六万了,而且里边可不止是步卒,这年月大颢军队里已经有了正式列装的火炮和鸟铳,算是最早期的□□部队了,而且打倭寇不能只打登陆的,这还得有水师! 更可怕的是,自己这横插一杠要是大胜倒是无所谓,可是如果徒费民力财力,却来个大败亏输,那他不但愧对赵璞,而且对于这个世界来说…… 打了个激灵,杨鲲鹏披衣坐起想着心事。 他在苦恼,同一时间赵璞也在苦恼,他今天没对杨鲲鹏松口,倒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私心。 杨鲲鹏一旦为将,可想而知就必须南征北战,而不是像文官那样外放几年就能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而让他苦恼的是,他不能跟着杨鲲鹏四处征战,但冯子震却是能够一直陪着他上天入地的!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对于杨鲲鹏异常信任的赵璞根本就没想过杨鲲鹏会有失败的可能!在他想来,那些倭寇固然凶悍可恶,可是只要将杨鲲鹏放出去,想要灭他们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翻来覆去,最后一直折腾到天明,顶着两颗熊猫眼的赵璞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曹斋,拟旨。” “是。” 因为睡眠不足,所以杨鲲鹏一天都阴沉着脸,其实他的脸色不好,他的三个室友脸色又能好到哪里去? 昨天杨鲲鹏在床上呆坐了多久,他们就躺在床上白瞪了眼睛多久,这几个人并不知道杨鲲鹏在想什么,误以为他如此失常是因为他们三人的作为。有些事,当一腔热血上来的时候只会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而当重新恢复理智冷静下来的时候,始作俑者才会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可笑的蠢事,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可以说他们仨是越想越自责,越想越对不起杨鲲鹏,朝堂党争之事有杨鲲鹏的参与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胡乱猜想,可是想想他们自己要是处于杨鲲鹏的位置,不也是会尽心竭力帮着皇帝□□吗?他做的本来就无可厚非,而且他最后还给郭怀远留了一条活路,怎么说能够让他回家好好教导自己孙子去了,他已经算是够仁厚的了。 这段时间几个人朝夕相处更能看出杨鲲鹏并非是恶毒之人,就是有人冒犯了他,他也只有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会反击。可就是这么一个温厚纯良的好友,他们竟然算计了他?—— 实际上,此时此刻,这三位已经因为过度自责而不知不觉将杨鲲鹏给美化了~说夸张点现在杨鲲鹏在他们眼里,已经头顶佛光脚踏祥云了~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机会道歉,四周的监生忽然一阵吵杂,然后就是一个身着蟒袍的太监*站在他们跟前就开始宣旨,当然,那圣旨是给杨鲲鹏的! “比位久属太平,多历年载,人皆废战,并悉学文。太子侍读杨鲲鹏材标栋干,城府凝深,当堪大任,可命参将,掌金吾营。” “臣,杨鲲鹏……” “鲲鹏,不能接啊!”这一接可就是成了武官了,虽说参将已经是正三品的官了,可是武官和文官怎么能够有可比性?而且,他在国子监受的这么多罪又算什么?钱舒云首先就忍不住拉住了杨鲲鹏的胳膊。 杨鲲鹏扭头冲他一笑:“那天你们跟我说的我想清楚了。” “啊?” “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我自己,我想看看自己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三人更是摸不到头脑。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33、第四卷:整兵肃武 杨鲲鹏接了旨,与老师同窗象征性的道别,回宿舍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之后,拎着个小包裹带着圣旨出了国子监。这个时候正是国子监其他监生上课的时候,传旨的太监也早就离开,可是等到出了大门,杨鲲鹏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京师三大营: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他根本没听说过就有这么一个金吾营啊? 实际上,这个金吾营是赵璞绕开了文官私自建立的这么一个系统,按照一般建制来说的一营三千五百人,实际上是两千人挂靠在锦衣卫,一千五挂靠进了东厂…… 等到文官们知道有这么一个金吾营存在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支赵璞要拉出去打仗的队伍,一半人觉得这是第二个锦衣卫,另一半人则是认为这不过是皇帝年少弄出来陪自己游玩打猎的一群混混队而已。 无论是哪种,显然都不是文官们乐意看到的,所以本来忙于权势重新分化的众臣,竟然少有的暂时停下了勾心斗角,而有志一同的致力于将皇帝淹没在奏章的事业中。 赵璞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看着程奎领着两个小太监又抬进来了一摞奏折。 “还是写那个的?”赵璞挑挑眉,再次打了个哈欠。 “是。”程奎点头。 “快入冬了,都拿去生火。”赵璞摆摆手,从御案后边站了起来,一边走动一边活动着他的脖子,“一个两个都这么没事找事的,吃饱了撑的!对了,鲲鹏那边怎么样了?吏部还压着官印不给?” “吏部倒是给了。” “那就好。”赵璞点点头,刚松一口气转身就看程奎低着头,表现出满腹心事的样子,“又怎么了?” “还是杨参将的事情,吏部是放行了,可是这次却变成兵部拖着不给校场营房了。到现在……” “嘭!”一巴掌拍在盘龙柱上,金龙浮雕扎的赵璞手心生疼,“兵部没地方,朕有地方!不对,朕记着锦衣卫有地方!” “啊?” “锦衣卫在城东不是有块校场吗?反正金吾营按照名义上来说也有两千多是锦衣卫,那地方他们用正好!” 赵璞一声令下,城东一块校场就成了金吾营初创的驻地…… 锦衣卫动作也快,当然主要原因是锦衣卫指挥使李岑还有他儿子李樯骄配合,三下五除二就把原来校场周围驻扎的锦衣卫全撤了出来,临走还把校场打扫了干净。 第二天,杨鲲鹏带着他仅有的十几个兵来到了驻地(冯子震和孩儿兵们很正常的从锦衣卫直接转到金吾营了)。 “这地方要是给三千人住略微小了点。” “原本这里是个千户所,住三千多人当然看着小了。”几个已经不是孩儿的孩儿军看了看周围,低声讨论着,不过从他们的脸上能够明显的看出跃跃欲试,一旦杨鲲鹏招齐兵马,他们可也都能当个千户百户了! “这地方不小,或者说正好。”杨鲲鹏看着他们却是摇了摇头。 “大人?” “我可不觉得一开始我就能招出这么多兵来。”他可是没想到,赵璞竟然给了他一个光杆营,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从小在军户家庭长大的他,当然知道大颢大部分军户是个什么样子,京营的兵虽然比他家乡那些佃户兵待遇好些,可却又多了些馋懒奸猾的兵油子,比起佃户兵更不好锤炼。 所以,杨鲲鹏干脆决定募兵,且不说这个时代人的观念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就是有人来了他也不是见人就收,京师一带又多是生活优渥之人,应募的必定更少。杨鲲鹏初步估计,他在顺平附近募兵,能招募到百人左右合格新丁就是赚了! 写下了募兵的告示,杨鲲鹏又寻了李樯骄帮忙,将告示贴往顺平各地临近州县。 杨鲲鹏一开始以为没有多少人来应募,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天竟然就来了两百多人。 “十两的安家费,每月五钱的饷银,如此厚禄对平常人家来说可算是丰厚了。”闲的无聊来凑热闹的李樯骄为他解了惑,“不过,杨兄弟,你可真是仔卖爷田心不疼啊。虽说这银钱是从内库出的,可陛下这钱也来的不容易啊。” 杨鲲鹏瞥他一眼,没说话兀自做着记录。 所有人员,十四岁以下三十五岁以上的不要,有残疾的不要,剩下的所有人一人拿着一根蓝签,开始绕着校场跑圈,跑一圈就有人在签上画一道,以防止有人趁着人多蒙混过关。 “其他人募兵都是举石锁,演武艺,怎么到你这二话不说就开跑了?你难不成想当个逃跑将军?”看着一群人呼哧呼哧的狂跑,虽是已近寒冬,可是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渐渐蒸腾开了热气,李樯骄再次发扬自己没事找事的精神。 “我要的是兵,我并不需要他进金吾营的时候便如何的孔武有力,只要他有耐力,够坚毅便好了。剩下的,进了军营我能教他,只要他听话,那就是我的兵。” “咦?你这话说的倒是有趣,不过倒是有大将之风,军中讲的就是令行禁止,当兵的不要有多大能耐,只要他听话。呵呵呵,杨兄弟够高明!” 杨鲲鹏一把推开他搭上来的胳膊:“闲得无聊就一块下去跑跑,用不了两圈你就有聊了。” “你可真是翻脸无情了,亏得哥哥我今日特地带了兄弟来帮你镇场面!” “陛下的意思,我若出征曹公公就是监军。”杨鲲鹏实在对于某人的嘴脸看不下去了,干脆低头在他耳边一阵私语,“曹公公近日仪容越发俊美英挺,丝毫也无阉人的妖气,直让人怦然心动……” “你、你、你你!” “本参将如何?哈哈哈哈哈!”一身大红武官袍外罩天蓝罩甲的杨鲲鹏按刀而笑,李樯骄手指颤抖,疑似患上某种老年疾病。 这就是所谓的隐忍不发,继而一击必中!李樯骄完败…… 今天一日杨鲲鹏留下了十四人,当天便给了他们的安家费,这十几人大多眉开眼笑,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训练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异常恐怖的修罗训练场! 34、034 变故 对于怎么练这些兵,杨鲲鹏可是费了大脑筋,最开始他是非常鸡血的想要照搬特种部队的训练方法,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想想,特种部队的军人都是从原本的军队中挑选的精英,而他手下的这群兵却大多是刚放下锄头没几天的农民;特种部队的军火配置是最尖端的□□,他手里倒是有鸟铳火炮,在这个时代算是尖端武器了,可是根本无法应用于特种作战;最后就是部队的用途了,特种军人都是以小规模战斗为主,除非事情危急否则没听说过特种战士和敌人打战壕战的,可是他却要训练一群和人真刀实枪拼刺刀的。 所以鸡血之后,杨鲲鹏很郁闷的发现,至少短时间内他是别想训练一帮特种兵了。但靠这个时代文官喜欢的那种彩旗飘飘摆军阵的方法战斗却更不可能,那练出来的不过是一群古代仪仗兵。 最后光为了写这个练兵守则,杨鲲鹏就熬了三个通宵。不过弄出来的也只是半现代不古代,让他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练兵方法。 选兵的第一天下午,杨鲲鹏看着上午选出来的二十多人,怎么看怎么别扭。看了半天,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别扭了,这群人大多是种地的农户子弟,天性朴实诚恳,可是却也异常的散漫,缺少了上进心和危机感。 杨鲲鹏踌躇了半晌,一把将闲的没事打哈欠的李樯骄拽了过来:“看到今天我怎么选兵了吗?” “啊?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 “那好,就按今天这样,接着帮我选,顺带借我十几个锦衣卫。我的部下我会留下,选好的兵这几天他们会训练,他们有需要会告诉你。” “你干什么去?” “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等,等等!” “有情后补,等我得了空我找陛下接曹公公出来两天。” “……”李樯骄翻了个白眼,“说话算数啊!” “放心,我比你也就强在这一点上了。” 李樯骄无力,心说交友不善,而且,作为将官有他这样的吗?选兵竟然都不自己来,反而做了甩手掌柜。 杨鲲鹏一路进了紫禁城,赵璞看见他直觉就是又有人找麻烦了:“又是哪个部的大臣没事找事了?” “不,是我没事找事了。” “啊?” “陛下,我要囚犯。” “??” “是我没说清楚。”杨鲲鹏原地转了两圈,思考着自己的措辞,“这么说吧,顺平附近征召来的兵士都太老实了,军人固然以服从为天职,但是一群只想着混饭吃的士兵如果拉上战场那就是灾难。所以,我要在一群羊里掺两头狼。” 赵璞张大了嘴,觉得杨鲲鹏这想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他也不怕羊群里跑进了狼把小羊羔都吃干抹净了。不过赵璞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好奇觉得很好玩,一方面是对于杨鲲鹏有着近乎诡异的信心,所以愣神之后,立刻把秉笔司的太监都叫了过来,一口气写了五十多张没注明具体对象的圣旨(赦令),告诉他等到选好了人,再回来说一声,把留档的那份圣旨后补一下,就可以了。 这也是无法无天将军碰上了无法无天皇帝,一对的没心没肺……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杨鲲鹏的队伍里又多了两个背着大包裹的宣旨太监(包裹里是圣旨)~ 杨鲲鹏就带着冯子震,二十多个锦衣卫,还有两个宣旨太监,开始跑顺平周边的各个大小衙门,当然,都是自己有监狱的衙门。 最先跑的就是熟人锦衣卫的诏狱,锦衣卫指挥使李岑这几天刚得了点清闲,就听说杨鲲鹏带着大队人马跑到自己地头来了。这位天生胆小的锦衣卫指挥使,立刻肝颤心颤的跑出来迎接,等到杨鲲鹏说明白了自己的来意,李老头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要来了诏狱的名册,而且跟杨鲲鹏说明白了,这里边除了少数人绝对不能带走之外,剩下的也不用圣旨这么麻烦,他这里直接勾了就没事了。 杨鲲鹏也不客气,接过来锦衣卫的名册就开始找人。很多人的观念里,锦衣卫诏狱里应该关的都是被陷害的政|治犯,可实际上锦衣卫也经常干捕快的事情,甚至很多时候,某些地方官衙碰上了无法处理的重犯,也会向当地的锦衣卫求助。 所以,锦衣卫的诏狱里,除了犯官之外,上到江洋大盗,下到小偷小摸,倒是应有尽有。 杨鲲鹏拿着诏狱的犯人名册开始点将,除了李岑说的不能选的,犯人里奸|淫|妇女的首先就不要,案情重大手上人命太多的不要,偷窃的惯犯不要。 接着杨鲲鹏拿着名单和狱卒进到狱中看具体的囚犯,选来选去,一个诏狱里杨鲲鹏就选出来了八个人,李岑看杨鲲鹏拿出来的名单,八个人里竟然有三个是这两天就要发配充军的犯官之子,原先不过是十七八的少年书生。不过,他一贯秉承的是少说少看的原则,所以奇怪虽奇怪,倒是也没废话,按照原本说的拿过犯人名册勾勾画画,这几个人就算是杨鲲鹏手下的兵了。 安排人把八个原囚犯送回了军营,杨鲲鹏一路又跑去了顺平府大牢,顺平府统管京城治安,而且还是某种意义上大颢的最高司法机关,大牢里也是人丁兴旺。不过,杨鲲鹏知道,顺平府知府可没有李岑那么好说话,而且文官又习惯抗旨。可是他时间又紧,没功夫和文官玩什么弯弯绕。 干脆直接让锦衣卫开道,顺平作为都城高官云集,贵戚如雨,顺平府作为这个地方的行政衙门可以说是处在一个异常尴尬的地位,所以顺平府可以说从上到下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顺平府衙门的守门捕快一看一群锦衣缇骑朝着自己就来了,明显是来意不善,立刻缩着脖子跑进府里找自家大人去了。顺平府现任知府牛夕淮得到消息匆匆忙忙从后衙出来的时候,杨鲲鹏已经拿着犯人名册一路跑进大牢里了。 牛夕淮不知道带队的是谁,只道是锦衣卫查出了自己什么过失,到牢里找人证去了,或者是牢里那个犯人背景雄厚,劳动了锦衣卫,不管是哪一种他的脑袋都是保不住了。 牛夕淮越想越怕,越想越怨,顺平府知府这官位听着好听,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位子上坐着是多么的艰难,顺平上下就是倒夜香的都说不定是哪户权贵的穷亲戚,他苦熬六年多,不就是想着时间到了能换个地方吗?就是做个县令也比在这当知府好啊! 可谁知道,到头来还是没熬过去啊! 牛夕淮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干脆也不在这守着了,叫过师爷让他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若是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帮忙照顾点少爷,要是照顾不来,至少帮忙收个尸…… 杨鲲鹏带着选好的犯人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顺平府后衙已经哭声一片了。连知府今天出去参加诗会的儿子牛秉承都被仆人叫回来了,他回来的也巧,一进门就是宣旨太监拿着圣旨正在宣旨。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自己哭哭啼啼的老爹按在了地上,听了半天,不就是赦免了几个犯人吗? 宣旨一毕,牛夕淮这才知道原来没有自己的事,欣喜之下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就把圣旨给接了。转身抹着眼泪吩咐家人准备酒宴,要好好庆祝一场。 “爹,您干什么呢?”牛秉承于是更不明白了,拉过来自己老爹准备好好问问。 “唉……这不就是误会了吗?”牛夕淮转身刚要跟儿子把事情自己说说,蓦地一拍大腿,嚷嚷道,“这旨我怎么就接了?这里边有问题啊!” “啊?” “对了!刚刚带队那人根本就不是锦衣卫!好啊!他们竟然如此戏弄本官!我定要……” 眼看着自己老爹怒气冲冲就要朝外走,不知道找谁去,牛秉承赶忙将他拉住:“爹,刚才那带队的人我知道,他是金吾营的参将杨鲲鹏。” “原来是这小子!”牛夕淮更气,“绝对是他又撺掇着陛下胡闹,我去找谭首辅去!” “爹!爹!您冷静冷静!” “冷静?!冷静什么?你爹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牛夕淮现在是把刚才自己屁滚尿流,痛哭流涕的罪名都安在杨鲲鹏身上了,并没觉得是自己当时胡思乱想,而是认为一切都是别人蓄意闹事。 “爹,您那胆子我还不知道吗?别人家都是知子莫若父,我可是知父莫若子。您又胡思乱想了吧?杨鲲鹏来找,八成是为了他那个金吾营的事,做儿子的劝您不要惹麻烦。” “什么不要惹麻烦?明明……”牛夕淮脸红,别人家都是父训子,他们家却是子训父,原来是因为他老来得子,对儿子宠溺,奇迹似的,牛秉承非但没长成纨绔,反而慢慢成了一家之主,按照牛夕淮几个妻妾的说法就是—— 大郎比老爷让人安心! “爹您今天要是真把这事折腾得满朝皆知,那说不准他这练兵的事就要停下来,不过,爹您应该知道,他这练兵的事是为了陛下,对吧?到时候,陛下震怒,他对内阁六部的头头们没法,想要治您这个顺平府知府,还不是手到擒来?” “……”牛夕淮眼珠乱转,他既不是让人恨不得剥皮填草的大奸臣,也不是刚正不阿的大青天,他就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官”,如今儿子这么一说他顿时就软了,只是又嘟囔了两句,便回后衙找自己的妻妾压惊去了。 牛秉承也是是一摆扇子,转身又去找他的朋友去了。其实他如此劝解父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杨鲲鹏那句“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已经从国子监中传了出来。而且,牛秉承也与南宫沉他们交好,自然是比旁人更多知道些杨鲲鹏的事情。 相比起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或以为杨鲲鹏自大,或以为杨鲲鹏夸夸其谈,他却很希望能够看看杨鲲鹏到底走不走得到那一步。可他不过一个举人,能做到的也就是从他老爹这帮帮忙而已了。 离了顺平府,杨鲲鹏又带着人跑去了临近的各县,本来连跑三县都没事,可是到了最后一个长兴县,事情却出了变故了…… 到了长兴县,杨鲲鹏刚说要提走几个犯人,长兴县县令便跑到了牢房门口,声称只要杨鲲鹏敢上前一步,他就一头撞死在石阶上,不能让杨鲲鹏以一己之私,毁了国家法度等等。 杨鲲鹏当然不能弄出人命来,看他如此坚持转身便带人离开了。可是刘耀祖不知道,杨鲲鹏实际上是绕了一个圈,将人分成了两队,一队回京,他自己却带着几个人换了平民衣衫又绕回长兴县来了。 他也希望是自己多此一举,不过这个刘耀祖实在是有些反应过度,与其说他是在维护国家法度,还不如说是他县衙大牢里有什么人不想让自己看见! 杨鲲鹏走了这么多大牢,也算是看多了囚犯,向他喊冤的凄惨男女不知有多少,可他却都硬下了心来,只带走了该带走的人。他如今树敌已经够多,现在做的更是遭人猜忌的事情,不能再给自己惹事,更不能再给赵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一路上他一直默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挑选囚犯时也谨守着分寸,被判了死刑的绝对不挑,被官员们标注了不能选的,他也不挑,所以被他揽在手里犯人其实大多本来也就是被判了充军,那些官员也不过暗道一声这些犯人好运,一下子从戍边军户变成京营募兵*了! 这可以说是互利的事情,对方不过用几个人犯换来了杨鲲鹏的一个人情,虽然现在他不过是个参军,可是谁都知道杨鲲鹏是天子近臣,此参军并非普通参军可比,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刘耀祖,以七品县令之身对抗杨鲲鹏呢?真的像他说的是为了大颢律法?还是像杨鲲鹏想的,牢里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 35、035 好汉? 在杨鲲鹏因为一个县令的行为疑惑好奇而暂缓行程观察的时候,有一批欧洲客人将船舶停靠在了广州的港口。这是这个世界第一波官方意义上来到大颢的欧洲客人,舰队的主事者名叫巴戈多罗·皮雷斯,既是葡萄牙的军官和贵族,同时也是一个有着劫掠许可证的海盗以及业余海商。 他如今接受了葡萄牙驻印总督的命令,来到大颢希望能够建立商站——当然,这个商站是文明的称呼,实际上就是殖民地…… 不得不说,当来到广州城的时候,巴戈多罗确实是被这个繁荣而美丽的城市迷住了*!巴戈多罗觉得,如果这个地方真的能够成为葡萄牙的殖民地,那真的就是天堂一般的地方了。 因为葡萄牙本身与大明没有任何关系,而常年在海上奔波的巴戈多罗虽然是初次来到大颢,但在航行过程中还是对大颢做了那么一点研究。因此,初来乍到的他并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带着自己的副官还有一个半路上雇佣的通译先来到了当地的官府,并自称自己是满剌加使臣。 而实际上,现在的满剌加正在葡萄牙人的炮火下岌岌可危,随时面临着灭国的危险。 不过广州府的知府也是见多识广,广州也是当时的一大口岸,各属国使节往来多有经广州入京。这个巴戈多罗高鼻深目金发蓝眼,不但一脸的大胡子,就连他手指上都长着长长的体|毛,怎么看怎么不像满剌加人,且但凡属国来朝,所选使者必定在国内受过基本的大颢礼仪指导,但这个巴某某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也是幸好巴戈多罗见机得快,说是通译刚才翻译错误,自己并非满剌加人而是弗朗机人,否则这位知府当即就把他拿下治罪了! 广州府的知府还是觉得这个人不对劲,可是既然人家自称是使节了,那就一切按照规矩来吧! 于是,巴戈多罗开始了他在大颢漫长生活的第一年…… xxxx 长兴县是个大县,地处要冲,顺平西南两个方向有什么人进京基本上都要经过这里,而且长兴县景色虽不比江南,但也是秀丽宜人的好去处,多有朝中大员王孙贵戚在此置宅,几代天子也有在此处避暑纳凉的,那些因母虎镇宅在此地金屋藏娇的更是不知凡几。 这次便服重返,很快就让杨鲲鹏觉察出了不同,这全国各地城门都有城门税,不过这税都是面向于往来商人,特别是那些大宗货物的,普通行人来往基本上不会抽税。 可杨鲲鹏这一回来,就碰见了这么一个担粪出城的老农,守门的门丁就是两担粪也强索了两文的粪税,钱虽不多,可是那粪能有几个钱?周围行人敢怒不敢言,显然这事在这里并非是什么新鲜事。 由小见大,看这几个门丁就知道这里的官员是个什么东西了,这么一个人,怎可能为了维护国家法度而拼命?这下杨鲲鹏更认定这里边有古怪了,凡是天子脚下,官员说不上兢兢业业,但也大多不敢搜刮太深,而一旦出了狗官,便如这县令这样的,那就绝对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人,有靠山啊! 看着因入城而渐渐变短的人流,杨鲲鹏有些犹豫了,虽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可做人还是能少一事不多一事。这事,他要插一脚吗? “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贪官该杀……哼!” 杨鲲鹏正犹豫间,他左前方忽然有人小声嘟囔,杨鲲鹏抬头,看见的是一个背影,听刚才的声音他该是年纪不大,身着浅灰色短袍,头上戴了个四方笠,担着两筐青菜,看容貌是看不见的,但仅看身材便让杨鲲鹏眼前一亮! 这男子肩宽臂长,窄腰直腿! 他比赵璞多了些矫健,又比冯子震少了些刚猛,这人若是与杨鲲鹏同一时代,那十个看见他的人里边有九个会觉得他是个舞者。当然,杨鲲鹏不是大色狼,因此,他只是很本色的看了那男子的细腰两眼,便又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眼前的选择上。 思来想去,杨鲲鹏的最终决定还是留下!固然调查此事八成会牵连甚广,可是这刘耀祖所辖之地距离顺平过近,要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情,那必然直接危及京师,单只为了赵璞的安危,这事他都得管上一管—— 反正我杨鲲鹏已经是仗着皇帝宠幸为所欲为的佞臣了,百年之后,青史多半是无名,佞幸列传上到说不定会添上他这一笔…… 门丁欺生,克扣走了杨鲲鹏一行七人近半吊钱。杨鲲鹏和冯子震都忍下来了,随他们来的几个锦衣卫虽然一脸的愤愤然,但也知道如今是暗访,倒是并没有多生事端。 一行人进了县城,初一看这地方倒是干净整洁,却有些干净得过了头,放眼望去连个卖炊饼的小贩也无,且来往行人尽皆行色匆匆,大小商户一个个虽照常开张,可除了米面门市,少有客人。 略微逛了逛县城的主要干道,杨鲲鹏带着人找了家最不起眼的客栈,出示了关防路引*,那店老板看着锦衣卫的关防不由得双手发抖,杨鲲鹏沾着老板放在一边的茶水在柜台上写了“暗访”二字。那老板看着杨鲲鹏竟然激动得留下泪来,二话没说,交回了关防,让几个人签了字,并安排了他这小店里最好的房间。 “将军,我们到此是否有些行险了?”房间虽不大,但干净整齐,看得出来店老板是用了心的。 “这地方,距离顺平如此之近,可是却丁点风声都没有传入,这就能说明此地把控之严。无论是当地的驿站,还是锦衣卫百户所,绝对都有问题。比起去那些地方,还是这里更安全些。至于那些老板伙计……我们自己人仔细盯着些便好了。” “是。” “哼!你问我之前,其实早吩咐人下去了吧、”杨鲲鹏起身,伸手抹了一把冯子震脸颊,没摸着什么,就是“单纯”的调戏而已。 果然,冯子震立刻红了脸颊,装作沏水转身便走,杨鲲鹏却不放过他,干脆从身后一把抱住,又上下其手尽兴揩油一番才算作罢。 可惜啊,现在毕竟是公干,而且这小客栈墙壁太薄,作为领导他还是收敛些的好。 将软泥一般的冯子震扶到暖椅上坐着,杨鲲鹏坐在他旁边,一边揉着冯子震并不柔软的大手,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到底怎么安排。冯子震红着俊脸,想抽身离开,奈何被捏着右手,不知如何开口。 万幸,这时有人来“打扰”了。 来人正是留下的锦衣卫官职最高的百户赵年高,看上去很斯文的一个青年,可就杨鲲鹏所知,此人在李樯骄手下也算是少有的骨干人物了,经过他手上的人命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典型的人不可貌相! “将军,咱们隔壁住着的人有些古怪,八成是江湖上的好汉。而且还是要到这里做一票买卖的好汉。” “哦?”杨鲲鹏顿时来个兴致,有了他坎儿堡武术启蒙老师林教头垫底,杨鲲鹏多少了解了这个世间的江湖事,这里虽没有飞檐走壁的大侠,可凭一己之力杀贪官、惩恶人、劫富济贫的豪杰却并非没有。当然,江湖中的豪杰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好汉”们更多的则是响马山贼混混无赖街头地痞之流…… 只是不知他们这位邻居的好汉是哪条路上的了。 “隔壁那人大人也见过,正是咱们入城时担着青菜之人。” 赵年高虽然并无调侃之意,可杨鲲鹏却有尴尬之实。因为如今赵年高这么一提,他方才意识到那个青菜美人的特异之处,那么一个出口成章玉树临风之人,怎么可能是个卖青菜的农夫?想来当时锦衣卫众人该是都注意到他的特异之处了,只是众人八成以为他也留意到了才没有出言提醒,否则如今不会单提“担着青菜之人”。 摸了摸鼻子,杨鲲鹏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知道那好汉是朝着谁来的吗?” “这倒是暂时不清楚。” “不管他为谁来,要是他做了买卖,说不准会坏了我们的事。” “大人不必担心,今晚上弟兄们便能将他制住。”赵年高很自傲的仰起了下巴,对锦衣卫来说,料理这么一个江湖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杀了不是更干净?”不是杨鲲鹏心狠,他对那个小蛮腰还是很……那啥的,可此时此刻,为了自己还是简单干净得好。 “杀了是干净,只是怕他此地还有同伙,若是杀了又多生事端。留着他,我等自有本事让他老实招来!” 杨鲲鹏挑挑眉,不得不承认这个赵年高自信的笑让他心头一颤,阴冷阴冷的。不由得有点同情那位青菜美人,点头同意了锦衣卫们放手去做,杨鲲鹏没想到的是,他想苦寻不到的线索便由这位好汉(美人?)身上而来! 36、036 佳人(上) 赵年高他们动作也快,杨鲲鹏一晚上并无听到什么动静,可到了后半夜,他睡得正香时,却被冯子震叫了起来。 杨鲲鹏知有急事,也不说话,起来套上衣裤便去了临间,这房里倒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满地血腥。窗上盖着不知谁的披风挡着光,一室昏暗里只桌上点着摇摆不定的油灯。如此的光线,杨鲲鹏只能勉强看出屋里的人是站是坐,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这位大人便是领头的?”房间里唯一坐在地上(或者说捆在地上)的人说话了,陌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却恰到好处的并不会让人反感,反倒是会不自觉的生出好奇和亲近之意。 “正是。”杨鲲鹏对这人也有些好奇了,原本他以为江湖上的好汉也都如他那位林师傅一般都是粗硬的汉子,可是这人从今早城门颂对,到现在出声询问,谈吐应对却绝对是受过教育的。如此看来,这人即便真是江湖中人,也是军师智囊一类,绝对的不简单。 “既如此,那我便可与你们好好说说了。在下孟p,少年时本是大兴镇仇老爷家家仆,长大后,因救过仇少爷性命,老爷为我脱了奴籍,如今方才得了自由身。今日回来,却是听闻仇老爷身死,少爷及老爷续弦的主母受了冤屈,特来救人的。” “你家主母和少爷便关在知县大牢里?” “正是。” “你可知那牢里还关了其他什么人?” “这却不知,我今日方才回来就着了你们的道,又如何能去打探?” 杨鲲鹏挑眉,原地转了两圈,转身拉着冯子震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冯子震手里多了个药丸:“这事我锦衣卫给重犯吃的秘药,你吃下之后十日内如无解药必肠穿肚烂而亡。” 众锦衣卫心说:我怎不知我们锦衣卫还给重犯吃这东西?不过他们一个个也都是油滑之人,虽没事先商量,可也没人多嘴。 黑暗中,那人并未多说,而是乖乖将冯子震递过的药含入口中吞了下去。看他如此配合,冯子震稍后也帮他松了绑缚。 “你也知我等是来彻查刘耀祖的,你家少爷若真是冤枉,刘耀祖一倒他们也自然无恙。” “小人明白,自当尽力。”孟p从地上站起来,活动着四肢。 “好!” 第二日,孟p与杨鲲鹏皆换了一身农人的短衫装束一路朝着县衙去了,这世上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可又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二人使了银钱,便让狱卒“通融”入内了。 “只有半个时辰,快着点!” “是是,多谢小哥帮忙了!”孟p殷勤笑着,又悄悄塞过了半吊钱,那衙役嘿嘿笑着咧开了满嘴大黄牙,当仁不让的接过了钱,见左右并无“兄弟”看见便全塞入了自己怀中,临走时竟然还摸了孟p面颊一把,“爷看你二人不像是种地的,如此标志,莫非是那少爷哥哪个楼子里的相好?稍后将花名告诉爷,爷也好去捧场!哈哈哈哈!” 杨鲲鹏不说,孟p也是少有的俊美,标准的杏核眼,刀削般的鼻梁挺直刚毅,菱形的嘴唇,嘴角处略微上翘,怎么看都像是带着点坏笑,无娘气却有温柔,不过分刚硬却有棱角,他的容貌无论男女,看了都想亲近爱慕,绝对是男人中的绝色…… 那衙役其实只为了调笑,外加过过手瘾,因而说罢便大笑着走了,并无继续纠缠。孟p扭头,见杨鲲鹏并无恼怒,而是也与他一般陪着笑容,不由松了一口气。杨鲲鹏见他如此紧张不由觉得好笑:“哥哥还不快些,咱们可还要赶回楼子里接客呢。” 一句轻巧话外带了一个媚眼,孟p被吓得险些左脚踩在了右脚脚面变成了滚地的糖葫芦。真是没想到这锦衣卫的高官不知年纪轻轻,而且还如此的……如此的……不着调!孟p摇摇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重新关注正事,杨鲲鹏对旁边一间堆满了箱子的空囚室不由多看了两眼,微皱眉,收回了视线。他们面前这间囚室锁了八名囚犯,一个个都是半死不活蓬头垢面的躺在里间地上,看了半天,便是孟p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少爷?仇少爷?”隔着栅栏喊了两声,总算有人动弹了两下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少爷!是我,孟p啊!” “孟p……”那人先是嘶哑犹豫的叫着,紧接着双手抓地飞快的爬了过来,隔着栏杆抓着孟p的裤脚嚎啕大哭。 “少爷,你的腿怎么了?!” “呜呜!”仇少爷不语,仍旧是抓着孟p裤腿哽咽。 “还能如何?刑伤。”仇少爷的裤子已变成了黑红色,浑身上下除了屎尿的恶臭还有腐烂和血腥的味道。杨鲲鹏摇摇头,也真亏得这人还能活着,这种环境,这种伤势,早该归西了。 孟p也是一时紧张激动,失了平常心,听杨鲲鹏如此说,心中一痛,也冷静了下来。 “少爷褪了衣裤,我带着伤药,正好可为少爷裹伤。” 仇少爷惨然一笑,止了呜咽摇头道:“不了,你今日为我裹了伤,也不过是让我多受几日罪而已,这地方,我是无法活着出去了。孟p,我只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救救我那位二娘。或者……至少救救她肚中的孩儿。若是男孩,也可留我家一脉香火,若是女孩,烦劳你为她找户好人家!” “少爷不必如此绝望,我……”孟p一时情急就要说出杨鲲鹏身份,却让身后折腾食盒的杨鲲鹏一脚踢在了小腿上,险险将话咽了回去——这牢里人多口杂,他现在说了什么不用一盏茶的功夫说不准就让那县令知道了。 “少爷先吃些东西吧,即便不治伤,您也要填填肚子。” 这位仇少爷本也是富裕之家出身,可是看到了馒头鸡鱼顿时绿了两只眼,筷子也不要了伸手便抓,片刻间便赛了满嘴,牢里其他犯人闻到饭菜香味也有了知觉,双眼放光就要上来抢。幸好杨鲲鹏先一步将小口袋里的馒头扔了过去,那些人也算识趣,啃着馒头,虽看着肉食眼馋,却也不凑上来了。 “仇少爷,我与孟大哥来此只为了救你,可你也知我与他只是平头百姓,能进得狱中已是万幸,更别谈什么救你那未出世的弟妹了。” “孟p……”仇少爷听罢也停下了疯狂的咀嚼,再看向孟p,神色间便有些躲闪畏缩,“我如今身陷囹圄,只因得罪了乔公子。不过,那乔公子也是知情识趣的人,你若是……他应该能高抬贵手放我仇家一马的!” “……” “嘭!” “无耻!” 踢人的是杨鲲鹏,骂人的还是杨鲲鹏!他思索了片刻才知道这仇少爷是什么意思,挟恩图报是人之常情,但那也是有限度的!杨鲲鹏那番话本意是想引他诉说自己冤情,好知道具体的始末,谁知道却引出了他这么一个混账主意。 本就重伤的仇少爷被杨鲲鹏一脚踢得吐了出来,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孟p原本听了仇少爷的主意而变得青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两人出了监牢,杨鲲鹏等在角落,孟p却与狱卒们套话,他先是留了银钱请众狱卒照顾着仇少爷,后又打听仇少爷为何入罪,可否有转圜之法。众狱卒见他言辞谦恭,出手又大方,到确实给他指了条明路—— 城东乔府。 “那个乔公子的家?”杨鲲鹏挑挑眉,“这乔公子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他们没说?” “那些人八成也是不知的,只说乔公子是有大靠山的。” “乔、乔……”杨鲲鹏低头念叨着,“朝中的老姜们没有姓乔的啊,难不成是哪家的姻亲?” 孟p眼睛一亮,原本就知道他是锦衣卫中的高官,如今听他对众臣的称呼,孟p越发肯定这人身份不简单,如此,他家少爷有救了! 杨鲲鹏低头念叨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哪家是姓乔的,等到回了客栈,干脆招呼了锦衣卫众人一起来想,他们比起他来更清楚朝中的弯弯绕。谁知道赵年高众人也不清楚有哪户姓乔的跑到这里来给县官撑腰的。 众人正苦思冥想中,忽然在楼下守着的一名锦衣卫窜上了楼来,对众人道:“老板说乔公子来了,看样子是朝着咱们来的。” 杨孟二人立马站了起来,同时跑入孟p定下的房间,幸好,他们今日一早便与老板改了登记的名册,否则立马就露了破绽。 房中众人稍后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这上楼来的并非一人,当声音安静下来之后,又是一个较轻的脚步缓缓走了上来,八成这便是那个乔公子了…… 乔公子上得楼来,杨孟二人早就被他的属下叫出了房。杨鲲鹏没想到这个乔公子还真的是很“公子”一身宝蓝直裰*,腰部正中一个梅枝状玉带钩勾住束腰的素色丝绦,左边腰间系着一块蝙蝠翡翠还有一个绣着梅花的扇子套,头上扎着一块同色的宝蓝巾子,摇着扇子就这么一步一晃走了过来,浑身王孙公子的气派! “都说仇府孟郎,我一开始还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乔公子扇着扇子眼光灼灼的盯着孟p,“只是如今却看得不清楚,孟公子,咱们打个商量,你让我看个清楚,我便留仇家一条生路,如何?” “无凭无据,我们怎能信你?”杨鲲鹏虽然奇怪这“看个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只凭孟p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好事。 “不信也罢,我不过是当做白来一趟而已。”乔公子耍着扇子,看都没看杨鲲鹏一眼,“我最厌恶的便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你这人竟然愿意放下身段来救自己的情敌,我才放你一马,不要不识时务!” “!”杨鲲鹏一愣,初时他还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不过现在看来是这乔公子误会了什么。 “与他无关。”孟p挡在了杨鲲鹏身前,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你要在何处看?” “这里便好。” 孟p轻颤一下,总是含笑的嘴唇也被他自己绷直了:“好!”赌气似的一声应答,孟p伸手便解开了自己腰带! 杨鲲鹏还来不及阻止,孟p上身的衣物已然褪了个干净,男人平实的背脊露了出来,也露出了盛放的妖娆紫藤,他竟刺了一身的花绣! 站在他背后,杨鲲鹏只见他自颈部以下紫藤串串,藤支葱茏,更有蝴蝶争艳,雀鸟衔花,恍惚间,杨鲲鹏竟似嗅到了浓郁的花香…… “好!”乔公子猛的一击掌,两只眼睛灼灼的盯着孟p不放,他身前紫藤亦是枝繁叶茂美不胜收,“可惜,这只是半幅,还有半幅……”言语间,乔公子的眼神便朝下看去,孟p咬紧了嘴唇,伸手便要去解自己裤带,谁知兜头一件短装裹在了他身上。却是杨鲲鹏只穿着里衣恶狠狠的瞪着乔公子。 37、037 佳人(中) 乔公子冷哼一声,轻蔑地瞟了杨鲲鹏一眼:“你遮了便不让我看了?信不信逼急了我,把他拖到大街上去,让全县的人一起赏玩?” 杨鲲鹏皱眉,心说这人不是个公子,是个疯子,莫名其妙的便如此羞辱一个陌生人! “公子到底是何用意,直说便好,何必如此欺辱我等平头百姓?” “平头百姓?他或许是,可是你却绝对不是。”乔公子用扇子遮着脸,眯眼看着杨鲲鹏,“看你穿衣打扮言谈举止便知道,你是个行伍出身的,而且……至少在你任职那地方职位可不低,是个不常弯腰的。你觉得我是来此寻你麻烦的,我又何尝不是觉得你是来找我的麻烦的?” 杨鲲鹏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可真没想到这人竟然眼光如此犀利:“说到这个份上,我再藏着掖着便是贻笑大方了,公子说的不错,在下确实是个不常弯腰的。只是来此却并非寻谁的麻烦。” “哦?愿闻其详。” “他是我心仪之人,可是他心里却一直藏着个疙瘩,我与他来此,为的就是解这个结。” “呵呵~这么说你倒是个痴情人了?” “痴情算不上,在下最多只算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不愿心中之人有二心。” “……”乔公子但笑不语,他当然是不信杨鲲鹏这番说辞的,且那监牢里此刻正存着重要的物件,疏忽不得,只是这人身份存疑,就怕若是让他突然消失,短时间内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刚才是在下唐突了,一时好奇心起却不想失了分寸,小弟在此便向二位请罪了。”两手一揖,这行礼的姿势的实在是漂亮,杨孟二人却是一点都没心情赞叹,先礼后兵可是常有的事情,果然,乔公子接下来一句话让杨鲲鹏没了退路,“承蒙两位哥哥不弃,不过此地如此破败,两位哥哥不如搬到我家,小弟也好与二位开怀畅谈!” 话音刚落,乔公子一个急转便要逃开,只因为他知道这两人八成是不会好好与他回家畅谈的,这时候说不得便要动武了,必须将这二人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他快,杨鲲鹏更快,其实他刚才说话间,杨鲲鹏便已经蓄势待发,乔公子还没完全转过身去,便已经被人一把抓住了后颈衣衫!同一时间,穿好了杨鲲鹏短衫的孟p也踢飞了两个乔府的家奴,他这下含怒出手,两个家奴直直被踢出了二楼的栏杆,两声惨叫之后跌下了楼去。 杨鲲鹏正要将乔公子拉过来,可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道寒光直奔自己肋下而来,下意识的松了手,连退两步果然肋下一阵刺痛,里衣已然被划破,几点血色更是染了白衣。再要追赶,乔公子的家奴却已经围了上来,乔府的这群家奴固然有废物(如被踢下楼的两位),可是也有身手不俗之人。一时间竟将杨孟二人都绊住了! 乔公子跑出了一段,扭头看着被围攻中的二人,不由露出自得的一笑,转身便要下楼,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边上一间房门猛然拉开,一把亮晃晃的戒刀抵在了他肩头…… 片刻后,所有乔府家奴都被卸下双臂关节再捆成了粽子,杨鲲鹏也重新换好了衣裳,手里正把玩着乔公子的那把折扇,这扇子里边竟暗藏机关,只要一按扇钮,扇柄后便会冒出一截二寸长的利刃,杨鲲鹏就伤在这刃上,他肋下被划了一道三寸长且伤口颇深的口子,也幸好这刃上无毒,否则他就交代在这里了。 乔公子从被捉开始便默不作声,若非锦衣卫看得紧,这人八成就自己咬断了舌头,他竟然也是个少有的硬气人? 杨鲲鹏拿着那扇子蹲在他面前,按出了扇柄后的利刃在乔公子的眼前乱晃—— 乔公子的身上有一股蜂蜜混合着花粉的香气,那是他脸上古代护肤用品的味道,绝对的纯天然。男人用化妆品,还是在这个时代,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还有一个就是这男人因为某种原因对于自己的脸异常在意。杨鲲鹏猜测,乔公子如此作为的原因是第二个。所以,他将那利刃又举得离乔公子更近了些。 乔公子能够清楚地看见那薄薄的利刃贴着自己的鼻子划过,固然没有流血,可他的鼻尖仍旧感到一阵刺痛,他的脸仍旧是很平静,可是冷汗却流了下来,即使汗水滴进了眼球,他也不敢眨动一下眼皮,眼球仍旧紧盯着利刃不放! “现在,你应该也猜到我是哪个衙门的了。”冰冷的利刃贴在了乔公子的脸颊上,乔公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开始瑟瑟发抖,不过,他害怕的并非是杨鲲鹏的衙门,而是那利刃未知的行动,“知道吗?我那个衙门里,有很多人都有怪癖~赵年高!” “属下在!”赵年高立刻应声,站在了杨鲲鹏身边,当然带着满肚子的疑惑。 “看到这人没?他的怪癖就是喜欢收集人脸。” 赵年高心中流泪,心说参将大人啊,我啥时候有这癖好我怎么不知道呢?不过他不愧是锦衣卫出身,脑子够灵活,知道杨鲲鹏是要他配合演戏,因此对着赵年高的脸露出了一种色迷迷的表情。 “他喜欢将人的脸皮一点点剥下来,最好连着头皮剥下整棵头的皮肤,用特殊的药水浸泡之后,再在里边塞上棉花撑开,那就会变成一颗栩栩如生人头~”利刃划到了头皮,轻轻一挑,宝蓝色的束发巾被挑开,一头黑发披散了下来。 乔公子哆嗦的更厉害了,他的眼睛大大的瞪开,死盯着露齿而笑的赵年高不放,仿佛那不是个人,而是个索命的厉鬼! “他最喜欢的可就是美人的脸皮了,而且最好活着的时候剥下来,因为那样做好之后的人皮模子是带着笑的,赵年高,你说对不对?” “正是如此~” 赵年高上前一步,看着乔公子点头不已。 嘴里塞着破布的乔公子因为他这个动作,竟然硬生生在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惨叫。整个身体筛糠一样抖了起来,甚至无视杨鲲鹏放在他脸上的利刃,险些就真的被刮花了脸。 “看来他吓着你了?”乔公子含着眼泪不停点头,“哦~那我让他离远点,我不但能让他离远点,我还能把破布拿出来让你说话。不过咱们说好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赵年高可是很高兴能够多一个收藏品。” “!”仍旧颤抖不停的乔公子怨恨的看了杨鲲鹏一眼,急喘了两口气,最终含泪点了头! “你的身份。” “乔叠青……”仍旧啜泣着的不忿声音,完全没了一开始的盛气凌人和妖里妖气,现在完全像是个受欺负的孩子。 “我说身份。” “我……我……不行,不能告诉你!不能!真的不能!”乔叠青团成一团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担惊受怕的看着赵年高的方向。因为被捆绑得结实,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只垂死挣扎的大虾…… “那好,换一个,你和知县刘耀祖是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个小卒而已,但为人却贪婪过度,我这次来本来就是监管他,让他少生事端的。” “然后没想到这事端却是处在了你身上?” “……” “最后,县衙大牢里,你们藏了什么?” “……箱子……你应该注意到了吧?否则不会问我是什么,只会问是什么人。既然注意到了那你就自己去看!”乔叠青现在是后悔不已,他今日听说有人进了大牢,便担心来人注意到牢中的箱子,本来只派手下人来就可以了,可他又听说其中一个人是在当地赫赫有名的“孟郎”,好奇之下也跟了来,哪曾想到就这么把自己送到了狼窝里了…… “好。”杨鲲鹏点头起身,这人变态是变态,可浑身上下也并非无可取之处,都被吓成这样了,可口风仍旧够严的。杨鲲鹏收起扇子,站起来对着赵年高一招手,“兄弟,这小美人就交给你了。” “啊——!你!你不讲信用!” “你不是也没老实交代吗?” “啊!啊啊!你别过来!别……”赵年高根本就没动地放,可乔叠青就是吓得要命,一连串的尖叫之后,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杨鲲鹏有些遗憾的耸耸肩,将自己人都招呼了过来。赵年高看着自己这位临时的上司,眼神里多了那么点崇拜—— 实在是厉害啊,没动刑、没见血,不过是几句话,竟然就把一个好好的人吓成这样,实在是强啊! 赵年高更不知道的是,杨鲲鹏的这一番胡言乱语,不知是被今天在场的那位仁兄传了出去,因而他不久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剥皮百户”!事后赵年高知道,他这个外号却已经传播甚广,无力挽回了~(介个也是可怜人啊~) 既然捆了乔公子,杨鲲鹏知道这事无法善了了,当即让众锦衣卫都换了衣裳,孟p也被逼着凑数,换了一身飞鱼服。冯子震却仍旧是穿着普通衣衫,找店老板借了匹驽马回去找人。杨鲲鹏却押着乔公子,带着众锦衣卫直奔当地县衙。 县衙,后衙县令书房 刘耀祖这几天也是心惊肉跳的,前几日那个皇帝的小男|宠竟然带着锦衣卫折腾到了大兴县,幸好他反应及时,才没让那人进了大牢。可虽说人走了,可接货的人没来,那些东西便仍旧放在大牢里没动地方,这让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日日心神不宁。偏偏就在今天,有人贿赂狱卒进了大牢,无巧不巧的还让乔公子知道了,怕就怕那小祖宗上报的时候夸大了自己的疏失,将功劳都揽在他的身上。 他还在这里想着如何与乔叠青争功,屋外忽然一阵大乱,隐约还有哭喊惊叫之声,刘耀祖仍旧专注在心思上,也没在意外面的不正常,只是将茶碗砸向了门口,扯着嗓子高喊:“都闭嘴!不知道老爷我正在想大事吗?!” “嘭!”话音刚落,他还保持着扔茶碗的姿势,书房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还是那个他嘴里的“小男|宠”杨鲲鹏,不过这次,他身后的锦衣卫一个一个都是佩刀出鞘,更有几位刀刃上还滴着血…… 刘耀祖嗷一声嚎,转身就要逃跑,可他忘了自己如今是在书房里,转身低头逃跑就是一头撞到了墙上。也是他命大,这一撞只是让额头上多了个青枣,外加头晕目眩,倒是没要了他的命去。 将晕乎乎的刘县令一并捆绑起来,杨鲲鹏这才带着人去了大牢。此时,大兴县县衙里敢于反抗的刘耀祖亲信都已被杀了,幸亏这里的皂隶都是些懒散无义之人,平时同享乐可以,如今到了“正事”上,却一个个夹起了尾巴做人,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杨鲲鹏他们一路上是畅通无阻,第二次来到了牢房,杨鲲鹏无视狱卒以及仇某人的异样眼神,进入了那件摆放着箱子的无人囚室。 撬开箱子,杨鲲鹏看到的是干草中安放了一口麻袋,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挑开了麻袋,里边露出来的是有着刺鼻气息的黑色粉末——□□! 38、038 佳人(下) 这年代□□虽然被国家严格监控, 可毕竟逢年过节老百姓还要放个炮仗什么的, 所以□□也并非在民间完全禁绝。如果这囚室里放的二十多口大箱子全是□□,那李耀祖顶多是被弹劾一个官身行商,私贩□□, 可接着朝下撬,这剩下的箱子里放的竟然都是崭新的火铳!甚至有三箱是大明军队都少见的三眼火铳! 领着杨鲲鹏一行人进来的狱卒顿时吓傻了, 他家县太爷弄来这些个东西,除了是要造反还能干什么? 杨鲲鹏看着这些赃物也是背脊一阵发凉, 幸好他管了这个闲事, 否则这些东西要是流了出去,那绝对是要对大颢不利啊。他这种想法当然不会是因为儒家的忠君思想,不过因为现在的皇帝是赵璞, 对大颢社稷不利, 那就是对现在的皇帝不利,换而言之自然是对赵璞不利, 而对赵璞不利, 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杨鲲鹏转身要去问问刘耀祖这是他第一次干,还是早已有武器流出,可还没等他迈步,三个狱卒突然就爬过来抱住他小腿一个劲的痛哭流涕。 “锦衣卫爷爷!锦衣卫爷爷!这事小的们可不知道啊!和我们完全无关啊!” “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月的孩儿,锦衣卫爷爷, 您要给小的们做主啊!” “小的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这都是刘耀祖那个王|八蛋自己一个人折腾的,小的们真的不知道啊!” 三个大男人哭得好不凄惨,也不管四周睁着眼睛看热闹的许多囚犯, 只一个劲的求杨鲲鹏饶命。杨鲲鹏也无奈,别说他不是锦衣卫,就算是,他也没法救这些人。刘耀祖造反的罪名是定了的,别说火铳□□藏在了牢狱中,就是没藏在这,他们作为刘耀祖的下属那也是被牵连定了的。 况且这三人死了杨鲲鹏可是一点都不可怜他们,这些牢头做了什么好事,那天杨鲲鹏与孟p来此没看见十件,也看见了八件。整个牢狱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狱卒对囚犯,比之奴隶主对奴隶丝毫不逊色,甚至更加的恶劣。 可是……杨鲲鹏看看站在身边的自己人,包括孟p在内还不足十人!要是现在对他们说没救了,那说不准就有人狗急跳墙,暂时的优势就会变成绝对的劣势。 “光只是‘不知’二字可不足以免罪啊。”杨鲲鹏看着几人故作沉吟,果然,三个狱卒绝望崩溃者有、目露凶光者也有,不过也有“聪明人”听出了他话中的玄机。 “锦衣卫爷爷说‘不足’?那就是说还是有法子能让我等免死的?” “确实有法子。”杨鲲鹏笑着点头,如今不知道冯子震什么时候能够带人过来,他对这些人大包大揽,难保没有一二个脑子清醒的,觉悟到自己只是忽悠他们,折腾起了大乱。不如给他们指一条“明路”,只要有了盼头,大多数人就会一条道朝下走! “其实这法子也简单,无四个字‘戴罪立功’!” “如何戴罪立功?” “这简单。”杨鲲鹏笑,“我且问你们,这些箱子,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运来大兴县的?你们可知道这些箱子运到何处去吗?” “是七天前的夜里!那天正好我当班,看到他们运了进来,刘耀祖那时只说是帮自己亲戚暂存的货物,说几天之后自会有人来取。对了!当时城东乔公子也在!”一个狱卒喊起来,一边思索一边讲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都说了出来。 “这些箱子在这放了这么多天,你们就一点也不好奇,就没人打开来看吗?” “没有没有。”众狱卒匆忙摆手,“锦衣卫爷爷您是不知道,我们每一班其实都有刘耀祖或是乔公子安插的亲信在,这间囚室的钥匙都在他们手上拿着,我们是没法私自进去验看的,否则,怎能让那奸贼快活到今日?” “那些亲信可还在?” 三个狱卒彼此对视,然后摇了摇头:“我们还真没注意,那些人除了一开始被锦衣卫爷爷们杀了三个,剩下的怕是跑了吧?” “……”杨鲲鹏皱起了眉,刚进县衙时,那三个皂隶的勇悍他还记得清楚,如果不是自己使阴招拿乔叠青当了挡箭牌,那三个家伙没这么容易被料理。 扭头看看披头散发的乔叠青,对方正好也在恶狠狠的看着他。他的脸上丝毫也没有阴谋被识破的惶恐,竟然是怨恨中夹杂着一点看好戏的感觉。 “长兴县县丞、主簿何在?为何看着刘耀祖乱权也不上奏?而且,当地锦衣卫为何也没有动静?” “县丞主簿这事我们倒是清楚,前年刘耀祖刚来时擅自加税,加火耗,当时的县丞主簿也是反对过,可不过几天,县丞便被发现溺死在水沟里,可其实当时是冬天,那水沟早已干透了,如何可能溺死人?” “主簿李大人更加凄惨,他陪夫人到庙里进香,可不知怎么就死在外边了,上报的是路遇野兽。可是……当时便是我给李大人收尸的,他和夫人都是浑身是赤|裸,与其说是遇到野兽,不如说是遇了禽兽!”三个狱卒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说着说着竟然呜咽出声。让杨鲲鹏不由对他另眼相看,是为了这人还有一点良知,也是为了那个李大人。 看来死的那个主簿就算不是个好官,也该是个好人,竟能让这样一个人记到今天…… “如今的县丞主簿都是刘耀祖的同伙,不过是两个马屁精而已,整日想着吃喝玩乐,半点作为也无!”大概是因为说到了那位李大人,三个狱卒竟然都变得热血了起来,虽然仍旧是跪在地上,可是腰杆挺得笔直,头也高高昂起,以杨鲲鹏看来便是有个“人样子”了—— 可惜了,这个刘耀祖毁了的不但是一县的太平安宁,还有整个长兴县的吏治人心。从这三个狱卒就能看出来,曾经长兴县也该是个好去处的。无奈如今上行下效,浊墨已经染了一池碧波。 不过这三个人也没想到,他们的一时义愤,竟然让杨鲲鹏在后来的长兴县清洗中尽力为了他们的性命周旋。此刻是因为他们仅存的良知为一个英年早逝的好官鸣不平,同样是因为他们仅存的良知,为自己赢得了一条活路。 “你们三人在这里守着这些□□火铳。”杨鲲鹏略想了想,给这三人找了一份功劳,“千万不要离开,只要守住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是一份功劳。” “多谢锦衣卫爷爷!多谢!多谢!” 杨鲲鹏摆摆手:“要谢就谢你们的主簿李大人吧。” 出了大牢,杨鲲鹏无视县衙的混乱,带着众人搬了几把椅子直接坐到了大门口,两个捆扎结实的囚犯就被扔在地上,绳子的一头绑在了一个大树上,绝对无法逃脱。 他们几人便轮流带在院中,谨守着县衙的大门。 “他是谁?”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孟p看着坐在椅子上值班的杨鲲鹏问出了自己的好奇。 “他?金吾营参将杨鲲鹏。”赵年高正好就在他身边,反正闲来无事,不如说说话,放松放松精神。 “没听说过,世袭的武职?” “不是。”赵年高笑着摇头,“大臣们的说法说他是个只会给皇帝溜须拍马的佞臣,又或者说他靠着爬龙床才有了今天的光彩。” “哦?”孟p看看坐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的样酷鹏,“不像。”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这世上,人言不可信啊~” “是呀……人言从来都是不可信的。”孟p点点头,看向天空的眼神就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这天正午,长兴县县衙的大门总算是有了动静,众人立刻聚集到了杨鲲鹏身边,孟p走上去透过门缝看门外来人,果然是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逃散了的部分皂隶、官员还有一群身着护院服饰的家伙们。 孟p扭头朝着杨鲲鹏点点头,杨鲲鹏一挑眉,脸上带着一丝坏笑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众锦衣卫和他站成一排,缓缓的端平了手里的武器!…… 乔叠青和刘耀祖趴在地上不住呜呜,无奈嘴里塞着破布,什么都说不出来~ 门外,领头的锦衣卫百户看着逐渐打开的大门,满心的无奈何酸涩,恨只恨他自己太过年轻冲动,为了一夜风流,把自己弄到了这般田地—— 原来这位百户看上了李主簿的娘子,几次私下里求爱不得便起了歹心,趁着主簿夫妇出外礼佛,召集了几个弟兄将两人绑到了荒僻处。正好李主簿也是个俊秀青年,一不做二不休,夫妻二人便都被他们砸塌了。之后便将二人的尸体扔到了一处山洞之中,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谁知道他的“兄弟”里便有人有着异样心思,将他的所作所为告之了乔叠青。 事后乔叠青虽然并没有以此事相要挟,反而把他将整件事处理的更加密不透风。可自己其实已算是上了某条前途莫测的战船…… 胡思乱想间,大门缓缓打开,百户忽然听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嘶嘶”声。抬起头,眼前的情景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 门里六个人,每个人都举着一把三眼火铳,火铳的引信已然点燃,黑洞洞的铳口直朝着他们! 39、039 起意 火铳□□虽是赃物, 可面对生死存亡, 杨鲲鹏将之拿出来用用却也无可厚非。但来袭的众人或者是完全不知道有这些东西,或者是根本没想到杨鲲鹏会拿来用,结果就是完全没有被火铳指着的思想准备。 这位百户也算是反应迅速, 双臂抱头立马就倒在了地上。在他鼻子撞击地面的同一时刻,六声重叠成一声的巨大轰鸣笼罩了整个县衙, 紧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百户咬紧了牙关卧在地上,鼻子里开始流出温热的血液, 近距离爆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他有些头晕, 但却仍旧能够清楚地听见下属和同伴的惨叫声,背上灼烫的液体浸湿,仍旧有着体温的重物砸在了他的身上。百户咬破了嘴唇, 右手却悄悄按上了刀鞘。 门外众人已被一顿三眼火铳打懵了头, 还不待他们恢复,一片刀光便从门内冲了出来。顿时又是一片的断肢残体, 如此情况, 只有几个最为彪悍之人能够抽出兵刃继续搏斗,大多数人都失了斗志理智,哭嚎着四散奔逃! 杀散了来敌,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按路程计算, 冯子震片刻也就到了。而刚刚那一顿火铳,他们的领头人应该是都没命了,一群无头苍蝇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聚集起来。 众人往回走, 锦衣卫边走边给地上躺着都补上一刀,顺便搜罗一下死人身上的财务。杨鲲鹏看着略有不忍,却并未制止。这时代慈悲只能对着自己人,锦衣卫们如此作为既是保护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的生命,同时也是按照此时的战场习惯收获战利品,没看孟p不是也加入了? 没有资格阻止他们,又不想听那些伤者临死前的哀鸣,杨鲲鹏干脆朝门内走去。准备吃些东西。 “喂!孟p,来锦衣卫如何?我看你不错。”赵年高搜到了一根很漂亮的银簪,当即揣在怀里准备带回去送给自己最宠的小妾。 “我?”孟p有些茫然,“这辈子有人请我做贼做匪做骗子,甚至做……”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那记忆甩出脑海,“可是请我做官的你还是第一个呢。” “哈哈哈哈,这说明你这人有本事,做什么都混得开!老弟,如你我这般的人,刀口上过生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心思太多不好,不如及时行乐!” “多谢老哥。”孟p一愣,真是没想到,这位锦衣卫竟然还会安慰他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不过,他真的是心思重到连赵年高也看出来了吗? 叹息一声,孟p转过身,眼睛无意中扫过杨鲲鹏的方向,他已迈过了门槛,眼看着就要进去了。可在杨鲲鹏身后的那堆尸体刚刚貌似抖动了一下?不是貌似!是那尸体确实动了! “杨大人!背后!” 杨鲲鹏正按着肋下,那三眼火铳后坐力不小,正好顶在了他被乔叠青划出来的伤口上。刚才一阵拼杀,如今伤口更大了,还真是疼的厉害。杨鲲鹏因疼痛而走神,如果不是孟p提醒他,那他八成就要命丧于此了。 听到声音的杨鲲鹏并不转身,而是用最大的力量一个前仆,谁知正好扑在了乔叠青身上,压得这位饿了近两天的大公子直翻白眼。杨鲲鹏虽不在意他,可这人的存在正好让他起身不能,又多费了几息在翻倒在一边,这时那百户的第二刀却已经朝着他的脑袋落下来了。 匆忙间,杨鲲鹏的手碰到一物,正是他们初时使用的三眼火铳,因耗尽了弹药被扔在地上。杨鲲鹏顺手便将火铳抄了起来迎向了来袭的钢刀。 “铛!” 一声金铁交鸣,小腿粗细的三眼火铳险险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钢刀,且从杨鲲鹏此刻的角度,能够清楚的看见孟p已经赶到了跟前,一刀劈向了百户的脑袋。 “留他性命!”这人也算是重要证人了,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他没命了。 孟p听到了杨鲲鹏喝阻,出手的刀险而又险的改变了路线,没砍掉百户的脑袋,只是削去了他后脑勺一层头皮。但削皮之疼哪里是轻松地?百户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对杨鲲鹏的攻击顿时没了准头,其他锦衣卫也已赶了上来,将这人按倒卸去两臂关节然后如地上两人一般捆成了粽子。 这些事都做完,外边由远及近响起了马蹄声,待声音到了门口,一群衣衫鲜明的锦衣卫停驻在了县衙门口。 杨鲲鹏歪着脑袋,暗道果然任何时代都是完事了该负责的人才来~ “孟p。” “嗯?” “跟我走。” “?”孟p满头雾水,可倒也听话,跟着杨鲲鹏直奔后衙去了,他们前脚到了后衙花园一处凉亭坐下,后脚就有锦衣卫搜查过来,来人看到他们也不说话,而是转头就走。稍后冯子震带着一群酒楼送饭的伙计找了过来。 “大人,您的伤口裂开了?”冯子震皱着眉,看着杨鲲鹏衣衫上晕染出的血迹。 “就那么一个小伤口而已,不碍事。”嘴上这么说着,杨鲲鹏就在凉亭里宽|衣解带,露出肋侧的伤口,见伤口果然不大,冯子震松了口气,解下包袱开始为杨鲲鹏包扎伤口。 杨鲲鹏朝着孟p歉意的笑笑,示意他趁热快吃,低头便悄悄为冯子震讲解起始末来。孟p确实是饿了,可是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却吃不下去。不是因为厌恶,而是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坐在这里实在是多余。 看这二人神色,怕不是有情谊的? 随便塞了两口,孟p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杨鲲鹏一把拉住:“是我的不对,忘了与孟公子解释。” “嗯?解释?”孟p顿时醒悟杨鲲鹏别人不叫单独叫上自己离开是有原因的,而所谓的没解释八成也并非是他忘了,而是有些事情还是别说出口的好,“别公子不公子的了,我只是个破落人而已。杨大人不嫌弃就直呼我孟p便好了,至于解释,我虽不明白,不过我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大人也不用解释了。” “既如此,你也不要叫我什么大人,同样直呼我的姓名便好了。”杨鲲鹏点点头,也不再提解释的事情。 三个人在凉亭里又坐了片刻,一脸疲累的赵年高和一名陌生千户找了过来,杨鲲鹏告罪一声,出凉亭与那二人离开了。 孟p看出冯子震本想跟着杨鲲鹏同去,只是不放心自己所以留下陪伴。不过这个“不放心”并非防备之意,毕竟这周围都是锦衣卫,只他一个外人,说不准碰上一个二百五,到时候倒霉的自然是他这个平头百姓。 “冯大人与杨大人认识多久了?”虽然杨鲲鹏说可以彼此直呼姓名,可是对着人家直属下属(还有可能是家属)的面直接叫名字实在太过自以为是,孟p依旧是以大人称呼。 冯子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大人”竟然是叫他,虽说他如今确实是杨鲲鹏的副将,可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也有是“大人”的一天? “别,千万别这么叫,我不过是杨家一家奴而已,当不起大人二字。”吓了一跳的冯子震急忙解释。 “您有官职在身,自然是大人。不过算起来你我也是并肩作战过,我便失礼称呼一声冯兄如何?” “只要不叫大人怎么称呼都可以。”冯子震松了一口气,那声“冯大人”他现在想想还会背脊发毛。 孟p轻轻一笑,觉得这位自称家奴的大人实在是有些单纯的可爱。有孟p开头,两个人慢慢闲聊了起来,不过冯子震日常交际的范围是在太窄,除了照顾他家大人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所以说来说去两人的话题就绕到了自己儿时的经历上。而且巧合的是,他们俩都是因为家中遭灾,无奈之下被父母卖身为奴。 孟p听着冯子震一脸怀念而幸福的回忆儿时的经历,回忆那位总是硬板着脸假装大人的杨少爷,不由得心生羡慕,不是羡慕如今他飞黄腾达,而是羡慕他当年遇到了一户好人家…… 冯子震当年是被以买妾的名义买入杨家,可是却被杨家上下当了亲人对待。而孟p幼年的境遇却与冯子震截然相反,他进仇府时名义上虽是老爷的义子,只是越年长他越明白,自己其实不过是老爷给仇少爷准备的一样“玩意”。与猫猫狗狗并没有区别,只不过是花费的心里银两更多些而已…… 两人谈得入迷,或者说是冯子震说的入迷,孟p听的入迷,杨鲲鹏走了过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冯子震这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与人交谈。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当然并没有朝情|色那方向想,只是他觉得自己平日是在太过拘束着冯子震了,让他除了自己没了应该有的交际和朋友,实在是不应该。 “孟p,你可要见见那位仇公子?” “!”孟p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几天连番经历他倒是忘了仇轻寒了,可虽然现在经杨鲲鹏提点想起了人来,他却并没有了一开始的担忧和焦急,固然是因为知道那人已经不会有事了,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对他的心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呢? “不了……” 杨鲲鹏那天跟着一起去探监就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些深层的事情,不过他人的私事不是他应该插手的,所以他也不多说:“那我要与你说说,这仇轻寒的事情有些难办。” “怎么?” “他贩私盐,人赃并获数额不小,固然是乔叠青针对他,但却并非是栽赃嫁祸,而是确有其事。仇家满门抄斩是轮不上,可是充军发配却是免不了的。”贩私盐这种事情不少商家都干过,因为私盐所带来的收益实在是太过让人眼红,所以大颢虽然严打多年,但贩卖私盐者却是查禁不绝。 不过抓到的却都是一些小喽褂邢癯鸺艺庵值米锪巳耍约河置豢可降摹 “你放心,他会给他挑个好地方充军的,不会让他去多战苦寒之地。” “多谢杨……贤弟了。”孟p摇摇头,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个仇家老太爷一死便落魄至此,固然是因为乔叠青蓄意针对,可仇轻寒当家举措失当却一定也在里边占着大因素。 “你救了我一条性命,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杨鲲鹏笑着摆手,“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傻站着了,回客栈吧,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就回顺平。”招呼着二人离开,孟p却站在原地不动,“孟p,干什么不走?” “我还是……” “别想着自己远走高飞了,你现在也算是榜上有名的人了,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前,为了你我能继续好好活着,你最好都跟着我们。” 孟p一听无奈的点点头,如今的情况他确实是不能走了。 xxxx 第二天一早,杨鲲鹏在赵年高哀怨的眼神欢送下带着另外一队护送的锦衣卫踏上了回顺平的道路。 “孟p,可愿继续帮我?”半路上,杨鲲鹏抽空询问着。 “……”孟p当然知道他问的是愿不愿意入行伍,略微犹豫,他最终却仍旧摇了头,“不了,我是个懒散人,四海为家受不得拘束。你是个好官,那你训兵自然是纪律森严,我不想你难做,坏了我们的情谊,不如像如今这般轻松愉快。” “那倒也是。”杨鲲鹏点点头,知道有些江湖好汉们颇看不起朝廷的鹰犬,毕竟并非人人都是宋江,“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从此,他要孟p入军中的事便没有再提起过。 到了顺平,杨鲲鹏还没进军营,就被脸色青黑的曹斋叫到宫里去了——他一天三顿饭的被赵璞派出来守着杨鲲鹏,结果杨鲲鹏今天才守到,之前却是便宜了“没事找事”的李樯骄。 “李千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曹大哥为何不顺了他的意?”杨鲲鹏看这两人别扭来别扭去也不是个事,很义气的决定帮李樯骄一把。 曹斋没回话,只是唇角已带了苦涩的笑。他又何尝不是已动了心?毕竟患难见真情,他最破落的时候,一直没变的只有李樯骄,至于谭维纲他却是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了。可是,恨只恨他知他知得太晚,如今自己残破之身,怎么能与风华正茂的他相配?只是没想到任他说出如何苛刻的条件,那人都全都接下,固然是真心,但是否也是吃定了他不敢下手?! 杨鲲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激起了曹斋的满肚子火,然后就是李樯骄倒霉了…… 40、040 顺意 “别行礼了!快坐!快坐!”杨鲲鹏一路被引去了东暖阁, 赵璞看见他就把他拉到了矮榻上坐下, “传来消息说你受伤了?伤到什么地方?重不重?还疼不疼?快让我让我看看!” “啪!”杨鲲鹏一脸无奈的拍开了皇帝的毛手,“陛下,您想看的不是臣的伤势吧?” “切~”赵璞郁闷的哼了一声, 坐在了他旁边,“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急色。” “没错。” “……” 一番打闹, 仍旧忿忿的皇帝无奈的将话题重新转移到了正事上。 “鲲鹏,长兴这事, 你就不要再牵连进去了。” “陛下能说说幕后到底是谁吗?” “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 但八成是赵琨和他老子折腾的事。”赵璞叹口气,随即又狡黠而笑,“不过这对我们也是好事, 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多处理几个不长眼的!” “陛下切勿牵连过广。” “嗯, 我会注意的。对了,鲲鹏, 那批火铳是从神机营流出去的, 神机营上下都要换血,你有没有兴趣直接调任神机营参将?” “不了,神机营也算是京中老营,虽然号称精锐,可也是……” “明白了一群兵老爷, 打仗靠不了他们。嘿嘿,所以说起来还是你让我放心!” “陛下,您也别太信任臣, 臣带兵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说不准就练出来了一群废物。” “没事,自古没有生而知之者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有我挺着你!”赵璞哥俩好的拍着杨鲲鹏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杨鲲鹏看着他却有些晕眩…… 杨鲲鹏出了东暖阁,心情异常的复杂,他和赵璞如今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正常”君臣友谊,不过这种正常又能维持多久?杨鲲鹏只能很鸵鸟的自欺欺人,每次与赵璞见面之后都在心里念叨一百遍船到桥头自然直~ “杨大人……”曹斋照例的带杨鲲鹏出宫,可就在杨鲲鹏满怀心事即将出宫门的时候,曹斋一反常态的突然将他叫住。 金吾营驻地 李樯骄真想亲一口杨鲲鹏,他竟然真的把曹斋约出来了! “你没骗我?他确定是和我见面?” “嗯,曹大哥说明天未时左右会到。”杨鲲鹏喝着茶水,他也奇怪为什么今天他从宫里出来,曹斋忽然就变了态度?不过,想通了也是好事,“记着,是城里我隔壁那个李府,不是……” “知道!知道!我有那么傻吗?”李樯骄打断了杨鲲鹏的话,站起来甩甩手便出门回家去了,“你也知道我有急事,我那些兄弟就留在这让你代管了。” 李府 李樯骄一手叉腰站在天井,正在指指点点的催促着下人们清洁屋舍,四周近邻除杨鲲鹏家里没人外,都不由好奇的探头探脑,紧接着去翻黄历—— 不对呀,这还不到年节了,怎么这就开始扫房了? 这一天,李樯骄把全府上下包括自己在内都折腾的要死要活的,第二天一大早星星还在天上挂着呢,他就又敲锣打鼓的把府上的人们折腾起来了,一直累死累活到了午时三刻,李樯骄给大部分下人发了喜钱,将他们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管家在内的几个人。然后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浴,从里到外都换上崭新的衣裳,坐在寒风凛冽的院子里就开始等人了。 曹斋是未时一刻到的,迎接他的是管家铁青的脸,等进了门看到的就是李樯骄同样铁青的脸,只不过前者是被李樯骄吓的,后者是冻得。 “曹……曹……你来了?”李樯骄挺奇怪,曹斋竟然背了个医生的药箱,不知道他带这个来干什么。 “嗯。”曹斋点点头,“带我去你卧房。” “啊?” “去不去?” “……去。” 打发了下人,李樯骄赶忙带着曹斋朝自己卧房去了,李樯骄进了内室,咣当一声就把药箱放在圆桌上了,单听声音,这箱子可是够沉的。 “脱|衣服。” “脱|衣服?” “上|床。”曹斋冷笑,打开了那个“药箱”,看到里边的东西李樯骄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哪里是药箱啊?里边放的竟然是一箱子的淫|亵之物。 “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上|你吗?如今我便是来让你知道了。”曹斋傲然的笑着,自以为如此一来定会把李樯骄吓个好歹,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年轻千户朝他一笑,大大方方的解下了佩刀除去了飞鱼服。 “你别误会,我刚才愣神并非不愿,只是……觉得有点太快了。”李樯骄在曹斋惊愕的神情中不过片刻便光了膀子,放置衣物的时候他轻轻瞟了一眼箱子中的物件,终究还是忍不住脸红了,“曹斋,我……我后边是第一次,这里边有些东西我大概受不住,咱们可否来日方长?” “嘭!”曹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李樯骄想说什么,却又泄气的把胳膊放下,原地来回走了两趟,最终无奈的坐下来,“你就这么愿意被我糟|蹋?” “你情我愿,便是最开怀的事情,怎么能说是糟|蹋?”李樯骄义正言辞的反驳。 “我是个废人……” “在我眼里,你永远完美无缺。” “你……你何必呢?” “我不想后悔一辈子。” “……”曹斋双手支在桌上捂着脸,他觉得自己真是丑陋,不只因为肉|体的残缺,更因为他丑陋的自以为是!他有点后悔今天一气之下跑到这里来了,本来是想吓吓李樯骄好让两人了断个干净的,可结果,好像是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了。 默然半晌,曹斋一只手仍旧捂着脸,却朝着李樯骄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记住你今天的话,要是有一天你反悔了,我也不会杀了你。我会让你‘进宫’陪我……”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李樯骄笑着,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脸贴上了曹斋的手,冰冷的手,终于,朝着他伸出来的手…… xxxx “咚!咚!咚!咚!”连串的鼓声响起,金吾营的营地开始了一天的喧闹,杨鲲鹏站在点将台上,皱着眉看着陆续出现在校场上的兵丁。 整体募兵早在他回来以前便结束了,总共得募兵士三百零五人,远远多于杨鲲鹏的预期,再加上他捣鼓来的五十多囚犯,总共三百六十二人。 这些募兵虽然已经让他的孩儿兵们训了数天,可是……仍旧很不堪入目啊~但因为已经告知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并非一锤定音,如果训练不合格一样会被斥退,且不但得不到月俸,连原本十两的安家费也要收回。所以这些人,倒是有了些紧迫感。 杨鲲鹏叹了一口气,挥挥手,一直客串帮忙的锦衣卫们将杨鲲鹏挑选的囚犯带了上来,他们将被打散编入队伍,杨鲲鹏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成龙还是成虫就看他们自己了…… “各总旗*带开,例行晨跑,最慢的那一队早饭减半,最快且按时到达的一队早饭加半,到达时队员缺额多于半数的早饭减半。出发!” 杨鲲鹏解下披风,也加入了长跑的队伍…… 43、043 手段 杨鲲鹏继续每日苦训着这帮新兵, 几天下来, 新兵们总算是能够站直走齐,听命令了,这天杨鲲鹏没把队伍拉到荒滩里去, 而是带着他们到了条臭水沟,幸好是冬天, 没有蚊蝇,但这水沟里冲天的臭气两里地外边都能闻到。让杨鲲鹏暂时满意的是, 这群新兵虽然大多皱起了眉, 可是没几个捂鼻子乱动的。 “第一排!齐步走!”杨鲲鹏自己本人就站在第一排的队首,带着这排人,直直的朝着臭水沟里走。杨鲲鹏自己目不斜视, 其实心里在打鼓, 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冯子震担心不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来凑热闹的李樯骄(已经病愈, 重新活蹦乱跳了)一脸的好奇。 然后看着杨鲲鹏直挺挺的走到了臭水沟边上, 大喊一声:“跳!”他自己就当先跳了下去…… 冯子震身子绷紧,终究是忍住了没冲过去,李樯骄却是在马上一个踉跄,险些跌下来,他实在是不知道杨鲲鹏这么做到底是何意思。 第一排的新兵们除了几个人二话不说跟着跳下去, 大半的犹豫了一下才咬着牙跟紧。杨鲲鹏站在六尺深的沟底下心中默数了十声,便转头朝着另外一边喊:“爬!” 沟下边的人立马七手八脚的爬到了另外一边,等到所有人都重新爬上平地, 对面没跟下来的那几个人就要绕路过来,却早有总旗过来记下他们军服上的号码(杨鲲鹏定制军服特意要求的),顿时几人都明白自己是被退回家中了。 杨鲲鹏没想到有一人见此情况之后竟然立刻跪倒在地,述说家中老母生病,安家费早已做了母亲的医药费,实在无钱可还,恳请杨鲲鹏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在场的兵丁都知道,但凡退回的人,杨鲲鹏都是让锦衣卫去讨要安家费的,锦衣卫与普通卫所兵不同,他们也有查证缉捕的权力,所以他们去要钱都不直接去人家里,而是拎上里正或者是带着衙门里的捕快,他们都是当地人,自然了解这家家户户的实际状况。 死硬着不给也可以,有田的有房的拿地契房契,有猪有鸡的直接叫来屠户低价卖掉,这么折腾了两家,到后来谁都都知道十两银子固然多,可是光为了十两银子也不值得如此折腾——这就是杨鲲鹏想的损招,其实他也不心疼那十两银子,他已与李樯骄商量好,这要来的银子都归带队的锦衣卫,他分文不要,只为了杜绝乡人恶意哄骗安家费,也为了不让新兵们存有侥幸之心。 这个兵卒在此苦苦哀求,杨鲲鹏对他所说情况的可信度却有些怀疑。他这三百多号人里,那些家中急需用钱的兵丁大多能吃苦且比其他人更加积极些,但有命令无敢不从,杨鲲鹏也对他们多注意一些。可是这人却并非此列,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他在说谎,便是这人其实根本对家中母亲并无他如今所表现的那么关心,日常行事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不论原因为何,杨鲲鹏都不能让这种人留在自己军中,可是如果硬邦邦的回绝,那在众兵丁心中八成会留下一个不太好的形象。 略微沉吟,杨鲲鹏总算是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他朝前站走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如今你们也入了我金吾营近半个月了!我这营里是什么样子你们也都知道!我要的不是混吃混喝的混混!我要的是听命行事的兵!过去我念你们刚离家不久,放纵了你们几日。”众新兵心中发寒,原来每日风里来雪里去还是放纵了? “近日从这条沟起,跨过了沟就是兵,本将也不会再对尔等动辄斥退,尔等却要掂量着军法威严!” 杨鲲鹏的意思很明白,你跨过沟了,以后不用再担心斥退,但是却要小心自己的屁|股和脑袋了,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选择。 “第二排!齐步走!” 那哭求的兵卒一听杨鲲鹏如此说,果然不哭了,脸色灰暗的看看臭水沟,一咬牙一跺脚!站到一边去了…… 那些看着他的新兵顿时面露鄙夷之色,更有甚者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吐了唾沫。 这臭水沟边一阵闹腾,该跳的都跳了,不跳的也都做了记录,杨鲲鹏带着大队人马朝营地跑。杨鲲鹏是最先跳的那一组,又在边上旁边站了好一会,今日的天气尚不至于让衣物结冰,但是浸湿的衣物冷风一吹还是让人冻到骨头里,即便跑动中一时半会也暖不起来。递给士兵们传递饮用,冯子震自然也给杨鲲鹏准备了,可是杨鲲鹏接过酒囊,一转手就递给了离他最近的士兵。 那士卒愣了一下,继而感动不已,小小喝了一口就要归还给杨鲲鹏却没想到他摆摆手,指指那人身边的新丁,转身跑开了。 收买人心,可真他|妈的难受! 杨鲲鹏冻得牙齿打颤,强忍着喝口酒暖身的欲望,坚持到了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一是冯子震。看着冯子震已经冻青了的嘴唇,不由的心疼不已。不过他不是聪明人,现阶段想不出既能让自己享受又能让士兵归心的方法,只能套用吃苦在前享乐在后这千古不变的老方法。 意料之外的是,不只是他的这群兵们,竟然连锦衣卫们也激动不已,半路上也下了马跟着他们一起跑。倒是让新兵们无意中与锦衣卫亲近了些,也为之后双方进一步合作创造了条件。 回了营,却又有好事让众新兵欢惊喜。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两银的赏钱,滚烫的洗澡水,还有一天半的假期,顿时便是满营的欢呼雀跃之声。当然,那些主动退出的也就越发郁闷了。 李樯骄吹了个口哨,暗道杨鲲鹏不愧是宫里混出来的,手段高明啊~一扭头,刚回营没几天的赵年高却立刻满脸烟灰的朝他跑过来诉苦——原来杨鲲鹏竟然是让留守的锦衣卫们做的热水…… 士卒们自然是去军营中的大澡堂,而杨鲲鹏则有自己的大浴桶,这也是他作为主将少有的福利。先用水瓢舀水冲干净了身上,杨鲲鹏拉着同样冷得厉害的冯子震进了浴桶,滚烫的热水让杨鲲鹏舒服得直哼哼,有一种总算是活过来的感觉。 伸了伸腿,大概是脚尖碰到了冯子震小腿上,对方立刻缩了回去。杨鲲鹏抬头,果然看见冯子震整个人都快缩到水下去了。通红的脸颊和额头怎么看怎么可怜,可爱,可口~ 浴桶虽大,但两个大男人在里边也算是拥挤,杨鲲鹏稍微动一动就把冯子震挤得无处可躲了。水下,一只贼手抓住了冯子震绷紧的脚踝,另一只手贴着脚踝的内侧朝下摸了过去。 “呃~”冯子震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制止还是该放纵。 “子震……明日休息。”杨鲲鹏凑过去,含住了粉红色的小耳垂,含糊的小声念着…… “!” 46、046 1/3 杨鲲鹏回到自己家中, 如今这里已经再次由李樯骄家的仆役接管了。不算小的宅子里, 除了李府借过来的仆役,便只有一个住客—— 孟p。 杨鲲鹏刚来到孟p居住的小院外,便听到了一阵悦耳的乐声。杨鲲鹏不是钟子期, 听不出这里边是喜是忧,只是觉得好听, 且这声音让他躁动的心情平静了不少,便也不急着进去, 而是站墙外边静静聆听, 顺便也借着这个机会捋顺自己的思路,想想到底怎么挣钱。 他在匠户家属那里曾经看到妇女放在屋外的纺车,当时首先想到的就是珍妮纺纱车, 可问题是他当初学世界史时, 老师只说了那发明者是看着自己老婆的纺纱车倒在地上才有的灵感,杨鲲鹏也把纺车推到在地上, 可半天啥都没想出来, 那大规模的纺纱织布是不可能得了。 衣行不通,转而想食。卖私盐首先就被他刨除,毕竟他可是知道,最大的私盐贩子其实就是赵璞这个皇帝,没办法, 这年头地主家有余粮,皇帝家却是没银子。除了开国的两位,颢朝的皇帝也就只能自己干点小买卖了, 当然,黑锅都是东厂和锦衣卫背的…… 不能卖私盐,那就开餐馆?可他杨鲲鹏又不是厨师出身,虽然会做俩菜,但是绝对比不过如今半辈子研究食物的掌勺人们。 食这条路也断了,住和行方面,杨鲲鹏倒是想过办邮局。可是后来想想要是办邮局,那他自己是办不好的,必须要赵璞动用国家力量,可这虽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只要朝堂上站的仍旧是那群表面上迂腐,实则内心奸猾只想着维护自身利益的老爷子们,那这事九成九就办不起来。 陷入自己思绪的杨鲲鹏并没有注意到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如今早就是吃饭的时候了,而院中孟p久等不到送饭的仆役,不知出了什么事,出院一看,原来是杨大老爷站在门口发呆,孟p顿时哭笑不得。 他也知道这院子里的仆役因为主人身份的特殊性,大多很识时务,如今怕是以为杨鲲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问,所以都回避了。所以说,仆人太机灵了也不好。 “咳!咳!” 孟p的两声咳嗽,总算是惊醒了杨鲲鹏,可还没等他说话,两人的肚子先彼此打了个招呼。都是年轻人,消化系统都是很不错的,两人的五脏庙是一样的空空如也了。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孟兄稍等,我去换身衣服,这顿我做东,咱们大安楼。” 孟p也不推脱,点着头应了。杨鲲鹏在大安楼没有雅间*,可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点了四个菜倒也吃得畅快。 “孟兄,你也是走南闯北惯了的,能跟我说说如今什么东西比较好卖?或者百姓虽然需要,但是没人卖的吗?”吃到六分饱的时候,杨鲲鹏忍不住开了口。他来找孟p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毕竟,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孟p比较接近群众,而且见识广,有心计。 让杨鲲鹏惊喜不已的是,孟p听他如此询问,慨然一笑,沾着酒液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杨鲲鹏看着这两个字先是疑惑,继而眼前一亮,欣喜无比的拍了桌子:“好!” xxxx 曹斋这一路的赶,跑得自己大汗淋漓,总算是在大安楼门口截住了杨鲲鹏。杨鲲鹏一听要进宫,与孟p匆匆告别后,随着曹斋去了。 赵璞阴沉了一张黑脸坐在御案之后,周围伺候的宫女内侍包括程奎在内都噤若寒蝉,尽量将自己缩进阴影里,不引起皇帝的主意。终于曹斋一身热汗的跑了进来,杨鲲鹏总算是来了…… 赵璞的脸色总算是放缓了一些,可只是一瞬皇帝的眉便重新挑了起来:“不过是去城外的金吾营!这都是什么时辰了!?” “陛下,今日杨参将一早就去了南山皇庄那边,奴婢和他正好错过了。”曹斋倒是也不惊慌,一躬身,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哦?”赵璞一听,果然冷静了下来,朝着曹斋点点头。知道杨鲲鹏在外边侯着,本想让他也等等,可是转而一想让他等那也就是让自己见他的时间更少,算来算去吃亏的人根本还是自己。 赵璞暗叹一声,要不然民间夫妻都是互称冤家呢,这杨鲲鹏果然是他的冤家,也不知道上辈子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了,这辈子就这么栽在他手里了。稍后见杨鲲鹏进来,偏这人没有丝毫迟到的自觉,竟然一脸的兴奋快活。赵璞于是更气,斥退了众人之后无奈的对杨鲲鹏说:“冤家,什么事这么高兴?” 杨鲲鹏一愣,没想到皇帝竟然对他用了一个如此亲昵的称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这么叫你就如此无措,要是冯子震这么叫你大概早乐得扑上去了吧?今天也是,你休息了就想着和冯子震四处游玩,没想过进宫来陪陪我吗?”赵璞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可怜,到最后干脆低着头玩自己手指。 “陛下……” “杨鲲鹏,我都不在意冯子震了,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在意我?你能告诉我到底什么原因让你一直这么对我望而却步吗?” 左拥右抱原本就是所有男人的天性,黄帝开始就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到了现代法律不允许,金屋藏娇的男人还比比皆是。通常人们指责的对象是那些二奶三奶,可是如果不是男人自己管不好自己的裤腰带,又何来如此多的女人吃这口饭? 杨鲲鹏也是个男人,要说他没想过左拥右抱那就太假了。可是,理智仍旧管束着他,不能为了图一时的快乐,而让真心待自己的人受委屈…… “陛下,赵璞,你又何必执着于我?我如今心里既然有了子震,那就算接受你,你也只得了一半而已。且我身为武将,日后又要为国征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马革裹尸了。那个时候……” “一半也比渣都没有强!”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而且你少给我说什么死不死的,实话说吧,你要是真死了,我也把你偷着埋到我皇陵里边去。你要是应了我,说不准我还给冯子震留点地方,否则到时候我就把他随便洒在哪个阴沟里算了!” “陛下!”杨鲲鹏头疼,“今日我若接受了你,你就不怕改日我再应了别人,让如今的一半变成了他日的三分之一?” 赵璞阴着脸,用质疑的阳光上下打量着杨鲲鹏:“你小子这么说是不是以退为进啊?说!你是不是早就有第三个目标了?对了!那个孟p!曹斋可是说你跟他去大安楼吃饭去了,你和冯子震都没单独外出吃饭过。而且你今天干什么不带冯子震出来?你是不是早就觊觎人家了?”赵璞越说越是这么回事,指着杨鲲鹏的鼻子就要开骂。 杨鲲鹏哭笑不得:“这关孟p什么事啊?子震没跟出来是因为他身子不舒服。我找孟p是有事相求。而且,我也和子震单独出去吃过饭。” “冯子震身体不舒服?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你!”意识到了原因,皇帝有些颓唐的坐回了椅中,看着杨鲲鹏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哀怨,“唉!你话既然说在了前头,那今天我也说清楚了。你心里至少三分之一我是要定了。以后你再想加人,可以,我不管冯子震怎么想,这人得先让我答应。否则,你、我是舍不得伤害,其他人,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杨鲲鹏心说,我怎么觉得莫名其妙我就把自己卖了呢?而且赵璞果然是成了陛下了,这种自说自话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一阵莫名其妙的胡搅蛮缠之后,赵璞死活将杨鲲鹏拉到了软榻上,自己窝进了他怀里:“你身上还有酒菜的香气,真的只是有事去问孟p?” “陛下,想不想挣钱?”杨鲲鹏长叹一口气,心说他要是不提自己还真的险些把这事忘了。 “当然想!你想了什么法子?” “不是我,是孟p提醒的。这法子说来简单,可如今还真是没人做。” “废话真多,到底是什么法子?” “卖春|药。” “啊?” “陛下别误会,不是那些害人的药物。而是陛下也在日常进食的滋养之药,而且我们卖的并非只针对男子,更针对女子。” 杨鲲鹏听孟p说,这世道上女子为了养颜可是用尽了手段,特别是青楼女子或是大户人家的姬妾,为了一时之美甚至有人不惜以□□当药,其他偏方秘方更是大行其道。 杨鲲鹏的意思就是仍旧从太医院上做文章,宫廷里的养颜方法不知有多少,而且不少太医家中女儿一样有着一手好医术,正好直接弄去当坐堂大夫,传授养颜方法之外还可以来点针灸减肥、按摩美容之类的。 人手不够也没关系,宫里大龄宫女不少,赵璞早就想裁撤一部分了。只是她们大多已经与家人失了联系,年纪大了又无法嫁人,实在是生活无着落。只要略微培训一二,她们在太医的指点下,做个按摩师或者面膜师绝对是没有问题。 至于看店的打杂的,杨鲲鹏也想好了人选,大颢军制只有长子才能承袭世袭军职,即便是锦衣卫每年也有不少青年生活无着落,干脆就在这群人里择优录取。 倒不是杨鲲鹏没想过拉其他卫所的军户一把,而是他即将开办的这个买卖,算是试验,更是他和赵璞钉下去的钉子,如果里边的人员只是一些普通军户,那说不准就有人要有小动作。如此还不如直接拉上锦衣卫,等到日后买卖大了,再开设其他的生意也好让他们保驾护航! “好主意!”杨鲲鹏说完,赵璞立刻坐起来一击掌,“不过,你在这里边可是还少说了两点。” “嗯?什么?” “掌柜和账房啊,无论是大夫、宫女还是锦衣卫都好说,可是但凡开店都得有个充门面的掌柜,还得有个记账的账房吧!” 杨鲲鹏一拍脑门,他还真是把最重要的这两点忘了。可是赵璞虽然提出来了,但也是不知道如何解决,两个人坐在榻上相顾枉然。 “难道还是从宫里调太监?”赵璞问。 “那那群大臣非得和你疯了不可。” “要不然我向你学,从牢狱里把那些读过书该发配的犯人都捞出来?” “不,这些人还是少用,谁知道他们心里真正怎么想的,派出去做买卖掌着银钱,出点什么事不好说。” “唉……那怎么办?” “陛下,要不,咱们先在京里办一个看看?” “嗯?” “账房就由宫里出一个太监,掌柜就让孟p帮个忙。” “你还说你和他没关系。” “陛下!我就是说说,人家答应不答应还是个问题呢。”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最好他不答应。 无奈,孟p答应了。 “大兴县的那事仍旧没完,我在杨将军处讨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且阳春堂开业之后必定女宾如云,我辈之人正好如鱼得水~”孟p色迷迷的朝当天晚上跑来询问的杨鲲鹏笑着,他那杨将军的称呼虽又被杨鲲鹏抗议,可是他却死活也不改了。 于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古代美容院外加养生馆(同时面向男士和女士)——阳春堂,就在一片混乱中建立了。当然,开张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杨鲲鹏早已经回到军营中继续折腾他的小兵们去了。 放假回来,不少新兵还没从放松的气氛中清醒过来,就被杨鲲鹏一顿军棍打得绷紧了浑身的皮子—— 确实是一顿军棍,十几个兵卒回来晚了,早晨集合时,杨鲲鹏点名之后当着全体新兵的面就把他们拖出来一人赏了二十军棍。而且此刻杨鲲鹏还没有亲兵队,他的亲兵都被散下去带兵了,因此打人的是友情客串的锦衣卫…… 这二十板子可是绝对的高水平,打完之后,这十几人虽然疼的要命,可是却不伤皮肉筋骨,一样能够继续训练。 紧接着,跑步也不是空身跑了,一人背上了一个装满五斤重铁砂的小口袋。路线也比过去更加让人心颤,上坡下河阶梯竹桥应有尽有,速度更是提了两成,一趟跑下来,新兵们都累的死狗一般。 一刻钟的例行队列训练,这是让他们休息,稍后便开始蹲马步,而且蹲马步的同时头上顶碗手里拎砖。碗里水撒了午饭时间推后一刻钟,砖掉了午饭减半,昏迷……视情况决定处罚。 蹲够了半个时辰后,杨鲲鹏第一次让他们分组由教头教授武功招式。学会了之后,开打!就算现在不会用,也打!这个时候就看出来杨鲲鹏招的这群兵确实是羊了,对练过程中两个人你挠我一抓,我拍你一下,根本放不开手脚,实在是太“友爱”了些~ 看到这样的,杨鲲鹏二话不说拖出去就是军棍伺候,你们不是不想打别人吗?那我就两边一块打!后边的人学乖了,再有那群杨鲲鹏从监牢挑拣出来的“恶狼”混在其中,对练总算是有了些火气。 这一天,打军棍的锦衣卫门打到手软,负责治疗的军医们也忙到头晕。 当天晚上,累得浑身酸疼的杨鲲鹏抱着冯子震却睡得安逸,所有的事情,虽然仍旧混乱,但总算是都上了轨道了。 实际上,让杨鲲鹏惊喜的事情还在后边,他那天放倒的纺车,正是匠户中一王姓木匠的纺车。当天他回到家中听到妻子说起参将的怪事,不由得起了好奇心,也将自己娘子的纺车放倒,这一放,就让他放出来了个王氏纺车! 太监张安之后无意中看见他家娘子使用的手摇式的纺车,一次可纺三根线,一开始他也只是觉得新奇,可询问之下竟是王木匠由杨鲲鹏当日的举动得出的灵感顿时警醒了起来。他虽觉得杨鲲鹏堂堂一个参将不会对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感兴趣,可觉得还是通报一下的好…… 47、047 命运? 杨鲲鹏张大嘴巴看着南山皇庄送来的急件, 这是该说术业有专攻呢?还是该说古人的智商果然是高呢? 如果张安的描述没有出错, 那那个王木匠做出来的八成就是手摇纺纱机啊!但是,做出来也没用,杨鲲鹏郁闷的叹了一口气。 虽说阳春堂现在经营顺利, 一个月就是几千两银子的进项,而且如今收益仍旧保持在上升阶段。而且, 有宫里的太后和静慧夫人当做活广告,京中有权有钱者无不趋之若鹜(当然, 给这两位尊贵的女性做保养, 阳春堂是□□的)。而且,大内出来的秘方,也确实管用。 不过, 也有老学究跳出来找麻烦, 可赵璞那里根本就把这些折子当成了放屁,直接拿去烧火。偶尔有打了鸡血的老人家跑到阳春堂门口静坐示威, 孟p见如今天寒地冻的, 还特意给他们搭了暖棚,送去热茶。用不了多久,这群死硬分子也就在一群女人的嗤笑咒骂中落荒而逃——无论什么时代,什么文明,都没有资格剥夺女人追去美丽的权力…… 可是别看阳春堂现在盈利颇丰, 但无论对赵璞还是对杨鲲鹏来说这几千两都是毛毛雨而已。他们还能够做得更大,做得更好,可是, 没有人才啊!毕竟他们只有一个孟p能够去当掌柜啊。 特别是当杨鲲鹏知道手摇纺纱机一旦大规模使用绝对很赚钱的时候,这种无奈更是强烈,因为无人,难道就要看着钱财从自己手里哗啦啦的流走吗?实在是太伤心了,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自己不出人或者只是出少量人手的前提下,仍旧能够赚钱呢? “啪!” 南山皇庄的信使吓了一跳,那位参将老爷刚才看完信就坐在那发呆了,呆了半天的第一反应就是怒目圆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悬让他吓得坐在了地上。不过杨鲲鹏也没空理会信使的狼狈,抓着那封信,只和冯子震说了句照常训练,便急匆匆的一路入宫去了。 “什么叫……连锁经营?什么是加盟店?”赵璞一脸的问号。 “就是我们提供产品、商标、人员训练,其他的商人用钱来买这些东西的使用权,大家共同发财。” “商标是什么?” “类似于招牌,比如阳春堂。”杨鲲鹏解释的也不清楚,不过幸好赵璞脑袋瓜也很聪明,稍微想想也就明白杨鲲鹏的意思了。 在这个年代,想要建立这种加盟式的经营,也只有皇帝有这个能力了,其他人的话则很可能反过来被吞并。而且因为锦衣卫的加入,也不怕出钱加盟的商家们在里边捣乱。这时代皇帝都有穷亲戚,锦衣卫们也多的是生活无着的旁支子弟,现在可是个宗族观念强盛的时代,断了亲戚朋友的生路,往往比断了个人的财路更让人怨恨。 “这倒是好方法,可是如果当地锦衣卫和商人合伙贪污怎么办?” “这也好办,异地任职啊。而且,我们当然不直说异地任职,只说要统一培训,培训完之后,就把人送到不同的地方去。到时候都属锦衣卫了,为了不让自己的亲朋在外地受苦,他们自然也会照应着我们在当地的阳春堂。可是因为不熟悉,一开始绝对是乱不起来的。然后我们还可以让所有的人员三年一轮换。过段时间,您还能培养些人员放出去查账,暗访什么的。如此一来,不必要的损失虽然还是还是会有,可是却能够保持在我们的接受范围之内。我们还可以设立更高一级的监管部门,然后……” 杨鲲鹏越说越高兴,赵璞仔细听着,不时点头赞同,杨鲲鹏所说的固然是商人的管理,有很多地方也能用到治国上,两人研究到后来,赵璞高兴的拍了板:“好办法!那我看这阳春堂北直隶范围内负责人就是孟p了!回来让内府给他个立个皇商的契,锦衣卫那也暗地里给他个百户的官职。” 杨鲲鹏自然明白这“暗地里给他个百户的官职”是什么意思,锦衣卫下辖的除了明里谁都看得见的校尉军官们,还有一道暗线。那也就是让官员们都惧怕的暗探们,他们一样根据锦衣卫的架构设立官职,可是却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他们也正是让朝中文物们惧怕而厌恶锦衣卫的根本原因。 当然,赵璞给了孟p这个百户的位置,也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已,并没有让他给锦衣卫带来什么密报的希望。 “陛下,这皇商还是算了,北直隶的负责人也重新找人吧。” “为什么?” “他那人性格孤傲,大概……” “不愿意做朝廷的鹰犬?”赵璞哼了一声,暗道还说没什么呢,这就这么关心照顾人家了。 “陛下也知道,他是江湖中人,到并非对朝廷有什么反叛之心,只是生性喜爱自由而已。” “哦?”赵璞脸上的不以为然更加清晰了。 “而且,陛下今天这事还真是给我提了个醒。” “嗯?” “锦衣卫的暗探里可是有不少人表面上的身份就是商人,阳春堂日后开店自然我们这边怎么说也要派个会看帐的人过去看着。何不动用一部分密探?陛下放心,我不是因私废公之人,要知道这世上女子之间最喜闲谈攀比,阳春堂更是女人密集的地方,那里之后说不准就是个消息的集散地。” 赵璞眼睛一亮,这倒是,男人在床上少有能藏得住秘密的,而女人在和女人闲聊间也少有能藏得住秘密的,特别阳春堂还是个放松休憩的地方,不知不觉人就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今天和赵璞谈得兴起,不止商量好了阳春堂的事,连带着阳春堂之后纺纱机的事情两人也说了不少。最后,杨鲲鹏是卡着关宫门的点出了紫禁城,他也不急着出城,而是跑了一趟锦衣卫衙门,继而回到了自己家中。 “哦?杨将军,来的好巧啊。”杨鲲鹏进门时,孟p正在偏厅中吃饭,看到他不由得打趣。杨鲲鹏翻个白眼,心说这到底是谁的家啊?抬手挥退下人,杨鲲鹏有些疲累的坐到了孟p对面,“啪”的在桌上拍了个牌子,正是锦衣卫百户的牙牌! “这是何意?” “孟兄不愿做官,钱财在孟兄眼中也不过是可有可无之物,思来想去,我能报答孟兄这段时间援手的也就只有这样东西了。” 孟p仍旧是满眼的疑惑,杨鲲鹏却故意吊他胃口,自己拿过酒杯斟了杯酒润喉,直到见孟p真的要恼了才慢条斯理的解释:“实不相瞒,那日客栈之中并非是你我二人初次相遇,清晨入城的时候,在下正好排在孟兄之后,不巧听到了兄台大作。” 孟p脸上微红,自然是想起了自己那实在不雅的对联。 杨鲲鹏又喝了一杯:“我知道孟兄也是个嫉恶如仇的,可是说实话江湖上好汉劫富济贫的那一手可并不怎么高明,我想孟兄走南闯北,也知道我这么说的意思。” 孟p点点头,好汉图一时痛快,可是贸然出手即便成功了,对百姓来说却也经常不是什么好事——好汉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可是百姓却仍旧要留在原地生活,然后吞下他们洒脱之后留下的恶果! “既如此,孟兄便收下这牙牌吧。收下之后锦衣卫的档里孟兄便是百户,可是却可不受约束,但如果遇到什么不平事,自可寻当地的锦衣卫帮忙,或者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将情况上报,孟兄却仍旧是自由之身。”杨鲲鹏喝了第三杯,脸上已经有些泛红了。他朝着孟p调皮似的眨眨眼,然后便不说话径自填起自己的肚子来。 要与不要都是孟p的选择,孟p低头看着那令牌,知道杨鲲鹏这是在为他添加一层保护。犹豫了片刻,他将令牌接了过去,不过他此刻收下的却只是杨鲲鹏的一份关心,而并不是锦衣卫的权力。这东西,此时此刻的孟p并没有动用的意图…… 两人之后再也没谈任何关于锦衣卫的事情,杨鲲鹏却是把自己关于阳春堂未来发展的设想告诉了孟p。出乎他意料的是,孟p竟然也对开个小店有兴趣。 “干脆我也在江南一带开个小店好了。” “嗯?” “何必如何惊讶?这些日子下来我也知道这是个挣钱的买卖,难不成你以为好汉都是不要钱的?况且,这店铺实在是招美人,正好是对我的胃口啊~” 杨鲲鹏:“……” 这一顿饭下来,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竟然一起醉倒了,等到杨鲲鹏醒来的时候,逵猩竦姆11炙谷皇呛兔p同塌而眠的。不过幸好,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完好,应该是没做出什么超出友谊的事情。安下心来的杨鲲鹏惊讶的发现孟p熟睡的时候竟然是将自己团成了团,两只手紧抓着他的衣服,脑袋却是缩到了他的怀里。可是很少有男人的睡姿会像这种寻求保护的小动物一般。 看他平时潇洒自傲,可实际上说不定是个异常缺乏安全感的人。想想他那一身妖艳的花绣,杨鲲鹏轻叹一声起了身。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很多事,作为朋友还是不应该探究的太多。 杨鲲鹏起身之后帮孟p重新盖严,转身离去了。接下来杨鲲鹏洗漱之后便准备赶准备赶回金吾营去。可谁知道在出城的路上竟让他赶上了一支娶亲的队伍,而且那位打马走在前边的新郎官竟然还是他认识的人—— 国子监同学,也是那位因为对不上对联被气晕了的莫鞣炼…… 不过别管是不是有矛盾,杨鲲鹏打马便让到了一边,毕竟阻挡人家办喜事的队伍实在太过缺德。骑在马上的莫鞣炼却也看见了杨鲲鹏,不由得冷哼一声在马上挺直了腰杆,无奈此人骑术太差,这么一动险些从马背掉下来,幸好仆人应对及时,这才没让新郎在娶亲的当天比新娘早见红。 周围围观的百姓自然是一通大笑,杨鲲鹏也不由得弯了嘴角,坐回马上的莫鞣炼怨毒的看了一眼杨鲲鹏,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杨鲲鹏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对头是绝对结下了,于是催马头也不回的朝城门而去,他却不知道在背后有两双泪眼朦胧的美丽眼睛直直望着他。 “小姐……” “朔雪,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48、048 表哥(上) 白府大小姐出嫁, 新娘子上轿梨花带雨, 谁都说这是女儿孝顺,不忍离开父母,却不知道女儿家的心酸事。 白芳瑶从重阳起可以说是对杨鲲鹏动了心思, 那天回去就和白烈说了这件事。而当时正是白烈和郭怀远矛盾最严重的时候,急需一个盟友, 可杨鲲鹏当时虽有皇帝庇护,名声却实在太过不好。白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到后来郭怀远虽然倒台, 杨鲲鹏却入了行伍,白烈也卷入了清流派的权力斗争中,他更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毫无斯文可言的粗鄙武夫了。 到最后, 白烈觉得女儿的年纪确实不能再留了, 便狠狠心,不顾白芳瑶的哭求将她嫁给了白烈心中的乘龙快婿莫鞣炼。 喜房之中, 即便凤冠霞帔的华彩也遮不住白芳瑶脸上的黯淡, 她本来对自己说迎亲的路上就是最后的眼泪,谁知道却碰到了她心里的那个影子。那人一身的戎装,还是像初见一般骑着白马,英挺、潇洒,一派男儿气概! “朔雪, 拿来胭脂,帮我补补妆。” “小姐……” “应该是夫人了。朔雪,那个人从今之后就当是个梦吧。”她已经嫁入了莫家, 曾经一切种种便已经如同过眼云烟,忘不了也要忘了! 杨鲲鹏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着这么一个伤心人,他高高兴兴回到了金吾营,今天可是实弹练习的日子,他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xxxx 转眼间已是新年,金吾营除了少数值守的,大部分散到家中放假去了。这些人如今总算是有了些兵样子,走在街上不会还被认作是普通农夫了。杨鲲鹏也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过年,顺便好好享用自己的“年货”! 清晨睁开眼,日常的习惯明确的告诉他如今已是不早了,可是屋外还是阴沉沉的,窗纸上印着屋外一棵梅树暗沉沉的枝桠,呼啸的风声凄厉无比。昨天天就阴着,如今八成是下雪了,杨鲲鹏想了想,决定偷懒一日。 冯子震趴睡在他身旁,熟睡的脸庞正朝着自己,温柔而平静。清晨正是男人最冲动的时候,杨鲲鹏见心上人如此,不自觉的也动了心思。可是想想昨晚两人的颠鸾倒凤,终究是把冲动压了下去。偷懒的心思也没了,干脆的起身准备照例去端热水为爱人清洗。 帮冯子震塞好了被子,杨鲲鹏穿戴整齐出了屋,一推门,寒风卷着冰冷的雪花吹了他一脸,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裹紧了领口,杨鲲鹏朝着厨房去了。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落魄棉衣的年轻书生敲响了杨府的大门。杨家的门房仍旧是李府友情赞助,很懂得分寸,丝毫不拿衣着看人,即便是大冷的天,也立刻跑出来询问来人何事。 “此处住的可是杨鲲鹏杨参将?” “我家主人正是金吾营杨参将。” “太、太好了!”书生冻得发青的脸上顿时异彩连连,“此乃小生拜帖,还请小哥转交杨参将。” “这是小人的本分,我看公子冻得厉害,还是到门房里考考火吧。” 书生虽觉得失礼,可确实冻得厉害也就随着门房进门了。 那边门房自然不能直接把东西送进内院,而是交给了同样是借调的管家,管家又寻到了今天轮值的孔三,连倒了数次手才把信交到了刚把冯子震折腾完的杨鲲鹏手里。 打开拜帖一看,里边还夹着他老爹的一封信—— 来人是杨鲲鹏母亲王氏的外甥,也就是杨鲲鹏的表哥,来此正是为了明年二月的大考。 杨鲲鹏歪歪脑袋,原本在家时他可没听说过母亲家中还有亲族,不过父亲这两笔狗爬一样的字体可是常人模仿不来的。那么这人真的是他表哥?杨鲲鹏又看了一眼老爹的信,可老爷子只是给他介绍了来人的身份,其他的什么也没多说。 杨鲲鹏挑挑眉,以他对老爹性格的了解,没多说才是有问题的,否则至少也要写一句“好好关照”之类的话,而且,他这表哥既然能赶考,这就说明并非军户出身,看来这里边有文章啊。略微沉思,杨鲲鹏抬头对孔三道:“把人带到正厅。” “是。” “子震,你知道我这舅舅的事情吗?”杨鲲鹏看着冯子震喝下米粥。 “这倒没有,自我进府就没见夫人与娘家有过什么来往。” “你在这歇着,我稍后再回来找你。”伸手轻捏了冯子震鼻尖一下,傻子都能听出这里边的暗示,冯子震顿时红了俊脸,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老实地躺回去睡觉了。 王韬局促的坐在亭中,双手捧茶目不斜视,原本他并不想听父亲所言来寻自己这位表弟的。可是谁想他半路上丢了盘缠,他又无脸回家,只得一路乞讨,所以这都到了年关了他才到了京城。 也幸好他是北地边关出身,虽然是书生可也练了些把式,这要是江南的“秀才”,八成就死在路边五人知了! 但这也同时让他不得不前来寻求这位表弟的帮助,书生叹息一声,实在是觉得无脸见人。 杨鲲鹏站在正厅的入口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兄长,帮助亲戚无所谓,可是他这位舅舅显然原本和自己家有着矛盾,他可不想自己帮出个仇人来。 “咳咳!”杨鲲鹏存着试试的心思走了出来。 书生听到响动立刻坐了起来,紧张局促的看着杨鲲鹏,明明杨鲲鹏才该是弟弟,可是此刻看起来书生倒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参将大人。” “不敢不敢,大哥直接叫小弟鲲鹏便好。” “不不不,不敢,在下只是……” “大哥不要推辞了,无论我官职多高这血亲上的联系时推不掉的,兄就是兄,弟就是弟。大哥请上座!” 王韬被杨鲲鹏一阵抢白压得说不出话来,莫名其妙就被按在了上座上。再要起来看杨鲲鹏的脸色立刻坐在椅子上不动了,却不知道杨鲲鹏看到他如此的反应,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个典型的底层书生,面对权威显得惧怕而拘谨,可是一旦得到了权力,他会变得什么样老天才会知道。或许仍旧谨慎懦弱,但也有可能变得贪婪而大胆。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杨鲲鹏乐于接近的。 “家父的信我已经看了,大哥既是来赶考的便在我家住下吧,有什么需要去问李管家便好,就把这当成是自己家中。” “多谢大人。” 杨鲲鹏挑挑眉,还没人用这么酸这么软的声音叫过他呢,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且,这个“谢”字其实他受之有愧,北地的人们或许以为杨鲲鹏现在成了大官,可是京城里谁都知道他杨鲲鹏是被文官们恨不得食肉饮血的佞臣,王韬住在他家中,还是他表哥,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不过,杨鲲鹏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中日后出来一个拖后腿的,这时代可是盛行诛连的。 王韬对杨鲲鹏的“关爱”却是激动而又愧疚不已,他家久已不和杨家联系,只因为知道出了个杨鲲鹏,父亲才急急地找上门去,没想到不仅姑父二话不说给自己写了信件,如今杨鲲鹏也是如此热情,这如何不让他无地自容? 两人正寒暄间,曹斋笑嘻嘻的进来了,杨鲲鹏叹了口气,朝曹斋拱拱手:“曹大哥稍等,容我去换身衣服。” “去吧去吧。”曹斋摆摆手,大方的找把椅子坐下,喝着下人既递上来的热茶。 杨鲲鹏走了,临走忘了嘱咐王韬离开,书生也是脑子没转过弯来,仍旧坐在厅里不知所措。 曹斋喝了两口茶觉得有点无聊,于是打量起了王韬。王韬一路乞讨,如今是面容枯槁,一身破烂,叫上的鞋子还露出了脚趾,可是偏偏坐在了上位,这人什么身份? 王韬将双脚朝朝衣袍里缩了缩,他在家乡并没见过太监,并不知道太监穿着如何,曹斋的声音也不似平常宦官一般尖利,所以根本不知道曹斋是什么身份。 “这位公子……与杨参将很熟悉吗?” “不不、不熟悉,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 “那为何……” “这位是我表哥,王韬。”杨鲲鹏换了一身公服从里边出来了,胸腹之间虎豹的补子,腰间明晃晃的金质的革带*,左悬佩刀、牙牌,王韬只看了一眼便不敢抬头再看了,可杨鲲鹏后边的话却让他无法不抬头,“这位是我的好友,孟p,如今孟p也在此暂住,正好介绍给表哥认识。” “幸会幸会。”看两人彼此拱手,杨鲲鹏撇撇嘴扭头拉上了曹斋,“宫中急招,来日小弟再尽地主之谊。” “宫中?”看杨鲲鹏大踏步出了正厅,王韬疑惑的看向孟p。 “那来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斋曹公公,但凡宫中召见,都是曹公公来宣召的。王兄,看你一身是狼狈想来路上受了不少苦,杨将军临走已吩咐了下人做水,王兄快去洗个痛快吧。” “哦,多谢孟兄。”王涛点点头应下,扭头又看了杨鲲鹏离开的出口一眼,那个人和他父亲怀着恶意猜测的形象完全不同,和他自己异想天开想象的形象也是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比想象中离他更加遥远和不真实的身影…… 原本准备好了被赵璞纠缠一天的杨鲲鹏在半个时辰之后就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手里多了一个大盒子,是赵璞送的,无奈不是送给他,而是送给冯子震的! “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杨鲲鹏无奈叹气,裹紧了披风朝着这个新年绝对平静不了的杨府走去。 49、049 表哥(下) 杨鲲鹏在回去的路上非常想钻进某个犄角旮旯里将盒子打开, 自己先瞻仰瞻仰是何物品, 可是…… “你要是敢偷看,我就把子震调回锦衣卫,而且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到宫里陪朕‘商议国事’!” 冯子震有什么国事能和皇帝商量的?杨鲲鹏撇撇嘴, 分明就是让他们新婚燕尔不得团聚吗。这警告虽然很有威胁性,可是, 就算我打开了,皇帝又如何能知道? 杨鲲鹏心里小猫一样挠, 可是一抬头, 却正好和一个卖绿豆糕的小贩看了个对眼。杨鲲鹏顿时就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与自己合作愉快的东厂和锦衣卫起来的。这时代暗探可是无处不在的,说不准这卖绿豆糕的就是其中一个! 卖绿豆糕的小贩其实今天是刚刚子承父业到这摆摊, 看见了一个品级不低但却年轻英俊的武官觉得好奇羡慕, 所以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就让人家给抓了个现行。而且这少年武官还眯着眼睛盯着自己不放, 顿时把这小贩吓得越蹲越低越蹲越低, 一直躲到了自家摊子下边去,有人来买绿豆糕都不顾了,且从今以后再也不敢盯着任何人看了。 杨鲲鹏不知道自己把一个大颢好好的守法百姓吓出了心理阴影,但他至少在路上不敢私自开盒子了,想着等到回了府自己找个僻静角落先把盒子打开, “检查”了是什么东西,再拿给冯子震。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杨鲲鹏一回府就看见冯子震、李樯骄、王韬、孟p外带自己的总旗手下们, 在小院里支了桌子涮火锅*,异常的热闹。杨鲲鹏叹气,看来皇帝果然是“天佑”之人啊,他想做点小动作都不行。 众人见杨鲲鹏回来,顿时起身邀请这位真正的主家入座,杨鲲鹏笑笑推辞,拉着冯子震进了内室。 “陛下的赏赐?”冯子震惊异,实在是想不到那位皇帝会有什么送给自己的。不过抱着猜也猜不出来里边是什么东西,冯子震将盒子放在八仙桌上,拆了起来。 “大人,这衣服……是您吧?”打开盒子,首先看到的就是威风凛凛的三品武官豹子补。 “我的?”杨鲲鹏奇怪,放下茶杯,过去把衣服拿起来了,这一拿,才发现这是见交领上衣,两人不由得更是奇怪,杨鲲鹏的官服里从公服、到祭服、再到朝服战服,没有是一半的呀。除了这件上衣,盒子里还放着一顶金凤束发冠和一条男式百褶裙,这分明是一套曳撒*。 看着这三样东西,两个人都是莫名其妙,愣了半晌,冯子震忽然见杨鲲鹏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奇怪的笑容:“大人?” “子震,这东西确实是给你的。”把衣服放回盒子,杨鲲鹏拿过他喝了一半的茶碗。 “我的?” “是你的,这个应该是陛下特制的三品淑人*服吧?吾皇真是英明啊~”喝了一口茶水,杨鲲鹏嘿嘿嘿地怪笑着,冯子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憋了个大红脸。不过却又无从辩驳,因为这确实是一套淑人服!也不知那位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子震,穿上穿上,让我看看!”喝足了水,唯恐天下不乱的杨鲲鹏立刻撺掇着冯子震试试新衣,冯子震无奈,羞红着脸把衣服拿进去穿上了, “唔……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将冯子震换了衣衫出来,杨鲲鹏扑在桌上大笑不已,冯子震更是窘迫,可是却那这位“大人”毫无办法,只是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可是其实也不怪杨鲲鹏如此作怪,只因为这身衣服实在太过鲜亮,上身翠绿下身鹅黄,虽然已经是男式,穿在青春少年身上还算看得过去,可穿在冯子震这英挺男子身上剩下的就只有滑稽可笑了。 “别恼,别恼,也别急着脱,即便不顾陛下的一片苦心,这衣服也是和我配对的呢。”杨鲲鹏站起来拉过冯子震的手,含笑打量着他,虽然眼神有些猥|琐,不过看的出来他确实是高兴着的,“今晚上,你就穿这身,如何?” 双手揽住了冯子震的腰,侧头在他耳边低声倾诉,杨鲲鹏其实根本就不想等晚上,而是此时此刻便想将人压倒床上去,可是他还记得外边那群吃吃喝喝的家伙,而且他现在也确实是饿了。 冯子震几不可查的点点头,杨鲲鹏满意的在他面颊印上一吻,松开了可口的爱人:“我先去了,你换了衣裳也出去继续吃吧。”安排了好了自己的夜生活,杨鲲鹏神清气爽的出去了。却不知道他离开口冯子震并没有急着换衣,而是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卷布帛。 这是他换装时发现缝在衣裳内里的,这当然并非什么机密要事,而是皇帝真正要送给冯子震的东西。这上边的大意就是:你我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在外边的时候某人就托付给你了,保护他安全的同时也要小心他沾花惹草,更要小心花草招惹他。以上…… “唉……陛下,您是否太高看在下了……”冯子震叹息一声,点燃油灯燃尽了布帛,他如今已经24了,再过几个月就是25了! 大人少年英才,俊美挺拔,连当今圣上都被他所折服,而自己归根到底却只不过是个破落之人,如何与他匹配,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大人亲近他人呢? 看着布帛燃尽,冯子震或许是被燃烧的烟雾刺痛了眼睛,流下了一滴泪来! 杨鲲鹏来到前院,一群人吃吃喝喝正到兴头上,他当即也加了进去一起喝酒吃肉。在座的除了行伍出身就是江湖好汉,酒酣耳热之间自然没了上下失了矜持,杨鲲鹏都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和自己属下划拳行令。塞了几口羊肉,杨鲲鹏忽然感觉有谁拉自己腰带,一扭头正是姗姗来迟的冯子震。 “子震做什么去了?竟然现在才到!罚酒!” 冯子震知道杨鲲鹏是借酒撒风,无奈的灌下了美酒私底下却一直伸手比划着什么。杨鲲鹏也并非喝醉,朝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他的书生表哥。 此时王韬早已焕然一新,眉目上与杨鲲鹏生母王氏竟有六分相似,与杨鲲鹏也似了三分,只是两人一文一武气质上完全不同。王韬坐在那默默的吃着,对于周围的情况却并无厌恶反感之意,反而一脸的羡慕和渴望。只是他毕竟算是外人,即便是杨鲲鹏几个喝高了的亲兵也并不朝他那里凑合。 “表少爷看来也并非是太过酸腐之人,大人为何不再试着与表少爷亲近亲近?”杨鲲鹏自然知道冯子震的意思,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朝堂之上,若是有个与自己亲近的文臣,也有些好处。冯子震是看了王韬的表现,想着让他再给王涛一次机会。 杨鲲鹏想想也是,他们一早匆匆见面,说的只有两句话,妄下判断毁了亲戚前途总也是不好。于是端着酒杯朝王韬走过去了:“都是行伍之人,往常粗陋管了,大哥若是觉得不自在我可要厨房另备一份。” “不不。”王韬急忙摇头,“我觉得这就挺好。” “哦?为何?读书人不是说言行举止都该‘有礼有节’吗?” “表弟莫要嘲笑我这书生了,大同府之内,谁人不知表弟神童之名?”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哥提这个,反倒是嘲笑我这个弟弟了。” 王韬顿时窘迫,又是急忙摇头,看杨鲲鹏确实没有在意才总算放下心来:“不瞒表弟,其实我本不想来京中应试。” “哦?这是为何?” “薛老先生年纪大了,我本想接老先生的班做一塾师。” “薛老先生?坎儿堡私塾的薛老先生?表哥怎会与老师认识?” “正是!呵呵,表弟果然也与薛老先生有师徒之宜啊。”王韬笑笑,开始为杨鲲鹏从头说起。 杨鲲鹏的老爹杨八福确实如他自己说的,早年也是个万人迷,而杨鲲鹏的母亲王氏未嫁前竟也算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 然后,一次小姐进香祈福,惹上了登徒子,他老|子来个英雄救美。从此小姐芳心暗许,可是杨鲲鹏的父母却是不允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军户(即使是个世袭的百户)。让杨鲲鹏都想不到的是他的老娘年轻时竟然是个异常大胆的女孩,父母不允她就和杨老爹来了个私会后花园*,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结果,王家只得答应婚事,可是从此却就与杨家断了关系。直到杨鲲鹏逐渐在大同府显了名号,一开始他在晋王府做侍读的时候,王韬他爹就有些动心想要去杨家走动走动。可是当时王家老太爷却是死咬着不准。一直到杨鲲鹏随着赵璞进了京,成了皇子身边的人,老太爷最终也是坐不住了。让儿子和孙子上面“叙旧”,而王韬几次前往坎儿堡就少不得往当地的私塾转转,这也就和薛老先生认识了。 可是王家人是绝对不会让王韬当个穷地方的教书先生的,毕竟王韬素有才名,而且如今朝中又有人帮衬(老爷子们自以为的),说不定他家就能出个三四品的大员! “所以,这也才有在下今日求助之事。”王韬倒是坦坦荡荡,从头到尾把这件事说得清清楚楚,就是自己老爹和爷爷攀附权贵的那点心思也丝毫没有遮掩。 这倒是让杨鲲鹏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不说别的,这人的豁达就是一般人学不来的。眼鲲鹏后来想想,也是明白为什么王韬第二次和第一次与自己见面时差别这么大了,一开始他可是落难来求助的,稍微有些自尊之人,都不会一点别扭也无,更何况王韬还对自家长辈的做法十分反感?而第二次他已经略微放开,这才能让杨鲲鹏看到比较真实的他。 而杨鲲鹏当天晚上就让这位表哥搬出了自己府里,由李樯骄找了个应考举子众多的客栈住了进去。而且千叮咛万嘱咐王韬,是少在放榜之前不许说出自己与杨鲲鹏的关系。 王韬也是这时才知道杨鲲鹏在朝中处境竟然如此艰难——他以为杨鲲鹏一开始没提让他搬出去是在花心思准备,他虽无蟾宫折桂之心,可是却也不能辜负自家兄弟一片苦心,搬入客栈之后,原本可有可无的心思被回报杨鲲鹏的决心所取代,开始发奋努力! 却说杨鲲鹏在家里闲了没有两天,又被赵璞招进了宫里,这次赵璞却并非为了闲事了,杨鲲鹏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小皇帝拿着根鸡毛掸子狠抽木人。 “陛下?” “啪!”掸子最终被抽断了,赵璞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张小白脸绷得死硬。 “乔叠青被他们放了!” “!” 50、050 无题 “乔叠青?那个长兴县的乔公子?” “除了他还有谁?”赵璞拿着那半截鸡毛掸子, 一撮一撮的揪着上边的鸡毛。 “那些文官突然发善心了?乔叠青做的可是把九族一锅端的买卖。” “长兴县的那群人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与乔叠青无关, 然后在那群文官‘严查’之下,认为这人不过素行不良行为不检,与叛逆并不勾连, 打了八十大板,充军了事!”攥紧了手里的鸡毛, 赵璞狠狠的咬着牙。 “这里边赵琨那边也动了手脚吧?” “那是自然,否则刑部的那群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他?不过具体谁是赵琨的暗棋我还没查清楚。” “陛下, 其实乔叠青获救对我们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 “怎么说?” “为救乔叠青赵琨那边明显是出了大力, 这就说明这个人并非是个狗腿子那么简单。如今我们奈何不了他,不表示就让他这么畅快了。” 赵璞一听便明白了杨鲲鹏的意思,随手就将只粘着绒毛的竹棍扔了出去, 一脸坏笑着凑到了杨鲲鹏身边:“你说, 我把他弄进宫来怎么样?” 杨鲲鹏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说赵璞可是够黑的, 乔叠青要进宫那就只能是割了个零件再进来:“别, 那样过分激怒了赵琨也不好,我们占个小便宜便好了,大便宜以后再说。” “好,我听你的。”赵璞点点头,原本脑袋里边的抑郁被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鬼点子挤得没地方放, 大颢的九五之尊脸上出现了异常有损帝王尊严的猥|琐笑容。 杨鲲鹏看着赵璞,有些迷蒙的眯起了眼睛—— 现在的赵璞就仿佛仍旧是曾经那个任性的晋王世子,可其实他们谁都知道, 现在的赵璞早就已经变了,一个在朝堂上艰难挣扎的皇帝怎么可能仍旧保持着一份赤子之心? 如今他们俩的相处可以说是赵璞故意让杨鲲鹏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也可以说赵璞只有在面对杨鲲鹏的时候才能释放那一点自己被囚禁的真心…… 这说明了赵璞对杨鲲鹏的信任,也说明了赵璞日常之间是如何的无奈与苦闷。看着这样的皇帝,杨鲲鹏有些心疼,却也有些动心了。感情并不是不会因为感动而产生,有这么一个人爱着你,依恋着你,毫无保留的信任着你,无论是谁都会动心! 可是,杨鲲鹏对于冯子震的爱和责任,以及他自己的道德标准,让他把对于小皇帝的这份感情压在了心里…… xxxx 三天之后,杨鲲鹏正在家里和管家商量购买年货的事情。外边下人递来了一封请柬,看署名竟然是南宫沉、夏鼎、钱舒云三人。杨鲲鹏拿着请柬,本以为四个人的友情就此断裂,可是那几个人却在大考之前的重要时候邀请他聚会,不得不说让杨鲲鹏有些感动。 想了想,杨鲲鹏让下人通知送请柬的人自己将会准时赴宴。 不过第二天杨鲲鹏前往聚会地点的时候却是换了一身文士打扮,外边罩了一件纯黑的鹤氅从头到脚包裹严实,也未骑马而是自己溜达出去在半路租了一乘小轿,坐着轿子来到了请柬上说的院落。 下了轿子,杨鲲鹏便看见三个人站在院门口四下张望着。杨鲲鹏撩开了兜帽,拱着手凑了过去:“三位兄长,好久不见了。” 那三人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等的人这身打扮来了,不过稍一思考便知道杨鲲鹏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免得给他们三人惹麻烦。四人也不是多话之人,在外边稍微客气便一齐进屋取暖去了。 寒冬腊月,几个叙旧的人准备的自然也是火锅,既能吃得尽兴,也可聊得畅快。 “南宫兄这事怎么了?”落座之后,杨鲲鹏看南宫沉行走之间竟一跛一跛的,不由出声询问。 南宫沉严肃认真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还没等他张口解释,一边钱舒云也就接过了话:“这个闷葫芦,提起这事我就来气!大哥前段日子被他爹逐出家门了,之后他竟然不告诉我们,自己跑去卖苦力,还扭伤了脚,幸好我那日随父亲办事正好看见他,否则……哼!这个小院就是我们为大哥买下的,这人一开始竟然还推辞,实在是可气!” 杨鲲鹏皱皱眉,南宫沉的身世他也是知道的,他是南宫家的二子,为妾室所生,而且因为他为人不善言辞,一直不为父亲和家中主母所喜。四个人里,最无辜的就数南宫沉了,实际上的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孩子。 不过,这却也是南宫沉自己的家务事,即使他父亲有错,却也不是杨鲲鹏这个小辈能说的:“南宫兄的伤脚可否让在下看看?几位兄长都知道我身份,这跌打扭伤之类的我也算是半个行家。” 南宫沉要拒绝,这次却是被夏鼎抢了话头。 “那就多谢杨老弟了,老弟刚才也听出我们三个是结拜了的,只是……我们三个都觉得这三兄弟少了一人。” 杨鲲鹏怔了一下,继而笑了,一拱手站起来道:“敢不从命!” 于是,这四个人就在一个寒冬腊月天的破落小院里结了金兰契! 吃饱喝足,眼看着夜禁*的时候到了,四人这才分手,杨鲲鹏今天确实是高兴,原本以为消融的朋友之情如今却比起以往愈发坚定,如何让他不开心? 可他在门口刚准备上轿,钱舒云却从自己马车里拉出一个人来,那人娇娇小小,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手里抱着个漆器盒子,身边跟着只小狗,杨鲲鹏还以为这是钱舒云女眷,看了一眼立刻退了两步。 钱舒云知他误会,放开了人手,鬼鬼祟祟凑到了杨鲲鹏身边:“四弟,哥哥知道你喜欢带把的,不过也知道你如今没有空闲沾花惹草,所以特定为你寻了个暖床的。嘿嘿,不用谢三个,你好好享用吧。” 杨鲲鹏的大脑因为某种超出他想想范围之外的事实而暂时终止了运转,可是等到他意识到钱 舒云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钱舒云已经坐上马车走了。 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暖床人”,杨鲲鹏暗骂自己这位三哥热心的不是地方! 冯子震呆在门房,等到杨鲲鹏回来,却是身边多了一人…… 51、051 婚书(上) “大人, 这是……” “我三哥那个没事找事的送的!就是钱舒云, 今日我与他四人结拜了,他竟说这是见面礼。”杨鲲鹏头疼无比的说着,他回来的时候轿子让给了“礼物”, 自己是随轿走回来的,而且半路上又下起了雪, 幸好他出去时穿的结实,否则绝对会冻出个好歹的。更让他郁闷的是, 这个小家伙的身份实在是尴尬, 在这种事情上即便杨鲲鹏是问心无愧,可是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种情况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子震, 你先回房吧, 我会处理好他的。”杨鲲鹏朝着冯子震摆摆手,最后决定干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处理, 杨鲲鹏一把接过少年怀里的盒子, 示意他跟自己来。少年恍然无措的拉下了自己鹤氅的兜帽,朝着冯子震如女子一般的福了福,这才紧跟着杨鲲鹏跑进了回廊。 房檐上灯笼昏黄的光让冯子震模糊的看到了少年的摸样,水汪汪的杏核眼,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 略尖的瓜子脸,是个幼鹿一般惹人怜爱的孩子。 叹息一声,冯子震疲累的回了正房。 杨鲲鹏将少年带到了王韬所住的小院, 这里都是收拾好了的,被褥也齐全,半路上顺便叫了仆人给小院添了火盆。 “吃饭了吗?” “嗯,在马车上吃了糕点。” “哦。”点点头,杨鲲鹏叫住了即将退下的仆役,“弄点夜宵来,最好带着热汤,对了,也给小狗弄点吃的。” “多谢大人……”少年低着头嗫嚅着小声说。 “不谢。”杨鲲鹏揉着额头,准备在仆人送饭之前把事都说明白,然后自己早点离开,“你叫什么名字?” “伊人。”还是低低小小的声音,仍旧未到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听起来和女孩的声音没什么不同。 当然,杨鲲鹏的嘴角抽动,实际上要不是钱舒云的提前告之,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带回了的是个男孩子。 “不是说你的艺名,我是问你真实的名字。” “我、我只知道自己姓上官,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楼子里了,原来的名早就忘了。” 杨鲲鹏一愣,原本有些暴躁的心情倒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遭遇而安静了下来—— 一个孩子又能有什么错?毕竟,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并非是他自愿的! “你对原来的家还有印象吗?” “有。”上官伊人低头,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这个人年轻英俊而且温柔宽厚,应该是个好东家,不过他如今问的这些事却又显然对自己没那种意思,若是能留下自己还好,可听楼子里的哥哥们说遇到这种情况,主人家却多是将人转卖,再卖的话,如何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人? “我记得自己是和父母看灯会,却走散了被人贩子抓走的。后来和很多孩子一起放在箩筐里,走过山路、坐过船,花了很长的时间到了京城。不过到底我家在何处,父母长相如何却已经模糊了。” “你还记得那人贩子是什么摸样吗?” “记得!”一直懦弱的上官伊人听杨鲲鹏如此问,立刻来了精神,“那人如今仍旧做着这买卖,且他在郊外置有宅院,每年那地方都有从各地贩来的孩子!” 杨鲲鹏皱眉,这人贩子可是够明目张胆的,而且这种下九流的生意一做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还越做越大,必然是上边有人。杨鲲鹏捏捏下巴,那个乔叠青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容貌确实不错,正好他和赵璞还在头疼怎么多从他身上榨些油,如此或许正好能派上用场。 “你安心在这住下吧,如果以后有了你父母的消息我会想办法让你一家团员。” “多谢大人~”上官伊人喜笑颜开,从凳子上蹦起来就要去抱杨鲲鹏,可杨鲲鹏却慌忙站起来朝后飞退。上官伊人抱了个空,脚底下就有些不稳,他咬咬牙,干脆一闭眼朝地上摔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杨鲲鹏根本就没扶他,就这么眼睁睁的让他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被磕得有些酸疼! 上官伊人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看向杨鲲鹏,他对自己说这是自己摔得太快,人家没反应过来。可杨鲲鹏满含歉意的脸告诉他,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咬着嘴唇,上官伊人干脆就让眼泪流出来,昏黄的烛光下,梨花带雨的摸样能够让大多数男人心软。 杨鲲鹏叹息一声,掏出条手帕蹲在了上官伊人跟前:“男孩子流血不流泪,你有勾引我的胆子,怎么这点疼就让你哭了?” “!”上官伊人心里一颤,也没接手绢,爬起来就跪倒在地便砰砰地叩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伊人知错了!不要把伊人赶走!” 杨鲲鹏赶忙扶住他:“不用如此,这么说吧,我虽喜男色,可我如今早有所爱,而且你也并非我所好,所以我和你不会有那方面的关系。不过我也不会白养你,你会写字算账吗?” “会。”上官伊人点头,这年代楼子里训练出来的哥儿姐儿可是比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还要多才多艺。 “那你就跟着管家学算账吧。”杨鲲鹏一锤定音,正好这时候仆役端着上官伊人的夜宵来了,杨鲲鹏放下这最后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远远的,便看见正房仍机亮着灯,虽然知道冯子震是绝对会等着自己入睡的,可那一瞬间,杨鲲鹏还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胸膛都被温馨填满。 进了屋,一路行到内室,杨鲲鹏奇怪的发现冯子震坐在床上整理着包裹,一边盛放衣物的柜子已经打开,杨鲲鹏一眼便发现冯子震已经将他自己的衣物拿出了大半。 “你这是干什么呢?” 坐在床上有些发呆的冯子震蓦地一惊,扭过头,惊讶无比的看着杨鲲鹏:“大人?” “除了我还有谁?” “我还以为您今日不会回来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和你的卧室,三更半夜的我不到这来我到哪……”杨鲲鹏牢骚发到一半猛然咽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会因为我会在那小东西那过夜吧?” “……”冯子震低头,很显然,他就是这么以为的。 杨鲲鹏露出一张辶常墒呛芫妹挥新冻稣庵直砬榱~ 看着冯子震一脸灰暗的坐在床边上,他自己的衣物已经弄好了两个包裹,貌似杨鲲鹏回来时他正在打第三包。 “你……你……”杨鲲鹏张着大嘴“你”了半天,感觉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最后一把抄起桌上茶壶发疯一样开始朝肚子里灌起凉茶来。大冬天的茶水就算屋里暖和,那茶水也是冰凉冰凉的。冯子震顿时吓得不轻,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就要抢杨鲲鹏的茶壶:“大人,小心身子!” “没事没事。”杨鲲鹏推开冯子震,转身继续灌,直到嘴里喝进了茶叶,他才总算停下来——总算是冷静多了! “你收拾了衣服要到什么地方去?” “随便哪间空着的厢房吧。”冯子震接过空壶,很郁闷的发现壶已经空了,虽然想说点什么,可是觉得目前的情况自己却不知道有些话还能不能说。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带人回来就一定是要上|床的?” “大人,您没有……” “大人我有那么没用吗?每次我和你不是少说都要‘搞’上一个时辰?” 冯子震脸涨得通红,可刚刚冒出来的喜,却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低着头,继续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可我,还是要搬……” “!”杨鲲鹏觉得自己快气疯了,冯子震先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和自己分居,可是现在已经证明自己无罪了,他怎么还是要折腾自己? “子震,我到底什么地方错了?你让我死个明白好不?你至少给我个改过的机会。” “不不不。大人没错,是我一直错了。”冯子震苦笑着,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着,“我知道自己不该再占着大人了,大人那么好……不该是我这种人占着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子震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啊?杨鲲鹏用一种蠢透了的迷茫表情看着再次发狠开始收拾衣服的男人。 “不许搬!是不是你该占着的是我才能决定的事情,你瞎折腾什么?!”杨鲲鹏拆开包裹,开始把里边的东西归到远处。 “大人,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是,您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把自己束缚住啊!您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人的,那个时候,我怕自己已经没有勇气离开您了!”冯子震一个飞扑抱住杨鲲鹏的腰,不要他拿着东西离开。 “也就是说你怕我变心?” “不,不是变心,而是您发现自己的真心。” “我自己的真心是什么我能不知道?”杨鲲鹏翻白眼,把手里拆开的包裹扔到一边的八仙桌上,“我明白了,归根到底就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也是我的疏忽,本来想着现在我在风口浪尖上,不想你那么快暴露被人伤害,可是既然已经闹到现在了,那提前一些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拍拍仍旧抱住自己不放的双手:“放开吧,折腾这么晚了,你不累我也累了。”因为心里带气,所以杨鲲鹏说话有些不客气,冯子震立刻放了手,看着杨鲲鹏神色不善的转身,“脱|衣服,上|床。” 冯子震身上一僵,面带苦涩的宽|衣解带爬上了|床,杨鲲鹏吹熄了灯,随后跟上:“别胡思乱想了!快睡,明日还要早起。” “早起做什么?” “去顺平府,跟你办婚书。” “什么??!!!!” 52、052 婚书(下) 冯子震一夜都没睡着, 他前半夜致力于说服杨鲲鹏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半夜则致力于从那张床上跑下来,然后随便躲到什么地方去。可是很遗憾,不管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他的努力都落空了,但是冯子震并没有气馁, 在起身之后,他再次开始了努力。 “大人, 我不再搬出去了, 也请您不要再想着什么婚书*不婚书了!” “不行。”杨鲲鹏板着一张脸干脆的拒绝,“要是今天不把这事办了,我怕你以后又胡思乱想。” “您贵为朝廷三品参将, 怎么能娶一个男子做正妻?” “顺平大街上, 三品的官一抓一大把,没什么新鲜的。而且, 过去没有三品官娶男子做正妻, 我就开一个朝廷的先河,日后这事也就不新鲜了。” “大人!”可怜冯子震本来就不善言辞,和杨鲲鹏抗辩了一晚上,能说的他也就都说完了,最后干脆在床上一坐, 少有的耍起赖来,“我不去。” “那我捆你去。” “那您来捆吧,我……我誓死反抗!”冯子震裹上被子挪到了床里, 说出了自己听着都想哭的话。 杨鲲鹏叹息一声,坐到了床边,冯子震因为他的举动又朝里边挪了挪:“干什么总想着把我朝外推?我们就这么定下来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或者你有喜欢的女子,想要组成家庭?” “……”冯子震动了一下,“没,我并没对什么女子动过心思。” “那你为什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杨鲲鹏一脸哀怨,义正言辞的控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始乱终弃了,可实际上这只披着羊皮的狼早就把人家吃干抹净了。 可老实人却冯子震低着头,一脸的内疚和自责:“大人,这世上男子何其多,比我好的男子更是数不胜数,您不该太过拘泥于我。” “可我就好你这一口了。” 冯子震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杨鲲鹏为什么这么反应过度了,原来他是怕自己搬出去就不再应他了吗?于是冯子震微红着脸,朝外坐了坐:“大人,您想要什么我不会拒绝的……” “啊?”某木头莫名其妙中。 “无论大人今后有了多少人,只要不赶我走,我就不会走。只要您还有要我的一天,我就……不会拒绝。”要是您真的赶我走,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了…… 杨鲲鹏张大了嘴,再次摆出了一张辶常幸恢侄自诮锹浠θΦ某宥缃竦降资鞘裁醋纯觯磕甏牟罹嗨5墓勰畛逋宦穑克疚薹斫獍~ “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杨鲲鹏站起来,一边在房间里走一边抓自己的头发,“有了你,我不会再有别人了!和你厮守一辈子,我希望这不只是一句空话,而能够成为我的权力和我的责任,你明白吗?” 冯子震因为杨鲲鹏的喊声而恍惚了一下,随即很感动的笑了:“只要大人愿意,我自然会和大人厮守一辈子。” 杨鲲鹏感觉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他晃晃脑袋,仍旧觉得两人的理解有出入:“我的意思是,一个我一个你,就我们两个,或者以后能够收养过继个孩子什么的。但是这个家的家长只有我们两个,一辈子!” “大人,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么想吗?” “为什么?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杨鲲鹏气哼哼坐在了冯子震对面。 “老爷与夫人如此恩爱,尚且有二夫人三夫人的存在,更何况我与大人之间?” “你仍旧不信我?” “不,我自然是信大人的。只是,大人的这个决定我却决不能赞同。”冯子震少有的坚决,他一脸埋怨的看着杨鲲鹏,让杨鲲鹏甚至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自己犯错的错觉,“我不知道大人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可贸然决定只会束缚了您,您还有更远更长的路要走,还会有很多人等着您……” 杨鲲鹏感觉自己的脑袋更乱了,他很干脆的放弃了解释,更干脆的找来绳子把人给捆了——期间冯子震虽然激烈反抗,可是因为一开始某人就是无耻的偷袭,而冯子震也害怕伤到杨鲲鹏,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被捆成了蚕茧。 而冯子震既然已经是如此摸样,杨鲲鹏也明白不能再去顺平府了,否则一路上招摇过市,他倒是不怕丢脸,可就怕冯子震接受不了。幸好本来办婚书就不需要知府亲自过问,只要弄个书吏来就好了。所以杨鲲鹏当仁不让的敲响了李樯骄的大门,让他帮忙拉个书吏和媒人*来,至于保人就让李樯骄暂代了~ “怎么是男子?”李樯骄动作也快,半个时辰之后两乘暖轿就把人带来了,媒婆还好,书吏看见人就愣了。 “男人不行吗?”杨鲲鹏阴着脸问,冯子震被塞了嘴巴只能乌鲁乌鲁的反驳。 “江南一带倒是有听说男子婚配,可是北方到是少见……那么这婚书的格式就要变了。”书吏擦擦额角溢出的汗暗骂自己多嘴,不过也幸好他见机得快,改了口风,否则说不准明日就要被发现淹死在臭水沟里了。至于一边的媒婆则是从开始就不说话只是喜洋洋的笑着。 “那就写吧。”命人拿来笔墨纸砚,书吏刷刷两笔写好了三份婚书,杨鲲鹏拿过来自己签字画押,然后很体贴的也“帮”着冯子震画了押签了字,接着给了媒婆书吏喜钱赏银,他这才无事一身轻地跺回屋里帮杨鲲鹏松了绑。 “你那份。”冯子震躺在床上,无奈的接过了自己的婚书,在欣喜激动的同时却又有一种前途一片灰暗的矛盾之感。他拿着婚书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发呆,任由杨鲲鹏帮他擦净沾着印油的手脚。 “别气了。”杨鲲鹏可怜兮兮的在冯子震耳边说,“以后不是你同意,我不会再强迫你了。别气了,娘子~” “噗!咳咳咳!咳咳!”冯子震险些没被这一声“娘子”呛得背过气去,可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打击—— “叫声夫君听听~” 看着冯子震委屈到随时都要流泪的脸,杨鲲鹏在心里暗自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欺负得太过。他宠溺的将人抱在了怀里:“别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你怎么称呼我都喜欢听,不管是夫君还是杨郎,你就算叫我情哥哥小宝贝我也都爱听。” 冯子震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当然,主要是想要把脸盖起来,眼前这个无耻之极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大人吗?! 第二日,杨鲲鹏自己出钱劳动驿站的驿卒们向老家发了一车年货还有封信,当然其中更重要的是那封信,信的主要内容除了述说杨鲲鹏在京城的美妙生活之外,重点告诉杨家父母他已经成亲了,儿媳妇他们也认识,姓冯名子震~ 在轻松愉快回家的半路上,杨鲲鹏碰到了来找自己的曹斋,不用说又是皇帝召见,杨鲲鹏二话没说进宫了,不过这次他到时赵璞仍旧有事,所以他被安排暂时等候。跑了一路的杨鲲鹏正好想着借这个机会润润喉咙,顺便想想一会怎么面对赵璞的刁难,他可不认为赵璞不知道自己成亲的事。 “嗯?这茶好苦啊。”喝茶也崇尚牛饮的杨鲲鹏在喝第二杯的时候才意识到茶的味道有些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眼前一黑,杨某人木头一般直愣愣的载倒在地。 当大脑恢复运转,杨鲲鹏首先听到的是赵璞猥|琐外加自以为是的笑,显然现在的情况让他异常兴奋,否则此人不会如此失态。让杨鲲鹏庆幸的是,他除了头略微有点疼,貌似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不对,他左脚上的鞋和袜子呢?还有这红红的污渍他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哼!我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一招呢?!”赵璞看杨鲲鹏坐起来,呼的一声把一张纸拍在了他手里,“杨鲲鹏!我和他是平妻!” 53、053 正妻…… “陛下……”杨鲲鹏揉着额头, 木讷讷的拿起那张婚书, 立刻嘴角开始抽搐。除了夫妻双方的签字以及手脚印之外,官方那一栏程奎程大厂公签字画押,什么时候东厂还管起男婚女嫁来了?杨鲲鹏朝着程奎站立的方向看去, 老太监直直的站着,目不斜视, 根本当他不存在。 媒人那一栏则是杨鲲鹏“最好”的邻居李樯骄李大公子的大名爪印,原来不只是东厂, 锦衣卫也抢起媒人的声音了! 至于保人, 杨鲲鹏毫不惊讶的看到了曹斋的名号,他已经淡定了…… “陛下,这东西您确定能够在顺平府留档?” “当然不会让你我的婚书在顺平府留档。”赵璞轻哼了一声, 不屑的用鼻孔看着杨鲲鹏, “这婚书只会在当今大颢皇帝的私人书房里留档!” “那这东西有用吗?” “你说呢?”赵璞挑高了眉眼,气势十足的反问。 “……”我非常想说没用。 反对无效的杨鲲鹏在小半个时辰之后离开了紫禁城, 临出门的时候竟然还无意中碰到了几个绿袍言官*, 看他们的脸色,明天赵璞的龙书案上绝对又少不了自己弹劾自己的本章了。不过他却有些惊讶的意识到,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而变得糟糕,相反,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 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 男人果然都是说说而已吗? 杨鲲鹏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很郁闷的蹲到了墙角,他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不然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第一个问题,我到底喜欢赵璞吗? 很明显,确实是喜欢的吧,或者说是动心了。面对一个如此美好而可爱的追求者,没有人不会动心只是当我已经拥有了子震的情况下,我就不应该在和他有进一步的私人关系了。 可这就面临着第二个问题,以赵璞现在的表现看,他可能放弃吗? 婚书还踹在怀里,即使这可能是一份永远都不会被公开的文件,但这也说明了小皇帝的决心。而且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赵璞的忍让也快到极限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还能继续平静下去吗? 显然不可能,忍耐的极限就是大爆发,直接结果就是双方撕破脸、感情破裂、分道扬镳…… 可无论结果如何,杨鲲鹏知道赵璞其实并不会伤害她。而失去自己的身份地位杨鲲鹏也不在乎,找个田园和冯子震相守度日对他来说甚至是曾经的终极梦想。可是,赵璞呢? 那个撒泼打诨施诡计的小东西,不会再有一个人让他变成凡人了,他永远都不会是“我”而是“朕”了。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情况,他和赵璞并不是“分手了还能做朋友”的情况,分手还是共存?这是一个问题。 新时代好青年杨鲲鹏筒子,总算是第一次正视了多角婚姻关系~ 杨鲲鹏也算是行动派,想明白之后立刻就回了杨府,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回家和子震说明白。他感觉自己挺禽兽的,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说着一辈子只爱你一个,可是今天却变成了“亲爱的,商量一下,二分之一可以吗?”,更让他别扭的是,冯子震九成九不会拒绝! “呼……大人想通了实在是太好了!” 事情果然如杨鲲鹏所想的,冯子震在听完杨鲲鹏因为紧张而变得颠三倒四的描述后,非但没有丝毫的不甘和嫉妒,反而放心的吐出一口气,说出了上边那句话。 “对不起。”杨鲲鹏低着头,冯子震这么说丝毫也没有作伪,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却让杨鲲鹏越发的自责和难过。 冯子震想了想,少有的主动凑过去抱住了杨鲲鹏:“大人,其实您又有了一个伴,对我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还是好事。” “嗯?”杨鲲鹏不明白冯子震的逻辑。 “老爷可是一直想着给您找个贤惠娘子呢。”即便女子无权干涉“男人的事情”,可有了妻有了子,大人对他还会如现在这般吗?冯子震听说不少男子相恋从一开始的轰轰烈烈,到最后的安于家庭…… 既然早就知道必然会有人分享杨鲲鹏,那冯子震更希望这个人是个男子,至少拴住他的男人更多一些,以后有了女人,他的心中也不会真的不给他们留下一丝空隙! “没关系,反正天高皇帝远,等到我下次去大同和老爹见面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杨鲲鹏也抱紧了冯子震,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满心的怜惜和心疼。因为自己的贪心,他的爱人只能拥有一份不完整的爱,而且这种不完整是今后不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他能做的也只是把愧疚埋在心里,尽自己所能的对他更好! xxxx 坎儿堡,腊月二十六 杨鲲鹏的年货总算是在春节之前到达,杨八福乐呵呵的从房里走进来,乐呵呵的听着邻里属下们恭贺的声音,一张老脸笑的只见牙不见脸。 “送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回来!”王氏看都不看驿卒恭敬送来的礼单,只是一个劲的抹着眼泪。 “头发长见识短!鲲鹏如今那是为陛下办事的人了,又有军职在身,哪里那么容易离开?!男儿志在四方,就该如此!” “呸!你个死没良心的,儿子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况且京城里什么样的大人物没有?为什么单单就让我儿子这么多年不能回家?!”王氏这是想儿子想得狠了,本来赵璞即位他以为杨鲲鹏就能回家,谁知道盼来盼去盼到了快三十,送来的也只有儿子的礼物!? “谁说我不想?没有我,儿子生的出来吗?!”喜气洋洋的杨八福听爱妻这么一苦恼,顿时也勾起了思念,“等过了年,再托人往京里去一趟看看他吧。毕竟,你娘家外甥这要是考上了也就回不来了,就算没考上,那也要三四月才能回来呢。” “嗯~”王氏虽年纪大了,可这欣喜之下的一声应,竟然仍旧是娇嗲无比,直听得杨八福红了一张老脸。 看着东西都送进来,给了驿卒打赏,杨八福拿着儿子的信进屋去了,王氏也紧跟在后边给杨八福泡上年中的时候儿子从京里送来的上好参茶。老两口聚在一起看着信,不过,堵着开头的时候两人是喜笑颜开,读到中段时二人面色略有古怪,读到结尾时杨老爹已经是怒发冲冠,而王氏则是魂不守舍,惊恐异常了—— 从杨鲲鹏去晋王府的时候杨八福就思量着给他定下一门亲事,而且当时确实不少杨八福的同僚对于结亲有着期待。可是杨八福总觉得给儿子娶个军户的女儿实在是可惜了他了,毕竟杨鲲鹏也算是读书人了。但是大同府周边读书的人家条件好的又看不上杨鲲鹏,因为他是军户出身。 拖来拖去,就拖到杨鲲鹏进京了,可以说杨鲲鹏前脚走后脚他家的门槛就险些让媒人踩平。可是这个时候,杨八福却不敢擅自做主了。 “事到如今,难道就是让个男人捡了便宜?!”杨八福一巴掌将来信拍在了桌上,他倒是无所谓杨鲲鹏和冯子震有了关系,毕竟,不管他们多喜爱冯子震,他也是外人还是仆人,杨鲲鹏要是真的喜欢让他当了男妾又有什么不对的?可是他万万不该让一个男人做了妻! 困兽一样在屋里转了两圈,杨八福一咬牙狠声道:“这事并无父母之命,他们私自婚配,怎能作数?!这个混账小子,跑得京城之后好毛病没学,这坏东西却学了个满!”自认为儿子只是学坏了的杨老爹,又走了两圈之后计上心来。片刻之后,一封书信寄到了千石堡千户胡得利手中。 半月之后,杨胡两家送了三辆骡车上路,马车上坐着的正是胡得利之女胡月儿,同样也是杨家下聘迎娶的杨鲲鹏正妻!王韬之父受妹妹所托作为这个小车队的领头人,送着新娘和新娘的嫁妆前往京城与杨鲲鹏完婚…… 54、054 风波(上) 上官伊人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 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发呆, 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像是一场美梦,不,或者说他就是做梦也没梦到过如此美妙的场景。有安稳却充实的生活, 遮风避雨的温暖的房屋,保暖的衣食…… “旺!旺!” “对了, 还有你~”这小狗本来是路边流浪汉抓来果腹的,上官伊人正好与楼子里相熟的哥哥出来逛逛, 他本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只是当时看着就要被放血剥皮的小狗,却不知怎么掏了银子将小狗买了下来。之后,楼子里的哥哥弟弟们虽然嘴上说这狗又丑又脏, 可之后却也帮着他一起护着小狗—— 在那种地方, 这个小动物依靠他们活着,可是他们其实又何尝不是在精神上依靠着这个小家伙? 如今在这地方住了几个月, 不但他长高了, 小狗也长肥了不少。 他真的很想就在这地方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下去,将小狗抱在怀里,小动物也很善解人意的依偎着,并不挣扎。他前几天无意中看到了杨鲲鹏和冯子震在花园里调|情,当然实际上是杨鲲鹏单方面挑|逗。幸好如今正是冬日万物枯萎的时候, 否则他还真不可能隔着那么远发现不对劲。 “原来杨大人喜欢哪种类型的吗?”顺手抚摸着小狗身上温暖的皮毛,上官伊人倒不是想着取而代之,而是在思考怎么能够让自己更加长久和稳固的在这个家呆下去。 今日杨鲲鹏又跑去南山皇庄了, 冯子震并没跟着去,但留在家里却也不清闲,朝里传来的消息:河南*南阳府两年多前,匪患的折子就接连上报,只是正赶朝廷多事之秋,一开始谁都没顾得上,如今诸事渐平,就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结果就是最晚明年四月,金吾营就要被派出去剿匪。 如今杨鲲鹏跑去兵工厂看装备去了,冯子震就在家里进一步计算行军路线和后勤损耗。赵大石和孔三则站在外边把守,毕竟,这绝对算是军事机密了。上官伊人来的时候就看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孔三和一脸憨厚的赵大石如今严肃甚至凶悍的站在门口,看到他进来,两人探究的眼神让他一阵阵心里发寒。 “两位大哥,我想见冯大人,可否代为通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上官伊人反正也没有亏心事,略稳了稳心神,总算是能平平稳稳的说出话来。 赵大石不说话,原本喜欢多话的孔三阴着脸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大概一刻钟之后,不止孔三出来,冯子震也跟着出来了。冯子震微笑着朝上官伊人点点头:“上官公子有事找我?” 上官伊人摇摇头:“当不得公子,我如今只是杨家一家奴而已。今天来确实有事想和冯大人商量,只是……”眼睛扫了扫当门神的孔赵二人,那意思很明显,他要说的事情不方便在人前说。 冯子震想了想,带着上官伊人去了偏厅,一进屋上官伊人也不客套,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两本丝绢封皮的书递给了冯子震,冯子震好奇接过,两本书都没有名字,打开第一页却险些就让晚年沉稳淡定的金吾营副将冯大人尖叫出声。 “大人勿气。”看着冯子震涨红的脸,上官伊人赶忙解释,他也没想到对方拿到东西就把书翻开了,同样弄得满脸通红,“大人也知道我一开始是为的什么来到这里,不过如今我看二位大人伉俪情深……” 冯子震的脸更红了,而且眼神略微有些不自在,可是却并没有对他的修辞提出任何意见。 “这些东西我是用不上了,可是大人却不妨看看,这都是我们楼子里的,画工虽不精细,却也有些乐趣。” 冯子震默然,刚才第一页就是个裸|身男子将葡萄珠塞入自己后|庭,且旁边注解,竟是什么“一吸二挤”之类的,结合上官伊人的暗示,冯子震自然知道这八成是烟花之地的男子练臀|功的“秘籍”。外边的春|宫书籍如果说是大众普及版,那么,这应该算是专业书了! 上官伊人趁着冯子震发傻的功夫转身走了,他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存在,虽然他年纪小,可是情情爱爱那种东西却看得多,在他看来,什么柔情蜜意到最后还不都是图个瞬间的乐子?而杨鲲鹏单看长相就是靠不住的,冯子震想在对方尝了鲜之后仍旧得宠,那当然就要在其他东西上下功夫…… 现在这点东西虽然是赠送的,可冯子震要是觉察出了甜头还想再学什么,那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结论:上官伊人显然完全错误估计了杨府两位男主人之间的联系~ 回去的路上,自认得计偷着笑的上官伊人却正好碰到了孟p。这位好汉本来想去江南开店,可因为现在临近春节,在杨鲲鹏和冯子震的一再挽留下,最后决定春节之后再走。孟p觉得上官伊人笑得古怪,而且来的方向又恰巧是正房,那里现在只有冯子震在,当即起了疑心。 仍旧老实守门的赵孔二人为孟p指出了冯子震所在的方向,他一进门就看见冯子震藏着什么:“子震老弟!”叹息一声,孟p一巴掌拍在了冯子震肩膀上,“上官伊人那个小家伙,你可别看他出身可怜,日常又表现得听话乖巧就以为他是个好人了。那种地方长出来的,好人都死光了。” “我知道。”冯子震苦笑,他又怎么不知道上官伊人其实总是在有意无意的窥伺着他和杨鲲鹏,甚至有一次,都是他阻止了杨鲲鹏要将人赶出府的冲动。可是……如果不是当初他容貌太过木讷,他的命运该是和上官伊人差不了多少吧?毕竟,只有那个地方,那种用途,购买男孩子时才会多花些银钱。 “只是给他个吃饭的地方而已,该防着他的时候,我与大人大人自然都会防着。即便是家里的账务,也是李管家一直握在手里,大人也会定时查账。有些事情放任他些,并无不可,况且,这次他来,确实是好意。” “好意?什么好意?” “……”冯子震脸红,低头不答。 孟p皱眉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嘴唇哆嗦了两下,终究是没说出来,或者说是没对他说出来:“快到午时了,杨将军不在,你就陪我去喝两口酒,解解闷吧。” 冯子震点点头,回去略微收拾了下东西,顺便藏好了两本书,到孟p那里吃喝去了。 可到了下午,他一听杨鲲鹏回来,立刻三步两步蹦到了前院,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虽然嚼舌根被人所不齿,可是某些时候告密比起一切闷在肚里更能保护身边的人。 杨鲲鹏听完之后果然一皱眉,谢过了孟p,朝主屋去了。 “上官伊人拿了什么来?”杨鲲鹏和冯子震也没什么必要拐弯抹角,他一进屋就直接问了。 “……”冯子震脸红,他下午还真是抽空看了看里边的东西,果然大多是在交|媾过程中能够让攻击一方更快乐的招式。想想两个人过去也不是没一起看过春|宫图,冯子震涨红着脸将两本书递给了杨鲲鹏。 55、055 风波(中) “嗯……咳咳!” “……” 杨鲲鹏张着大嘴愣了半晌, 他也只关心则乱, 孟p告诉他上官伊人私下里给了冯子震什么东西,而他总觉得自己的爱人实在是太过老实,说不准就莫名其妙着了道, 这才一进门就询问。可是,谁想到是这种东西? “大人, 您刚回来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取晚饭来。” “多谢……” 冯子震猛地站起来,收拾起了杨鲲鹏的披风, 自言自语的跑了出去, 杨鲲鹏只来得及对着一扇摇晃的门道谢。 房里就剩了自己,杨鲲鹏非但没觉得尴尬的气氛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诡异感觉。抓耳挠腮了半天, 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了重新合上的两本书上—— 我回来时厨房的方向已经没了炊烟, 灭了火,所以他拿饭回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某人做贼似的朝门口看了两眼, 打开了“专业书籍”, 不过只看了两页,他面上的表情就从猥|琐至极变成了若有所思,又变成了凝重深沉…… 冯子震拎着个食盒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杨鲲鹏捧着本书在那一脸严肃的刻苦攻读,那跨过门槛的一只脚顿时就顿住了, 整个人僵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逃。 杨鲲鹏看完了最后一页,一扭头好笑的看着无地自容的爱人,拿着两本书走到了他身边:“你看了多少?” “两本都大致翻了翻。”食盒光滑的把手被他捏出了裂痕, 地上如果有个洞,他真想立刻钻进去! 杨鲲鹏笑着在冯子震面颊上印了一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又何尝不想你好?饭先放着,我去上官伊人那里一趟,稍后回来。” “嗯,大人,上官公子也是好心,您不要太过难为他。”冯子震低声应着,涨红的脸挪向一边,不与杨鲲鹏对视。食盒有暗层,里边如今都是保温的热水,只要盖严了盖子里边的饭菜少说能保温半个时辰,,时间绰绰有余。 “放心。”拍拍冯子震肩头,杨鲲鹏大步走了。 xxxx 上官伊人吃了晚饭,正例行的和小狗在自己院中游戏,顺便消食,却没想到杨鲲鹏竟然这个时候来了。又看他手里堂而皇之拿着的两本无名书,上官伊人更是紧张异常,不知出了什么疏漏,引杨鲲鹏进屋之后,立刻端茶倒水,脸上神色也是惶恐无比。 “伊人不用紧张,我来这实在是有些事情要问,并无歹意。”杨鲲鹏虽然不知道小家伙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但是他来这也算确实是有求于人,所以还是用和蔼亲近的称呼比较好。 “大人问吧,伊人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鲲鹏点头笑笑,脸色微红的把那两本书放在了桌上:“这两本书我已经都看过,不过这里边只说了交|合时另外一方会有如何的享受,却没说承受一方会是什么感觉。有些地方说可以让……咳咳!虽然描写的很好,可是同样没说会对承受一方造成什么影响。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比较温和且不伤身的手段,能够为另外一方做保养吗?” 上官伊人看杨鲲鹏摆出了那两本书,一开始还以为杨鲲鹏是对里边的某些技巧感兴趣,到自己这里取经来了,当然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可杨鲲鹏并非为了自己的享受,虽然没明说,但也能明白,他是为了保护冯子震。 明白杨鲲鹏到来的目的,上官伊人不由得身体一震,至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男人会特意去寻找在情|事上保护另外一个男人的手段。楼子里那些来取乐的不会,只想着从他们身上弄钱财占便宜的龟奴们不会,就是他们自己如果没有相熟的哥哥帮衬也不会知道保护照顾自己的方法,等到知道的时候,却往往已经晚了…… 颊上一凉,上官伊人伸手摸去,竟是一滴眼泪!他有多久没因为内心的真实感情而哭过了!? 抬起头,上官伊人看着因为他的泪水而手足无措的杨鲲鹏,噗嗤一声又笑了:“我真羡慕冯大人,‘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对女子是如此,对两个男子来说不更是如此?” “别夸我。”杨鲲鹏苦笑,“我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哈哈哈,花心大萝卜?这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其实花心也无所谓,要是您对每个人花的心思都像对冯大人这样,那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男女抢着让您花。”上官伊人笑笑,举手投足全没了一直保持至今的乖宝宝形象,“那里边的东西确实有不少是伤身的,不过如果两位大人想要白头偕老,自然是不能用的。杨大人放心,这两天我就写上一份秘方送给二位。就当是新年贺礼了!” 57、057 过渡 转眼间就是年三十, 杨府里这群人的年也好过, 跟着杨鲲鹏拜祭了祖先——因为各自的个人原因,最后都变成拜祭杨家先人了…… 厨房一早就炖着猪肉,香气四溢, 接着一群大男人聚在前厅剁陷包饺子,就因为大多是习武之人, 手脚灵活,而且从小自立, 饺子包出来品相还是都不错的。李樯骄下午的时候也从自己家里跑了出来, 和他们一起鬼混。 虽然众人都算是离家在外,虽没了团圆,但热闹喜庆之意却是不减。 到了晚上, 酒过三巡, 李樯骄却把杨鲲鹏拉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交给了他:“鲲鹏, 去河南你小心点。” “多谢。” 杨鲲鹏也不多言, 点头谢过就把小本接了过来。 “还有,你这人,真是少有不热麻烦的时候。你家那个上官伊人出身的醉红叶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很难搞?”杨鲲鹏皱眉。 “很难搞。”李樯骄点头,并具体述说了难搞的原因。 上官伊人说他自己是被人贩子拐来的, 如果是这样入的贱籍、奴籍,按照大颢律,查证之后不但当初的人贩子要入罪, 就是出钱购买者一样也有入罪。但至少在明面上,李樯骄动用锦衣卫查证的结果,却是…… “真群人都是官奴,而且一个个的身份写的有根有底,那个醉红叶也是在教坊司下边挂牌的正当所在,醉红叶的鸨母施素华外号石蒜花*,年轻时也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名妓,二十多岁的时候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当时人盛传她是从良了,谁知道十五年前忽然出现开了醉红叶,不管进出,专做男人的买卖。” 李樯骄知道杨鲲鹏是个“爱家男人”,根本不知道这些青楼楚馆的弯弯绕,所以特意给他讲的详细些,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是好男人,只是“人不轻狂枉少年”吗~ “我找人偷偷查了户部和教坊司的记录,还有刑部历年贬贩为奴的官奴记录,醉红叶确实是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不少人,却也少了不少人。虽然那些少的人都被醉红叶报成了暴毙,楼子里死人也不算新鲜,可确实是不对劲。而且,那个乔叠青不是也被打成贱籍就要卖掉吗?按说那人容貌虽不错,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专做男i娼生意的青楼应该是少有问津,可是,石蒜花却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打听着……” “难不成无意中抓到大鱼了?”杨鲲鹏挑眉。 “是大鱼,很大,不过石蒜花还不够格,却是我们顺着醉红叶摸出来的,朝里的大鱼。”李樯骄随手折了根梅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杨鲲鹏看着也是一惊,真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可能是赵琨的暗线?眼珠一转,杨鲲鹏坏笑的一巴掌拍在了李樯骄肩膀上:“还说什么很难搞?这根本是我给你送来的大功劳吧?升官发财了可别忘了兄弟们!” “嘿嘿嘿~多谢,多谢!哪能忘了患难的弟兄?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你就放心的去吧,你的家小,特别是子震我都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你是不是皮痒了?小心我让曹公公帮你好好松快松快!” “我的错,我的错!大哥饶命啊!”两人打闹一阵,将地上的字用脚踢没,回去继续胡吃海塞了。 除夕守岁,杨鲲鹏喝了一碗醒酒汤,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看那小本。 这本中的内容,说的正是河南匪患之事。原来这匪并非一群,而是两波。 五年前,正是南阳府现任知府何威贵上任第二年,一群响马自山西躲避官兵围剿,躲入了河南境内。山西官兵本想越境追缴,但是却让何威贵给挡了回去,当时领兵的千户还被打了二十军棍。 结果当然是何威贵开门揖盗,他自认为平响马对他这么一个熟读圣人之书的人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调了本地三千厢兵围剿响马,却让当时的二百多响马盗险些砍了他的脑袋去!结果他虽是逃得命来,却也吓得大病一场,当时上报朝廷的却是在他的英勇指挥下二百响马全灭云云。交上去的首级,其实根本是战死的厢兵。 杨鲲鹏看到这脸色已经全黑了,险些将那小本撕成碎片——人无耻也该有个限度! “子震!帮我倒点凉茶来!”他要压压火气! “天太冷,喝凉茶伤身。”冯子震坚决拒绝,只给杨鲲鹏倒了杯温茶。 “那你让我咬两口!” “好,您想……咬哪?” 看着一脸关心全无反意的冯子震,杨鲲鹏顿时火气全消,把人拉过来在他唇上“咬”了两口,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继续看小本。 何威贵骗自己、骗朝廷,得了封赏,可是倒霉的却是老百姓。响马盗在围剿之后,也怕朝廷再派大军来围,在山了躲了些日子。可是他们人马都要吃穿,憋不了多久便出来祸害百姓。只是一开始胆子小,只劫掠小乡村。何威贵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觉得能熬过七年任期便好,所以一旦有匪患发生他都是瞒而不报,南阳府的大多数官员也是上次“剿匪有功”的,自然不愿自己扇自己嘴巴,反正响马也没劫掠到他们头上! 而第二波所谓的盗匪,其实至少在这小本上的情报看来根本不算是匪! 百姓虽然是好欺负,可是也有不好欺负的!两年前,南阳府山丘县就有这么一群不好欺负的百姓,集结起来,高磊村墙,用竹竿和锄头赶走了马贼(实际上后来杨鲲鹏才知道,因为当时响马也发展壮大了不少,来攻山丘县的不过是二十多人的马贼小队而已。) 有了这个例子,其他小村镇也都开始向山丘县学习,且民间多有隐逸的高人,又或者是时势造英雄,不少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常百姓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这些人里有的精于筑墙磊寨,有的精于机关陷阱,甚至还有人精于训兵演武,排兵布阵的。 不出一年,南阳府境内就出了几个所谓的抗匪尖子村,四周百姓多有依附。可是这些村子以及村子的领头人名气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官府坐不住了。因为响马已经逐渐改变了进攻方向,从劫掠小乡村、小客商,变成朝着中等县城、大型商队,甚至是直接开始朝着税收之类的官方收入动手! 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何威贵想继续捂可是绝对捂不住了,其他各府原本秉着同为清流的守望互助原则全都装傻充愣,可是眼见事情不可收拾,甚至匪患开始向自己境内延伸的时候,也都坐不住了。这就是为什么这两年河南匪患才上达天听的原因。 可是,这位何威贵大人,眼见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压制,因为他已经被响马打怕了,他想的是迁怒,特别是迁怒那些自己保护自己的百姓—— 你们忍忍不就好了吗?干什么这么闹腾,还非要在我的任期内闹腾?! 在他想来,要是这帮百姓老老实实的让响马抢,这群响马也就不会现在折腾得这么大了!在这位老爷的眼里,只有自己这读书人的命是命,老百姓除了种地交税,“没什么用处”…… 于是,几个皂隶拿着公文、抡着铁链就进了自己尖子村,不为别的,就为抓人,而且罪名竟是可笑的“通匪”! 百姓不怕匪,可却怕官,不少领头人都被抓进了牢里。可是有两个和百姓一起抗匪的县令,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不但放走了百姓,甚至带着自己治下全县之人一块跑到山里去了。 于是,第二波匪患产生了。不过这些匪却是自己种田、自己织布,而且不时还和响马打架,来往商队也多愿接受他们的“克扣”。 看看最后小本子所附的分布图,显然朝廷原本给他的都是那些真义士假土匪的聚集地,倒是那些真响马的居所,一个都没给他。 “子震,看来咱们的进攻计划又要改了。” “自当听候大人吩咐,只是出门在外,大人要小心些。”杨鲲鹏这种嫉恶如仇的个性他虽也敬佩,可是,如今自家大人树敌太多,却又不得不让他担心。 杨鲲鹏放下那本书,朝着冯子震轻轻一笑:“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种祸害,死不了的。过来,坐我旁边。” 冯子震无奈的坐到了杨鲲鹏旁边,那人便立刻挪过来靠在了他身上:“子震,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我要进宫一趟。” “那大人几时回来?” “或许……或许今天我就不回来了。”虽然这事冯子震一开始就赞同不已,可是事到临头,杨鲲鹏还是心虚不已。 谁知冯子震却是眼前一亮,继而脸红的开口:“大人该带的东西可都带好了吗?” “我该带什么?”杨鲲鹏奇怪,直起了身子扭头看他,却见冯子震眼睛朝床上放枕头的方向看去,疑惑了片刻杨鲲鹏才意识到原来是润滑的膏脂,虽说他今天进宫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意思,可是,冯子震的这种反应实在是让他异常的别扭—— 都说爱和嫉妒是一体,可是我怎么就不看他嫉妒?! 别扭之下,杨鲲鹏把人拉过来就是一顿啃,险些滚到弄床里去一通“严惩”。 天渐明,杨鲲鹏先放了开门的爆竹,然后独自朝宫里去了。至于杨府的其他人此时大多在自己房中补觉,毕竟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没有亲戚需要在今天拜访。 冯子震睡到迷迷糊糊近午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起来一看竟然是孟p。而孟p竟是约他出去游玩的,冯子震本想拒绝,可是看孟p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意识到这八成是杨鲲鹏不像他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所以托付孟p待他散心。 想明白之后,冯子震不想杨鲲鹏回来胡思乱想,当即答应了下来,只是请他到前厅稍等,便回房去换了一身普通人家的衣服。可当他换好了衣服到前厅的时候,等的人却不是孟p一个,却是上官伊人、李樯骄外加孟p了。正好四个人都无聊,索性结伴而玩。 大年初一,虽然大多数百姓都是换了一身新衣带着礼物走亲访友,可也有不少商贩赶着这个时机出来叫卖,所以倒是和平常的时日一般的热闹。 四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有什么要买的,多是孟p和李樯骄说些奇闻异事,一片喧闹声中,虽然大多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是嘻嘻哈哈着,感受着太平盛世富足年景的气氛而已。 “孟p……孟p!孟p!”路边有个饺子摊,混合着醋味的饺子香气让人馋涎欲滴,四个男人几乎同时听到了肚子的响声,正想坐下吃一顿,却听有人大喊。一扭头,便看一个商人装扮的男人在几个家丁帮助下分开人群,正朝他们这边过来。 冯子震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略一思索才想起这声音竟然是那个仇公子! 58、058 假戏 仇轻寒原本是被判了流徙, 可是他家中财帛甚丰, 所以花钱买了个人顶了他的名字发配出去了。更主要的原因是杨鲲鹏请李樯骄对他代为照顾,而后来接手此案的官员也觉得反正自己已经拿了大功劳,不值得仍旧盯着这地主不放, 反而得罪了锦衣卫,在收了仇家一份大礼之后, 更是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p也早已自杨鲲鹏那里知道了这个结果,这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原本他以为他和仇家不会再有交际, 可是如今看来,仇轻寒却是特意来找他的? 一时间孟p有些精神恍惚,待醒过神来, 却发现其他三人都在看着他。上官伊人是单纯的好奇, 冯子震和李樯骄却是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要把人赶走?还是需要他们回避? 孟p看着在拥挤的人群里越走越近的那人,叹息了一声向三位同伴道歉, 眼前的情况他大概没法继续了。 被仇轻寒带着寻了间酒楼不引人注目的边角坐下, 几个仇府的家丁也散在周围占了与他们挨着的桌子,倒是人为的制造了个雅间出来。 点了菜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看着桌面发起了呆来。仇轻寒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孟p却是因为物是人非而陷入了对过去的短暂回忆。 他和冯子震和上官伊人其实都是一类人,只是因为他们碰上的主家不同, 从而有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但又因为他们碰到了同一个男人,所有有了短暂的交汇。他偶尔能够发现上官伊人会羡慕的看着冯子震,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小他就被用严苛的教导着,和上官伊人很类似的教导,同样都是被作为玩物,只是上官伊人被教育着要面对许多人,他却只要伺候一个人,不过他们都曾经是身不由己的人。 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很长的一段时间,孟p曾经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爱慕、亲情、忠诚、友谊……不过那并非是真正的有心而生的感情,而是通过教育和他这一身的花绣一般,硬生生的刻印上的! 该说幸运吗?他从来都是不认命的人,所以当初作为奖励脱了奴籍之后,他就孑然一身的离开了仇家。他永远都忘不了仇老爷听他道别时脸上的惊讶,他大概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因为他太自信了,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教育竟然会失败?可是如今的事实证明,不管是对他孟p的还是对仇轻寒的,仇老爷的教育都不成功的。 而就在幽暗的长兴县大牢里,仇轻寒自己打磨掉了他对他最后的一丝眷恋…… “仇公子,今日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孟p不想再在这里坐下去了,仇轻寒之于他,如今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他已不欠仇家什么,反而是欠了杨鲲鹏一身的债。 仇轻寒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孟p会主动与他搭话:“我今日,是来道歉的。那日在大牢中……我真的是没想到原来你已与杨大人相好了。” 孟p两边的眉毛都向上挑了一下,初时听他说道歉,他还对自己想要疏远仇轻寒而觉得内疚,毕竟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遇到那种情况不是只想着自己逃命,而是想方设法想着延续家族血脉,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可是一听他后边的话,孟p顿时便生起了满肚子的火! 什么叫“没想到原来你已于杨大人相好了”?因为我和他相好你才道歉,要是我没与“杨大人”相好,又或者与我相好的人普通男子,那你是否还要道歉?!(气得不行的孟p这个时候根本没意识到他确实没有与杨大人“相好”) 另一边,仇轻寒惹恼了孟p却不自知:“我家之事多亏了杨大人居中斡旋,如今方可一家安乐,孟p,不知你可否帮我引荐杨大人,好让我当面道谢?” 孟p于是更恼,两道剑眉几乎挑成了倒八字,本来当即就想拒绝,可是孟p转念一想,他们二人既然已形同陌路,那么对于一个如此惹人反感的陌路人,他何不刁难一二给自己找个乐子? “唉……”孟p上挑的眉放松了下来,脸上重新挂起了他标志性的带着坏笑,“按理说,公子的要求孟p不能不管,可是……” “如何?”仇轻寒焦急的几乎趴在了桌面上,“可是”二字真是吊足了他的胃口。恰好这时小二上菜,对于仇轻寒来说这菜绝对上得不是时候,可对于孟p来说却是这菜上得太是时候了。 于是一个人扭曲着一张脸就快破口大骂,而另外一个人却乐呵呵的和小二聊着每个菜的口味~ 片刻之后,被两个人迥异的举动高的发毛的小二总算是能退下了。孟p吐出了一块鸡骨头——他被仇轻寒拉来的时候本就是饥肠辘辘,一开始是接着吃菜逗弄仇轻寒,饭菜吃进了嘴里,刚刚被压下的饥饿感却一口气的全都冒了上来。但看看仇轻寒的脸色,他也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和他说话。 “可是,我在杨大人身边却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地位。” “这是为何?” “呵呵,公子想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今日与我一起出来逛街的还有三个人。那三位一位是杨大人进京之后的知交好友锦衣卫千户李樯骄李大人,一位是杨大人的青梅竹马也是现在的金吾营副将冯子震冯大人,还有一位却是京城名楼醉红叶的头牌伊人公子。”又夹了一口菜,孟p给了仇轻寒一个“你想明白了吗”的眼神。 他们仨在杨鲲鹏身边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孟p说的都是真话,只是从真话里能听出什么□□,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仇轻寒果然开始闷头想,没想一会就变了脸色:“难不成这三位也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孟p摇摇头,继续闷头吃菜,这间酒楼的饭菜还这是不错。 仇轻寒却是根本没动筷子,而是眯着眼睛动起了心思。等到孟p酒足饭饱起身道别,他又立刻站起来死活要求将他送回杨府。孟p也不推辞,喊小二打包了半斤猪头肉,又要了猪杂、凤爪若干,外加一坛状元红(当然还是仇清寒交钱),笑眯眯的带着一群跟班朝杨府走去。故意没告诉仇轻寒那几个人根本不会这么早回府,而杨鲲鹏则是一早就进宫,听意思也是要明天才回来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到了杨府门口的时候,竟然和最不应该回来的杨鲲鹏撞上了! xxxx 对杨鲲鹏来说,今天的事情一开始确实是按照预定发展的。他进宫,等着小皇帝处理完公事,两个人开始说些日常的私事。 而赵璞对于杨鲲鹏初一就跑来给自己拜年的行为也是异常的开心,感觉貌似谈完了正事,杨鲲鹏便小心的咳嗽了一声,开始说私事:“咳!这个……陛下,赵璞,我今日可否留宿?” 杨鲲鹏的声音很小,赵璞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皱着眉头,将自己的耳朵凑得离杨鲲鹏跟近一点。 “我说,我今日可否留宿宫中?”杨鲲鹏将声音略微放大,并且悄悄握住了皇帝的手。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过赵璞的无数种不同的反应,并为自己想出了应对的方法,可是显然,他还是不理解赵璞啊~ “噗!”呆愣了片刻的皇帝陛下在总算想明白了杨鲲鹏是什么意思之后,首先是两眼放光,欣喜的看着这个貌似总算是被自己贡献了的男人,然后,露出了一个有点呆啥的阳光笑容,再然后……就是两道红色的血箭从他的鼻孔里喷了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兴奋过度的皇帝陛下流鼻血了…… “陛下!陛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尖叫着围了上来,一通折腾之后,塞着鼻孔的皇帝躺到了床上。 “鲲鹏……”赵璞闷声闷气的叫着因为刚才的忙乱而被挤到一边的杨鲲鹏。 “陛下。”杨鲲鹏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很明显他在憋着笑,怎么也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如此的激动?!实在是太搞笑了! “……”赵璞翻了个白眼,本就红扑扑的脸变得更红了,“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杨鲲鹏伸手将赵璞额前几缕调皮的发别在耳后,“其实我还是没怎么想通,不过我得承认,我确实是有点喜欢你的。” “只有一点?” “多一点吧~” “多一点?” “很多一点……好了吧?” “差不多!”赵璞知道其实这事八成要谢谢冯子震,毕竟那人不开口,杨鲲鹏绝对不会松口——真是嫉妒啊~可是那个人确实是不错的男人,所以他勉强接受他! “鲲鹏,你今天先回去吧。我,这个……我还没准备好。”赵璞少有的竟然感觉有点羞涩。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得胜归来如何?” 杨鲲鹏撇嘴,那都要到几月了? “你可小心我到时候变卦,况且万一我没打胜,还战死了怎么办?” “呸!呸!呸!你说什么胡话?你敢败一个试试!” “明白了,我不会败的。”这种时期,他确实不能败,否则被毁的不但是他的未来,还有赵璞的未来。 “认人不明,滥用奸佞”一旦他败了,类似的评价就会一股脑的扔在这位少年皇帝的头上,而且,按照时间来看,杨鲲鹏灭匪前后正好是大比的时候。所以只要他败了,这个评价将不只是京中官员对皇帝的评价,还将会是所有参加大比的读书人对皇帝的评价,到时候,这种情况将会是毁灭性的! “所以,得胜归来吧。然后……”小皇帝脸上露出了色迷迷外带飘飘然的表情,然后……然后就是再次汹涌而出的鼻血将棉布顶了出来。杨鲲鹏捂脸,看来他们俩就算两情相悦了,走到某一步的路仍旧还有很长~很长~ 于是,因为皇帝流鼻血这一状况而离开皇宫的杨鲲鹏,就正好撞上了孟p和仇轻寒! 刚在自家门口下马的杨鲲鹏奇怪而看着孟p以及他身边的这群陌生人。孟p不是该和子震出去散心了吗? “大人,今天回来的好早啊!”孟p立刻迎了上来,一抬头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帮个忙’他无声的用口型说着。搭在杨鲲鹏肩膀的手也不老实的向下滑,暧昧的抚过了他的胸口,腰侧,最后接过了缰绳,老实的站在了杨鲲鹏身边。 杨鲲鹏见机得快,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可是看孟p表示就知道他要自己帮什么忙。于是一伸手很自然的搂住了站在他身边的孟p的腰。 比子震略微细一点,不过很有手感,我在想什么啊?!在脑海里打了自己一巴掌,杨鲲鹏笑嘻嘻的对上了拱手走来的仇轻寒。 59、059 逃跑 “杨大人!”仇轻寒三步两步窜到了杨鲲鹏跟前, 紧跟着就是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对着的长揖, 杨鲲鹏立马跳开。 古人这个行礼的度数可是都有说法的,陌生人之间的、平民对官员的、后辈对长辈的、对死人的、对皇帝,礼制都有严格的规定!他现在可谓是众矢之的, 说不准有谁看见了就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毕竟, 那群文人最喜欢做的就是鸡蛋里边挑骨头。 仇轻寒看杨鲲鹏动作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赶快出言弥补:“杨大人请恕草民孟浪, 实在是大人高义, 救了我全家性命,草民一时激动,失了礼数。” “仇公子不必多礼。”杨鲲鹏了解的点点头, “至于这‘谢’字, 我也是当不得的,在下只是一介武官, 不通刑律, 也无权插手,公子若是谢,应该谢的是那些铁面无私的文官。” “草民受教了,不过,对杨大人, 该谢还是应谢的。”仇轻寒立刻朝手下家丁挥手,立刻有人自背上解下了小包裹,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双手奉上。 杨鲲鹏看着那木盒嘴角抽搐, 说实话,他很想接,毕竟,这也算是进项,阳春堂如今只是小有收益,而可以确定的是金吾营这个吞金兽会越来越贪婪。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来人往!这种情况,这种背景下,别说是他杨鲲鹏,就是巨贪大恶,也伸不出那只手啊! “仇公子这是何意?!”杨鲲鹏拉下了脸,很隐蔽的用留恋的眼神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木盒子,“难不成这是公然受贿?!公子既因国法而得清白,如今怎么反而置国法于不顾?!这是第一次我暂且饶你,再有下次……哼!” 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杨鲲鹏揽着孟p的小腰进屋了。杨府的大门,在两人一马的身后合上,险些拍上了仇轻寒的鼻子! “这是怎么回事?”一进门就松了揽住孟p的手臂,杨鲲鹏好奇地问。 “无聊,只是找个消遣而已,将军不觉得有趣吗?” “陪你演戏倒是可以,不过……”杨鲲鹏对天翻个白眼,不过紧接着想明白了什么,于是伸出右手,且大拇指和食指中指不停摩擦,“这个,你可明白?” 孟p大笑,豪爽的拍着杨鲲鹏的肩膀:“这是自然,在下必然不会亏待了将军。”反正到时候破费的不会是他,只会是外边的那位! 说起来,这位杨将军这么说也算是公然索贿了吧?可是孟p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让人不觉得厌恶的“贪官”! 于是,晚饭的时候另外那三位回来,看见的就是在花厅里就着酒肉相谈甚欢的杨孟二人。上官伊人有些疲累,道别之后就去睡了,精力旺盛的李樯骄立刻加了进去,而冯子震当然是跟在一边作陪。于是四个男人吃吃喝喝到了深夜,这才各自离开。 杨鲲鹏洗漱停当,回到房里就看先一步回房的冯子震坐在床边一脸认真的用一个特质的小熏炉暖着被褥。某男立刻一脸沉醉的找了把凳子坐下,看着心爱的老婆为自己暖||床。 冯子震自然能够感觉得到身后灼灼的眼神,一张俊脸不到片刻便飞满了红霞。为了让自己不要一时失手烧了被子,冯子震只好没话找话:“大人不是说今天住在宫里吗?” “嗯,本来是想住的。可是,陛下那边出了点事,所以要延后了。” “哦?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我首次出征得胜归来的时候!”杨鲲鹏很臭屁的说。 冯子震手上一抖:“大人,这次年初出兵是定了的?” “嗯,定了的。”杨鲲鹏走过去,坐在了冯子震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怎么,怕了?” “有点。”冯子震点点头,虽然从进了杨家就武枪弄棒,可是除了小规模械斗,他和杨鲲鹏都并没有经历过“战争”这个东西。 “我也害怕。”杨鲲鹏将额头抵在了冯子震的肩膀上,“甚至有时候会悄悄的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既然我确实是选了这条路,那就要走下去。” “大人……万事当心。” “你也是。”杨鲲鹏侧头亲亲他的脖子,“不过我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不管是你还是我,想要从头到尾都完完整整的,实在太过不切实际,但是至少……活下来!缺胳膊少腿也无所谓,只要有命在,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被俘……呢?”话一出口冯子震就有些后悔,中国人从古至今都只推崇义士,而贬低懦夫。宁可站着死,不能坐着生。“俘虏”或者说投降者,更是在数千年间都成为了一个不名誉的名词。 被俘就意味着软弱,被俘就意味背叛,被俘就意味着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都会有家归不得,历史上血的教训可并不少。被逼死逼降的名将也不知凡几,冯子震自认不是名将,可是他要真是被俘了,以他的身份,不管在公在私,杨鲲鹏都绝对不会好过。 “被俘就被俘吧。”杨鲲鹏抱紧了他,“我说了,只要有命在,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大人……” 冯子震无奈又感动,不过……真到了那样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在您的脸上抹黑呢?微红着脸放纵自己朝后靠在了杨鲲鹏的身上,心中默默的想着。 而杨鲲鹏揽着他滚到了温暖床上,只以为自己的话冯子震已经听进去了,安心的和他鸳鸳于飞。 xxxx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所有人都开始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忙碌,特别是李樯骄,这些日子因为东厂的淡出,锦衣卫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荣光,而且李樯骄那位看似懦弱的老爹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呆久了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想法。 这次杨鲲鹏拜托李樯骄帮忙的醉红叶事件,因为牵扯过大,李樯骄不得不上报,而上报的结果就让他老爹的那点“小”想法变得更加清晰! “鲲鹏,你这几天出入小心点。”有那么一天,李樯骄忽然阴沉着脸跑来了杨府。 “怎么了?”杨鲲鹏奇道。 “这事折腾大了,说不准你出征都要延期。” “算来这事真正有真凭实据的也不过是贩卖人口而已,上边的那条大鱼即便我们知道他牵连在内,可既然手上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也只能抓些中级官员,另外咱们自己小心而已。这么一个案子能闹出多大的水来?” “这事不是这案子能闹出多大的水来,是我爹想弄出多大的水来。” “樯骄,现在京城可是住满了各地赶考的举子,锦衣卫要是闹出大事来那绝对是不好收拾的。” “我也知道,可是……”李樯骄苦笑,两个人相视无奈叹气,杨鲲鹏不是没想过把这事告诉赵璞,让他压一压锦衣卫。可是,从他正式入仕以来,就与锦衣卫合作,可以说双方还算愉快。 但这事虽然他是好意,可对李岑来说,他要是告状了,那就是拖自己的后腿,日后的合作可就不好办了。而作为泄密的李樯骄,固然他是李岑的儿子,但在锦衣卫的处境也会变得异常的艰难! “鲲鹏,实在不行你就去告诉陛下吧。”苦思良久,李樯骄最终还是选择了对于大局更好的方法,“不能让我爹这么折腾,到时候谁都不会以为这是我爹自行其事,只会以为是陛下的吩咐。不管锦衣卫最后是胜是败,对陛下声誉都是大大的不利。” 李樯骄很清楚,他们这群人现在表面上看是围绕着杨鲲鹏,可实际上他们确实地地道道的保皇党,只有皇帝权柄在握,他们才能好日子过!所以,他宁愿自己老爹被打压。 谁知道,对于他的选择,杨鲲鹏却摇了摇头:“不行,这次陛下便是打压了你爹,那结果只能是从今以后你被锦衣卫的中枢所排斥,以后你父亲再有什么想法,我们可就完全不知道了。而且经过一次打压,他的怨气更盛,以后要出事那绝对比现在闹得还大!” “那怎么办?就干看着?” “……”杨鲲鹏低头沉思,这确实是麻烦事。正好这时候冯子震过来添茶,顺便告诉他们有客来访,“大人,曹公公正在前厅等着呢。” “嗯?今天曹大哥不当值?” “应该是,公公是来找李大人而并非找大人的。” 听到爱人放假,李樯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另一边杨鲲鹏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 “这事我们还是通知陛下,不过不是为了让他打压你父亲,而是……” “而是?” “让陛下把东厂搬出来和锦衣卫斗法!” 杨鲲鹏话一出口,李樯骄和一直守在屋外所有事听的清清楚楚的冯子震全都惊呆了! 不过,东厂和锦衣卫的斗法还没出现,官场上的风波还没刮起来,某天正在金吾营练兵的突然收到了锦衣卫传来的一个让他张口结舌的消息—— 他老爹为他选的媳妇带着嫁妆和就差他本人签字的婚书已经在来到顺平的路上了,而貌似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惊呆了的杨鲲鹏立刻入宫请旨意,然后在第二天,就带着监军太监曹斋曹公公(这已经是绝对无法替换的人选了),监军文官谭维纲(杨鲲鹏对于此人颇有微词可最后也只能无奈接受),还有锦衣卫的几个护卫(某千户竟然也混在了护卫里跟着走了),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军出发了。 “咦?这小家伙竟然一日之间便整理好了所有的事物?”兵部尚书闫寿龄虽然是文人出身,可多多少少还是知些兵事的,所以,对于这位实际上是屁滚尿流逃出京城少年参将,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些好感~ 60、060 私事 杨鲲鹏带着冯子震跑了, 剩下赵璞一个人开始为“正妻”的事情发愁。杨鲲鹏当初给家里写信, 已经做好了被杨老爹大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不过杨老爹是正经的千户,如无公事不得离开军垦范围, 所以他有一种“山高皇帝远,你能奈我何”的侥幸。 觉得老爹怎么气也没法跑到京城来拿自己怎么样, 他要是来信骂,就让他骂, 只要自己咬定青山不撒口, 早晚有一天杨老爹得接受现实。等到过几年,最好是二弟娶妻生子了,他和子震的官也更高了, 到时候他们再回乡省亲, 而且场面弄得越大越好,他知道自己老爹爱面子, 如此下来老爹也就只能接受现实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想的是挺好,可是杨老爹只出了一招就把他给震了!“正妻”一出谁与争锋啊~ “唉~”赵璞叹了口气,眼神有点发死,他也是不想杨鲲鹏娶老婆的。本来这混蛋十天半个月不进宫一趟,有了闲工夫也只是去陪“他的子震”, 只有等到有麻烦的才想起自己来,可是,怎么说两人也有甜蜜的时光。要是他真的有了老婆, 以后再有了孩子,那他就更想不起来自己了。 “唉~”又叹了一口气,赵璞把奏折一扔,朝后窝进了龙椅里。还有两天,那女人就进京了,杨家现在除了李府借调过去的仆役,就连上官伊人也暂时搬到李府住着去了。足见所有人对于这位女性的重视…… 而且,因为这是杨老爹直接张罗的婚事,杨鲲鹏还不能明着拒绝和父亲对抗,否则就是不孝!到时候只要有言官奏一本,虽然他们能够不拿这事当回事,可是杨鲲鹏的官声就完了。但他也不能总逃跑啊,越想越头疼的赵普干脆不办公了,准备到御花园里边去溜溜,虽然那里都是枯枝败叶,但怎么说空气比房里的要好。 可这边他刚要起身,那边就有太监传话,说是太后召见。 赵璞二话没说,立刻改变了自己的目的地,只不过他的这位母后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主动找他过,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到了宁寿宫,赵璞更加疑惑的发现,静慧夫人竟然也在这等他,虽然这两位女性都是贤惠体贴温柔和蔼的慈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璞还是有一种乌云压顶的不好预感~ 然后…… 看着两位朝自己和蔼微笑的尊贵女性,赵璞的不好预感应验了。 “陛下今年也快十六了吧?” “是。”赵璞躬身作答,且一个劲的在心里默念:后边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句话,千万不要啊! “十六岁,陛下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了。” “……”完了!赵璞在心中默默流泪,这叫什么事啊?!杨鲲鹏那个老婆他还没想出正确的处理方法,如今自己也要面临娶媳妇的问题了? 在宁寿宫度过了无比漫长的半个时辰,本来的目的是散心的皇帝陛下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朝着奉先殿走去。 “唉~”赵璞觉得自己今天这一上午叹的气比过去一年都叹得都多,没办法,实在是……太郁闷了,倒霉事都赶在这几天了! 回到奉先殿,赵璞让后边跟着自己的小太监们把画像随便找个桌子放下,自己就搬了把椅子坐着继续发呆。 要说他比起杨鲲鹏还是好点的,杨老爹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人送来了,而他呢,怎么说还有选择权。随手拨弄两下画卷,一幅画散了开来,这女子正是刚才太后谈话间似有似无推荐的女子,貌似是太后娘家的什么亲戚,算起来还是他的表妹。 “表妹……”蓦地,赵璞抓到了什么关键,按着额头想了半天,总算是让他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灵感!他将其他内侍宫女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程奎,“老程!朕记得鲲鹏的表哥也是今年赶考的士子吧?” “是,如今王公子住在……” “朕不管他住在哪!”赵璞一挥手,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灿烂,“那个代替杨千户送亲的,正好是这个王什么的爹吧?” “是。” “嘿嘿嘿嘿,那就好办了!”赵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朕写两封急信,一封让锦衣卫快马加鞭给鲲鹏送去,另外一封,却是要程叔跑一趟坎儿堡了!” 一气呵成办完事,赵璞刚美美的坐下喝茶,就又看见了那高高堆起的画像,不由更是头疼——那个冤家的事情处理完了,他可要怎么办啊?!于是赶紧叫程奎回来,又将信拆开在后边加了几句话! xxxx 杨鲲鹏本就没离京多远,第二天中午他就收到了锦衣卫快马加鞭传来的急信。展开信后,杨鲲鹏初时觉得赵璞这手法有点……那个,不过转而一想这却是最好的结局,再看后边皇帝对于自己被逼婚的求救,刚刚放松下来的好心情又揪紧了。 现在正好是他在野外宿营吃午饭的时候,官兵们围着篝火吃的都是自带的粮食,如今仍旧是天寒地冻,不过这群人也算是初步被他操练了出来,一个个仍旧精神十足。冯子震就坐在杨鲲鹏身边,看他烧了信后便锁紧了眉头,于是误会之下,小声劝慰着。 “大人,老太爷年岁大了,经不得折腾了……而且,有了主母也不错……” “你说什么呢?”杨鲲鹏皱眉,本来就哀怨的脸更是变得阴沉无比。 “大人就是有了主母,我也不会离开大人。” “你误会了。”杨鲲鹏摇摇头,“现在有事的不是我。” “嗯?” “没事,总之你别担心就好了。”其实让皇帝不娶亲这事,他还真有个比较阴损的主意,可看看冯子震,他又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了…… 一个皇帝是否娶亲,不单只是他的个人问题,还牵扯到无数政治因素。虽然大颢的习惯是“皇后出自民家*”,使得政治上的联系有所减少,但可是一样对朝局关联紧密。杨鲲鹏记得前世偶尔跟着朋友看的电影电视里,主角总是为了爱情不惜一切,抛弃身份地位什么的。 然而实际上,这种人是最不可取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自私者,他们抛弃的不是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而是自己的责任!特别是站在君王这个位置上,爱美人还是爱江山,并不只是你个人的问题,牵扯的将会是方方面面! 谁都会歌颂爱情伟大,但是谁会愿意作为被抛弃者?! 而且,大颢因为喜男色而无后的皇帝不是没有,但是却没有一个是没有皇后的皇帝。换句话说,朝廷和大方向对于皇帝的道德标准是: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所谓,甚至喜男色的皇帝还会被大臣们夸奖为“不好色*”,但是就像一国不可无君一般,后宫也不可无主! 杨鲲鹏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正义,赵璞要是真的立后,那么那位女子八成只会成为一位尊贵华美的人像而已。她会是一位皇后,却不会是一位妻子,甚至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妇人。杨鲲鹏最后还是给赵璞去了一封回信,随信附上杨鲲鹏那个能够阻止赵璞娶妻的歪主意。 他对自己说,这是因为现在赵璞娶妻只会被大臣们所左右,选择的女子很可能会对赵璞造成不好的影响。不是因为他可怜那个女子,也不是因为他嫉妒…… 放下了私事,杨鲲鹏闷着头领着兵朝着南阳府前进! 61、061 初战 赵璞在转天一脸哀怨的揭开了杨鲲鹏的回信, 他写信时虽然向杨鲲鹏求助, 但实际上他只是想要得到一点安慰而已,毕竟,做人就算是做皇帝要是适当的示弱, 这样才能让对方总想着自己。(赵璞筒子显然忽视了,他本人在杨鲲鹏筒子面前不用示已经够弱的了~) 所以, 这封信只要带来杨鲲鹏些许的安慰,就已经让他非常满足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 杨鲲鹏竟然真的帮他想到了主意,虽然这主意比较歪,不过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赵璞也是行动派的, 想明白了这主意八成管用之后, 立刻就把秉笔司的几个掌事太监都叫来了。跟他们吩咐一番,大致情况是让他们写一个条陈, 具体情况那就暂时不细表了~ 另一边, 杨鲲鹏的舅舅带着他的“未婚妻”已经住进了杨府。王父虽然有些势利眼,可他更怕死,知道到了京城自己那个参将外甥并不是多大的官,所以倒是老老实实的住在杨家的寨子里,只是偶尔指示仆役过过大老爷的瘾头而已。 那位胡小姐却是典型的军户家庭培养出来的女儿, 字认识的不多,只能认识从一到十,精于女红, 不过干不了太精细的刺绣,原本还精通养鸭养鸡养猪之类的,可在杨府里显然无用武之地。 所以比起过的还算滋润的王父,胡月儿进了杨府之后,却觉得异常的难受。她从小劳作,一双手也只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儿略微好些而已,但仍旧是粗糙僵硬,可到了杨府,便是普通的小丫鬟也有一双水葱似的嫩手。让她总是下意识的将双手拢在袖中。 她的容貌在家乡算不上数一数二可也是中上,但是到了这里,别家的小姐如何她是没看过,至少几个伺候她的丫鬟都比自己要貌美。而且,那些丫鬟虽是着意奉承于她,但很多句子他都听不明白,却又碍于所谓主母的威严不能询问,弄得他更是别扭。 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月儿一个人躺在温暖馨香的床上想着心事。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是见过杨鲲鹏的,毕竟两家离得近,偶尔杨鲲鹏的爹爹会带着自己的儿子串门。而自己当时还小,而且将门的女儿比不得书香门第的女儿金贵,从小帮着母亲操持家务也是应该的。 那个时候虽然小,但是她对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却是印象深刻,因为……她很怕他! 不高大也不是多健壮的小男孩,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其实是站军姿站习惯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冷冰冰的看着她和她的兄弟。一直到现在,胡月儿想起那双眼睛还会不时的打哆嗦,他是和我们不一样的,那个时候胡月儿就知道。 对于自己忽然成为了他的妻子这件事,别看姐妹们都对她羡慕嫉妒不已,可是她自己却是不愿意的。 不是因为母亲在临别前的晚上嘱咐她“你家官人喜男色,这是好事,至少不怕他被哪个女人勾了去,也不怕以后有其他的下|贱种和你的孩子争家产。所以千万不要因为这种是和他闹,等到有了孩子,便随着他去吧。”,而是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和那样一个人像母亲与父亲一般过日子…… 冰冷的黑眼睛再次浮现在了眼前,打了个哆嗦,胡月儿用被子蒙住脑袋,强迫自己入睡——这里的生活安逸而奢侈,可是她宁愿回到家乡和母亲姐妹嫂子忙碌了一天,然后腰酸背疼的躺在挤了几个人的大炕上。在家乡,或许她的身上是冷的,可是心里却很热,但在这里,他的身体是暖的,心里却冰冷刺骨! xxxx 杨鲲鹏带着兵总算是即将进入南阳府地界,虽然一开始他和冯子震已经尽量将事情都打理好,可是这一路上仍旧是出了不少意料之外的状况。 像是地图上明明标着这里有条山道,可是杨鲲鹏走到这里只看见一个碎石对垒的小山坡;或者地图上明明标着这里有座桥,可杨鲲鹏带人来了只能隐约看见几根腐烂的木质桥墩。除道路问题之外,还有像是长途跋涉鞋子磨损太大,可杨鲲鹏事先并没有配备多余的鞋子,所以只好让磨穿了鞋底的兵丁进到医官们坐的马车里跟着一起挤挤,等等一些杨鲲鹏之前根本意料不到的问题。 幸好他这队伍只有只有不到四百人,所以麻烦虽多,可是解决起来也方便——多出来了一个总旗是赵璞担心他安危特意从锦衣卫抽调了一个全骑兵配置的总旗加入了金吾营,此总旗的头领就是某个多了个剥皮百户外号的赵年高筒子……如今此倒霉蛋不止要挂着这个外号一辈子,还被降了职,杨鲲鹏可真是害人不浅~ 一路磕磕绊绊,杨鲲鹏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而且这地方果然是匪患猖獗,他刚进了南阳府境内,还没和任何南阳府官员碰面呢,首先就遇到响马了! 一伙五十多人的响马盗,竟然明目张胆的就横在官道上,就是因为他们太光明正大了,杨鲲鹏派出去探路的那队游骑(因为多次迷路,所以他将那个前锦衣卫的总旗放出去当游骑探路了)和对方一照面竟然愣住了,险些就被反应迅速的响马盗射成筛子。 幸好这群前锦衣卫一个个都是功夫过硬的,虽然仓促之间挂了彩,但也都能完完整整的跑回来,当然在半路上也及时向大部队方向射出了遇敌的响箭。 听着那划破天空的声音,杨鲲鹏的第一反应是发呆,虽然他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是当真的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大脑还是有些衔接不上,万幸的是这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就立刻大喊起来:“遇敌!停止前进!向正前方布阵!火铳手上堂!马队集结!车队围成圆阵!” 杨鲲鹏发傻,他手下人也大多是新兵蛋子,面对突发情况也有些发傻。可是听了杨鲲鹏这一声喊,不管是兵还是官条件反射的就像训练时的一样开始整队,这已经是一种本能了。士兵们十一人一班*,两班二十二人两两成对,三百多人几乎是瞬间便组成了一个矩形阵,兵丁们各执杀器,严阵以待! 官道前方尘土飞扬,己方的几个贴在马背上的游骑远远看去浑身都是箭,几乎被扎成了刺猬,生死不知。相对于狼狈的己方游骑,追在他们后边的五十多个骑兵,看起来更是凶悍威猛。本来因为有事情可干而大脑一片空白的兵丁们顿时手上有些发抖。 “打旗!命己方游骑饶阵而过,不可冲阵!”杨鲲鹏又喊了一嗓子,在安静的战场上显得异常的清晰,听见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众人都感觉有了主心骨,那响马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殊不知杨鲲鹏喊这一嗓子也是因为太紧张,没事给自己找事做,毕竟,以那些游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不能冲阵。 己方游骑回来了,对方的响马却是在百米之外停住了马蹄,与官兵遥遥对峙。杨鲲鹏不知道的是,对方领头的正是响马盗的二当家李七,因为这几年在南阳府里过的滋润,李七早忘了当年被山西官军追的屁滚尿流的事情。如今听说有京营前来剿匪,领头的还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不由得更是轻视,所以今天背着大哥张彪,将自己的亲信拉了出来,“要给这个娃娃一个好看”。 可谁知道,首先对方的游骑就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几个游骑有些发傻,可是一路追赶看来,那几个人的马上功夫也都是没的说的,李七略微收起了轻视之心。等到追到了大部队,李七一看,这哪里有一个营啊?连五百人都不到!当即以为这是杨鲲鹏吃空额,至于那几个身手好的游骑被他划作了亲兵之列,对杨鲲鹏的轻视之心顿时又升了上来。 而且他见杨鲲鹏竟然摆了个矩形阵对付骑兵,李七怎么说也是当了多年的响马了,行伍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了那么一二,所以对于杨鲲鹏由轻视变成了不肖。当即大喊一声:“兄弟们,冲散这群老爷兵!抓了那娃娃参将!若是那娃娃长得俊俏,正好今夜给兄弟们暖被窝!” 众响马一阵哄笑,由李七带头,朝着矩阵直冲而来! 冯子震站在杨鲲鹏身边,对方虽然只有五十多人,可都是手上拎了不知多少人命的惯犯,五十人冲阵所带来的杀气和煞气并非寻常人可比。就是他也有些心中发凉,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却见杨鲲鹏面色如常,眼带轻蔑,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典型的胜券在握,不由得在安心的同时深深的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下。 不仅冯子震如此,离得近的官兵都下意识的回头,待看到如将如此安稳,不由得信心大胜。于是从后到前,沉稳和宁静扩充到了整支队伍。 可冯子震和其他官兵却不知道,杨鲲鹏那哪里是胜券在握啊?! 他面色如常,是因为他本来就脸黑,而且越害怕脸皮越僵硬,所以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他眼带轻蔑,则是因为脑袋里过度紧张思考着一些有的没的,根本顾不上控制自己眼神了。至于嘴角含笑,则是他还想说点什么给自己壮胆,可是死活想不出来说什么,于是嘴角就凝固成一个微微上翘的角度了…… 所以说,这世上确实有很多误会是美丽的~ 骑兵冲阵,一百米不过转瞬即到,双方距离到二十米的时候李七觉得有些奇怪,往常南阳府的兵丁,待他冲到如此距离时早就落荒而逃了,怎么这些人仍旧不动,难不成是吓傻了?他正想着,却听对面一阵轰响,不由在心里更是嗤笑对方。 原来是火铳,我道你们为什么不跑?不过怕是打错了算盘! 心中刚如此想,他便迎面感到一股冲力,身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此没了知觉。 原来往常南阳府军队与李七对阵,虽也用过火铳,可南阳本地兵丁武备不修,训练不足。两军对阵,火铳多有炸堂,兵丁更是在响马进入射成之前便匆忙点火。至于山西官兵,那属于是后娘的孩子,虽然战力强悍,可是装备落后,分过去的火铳质量差数量少,所以使用者更加稀少。 这就让张彪李七等响马对于火铳有了一种错误认识,只以为那是凭声音大吓人的东西,并无杀伤力可言。 可杨鲲鹏的金吾营不同,这些人多有实弹演习,而且杨鲲鹏后来又吩咐铁匠在火铳上加了类似秦弩上望山的瞄准装置。他很清楚的告诉士兵如何给敌人造成最大限度的杀伤,士兵们也不是笨蛋,战场上,不杀敌就得死、训练场上,不完成训练就得挨打。所以,所有人都很明白的在大脑里刻印着这些知识。 一阵三眼火铳的硝烟过后,跑在最前边的几个响马连人带马被打得血肉模糊。因为惯性却仍旧直冲到了队伍跟前,大藤牌手们下意识的上前,与狼筅兵陪着着顶住了马尸,几具尸体从马背上被抛到了军阵里,引起了几声尖叫。这也算是金吾营的开门红吧,这些新兵蛋子总算是见了血…… e钯兵下意识的跟上两步点燃了火箭! 原本后边就有几个马贼挂了彩,且一个人的马受惊不朝前冲,反而朝后跑,正好与自己两个同伴撞在一起,三匹马一起倒地,逃跑不及的马贼被压在了下边,这让后续马贼的速度顿时就降了下来。这个时候,火箭到了! 火箭的外形在杨鲲鹏看来和大爆竹差不多,可是不管现在还是未来,爆竹都是能炸死人的! 虽然有几根火箭冲得太远没伤到人,但大多数火箭都是在马贼当中炸开,顿时一片哭爹喊娘之声! “赵年高!带着骑兵自左翼绕出截击马贼!全军上前!杀!” 冯子震还没反应过来,杨鲲鹏就已经一拉缰绳,转身跟着众游骑冲了出去。大惊之下,冯子震拨马就跟在他身后也冲了出去。 响马的可怕在于来去如风,在于凶残狠辣,在于对搏时马匹强大的冲击力,可是当四十个马贼被三百多兵戈锐利、精于协作的官兵围起来打的时候,他们还可怕吗? 反正冯子震只是起步晚了一会,等他赶到战场的时候,这小小的遭遇战已经结束了…… “你跟我跑过来干什么?”打扫战场的时候,杨鲲鹏悄声问冯子震。 “大人还敢问这个?哪里有一军统帅出去和人白刃相搏的?”冯子震虽然好说话,但是在原则问题上却是寸步不让! “……”样酷鹏脸红了,因为,根本不是他自己愿意和人白刃战的啊啊啊?! 事实是,当时发布命令的杨鲲鹏其实根本就是自然反应,在大脑仍旧是一团浆糊的时候,那命令已经冲口而出了。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杨鲲鹏突然很想学学电视里摆一个“同志们冲啊!”的姿势,问题是他当时因为过度紧张而“略微”有些手脚僵硬。 直接结果就是当他想抬起自己的胳膊,却连带着拉起了马缰绳,训练有素的战马带着它的主人就直冲了出去! 所以……这是今天的第二个美丽的误会~ 63、063 心结 在温暖、舒适而且安全的环境下, 冯子震睡了一个好觉, 可是他一醒来就看见的却是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 “大人?!”吓了一跳的冯子震不由得惊叫出声。 杨鲲鹏慢了半拍才有反应,他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然后模糊的叫了一声:“子震?” “大人!您一夜没睡吗?”冯子震也不顾自己什么都没穿, 匆忙跳下床来将杨鲲鹏僵硬的身体放倒,用被子裹了个严实。可是在他要离开去找医官的时候, 杨鲲鹏却猛地伸手抓住了他。 “子震,我没事。”嘴上虽然这么说, 可是杨鲲鹏现在的脸色苍白如纸, 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冯子震怎么看他怎么不像没事。 “子震你快穿上衣裳,你看你的手都冻凉了。”杨鲲鹏上下看着他, 色迷迷的笑了, 冯子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拾起地上的衣裳, 三两下穿戴整齐。无奈的红着脸拿了个小马扎坐在杨鲲鹏身边, 他也看出来了,既然他家大人还能这么取笑他,那他彻夜未眠应该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心事—— 这也算是奇闻了,毕竟他家大人可是少有的脸皮厚心中宽, 真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事情困扰得他彻夜未眠…… 杨鲲鹏看冯子震一副你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起床的架势,苦笑一声,开了口:“子震, 我害怕,你说有一天我要是战败了,连累了你怎么办?” 冯子震一愣,想想昨天的场景,原来慷慨激昂背后,他家大人一样是胆战心惊啊?不过也是,无论他平常如何老成持重,可他毕竟只有十六岁,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世上哪里有常胜的将军,败了就败了。就像大人曾经跟我说的,只要人还在,其他的就都没关系。” “可要是我败得太大了,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呢?”杨鲲鹏可怜兮兮的咬着被角。他少有的示弱,让冯子震下意识的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那个时候,我就陪大人一起死。” 杨鲲鹏抓住他的手,将脸颊凑上去享受爱|抚:“我自己败了没什么,就是我和你都死了也没什么,可我怕,怕我的自以为是犯了大错。”杨鲲鹏不敢多说,事实上今天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冯子震笑了:“大人会卖国吗?” “当然不会,怎么可能?!” “大人会拿军士的性命当垫脚石吗?” “不会!打仗不可能不死人,但我会尽力让士兵不会无意义的战死。” “能够做到这两点,大人就算成不了名将,至少也算是无愧于天地的大丈夫。既然如此,大人还胡乱担心什么呢?” “……”杨鲲鹏默然,冯子震说的都对,可是这世上好心办坏事,自以为是的人很多,杨鲲鹏自问自己能够做到不会行差踏错吗? “子震,你跟我这么久其实该知道,我是挺笨的一个人。别笑,我说真的。而且不但笨还自以为是。” 冯子震摇头轻笑,实在不明白自家大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不过他握紧了他的手,没有松开。 “子震,你其实很多事比我看得明白,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害怕我会越走越远,到最后甚至会迷路。” “是,大人。”冯子震肯定的回答着,不过他知道,其实只要他家大人记得今天自己的惶恐和无措,他就永远也不会迷路…… xxxx 顺平,奉天殿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满朝文物分左右站班,八成的文臣脸上都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表情,因为他们今天要做一件大事!可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说话,高坐龙庭的皇帝先出声了:“诸位爱卿,前些日子太后与朕谈心,言道朕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成婚的年纪了,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文臣都是一愣,他们今天本来要提的就是这选妃立后之事,本来以为在这爱玩的小皇帝身上要费一番周折,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统一道:“陛下英明。” 赵璞那个美啊,这可是他登基到现在第一次听到众臣这么整齐划一的对自己说这句话,虽然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为自己说出这句话而后悔,可是…… 赵璞砸吧了两下嘴巴,决定多体会一下这美妙的感觉,因为短时间内他是再也别想听见第二遍了。 “呵呵,众爱卿谬赞了,真是让朕惭愧啊。”赵璞嘿嘿笑着,朝一边当值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这太监也是熟人,就是原本军工厂的管事太监,在曹斋程奎都离开后,赵璞身边缺少一个灵力又衷心的,于是就想到了杨鲲鹏曾经对他提过的张安。 张安一看赵璞眼神,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折,而且还是单用肉眼看着就够厚的一本奏折! “所以呀,朕前几天就让秉笔司走了一趟内宫的各衙门,把朕大婚宫中需要的支出都算出来了。朕也不想难为诸位爱卿,只要户部拨了银两,内宫立刻就开始准备。至于那选择女子的事情……朕太年轻,眼力不好,还是诸位爱卿和母后商量着办吧!” “陛下英明!” “啊?哈哈哈哈!”刚说听不见了,这就又听见了一次,赵璞笑的好不开心,而且看着平端奏折走向首辅谭清远的张安,赵璞甚至有一种立刻打滚狂笑的冲动,但是最后他忍下了! 谭清远可以说是哆嗦着双手接下了奏折,心中暗道皇帝果然是长大了啊,知道近贤臣,知道听我们这些文官的话了~可是他刚激动没一会,一打开那本折子,因为欣喜而变红的脸瞬间便变成了黑色! 奏折一开始就是很贴心的大目录,那几百万两接着几百万两的金额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两只手抖得如同犯了鸡爪疯。 “陛、陛下,这数目是否有些出入?” “没错!一两都没错!朕让他们一笔一笔核算了六遍,其实这只是整理后的总纲,谭爱卿要是想看具体的目录……张安!” “是!”张安退下去了,一会四个大汉将军两两合力抬上了两口大木箱子。 “这里边就是具体的账目,各位爱卿可以详查。” 谭清远的手抖得更厉害,连咽着唾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转手将奏折交给了后边的官员,原本莫名其妙的其他官员看过之后顿时都统一都变成了谭清远第二! 那折子上,内宫所需花费银两的总额竟然是一千四百万两白银!可是,大颢历年的财政收入才只有六百到八百万两之间,所以大颢是个年年都保持着财政赤字的“优秀”政府……别说是一千四百万两,就是四百万两白银如今户部也拿不出来啊! “陛下可否再斟酌一二?”有官员想要讨价还价。 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赵璞立刻板起了脸:“朕这上面的花费一条条一件件都是按礼制而来!怎么,众卿要让朕失礼吗?” 那里边一条条一件件确实都是按礼而来,可是就像民间婚嫁,新婚夫妻双方许多用具都是代代相传,甚至整个村庄家族通用一般。皇帝大婚也有许多东西是历代君王积攒下来的。这积攒的意思不但包括大颢本朝,甚至还有不少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珍贵物品,到了如今已经无处可觅踪迹。可是这些东西都被赵璞毫不手软的计入了“账单”之上,可想而知,这花费有多么的巨大。 “这……陛下……”谁都知道皇帝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赵璞一开始就占了“礼”,占了大义的名分,官员想反驳却反驳不出来。 “总之,户部拨了银子,朕就行大礼,户部没拨银子……”赵璞露出哀叹之色,“朕就是想行大礼也行不了啊~” 这就是杨鲲鹏出的歪主意,想要阻止赵璞大婚,和文臣讲理那是绝对没门的,想要用武力顽抗那也不可能,那么就只能使用迂回战术了—— 想要朕大婚吗?可以,朕随你们处置。可是大婚是大事,所以要好好准备,一切都要按照礼制来!可是这世道讲“礼”也是要银子的! 可如今大颢朝廷最缺什么?不是人才,也正是银子! 其实杨鲲鹏本来让赵璞写个几百万两就完了,可是赵璞生怕那群文臣一狠心一咬牙真的挤出银子来。所以带着一群太监几乎翻烂了各种礼制书籍,不但看本朝的,还看前朝,前前朝,甚至把周礼都翻出来了。就是为了让那个账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 一千四百万两啊,事后赵璞自己看着那账单也心里发颤,要是文臣们真的能积攒出这些银子他就认了,只当是把自己卖了……这么多银子,他想让杨鲲鹏养多少兵就养多少兵,他也不用现在天天从牙缝里省钱了。 赵璞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所有大臣顿时都将脸朝向了户部尚书徐锦。 徐锦也是两朝元老了,年纪大了,而且少有的小气,不过也就是这个小气尚书,才让大颢如今年年都能给官员发出饷银来。所以,满朝文武,赵璞对这个户部尚书的印象倒是最好的。 徐锦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而那奏折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竟然又塞到了他手里,不由气得浑身颤抖:“要钱……没有!要命……只有老命一条!” 徐锦举着奏折很威武的喊完,立刻双眼一翻,晕倒在了大殿上。 “快宣太医!快宣太医啊!”赵璞坐在龙椅上吆喝着,天知道他忍笑忍到肚子都疼了。徐锦这老头深知养生之道,身体可是比谭清远那老小子好得多,如今晕倒八成是他见势不妙假装的~正好,他也能借此快快回宫! 赵璞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寝宫,哈哈大笑着滚到了床上。打了两个滚之后从袖子里把杨鲲鹏那封信自怀里掏了出来,如今这信已经被揉得极皱了,上边的有些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可是他已经几乎将上边的一字一句背了下来。 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赵璞谈了口气,走到了油灯边亲手将新放在火上点燃,看着信全部烧成了灰烬才算放心。其实这信早就该烧了,要是被人知道这主意是杨鲲鹏出的,那他这次出征就别想完整的回来了。从袖中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囊,赵璞将那些灰烬细细扫进了锦囊里。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可笑,可他实在是不安。即使杨鲲鹏为他做了很多,却往往都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地位而已,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看着他赵璞这个人呢? 捏着那个锦囊,赵璞撇撇嘴,他不想我娶妻,那么或许他对我还是有些私人的感情吧? xxxx 另一边,程奎带着赵璞的密旨已经快到坎儿堡了…… 64、064 难题(上) 程奎本来想直接去坎儿堡, 可是后来想想, 他一个京城来的太监忽然跑到皇帝宠臣的老家里,实在太过惹眼。而他要做的事情却是最要不得惹眼的,略一思索, 老奸巨猾的程奎干脆转道去了大同晋王府。 皇帝私下里派太监去看自己亲爹这就不会有人没事找事了,程奎进了晋王府与晋王私下里说了什么这就没人知道了。他在王府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便启程离开了,只是回去的时候太监放慢了马速。 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程奎完成了任务, 回去的时间并不匆忙这才如此悠闲。殊不知, 此刻这人虽然仍旧是个骑马的老太监,却已经并非是程奎,而是晋王府的内侍刘洪义!刘程二人都是瘦瘦高高苍老的脸上却无胡须, 再加上太监特有的那种傲慢敏感的气质, 不是对两人特别熟悉的,还真是分不出来谁是谁。 至于真正的程奎早已乔装混入一群王府杂役中, 来到杨家。这也是这些年晋王夫妇念着杨鲲鹏的好, 不时送些小东西,晋王妃更是隔三差五的召见杨鲲鹏弟弟样有功,以解自己思儿之痛,所以如今有杂役来杨府送东西倒是不觉得突兀。 却不知道杨八福已经被程奎私下里叫到了内室中,杨八福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太监, 东厂程奎程公公的名号,就是他这个小千户也是如雷贯耳啊! 杨老爹感觉自己已经八百年没犯病的腿又开始疼了,并且正在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 “杨千户不必如此拘谨, 杂家今日只是来送封家信而已。”程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无害,如今他面前站着的可不止是个小小千户,他还是皇帝宠臣的亲爹外加皇帝本人的公爹! 程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能够当当今圣上的公爹,这位杨千户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杨老爹虽然明白了程奎并无歹意,但仍旧是战战兢兢接过了信。刚要拆开,程奎忽然又发话了:“杨千户稍等,待杂家出去了再看。” “是、是!督公请!督公请!”程奎总算是不在了,杨八福抹了把汗,拆开了信封。不过他有点奇怪,既然是家信,那必定是他儿子鲲鹏托着程奎送来的,怎么这堂堂东厂的厂督态度如此小心慎重? 带着疑惑拆开了信,没看两行,杨八福就窒息似的喘气了粗气! 信的内容很简单,搁到任何一个人手里都只会以为是一家主母代替丈夫对于自己公婆的问候。但问题是,这个主母的名字叫赵璞,身份是当今皇帝,而那位被代替的丈夫名叫杨鲲鹏,正是他杨八福的儿子! 哆哆嗦嗦的将信看完,因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八福又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然后,在事实面前,他杨八福不得不承认他貌似确实有了个皇帝媳妇!!!! 正当杨八福坐在凳子上发呆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他立刻将信团成一团塞在了怀里,狠声问着:“谁呀?!” “杨大人,看完信了吗?”太监尖利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了杨八福一盆冷水,让他立刻站起来打开了门,“看完了看完了,督公请进。” “既然看完了,那就烧掉吧。” “是。”杨八福点头,忙不迭的将信烧了,这信确实留不得,被人看到要出大麻烦的,可是烧了这唯一的物证,他却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所见的真实性了。 程奎自然也看出了杨八福的逃避现实,待信烧成了灰,他便又掏出了一个信封:“这里边的东西乃是一纸文书,杨千户切勿损毁,看过之后,立即归还。” 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信封,杨八福咽了口唾沫,紧张无比的接了过来。而这文书,正是杨鲲鹏和赵璞的婚书! 这一下,杨老爹是彻底的面对现实了。他明白了,程奎这次来不是给他送家书的,而是来警告他的。这真是……儿大不由爹了! 总算杨老爹的心脏还算结实,他不止很快接受了现实,甚至进一步开始考虑实际问题:“那胡家丫头……” “这点杨千户不用担心,陛下英明,自会处置。” 杨八福嘴角哆嗦了一下,会“嫁”给自己童年玩伴现在臣子的皇帝,确实是够“英明”的!杨老爹暗暗叹息了一声,本来以为会和老同僚成为亲家,可是如今倒好,说不定到最后会成了仇人。而且可怜了胡月儿那孩子,本来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想完了胡月儿,杨八福又开始想冯子震,虽然老头子很恼怒冯某人勾引自己儿子的行为,可那毕竟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孩子,不让他们两人成亲,固然是为了他杨家本身着想,其实也是为了那孩子着想。如今皇帝的婚书看过了,那么与杨鲲鹏成亲在前的冯子震还有好日子过吗? 硬着头皮,杨老爹准备问问,看能不能救他一条小命。 “督公大人,冯子震……我稍后便写信会让鲲鹏休了他后赶出杨家去!他原本是我杨家的奴仆,不过却满肚子坏水!我不会……” 看着卖力解说的杨八福,程奎忽然笑了:“杨千户,你们杨家都是好心人啊。” “啊?” “冯大人的事情您也不用担心,陛下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啊!” xxxx 南阳府南阳县 杨鲲鹏带着人到了南阳县城,,他虽然早就知道何威贵不是个东西,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知府老爷竟然派了从七品的通判带着一个不入流的府经历并几个差役,远远的在南阳县城二十里外便把他截住了。 这些人来的目的有两个:一、营地已经准备好了,就不用“劳烦”他们入城了;二、那些首级也不用“劳烦”他们找人送入京城了,知府大人可以代劳。 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而且按理说,客军到了目的地,本地官员都会有些慰劳,就算拿不出银子,也会弄些好吃好喝的,而这群人不只是想要抢功,还要一毛不拔!这且不说,杨鲲鹏作为主将,何威贵作为当地知府,于情于理他们俩都必须见个面,说说剿匪的具体事宜,可是通判提都没提这件事,显然是何威贵根本不准备见杨鲲鹏! 杨鲲鹏挑眉,他非常怀疑这个何威贵的脑袋被驴踢了!他这种做法,要是对付偏远地区而来且没有后台的客军,说不定还有些用。可是他杨鲲鹏是谁?一路之上,就是北直隶的官员即使面上不愉,也要老老实实给他金吾营奉上餐饭,没一个敢克扣的!而且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了,他竟然还是于剿匪之事异常的懈怠! 他在南阳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早就爹不疼娘不爱,就算日后响马全灭,他的仕途一样完蛋大吉!到如今,他竟然还敢如此无法无天?! 杨鲲鹏看着这几个知府衙门的佐官,他们倒是比何威贵这个知府老爷明白事理。一个个都是点头哈腰的,杨鲲鹏倒是也不难为他们。制止了赵大石等几个暴脾气的打人冲动之后,叫过了带头的通判。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不敢不敢,小人姓吴,单名一个用字,将军直呼小人姓名即可。” 杨鲲鹏喉咙中发出“咯”的一声,智多星吴用啊!这倒有趣,他家乡还有个林教头呢,不知有没有机会让他们哥俩见见面?失礼只是一瞬之间,不过吴用的态度和名字到确实引起了杨鲲鹏的好感,毕竟识时务的人都是容易引起人的好感的。 “那在下便失礼,称呼一声老吴了。” 吴用连说不敢,杨鲲鹏却单方面将这称呼定了下来。 “老吴,刚才你说的那两件事……呵呵!你明白,我明白,可是只有你家大人不明白。我也不难为你,稍后我便老老实实的和你去营地,只是那些首级就不麻烦何知府了,在来的路上我已请锦衣卫代劳,帮我送入京中去了。” 吴用送杨鲲鹏到了营地,这地方原本是南阳府一处荒废已久的军营,营寨的大门都朽烂得只剩了半边,平整的校场埋在了荒草堆里,黄鼠狼和狐狸见到人来到处乱窜。杨鲲鹏很倒霉的踩上了一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粪便…… 吴用看着杨鲲鹏甩着脚上的污秽,一张脸吓得都绿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心胸竟然是异常的宽广。他只是看着这凄惨的营地叹了一口气:“老吴啊,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带着人回县里复命吧,这地方看来要大修,我也没法留你了。” “……”吴用略微沉吟,继而朝着杨鲲鹏深深一揖,什么也没说带着自己同僚与下属走了。在他身后,杨鲲鹏已经召集着士卒们开始收拾营房了。 待听不见身后的响动,一个府经历凑到了吴用身边:“老吴啊,这个杨参将人真是不错啊。” “是呀,他带的兵也是不错的,怪不得一来就能杀了李七!” “老吴!老李!咱们赞也就只能在外边赞,要是回了县里也这么说,当心挨板子!”又一个府经历凑了上来,让两个同僚提高警惕。 随即三人一起叹了口气,上了马车(之所以安排马车,其实何威贵的初衷是运首级,而非为了让他们来去方便,因为来的这几个人都不是他为他所喜的下属)。 另一边在冯子震多次劝谏未果的情况下,杨鲲鹏也加入了休整营地的队伍当中。 “大人,以何知府今日的行动看,我们后边剿匪是不会有当地官府的配合了,大人该集中精力思考良策才对,不该跟着我们一起劳作!”跟在杨鲲鹏身边拔草的冯子震仍旧不放弃的小声劝谏着。 杨鲲鹏终究是被他说得没了办法,他扭头给了冯子震一个坏坏的微笑:“子震,你以为我指望过何威贵这个饭桶吗?” “大人?” “他如今这态度对我们来说非但不是坏事,或许还是好事,当然,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以后吃饭大概要自己进城买粮了。”杨鲲鹏朝着仍旧担心的冯子震挤了一下眼睛,“你忘了一个人了吗?” “大人就这么信得过他?” “没关系,他要是没办成,那我们除了明面上的文官,不是还能找暗地里的锦衣卫帮忙吗?” 冯子震无奈摇摇头,事到如今,也只能找锦衣卫了。 “谭维纲!你欺人太甚!”这俩人刚刚说到锦衣卫,某锦衣卫千户就和某文官打了起来…… 65、065 难题(下) 要说谭维纲这一路上也是够不容易的, 往常他虽然也有外出公干的时候, 但那都是一路顺着官驿而下,更有各地的同僚热情接待,比之游山玩水更加的悠闲。原本他以为这次出来也只是比往常略微劳累而已, 甚至人还没出发就已经置信各地的同僚,相约叙旧。可事实却是, 自离开顺平到现在他每日都被马车颠簸要散架一般,别说是游山玩水聚会同僚, 就是每天晚上下车宿营, 对他来说都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谭维纲不是傻子,到底是没敢用自己监军的身份提议让杨鲲鹏缓下速度。毕竟他也知道兵贵神速这个道理。只是偶尔撩开车帘,看着车外身着大红罩甲英姿飒爽的曹斋, 谭维纲在遗憾自己不会骑马的同时, 曾经被他掐灭的那点别样的心思,竟然又有些蠢蠢欲动—— 谭维纲在曹斋多次拒绝, 且谭清远刻意警告之后, 他便没了那重归于好的心思,毕竟如今他们身份越发悬殊,且就像他爹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这次出任监军,完全是因为谭清远要他日后在兵部发展,所以把他放出来挣军功。 中央的官员其实大多被下边人所蒙蔽, 并不知道河南匪患的具体情况,只以为是流窜的盗匪扰乱地方而已。大佬们都觉得杨鲲鹏必定能获胜,不过战胜了自然并非是武将的功劳, 而是文官运筹帷幄!这不但是个得军功的好机会,还能借机敲打敲打杨鲲鹏,让他看清形势,何乐而不为呢? 但如今谭维纲身心具疲外加每日无聊,他对曹斋又如何不会死灰复燃? 今天一下马车,谭维纲看着营地就不快的皱起了眉,不过,在他想来何威贵不让金吾营进城倒也并没有错处,毕竟谁知道这群粗汉进了城中会惹出什么事?顿时何威贵在谭维纲心中竟然变成了一个爱民的好官。 但他觉得自己是文官,又是当朝首辅的独子,何威贵不招待杨鲲鹏不表示也不招待他。不然至少他也能住到城中的驿馆去,反正不管如何也比在这地方住宿得好,而且,若是能拉上曹斋,说不准二人便能旧情复燃,在驿馆中颠鸾倒凤一般~ 想着美事的何威贵当即就派了书童去邀请曹斋一同入城,不过却被曹斋拒绝。谭维纲不死心的自己前去邀请,正好碰上了李樯骄在和曹斋说私房话,可谭维纲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私房话啊,此人很“正大光明”的凑上去邀请曹斋同往。 然后,曹斋还没说话了,这些日子因为注意到谭维纲偷窥,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李樯骄先炸了! “谭维纲!你欺人太甚!” 谭维纲一愣,心说我什么地方招惹到这个锦衣卫了?不过他也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主,见李樯骄来势汹汹,谭维纲一弹衣摆,很潇洒且目中无人的问:“在下今日是来邀请曹公公同游,与旁人无关,却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我欺李大人太甚了?真是好没道理!”语毕一甩袖子,背过了身去。 “你……”李樯骄更气,不过这次曹斋总算是来得及止住他发疯。 “多谢谭大人相邀,不过或许对谭大人来说入城是好,毕竟那里有大人的同好。可是对我等这些粗人来说,还是这地方住得舒心,住得自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盟,谭大人,还是您请自便吧。” 谭维纲见曹斋转身就要走,仓促间伸手一抓抓到了他一只胳膊:“斋弟!当日你家之事我是真的不知!圣人都说不知者不罪,我俩就不能破镜重圆吗?” 曹斋顿时红了脸,不过不是羞的是气的!幸好他们如今呆的地方时众多马车之间,没什么人,否则这要是让旁人听了去,还不知到时候要被怎么传呢!曹斋气,另一边的李樯骄更气,他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谭维纲抓住曹斋的那只手,想要立刻将两人分开,却又怕动作粗鲁伤到曹斋,于是只把自己气得险些吐血! “谭大人,破了的镜子能重圆,因为那是死物,死物即使受伤破碎也没有疼痛,也不会流血。可人是活的,人心是肉长的,或许有的人在伤过一次疼过一次之后还能宽宏大度,可我曹某人却不是。其实,若不是谭大人您休了韩氏……呵呵!”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曹斋抬手一比,“谭大人您请吧,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也互不相干!” 曹斋答得干脆决绝,谭维纲愣了一下,松开了手。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放弃了曹斋,如今才知道,根本就是人家先放下了自己! “何必呢?”见谭维纲狼狈远走的背影,李樯骄低声问着。 “如今又不是你了?刚才是谁如同炸毛的猫儿一般?你怕什么?” 李樯骄脸上一红,嘴上却不饶人:“是呀!我就是怕!我怕你又想着和他好了,毕竟……”说到半截,倒是把自己说得难过了,“毕竟不管现在如何,当初你们彼此确实是真心喜欢的,可是我不一样,是我自己死皮赖脸偏要跟着你的。我这白送上门来的,总归是比……” “啪!”曹斋轻轻拍了他额头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要把自己说得落下泪来。 “不要总是胡思乱想!要不然我和你也去办婚书?”曹斋叹气,他也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见李樯骄如此心里难受之于,却也不知道如何规劝。 “我是锦衣卫的,你却是内侍,以陛下对你的信任,以后八成会把东厂给你,我们若是成婚会给陛下添麻烦的。没事,这就是我自己钻牛角尖而已,过不了多久就没事了。”李樯骄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如往常一般的爽朗笑容,“走吧,咱俩也跟着打扫去吧!” 曹斋任他拉着走了,可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李樯骄不知什么时候就深深锁起的眉——你怕我有一日离你而去,所以日日小心,事事谨慎,我难道就不怕你有一天因为这样的日子而疲了累了,最终离我而去吗? xxxx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先是看见谭维纲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与他们辞别带着他的书童还有几个杨鲲鹏安排的士卒朝县城方向去了。过不了多久,李曹二人也跟着跑了出来,觉得有些不对的冯子震提议着。 “不了,这应该是他们的私事,我们不知前因后果,贸然插手非但帮不了他们,说不定还会坏事,咱们还是先弄好自己的落脚之地再说吧。” 冯子震一想也确实如此,所以不再关注别人 虽然紧赶慢赶可是到了晚上还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士兵能够住进营房,剩下的三分之二却仍旧只能住在帐篷之中,为了尽量给士兵们空出房间,杨鲲鹏他们也住的是帐篷。这夜他刚准备入睡,曹斋却突然跑来了。 “曹大哥,看你愁眉苦脸的,不只是为什么事烦心啊?”杨鲲鹏打趣问着。 “不要笑话我了,我今天是学艺来的。”曹斋苦笑摇头。 “学艺?”杨鲲鹏疑惑,他这里有什么“艺”好学的? “我想问问你,你到底用什么方法说什么话才能让自己的心爱之人真心信任自己,不会胡思乱想。”说话间,曹斋若有所指的看向一边伺候的冯子震,神色间没有调笑揶揄,只有微微的羡慕。 “你和李樯骄出什么事了?今天我还听见他对谭维纲大喊,难道不是你们俩一致对外?” “我当然是拒绝谭维纲了!不过好像就是因为拒绝的太干脆了,所以让他多想了!” 杨鲲鹏想了想,了然的点点头:“我倒是明白一点他的心情,他一开始大概是怕你旧情难忘,所以才会有今天大喊的失态。不过,等到你干脆的拒绝,他大概又觉得你忘情忘得太快,怕自己赴了谭维纲的后尘,有一天也被你转眼就忘掉。” “可是如今我和他都好好的,有什么事会让我也和他决裂?” “那么回到你刚开始问我的问题了,李樯骄……确实不信任你。” 被杨鲲鹏斩钉截铁的下了断言,曹斋很郁闷的低下了头,杨鲲鹏撇嘴,一对傻情人。 “知道了你们俩的症结,这问题就好办了,曹大哥,老弟我教你一招。”杨鲲鹏拍着曹斋的肩膀,然后扭头朝着冯子震露出了一个坏笑,“子震!” “大人?” “我爱你……” “噗!”曹斋一口口水喷了出来,冯子震已经浑身石化僵硬无比。 “回去一天对李樯骄说一次,坚持那么一两年的他就对你有信心了,曹大哥,记住,要持之以恒!”杨鲲鹏把被口水呛得说不出话的曹斋“送”了出去,转过身来看着仍旧僵硬的爱人,“吓着了?” “大人……”冯子震退后一步,眼神游移着不知朝什么方向看,倒像是他做了亏心事一般。 “这句话我也没对你说几次。” “我……我信大人!” “我当然知道你信我,可是我还是想说。因为当我对你这么说的时候,不只是你能够感到快乐,我也一样。‘我爱你’这是让我多么快乐的事实?”杨鲲鹏低笑着,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不过这全都是他的真心话。 冯子震张张嘴,俊脸已经变成了紫红色,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杨鲲鹏如此说的话,他确实是快活的! “现在不能碰你,记着我说了多少次爱你,等到回去,我就让你亲身感觉到多少次!”杨鲲鹏拥着冯子震,一边亲吻他的耳际颈侧,一边轻声低语。冯子震的身子在他怀里渐渐无力放软,听他声音喘息得更是越发激烈。杨鲲鹏坏笑着将人半抱半拉的弄上了行军榻…… 这一夜他们虽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其中冯子震的温柔依从手口并用,却是别有一番销魂滋味~ 第二日,用过早饭之后,杨鲲鹏仍旧指挥着众士卒整理营房,可刚干了没多久就有巡逻的士卒抓了几个窥视军营的可疑人物。 “这么快就来奸细了?带上来!”杨鲲鹏听到抓了人反而高兴不已,毕竟那人还没有消息,要是从这些探子身上知道些响马的底细可是好事! “大人啊!草民冤枉啊!” “大人!我等冤枉啊!” “冤枉啊!” 片刻,三个个高呼冤枉的男子被兵丁推推搡搡的带了上来,看见杨鲲鹏之后跪在地上便高喊冤枉。这三个人一个黑脸大汉、一个白脸书生、还有一个鹤发老翁,也就那黑脸大汉看着可疑些,不过人不可貌相,况且周围都是荒山野坡远离官道,他们跑到这里来绝对是别有用心! “哼!尔等青天白日的跑到我营盘之外偷窥,分明是奸细!何来冤枉之说?!”杨鲲鹏一拍桌案怒目瞪视三人。 那三个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老翁带头回答:“这位小将军,我等确实是在营外偷窥,可我们绝对不是奸细啊!” “既来偷窥,又如何不是奸细?” “唉……这位小将军不知可否请营中统领出来一见?我等见到他老人家之后,自当禀明事情经过。” 杨鲲鹏对天翻个白眼,心说这半年多来他自觉已经很有威仪了,怎么还是被人当成“小~”将军?!更郁闷的是李樯骄和曹斋竟然在一边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 “这位老丈,这便是我金吾营参将杨鲲鹏杨大人。”还是冯子震有良心,在诡异的静默中,站出来为他家大人说话。 帐中跪着的三人都是一愣,然后出现了让杨鲲鹏目瞪口呆的一幕。 “这位将军,恕小老儿眼拙,竟没认出是恩人!” “原来是恩公大人!恩公!请受学生一拜!” “恩人呐!真是恩人呐!” 三个大男人,当场竟然就在杨鲲鹏的大帐之中嚎啕痛哭。正在这时侯,又有士卒来报,说外边扶老携幼来了一群百姓,有空手而来的,但更多的却是赶着牛羊背着口袋,看上去是向大营方向赶集来的? 杨鲲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无奈之下他拉起了那老人细细询问事情原由。原来如今的这种情况,根本原因是杨鲲鹏杀了李七,间接原因却是一群商人! 这些商人大多是想要回南阳老家的商贩,可是因为如今南阳匪患严重,就是大商队也多有被劫持者,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商人。所以一直滞留到听说金吾营出征,这些小商人在互通消息之后,便集结成队跟在了金吾营身后,想着有个照应。 这事杨鲲鹏也知道,虽然成了免费的保镖,但是想想这些商人也不容易,杨鲲鹏也就没管他们。 而那天杨鲲鹏掩埋了李七尸首之后,他们前脚走,后脚这群商人就来了,他们自然是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也发现了那个不小的新坟。当下就有几个胆大的商人将坟墓掘开了,看见的自然是马贼的无头尸体! 这些商人当时当然不知道死的人里边有罪大恶极的李七和李七的党羽,只是觉得这金吾营虽然人少,可是还算能战。可谁知道何威贵为了抢攻,在得到杨鲲鹏的战报之后,立刻在南阳县里传出了自己调兵遣将击杀李七的消息,当然根据他的一贯作为来说,老百姓是绝对不相信的。 可这些商人回到家之后听到这消息再根据他们看到的尸体两相对应,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才有今天一大早,百姓们前来拜谢恩人的情景…… 66、066 民心 所以说, 老百姓最是朴实, 你只是为他们做了一些自己份内的事情,他们就会掏心掏肺的对你。杨鲲鹏听老人讲述完事情经过之后,不由得有些唏嘘。 “老人家, 您这么匆忙的就过来了,难道就不怕想差了事情, 错认了恩人?” 老人被问得一愣,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要是现在在他面前是个威猛大汉老人绝对非常有信心的说是这位将军与自己开玩笑。可如今却是个黑脸的俊俏少年, 这就让老人有些拿不准了。 “不会错。”老人犹豫,他身后的那书生却发话了,“我家叔父也是行商中的一员, 可以确定大人击杀了几十响马, 而且那坑里不但有人尸,还有散乱的马尸, 应该是马贼坐骑的尸体。” 火铳击杀的尸体都有火毒无法食用, 因此在割走完好的马肉之后之处后,杨鲲鹏便令下属将其余部分一起埋到了坑中:“既是响马,有马尸不是应当的吗?” “大人有所不知,数年前入河南的响马其实也是山西兵丁围剿之后几股残匪的联合。当时也不过二百多人,三百多马匹。而河南并不产马, 再加上这些年战损病死的,就是那群响马用心维护马匹,他们的马也只见少, 不见多。他们虽称响马,可实际上如今只有核心的一些响马有马了……”言下之意,结合李七战死的消息,那些无头尸中必定有一个是李七的尸体! “三百多匹马,他们办个马场这几年也能养出不少马来了,怎么会之见只不见多?”杨鲲鹏下意识的询问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这么问实际上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杀掉李七。 书生还好,只是眼睛发亮而已,老人和黑脸大汉看意思又要跪倒,杨鲲鹏连忙制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军人自然是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剿匪之事只是我的责任而已,就与农人种地,书生读书一般,当不得几位如此大礼。” 杨鲲鹏保持着一脸祥和的笑容,天知道他肚子里已经乐翻天了,类似的话他上辈子就想说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形象是多么高大而崇高啊~~ 咳!咳!当然,其实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是在肚子里偷笑陶醉一下,应该没什么罪过吧? 听完杨鲲鹏的话,三个人果然都是感动不已,老人当场拉过了大汉,原来他们竟是父子:“这位将军,只是我的二儿子二牛,他大哥大嫂还有我六岁的小孙儿都是死在李七那个畜生的手里!将军为我赵家报了大仇,便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只愿将军能收下小儿,也好为将军牵马背酒!” “将军!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大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等杨鲲鹏说话砰砰的接连叩头。 老人的语调因为仇恨而颤抖,联想到李七的嗜好与响马的残忍,可想而知老人的大儿子一家绝对不只是一个“死”字这么简单。投军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荣耀,相反还是很丢脸的情况,不是活不下去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干,特别是河南当地百姓并不知道他这金吾营是满营的募兵。 这位老人将他的第二个也可能是为一个的一个儿子带来投军,很可能表示着将会让他的子孙从此抛弃平民的身份转而成为世代低下的军户…… 看着老人和大汉身上破败的衣裳,杨鲲鹏舒眉一笑,伸手将大汉从地上扶了起来:“好啊,我便收下你了!二牛……是吧?” “是!是!” “子震!给他记到军册上!” “二牛,好好跟着将军干!”老人眼中含着泪光,看着儿子的目光欣慰而又复杂,他在尽自己的所能报恩,可是却毁了二儿子的一生,但是……值得! “赵老丈,这是纹银十两,且做老丈安家之用。令郎在此,每月自有饷银花用,老丈不必担忧。”从老人刚才的话中知道了姓氏,杨鲲鹏在他们父子分别之后温声说着。 “这!我哪里能收将军的银子?” “这并非是我的银子,而是陛下的银子,是陛下给我养兵杀匪的银子。”杨鲲鹏说的可全都是大实话,“且我营中都是募兵,并无军户,令郎的户籍待此间战事一了,我自会转到顺平去,不知老丈可要一起跟来?” 赵老丈一听顿时傻了眼,他这本来是送子报恩来的呀,可是怎么好像反而占了恩人的便宜?朴实厚道的老人站在面上表情复杂无比,杨鲲鹏很有叫个医官过来的冲动,可还没等他叫老人就双手捂脸蹲在了地上,一个劲的念叨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杨鲲鹏想了想,蹲在了老人身边,一手按在了他肩膀之上:“赵老丈是否会做饭?并非是酒家中大厨的手艺,而是寻常人家的大锅饭。” “这小老儿倒是会些。”赵老丈迷茫的回答,有些摸不清杨鲲鹏询问的原因。 “既如此那就好办了,我们半路上病了个两个火夫,如今火夫们实在忙不过来,不知老丈可否帮忙一二?” 赵老丈脸上更加激动,他知道杨鲲鹏这是怕他没了儿子一个人生活艰难,所以也让他入军中,虽然他仍旧不愿占恩人的便宜,可是生活的艰难却让他不得不犹豫:“要、要是不给工钱,我就干!这个也不给!”赵老丈指着杨鲲鹏仍旧举在手里的十两银锭。 “哈哈哈!”杨鲲鹏不得不为老人的言辞而发笑,他想了想决定迂回攻略,“赵老丈,您说我是个好官不?” “将军为民除害自然是好官!”赵老丈忙不迭的点头。 “既然如此老丈更该收下这银子,毕竟如今老丈和二牛都算是我的兵,我既然是好官又怎能私吞下属的饷银?老丈若是不收,岂不是要让人日后戳着脊梁骨骂我吗?” “那、那这兵我们不当了!” “哼!我这金吾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如今老丈和二牛已经记录在册,若是想走,便算是逃兵论处!而且……老丈您带着二牛来此投军算是义民,难道老丈要让我背上一个擅杀义民的罪名吗?!” 赵老丈不说话了,接过了杨鲲鹏手里的银子,热泪盈眶的朝着杨鲲鹏行了一礼,跟着受了杨鲲鹏指派照顾他的兵卒走了。因为是父子二人,因此赵老丈的银子如今已经是二十两了。 总算处理完了这对父子,杨鲲鹏转头看向了那位书生。 “将军高义,学生受教了。” “这位公子谬赞了。”杨鲲鹏看着这位“学生”,杨鲲鹏虽然有着不少文人朋友,可实际上他这人对于文人的防备心很重,没办法,文人的心眼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自我介绍姓梁名智元的书生还真是单纯来报恩的,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摞百两的银票,少说也有几千两:“在下生就体弱,便是投军也只是为将士们徒增拖累而已,也只有这些身外之物能拿得出手而已。” “梁公子,这钱我不能收,您刚才也看见了,我是想做一个好官的,但这银钱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收下了我这就算是受贿了。” 杨鲲鹏这话虽然说的难听,可是梁智元却并非迂腐之人,只是想了想便将银票收了回来:“既如此,我也不愿难为将军,从今而后我河南梁家欠下了将军好大一个恩情。日后担忧驱驰,梁家上下尽皆从命。” 梁家是南阳府的大族,梁智元的老爹也就是梁家的上一任族长,两年前外出时被李七无意中当做肉票劫持,梁家当时无奈凑出万两白银的赎金,可是李七不但杀光了去送赎金的镖师,还仍旧杀掉了梁智元的父亲。双方之间的梁子可是结的大了,可是梁家时代经商,朝中并无多大势力,而那个何威贵也是只收银子不办事的混账东西,因此一直到杨鲲鹏来到这才算是报了大仇。 此时此刻,杨鲲鹏还并不知道梁家在南阳府的势力,梁智元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比较值得结交的商人而已。 安置好了这三个“奸细”,杨鲲鹏赶紧带着人出去营地解决外边的一群。其实倒是简单,来投军的?可以,统一记录之后按照原本在顺平那样的测试,通过的留下,没通过的就对不起了。实在是恳求想要留下的一律按照民壮处理——就是搬搬东西喂喂马之类的杂兵,日后再选兵,他们仍旧可以参加,不过没有任何优惠政策~ 来送东西的?收下可以,但是必须一手交钱一会拿货。杨鲲鹏特意带了一队兵,给这些人“来硬的”。只是其中有些送东西的是大姑娘小媳妇,实在没法下手,无奈只好让兵丁紧跟着她们一路送回家去——杨鲲鹏没想到这竟然弄出来了几对有情人,等到金吾营回京的时候,他很无奈的偷偷找梁家雇佣了几辆大车把这群家属送到顺平。 来送钱的?一概不收,或者……你看这些白菜鸡蛋肥猪白面之类的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折腾了一天,他们这群“接待”比后边干体力活收拾营地的士卒还要累。杨鲲鹏更是说话说得嘴皮子都起泡了。不过杨鲲鹏到时并没有觉得疲累,反而从心里觉得舒服,自觉自己享受了一把“红军”的待遇~ 不过还没等他回营地,李樯骄却凑了过来:“鲲鹏,一会到我房里走一趟,,有人找你。”(收拾了一天,总算是有房子住了) 杨鲲鹏虽然疑惑,但还是喝了壶水,把冯子震赶去吃饭,自己跑到了李樯骄房中,在那里等着的却是原本该在江南办阳春堂的孟p! “杨将军好威风啊!”孟p善意的取笑着。 “嗯,我确实很威风!”杨鲲鹏很厚脸皮的装傻充愣着,继而两人相视而笑。 孟p就是杨鲲鹏一直等着的“那人”——他是江湖人,而杨鲲鹏看过锦衣卫的情报后,觉得那些冒出来抗匪的民间强人,很可能并非是百姓,也是江湖人!或者至少有江湖人参与在内,所以杨鲲鹏希望孟p能够提前来到南阳府,联系上遁入山中的那群抗匪义民。 杨鲲鹏并不想要和他们合作,毕竟那群人很可能对官府存在戒心,自己要是大咧咧的要求合作抗匪,搞不好对方会误会这是个陷阱。他只想对方能够提供情报。毕竟杨鲲鹏一开始就没对何威贵以及南阳当地文武抱有多大的希望。 至于给对方的报酬,则是在响马全灭之后接受自己的招安。 如今看孟p的表情,显然是一切顺利! 67、067 好人? 在原地又呆了十天, 士兵们短暂的休息恢复体力之后又开始了例行的操练。而杨鲲鹏也见到了那些山中义民派出的真正的使者——两个中年人带着一个青年。 其中一名中年人正是带领百姓出逃的县令之一, 另一位则是某处小县中镖局的镖师,算起来也确实是江湖人。而青年则是孟p的朋友,姓李单名一个迪, 虽年轻却也是南阳当地有名的好汉,听说十几岁时就带着一群朋友“护卫地方”了(其实也就是当地有名的比较有良心的黑社会)。 这三人秘密到来, 而且看到杨鲲鹏时都是一脸的不信任,杨鲲鹏对付他们却是早有准备。什么都不说只拿出一份圣旨来, 圣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赦免一干义民, 甚至还对几位带头的县令指名道姓的夸赞了一番,给几个民间的带头人都封赏了几个小封号,另外在最后写了一应具体事宜交由杨鲲鹏处理。 看了圣旨, 几个人就放了半颗心, 毕竟这些人原本都算是当地有头有脸有产业生活顺遂的人物。当初集合起来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产业性命或者官职而已,谁想到后来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为了活命当时他们是不逃不行, 可是他们并不像普通百姓一般, 到哪里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活,他们仍旧惦记着自己的家财产业和仕途。如今杨鲲鹏给他们指了条让一切重归正常的康庄大道,他们如何不会兴奋? 可是这几个人又都是谨慎人,圣旨是看见了,可圣旨上说的实在太过笼统, 皇帝的封赏也太过不疼不痒,所以那另一半悬着的心还是让他们没法立刻点头合作。 这几人急急用眼神交流,明显是仍旧有话想问, 可是却又问不出口,因为杨鲲鹏如今已经“破例”给他们看了圣旨,若是他们再有什么要求,说不准就惹怒了这少年将军,日后惹出什么麻烦来。 “咳咳!”杨鲲鹏咳嗽两声,将这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继而神秘兮兮的将他们召集到自己跟前,一番耳语之后,三个人脸上于是都充满了满意的笑容。 xxxx 第十一天上,跟着三个使者回去山中的孟p再次回来了,这次他身边只带着李迪一人,而李迪的身份也不再是使者,而是双方的联络人员。 杨鲲鹏将他们弄进了马队中伪装成金吾营的士卒,这群前锦衣卫确实是比一群前百姓让杨鲲鹏放心。他们一个个虽然算不上玲珑心肝,但也都是聪明人,对于多出来的这两个人他们非但没人多嘴生事,反而在后面的行动中注意维护。 当天下午,金吾营停下了训练,所有士卒都小心检查自己的兵器装备,那些刚训练没几天的新兵们也被给予了最简单的武器,并被分成两队分别编入了医官和后勤的队伍之中。谁都知道,这是要出发了…… 要出战不能不支应当地官府一声,而且谭维纲还在先县城里“生死不知”,于是在杨鲲鹏下令全军整武的同时,也给南阳府知府衙门与谭维纲各自送去了军报。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知府衙门并没有给他回信,送信的兵丁带回来的只有谭维纲的回复和一封请柬?! 疑惑的打开了回信,看了两行杨鲲鹏便险些被气歪了鼻子! 原来明天是何威贵老爹的七十大寿,谭维纲觉得杨鲲鹏反正也休整了这么长时间,再多休整一天也不迟,反正他明日是要去为何老太爷祝寿的,而且很“大度”的邀请杨鲲鹏一通前往! 杨鲲鹏拿着信找到了曹斋:“你当初怎么看上这么个……人的?” 曹斋茫然的皱眉:“我现在也不明白。” “……”杨鲲鹏无语。 “你放心,明天出征这事我自会为你办妥。”曹斋很斯文的将那封信折好交还给杨鲲鹏,并对他露出一个能够清楚的看见八颗牙的完美笑容。 杨鲲鹏打了个哆嗦,觉得此时的曹斋和他前世电视上看见的“厂公”颇为神似~ 当天晚上,一脸灰白的谭维纲就出现在了杨鲲鹏的面前,据带他进来的冯子震解释,巡逻的哨兵看到这位监军大人穿着一身里衣光着脚朝着营地而来,如果不是他自己报上名号,哨兵八成就把他当做流浪的疯子之类的赶出营地去了。 杨鲲鹏于是很和蔼的安慰了一下受惊的监军,并且非常体贴的并没有询问他如此急切回到营地的原因,而是让兵卒尽快带他到房间里休息,要知道初春的天气和并不温暖。人一走,杨鲲鹏就摸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异常邪恶的笑容,说了一句冯子震听不明白的话—— “‘厂公’原来是好人啊~” 68、068 监军~ 所以, 在“厂公”的帮助下, 杨鲲鹏第二天快快乐乐的出发了。目的地自然是如今响马盗的老巢,也是太行山南段山脉的一处隐密的山谷之中。 “那地方的地势原本就是易守难攻,原本在响马来到之前那里就有一伙山贼盘踞, 只是不成气候而已。”行进中李迪来到了他的身边,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杨鲲鹏在和属下说话, 可实际上却是李迪在详细向杨鲲鹏介绍当地的地形和响马们的具体情况。 “我听说这响马原本也只是几伙残匪聚集在一起,如今他们内部便没有可乘之机吗?” “原本是没有的, 因为那二百多响马虽然并非一伙, 可他们都是都是跟着张彪逃出升天的。对张彪都是异常的忠诚,张彪手里捏着这股力量,其他附庸者即便有心□□, 可是也忌惮他手下这两百多骑兵。将军不久前杀了李七, 听说那响马的底下人里确实有些动了别样的心思。只是将军如今征讨在即,那群人才暂时压下了异动。” 杨鲲鹏点点头, 他也不问李迪的这些情报都是怎么来的, 毕竟他们是本地人,而无间道这种事情,在中国来说可是历史悠久的…… 在面对外部压力时,确实能够将一个原本破裂松散的组织重新整合起来。但是裂痕仍在,只要自己打击的力量足够, 或者打击的角度巧妙,那么这个组织再次破裂的时候就再无聚合的可能。 “有人想反,不知是否还有人想由黑变白呢?”招安同样是中国的黑道历史上具有悠久历史的一个情况, 不过接受招安者有如郑成功一般成了封疆大吏乃至民族英雄的,可更多的却是如小说上梁山好汉一般被朝廷利用之后抛弃,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不留点滴印记的! 其实李迪他们这一群义民说好听是沉冤得雪,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为匪之后接受招安? “这自然是也有!不知大人是否要我代为联系?!”李迪有些兴奋,他如今的身份和一个单纯的向导差不了多少,可若是牵线搭桥侧翻盗匪的一支成功,日后的功劳比起其他人自然是大得多,说不准直接便可封官获爵光宗耀祖! 杨鲲鹏笑着点头:“这自然是要的,可并不是现在。等到什么时候把他们打疼了,什么时候再说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李迪一听双眼发亮的连连拱手。 他也是乡绅世家出身,只是从小不好读书,只好武枪弄棒,父亲虽然几次打骂,但他就是不改好武习性。最后老父无奈,只好为他寻了武师系统学习,免得他自己伤到了自己。 李迪也是从小向往着古书上的名将义士,渴望喋血沙场建功立业的。可是他年纪虽小,脑袋却不笨,看看本地的那些厢兵军户,他很明白自己要是入了军户,别说建功立业了,就是李家先人好不容易创下的家业也要烟消云散。所以,他也只好锻炼自己的家丁仆役,过过将军瘾~ 可是接下来,原本对战场充满了各种各样向往的李迪,当真正与响马盗发生碰撞的时候才发现,现实与幻想是有着很严重的差距的…… 不过,这个少年将军不同,从好友孟p那里以及之后百姓的传闻,他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传闻虽然是不知真假,可是孟p的为人他却信得过!曾经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将军梦再次清晰了起来!当然,这要看他是否能打到这群盗匪! 金吾营在李迪的指引下向着响马盗的巢穴进发,游骑早早的四散放出,经过一次战斗的士兵们也总算是有了随时保持警惕的习惯。一路上经过了两个小山村的,不过破败的村子里除了几条野狗已经没有任何人烟了。 都说兔子不食窝边草,但这些响马显然是并没有这种习惯。 出发第二天的下午,游骑又射出了遇敌的响箭,这次是碰上了一队八十人左右的盗匪,不过一个骑马的都没有,显然只是出来打家劫舍的喽佣选k淙蝗耸壬洗味嗔耍钦獯尾还苁茄铞锱舯救嘶故窍卤叩谋涿嵌疾幌裆洗文前闶置怕伊恕s刑醪晃傻囊徽笃瓷北憬饩隽苏馊旱练恕 而且这次总算是有了几个俘虏——上次因为众人都太过兴奋,所有一个活口都没留。 杨鲲鹏很高兴的将俘虏交给了游骑们,这群前锦衣卫能够用最快的时间从他们的嘴里知道自己想要了解的情况! 不过,既然能够遭遇这只人数不算少的队伍,这说明他们距离响马盗的老巢果然是很近了啊~ 这个时候,在马车里颤抖到战斗结束的谭维纲却发觉了不对劲,不管是南阳府上报的还是何威贵亲口对自己说的,这伙响马都只是人数不足三百人的流寇而已啊?可是他们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灭了五十多人,现在这又是近百人,按理说流寇已经灭了一半了啊?可是看这些盗匪的情况,貌似……他们的人数并不是这么少? 所以,这天晚上谭维纲第一次来到了杨鲲鹏的帐篷,并履行自己监军的职责,要杨鲲鹏给自己说清楚“流寇”的情况。 “这个……根据俘虏的交代,还有当地义民提供的情报。这伙盗匪主要战力是两百人的骑兵,山寨中能战之精壮有三千人左右,被裹挟百姓有两千到两千五百人左右。所以,真要是打起来不排除百姓也被强迫与我等为敌的情况发生。而且山寨地势……嗯?谭大人你怎么了?”杨鲲鹏说着说着就听扑通一声,谭维纲竟然坐到了地上。 “三、三千人?还有两百骑兵?!”谭维纲扯着嗓子喊着,在帐中之人听来他的声音比曹斋更有太监气质~ “我们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杀掉了五十三人,那么现在山寨里应该只有一百五十骑兵左右。”杨鲲鹏想了想补充道。 “不行!杨将军!要立刻向朝廷求援啊!”谭维纲连滚带爬的扑到杨鲲鹏的帅案上,两人贴近的距离能够让杨鲲鹏看到这位监军大人的眼睛里滚动着的泪花。 杨鲲鹏暗自捂脸,虽然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可是怎么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感觉呢? “来不及了。”曹斋在一边端着茶笑道,“已经到了现在了,根本已经来不叫调援兵了。” “那就撤退!” “同样来不及了,我们撤退只能是让盗匪追着屁||股打。” “那、那怎么办?”可怜人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两条路!要么得胜回朝受封赏,要么就在路边无人埋。” 谭维纲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忽然来了勇气一般,双手拍在了杨鲲鹏帅案之上:“我是监军!我说撤退就撤退!” “我也是监军,我说不撤就不撤。”曹斋搭话,满意的喝了口水。 杨鲲鹏双手一摊,做无辜状。 事后……杨鲲鹏和冯子震早早去睡觉,并不知道这二位监军到底谁胜谁负。只是第二天曹斋骑马路过杨鲲鹏身边的时候,无比满足的说了一句:“太舒服了~” 可想而知,这位监军大人虽然表面上说两不相欠,可是实际上,他还是非常记仇的! 69、069 难题 队伍继续前进, 游骑们开始和对方的岗哨发生冲突, 不过那些放哨的盗匪自然都是没有马骑的喽越峁浅晌擞纹锩堑木Αu馓焱砩纤抻氖焙颍铞锱籼匾夥愿廊私涣韭沓悼粘隼醋攀7旁艨艿氖准丁 在立营的同时, 杨鲲鹏便安排好了守夜巡逻的士兵,夜袭这种事情他可是听的多了, 就算是他身上要重演一次也只能是作为胜利者,不能作为倒霉蛋。 虽然一切他和冯子震早就都商量好了, 也都吩咐好了属下, 但杨鲲鹏还是有一种下命令之后再确认几次的冲动。可是因为那样做绝对会让军心不稳,所以他只能强自忍耐着老老实实的回帐篷睡觉,不过…… 黑暗中杨鲲鹏张开眼睛死盯着帐篷顶, 谁来给他一闷棍吧, 他实在是睡不着啊!而且,过度紧张所带来的不只有精神上的亢奋, 还有那方面的兴奋~杨鲲鹏很庆幸他原本怕自己出丑所以将冯子震赶到他自己的帐篷去睡觉了, 否则,他今天绝对忍不住扑上去。体力大量消耗之下,明天就是没事也变有事了。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就在杨鲲鹏模模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外边一声嚎:“敌袭啊——!!” 还没睁开样的杨鲲鹏噌的一声就坐了起来, 一伸手抄起放在脚下的罩甲唰啦一声套在身上,两只靴子就放在床边,袜子就塞在靴筒中, 坐起来的时候两只脚正好能碰到靴子。所以,从那声喊响起到杨鲲鹏将自己打理整齐窜出帐篷,总攻也不用了几息的时间! 果然是经典的夜袭啊! 杨鲲鹏有一种嚎上两嗓子的冲动,他感觉自己此刻的精神状态异常的诡异,既想立刻上马转身逃跑又想拔出刀来和来敌对砍一通,可是理智却告诉他别说逃跑或者发疯了,就是嚎两嗓子现在也别想。 马蹄声、喊杀声和火铳声自大营西北方传来,值哨的兵丁们已经陆续赶去,各营帐里休息的士卒们也陆续在总旗们的带领下自大帐中跑出,他们虽然有些紧张和慌乱但在看到杨鲲鹏安然站立的身影后,他们大多呼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杨鲲鹏不知道,今天这群夜袭的贼寇正是由张彪亲自率领!李七半路截击杨鲲鹏,他自己死了不要紧却又连累了五十多响马跟他一起去见阎王,结果张彪手下的力量锐减。有些有心人又在山寨中散布些扰乱人心的消息,张彪为安人心,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必须尽快打跑杨鲲鹏,结果就是拉来了所有的骑兵,外带两个日常与自己最不对付的首领及其四百多人的手下气势汹汹的跑来夜袭…… 原本张彪觉得这金吾营杀了李七即便是出于侥幸,但也应该有两手真本事,因此早已私下命令好率领响马的亲信,稍后只管冲营而过不管厮杀,惊起了金吾营士卒正好有那两个首领的手下与他们拼杀,不管最后谁输谁赢,待双方两败俱伤之时,正好是他们渔翁得利的好时机! 可让张彪没想到的是,远远的骑兵刚刚探出藏身的树林便听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敌袭”的嘶喊!紧接着金吾营营地灯火全熄,因为离得远所以听不到那里的动静,可即使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 本来脸色就不好看的那两个头目见此情况就要撤走,可张彪却知道若是就此无功而返,那他回去绝对是威信全无,而且,即便到时候有什么不好,反正他的兄弟都是骑兵,有熟悉周围地形,想要逃跑还不容易吗? “哼!那小家伙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就他那巴掌大的营地,里边却有洪水猛兽不成?他们这些京营出来的老爷兵可都是富得流油啊!兄弟们!给我上!”张彪很有威势的一挥手,原本就等着命令的响马们立时怪叫着挥舞兵刃朝着营地冲去了! 那两个头目还有些犹豫,但他的手下可并非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早已有些按耐不住的跟在响马的屁股后边冲出去了!有一就有二,谁都不想别人得了便宜,不等那两个头目说话,片刻间他们的手下便已冲出去了大半,二人无奈,只好招呼着剩下的人一起跟上。 此时跑在最前面的响马距营地已不过数丈之遥!眼看着便能冲入营中,可就在这响马挥舞着长刀大喊之时,他胯|下坐骑蓦地一声嘶鸣,响马只依稀听得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他的身子便已腾空而起,巨大的惯性将他头朝下直甩了出去! 半空中,他看着自己的兄弟们也大多与自己一个下场,只几个幸运的被马匹压在了身下,却又死在了后边紧跟而上的响马马蹄之下~在他自己摔断脖子的同时…… 原来杨鲲鹏早已命人在营地四周挖上无数陷马坑,这坑的坑口只有碗口大,坑有小臂深浅,且微微倾斜,正好能陷进一只马蹄子。暗夜之中黑灯瞎火,别说高速奔跑的马匹有一只蹄子陷进去会筋断骨折,就是人跑着跑着一脚踩在这么个坑里也够受的!跑得最快的响马无不中招,还未等后边的响马弄明白出了什么事,一阵巨响传来——他们已经进入了火铳的射击范围! 其余响马眼看不好,当即拉住了马头,转身便要逃命,在他们身后却都是两条腿的盗匪,正好阻了响马们的退路。原本众响马冲杀的队尾如今逃命的队首一看如今情况二话不说便砍倒了两个“同伴”,其他响马有样学样,给自己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众响马刚冲出重围,金吾营的骑队便自南边绕了过来,截了袭营众匪的后路,跟着一起凑热闹的李迪见响马逃入林中有心追上去杀两个显显自己武艺,却被知他脾性跟上来的孟p一把拉住:“穷寇莫追,别给杨将军添麻烦。” 李迪挣了一下,不过想想也对,只好看着响马们消失的幽深密林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拿被遗弃的盗匪们出气! 此时杨鲲鹏带着大队人马也到了,那两个头领也知道如今无路可逃,本想率着众匪来了个负隅顽抗,杀一个正好,杀两个是赚。可一通火铳加大刀过来,除了两个带头的剩下的喽腿祭鲜盗恕u庑┤舜蠖嗍窃谀涎舾炻沓闪似蛑蠓讲殴楦降牡仄o泻海蛳肮吡怂撤缯蹋痪魏慰部溃ぴ蛞缓宥希茉蚴科蓿敫鍪背街螅兔患父鋈跃赏缈沟牧恕 杨鲲鹏看看不知什么时候高高挂起的太阳,发觉一夜没睡的自己竟然一点困的感觉也没有,仍旧是精力充沛。不过,经过今晚的夜袭,他们今天是别想继续前进了。更头疼的是,这次的两百多俘虏怎么办?有麻烦大家担,杨鲲鹏干脆把能众人都叫过来一起商量。 “杨参将,咱们可否换个地方?”提心吊胆在自己帐篷里躲了一晚上的谭维纲听说大胜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睡觉。可是,谁知到杨鲲鹏一句“有要事相商”就把他叫来了这么一个地方。士兵们来来回回的搬运着尸体,原本应该清新无比的清晨的空气却满是血腥的气息。 某文官的脸色异常的难看,而且不时跑到一边去呕吐…… “身为主帅,大战之后轻易离开不宜稳定军心。”杨鲲鹏毫不脸红的说着瞎话,其实他就是不想让谭维纲多事才特意找了这么一个风景独好的地方的~ “没错没错,杨参将所言极是。咱们虽然连番大胜,但军心疲惫,所以杨参将切勿妄动,以免乱了军心。”李樯骄非常知机搭腔,一边说一边偷偷的朝着杨鲲鹏举起了大拇指。 兄弟多谢了!看他那狼狈样可是真解气啊! 不谢不谢,咱们兄弟之间还算得这么清楚看什么? 某二人狼狈为奸的以眼神对话,其他人等装作看不见,只有倒霉的谭监军仍旧吐啊吐的~ “召集诸位来,只为了一件事,就是这两百多的俘虏该怎么处理。”言归正传,私事处理完之后,杨鲲鹏进入正题。 “我们分兵看守不行吗?”谭维纲一听俘虏立刻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军功啊! 其他人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金吾营总攻三百多人,要看守两百人的俘虏怎么说要分出一个总旗,可是那山上还有两千多人呢!少了一个总旗那可就是少了不小的一份力量! “要不然干脆杀个干净?”李樯骄很干脆。 “杀了他们,待攻打山寨之时,众匪必定负隅顽抗,到时候必然多了不必要的牺牲。” “这也是。”众人点头。 “要不我们可交与南阳官府……”谭维纲再次出了主意。 “……”众人默然,谁都知道何威贵是个什么东西,他正千方百计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官职。这些人交给他,那人八成也是全都砍了只留首级算作自己的军功,还不如他们自己砍了呢。 “两百多盗匪,想要收容他们只有南阳府衙,可从南阳到此,还要加上调集衙役兵丁的时间……我们等不了。” “这倒也是。”谭维纲听杨鲲鹏说的有理有据,只能干笑一声点头。 一群人站在那里,因为胜利带来的难题而苦思不已~ 71、071 剿匪(二) 响马盗夜袭的带头人一见事情败露, 丝毫也不犹豫, 立刻带人退走。等到杨鲲鹏带着人追出来的时候,对方已没了踪迹,只是那和孟p一组的哨探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更杨鲲鹏带来了一个让他皱眉不已的消息—— 孟p趁着夜色混入了来袭的盗匪之中,现在八成一路跟着跑到匪寨里去了! 人跑都跑了, 杨鲲鹏还能说什么?只希望这个擅自做主的家伙能够照顾好自己了…… xxxx 孟p毕竟是江湖人,江湖人和官兵最大的不同就是, 比起谋定而后动他们更喜欢即兴而发随性而为!原本与搭档发出了报讯的焰火便躲在一棵大树上的孟p看着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在自己脚下跑过的盗匪, 眼珠一转告诉了搭档一声,不待对方回答便跟打晕一个盗匪跟了上去。 他虽然只有一个人,而且什么准备也没有, 但是, 只要孟p认为只要他能够混进去,那就不怕不把对方搅一个天翻地覆! 黑暗之中, 众匪听着身后官兵追赶的喊杀声都闷着头逃跑, 偶尔有几个倒霉鬼扎了刺崴了脚发出哀号,也无人去管。等到追赶的声音远了,半夜不睡的困倦和夺命狂奔的疲累被夜袭失败的颓丧无限放大,累死累活粗喘着的众匪更是没有心思去看身边的人,回了山寨便四散去各自的狗窝休息去了, 根本不知道山鸡群里混进了一头山鹰! 孟p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头上故意裹着一块破破烂烂的英雄巾遮了大半张脸,斜挎着腰刀一步三摇的在山寨里溜达着, 就算不管是谁看见他如今这摸样也以为不过是个山寨里闲得无事出来溜达的一个小头目而已。 孟p一边晃悠着记住这地方的地形,一边却是在想着今天他们回来的那条小路。这山寨的后边本是一出悬崖,与杨鲲鹏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差了一个山头,可众匪在悬崖两边以钢索相连,山寨这一边更是居高临下搭了箭塔,他们自己人路过只要盖上木板便成了木桥,可若是杨鲲鹏所率领的官兵,却是绝难通过的。 这铁索桥的所在就是李迪也并不知晓,想来是那响马来到之后新加的,更是这山寨中的机密。怕就怕待双方对峙之时,盗匪借此密道绕到金吾营身后,又或者被他们借此逃脱都是不好的! 朝东走几步是一处埃坡,如今天色渐亮,便不时有几个盗匪拉着裤|头哼着小调一步三摇的走出来。再近些,更能听到低低的呜咽与□□之声,并非是淫|靡和快乐的声音,只有满溢的痛苦和悲哀。 孟p不引人注意的皱了一下眉,他虽想救他们,可是眼下他孤身一人,贸然行动只能是把自己也搭进去而已。叹息一声,孟p朝着那冒起炊烟的地方走去,这地方没有农田,数千人的吃嚼可不是小问题。如今杨鲲鹏带兵来袭,山寨必定再也没法像过去那般肆意掠夺,若是能寻机烧了他们的粮草…… 就在孟p在山寨中晃悠着给自己寻找攻击目标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杨鲲鹏已然知道了那铁索桥的存在!对方两次夜袭,两次都能逃脱,那必定是对方知道一条可以快速来往于山寨和自己所在地的近路。杨鲲鹏这天早上虽然带着金吾营正常上路,暗地里却把那两位老教头派了出去,这二人果然不愧为是大宝贝,还没到中午,便回来向杨鲲鹏通报了铁索桥的存在。 杨鲲鹏详细的询问了对方箭塔的位置,以及铁索桥的长度,最后嘿嘿坏笑着计上心来! 孟p躺在一摞米袋上,鼻孔里满是粮食的气味,他已经在这躺了一天了,今天早些时候,他听到了山寨中响起了集合的铜锣声,一阵喧闹之后,先是火铳巨大的炸响声,接着便是远远传来的有些模糊的喊杀声,显然这是杨鲲鹏带着金吾营到了! 两千多对三百多,从人数上看金吾营处在绝对的劣势,听着外边的响动孟p当时惶恐不已,觉得自己或许更应该寻机杀了张彪,不过陡然想起那少娘将军自信的脸,他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三千人怎么样?就是三万人那人也能坦然以对!(-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某木头哪里有这么神勇无敌啊!)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小,这个时候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孟p异常期待来取粮食的盗匪能够谈一谈今日交战的情况。 然后,他果然是等到了! 四个取粮的盗匪言谈间的惊恐和惧怕让孟p完全放下了心—— 这山寨之前地势狭小,本来是众位为了在围剿时减少官兵的人力优势,可是金吾营本就不多,结果就是这种地形反而束缚住了他们自己的手脚。双方第一次对冲,金吾营那边一通火铳,盗匪就倒下来了一片,顿时就有一群吓坏了的喽怀俺宸聪蚝笈埽鹞嵊渤米耪饣崛哐股希绻皇钦疟胍缓菪牟还芄瞿敬石不分敌我一通乱砸,说不准就让杨鲲鹏带人冲进来了。 取粮的人走后,孟p却是平躺在粮袋上偷笑,果然是杨鲲鹏啊,并不需要他多余的担心~ 吃了两口他从伙房莫来的面饼,孟p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待他精神奕奕的醒来,正好是夜黑风高的好时候! 守卫粮仓的两个喽孔派砗蟮那奖诖蜃彭铮□□斜惚缓诎抵辛锍龅挠白痈疃狭撕砉埽蘖Φ恼踉蟊闳ゼ搜滞酢cp将两个喽跃砂诔煽孔帕覆炙醯脑煨停缓蟊隳贸隽怂嫔硇幕鹫圩印 张彪听腻了聚义厅众头目的争吵,斥退众人之后本想去东边找点乐子,可是到了外边就能听见满寨伤兵的哀嚎之声,吓破了胆子的喽歉侨逦宓木墼谝黄鹚敌┤萌四张幕啊u馊盟堑阏依肿拥男囊裁挥辛耍幌胝腋銮寰驳胤阶约盒缓笳庖徽揖腿盟业搅肆缚狻 守门的两个喽吭谇缴纤耍峭u疟氡囟t蝗艘唤沤翘咂鹄矗衷谒疵涣苏庑酥拢鞠胙鄄患唬墒亲硪叩恼疟肴次诺搅艘恢质煜さ难任丁k宰约核岛芸赡苁欠从龋墒浅な奔涑錾胨赖木槿慈盟⌒牡亩紫律碜右刈∽约撼帕礁鲟ソソ咏 粮仓为保证粮食储存,大多会造的干燥通风,而这山寨中的粮仓也确实造的不错,孟p在几处粮垛点起了小火,转瞬间,火苗便飞窜成长成了狰狞的火蛇!孟p暗道一声“成了!”,转身便朝外跑,跑到门口,却看一道银光朝着自己而来! 冯子震带着一群杨鲲鹏新近筛选的“宝贝”隐在树丛中,这个夜晚很不错,漆黑的天幕上只能看见几颗黯淡的小星,大片的乌云包裹住了本该挂在天上的弦月,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点也不夸张。而这样的天气正好是他们行动的好天气!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开始离开隐身的树丛,打头两个人越到了铁索桥上,将自己倒吊在钢索上,一点一点的向着桥对岸接近。这铁索桥只有十几丈长,忽略锁链之下让人目眩的深渊,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多长的距离,更何况现在这些特别挑选的都是行家里手! 打头的两位正是前东厂师傅,现在金吾营的教头,两个老太监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依旧身手不凡。以自己人都看着模糊的速度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山寨的这一头,桥边放哨箭塔守卫的喽癫恢聿痪醯谋惚凰乔崴筛傻簦 清理干净了所有的哨探,冯子震数了数人数,确认所有人都过来了,除留下几个人弄断铁索桥之外,其他人根据俘虏招供的山寨缩略图各自向自己的目标而去。 而冯子震这一伙人的目标正是粮库! 可是还没等他们接近目标,粮库的方向便已经有火光冲天而起,盗匪们一边喊着“走水啦!”一边匆忙的救火。可是粮库那种通风良好的地方,当火光真正冒出来的时候,便是火已经烧大了的时候,他们又并没有水龙之类的救火工具,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越少越大! 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具体状况,可冯子震首先想到的就是在他们之前混入山寨的孟p。在心中暗暗叫好的同时,对单枪匹马的孟p却又多了几分担心,只是如今粮库附近不止混乱,并且盗匪众多,他们过去找不找得到人不知道,暴露的危险反而很大。 所以只是略微犹豫,冯子震便带着人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粮库起火只是开始,就在盗匪们吵闹着救火的时候,几处火苗又在山寨的各处窜起,而且原本窒闷的夜忽然刮起了大风,几乎是眨眼之间,整个山寨便被赤红的火所笼罩,不时发现的死于非命的尸体,更是让惊恐的盗匪们失了冷静,尖叫恐慌的四散而逃,可是,出了寨门便安全了吗? 杨鲲鹏早已吩咐众兵丁埋伏在了山寨的出口处,看见人出来就喊“跪地不杀!”,听清楚了跪下的便捆好了放在一边,负隅顽抗或者歇斯底里的格杀勿论! 看着越少越大映红了半个山头的火光,杨鲲鹏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担心孟p、担心冯子震、担心他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宝贝”们,担心这山寨里边被掠来的百姓…… 不过,想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却只能这么做。 火照亮了天空,但火光之外的天地却是阴暗无比,本该代替月亮出现的太阳仍旧被乌云遮蔽着。当杨鲲鹏留下少数人看守俘虏,带着兵丁冲入山寨时,正好一道霹雳劈开了乌云,豆大的雨点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充满了天与地。 xxxx 浇成落汤鸡的杨鲲鹏顶着雨水在帐篷和民居之间巡视,不久前的火虽然大,山寨中却有一处几乎寸瓦未着,正是东边的那处凹地。居住在此的是数百供众匪淫|乐的青年男女,乱起时,这些人不是心灰意懒不想逃跑,就是身体虚弱无法逃跑,反而一个都没伤着。 杨鲲鹏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找人看着,不是怕他们逃跑,是怕他们自杀。原本忍辱的时候他们想着总能有脱出困境的一天,可是真等到了这一天,想想回到外界将要面对的悠悠众口却让这些坚强活下来的人反而失去了继续面的的勇气。 杨鲲鹏暂时只能找人看着他们,虽然同情,可他暂时没时间给他们做心理医生,很多事情还急需他处理,更让他郁闷的是冯子震和孟p两个人依旧没找到! 这丁大点的山寨,那两人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而且他们要是在一起也算是有个照应,要是没在一起…… 杨鲲鹏摇摇脑袋晃走那那些不好的猜测,强迫自己镇定的处理军务! 那么,那两个人到底是在哪里呢? “我不走了。” 张彪晃着手中钢刀,威胁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在流血,再在大雨里走他会没命的。你想走也行,反正我是不会走了,大不了你一刀砍了我!” “……”张彪看看那二人,不过停下片刻,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红色的血水。他知道对方所言非虚,看了看四周,即使是大雨里他也仍旧能辨得清方向,“这不远有一处山洞,我们去那里吧。” 反正如今大雨倾盆,他相信没有人能够在这种天气里找到自己! 73、073 出卖? “孟兄, 吃些东西吧。”冯子震端着食盘, 那上边是一碗粥外带一小碟咸菜,典型的清粥小菜。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今天的态度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孟p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很听话的接过碗,不管冷热将米粥以最快的速度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冯副将, 您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接过碗的冯子震不明所以的看了孟p一眼。 “那您有什么想说的?” “也没有啊。”冯子震更奇怪了。 “那您干什么来给我一个闲人送饭?” “误会了,误会了。”冯子震又笑了,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礼貌, 而是因为确实很好笑,“孟兄大概没注意到吧,这里是大人如今的卧房。”冯子震指指一边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枣木的大箱子, 箱子上边还平放着一件赤红色的战袍,另一边的墙上钉了一根铁钉, 一件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皮制披风正挂在上边滴水, 最明显的是窗下破旧书案上放了一摞各色封面的军报公文…… 孟p脸红,他一醒来只顾着胡思乱想了,根本没注意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不过,他怎么会被放到这个地方养伤? “大人知道孟兄有些难言之隐, 可你的伤口在背上,若是和其他伤兵挤在一起,却难免会被察觉, 因此索性让孟兄在此处养伤。” “多谢。”孟p见冯子震解释过后便要离开,不由得伸手拉住了对方衣袖。虽然他也希望所有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样,他和杨鲲鹏还能够继续做朋友,甚至在不久前独自一人时他也跟自己说过那只是做梦,可真面对现实,他孟p却并非是逃避现实自我欺骗的人! 很多事,早说清楚了早安心,或者……早死心! 所以,在冯子震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住了他:“冯副将,我那时对杨将军说的都是真心话。” “嗯,我知道,孟兄并非是任意胡说之人。” “……”短暂的沉默,两个人看来都是在等着对方说话。最终还是孟p先忍不住,疑惑的开口:“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本来想瞒一辈子的,别说将军和你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位……”孟p拱拱手,指的是谁两个人都清楚,“冯副将,这次战后我便要离开去江南了,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只希望若有再见之时,杨将军和冯副将仍能将我当做朋友。” 冯子震用心的听着孟p这一番肺腑之言,他转身将托盘放在桌上,自己拉了个矮凳坐到了孟p身边。 “怎么了?”孟p被冯子震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 “其实……”冯子震低头,从他皱紧的眉头能够看出来他在努力的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其实,这种事情孟兄不必这么小心谨慎的束缚自己。” “啊?”孟p愣了一下,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冯子震的意思是他可以追求杨鲲鹏?不,这绝对是他理解错误! “我的意思是,大人若是对孟兄有意,那我当然乐见其成。”冯子震又想了想,总算是想到了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这句话不但是表述事实,同时也是一种鼓励甚至是诱惑! 孟p张大了嘴巴看着冯子震,这个原本在他印象中的老实人,却一次次用事实沉重打击着他! “而且,孟兄大概不知道,其实,大人也确实对孟兄有些意思。”冯子震又笑,孟p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他神色恍惚的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几乎是瞬间便进入了混乱的梦境…… 冯子震帮伤员掖好被子,转身拿着托盘出去了。其实,他真的很希望孟p能鼓起勇气追求杨鲲鹏,而且只要孟p这么做了,他一定会在一边推波助澜——现在的他已经并非是为了报恩才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可是杨鲲鹏能够快乐仍旧是他毕生的努力。但在冯子震自己看来,太过木讷死板的他就是在床上也并非是一个让人满意的对象,至于其他方面就更别说了。他很清楚杨坤鹏对他的坚持,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道德准则上的约束。 至于那位陛下,他不给杨鲲鹏添麻烦就是好事,或许以后他会成为雄才大略的皇帝,可现在他就是一个总找麻烦的小孩。 在杨鲲鹏身边的男人中,只有李樯骄和孟p略微有些不同,杨鲲鹏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无奈、郁闷,其实也是乐在其中。只是李樯骄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而且相处融洽。但是孟p……大概只有迟钝的杨鲲鹏没意识到孟p对他的不同! 而且,孟p的脾气秉性也是不错,冯子震觉得如果是他,那么自己应该能够和他相处得很愉快。 xxxx 在孟p清醒之前,李迪已经冒着大雨再次离开了。杨鲲鹏已经全歼了响马盗,另外一群“盗匪”也要履行自己的约定了。那些被掠来的男男女女都被杨鲲鹏集中到了一起严加看管,可即使这样仍旧有人寻机自杀,杨鲲鹏不太明白为什么原本在盗匪手里的时候他们不死,被救出来了反而寻死?一开始他觉得这些人太过做作,可是见多识广的几个金吾营教头却帮他解释了他们的不正常。 “这些活下来的大多是某个村寨或家族送上来的贡品,死了之后家人却要遭殃。又或者是心中仍旧有牵挂的,可是到了如今面对现实,却又怕自己成为了‘牵挂’的负累。所以,如今安全了他们反而活不下去了。”这样处境凄惨的人,但凡土匪窝里都少不了。 杨鲲鹏皱皱眉,提笔写了一份手令,又叫了四个金吾营里长得娃娃脸,看上去比较无害的年轻士兵出来。对于性||方面的伤害,不管是那个世界,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受害者所遭受的痛苦往往都是巨大的,而且不只是犯罪者所施加的伤害,那些无关的旁观者们往往会做出比施||暴者更残忍的事情。 杨鲲鹏在前世上大学的时候曾亲眼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从二十层的高楼上跳下来,这个女孩就是这样一个被害者。她拒绝了某些幕后交易,勇敢的站出来指出了罪犯,犯人进了监狱,但她面对的却是退学,因为她控告的是自己的老师……杨鲲鹏不知道她后来又经历了什么,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也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可是,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无意中听到的,女孩的父母到学校来时所说的话——“死了也好,总算是不会再给家里丢脸了。” 那个时候杨鲲鹏感到自己从脚底寒到了头顶,整个都被冻住了。他当时想到了自己,他是个gay,天生如此,可是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但一个被害者的女孩都因为社会的压力而不得不自杀,如果他有被人拆穿身份的一天…… 他们当时都是弱者,没法反抗社会,也没法保护谁。可是面对现在这群茫然而绝望的人们,杨鲲鹏却已经能够做些什么了。他可以给他们一个去处,给他们一个安全而没有闲言碎语的去处! 那份手令是将他们征做民夫,民夫原本是差役的一种,但凡军队出征都会有这么一群人跟在后边运送补给或者搬运伤员。可是金吾营这次出征没有,这队伍里上上下下大小事杨鲲鹏都安排着兵丁们自己动手。他也没想到,一开始因为嫌麻烦而省下的这道手续,现在在这里用上了。 当然,只是征召这群人还不行,杨鲲鹏让娃娃脸的兵卒们告诉他们,跟着军队到京城之后,杨鲲鹏会给他们安排一个隐秘之处安家(其实就是皇庄和军工厂),他们可以做工,也可以务农,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谁认识他们…… 不过,杨鲲鹏也不知道这群被伤害过的人们到底是否会相信他,反正到时候劝说不行就来硬的!都押回京城去,时间久了,慢慢放开心胸,他们也就能够继续活下去了。 因为现在的烦心事勾起了过去的烦心事,杨鲲鹏感觉有些头疼,他站起来决定去找土匪头子张彪那个罪魁祸首的晦气! 到了暂时关押张彪的小屋,杨鲲鹏正好看见李樯骄走里边走出来。 “怎么样,招了没有?” “没,这张彪骨头还真够硬。”李樯骄把玩着一根带血的银簪,这根东西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在某人身上开的荤。 杨鲲鹏挑挑眉,拍着李樯骄的肩膀说:“我有个主意,要试试吗?” “哦?什么好主意?”李樯骄眼前一亮,他可是久闻杨鲲鹏的逼供大法而不得见,如今正好长长见识。 杨鲲鹏坏坏一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李樯骄虽然疑惑,但还是转身离开了,只是在半路上忽然想起来杨鲲鹏逼供时貌似不止犯人倒霉,一边的同僚也会倒霉。于是决定叫上赵年高,此君反正已经倒霉过一次了,再倒霉一次也无所谓。可怜赵年高即便百般躲避杨鲲鹏,却架不住霉运自己找上头来…… 杨鲲鹏进屋,张彪的胳膊在被冯子震卸掉之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被接上,他的手腕被铁链束住,两手朝上吊在房梁上,吊起的高度只能让他的脚尖着地,不用动刑,光是这个被束缚的姿势就已经能够给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了。 可张彪也不愧于他巨愕拿词固鄣穆砝浜梗膊豢砸簧铞锱艚锤谴笠辶萑坏耐a送π靥牛 不过杨鲲鹏也没有说话,他顺手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彪的面前,乌黑的眼睛盯着匪首,却是不发一语。狭小的房间内,除了烛火不时发出的劈啪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杨鲲鹏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张彪有些头皮发麻,既然对方没说话,他便也硬气的不发一言。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缓慢,而疼痛、疲劳和饥饿对他的影响却越来越大,汗水在他身上流淌,莫名其妙的恐惧开始在心头聚集! “你……你这小白脸这么看着爷爷,莫不是知道了爷爷的厉害,想要来尝尝?!”张彪下流的摆动了两下腰部,这举动让他越发的疼痛,可是他却觉得痛快多了。但是杨鲲鹏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怒,少年将军仍旧坐在那里用哪种让他毛骨悚然的表情注视着他。 于是张彪的骂声更大,各种污言秽语从他的嘴里伴着唾液喷了出来,他的眼睛发亮,脑门甚至都开始冒着油光,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之中。 不知道骂了多久,当张彪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的时候,杨鲲鹏蓦地站了起来!而张彪,本来应该觉得兴奋的他,却惊恐的打了一个哆嗦! 门开了,李樯骄走了进来,他身后的赵年高一脸悲壮的……拉进来了一头大肥猪!李樯骄交给了杨鲲鹏一个小小的瓷瓶,杨鲲鹏拿着瓷瓶,重新坐回了椅子里。张彪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可是刚才的咒骂榨干了他口腔的所有水分,干涩的动作只是让他的喉咙灼痛得越发明显而已…… “这里边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杨鲲鹏拔出了小瓶的木塞,倒出一红一蓝两粒药丸,“春|药。不过却并非是寻常人家调|情的一般货色,这可算是宫廷秘制,蓝丸专门给些不听话的宫人用的,至于红丸……” 幸好这年代皇帝其实挺没人权的,以先帝来说,这位病弱的皇帝略微有些肾虚……这基本是举国皆知的事情。所以,杨鲲鹏倒是不怕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被事后因为“谤君”之类的罪名被人参一本。 杨鲲鹏将红丸递给了赵年高,然后指指那头大公猪,赵年高蹲下就要喂到猪嘴里,杨鲲鹏又打开了瓶子跳出两颗红丸递了过去:“一颗或许不够,多喂两颗。” 张彪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张大寨主,你也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明白我想干什么了。在下如今虽为武人,但怎么说过去也是国子监出身的斯文人。”杨鲲鹏笑的非常诡异,“既然是斯文人,自然是不愿动粗的。不然你流血我流汗,大家都不好过,何不与人方便与人己方?又或者,再不济能够高高兴兴的快活快活,也是不错。” 张彪感觉自己大腿的肌肉在不受控制的痉挛,地上那头猪在吃了药之后,已经开始哼哼着乱窜! “张寨主,我给你十息的时间考虑,你是想与我们方便呢?还是想和这畜生快活?” “你……你……”张彪气得眼冒金星,而杨鲲鹏却给了他最后一击,“而且我知道张寨主是喜欢大场面的,只这间小房里快乐自然是不合寨主的身份,到手,我自然会将二位送入关押俘虏的大帐中去,请寨主的兄弟熟人一起观赏!” xxxx 半个时辰之后,杨鲲鹏从张彪身上挖出了所有自己需要知道的情报,心满意足的带着李樯骄和赵年高离开了小屋。 “鲲鹏~”李樯骄一巴掌拍到了杨鲲鹏身上。 “怎么了?” “我真为你以后的对手感到可怜……”李樯骄抹了一把汗水,“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今天这位张大寨主,好好的一个枭雄,都要被杨鲲鹏吓哭了,唉,这人实在是太过阴损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杨鲲鹏朝天翻了个白眼,将证词拍在了李樯骄胸口,“拿去!我是军职,管不了刑狱之事,这次这个就算你的功劳了!” “是便宜才怪了……”李樯骄看着那分证词,头疼的叹了口气,每次和杨鲲鹏出来都碰上大事,京城里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如今这又是官匪勾结。头疼啊,头疼! 转身走人的杨鲲鹏才不管李樯骄在那里郁闷,今天所有的事情总算都告一段落,至少两三天内他可以清闲下来了!那也就表示他可以和子震……虽然他自己的房间被占了,可是还有子震的房间呢! 偷着在心里乐的 杨鲲鹏此时还不知道冯子震可以说是已经大方的又帮他找来了一个三分之一! 74、074 殿试 杨鲲鹏刚要抬脚去找冯子震, 原本避他唯恐不及的赵年高却鬼鬼祟祟的凑了上来。 “大人……” “嗯?” “您那药还用吗?” “我那药?什么药?” “就是刚才给猪吃的。”赵年高指指现在突然萎靡下来的大公|猪。 “哦~那个药啊, 干什么?” “您要是不用,可否给我?” “你要这个干什么?” “这个……”赵年高脸红的搔搔额头,吐出了两个字却是死活说不出话来了。 在杨鲲鹏的印象里, 赵年高可不是会不好意思会害羞的人,原本在顺平他也算是当地的一霸。他眯着眼睛看了赵年高半天, 从袖口里把原先那个小药瓶拿了出来,似笑非笑的问:“赵年高, 你是不是也以为这里边是春|药啊?” “难道不是?” 杨鲲鹏挑挑眉, 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金吾营是出来打仗的,谁没事带着这种东西啊?” “那……那……” “那猪的反应,是不是?这里边放的其实也算是□□。”杨鲲鹏倒出了红丸, “这叫纯阳丹, 也是霍家的家传秘方。兑水后少量服下可祛湿驱寒,过量则会让人腹痛如绞, 再多些便是肠穿肚烂而亡了。行军路上, 这药掺入汤水中你们可没少喝。至于蓝丸……则不过是李千户随手拿来凑数的而已。” 行军中的非战斗减员可是古往今来都少不了的事情,所以古代专门有“行军丹*”这么一味丸药,让杨鲲鹏郁闷的是这个时代貌似没有这么一种药。但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找就能够找到办法,霍老太医的剩余价值再次被压榨。靠着三天一次的纯阳丹丹水, 还有将士们日常的训练,杨鲲鹏硬是将非战斗减员控制在了个位数。 也就是说那猪发疯一般乱窜并非是因为欲|火攻心,只是肚子疼了而已~ 赵年高摆出一张辶, 他看着杨鲲鹏满是好奇的那双眼睛,捂脸泪奔。杨鲲鹏搔搔头,真是没想到看赵年高高高壮壮的,原来实际上有那种隐疾啊~ “大人。”杨鲲鹏正在满脑袋杜撰某可怜人的八卦,冯子震拿着绷带伤药来找他了,“到时候该给孟兄换药了。” “哦。”杨鲲鹏趁着接东西的机会,在冯子震的手上摸了两把。冯子震脸红的缩回了手,又不是女儿家的小嫩手,也不知道杨鲲鹏有什么好摸的…… “子震,今晚上我睡你房里吧。” 冯子震怔了一下,脸颊略略变红,在眼睛看向他处的同时,却是缓缓的点了点头。杨鲲鹏立刻笑得开怀,眼见左右无人,一把拉过冯子震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转身朝着自己暂时住处的方向走去。 进了门,孟p正侧身睡着,只是他的睡相让杨鲲鹏一见之下便乐出了声来—— 枕头已经不是在他脑袋下边枕着,而是被他裹着被子抱在了怀里,往常总是吊儿郎当带着坏笑的脸如今严肃的板着,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因失血而略微苍白的唇更是抿得紧紧的! 可是如今知道人已经恢复了意识,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他换药,那实在是太过失礼。所以咳嗽两声,忍住了笑,杨鲲鹏轻轻拍着孟p肩头:“孟兄?孟兄醒醒,要换药了。” 孟p眉头皱的更紧了,睫毛开始剧烈的颤抖。杨鲲鹏以为他要醒了,所以又拍了两下,可谁知道…… “嗷!”在屋外守着的冯子震猛地听见一声惨叫,二话不说便推门进来了!因为虽然这声音走音严重,可他也能听出这是杨鲲鹏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啼笑皆非的一幕,杨鲲鹏呲牙咧嘴的坐在床边,他的右手被孟p抓进了怀里,狠狠的……咬着~ “大人,您做什么了?”冯子震一脸好奇的问。 “我能做什么?”杨鲲鹏疼得厉害,又挣扎了两下,睡得迷糊的孟p于是咬得更死,甚至还开始磨牙,杨鲲鹏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孟p的嘴角流了下来。 冯子震一皱眉,立刻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手按在了孟p两侧颈上勃动处*,只是几息,孟p便昏了过去,咬定的那只手自然也放开了。杨鲲鹏总算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这可算是绝对的无妄之灾了,没在敌人手上见血,反倒是在自己人手里,不对,嘴里见血了。 孟p可是咬得够狠的,杨鲲鹏手背上的肉都翻起来了,绝对可以说是血肉模糊。冯子震有些惭愧,他刚才竟然还站在一边取笑。于是急忙拉过杨鲲鹏的手细细包扎,这下倒好,给孟p换药用的东西倒是让原本负责换药的人先用上了。 孟p晕乎乎的睁开眼,只觉得头略有些痛,一扭头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床边多了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正在给另一个包扎。 “杨将军?!出什么事了?”一个激灵爬起来,孟p紧张的看着冯子震将绷带一圈圈缠上杨鲲鹏的手。 “没什么事,只不过是……不小心让一只小狗咬了一口~”杨鲲鹏说笑着,不过孟p却见刚刚还和他和颜悦色的冯子震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怎么了? “小狗?”孟p喃喃的说着,可是猛然觉得嘴里的味道不太对劲,伸手一摸却在掌上摸出了几丝鲜红,“不会是……” “孟兄做了什么好梦?啃得如此起劲?难不成是梦到了猪蹄o?”冯子震有点气,少有的说话夹枪带棒,不但奚落了孟p,连自家大人也给牵连进去了。毕竟,从小到大杨鲲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无意义的伤害? “大人,您帮着孟兄换药,属下告退了!”手上轻柔的帮杨鲲鹏最后绑紧绷带,冯子震的脸却黑的如同锅底,随后不等两人回答,便径自走了。徒留下杨孟二人尴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将军,在下失态了。”孟p的脸色阵青阵红,硬着头皮向杨鲲鹏道歉。他其实都忘了刚才到底做了什么梦了,可是现实发生的事情却不能和梦境一样消失不见。怪不得冯子震如此恼怒,即便是睡梦之中,他伤害了他也是事实! 不过,刚才杨鲲鹏提起“小狗”之时却并未有埋怨恼怒之意,反而是一种亲昵的调笑,甚至是调戏之感…… “没事没事。”杨鲲鹏摇晃着裹得与熊掌一般的右手,“看着严重,其实伤口并不大,我还是能够帮孟兄换药的。” “那就多谢了。”孟p谢了之后和杨鲲鹏大眼瞪小眼的傻坐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衣物,立刻转过身去褪下了上衣。这是第一次,他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暴|露出自己的身体,也暴|露出他身体上最大的秘密! 孟p闭着眼睛,可是他能感觉到,杨鲲鹏在看到花绣之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只是很正常的开始为自己换药裹伤,正常到让孟p甚至会有一种自己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的错觉!然后,里衣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 杨鲲鹏拍着他的肩膀说:“应该是没事了,今天晚上我让伙房给你炖两只猪蹄o补补!” 一直包围着孟p的那种有点哀伤又充满了柔情的气氛顿时小三无踪:“大人,能不能不提什么猪蹄o了?” “哈哈哈!当然能,那么换成五花肉如何?” 孟p捂脸,他一世英名如今是完全的毁了。 “想出去遛遛可以穿着我的衣裳,只要不是官服其他的衣服在箱子里随便你取用。不过别累着自己,也小心不要让伤口裂开。”杨鲲鹏觉得已经为自己的手报够了仇,于是轻拍了拍孟p肩头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孟p穿好了里衣扭头看着杨鲲鹏,他在犹豫,自己到底是应该像冯子震建议的那样主动出击?还是从此便做陌路人? 杨鲲鹏已经捆好了小布包,就在他拎起小包要走的瞬间,孟p伸出手拉住了他——就当是自己贪心吧,可是如果错过了这个人孟p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碰见让自己动心的人?这世上没有人愿意孤独终老! “怎么了?” “杨将军,我可否再在您身边呆上几日?”即将冲口而出的告白总算是被理智控制住,他知道他们俩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两情相悦的,而杨鲲鹏的为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慢慢磨,总有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杨鲲鹏默然了,他可是记着孟p的那次告白,但此时看着原本一身英雄气的豪气男儿现在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他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既然今天双方都没提那件事,那就是说明孟p也想当做什么事情全都没发生过,大家继续做朋友。想到此处,杨鲲鹏很自然的点了头:“想住的话当然可以,说不准我下次还有事情麻烦你。”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麻烦?只要是你的事情,便是肝脑涂地我也毫无怨言。” “啊?哈哈哈哈哈哈!”杨鲲鹏拍着孟p的肩膀哥俩好的大笑着,可是……他怎么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啊? xxxx 当杨鲲鹏正在因为私事而头大的时候,皇帝则因为公事也在头大! 这天是殿试的日子,赵璞一大早就在丝竹弦乐之声中升殿,如今已从凌晨坐到了正午,而且因为要在学子面前保持帝王威严,所以连咳嗽一声,动动屁|股都要被下边的大臣狠瞪。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已经都不属于他了!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噌!”赵璞站了起来,不再管下边那群老家伙吹胡子瞪眼,再坐下去他都要变木头人了! 皇帝站了起来,下边作答的学子都是手上一抖,倒霉的甚至因此污了卷子,只能欲哭无泪的拿过考卷重新作答,否则就等着零分伺候吧! 不过,更让考生们痛苦的是皇帝竟然从御案后走了出来,几步下了白玉台阶,竟然是开始在大殿上监考起来了。当然,实际上只有赵璞自己和熟悉他的宫人才知道,皇帝不过是遛弯而已…… 一圈、两圈~赵璞知道了谁是南宫沉,谁是赵鼎,谁是钱舒云,还有,谁是王韬!赵璞站在了王韬面前,低头看着他。 一点也不像鲲鹏,女气太重,手腕子这么细?肩膀和胸口也够单薄的,他真的是鲲鹏的堂兄不是堂弟?嗯?怎么在发抖? “别怕,朕就是看看而已。”鉴于他毕竟是自家亲戚,赵璞很好心的劝慰着。但结果,王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折腾了一天,在赵璞就快因为受不了而惨叫之前,最后一位考生总算是交卷了!原本这殿试的卷子只是理论上说由皇帝御览,大颢已经好几代只是由内阁代为判卷了。可是让众大臣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拿过卷子之前,秉笔司的一群太监已经抱了卷子走人了! 几个火气大的老大臣就要和太监理论,赵璞却突然蹦出来了。 “怎么?朕要亲自判卷,难道不对吗?” “陛下今日多有劳累,这些卷子还是臣等代劳为好。”谭清远睁着眼睛说瞎话,赵璞天天能有什么劳累的?除了吃还不就是玩? “不劳累,朕一点都不劳累,这为国选材,也是为我赵家选材,朕自然是责无旁贷。”赵璞跨前一步,挡在两个拿卷太监和众臣中间,那两个太监也知机,抱着试卷转身就跑了。 “陛下!” “朕要快去阅卷,几位老大人也早早回去休息吧~”赵璞转身,大步跑着回内宫去了。 75、075 赐婚 为防止作弊, 殿试的卷子上并没有写着姓名, 只有各自考生的编号。可是赵璞在溜达的时候早就记住了那几个重点人物的号码,而这几个人也都是有些真才实料的,策论言之有物, 行文流畅,对仗工整。特别是南宫沉的试卷, 就是赵璞这种最讨厌读书的人也看得点头不已。扭头再看那些满篇歌功颂德的狗屁文章,赵璞不由得噘起了嘴。 按照大颢的科举规定, 殿试不会再刷人, 所有参加殿试的贡士都会被赐予进士的出身,之后分赴各处为官。在殿试中考生们真正争取的其实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鼎甲*的荣耀!所以赵璞很郁闷,他手底下又要多出来不少的饭桶来! “都把这号码给朕记下来, 等朕……了, 再一个个的把他们揪出来!至于现在……” 两日后,所有新科进士身穿公服*, 头戴三枝九叶冠, 恭立于承天门外,由内侍颂名次第进入奉先殿,入殿后与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恭听进士姓名、名次。 赵璞端坐殿上,今天这大典比殿试场面更大, 也更无聊,不过他今天倒是异常的有耐心,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办!然后按照规矩到了皇帝嘉勉新科进士这一步, 本来前边都好好的,可是到了新科探花郎也就是山西才子王韬的时候,赵璞却忽然不按照礼部呈上来的稿子背了。 “王爱卿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 “是。”王韬愣了一下,本来该怎么说话礼部也都招呼过他们,皇帝这一不按台词走,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总算是还知道要回答。 赵璞点点头,无视左右大臣火热的眼神,继续说:“听说王兄为了苦读诗书,甚至不近女色,直到如今也并未娶妻?” 王韬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哪里是为了苦读诗书不近女色?根本就是他家虽为书香门第,可是到了他父亲那一带已经大大衰落,但又自恃身份不愿与平常人家结亲。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没娶妻,但这话不能说,所以王韬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一副聆听圣训的恭谨摸样,什么也不说。 “不过,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众臣对皇帝陛下侧目而视,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那两箱的账单如今还在户部放着呢,但众臣谁都知道皇帝根本不是为了要钱,完全就是为了不大婚! “听说爱卿之父已经为爱卿寻了一门亲事。” “啊?”王韬诧异,陛下这是打哪里知道的?怎么这事他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王韬一直在客栈中闭门苦读,杨鲲鹏也嘱咐过他不要做任何可能让人联想到他们二人关系的事情,因此他也没再去过杨府。时至今日,他甚至连王父也来了顺平都不知道。 赵璞却假装没听见王韬的惊呼,什么也不解释,而是飞快的继续说:“既如此,朕索性就帮你二人赐婚,探花郎,刚逢大登科,又遇小登科*,真是恭喜啊!” 在座的大臣虽然觉得奇怪,可是皇帝少有的不做一件出格的事,这给探花郎赐婚也确实是喜事,于是一群人也都随声附和起来,甚至不少老大臣打趣的向王韬索要喜帖,称到时候要喝一杯喜酒。其他新科进士也随声附和,只是眼神里多多少少带了那么一丝嫉妒。 而高高在座的赵璞,却也总算是一桩心事落了地——那圣旨上赐婚的双方,男方是王韬没的说,女王却正是被王父送来的胡千户之女,胡月儿!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胡月儿是当不了参将夫人,只能当探花夫人了…… 与此同时,杨鲲鹏也带着金吾营的上下离开了大山。不过进去的时候金吾营上上下下只有三百多人,离开的时候,从官兵到俘虏再到被解救百姓,却有了小一万人! 这次再回到南阳县外的驻地,杨鲲鹏也总算是见到了何威贵何知府本人! 何威贵穿了一身知府公服,身后的差役赶着两头猪三只羊,猪羊的身上都绑着大红花,另有一群人在一边敲锣打鼓,显然是劳军来的。 杨鲲鹏无奈了迎了上去,下马拱手道:“劳烦何大人来此相迎,在下可真是罪过了。” “好说好说,杨大人为民除贼,我身为当地父母官,怎能不来劳军?” 杨鲲鹏挑眉,两头猪三只羊,用这点东西来劳军,这位知府大人可真说得出口,就算过去金吾营有三百多号人的时候这也不够塞牙缝的啊,况且现在金吾营可是不止这点人手了。 “有劳了,有劳了。”心理是这么想的,可杨鲲鹏嘴上却连连道谢,转过身叫来下属将劳军之物都牵走了,杨鲲鹏就开始和何威贵大眼瞪小眼。 何威贵看不远处金吾营的将士已经开始从车上卸下东西扎营,一群群的俘虏被赶到一边蹲在地上,一个个贴着封条的大箱子被抬出来搁在地上,不由眼馋的咽了口唾沫,这可都是功劳啊。何威贵看了杨鲲鹏一眼,这少年参将仍旧是板着脸什么都不说,不由得暗骂这人实在是太过不识时务,竟然不知道要主动分功? “何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直拉拉停停,险些死在山里的谭维纲摇摇晃晃的从一辆马车里钻了出来,看见何威贵之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何威贵一愣,顿时变得一脸的痛心疾首:“谭大人!您这次可是受苦了啊!为了我南阳百姓,您竟操劳至此!” “唉!不碍事,不碍事,只要是百姓能安享太平,我这七尺之身就是扔在大山里也是无妨!有劳何大人惦念了!” 杨鲲鹏的眉毛竖起来了!周围听到这两个文臣说话的官兵百姓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的看着这两个唱念俱佳的文人。 杨鲲鹏从小听杨八福说文人爱抢武将功劳,而且是正大光明的抢。他过去还不太理解,这功劳是怎么个抢法,今天他总算是看见了!这两人一应一答间,一个现在看见死人还哆嗦的废物,就变成鞠躬尽瘁的大功臣了?他们俩很生动的告诉了在场的人们,“无耻”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何大人,这是我所解救百姓的名录。”杨鲲鹏打断了两人的彼此吹捧,递给了何威贵两个本子。 何威贵皱眉接过,看都没看里边写的时候便交给了伸手的随员,然后斜着眼睛继续看着杨鲲鹏。安置这些百姓对于地方官府来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而这显然不是何威贵希望的。 “何大人,关于此次剿匪的军报早些时候我已通过驿站直接送入京城去了。至于俘虏,李大人早已与南阳府锦衣卫千户所商量好了,也就不打扰大人了。”杨鲲鹏一字一顿的说着,军报不通过当地官府先行上报,那何威贵第一手的战功是拿不到了,战俘也不交给他,那第二手的军功同样拿不到,或者说实际上就没他什么什么事了…… “杨大人!你何时拟的军报?!”谭维纲忽然来了精神,不再是原本山中惊惧的摸样,指着杨鲲鹏审问一般的喊道。 “出山前一天。” “为何这军报不交给我事先审阅?!” 杨鲲鹏藏于袖中的手握了一下拳:“这军报自然是交给谭大人看了,上边甚至还有大人的亲笔签名!” 谭维纲一愣,继而脸上一红,他想起来那天他貌似又闹了肚子,泄得要冒金星,确实是有人拿了什么东西让他签名,可他的当时还哪里有精力看拿上边写了什么?蓦地,谭维纲指着杨鲲鹏大叫道:“杨鲲鹏!你……你竟然给本官下药?!” 谭维纲并不是个傻子,只是书生意气太重而已,只要回想一路上自己闹肚子的时间,他就知道不对劲了。每次都是在金吾营有重大决定的时候他才会闹肚子,这人根本就是图谋不轨! “谭大人,您可不是言官,没有风言奏事之权,诽谤同僚可是重罪。”杨鲲鹏不怕他,给他下药这事从头到尾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且这些人都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人,至少现阶段谭维纲没有让他们背叛的能力。 “谁说谭大人是诽谤?杨大人,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忠直之人,谁知道……”何威贵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一伸手就将随行的衙役招了过来。在他看来这是个好机会,解决了杨鲲鹏,事后这战功还不就是他与谭维纲平分?那么他知府的官位不但能够保住,说不准还能升官! 而且现在朝中大权并非在帝王手中,扳倒杨鲲鹏恰好能取悦不愿皇帝亲近小人的众大臣,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日后君王掌权时……到时候他也自有脱身的方法! 何威贵想的是不错,原本他对付当日山西追击响马的千户也是随便找了个接口便抓了起来,时候不是也没人说什么吗?可是杨鲲鹏并非是一个山西的千户,而是京营的参将!看情况不对,他错身便走。 那几个何威贵的亲信差役也是自大惯了的,见露了意图,一个人随手便将捕快缉拿人犯的铁链抽了出来,“啪”的一声击向杨鲲鹏面门。 杨鲲鹏也没想到这何威贵当着自己的金吾营,当着这无数的百姓,竟然就这么动手了?面对着抽到近前的锁链,他有些犹豫是否要反抗,虽然这和为贵已经是一颗必死的弃子,可是身为武将反抗文人,很可能反而引起文臣们的反攻…… 思索间的他只是测了侧身,让开了要害,那铁链擦着他的耳朵击在了肩头上,杨鲲鹏退后两步,那几个差役刚刚狞笑着上前,忽然脸色一变,顷刻间又都退到他家大人身边去了。原来是时刻注意着这边变化的冯子震,带着人过来“护驾”了!眼见浑身煞气的军汉们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冲了过来,这群欺软怕硬的差役如何不跑? “大人!” “不碍事。”杨鲲鹏摇摇头,命众兵丁收起了兵刃,上前一步对着谭何二人说,“何大人,我乃朝廷三品参将,受陛下之命来此伐贼。我与何大人并无从属关系,何大人要想拿我,还请拿出具体的实证,否则恕杨某不能从命。” “哼!杨鲲鹏!你欺骗同僚,私纵贼匪!以平民之首冒充战功!驱赶百姓扰乱地方!你有哪一点功劳?本官自然有捉拿你的实证!此处乃是你的驻地之所在,刚才本官好言相请你尚且暴力相向,若是带来人证拿出物证,还不是顷刻间便让你毁去?!” 杨鲲鹏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冒烟,如此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说瞎话的家伙,实在是千古奇观! “今日你随本官回到府衙,本官自会让你心服口服!” 傻子都知道,要是杨鲲鹏真跟着他回去了,那想不心服口服都不行了,在场的没有谁是傻子…… “啪!啪!啪啪啪!”何威贵刚说完,便听见鼓掌之声,看向发生之处,原来不知何时一群锦衣卫已站在了众人身边。为首之人何威贵倒是认识,正是派驻当地的锦衣卫千户所千户蒋寒川。 他们这群官最怕的就是当地的锦衣卫,即便锦衣卫大多数时候并不多事,可只要他们出现,一般都是大事! “何大人说得真是义正言辞,就是不知若犯了王法的是何大人自己,您是否还会如此正义凛然?” “下官……下官一向为国尽忠,怎会知法犯法?” “何大人,您有什么人证我是不知道,可是在我手里的某个人却是全招了。”杨鲲鹏适时加了点油。 76、076 暗涌 原来当初何威贵初次剿匪, 不止大败而归, 还在逃跑的路上被张彪给拿出——他在战场上还要表现自己的文人风骨,穿着一身打眼无比的官服,连逃跑的时候都不说换衣服。张彪不抓他抓谁? 为求活命, 何威贵与张表达成协议,再不会派兵围剿响马盗。张彪则投桃报李, 每半年会给何威贵一笔“红利”。而且两人立了字据,一开始何威贵还胆战心惊, 可是后来拿着响马盗送来的银子, 抱着响马盗送来的美人,他便渐渐由被迫变成了共谋…… 不过当然这些财帛美人都并未在南阳县城,而是统统收在郊外一处别庄之中。何威贵如此性急的来找杨鲲鹏一方面是为了争功, 一方面也是为了想办法将张彪弄到自己手中。本来他以为张彪该是聪明人, 知道不把他供出来自己还有条活路,供出来的话两个人一起倒霉, 却没想到杨鲲鹏早就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从张彪的嘴里掏出来了, 就连那字据他也已经派人从张彪所说的隐秘处取了出来。 “杨鲲鹏!你血口喷人!谭大人,您看此贼实在是恶毒,见无法脱身,竟然反咬一口,诬赖本官!” “杨鲲鹏, 本官原本以为你不过是误入歧途,尚有补救可能,如今看来本官是看错了人!” 杨鲲鹏嘴角抽搐了一下, 虽然他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但还是有一种想吐的感觉,这世上果然是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 “何大人,清白不清白到了衙门里便都清楚了,借用您刚才说的一句话‘今日你随本官回到府衙,本官自会让你心服口服’!” 何威贵顿时打了个哆嗦,求救的看向了谭维纲,可谭维纲除了嘴皮子上能说两句,却又哪里能帮得了他? “谭大人,您的身份可是金吾营的监军,这是南阳地方上的事,你我还是都回避吧。”杨鲲鹏对这位文监军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扭头示意兵丁们上前,将腿软的谭维纲就拉了过来。 谭维纲恼怒的一甩袖子“你!你!”了两句,便气喘吁吁的朝着自己休息的马车去了。其实他见当地的锦衣卫出现就觉得事情不对,可虽然他父亲是个中间派,他却是典型的清流一派,碍于面子和身份必须硬挺着与何威贵站在一边。 如今被杨鲲鹏强拉了过来,谭维纲其实也是借着这个台阶下台,不过,他当然是丝毫不会对杨鲲鹏的行为感到感谢了,该记恨的心中仍旧牢牢记着! 谭维纲走了,杨鲲鹏在向锦衣卫们移交了部分俘虏之后,便也回营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因为这事他确实要避嫌,不仅是他,曹斋一样也避嫌,不然刚才闹得这么厉害曹斋不会不出现。毕竟,对于文官们来说事情的黑白正反并不重要,只有“大义”才是一切的根本! 如今何威贵的作为便是三岁小童看了也只会恨不得他早死,但只要文臣们知道武官杨鲲鹏或是内侍曹斋在里边“牵扯过大”,就会觉得这是阴谋,而且原本想要放弃他的人们,也会下力气保住何威贵。所以对杨鲲鹏和曹斋来说他们能躲就要尽量躲,固然不能亲手惩戒恶人让人有些遗憾,但是犯不着为了意气之争给自己惹来大麻烦,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正确的就好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杨鲲鹏自己那一大摊子事就够他忙的了! 金吾营带出来的这一万多人,只有不到三千人是响马寨的俘虏与被解救的受困百姓。剩下的那八千多虽然名义上同样是“被解救百姓”,实际上他们就是另外那一股的盗匪,也就是和杨鲲鹏签订协议的义民们。 杨鲲鹏在京里的时候原本想将这群人全都招安,可是招安也就意味着这群人都要成为军户,以后世代为大颢打仗了。到了这里与义民们的首领一商量,他们大多数人却仍旧希望在事情结束后平平安安回家种地,毕竟作匪原本就是被逼无奈,当兵他们又如何能愿意呢? 杨鲲鹏想了想,倒是也并非没有办法。历来盗匪闹事被裹挟的百姓大多会从轻处理,况且如今出了何威贵这档子事,事后上边的官员为了安定人心转移耳目,自然是更要从轻处理。 所以杨鲲鹏早早的让那几个首领回去将手下人登记造册,等到剿灭了响马盗,杨鲲鹏立刻让李迪回去报信,将义民们全都带了过来,按照被裹挟百姓记入了名册。 转身看着在金吾营官兵指导下建立暂时营地的百姓们,杨鲲鹏感觉口水哗啦哗啦的——这些人大多是经过简单训练的青壮,民风彪悍,有不少人手上还见过血,这可都是优秀的兵苗子啊! 原本杨鲲鹏想将他们招安之后自己消化了,经过这几次战斗金吾营原本的新兵们总算是能算得上兵了,以他们为框架,再以这些人填充为血肉,稍加训练之后,这绝对是一支强兵啊!无奈,强扭的瓜不甜,他也只能验证真的看着他们去种田了。 不过,召一些兵还是可以的,杨鲲鹏想起来自己临走时找赵璞要的可以再当地征兵的圣旨,这些义民的青壮大多是光杆一人,应该有些人回来当兵吧? 挠挠头,杨鲲鹏吩咐手下人将圣旨送到知府衙门去,虽然他们知府不在了,可是衙门里的各级吏员都在,仍旧能够正常办公,再告诉他们自己即将征兵的同时,也让衙门送些米粮来,他金吾营的粮草可早就告罄了,如今吃嚼的都是义民们的储备以及山寨的战利品,但也扛不住多少时日了。 随即叫来全营所有能写字的帮忙誊写征兵告示,当然,这事不能隐瞒,要很清楚的告诉那些“被裹挟的百姓”们…… xxxx “不行!我与杨将军固然没拜过堂,但我家已收了他家的聘礼,我临来之前更是在杨家列祖列宗前磕了头!那我便是杨家人!事到如今怎能悔婚另嫁?”胡月儿固然惧怕着杨鲲鹏,可是从小到大的教育却让她对那个男人死心塌地。 当王韬拿着圣旨,带着君王的赏赐找到杨府,这才知道圣上是“误会”了。可是圣旨已接,文人固然盛行抗旨,可那意思是拒接圣旨,这和接了之后反悔可不一样。而且当时还有满朝文武,其他同科的进士在场,王韬要是如今去找皇帝说“您老误会了,我爹带来的不是我的媳妇,能不能收回成命?”。 那他就等着被拉出去廷杖伺候吧!打死了都没人可怜他。 正好这个时候杨鲲鹏报捷的军报传回了京中,所以固然此时王韬是杨鲲鹏表兄的身份暴露,但既然杨鲲鹏战胜,那他成为一时新贵飞黄腾达已成定局。 众臣大多是油滑之辈,如今见局势已成,固然表面上唏嘘几声小人当道,私下里却都动起了心眼。可碍于脸面他们不愿直接向杨鲲鹏示好,况且如今他人不在,正好除了一个探花郎,想来皇帝赐婚也是为了表示恩宠。所以,干脆,王家父子哪里还没动静的时候,各色各样的贺礼便都被抬进了杨府。 原本王家父子也想过是不是能悄悄的再寻一门亲事?一方面胡月儿按理该是杨鲲鹏的妻子,另一方面则是王韬如今中了探花,可以说锦绣前程指日可待,但胡月儿不过是乡下千户的女儿,按王父的话说丑鹌鹑怎能配天鹅? 但事情越闹越大,两个人想要变卦已经不可能,事到如今除了每日住在后宅精心女红的胡月儿自己,所有人都知道这必定要结的婚事了,王家父子这才找到胡月儿说明原委。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胡月儿却比他们父子俩要坚决的多。 王父气结,只觉得这女子不识好歹,在他看来,杨鲲鹏固然如今品级上高于他儿子。可武人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没见原本杨府门厅冷落,这才这么长时间都无人知道胡月儿是杨鲲鹏的未婚妻子。可王韬一中了探花便贵客不断,就连皇帝也关心自己儿子的婚事? 王韬也很赞同父亲的想法,原本他们父子就是小地方出来的,眼界过分狭小,过去因为身份的原因王韬习惯性的行事上小心持重,遇事多想,可如今重了探花再遇赐婚,人却不由得飘飘然了! “胡小姐,如今圣旨已下,却并非是你我不愿便可以的了。若是不择日成婚,不但我们有性命之忧。便是如今正班师的杨鲲鹏,山西杨家、王家还有你胡家一样可都是要九族尽灭!”王父见胡月儿死活不同意,干脆出言恐吓。 其实开国至今,只有开始那几代有灭九族的事情,到了如今已经一百多年没有此类情况发生了。可是胡月儿哪里知道?她只在戏文里看过皇帝,而戏文里也确实是经常“抄家灭族”的。于是立刻苍白了脸,跌坐在了凳上。 王韬看着胡月儿,原本他对于娶这样一个女子是不愿的。可如今看来此女坚贞刚烈,到让他不由得另眼相看。 “我……我答应你们便是……”捂着脸哭泣着,胡月儿转身跑入了自己房中。 王家父子总算是放下了心事,离开的路上,王父见儿子低头不语,不由劝慰道:“我知道娶了如此女子是委屈你了,不过既是陛下赐婚也只能这么将就着,等到过了几年,大家对赐婚的事情淡忘了,为父再为你寻几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做妾室。” 王韬低头答应着,可是心却不知不觉飘到后院胡月儿房中去了。 五日后,王韬与胡月儿大婚,不过两人的新房却仍旧在杨府中,房间就是杨鲲鹏一开始为他准备,后来让上官伊人住的那间——毕竟以顺平的房价可不是王韬这个还没有任何正式职务的新科探花负担得起的。 对于这种情况,王韬可以说是异常羞愧的。毕竟,他这算是娶了人家的老婆,还用人家的房子,不过,就像自己父亲说了,待日后自己显达照应着些表弟就好了。 惹热闹了一日,便是皇帝也发来了贺贴(其实是赵璞有点内疚,所以多照顾了他些),酒足饭饱的王韬可以说是意气风发,恍惚间今日的他并非只是个探花郎,而已经是位极人臣尊荣非常之时! 踉踉跄跄的进了洞房,撩开盖头后,一身风华霞帔的新娘固然并非绝色却别有一番动人。 “娘子~如今~夜深了~咱们~休息吧~”一边大着舌头说话,王韬一边向床榻走近,可是还没等他走到跟前,新娘手中握着的一把剪刀让他停下了脚步。 “娘子?”王韬摇摇头,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无论他怎么摇晃眼前的情景都是胡月儿握着剪刀抵在颈间!顿时,冷汗顺着他的背脊流了下来,原本的酒劲也全醒了。 “王公子我与你既然是拜了天地,签了婚书就该是夫妻了。可是我的夫君毕竟不该是你,所以,请您稍等些时日,至少等到杨将军回来,我与他说个明白。我胡月儿并非是朝三暮四的女人……”胡月儿边说边哭,握着剪子的手颤抖个不停。 王韬怕她伤到自己连忙挥手制止:“你说的这自是应当,我当然不会拒绝,我等你!快把剪子放下来!免得伤了你自己!” “多谢王公子……” 于是探花郎的新婚之夜是打了地铺独自度过的,不过听着房中另外一个人不时抽泣的呼吸声,他却又是安心又是疼惜。这晚上,他确实是觉得皇帝这乱点鸳鸯谱的赐婚,其实不错! “鸠占鹊巢!琵琶别抱!这对男女都够不要脸的!”一墙之隔,暂时借助李府的上官伊人一边给小狗梳毛一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虽是娼户出身,可最看不过的就是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特别是他已经认定了杨鲲鹏是个好人,并将杨鲲鹏纳入了自己“朋友”和“亲人”的范围,如今更是看不过自己人被欺负!上官伊人摸摸小狗的脑袋,这世上不是只有有钱有权的人才有手段! 第二天,上官伊人穿了一身蓝缎子书生袍,向李府的管家报备一声,带着两个护院出门去了。 xxxx “唉~总算是好了!”赵璞蹲在御花园的墙根底下眯着眼睛晒太阳,当然,因为周围都是自己人,所以他也不怕有谁来多管闲事。 他掰着手指头算着:大考结束、未婚妻问题完结,鲲鹏打胜长了。现在就等着锦衣卫和东厂开始对掐,到底是今天下午动手还是明天动手呢?算了,后发制人,让李岑先折腾吧。那群进士们的任职地也都选好了,明天就分发下去吧,免得之后朝中起波澜再牵连进去几个。饭桶倒霉无所谓,就怕那几个真有才的也跟着倒霉,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把该安排的事情又安排好,赵璞又在御花园里打了两趟拳。舒展开身体之后又不由得有些感慨——他这一举一动连花架子都不算,也就是活动手脚而已。鲲鹏打拳才好看,凛凛生风,英武异常…… “我好想你啊~” 77、077 祸事 “阿嚏!”杨鲲鹏打了个喷嚏, 因为太过突然, 险些摔了一跤。幸好冯子震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大人,莫不是昨夜着凉了?” 杨鲲鹏摸摸鼻子, 坏笑着摇了头:“昨夜我着没着凉你最清楚,大人我的身体壮着呢!” 冯子震又气又羞, 他家的大人真是越来越没正经了!正想着呢,杨鲲鹏便猛地将他一把抱住, “啵”的一声, 在他脸上偷了一吻,随即便嘿嘿嘿傻笑着跑开了。 冯子震浑身无力的蹲下身来,以手捂脸, 他这辈子看来都要被这位大人压得死死的了。哀叹之后, 冯子震正要从地上站起来,隐约却看见转角处有一只靴子。起身后好奇的走过去一看, 竟是孟p站在那里, 不过不知为什么正在发呆,所以才暴露了靴子。 冯子震见此不由得面红耳赤,这人八成是将刚才他与杨鲲鹏的之事看得一清二楚了。此时此刻,他是有心逃跑,可是知道跑了更加尴尬, 于是只能浑身僵硬的站在了孟p面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p呆了一会才意识到眼前有人,当注意到这人是冯子震时, 顿时有一种偷窥被捉的内疚感,于是也红了脸,当场两个大红脸面对面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冯子震咳嗽两声,装着胆子开了口,“你都……看见了?” “嗯,看见了。” 两颗红脸变成了紫脸,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刚才问(答)的不是人话,可是既然开了头,再冷场更加尴尬,于是两人绞尽脑汁的找话题。 “前些日子大人为孟兄换药,孟兄可有……” “别叫孟兄了,直接叫我孟p就好。那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哪里比得上和你在一起时的肆意张扬?”孟p羡慕的看着冯子震,被看的人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我俩如今仍旧是绝对的君子之交,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对我也能如此自然的调情。” 冯子震扭脸看向一边墙角,感觉自己已经从头熟到了脚,他的这位“兄弟”说话实在是太过百无禁忌了。 “你也不用急,有些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冯子震无论是现在面对孟p还是那次面对赵璞,都有一种内疚感,当然这种内疚不只是对他们的,更多的是对杨坤鹏的——在他心中这两人都是比自己要好上很多的,可就是因为他与杨鲲鹏青梅竹马,在对方初识请滋味正好呆在他身边,这才一处占先机,处处占了先机。他家的大人是最好的,所以也应该有更好的伴侣相随左右! “对不起,谢谢。” “干什么这么说?我非要把你从自由自在的江湖拉进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你要跟着他那么你下半辈子可就别想安生了。” “呵呵,那才好啊!平平淡淡怎能算活过?就要像如今这般,固然凶险万分却也才有人生的滋味,才不算是白来一遭!” 冯子震看着突然来了精神的孟p,再想想一遇到公事便神采奕奕的杨鲲鹏,不由觉得这两人更是般配。毕竟,他冯子震并没有这种雄心壮志,比起四处征战其实他更愿所有人平安无事,想起来平平淡淡安安闲闲反而是他的渴望…… 两人又说了一会,孟p便告辞离开,冯子震站在原地只觉得脑海中一片茫然,猛然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一个激灵回头,看见的却是一脸严肃的杨鲲鹏! “大人?” “我刚才见你没跟上来便回来找,谁知道却听见了你与孟p了不得的一番对话。” “大人!” 杨鲲鹏一摆手打断了冯子震的解释,他双手拢在袖中,眉紧紧的皱着,一双眼睛并不看对方而是紧盯着自己的靴尖:“子震,你干什么把我朝外推?” 杨鲲鹏的声音,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听得冯子震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下子揪了起来:“我并没有,我只是觉得大人不该为了我给自己添加诸多束缚。我知道大人是喜欢孟p的,孟p也对大人有意,那您为何不要了他呢?” 杨鲲鹏感觉自己好像被谁用打了一闷棍:“这不是我想就行的吧?” “为什么不行?您有情他有意,还有何阻碍?” “……”怎么莫名其妙的有罪的变成他了?杨鲲鹏现在异常后悔,早知道弄成现在这样,他干脆装不知道不就好了?这不是自己跳出来找罪受吗?“子震,你也是男人,该知道很多时候男人下|半|身的反应是和感情没关系的,单纯就是欲望而已。我承认我对孟p有欲,这确实也算是一种喜欢,但不能只要是‘喜欢’就去追求吧?那这世道不是乱了套?” “可是大人对孟p并非只会有欲,还有爱怜、钦佩和羡慕。爱怜他幼年的身世,钦佩他摆脱过去的阴影如今长成了伟男子,羡慕他行走江湖的豪爽和自由。” “那我对家里的上官伊人也有怜惜啊?你怎么不让我去追求他?” “我感觉得出来,不一样,大人至多将上官伊人当个弟弟。” 杨鲲鹏默然,冯子震果然是了解他,说的事情还真是那么回事,两相对比之下竟然真的让他有了那么点动心,可是理智让他把那点冲动压了下去:“子震,你难道不觉得孟p该有一个只爱他一个护他一个的最好的爱人吗?” “大人难道认为这世上还会有哪个男人对于男子之爱比大人更真心吗?” “别这么说。”杨鲲鹏有点脸红,“在你眼里我当然是最好的,可是人家不一样,你看李樯骄和曹斋不就挺好的吗?” “李千户……虽无正妻,可在家中也有三位侍妾,儿女齐全。” 杨鲲鹏被冯子震的回答噎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听李府的下人说的。” 杨鲲鹏暗自检讨,自己实在是在情报工作上太过落后,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呃!不过现在并非是讨论别人家八卦的时候,还是应该先把自己家里的麻烦处理好:“子震……” “大人,我只想您过的更好,我与您在一起原本便是为了让您快活。”冯子震脸颊红红的凑近了杨鲲鹏,当初的小小少年已经与他一般高矮,当初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不止是身体上,就连情感的联系也变得如此的亲密,“您说实话,您对孟p到底有没有意思?” 杨鲲鹏撇过脸,面对冯子震几乎可以说是勾引的举动,他第一次表现出了类似于逃避的反应。 “果然。”冯子震笑了,不用语言,杨鲲鹏的反应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杨鲲鹏与孟p从一开始相遇就非常的具有传奇色彩,这很自然的引起了杨鲲鹏对他这个人的好奇,孟p在乔叠青逼迫下暴露的一身花绣,让这种好奇更深了。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感的萌发,很多时候都是基于好奇! 不过他对孟p只能说是有感觉,却还到不了有感情的程度,如果没有人提起,这种感情确实会慢慢的变成感情,但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便不得而知了。如今冯子震一定要将这事情翻出来说,反而让杨鲲鹏将这种感觉放大,于是…… “那大人就去追吧。” 杨鲲鹏用手按着额头:“子震,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又有了其他人那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少,我对你说的爱语也会对别人说,我拥抱你的手会去拥抱别人,我对你的爱原本已经分成了两份,如今更要分变成只有三分之一了,你……” “情爱之事哪里能够像块饼子一般分成什么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大人有了那人,我却觉得大人对我……咳咳!而且即便我只得三分之一也无妨,到时候大人得到的岂不就是三份了?一进一出反正都是自家的,我倒觉得并未吃亏。” “有二有三,那说不定以后还有四有五,你就不怕日后我娶足了三妻四妾,再来个广纳贤良?” “大人,其实……这里边我也有私心。” “嗯?” “那位曾与我通信,说他即使与大人签了婚书,但这辈子却都是无法公诸于众的。所以表面上,大人的后宅便只有我一人。如此专宠,对大人声誉不好,对我也不好。而且……” “而且?” “而且那人说他无法经常出来,大人也无法总去找他,那与我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多了,这对他不太公平,所以他说以后要是大人再有喜欢的,他不会拦着,让我也不要拦着。他还说要是短时间内大人没找到,他会给大人找一个,锦衣卫里边合大人喜好的应该不少。我觉得也是,多一个人对我们俩都更公平。可我又不希望随便挤进来一个陌生人,正好我和孟p相处的比较愉快,若是有他和我分享自然是好事。” 杨鲲鹏无语,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被分了:“这对孟p不公平。”杨鲲鹏摇摇头,“不能因为你们俩要给我找三房,正好他这个人你们俩都看得上眼就把人家卷进来。不管我喜不喜欢他这对他都不公平。” “大人……” “我和他到底怎么样,还是看缘分吧。”杨鲲鹏伸手在冯子震脑袋上狠狠弹了一下,“罚你三天之内除了公事外不许和我说话,回去我也会罚那小子!” 转身离开的杨鲲鹏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xxxx 京城 王韬正在坐在家中正厅发愁,而王父则绕着他走来走去。原本王韬作为新科一甲第三名,与状元榜眼同入了翰林院为庶吉士*,本来该是他平步青云的开始,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京中开始出现关于他的不好的流言。而翰林院那地方有时候比督察院流言传的更快,王韬今天早上便察觉到被人“另眼相看”,可若要追问,那些人都是整齐划一的轻嗤之后,带着古怪的轻蔑表情离开,一个字也不多说。 回到家中,还是王父告诉了他原因—— 流言中,王韬这个表弟原本家世显赫看不上杨家,待杨鲲鹏在京中发达了,他却又来攀附人家。而胡月儿则是杨鲲鹏自小定下的妻子,原本这次进京是与杨鲲鹏完婚的,只是没想到杨鲲鹏奉旨出征。她也只好暂时将婚期拖后,但没想到的是“王韬这个畜生”看上了自己表弟的未婚妻子,与朝中奸臣勾结,趁着杨鲲鹏出征在外无处宿怨的时候,蒙骗陛下给他二人赐婚! 当然,这是最初版本,到如今这流言已经越传越邪乎了。毕竟,这故事实在是够曲折,够离奇,甚至有说书的开始着手将此故事改写成话本,也有戏园子想将之改成剧本…… 王父而是在茶楼喝茶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让他心惊的事,这流言可以说是九分真只有一分假,那便绝对不是胡编乱造,而是有知道内情的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这必定是有人看不过我们父子好过,如此小人,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父亲,事到如今还是想想对策吧。” “这又有何对策可想?你我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难不成还要上街去堵人的嘴巴?” “唉!”无奈的王父总算是坐了下来,他蓦地眼前一亮凑到了王韬身边,“韬儿,你说是不是这府中下人干的?” “这府中下人并不知晓我王家和杨家的渊源,况且这府中下人都是少言寡语的,父亲何时看到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过?” “你说会不会是杨鲲鹏那小子将事情透露给了他朋友?然后他朋友又泄露了出去?” “!”这倒是有可能,杨鲲鹏出征前应该就收到了杨家传讯的消息,说自己父亲给他送来定亲的媳妇,这等喜事他非常可能说与三五好友。而到如今胡月儿却成了自己的妻子,他那好友又如何不知道风声?但那些人不能上达天听,便也只能将事情流传出去,好为好友伸冤了! 王家父子顿时越想越怕,这事情只要到山西一查,那立刻败露,到时候他么就是不被灭了九族,那少说也要来个充军发配啊! 而同时,完全知道事情始末的皇帝赵璞正在拿着一本奏折发呆,那正是某位御史行驶自己风闻奏事的权力,弹劾新科探花现庶吉士王韬行为不检请严查的折子。 78、078 廷杖! 市面上关于王家的那点流言东厂和锦衣卫自然也不会放过, 程奎早已将各种流言的版本誊抄一份呈给了赵璞。如果流言编排的只是王韬一家赵璞倒是无所谓的, 可是如今已经涉及到了杨鲲鹏,固然在故事之中杨鲲鹏是个完全的受害者,可是按照朝廷的规矩, 特别是这种涉及家族丑闻的情况,那是不管对错, 一家皆罪*! 至少杨鲲鹏为了“避嫌”,一回来也要自动上请罪折在家闭门思过, 一直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查完毕。不过到时候他大捷所带来的那股气势也已经过了, 要是普通人说不准也就至此一蹶不振!就是赵璞与他亲厚,想要起复他,也要再费上一番周折……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璞直接认定这是针对杨鲲鹏的阴谋, 他到不认为王杨两家的家务事是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稍微有些权势的人便能查个一清二楚。一想到不知道是哪个胆子长毛的竟然敢朝杨鲲鹏身上泼脏水, 赵璞当即便将李岑也叫了来, 指着程奎和李岑大声喊着:“把你们手底下那点破谁都给朕放下!给朕查!查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传出来的风声?!” 原本以为自己行动隐秘的李岑顿时让赵璞这番喊话吓得一个激灵,匆忙跪地应是。他本就胆小,只是近来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才起了别样的心思,如今知道赵璞本意并非针对他,但也是将他那刚刚膨胀起来的胆子吓回了原来大小。回去之后果然是将一切行动都放下, 只老老实实的彻查流言出处,再不敢有小动作的。 赵璞知道李岑被自己吓回去后,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人也略微冷静了下来。本来如今的情况是他正好借着李岑的手清一清朝堂上的杂草,如今李岑即便不出手,由他自己下令,也是无妨。但是如今的流言纷起,若是两件事情冲突他该怎么办? 不过赵璞不愧是赵璞,这个疑问只在他脑子里轻轻闪过,他便有了取舍——杨鲲鹏这个大秤砣绝对是够分量的!在赵璞心中有了杨鲲鹏他就什么都有了,所以,赵璞再次下命令,让东厂与锦衣卫全力追查流言。 皇帝的威压果然是够分量,不到三天,流言的出处就让厂卫*们查了出来,竟然仍旧是那个醉红叶! “本来还想留他们多蹦q几天!”赵璞含着怒气紧盯着手里的奏折,程奎和李岑觉得那奏折随时都会被瞪得着起火来,“就是今天!给朕把这什么醉红叶全端了!朕知道你们的手段,给朕把那里边的事情能查的都查出来!能牵出来的人都给朕拨拉出来!” 赵璞这天子之怒达到不了血流漂橹的状态,但也算得上是雷霆万钧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大白天便冲入了醉红叶,上到老板娘石蒜花,下到还没接客的小童丫鬟全都给带回了诏狱!醉红叶也算是业大家大,一口气让诏狱多了两百多的住客!李岑得了圣命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人前脚刚进大狱,后脚一群的锦衣卫加书吏便一间一间囚室分配了整齐,他们刚进去,这诏狱之中尖叫痛哭之声更是愈演愈烈,原本就犹如地狱的诏狱瞬间直坠到了十八层底! 谭清远正在家中看着儿子寄来的急信,他这个儿子,还是少了些圆滑,这次自己是让他去捞军功的,做什么和杨鲲鹏对着干呢?那少年如今圣眷正隆,与他对着干不但得不了好处反而还惹皇帝厌弃。待日后他□□衰而爱弛不用他们说什么,皇帝就是第一个拿他开刀的!不过如今小皇帝是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这当朝首辅虽然说着位高权重,却也是万众瞩目,很多动作他都不好做了。可是为了……他却一定要留在这个位子上,以待日后由内相助,但这个位子是这么好坐的吗? 谭清远越想越头大,正想站起来到院中遛遛散散心,潭府管家便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这管家也是谭清远信任亲近之人,许多谭家夫人少爷都不知道的事情,管家却是一清二楚的:“老爷!醉红叶刚让锦衣卫给封了!” “什么?!” 只半天,赵璞的御案上就摆了数本证词,醉红叶果然“不愧为”藏污纳垢的所在,小偷小摸数不胜数,凶杀之事十个人里有三四人沾了手,且大颢明令禁止官员嫖|娼,但竟有不少官员都在醉红叶榜上有名,还有不少人“玩出人命”来的证据。 对于这些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衣冠禽兽的家伙,赵璞干脆让锦衣卫将这些人另写一册,里边弄出人命的用用蓝笔标出来,他自有安排。 而那个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锦衣卫也查出来了,原来是上官伊人乔装回到了醉红叶,托付他相熟的几个哥哥弟弟传出去的。他本意是看不过恶人嚣张,可他只知道弄臭了王韬的名声,他这官便不好当了,却不知道一番作为下来杨鲲鹏即便是受害者一样当不好官。 赵璞略微松了一口气,这几个人虽然自以为是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其罪可诛,其情却是可勉:“这几个人你们没下黑手吧?” 赵璞低头看着证词,眉头却是紧皱了起来。 “绝对没有,只是一开始几位公子受了些惊吓,但却并没……”李岑立刻躬身应答,原本他还觉得这位小皇帝总是乐呵呵的,为人应该是与先帝一般的仁厚之人,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可是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更加坚定了他事事以皇帝马首是瞻的决心! “知道没死就行了。”赵璞摆摆手,“你今晚上选几个精悍的手下,把这几个人还有住在你儿子府里的那个上官伊人,都给朕送走。最好送到南边去,给他们办好了新的身份,让他们安享太平吧。” “遵旨。”醉红叶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留不得的,可赵璞并没有问这几个人知道什么,直接让李岑把他们送走,这就是给他们一条生路的意思了。李岑当然不会驳了赵璞的美意,正好李樯骄临走时吩咐人查出了上官伊人父母的所在地,李岑很干脆的决定将这些人都送到上官伊人真正的家乡去。 第二天上朝,文武百官具是惴惴不安。 这几天顺平几条有名的花街柳巷都让锦衣卫折腾的鸡飞狗跳(被醉红叶牵连的),在场的官员们鲜少有没到那地方“公干”过的。而且就算是一开始小心谨慎,时间长了也难免暴露身份,不由一个个心虚起来。更让他们惊恐的是,皇帝前一天竟然派出内侍前往京中各官员家中,将那些不需上朝的闲散官员、皇室贵戚也都招来了,就连请病假的,娶媳妇的也都让他们时间推后,总之就是要死也得在今日朝会之后再死!这么大的动静,这明显是要有大动作了! 等到朝会开了,赵璞高高坐在龙椅上边了,下边的众官员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标准又谨慎的站在哪里,就怕皇帝把自己当做出头鸟拉出来先打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赵璞动了动身子,往常这动作只会让众臣觉得皇帝耐不住性子,太过幼稚跳脱,今天却是让低下的大臣全都寒毛直竖,暗道一声“来了!”。果然,赵璞停下动作后开腔了:“今日众爱卿都无事要揍啊?” “……”没人说话。 “谭爱卿,您有事吗?” “臣无事。”谭怀远一惊,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赵璞仍旧没有查到什么,第一个叫自己只是凑巧而已!可是他却不敢抬头,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也能明显的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 “哦~众爱卿真的都没事?” “没事没事。”众臣这次说话了,赵璞自下看去奉先殿里一片摇晃着的脑袋! “你们没事?朕有事!” “啪!”的一拍龙书案,赵璞站了起来,看着下边吓得瑟缩的群臣,虽然还没上正题,可是赵璞就已经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满足感!让你们欺负朕!哼!你们的小辫子也让朕捉到了吧?!一次就让你们记住朕的厉害! “你们知不知道《大颢律》里,有一条就叫官吏宿娼*?”其实这一条直到现在也只是针对女娼的,与男优并无关联。可是立朝到如今,这条律法的执行已经并不是那么严格了,赵璞又是个少年皇帝,威慑力不够,所以基本上在场的官员都是男女通吃了。 “……”又都低头,没人说话了。 “朕也不让你们答,如今这大殿上,也不来文左武右了,知道的站左边,不知道的站右边,模糊不清的站中间。现在就开始!朕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今也没人说皇帝不成体统了,真正裤腰带没系紧的心虚,而那些清廉自守的则是等着看笑话。不到半柱香,一群人就都站好了,十成十的都站在了左边,毕竟,当朝官员不管是文武这种基本常识还是都有的。 “嗯,这么说,众爱卿都是知道官员嫖|娼是何下场的?那么,朕再问,你们知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赵璞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森森的,下边几个平时闹得欢的立刻明显的哆嗦了两下。 皇帝看了一眼程奎,老太监立刻转身拿出了一卷画轴,赵璞指着画轴说:“这上边都是‘做了好事’的名字,朕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站出来认错的那就是宫门外六十大板,一板也不多,打完了便当做这事并不存在,这上面的名字我也给你划掉,否则,依旧是午门外伺候!” 赵璞话音刚落,一群大汉将军走了进来,杀气腾腾的立于殿中。那画轴也被展开,不过写着人名的一面并未朝着大殿,而是朝着龙椅的方向,朝中众臣无人看见。半柱香之后,只有十一人出班受罚。 赵璞冷笑一声,又站了起来:“既然不站出来,那就怪不得朕铁面无私了!刚刚朕说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如今尔等心存侥幸,欺君罔上再加一等!而且……你们被查到了几次,就给朕打几次!” 殿上众人立刻晕倒了几个,要是真这么打了,那打死都是轻的,人岂不是都要被打成肉泥了? “不过……朕也并非铁石心肠,允尔等以钱钞赎罪,十两银子一下,自己算去吧!” 赵璞说罢,也不管大殿上一片哭闹喊冤之声,当先退下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却别有深意的看了谭怀远一眼——那卷轴上并无谭怀远的名字! 一群大臣被拉到午门外边,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起了一杆大旗,上书“嫖|娼犯官”,远处百姓虽然无法上到御街之上,可是都远远的聚拢,朝这边看着。当有官员被捆扎严实开打之时,百姓再无唏嘘惋惜之声,反而哄堂大笑,暗骂打得好打得妙! 顿时一众官员对于没有在大殿上认罪悔青了肠子,其实这也是赵璞说话留三分,让他们误以为就是午门外挨打也不过六十廷杖而已,挨一挨就过来了,日后还能向同僚吹嘘自己挨过廷杖,若是运气好,说不准那画轴上并无自己名号,更是不用受罪了。可是现如今…… 更有原本送自己老爷上朝的各家仆役,飞快的赶回家中去要银钱,不然真个因为嫖|娼被打死了,不止冤枉而且还要遗臭万年了! 赵璞还没回到内宫,半路上张安便追了出来,谭清远并未跟着群臣退朝,而是单独留下求见。 赵璞挑眉一笑,吩咐张安直接将他带到乾清宫! 半个时辰之后,谭清远额头青紫一脸灰白的离开,别人只道这位大臣为众官求情,具体的内情却是无人得知了。 “程奎,内库多了多少银子?”当天晚上,胃口大开的皇帝咬着烤鹅问? “到账的现银已经有十三万四千五百两白银,银票十一万六千七百两。”廷杖的时候程奎是要监刑的,如今天色晚了,赵璞体恤臣子,让人给众行刑的锦衣卫送去了酒肉,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留几个看管的就好。至于那群还没交完银子打完廷杖的大臣,那当然就只有清粥伺候,连萝卜干都没有,回家更是别想,只能靠着午门在墙根下歇着…… 赵璞眯着眼睛笑了,一个人嫖一次便有一百八十杖,这就是一千八百两银子,可是那群官员平时聚会便是找个花柳之地闲谈过夜已成风气,就算是不算男子只算女子的,最少的一年下来也有十几次,当官当得越久,这种事办得越多!他们有钱去嫖,还不如把这些钱都拿来填充填充它这个穷皇帝的内库! 而且今天很多人还有人心存侥幸,以为他不敢真把人打死,可是对赵璞来讲,这种腌h的东西,他当然是能早打死早省心,怎么会有敢不敢一说? 又啃了一口鹅肉,赵璞真是怎么嚼怎么觉得美味~ 79、079 回京 杨鲲鹏率兵回京时, 正好便是官员嫖|娼事件闹得最凶的时候。原来是一群老大臣死活不交罚金, 且死硬着脖子说自己并未触犯朝廷律法,皇帝不知听了何人谗言,竟然诬陷大臣, 他们宁愿一死以明志! 这群人天天在午门外喊冤,更有甚者让自己家人抬着棺材身着孝袍在外边守着, 那杆“嫖|娼犯官”大旗虽然仍旧飘着,可是有些不知情的百姓却被这群大臣的“英勇”迷惑, 真将他们误会成了英勇直臣! 不过他们来这手, 赵璞难道就没准备? 当天下午,一群锦衣卫便火速出动,墨迹未干的张张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竟然就是那些“英勇者”的招妓明细!哪月哪日在哪个楼子, 吃的是什么菜式,喝的是什么酒, 作陪的是哪位小姐, 是否过夜,花了多少银钱,一条条一桩桩都用工整的小楷写得清清楚楚! 于是第二天,来百姓就不只是看热闹了,而是随身携带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 努力朝着那群做戏的官员扔去!许多行刑的锦衣卫也被波及,就是监刑的程奎也是因为见机得早才只挨了一枚臭蛋…… 且此事之后,赵璞干脆既不打他们廷杖, 也不要他们自己拿钱了,而是直接让锦衣卫按照名单抄家!只要家中财物超过他们这些年应得俸禄总和的,立即收押审问!而这些人显然一个个都是富得流油之人~ 杨鲲鹏刚安排好了金吾营的官兵,准备去兵部交令,半路上就碰见一群锦衣卫气势汹汹的从眼前走过,后边十几辆骡车拉着沉重不已的箱子,又是十几辆囚车拉着啼哭不已的男女老少。原本有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京中百姓大多面带惊恐的退避三舍,可是这次老百姓却大大咧咧的站在道路两边,对囚车中的男女指指点点,甚至朝着锦衣卫叫好? “这是怎么回事啊?”与他一同进京的李樯骄也是满头雾水。 “大概是哪家遭恨的文官吧?别管了,咱们还是先去复命吧。”杨鲲鹏虽也奇怪,但想想这事与自己并无关联,而且他对大多数文官的印象也实在糟糕,所以也无心探究。 到兵部交令,杨鲲鹏本以为会要费上一阵周折,他与冯子震的袖筒里也准备好了“道谢”用的银角子,可谁知道这兵部官员行事竟然异常快捷,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便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半点刁难也无! “这是怎么了?”出了门,杨鲲鹏还一脸的疑惑,心说什么时候兵部这么有效率了?不过这问题冯子震自然是不会回答他。 “子震,今日我要进宫去,若是晚饭的时候我还没回去,你就不要给我留门了。” “是。”冯子震自然是知道他要去找谁,可非但不见丝毫不快,反而一脸的笑意,“不过大人所说的‘回’,是指金吾营?还是家中?” “这是我疏忽了,金吾营吧。全营的人数总算是齐了,也该抓紧训练了,没时间回家了。” “可舅老爷和表少爷如今该是住在府里,大人还是该去见上一见。表少爷得了探花,舅老爷是长辈……” “唉!”杨鲲鹏拍拍脑袋,“这又是我疏忽了!确实是该见见,那你今晚就先回府里吧,顺便帮我买上些礼物,庆贺我那位表兄高中之后娶得娇妻,也给我那位舅舅买些礼物。子震啊~” “大人何事?” “幸好一早我就把你定下了,要不然到如今我该怎么活啊?” “大人说笑了。” “谁说的?在这种问题上我可是从不说笑!”杨鲲鹏挑眉,可惜现在他在兵部大门口,周围人来人往,否则他可真要抱住她家子震好好亲亲爱爱,好让他切身的体验自己的认真! 看着冯子震骑马离开,杨鲲鹏转身朝着紫禁城走去了,看着那恢弘的宫殿,想着里边住着的人,杨鲲鹏不自觉的感觉有些紧张,不过也只是“轻微”到让他同手同脚而已~ 赵璞当然知道杨鲲鹏回京了,早两天锦衣卫就通报给他了,今天一早程奎更是告诉他金吾营已经到营地里安顿妥当了,如今杨鲲鹏八成是在兵部报道。可是,人不在的时候他总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如今杨鲲鹏真回来了,却总让他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程奎啊,他回来了?” “陛下,杨将军确实回来了。” “程奎啊,他真回来了?” “陛下,杨将军应该是回来了。” “程奎啊,他竟然回来了?” “陛下……要不奴婢再给您去问问?”在赵璞不间断的询问轰炸下,就连程奎都不那么确定了~ “好!好!快去问!快去问!” 老太监抹着汗跑了,刚出乾清宫大门,就和一个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你这没长眼的!急着送死啊!”程奎眉毛一挑张口就大骂! 那小太监跪倒在地匆忙叩头:“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的有要事禀报,这才急了些,谁知冲撞了公公!” 这要是早些年先帝那时候,程奎管他什么急事,这小太监当场便让人拖下去打死!可如今程奎是谨慎多了,火气也小得多了:“别在这嚎了!有什么急事?说!” “是、是……杨鲲鹏杨参将在殿外求见。” “哦?!”皱着眉的程奎立刻精神了,“好小子!还真是好小心!去,下去令十两的赏银!” “谢公公,谢公公!小的这就去把杨参将带进来!”这小太监虽然毛躁,但也算是机灵的,不说领赏,先说是去带人。 “这就不用你了!杂家自己去带人!” 程奎回来的时候,赵璞正在宫里转圈,其他太监宫女都低着头想方设法忽略自己的存在:“启禀陛下,杨鲲鹏杨参将宫外求见~” 80、080 留宿 杨鲲鹏在殿外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程奎领了进去, 刚准备向赵璞见礼, 就听身后“咔哒”一声,一扭头,竟然是门被关上了。下意识的打量殿内, 杨鲲鹏这才发现除了坐在角落里的赵璞,这宫里貌似一个人都没了! “……” “……” 赵璞本意是没了外人两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说点知心话, 可是如今看来,反倒是只剩下别扭, 没感觉自在了~ “咳!”杨鲲鹏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 “陛下,臣回来了。” “哦~啊!别站着了,过来坐, 我准备了不少干果点心, 咱俩一边说你一边给我仔细讲讲。” “好。”杨鲲鹏笑着应下,和赵璞坐了个面对面, 一边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一边给赵璞讲着这次剿匪的具体经过。 当今世道虽说轻视武人,但一来赵璞没这个坏毛病,二来这武人的主帅是杨鲲鹏,三来只要是雄性生物骨子里其实都有对鲜血和暴力的渴望,所以一开始两人之间虽然仍旧有些别扭拘谨, 可用不了多久,说的人和讲的人便一同沉浸在真实的故事中了。 直到日头西沉,老太监程奎来敲门询问晚膳的事宜, 俩人才算是告一段落。 “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后悔让你出去打仗了。”等着吃饭的功夫,赵璞摸着桌子对杨鲲鹏感叹道,“鲲鹏,这打个盗匪都这么困难,更何况打倭寇?” “陛下,都事到如今了,怎么可能再反悔?” “怎么不可能反悔?”赵璞一挑眉毛,“难道等你真出来什么好歹,日后再悔之不及吗?” “陛下放心,我虽然比不上古之名将,但是真到了某些不好的时候,我逃命还是没问题的。”杨鲲鹏赶忙规劝,虽然这次剿匪很多事让他想起来也后怕,但是既然他幸运的没事,那么正好可以尽力填补上自己的漏洞,也好日后不再出现这种问题。 赵璞噘着嘴巴,显然对于杨鲲鹏的回答并不满意,那些上阵打仗的还不都是自以为良好的?可是到最后有胜的一方便必然有败的一方…… “你越说我越害怕了!”赵璞挨挨蹭蹭坐到杨鲲鹏身边,小媳妇一样看着他,“你说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杨鲲鹏顿时被自己口水憋住,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去:“有你当皇帝的这么说话的吗?” “当然有,我不就是。”赵璞抹抹有点发红的眼眶,“我又不是和你说笑,我是说真的,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放心,真碰到那时候,我立马投降,等着你把我赎回来。丢脸就丢脸,我绝对是不会丢命的。” “说好的?” “说好的。” “可我还是害怕呀!” “啪!”杨鲲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险些把皇帝的顶冠拍掉下来,“有完没完?!” “完了……” “咳咳!”门外程奎咳嗽了两声,杨鲲鹏立刻从桌边站起来,恭谨的立在一边,赵璞噘着嘴整了整顶冠,朝外边喊了一声,“传膳吧。” 程奎答应一声,开始传膳,这今天是杨鲲鹏来了,所以由原本赵璞的四菜一汤变成了八菜一汤,鸡鸭鱼肉都算上还多了一个老鳖。 两个人便暂时放下了刚刚的抑郁,专心在吃上。杨鲲鹏也不见外,喜欢吃什么就认准了什么。他那碟驴肉可算是情有独钟,毕竟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肉果然是少有的美味。 赵璞却觉得杨鲲鹏是征战归来,应该好好补补,接二连三的朝杨鲲鹏碟子里夹老鳖肉,乳白色的汤水更是被他举着盆子朝杨鲲鹏碗里倒。 一开始杨鲲鹏都老老实实吃下去了,可是他知道这东西大补壮|阳,吃多了绝对要出事,见赵璞的架势,拿着碗便跑到一边去了。 “你跑什么?让你不打仗你不听我的,如今让你喝口汤你也不听我的了吗?!”赵璞端着瓷盆在后边追,程奎生怕烫着皇帝,可是却又不敢制止,于是也只好谨慎的站在赵璞身后,谁让这房里没外人,只他一人伺候呢? “这哪里是一回事啊?”赵璞胡搅蛮缠的本事是日渐精湛,杨鲲鹏无奈的苦笑不得。 “怎么不是一回事?这叫由小见大!” 杨鲲鹏捂着饭碗凑到了赵璞身边:“小璞,你还记得我出征之前你对我说的话吗?” 赵璞手上一抖,险些就将瓷盆掉在地上,活到这么大,还没人叫过他小璞呢?!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程奎立刻将瓷盆接了过去,总算是解除了烫伤警报。 “我说什么话了?” “你说……等着我回来,咱俩……”随手将饭碗放在一个花盆架子上,杨鲲鹏越凑越近,直到近的将赵璞搂在怀里,“今晚上洞房吧?” “我、我……”朝堂上英明威武,朝堂下阴人见血的少年皇帝,现在却在他最亲密的将军怀里满脸通红挣扎不已,丝毫也不见了他的英名和阴险。 杨鲲鹏将他抱得更紧,赵璞的行为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是挑逗。 “别又像上次一般流鼻血啊~” “说什么混账话呢?” “呵呵,臣在笔下面前可都是实话实说,从无虚假的……” “信你才怪!”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两臂环在了杨鲲鹏肩头,“先去沐浴吧,你从外边回来可是一身的臭汗,如此邋遢别想上朕的龙床!” “臣遵旨!” xxxx 赵璞坐在温水里,小心的用棉巾在自己身上划拉着,生怕弄出太大的声响来,杨鲲鹏就背对着他坐在不远的地方,只要自己动静一大,他一定能够听见——虽然两个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可毕竟都有些不好意思,到了浴池里就“各奔东西”了。 “哗啦啦!”赵璞正在这想着,突然杨鲲鹏那边水声大作,他一抬头就看见对方赤|条条的带着淋漓的水花,正从池子里上到岸上。 十六岁的杨鲲鹏虽然身板略微有些消瘦,达到不了猿臂虎背的标准,但也已经相当的够看头了。赵璞先是一愣,继而就眼珠子上上下下转动着入了迷,待杨鲲鹏用一块白布裹住臀部,还让他发出好大一声叹息。 “怎么?失望了?”杨鲲鹏好笑的扭头问着,“没!没有!”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杨鲲鹏走到他依靠的池子旁边,蹲下身揉着皇帝陛下的脑袋,“你喜欢看,我才高兴,要是我的身子惹你埋怨了,那我反而难过了。快出来吧,小心一会泡晕了。” 赵璞将头埋在水里,先是有些害羞,没多久却又因为杨鲲鹏现在游刃有余的摸样而郁闷起来,毕竟他可还是个童子鸡,但杨鲲鹏可是和冯子震腻了几年了,他小时候就看过他二人在花园里亲热,如今八成是早就将人吃到肚里了! 对了,还有一个姓孟的!那人这次也跟着他们剿匪去了,赵璞越发相信这两人“有点”什么! “哼!”越想心里越别扭,赵璞噌的就从水池子里站了起来,高高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杨鲲鹏,等到背过对方去,却是立刻从脚底红到头顶,飞快的擦干身上水渍,手忙脚乱的穿齐了衣物,再转过身来面对杨鲲鹏却又是高抬下巴用鼻孔看人了,只是那脸上的红却是无法这么快的退去。 杨鲲鹏看他如此反应自然是好奇不已,伸出手去摸着他的额头:“没烧啊,把脑袋仰这么高小心看不到路,摔个好歹的。” “谁说我看不到路?!”赵璞被说急了,抬脚就要走,谁知一脚就踩在刷子上边了,如果不是杨鲲鹏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抓住,绝对要摔个好歹的。 “都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没事吧?” “没事……哎哟!” “怎么了?” “脚~脚崴了!疼!” 于是最后结果就是皇帝陛下被金吾营将军大人背回了寝宫。 本来不管杨鲲鹏还是程奎都说请太医,赵璞却是死活不让,还把老太监程奎轰了出去。 “你军中跌打损伤是常事,有你帮我就好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杨鲲鹏一边给赵璞揉着脚踝一边无奈的劝着,“虽说久病成医,可那也不过是比常人多知道些常识而已,真有了事还是要请大夫医治。” “你少有空闲入宫一趟。”赵璞吸着鼻子委屈道,“我怎么能让你我相处的时间又被太医占去一块?” “什么叫我少有空闲?我如今回京了,那不是随叫随到吗?” “你说这话心虚不心虚?!”赵璞哼哼两声,“金吾营的人手可是都叫你召齐了,你也就这一两天有空,刨去处理你家亲戚的时间,那也就剩下今天一天了,不对,如今是只有今天一晚上了……” “……”杨鲲鹏低头,默默的揉着赵璞的脚踝,如今被赵璞说的,他确实心虚了。 “我真嫉妒冯子震和孟p!” “这又关他们俩什么事啊?特别是孟p,我都说了我和人家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我可告诉你,我比他早入门,你可不许……哎哟!疼疼疼!你欺负我!是不是我说到你心里痛处了?” “啪!”一巴掌拍上赵璞的后脑勺,“以后少胡思乱想,还疼吗?” “嗯?”赵璞一愣,活动活动脚脖子,“真不疼了,嘿嘿,鲲鹏你真的是比太医都有本事!不过你干什么突然来这一下子啊?好疼啊~” “越突然越不疼,我要是告诉你,让你有了准备,那就更疼了。” “那倒是……唔?”赵璞还一个劲观察着自己的脚脖子,已经悄悄凑到他身边的杨鲲鹏就一把搂了过来,没等他挣扎,就已经堵住了他的嘴! 一开始只是轻柔的双唇相贴,赵璞能感觉到杨鲲鹏的唇有些发干,但依旧很柔软,紧贴的磨蹭让他感觉很柔软,很快便没有了突入而来的惊恐,而是眯着眼睛探出了自己的舌! 哼哼!别以为他没经验,就什么都不懂了,他怎么说也算是个“博览群书”的皇帝! 赵璞在你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小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样酷鹏的舌,可没想到“乐极生悲”,杨鲲鹏张开嘴,一口就把他的舌头吸进了自己口中…… “唔唔!嗯~” 82、082 私事 赵璞听声音才注意到杨鲲鹏不知什么时候撩开了床帐, 正眯着眼睛看他。 “你的血?” “哼!”杨鲲鹏用鼻子回答他, 转身端过来了漱口的牙刷*、牙粉、痰盂,“刷牙!” 赵璞有心继续问,可是看杨鲲鹏的脸色,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边刷牙了,只是他一伸手抓牙刷, 却看见右手原本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如如今却污了一圈的黑。赵璞将手缩回到眼前,还没看个明白呢, 却听杨鲲鹏又哼了一声。 原来他指甲缝的颜色并非是黑色, 而是因为太红了,突然一看以为是黑色,那里边都是干涸的血…… “嘿嘿~”模模糊糊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干了什么的赵璞很狗腿的朝杨鲲鹏咧出一个笑脸。 “哼!”某人仍旧用鼻子回答! 可虽然杨鲲鹏没给他好脸色, 之后却细心的伺候他吃饭, 伺候他洗了热水澡,又帮他按摩了一趟这才离开。 赵璞趴在床上, 起床时的那点不适已经跑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舒服得飘飘然——某人起床时难受的主要原因其实是运动过度~ 迷迷糊糊的赵璞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那双手又变得干净整齐了。 下次要不我戴上手套?又或者……让他上半身套上罩甲算了…… 打了一个哈欠,赵璞趴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xxxx 另一边,杨鲲鹏也总算是在中午吃饭前赶回了杨府。 不过门房通禀后,先跑来接他的既不是杨鲲鹏也不是他的舅舅或表哥, 而是管家,而且还是脸色异常不好的李管家。 “李伯,发生何事了?” “大人, 昨天冯副将回府,让舅老爷给轰出去了。” “!”要说本来今天杨鲲鹏心情挺好的,虽然让某只小猫弄得见了血,可那也是生活的情趣,他一直板着脸,其实也是逗着赵璞玩的,可谁知道一回来就碰上了堵心的事。 “冯副将无奈只好去了李……” “鲲鹏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李管家还没说完,王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一位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前两天被流言弄得坐卧不安,可是后来赵璞抓嫖,他们家的这点小事就被遮掩过去了。如今杨鲲鹏一回来,把该说的都说开了,以后就更是一帆风顺了。 当然,这是王父的理解,未来的情况到底如何,还要走着瞧~ “舅舅,外甥先前奉皇命剿匪,与舅舅正好错过,未能尽一个晚辈的本分,还请舅舅不要见怪。” “无碍的,无碍的。舅舅我也是个豁达人,自然大人不计小人过。” 杨鲲鹏笑眯眯的道谢,一边李管家却黑了一张脸,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么不要脸面的亲戚他还是第一次碰见。 “老李啊!还不快点叫厨房准备,给我这外甥接风?!” 李管家却黑着脸,躬身问杨鲲鹏:“老爷可有什么吩咐?”那意思就是让王父认清楚了,这府里到底谁是发话的主事人? “……”杨鲲鹏默然了片刻,原本他看自己表哥的情况,对于舅舅一家还有些好感,后来赵璞乱点鸳鸯谱让王韬娶了胡月儿他还有些内疚,可是如今看来自己的宽大对于王家父子来说好像并非是好事。如此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他杨鲲鹏虽然是能够当做没事,可顺平作为一国都城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让他们踢到了铁板。 所以,比起日后倒霉,不如现在让我给你们一个教训吧…… “先准备热水吧,我在宫中忙了一日一夜,想洗个澡去去乏。而且,把冯老爷也叫回来,他是我家中的结发之侣,又是我沙场上的同袍之伴,怎么还跑到外边住着去?” “是!”李管家立刻发一声喊,直震得王父原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站稳了要骂人,可却只见李管家的一个背影了。 “李管家也是老当益壮啊~”杨鲲鹏站在那里也没说用手扶,而是悠哉的说着风凉话。 “鲲鹏,你表哥他可是中了探花的!” “呵呵,不算恩科,我朝三年一科举,表哥这探花可真是不容易。按惯例表哥如今该是庶吉士吧?翰林院今年又添了新贵了!”杨鲲鹏笑着点点头,却是话里藏话——探花不新鲜,每三年就出一个,如今翰林院里不知有多少呢! “你……”王父险些被气歪了鼻子,可是杨鲲鹏从头到尾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礼仪做足,他还真的没资格说他什么。 “舅舅请让路,外甥这一天一夜都为陛下做事,实在是乏得厉害,想早些休息了。”语毕绕开了王父,径直朝主屋去了。 王父更气,看着杨鲲鹏的背影跺着咒骂:“要不然人家都说你是奸患?!果然是个小人!” 正骂着,李管家和冯子震回来了,本来冯子震就住在隔壁,而且他今天早晨一起来就将自己收拾停当,等着杨鲲鹏过来叫他,行动自然迅速。 李管家一边走还一边高声向冯子震赔罪:“冯老爷!您以后可不要乱听些腌h之言!咱们老爷说了!您可是他‘结发之侣’‘同袍之伴’,自然就是我们杨府的二老爷!我们自然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您!我们……” “冯子震!”咬牙切齿的王父恼恨李管家,却更恨冯子震,觉得必然是这人向杨鲲鹏告状,他那外甥才会一回家就如此“不分好歹”的与他这长辈对着干。这些下人乱嚼舌头,指桑骂槐自然也是冯子震在背后撑腰。 冯子震被李管家说的面颊通红,只低着头一个劲朝前走,谁知道这个舅老爷斜刺里冒了出来?险些两个人撞到了一起,冯子震一个劲的道歉,王父却更对这人看不上眼。 “冯子震!你原本也不过是我妹妹家中的一个家奴而已!家奴的本分便是伺候自家的主人,可你倒好,伺候得过了头。凭着……凭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下三滥手段加官进爵!我外甥年幼无知,受了你的蒙骗,弄得如今不尊长辈,不敬……” “舅老爷!”冯子震一开始低头挨骂并未反驳,他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可后边杨鲲鹏也被牵连其中就不是他能够继续沉默的了,“我少时入杨家便是三媒六聘齐备,不比正室入门差到哪里去的妾室!去年也不过是扶正而已,且当今陛下钦赐了我三品淑人的诰命,名分上我丝毫不差!舅老爷若是再如此胡言乱语,我这做小辈的却也说不得要告一告御状,为自己和夫君正名了!告辞了!” 冯子震说完就大步跑开,这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可是还有不知多少下人呢!虽然他不会后悔这些说出口的话,可实在是臊得厉害啊! 一路疾奔着到了正房,还没进到卧房,一开门便是满室的蒸汽。 “谁?” “大人,是我。” “正好,快过来,快过来,帮我搓搓后背,我自己一个人,越搓越疼。” “?”冯子震奇怪,手上却没闲着,快速褪了外袍挽起袖子便转到了屏风后,可一看到杨鲲鹏的后背,他顿时急了眼:“您这是怎么弄的?!” 原本坚实平滑的肌理,如今满是纵横交错的血痕,肩膀上还有一个清晰无比的牙印。让他看得心疼无比。 “还能怎么弄得?”杨鲲鹏哼哼了两声,“都是小伤不碍事,只是搓背的时候我自己看不见,搓掉了血痂有点疼。”撇撇嘴,他对赵璞可是一直小心无比,赵璞对他却是下得去爪子! “都这样了,您还泡澡搓背?快出来!快出来!”冯子震对杨鲲鹏的千依百顺也是有限度的,如今这种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他的限度!不容拒绝的将某人从浴桶里拉出来,直接就让他湿淋淋的身子趴在床上。回身用柔软的棉巾吸干背上的水分,取过随身的药物就开始为他上药。 背上随着冯子震的动作,杨鲲鹏能够感觉到一点一点的冰凉,扭头,看见的就是男人皱着眉头专注的脸。杨鲲鹏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张脸,“啪!”爱人丝毫犹豫也没的一巴掌拍开了他的爪子。再摸,再拍!不放弃的摸,不妥协地拍! 结果就是等到冯子震抹好了伤药,杨鲲鹏已经捧着自己那只被拍红的爪子入睡了。 这天晚些时候,王韬自翰林院回来,首先自王父口中听到了杨鲲鹏一顿不是。不过他也是知道自己父亲的毛病的,这段时间看着那么多官员被拖进了诏狱问罪,这个乡下小子总算是明白了这官场并非是他想的那样考中了便能平步青云,原本的那点飘飘然也被压了下来。 对于杨鲲鹏这个武将,他也不敢再用看普通武将的眼光看他,这人自小便从龙伴驾,与帝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可不是寻常官员可比的。且听说他原本在国子监呆过一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弃文从武。王韬以己度人,觉得没有谁会放着平稳的青云之路跑去做粗鄙的武人,这八成并非是他自己的要求,而是皇帝的想法! 如今杨鲲鹏回京的第一个晚上便夜宿宫中,更加让王韬认定了自己的猜想。或许在官场上需要照顾的并非是这个表弟,反而是他这个表哥! 安慰好了自己父亲,到了晚上,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王父闷头喝酒吃菜,并没怎么搭理杨鲲鹏,那边表兄弟二人也都当没这人,喝酒谈心客气但也算愉快。 酒足饭饱,喝着茶,王韬和杨鲲鹏的谈话就到正题上了。 “讨扰表弟多时了,前天我托同僚已寻到了一处房产,不日便能搬走。” “我明日便要回到军中练兵了,表哥乔迁之日我是没有机会亲自上门了。不过表哥若是有了麻烦,自可到隔壁去寻杨千户。”杨鲲鹏也不留,再留着这一家子难不成还真要把宅子送给他们?他虽是个大方人,可也没有自己花钱养祖宗的习惯,当然,他的爱人除外,那不是养着,是供着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看着四下无人,王韬一咬牙总算是把胡月儿的要求提了出来:“表弟,你也知道胡小姐的情况,本来她该是你的妻子,可是……陛下乱点鸳鸯谱……我当时正好一无所知,阴差阳错之下娶她为妻。只是胡小姐性子刚烈,却说若是我与她真成夫妇,还需与你见上一面。你可否寻个机会?而且,最好知会姨夫一声,否则日后……” 杨鲲鹏喝了口茶,虽然没想到胡小姐的情况,可是这个赐婚的事情,他也确实要和王韬说一下免得日后误会的,略微沉吟,杨鲲鹏毫不脸红的睁眼编瞎话:“或许我与胡小姐订亲在前,但毕竟皇命在上,你二人婚书在后,她是你的妻子便已经定了。” 杨鲲鹏斜眼看了王韬一眼,见他脸上微微泛了红色,倒是没有看不出什么反感,反而有些欣喜的意思在里边,杨鲲鹏暗自庆幸赵璞点出来的不是一对怨偶。 顺手摸上腰带,杨鲲鹏将腰边系着的玉佩解了下来:“她既是你妻,我与她便不便相见,表哥将这块玉佩送上,认她做我的干妹妹,自今日起我便是她的兄长,也算是全了我俩的缘分吧。” 王韬眼睛一亮接过了玉佩,他原本就不愿胡月儿与杨鲲鹏见面,唯恐这两个人做出点什么来,可是如今杨鲲鹏的一块玉佩总算是全了他的心病了! 第二天,杨鲲鹏带着冯子震离开了杨府,私事已毕,现在,将全部心思放在公事上,才是他应该做的! 倭寇啊……那可不是寻常山贼响马可比的,他能不能凭着这三千多人“觅个封侯”呢? 83、083 起兵 昌佑四年六月, 杨鲲鹏自金吾营参将, 调任宁绍台参将。 虽听上去是平调加远调,实际上金吾营参将不过在京中掌控一营,宁绍台参将却总督宁波、绍兴、台州三府兵马。不过立国之初这大概是是个肥缺, 到如今江南一带倭寇横行的时节,去到当地任职却是和发配无异。 接到杨鲲鹏调任的消息, 王韬首先就跑到金吾营却寻他,焦急的问他是否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皇帝?毕竟这些年赵璞年纪渐长, 威仪也是日重, 说不准就想拿儿时玩伴开道。杨鲲鹏费了半天唇舌才将他劝走。 “看来以为我失势的人还真是不少。”杨鲲鹏轻笑着端起茶杯润喉,这三年他他并没有闲着,三千多人训出来之后便拉着人马跑到各地剿匪练兵, 最远的去年跑回了家乡大同府, 和鞑子响马拼了三个月。 凭他的军功,按理说早该更上一层楼了, 可是这些年却仍旧在金吾营参将这位子上呆着——陛下盛名, 不过是玩物而已,给他一个参将便足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类似于这样的流言就开始四处流传…… 杨鲲鹏倒是无所谓,赵璞在忍无可忍之下,趁着某次杨鲲鹏外出剿匪的空隙,又寻机来了一次大□□, 反正他手底下这群文官都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想找他们的漏子,锦衣卫和东厂一找一个准! 等杨鲲鹏回来, 什么流言就都没有了,现在杨鲲鹏总算是挪窝了,不过到底是升是贬其实并不分明。也就只有王韬那样的新晋人士才以为是杨鲲鹏失势的表示,真正官场上的老油条仍旧在按兵不动。 “大人今日要入宫吗?”冯子震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问着。 “不了,后天便出发了,这个时候离开军营不好,况且我大前天也和他道别过了。”杨鲲鹏说道“道别”的时候脸色异常的别扭,没办法,他背上如今可是旧伤叠新伤,好不凄惨啊! “呵呵~”冯子震忍不住笑了,原本他对于赵璞的这种行为还有些反感,可是时间长了,知道这是这两人卧房中的趣味,慢慢的也就不以为意了。 “子震,你也被带坏了!” “是呀,我被大人带坏了。” “……”杨鲲鹏有蹲在墙角画圈圈的冲动,一个二个都这么欺负他! “大人。” “嗯?”被打击到的杨鲲鹏无力的抬头。 “孟p今天一早便离开了。” “哦。”提到孟p,杨鲲鹏的神色从郁闷变作了有些苦涩的深沉。这三年他东奔西跑,孟p也是一样不得空闲,只不过这并非是孟p想开了,仍旧回去过他江湖人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杨鲲鹏付出…… “战场上有子震帮忙,官场上有那位坐镇,这些都是我插不上手的地方,我原本想着跟在你身边就好,可如此纠缠不清反而会给你惹出麻烦。想来想去,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些年走江湖混出来的人面了。”三年前,杨鲲鹏刚开始练兵,孟p便来寻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第二天他便打点行装离开顺平了。 而且,他用的竟然是那锦衣卫暗探百户的身份,三年里走南闯北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号,不知扎下多少锦衣卫的暗桩钉子,在锦衣卫的档案里他已是积功升了千户。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他这一番出生入死的辛苦到底是为了谁? “子震。” “大人有何事?” “打完了倭寇,我想……” “大人稍等。”冯子震突然给杨鲲鹏滴了一杯茶,转身进了里屋。杨鲲鹏随奇怪,但仍安坐等着。只一会,冯子震便出来了,不过手里多了几张纸。 “大人想说的可是这个?” “嗯?这个?!”奇怪的接过那几张纸,杨鲲鹏的脸立刻就涨红了! “这张纸在我那里放有一年了,还望大人不要怪我擅作主张。”些张让冯子震存了一年多的纸,正是只签了孟p名号的婚书,“这就要委屈那位了,待婚书签押妥当,外人面前大人的平妻也就只能是我与他两位了。” 冯子震挑挑眉,这也算对赵璞经常弄伤杨鲲鹏的小小报复了! “……”杨鲲鹏还有什么可说的?于私来说,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了今生最大的幸福,他能做的就是尽毕生的努力维护这一份圆满! “把那一份婚书用锦衣卫的快马给他送去吧。既然已经签了,也就没必要等到打完了倭寇,毕竟这场帐不知道要打多久,总这么吊着也不好。” “大人写一封书信一起带上吧,写一封让孟p好好珍惜自己的书信。”冯子震转身取来了信封和笔墨纸砚…… 三天后,宁绍台参将杨鲲鹏带着自己的三千多子弟兵启程前往浙江,开始了他的抗倭之路。 84、084 来 杨鲲鹏出征这天, 赵璞悄悄的爬上城门楼看着远去的军队——皇帝亲自擂鼓送行的也不是不行, 但那必须是要有大战功、为国做了大贡献的将军,赵璞觉得杨鲲鹏够了不行,文臣们是绝对不会让他那么干的。其实他觉得杨鲲鹏挺委屈的, 以他这些年南征北战的功劳,就算升不了总兵, 但一个副总兵总是够的吧? 可就是因为他和自己私下里的关系,那些文官死活压着他的功劳不给他升官!虽然三年下来他已经把自己低下的这帮子大臣拾掇得好用多了, 可文臣们也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 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更为了杨鲲鹏在外打仗少些掣肘之人,赵璞也不得不给他们一些尊重。 半天没看见杨鲲鹏出来, 赵璞悄悄将头探出了城楼, 这一探却正好对上了一对黑亮的眼睛! 虽然离得不近,可赵璞能看到那个人朝着他笑了, 一如既往的蔫坏的笑容!然后, 赵璞的眼睛一热,眼前的景物就模糊了。赵璞在刹那间有些冲动,想收回让杨鲲鹏远赴浙江的冲动,可最后他只是抹抹眼睛,将探出的脑袋缩回来而已。 少不更事时你为帅, 我为君的誓言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美好而可笑,想做一番事业首先便要有一番付出…… 队伍走远了,赵璞带着人回宫, 可还没等他回到乾清宫呢,就有太监跑过来说是太后多日不见陛下,想得慌了。 赵璞一想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忙着为杨鲲鹏最后出征铺平道路所以没去太后宫里问安,可是也没有到“想得慌”了的这种程度吧?赵璞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且皇太后并未在寝宫寿安宫,而是在后妃礼佛之所在英华殿。 杨鲲鹏在的时候,他能有一个倾诉发泄的地方,比如抓得他满后背是伤?走向英华殿的皇帝很没有威仪的嘿嘿傻笑了两声,太监侍卫宫女们全部低头,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鲲鹏啊,我想你了,你快回来吧! (还没离开京城范围的某参将突然打了一个惊天的大喷嚏) 英华殿外,粉雕玉琢的一对金童玉女正举着两根花枝子互相拍打嬉戏,将赵璞来了,内侍们齐声行礼,两个孩子却咯咯笑着跑了过来,指着对方齐声道:“皇兄,他(她)欺负我!” 他们俩正是赵璞名义上的弟妹,赵璞登基之时受封宁王的赵璋,以及安平公主赵伊儿。这两个孩子年龄相近,皇太后和静慧夫人又是将他二人放在一起抚养,因此便是普通的双生兄妹也不如他二人一般亲厚,赵璞更是对他们疼爱有加。 与两个孩子嬉闹了一番,赵璞知道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他略微去晚一点太后并不会怪罪他,相反,太后是很乐于见到他和宁王亲近的。 待玩闹之后进到英华殿,殿内梵音阵阵紫烟袅袅,让赵璞刚快活雀跃没多久的心顿时又沉了下来,他并非是不敬神佛之人,只是这种僵硬的气氛实在是让他难受。 还好太后并不是要在这里和他说话,跟着侍女一路弯弯绕绕,赵璞来到了英华殿后边的一座小佛堂,翘着木鱼的太后与静慧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屋里虽然仍旧烧着几根香,可是比前边大殿让人舒服多了。 三个人面对面坐下,按照惯例问候了几句,赵璞想要告退,却被二老留下喝茶,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自己果然预感成真了。 “再过几个月,陛下也就十八了吧?”静慧夫人温柔的笑着。 “呃!是。” “陛下也是个大人了。”静慧夫人依旧温柔的笑。 “多亏母后夫人照顾。” “陛下,十八岁也到了大婚的时候了……”一直坐在一边闷声喝茶的太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赵璞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靠着意志力才硬咽了下去,“早些年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朝臣们曾经提过一次,不过我们赵家养的那群文官们是个什么样子哀家也知道,当时朝纲未稳,陛下娶了妻子也只是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当时陛下驳就驳了。可是如今陛下年纪大了,也能主事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陛下也不用忧虑,后宫里的人和朝堂上的可不是一码事,成了亲之后,陛下如今怎么样事后还是怎么样。” 两位长辈,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很明白的告诉赵璞,你到年纪了,该成亲了。不过这事赵璞也是早有算计,他喝了一口茶稳定了一下情绪:“母后、夫人*,有一句古话不知二位长辈可曾听过。” 静慧夫人捂着嘴一笑:“难不成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赵璞的脸扭曲了一下,比起端庄肃穆的太后,这位静慧夫人可是绝对的笑面虎,所以干脆当做没听见:“古语云:‘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兄弟可是在父子之前的……” 离开了英华殿,赵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出门看见玩闹的小赵璋更是多了一番别样的亲近——这小子日后便是他的继承人了!自己的直系血脉已经不会在这世上出现了,可是反正都是高祖爷传下来的后裔,无所谓了。 xxxx 杨鲲鹏自北直隶一路向南,穿州过府,陆路走到了头就接水路,水路飘到了再接陆路。这也是幸好各地官员事先都得了上边的警告,所以阿谀奉承者有之,横眉冷对者有之,直接开骂的也有之,就是没有怠工惹事的。 大江南北看得多了,说实话杨鲲鹏对那些清流更是不屑,这些人脑袋里的满是酸臭的朽木,整天只念叨着什么“大义”,什么“圣人”,可实际上比谁都不少拿。而且还多是拿了钱不办事的主,真正如包拯海瑞那般清廉自守又有治国安邦之才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说实话,对老百姓来说他们还不如那些收了银子办事的贪官呢,至少这些人还会做些事。庸吏害人更甚于贪官…… 一路颠颠簸簸,光为了赶路,杨鲲鹏自己就瘦下去了十多斤肉,本来只能算是精瘦的人,这下子变成干瘦了。眼看着到了十月底要入冬了,杨鲲鹏才总算是带着他的杨家军入了浙江地界。正好冬天的时候倭寇也大多休息,趁着这半年时间,能够让军中上下熟悉熟悉地形和环境。依稀已经能够看见山阴的城墙,杨鲲鹏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夏鼎穿着一身便装,在山阴城外的一处长亭等着,三年前进士及第,他就被一纸公文调到了浙江,那些夏家的亲朋好友明里暗里多有嘲笑,他一开始也有些憋气。可后来知道夏鼎与钱舒云的任职地也是在浙江省内,再想想杨鲲鹏的抗倭之意,三个人就多少明白了些这任职令背后的意思。原本便是富贵险中求,人生在世拼一把又如何? 如今不过三年,他们三人就已经是个知府了,若是这次真的能够帮着杨鲲鹏灭倭,那非但日后仕途再无险阻,就是青史上也必有他一笔! 远远的看着官道上尘土飞扬,夏鼎微笑着站了起来——总算是来了! 87、087 无题 杨鲲鹏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如今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管是建公司还是买军火都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事情, 私下里鲁莽行事,就是自己找倒霉。但反正如今在偏厅里左右无事,与巴戈多罗闲谈两句倒是可以的。 这一谈, 杨鲲鹏才知道这位巴戈多罗来到大颢已经有数年光景了,而且一直在致力于得到皇帝的召见, 这让一开始以为他是投机商人的杨鲲鹏改变了看法。普通的投机商人,见事不可为也就另谋他路去了, 更重要的是显然巴戈多罗这几年上下打点所付出的金钱, 已经超出了他上京面圣所能得到的封赏。 这人难道真的是弗朗机的使者? 杨鲲鹏眯起眼睛听着这为巴戈多罗用蹩脚的汉语大谈什么带来弗朗机皇帝的和平和友谊,希望两国永结兄弟之盟——不是他有种族歧视,实在是这个时代的白人可从来不知道“和平”俩字怎么写, 貌似他前世的那个明朝还在海上和弗朗机打过一场?可惜, 具体情况怎么样他已经忘了,但是还是看在某本“闲书”上看到的, 然后那本书被老师没收了, 一直到他穿越那本书也没被老师还回来…… 现在倭患未除,要是又冒出来弗朗机舰队,那可真是够危险的了! 杨鲲鹏脸色未变,后背却已经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而且, 听巴戈多罗的意思,多年来抛出大量的金钱已经让他异常的疲累,如果今年还无法见到皇帝, 那么他会在明天春天搭乘商船回国。 其实这句话巴戈多罗从刚到大颢的时候就见着一个官员说一次,相比国内大颢奢华的生活已经让他乐不思蜀了,而且印度总督虽然换了人,对他却并未有任何的不耐和催促,每年仍旧有大比的生活费自印度而来。毕竟,巴戈多罗虽然没面圣,可是他认识的这些江南官员可是对来往的弗朗机商人“照顾”不少。 可杨鲲鹏哪里知道巴戈多罗这不过是习惯用语啊?本来就揪着的心于是更紧张了,恰好这个时候,仆人来报说是巡抚大人有请。杨鲲鹏只好先把心里沉重放下,起身跟着差役前往巡抚衙门的书房。 浙江巡抚李继安按说今年该是五十出头,可是却已经一头白发满面的沧桑,如果不穿官府,谁都以为他是个在田埂上整日劳作的八十老农。杨鲲鹏进来时,李继安立刻从书桌后边绕了过来,杨鲲鹏发现他的官服是干净的,可是两只官靴却沾满了泥巴,顺带着书房的地上也有不少黄泥。 “老夫可是久仰杨将军的威名了!”一见面,李继安就异常热情的伸出了手。 杨鲲鹏虽然听夏鼎说这位大人不错,但如今也实在是不知道这位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时之间也只能和他“不敢不敢”的客气一番。 李继安看出了杨鲲鹏的拘束,哈哈一笑,拉着他坐下:“杨贤侄不必如此拘束,我与彭祭酒可是多年的好友,你称我伯父便好。” 彭祭酒自然指的是国子监祭酒彭博航!杨鲲鹏虽早已脱离国子监,可逢年过节给这位老师的礼物却不曾落下,只是为了给双方减少麻烦不再登门拜访而已。即使他离开了国子监,即使不再是文人,可这位祭酒却仍旧值得他以弟子礼待之。而彭博航也每年都很大方的收下礼物,这可不是说他贪财,而是表示他仍旧将杨鲲鹏当做自己的弟子。 “原来是李伯父!”杨鲲鹏当然知道这是李继安在拉近二人的关系,立刻站起来再次行礼,这次就不是下级对上级,而是晚辈对长辈了。 李继安捏着胡子笑眯眯的受了,再次拉着杨鲲鹏坐下:“贤侄投笔从戎,真是好大的气魄啊!” “不敢不敢,小子只是年少冲动,到让伯父笑话了。” “什么笑话?你那句‘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可是让我们一群老家伙好一番感慨!”李继安摇摇头,“若是我有儿子,便让他在你手下做个小兵也好,可惜……” 原本大笑的李继安忽然眼圈一红,泪就落了下来——杨鲲鹏也是事后才知道,李继安原来是浙江台州人,二十多年前他赴京赶考,家乡遭了倭寇,老婆为保贞洁跳井自尽,大儿子让倭寇杀了,小儿子逃进山里便无了消息,听说是让狼叼了去。他固然金榜题名却是家破人亡! 二十多年来李继安都未再娶,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浙江巡抚,他却当了十多年! “鲲鹏,其他省我不能担保,但只要我在任上,浙江府里你想怎么折腾,老头子我都给你担着!” 对于这位好爽不已的巡抚,此时的杨鲲鹏还是不怎么信任的。固然他们已经是侄子和伯父的关系了,但事发之前拍胸脯保证,事发之后能跑多远跑多远,甚至还背后给你一脚的情况可是不少。不过幸运的是,短时间内就有一件事情可以让这一文一武尽快的磨合——招安薛家帮! 杨鲲鹏试探性的提出招安事宜,李继安略微犹豫之下便答应了,他虽恨倭寇海匪,可也知道分辨是非,作为浙江巡抚,薛家帮的作为他早有听说,并非不可接受。 “他若来归,我可给他一个参将,不过想要再高,就要他招安之中拿着功劳自己向朝廷讨封了。只是你俩同为参将,我怕贤侄压不住他……” 薛家帮里边人不少,单精壮之人便有三千多,大船五艘听说里边还有两艘是水军裁撤后被兵丁私自开走的军舰,中等船只十数艘,小船无数。不给他一个较高的官衔,他绝对是不会接受招安的。可是太大了又怕他归附之后过度骄横,这参将就是正好了。 “我本就不通水战,和薛昂谈不上谁压谁,就是水军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异议?” “水军那边贤侄就不用担心了,薛家如此势大,也有他们的……哼哼!”鼻子里喷出两团气,这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xxxx “大人您要亲自去?!”驻地,杨鲲鹏刚和冯子震说了两句话,冯子震便惊呼着站了起来。 “别急,别急,我不是自己去的,我会带人人去的,而且也是你的熟人。” “是谁?” “孟p啊!” 88、088 借衣 “只带孟p一个, 那和没带有什么区别?”冯子震忍着怒气瞪视着杨鲲鹏, 他这话当然不是带他不带我的争宠或者是嫉妒,而是单纯的为杨鲲鹏的安全而焦急。 不管名声如何,薛家帮那也是有二三十年历史的海盗窝!而杨鲲鹏则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官, 还是专门剿匪的官,他这么光杆去了, 到时候有个好歹要怎么办? “我这是去招安,要不然你让我把营里的兄弟都带去?加上辎重车马, 薛家帮大概要把一半的船只都拉来才能接我们上岛, 那还是招安吗?” “那您也要多带些人。”冯子震咬咬牙,知道杨鲲鹏说的没错,可还是不放心。 “薛家帮老巢在海岛之上, 要是人家真有歹意, 我带多少人也都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只坦坦荡荡的带着孟p一人, 他如今的身份仍旧是江湖上的大侠, 和薛家勉强算是同路人,应该能有些共同语言。” 冯子震说不过他,最后也只能无奈的默认。两天后,原本不在本地的孟p得了锦衣卫的密令星夜赶到了山阴县。这个时候夏鼎也通过内线联系上了薛昂,薛昂没表示是否接受招安, 只是同意在这个月三十号派小船到黄家埠某个小港湾里接朝廷的信使去谈谈。 “愿意谈就好,那就说明他多少有些动心。”杨鲲鹏点点头,收下了接头用的标记, 只有一半“薛”字的小纸条,另外一半则在接头人手里,并牢记了接头的暗语。 “鲲鹏,你真要自己去?”夏鼎犹豫的问着,“其实这事我去都可以,你不一定要亲自去。”按说夏鼎算是比较了解薛昂的为人的,可是这世上的事不怕意外就怕万一,不怕人祸还有天灾,要是他有个好歹的,薛昂那个海盗头子或许能逃到海外去避祸,他这个知府却是必死无疑了。 “不,这事我必须亲自去,不是为了什么功劳不功劳,而是日后与倭寇作战,我少不了要与他合作,早一天认识,对我对他都有好处。” “那……那你多带点人手去?” “我自己一手训出来的金吾营都不带着,难道二哥你让我带着知府衙门的衙役捕快去啊?” “……”夏鼎无语了,只能郁闷的回府,一天三炷香拜佛祈祷样酷鹏没事了。 孟p刚刚洗了个热水澡,端着热茶坐在藤椅子上休息,他的身体因为长途奔波而疲累,可是心却是异常舒适雀跃,他总算是能够正大光明的和杨鲲鹏共事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冯子震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婚书的事情。 舒服的吐出一口带着茶香的热气,孟p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可就在他享受的时候,有人不合时宜的敲响了门。 “叩!叩!” “谁呀?”孟p皱着眉。 “我!” “将军!”皱着的眉立刻变成了弯弯的月牙,眼睛也笑眯了起来,孟p从藤椅上跳起来就去开门,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弄得半身湿,可这时候也没时间让他在意这些小细节了。慌乱的将茶碗放在桌上,孟p打开了门。 “孟p……”杨鲲鹏见他开门神色有些别扭,可是注意到他浸湿的衣衫时,那别扭立刻变成了严肃,“怎么弄湿了?快进去免得着凉。” 两个人推推拉拉进了门,杨鲲鹏二话不说赶着孟p去换衣服,孟p却死活给他准备了点心茶水这才去卧房换下湿衣,这时候洒在胸口的茶水早就冰凉了,可是胸口却是暖的。 杨鲲鹏在外边喝茶等着,可等啊等啊,等了大半个时辰孟p才从卧室走了出来,杨鲲鹏扭头一看,嘴里已经泡的没味的茶水险些就喷了出来! 他原本有些松散的发梳理得异常齐整用宝蓝色的英雄巾包着,上身是与头巾同色同料的宝蓝色短衫,腰间一条巴掌宽的巾子系的齐整漂亮,下|身仍旧是宝蓝色的长裤,裤腿消失在一双纯黑的薄底靴中……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也不比女人差! 确实是看呆了的杨鲲鹏咳嗽两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孟p,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借两件衣服。” “借衣服?” 89、089 玉米(上) 苦儿岛* 这岛原本只是个无名小岛, 薛昂的父亲带了家人弟兄亡命到此, 感念自己身世便将此岛以“苦儿”为名。 薛昂大半夜跑到港口看他老爹当年所立写的“苦儿”二字的石碑,当年无奈逃亡,他爹虽心中怨, 却一直心心念念能够回归故里,便是死后, 也让薛家兄弟有朝一日能让他重入薛家祖坟…… “哥,夜里寒气重, 快回去睡吧。”薛昂之弟薛启拎着件裘衣跑了过来, 憨憨的招呼着自家大哥去休息。 “我再待会,你先去吧。” “大哥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薛昂拿弟弟无奈, 披上裘衣和弟弟朝寨子里走:“小启, 你想过回家没有?” “回家?这不就是家吗?” “不,这不是家……”薛昂叹息一声, 举家逃往的时候薛启还刚满周岁, 没记住家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也是必然的,“咱们家在山阴县里,院子里有小桥流水,长廊白亭,流水里有五颜六色的鲤鱼, 母亲西厢的房檐下还有个燕子窝,年年都有小燕子在里边生儿育女……” 薛昂眯着眼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薛启一边走一边听着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那是我们家吗?我听着和仙境一样。” “那就是我们家, 想回去吗?” “哥,你这还是第一次给我讲咱们过去的家呢。过去也不是没有朝廷的官来招安过,可你都没答应,为什么这次你忽然想家了?”薛启虽平常表现得老实憨直,可也并非是傻子,站在门口,他好奇的问着自己大哥。 “过两天来的人不只是有夏大人派来的招安之人,还有李庆的使者。” “!”薛启一惊,不过总算是没叫出声来,李庆在海上是海盗头子,到了陆上,则是标准的倭寇头子!以国家来说他手底下有汉人、有高丽人、有弗朗机人,当然也少不了倭人,但是单纯的以“人”来说,他手底下却一个没有,全是“畜生”! “哥,我们和他有什么好说的?”薛启压低声音在薛昂耳边说。 “这些日子得到消息,明年开春,李庆会有大动作,他已经收罗了海上十几家海盗……势比人强啊。” “哥!” “没关系,即便和他们合作,我们薛家帮到时候也不会上岸。”薛昂苦涩的说着,不合作薛家帮可能就会面临着海上所有海盗的共同敌对,如果是个人,那么他能够毫不犹豫的为自己的理念而付出生命,可是他是一个大帮派的领路人,老老少少几千号人命都捏在他手里,这让他不得不妥协。 “哥,你的意思是这次我们不接受招安了?”薛启犹豫了一下问,虽然他知道当兵不好,可是怎么说也比当畜生好吧?在薛启的意识里,倭寇就是畜生。 “小启,除了在立国之初,接收了招安的老前辈哪一个有好下场?我薛昂被人千刀万剐无所谓,可时候这满寨的兄弟也要被那些官老爷祸害了啊!”朝廷对于接收招安的盗匪们,大多是利用,具体大多表现为拉出去让他们和其他没接收招安的盗匪狗咬狗,等到双方都消磨干净了再由朝廷的大军大举压上接收胜利的果实。 “哥,夏大人不是挺好的吗?你上次偷偷祭祖回来,还一个劲的夸赞,怎么现在……” “夏大人好,可夏大人只是个知府啊!官小职微,他就算是个好官又能顶的了什么事?可我们现在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啊!” “哥,虽然你嘴上这么说,可是你既然要见夏大人的使者,就说明你还是想接收招安的!” “谁不想过安生的日子?有一下希望总是要抓住的。”薛昂在理智上已经绝望了,可是感情却让他仍旧抱着一线希望,也是这一线希望让他派出人手,秘密的将那朝廷的使者借来苦儿岛…… 三天后的夜晚,因为多日的内心纠葛而憔悴不已的薛昂带着包括薛启在内的薛家帮上层秘密的等待在一处小港湾里。 不远处大船已经下锚,这种潜水港不是大船能进来的,一艘小船被水手们从一边放了下来。大船重新,小船则慢慢驶近秘密的港口,而薛昂汗湿的双手也攥得越来越紧! 几个年轻的身影跳下来将小船拉上海滩,薛昂也大步走上前去迎接使者,可是…… “老张,大人呢?”拉着一边抽着旱烟的老船把式,薛昂问道,那小船里明显已经没人了。 老汉吐出一口旱烟,用眼带指着一个拉着船头的年轻身影道:“那呢。” “啊?!” “这位可是薛大当家?”船已经完全拖上了岸,杨鲲鹏直起身子行礼。 星光下,虽然看人有些模糊,不过薛昂还是能知道这个笑嘻嘻的年轻人确实并非是帮里的兄弟!不过这人一身寻常江湖人的短衫打扮,衣衫的质料也并非是丝绸锦缎,不是近看,谁能知道这人不是海盗啊? “您是……” “在下宁绍台参将杨鲲鹏,听闻薛大当家急公好义,护一方安定,心中感佩,今特来拜见。” 众人都感觉有点懵,即便他们是见多了风浪的海上男儿,可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参将竟然就孤身跑到海盗的老巢里,而且刚才还帮着拉船?这搁在谁身上都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哈哈哈哈!你这官和我的胃口!”尴尬的沉默之中,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薛启首先发了话,“走!和兄弟喝酒吃肉去!别在这里吃海风了!” 一群人顿时醒悟过来,吆吆喝喝的进寨去了! 薛昂看在和兄弟攀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杨鲲鹏,原本心里的那一丝丝希望变成了一小线,或许招安也并非不可能? 杨鲲鹏在薛家帮大口吃鱼大碗喝酒(海岛上肉实在是太过稀少)的时候,营地里的冯子震却正在对着两样东西苦恼不已。 是那位杨鲲鹏临走的时候让他主意的弗朗机人巴戈多罗送来的两样礼物,一件应该是弗朗机人的火铳,杀伤力如何暂时不知道,不过外表到是很漂亮,另外一件则是“玉米”*。 火铳好办,等着杨鲲鹏回来直接交给他就行了,可是这个玉米……冯子震拿着这个挺好看东西,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等到杨鲲鹏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们?最后干脆寻了一户农家给他们些银钱,将玉米存在了人家存萝卜的地窖里,只希望这东西不那么娇贵,能够挺到杨鲲鹏回来! 杨鲲鹏在苦儿岛三日,不过每日却是昼伏夜出,故而岛上除了几个头领之外谁都不知道来了个将军。 三天后,杨鲲鹏离开,头领们却谁也没提招安之事,又过了三天,李庆使者来岛,薛家帮加入了来年“干大事”的阵营…… 91、091 订单 虽说想与巴戈多罗见上一面, 但杨鲲鹏原本以为这一面怎么说也要等到来年大战过后, 可谁知道半个月后先后来自巡抚衙门、锦衣卫还有某海盗头子的密报,让他不得不提前与巴戈多罗见面——有三支欧洲海盗,带着十几支欧洲战船加入了李庆的团伙…… 杨鲲鹏曾经在港口看到过不少欧洲的武装商船, 这些船都是由军舰改造,大部分军舰应该拥有的设施它们都有, 他见到的最大的一艘船总共有三层炮位,虽然下边的两层炮位为了装货全部被封闭, 但是最上一层炮口还是留下了。而且实际上这些商船的船长也经常会客串一下海盗…… 想到会有这样的舰船加入倭寇一方, 杨鲲鹏当时就心里发毛,得到消息之后,他立刻跑了一趟福宁镇水师衙门, 这福宁镇总兵王洪江杨鲲鹏曾经拜访过, 可当时只是简略谈谈说些场面话而已。 不得不说,杨鲲鹏虽然知道大颢的水师强, 可是前世书本和电视上的“知识”还是让他对本国古代的水军存在着偏见, 觉得他们就是架着空架子大船和人对撞,或者打跳帮战,跑到别人船上和人厮杀。 他一开始并未将自己的担心和王总兵直说,毕竟人家当了十几年的海军总兵了,之后又是同僚, 按官位讲杨鲲鹏还是下级,要是把人惹怒了,之后到了打仗的时候就不好办了。王总兵也是聪明人, 很快就明白杨鲲鹏这个将门新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他倒是也不恼,而是很和气的带着杨鲲鹏到军港码头上转了一圈。 一圈下来,杨鲲鹏傻了,但是也高兴了…… 怪不得大颢水师被郭怀远祸害得只剩下六分之一不到,还能威震东南亚,怪不得一直到现在还没哪个胆子长毛的欧洲强国过来开发殖民地?怪不得倭寇只敢在陆上折腾,没听说敢和水军对打! “这弗朗机炮是我们按照弗朗机人的炮改装的?”杨鲲鹏在战船上抚摸着一门弗朗机炮问。 “一开始算是吧,这还是六七十年之前的事情,我们看弗朗机人的炮不错就买来了两门,交由当时的军匠仿制,到现在虽说扔名为‘弗朗机’,可实际上已经是我们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啦。毕竟,此种凶器怎能总是被他人捏在手中?” 看着爽朗大笑的王洪江,杨鲲鹏不由得脸色潮红的躬身施了一礼,他实在是太过孟浪和自以为是了……这个时代有很多人的眼光并不比他这个穿越者差!之后,杨鲲鹏也不再隐瞒,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将自己这段时间拿到的各种情报,以及来年的打算告之了王洪江。 “杨参将的这些布置巡抚大人可知道?” 杨鲲鹏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脑袋点点头,浙江地面上上文事的一把手是巡抚李继安,武事则是王洪江与浙江都司指挥使刘俊,不过以大颢现在的情况,大部分情况下武事文官已经代劳了,这个都指挥使一般都是当摆设的,有事情还是当地的文官和掌兵的武官来决定。 而武官其实也存在对于功劳的内部斗争,所以王洪江不问同僚和上官,只问巡抚知道不知道。 “巡抚大人自然是知道。” “李大人是个好官啊!可惜……”王洪江点点头,感慨一声,杨鲲鹏好奇的询问,王洪江也就把李继生早年间的事情说了一番,虽然李巡抚没把这些事藏着掖着,可是时间久了,虽有人好奇为何他无儿无女孤独一人,但普通人也没几个敢去探究封疆大吏的隐私。 两个人闲谈后,也到了晚饭的时候,王洪江干脆留下杨鲲鹏吃饭,吃完了饭,他们俩的称呼就变成贤侄、伯父了。饭后喝着清茶,驱散了下人,王洪江这才开始说正事。 “贤侄啊,你的胃口可是大得很那。” 杨鲲鹏当时不知道王洪江是褒是贬,所以只好低头默然。 “贤侄啊,我听过你在北边的战绩,你这三年来也算是杀敌过万,可是战损却不过百。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可是这几年下来,那军报却让我不得不信。你是个能打的将军,可是……按照你刚才的情报估计,这次倭寇的人数可是不下两万,到时候浙江本地的兵马可是帮不上你的忙,却只能添乱。说不定你还会碰上倭寇裹挟百姓。你手底下能战之兵可是只有不到四千啊,那么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杨鲲鹏说的挺好,要是能成了那是天大的军功,可是要是不成呢?李洪江自信自己就算不能撕下来倭寇的一块肉,也能脱出重围,毕竟他是在海上,这周围能够和大颢海军叫板的还没生出来呢。可是杨鲲鹏一个失误那就八成要被倭寇埋了,能找到尸首都是好事! 杨鲲鹏死了就死了,到时候皇帝能和他们善罢甘休? “我的那点战绩在伯父面前只是小道而已,不过我终归也是经过了战阵的,多少知道什么时候该战什么时候该退。” 李洪江看了看他,低头喝了一杯茶,其实他对这位年轻的参将还是不怎么信得过的,他的计划太大胆,成功了固然倭寇为之一靖,可是失败了——老总兵觉得有更大的可能失败,但是此情此景让他明白杨鲲鹏是下了决心了,而且那位巡抚大人也已经同意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不答应,那结果就是他只有他一个里外不是人! 无奈之下,李洪江带着杨鲲鹏进了书房,拿过文房四宝海图地图,与杨鲲鹏仔细推敲,之后对于那新加入李庆的十几艘外国海盗船,李洪江做了以下评语。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和那些弗朗机海船打架了,他们要是实打实的和我们对掐,那死的绝对是他们弗朗机人,只是他们的船速比我们略快,见了我们就逃,而且他们也识时务并不在我们的海域里打大颢船的麻烦,所以,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要是他们敢扎刺,只要是在海上,我一定能把他们一块拾掇了!” 老爷子虽然发了豪言壮语,但杨鲲鹏明白那十几艘弗朗机船仍旧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以,杨鲲鹏在回到营地之后,搜集了几天消息,这才约了巴戈多罗出来。但是今天一进酒楼他就后悔了,不是后悔约巴戈多罗出来,而是后悔约的这个地方! 巴戈多罗显然是没有这里酒楼的单间,他在一楼大厅一个靠窗的座位等着,穿着一件嫩绿色的圆领窄袖长袍,不长的红发竟然还用嫩绿的巾子抱成一个发髻。 红配绿,可真是很……那啥~ 让杨鲲鹏没想到的是,这酒楼里竟然不止巴戈多罗一个老外。一个角落里几个穿着阿拉伯长袍的不知哪国人熟练的用着筷子吃得淅沥呼噜,大厅中央几个穿着很正式的外国人貌似正在做餐前祷告,其他还有几桌也在一边说话一边小声谈话着。 东西混杂的用餐环境,让杨鲲鹏有刹那间回到了前世的某个大城市的复古酒店里?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清醒,这里的洋人是小心谨慎的,他们看着来来往往的大颢人眼神中不时闪现一丝羡慕,相反杨鲲鹏的同胞们却没有谁去看洋人,他们悠然自得的来来去去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还是一个人人秉承着“月是故乡圆”的时代…… 叹息一声,杨鲲鹏给了伙计一个便条,那伙计接过看了看:“您老稍等,我与掌柜说一声。” 那是巡抚李继安借给他酒楼的雅间的便条,聚海楼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来往客人无数,可杨鲲鹏要谈的事情虽说不上机密,但也比较隐私,所以才借了巡抚大人的雅间。 “巴戈多罗先生?” “哦!拟是……” “在下杨鲲鹏。” “杨!哦,爆千,我不抬能够认出拟们大好人。” 杨鲲鹏咧咧嘴,巴戈多罗这口汉语,要是说两句话还能凑活听明白,这要是一会谈事情光猜他的意思就要猜上大半天,幸好他早有准备。杨鲲鹏欠身一让,露出身后一位一脸严肃的中年人来:“孙先生您帮忙解释一下吧。” “不敢。”这位孙通是李继安介绍来的巡抚衙门里边的一个书吏,这位孙通原本也是个海商,精通多国语言,具体多少门李继安也不清楚,可是一次孙通出海遇了海难,他抱着一片甲板这才得救。几年后辗转回到大颢,才知道家中遭了倭寇,整个村子全村被杀,曾经的故乡成了鬼村…… 李继安恰巧知道了他事情,正好同病相怜,便将他借入巡抚衙门,而且此人长久居于海外见识颇多,又精通多国语言,到确实帮了李继安不少忙。 巴戈多罗却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孙通了,之前有好几次孙通为他翻译的经历。一看他出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友好的握手。杨鲲鹏看介绍完毕,正好小二这时候过来他们去雅间,立刻招呼二人上楼。 到了雅间里,巴戈多罗就是一阵激动的叽里呱啦。 “巴戈多罗先生说,他还是第一次能够进入雅间,不管今天你要和他谈什么,作为个人他都要感谢你。” “我和巴戈多罗先生已经是朋友了,我们大颢最是好客,招待朋友,当然是要用最好的。巴兄有喜欢吃的吗?” “只要是你们这里的食物我都爱吃。”(直接翻译了) “既然如此……”杨鲲鹏点点头,让小二上普通客人不能点的“特供”菜,他也假公济私跟着开开斋了。 小二下去叫菜了,杨鲲鹏端着茶喝了一口,状似随意的问道:“巴兄,不知你想不想做一笔大买卖?” 巴戈多罗一笑,他在知道这位少年将军是个在大颢的皇帝面前非常得宠的少年红人后,立刻补上了两份在大颢看来比较稀奇和贵重的礼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上钩了?看来果然是越年轻的人越大胆,越贪婪啊——他以为杨鲲鹏说的做大买卖是让他花大价钱买一个面圣的机会…… “我是外交官,我的职责是国家的外交,买卖物品并不是我的专长。”巴戈多罗耸耸肩很正义的说着。 “那么,如果我说的买家是我国的皇帝陛下呢?” “买家?贵国皇帝?”巴戈多罗以为孙通翻译错了,怎么说是他出钱吧?怎么成了皇帝是买家了? “是的,这是我的商品目录,已经翻译出来了。”杨鲲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巴戈多罗疑惑的接过打开,看到的是用毛笔写的葡萄牙语…… 而这些东西从怀表到可可树,从宫廷小丑到玻璃镜子,从黑奴到奶牛,吃的玩的,活的死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而且订购的数量还不小!看着看着,巴戈多罗的嘴巴张了开来,并且久久无法闭合! “不过这些货物的货款我们并不会用现银结算。” “什么……意思?”巴戈多罗觉得自己应该为杨鲲鹏的这一条件感到愤怒,可是他打击过大的大脑直让他问出一句苍白的话。 “以货易货!陶瓷、茶叶、丝绸、糖*……不是劣质品,而是中等,甚至少量的上等品,那么你们想要吗?” 如果说巴戈多罗刚才张开的嘴巴能放进鸡蛋,现在能放进去的就是鸵鸟蛋! 那些加入李庆的海盗归根到底还是想挣钱,可是他们需要的很多商品在大颢国内就自己消费了,他们能够得到的只是少量的中下等产品,甚至是劣等品!就是这样还不是所有的商人都能获得货物,而这些商人本身带来的货物大颢却往往不需要,不想倾家荡产,他们就只能抢劫! 可是杨鲲鹏给了这些商人一个机会,一个赚大钱的机会,他需要的货物在东方很少见,或者很多东方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东西本身存在的重要性,可是那些欧洲人却很容易弄到…… 比起冒着被大颢永久驱逐的风险参加一次抢劫,不如舒舒服服的运送一次货物!这些投机者们应该很容易看清楚。 其实杨鲲鹏也想过通过巴戈多罗约束欧洲海盗,可是那些海盗不一定和巴戈多罗同属一国,是否听从命令还是一回事。而且自己国家的盗匪却让别国的官员出力,这无疑会给巴戈多罗一种软弱好欺的感觉,杨鲲鹏很肯定,自己只要这么说了,巴戈多罗转头就会回国告诉他的国王直接带大军来抢劫…… 所以,还不如借个机会直接让强盗当一回运输大臣! 92、092 西化? 一桌子的菜三个人没吃多少, 而且因为知道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谁都没有碰酒。 在一阵沉默之后,巴戈多罗觉得自己的大脑总算是恢复了运转,他将那本极具诱惑的订单放在一边, 干涩的开口问道:“杨将军,觉我所知您只是一个将军, 而在您的国家,一个将军是不能参与商业行为的, 更不可能代替您的皇帝陛下经商。” “不不不。”杨鲲鹏笑了笑, “我想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以官方的身份与您进行交易,这只是一种私人的交换行为, 就如同我在街上用两个鸡蛋换一张面饼。” “那么换句话说, 这份订单是非常没有保证的不是吗?” “恰恰相反。” “那么我希望您能够帮我解惑。”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与我国的皇帝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巴戈多罗点点头,虽然有些大臣对于杨鲲鹏和皇帝之间关系的形容并不好听,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很亲密。 “我国的陛下是一位年轻的君主, 他知道自己拥有广阔的领土,但是他也知道在他的领土之外还有更为巨大的世界。但遗憾的是,按照我国的规定,我们的皇帝是不能轻易离开他的都城的,因为我们的领土太大了, 皇帝想要正常的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就必须一直呆在首都。这是君王的职责,但是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却实在是太残忍了。” 巴戈多罗点点头, 脸上也挤出了几分同情,当然还有一些嫉妒和敬畏。不算殖民地,但以自身领土面积来说,欧洲的国家大多只有大颢的一个省份大小,甚至还要更小些。所以君王大多能够拥有巨大的自由,因为他们可以轻松的掌控自己的领土。所以君主们可以轻松的在自己国内来来去去,访问其他国家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得到的更多,那么失去的也就更多,不是吗?但我想这和我们的订单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巴戈多罗耸耸肩,杨鲲鹏的话在他听来是诉苦,但也是炫耀。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的陛下觉得既然无法亲自前往欧洲拜访诸国,那么就在他的首都里建造一个小欧洲好了!换句话说,这次采购并非是我大颢朝廷的采购,而是我国陛下自己的私人订单,按照你们那里的说法这是政府订单和宫廷订单的区别。” “也就是说您只是贵国皇帝的一个代理人?” “是的。”杨鲲鹏点点头,“而且我也只是一个暂时的代理人,就连给您的那份订单在现阶段也只是一份计划书,我将它交给您的目的,是希望您能够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准备,召集够资格参与此订单的商人。大概明年二月左右,真正的我国陛下的订单和皇帝陛下的买卖代理人会从京城来到杭州,那个时候这次跨国买卖才真正开始。” 巴戈多罗点点头,这么说来这份订单的可信度就很高了,同时他的心思也动的更快了:“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贵国的皇帝不将我召到贵国的京城,我们面对面的商谈这件事呢?” 话问出口,巴戈多罗就看见杨鲲鹏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巴戈多罗先生……您在开玩笑吗?” “不!我很确定我没在开玩笑!”巴戈多罗挑挑眉,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东方将军是什么意思。 “巴戈多罗先生,您是从西方来到东方的唯一一位具有官方身份的欧洲客人,但我不得不说您的身份很值得怀疑。” “您!您竟然怀疑我!”巴戈多罗愤怒的睁大了眼睛,可是实际上他非常的心虚。 “没错,我正是在怀疑您。您现在自称是葡萄牙皇帝的使者,可是实际上您一开始来到我国是 自称的却是满剌加使节。” “我当时就说了!那只是通译翻译的错误而已!”巴戈多罗的额头开始出汗,他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见好就收,为什么要提起那个该死的觐见皇帝的意见? “是吗?这倒是有可能。”杨鲲鹏微笑着,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那么就用您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您是值得信任的合伙人吧。” 面对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的杨鲲鹏,巴戈多罗还能怎么样?他愤怒、无奈却又心虚的握住了杨鲲鹏的手,然后飞快的告退离开了,他要立刻回去想想怎么办! 巴戈多罗走了,杨鲲鹏呼出一口闷气,坐回了椅子上。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饥饿,挑着桌子上几个味道还算可以的菜朝嘴里送。 孙通在另一边看着这位北方来的将军,略微犹豫开口问道:“杨参将,您也曾出过海?到过西边?” 杨鲲鹏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这倒是不曾,我家世代都居于山西,十代之内,我还是第一个看到海的。” “那您刚才与巴戈多罗对话,言谈之间却颇为……颇为……”孙通低头苦思,怎么也想不出来那个形容词。说直白吧,可是老百姓绝对说不出那话,可一字一句却没有半点引章据点,实在是不好形容。 “颇为西化?” “对!就是如此!啊,杨参将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孙通一拍手,确实是“西化”,虽然他用的也是汉语,可是用词遣句的习惯却是西化,他翻译的时候异常的好翻。 杨鲲鹏一笑,不在意的摇摇头,这个时代说西化是冒犯,可是前世的时候西化却是时髦,果然是时移世易啊…… “为了今天这件事,我看了一些你们翻译的西方的书籍,日常也曾经与几位汉语尚可的商人对话。毕竟两国之交,只是想当然可不行,还是应该知己知彼。” 孙通点点头,连道高见,随即便推脱一声回去复命,起身离开了。实际上却是赶着回去与巡抚李继安商量——这样鲲鹏看似一心为民,大公无私,可为人处事间却又有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之感,如今在这夷狄之事上更是奇怪。 一个生活在内地的汉人,怎么可能几天之内便精通西事?就算是聪明过人,可是这人的语言习惯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出来的! 看着孙通匆忙离开的背影,杨鲲鹏苦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失态了,可是没办法,特殊时期,他光想着怎么摆平那红毛鬼子了,那么说话当然比之乎者也有气势! 不过,反正他心里也没鬼,这孙通既然担心就瞎折腾去吧,等到打完了倭寇也就没什么事了!继续喝酒吃菜,猛然间听到了脚步声,杨鲲鹏扭头看着来人笑了:“正想着这美酒佳肴只我一人享受实在太过孤单,便有佳人来陪,老天实在是太过厚待于我……” 95、095 家信(下) 入夜, 杨鲲鹏披着衣裳坐在门槛上拿着一张信纸看月亮。 “大人?”冯子震铺好了床扭头却发现人没了。自从孟p搬到军营里住着, 他们俩很有默契的一人五天,轮流“排班”,今天正好轮到冯子震。 找到门口, 看杨鲲鹏那架势,冯子震自然是知道他想着什么:“大人既然心中思念, 为何不回信?” “国家的快马不是用来给我写情书的,不然以后真出大事了, 快马都用不了, 那我可就是罪人了。”杨鲲鹏摇摇头,“他写这封信大概也没想让我回,而我给他的最好的回信就是明年的军报……” 嘴上虽然说的豁达正义, 可杨鲲鹏的眼睛还是死盯着那张只写了四个字的纸。左思右想他干脆将纸放在桌上, 一狠心咬破了右手中指,在纸的背面写了三个字——“我想你”。 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这字赵璞看不见, 可是杨鲲鹏心里的那种烦闷随着最后一笔的完成有了寄托…… 将纸叠好,杨鲲鹏将它重新放进书桌的一个信封里。伸个懒腰,杨鲲鹏准备上床睡觉,冯子震却阻止了他熄灯的打算:“今日训练我的衣裳不小心被挂破了,我想补好了再睡。” 杨鲲鹏点点头, 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缝补衣裳这种简单的事情在普通人家是男女都会的,杨鲲鹏在坎儿堡时也自己补过自己的衣服:“别太晚了, 明日还要早起。” 冯子震点点头,笑着应下了。 他上衣确实被挂了一个口子,不过只是指甲长的小口子,几针便好。补好了衣裳,冯子震却并没立刻回房安睡,而是打开衣柜翻出了一块深蓝色的手绢,做在灯下剪剪缝缝,最后弄出来了一个深蓝色的小口袋。 又找了根红绳把小袋子穿上,冯子震觉得勉强能够拿得出手…… 第二日,杨鲲鹏起来洗漱完毕就接到了冯子震送出的小袋子:“这是什么?定情的荷包?没想到子震也有这么花哨的时候~”杨某人没正经的笑着。 “我与孟p都能跟在大人身边,那人却只能远远的守着,难道还不能让他的书信伴在大人身边吗?”冯子震无视杨鲲鹏的调笑,很平静的说,“只是我的手艺不好,大人若是嫌弃可以到街上找绣工做一个好的。” 杨鲲鹏一把从后边搂住了冯子震的腰,额头顶在他的肩膀上磨磨蹭蹭:“你给我的,自然是最好的!” 这封书信之后,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跑来替赵璞采买的曹斋会带着李樯骄过来避避风头。可是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又一封家书打破了这种平静——这次书信来自坎儿堡杨老爹之手! “胡闹!”这信已经是很久之前发出的了,一开始应该是送到了京城的杨府,可是那个时候杨鲲鹏已经带兵离开了,这才辗转着送到了浙江。 冯子震刚排好了士兵们轮值轮休的名单,回房就听见杨鲲鹏一声大吼,好奇的看向在一边吃着烤土豆(巴戈多罗“孝敬”来的)的孟p,对方也是迷茫的朝他摇头。 “大人,怎么了?”名单放在了桌上,杨鲲鹏按按额头,一手递过杨老爹的信,一手拿过名单查看。 孟p也挤过来一起看,原来是杨老爹想要把二儿子杨有功也送到京城来,让杨鲲鹏“照顾照顾”。 “怎么了?”孟p小声问,不太明白怎么亲人到此杨鲲鹏反而发了大火。 “那年我们去北边打马贼你没跟着,所以不知道。”冯子震苦笑着解释,原来因为杨鲲鹏早早离开杨家,杨八福在牢狱之灾后身体变弱,而且也是因为先有了一个杨鲲鹏的关系,他的育儿观念被严重扭曲,所以杨家上下对这位杨家二爷可是异常的放任宠爱。 宠爱的结果就是,当去年杨鲲鹏带金吾营前往山西剿匪的时候,杨老二已经是当地凶名赫赫的恶少了! 当年杨鲲鹏到大同面见晋王,之后本来想抓空隙高高兴兴的回家探亲,谁知道在大街上就碰见他这宝贝弟弟了,而且还是在强抢民女的宝贝弟弟!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不认识老子没关系,老子的哥哥可是金吾营参将杨鲲鹏杨参将!那可是当今皇帝的发小,战功赫赫的将军!” 当时和杨鲲鹏在一起的冯子震,清楚的看见杨鲲鹏的整张脸瞬间变成了紫色,没等他说话,杨鲲鹏就已经冲上去扇了他弟弟一个大巴掌:“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眼冒凶光的杨鲲鹏当时抓着自己弟弟的衣襟问。 “你、你是谁?”被一巴掌扇掉了两颗牙的杨有功说话有些不清楚。 “老子是你哥!” “噗!哈哈哈哈!”孟p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冯子震的语气虽然平板,可他仍旧能够清楚的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有什么好笑的?”杨鲲鹏看过了名单,疲累的靠近了椅子里,“那就是一个败家子。” “然后呢?你表明身份了,杨二爷又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向那女子道歉,又命属下臭揍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一番,就带着他回家了。可没想到一到家我却挨了一通老爹的拐棍。”摸摸肩膀,杨鲲鹏咧咧嘴,显然那顿拐棍可打的他不轻。 其实杨八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先是不声不响娶了个男妻,他给他安排了个好女子吧,突然又蹦出来了个钦差,带来的竟然是……唉!往事不堪回首,越想越闹心! 其实杨八福也知道杨有功在外边闹腾,可是杨有功除了小小年纪就对女色有些偏爱外,倒是没做过其他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而那些女子杨家也大多与对方的父母商量好了,愿意的便出些银钱买来做妾,不愿的一样给些银钱,让她们另嫁他人。也幸好杨有功多少有些眼色,招惹的都只是普通人家或者军户的女儿,当地大户之类的他是不回去动手的,所以一直到碰见杨鲲鹏他都是安然无恙的。 而杨老爹也惦记着杨有功早早给杨家开枝散叶,对这种事虽然也不时责骂杨有功,却并没有实际行动。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多年下来,别看杨鲲鹏功成名就,可在杨八福眼里其实还是杨有功更贴心,更孝顺。于是,让杨鲲鹏欣喜无比的亲人相聚,结果就是杨鲲鹏闹得一身是伤,满心疲惫。 孟p挑挑眉,看出来杨鲲鹏心里边难受,他对这位纨绔二爷的从一开始的蔑视,已经变成了轻微的仇视。 “不过,老爷子怎么忽然想把二爷送到京城来?这里没有老爷子的拐杖,就不怕你把他给搓扁揉圆了?” “会不会是老爷想明白了,让大人历练历练二公子?” “你们俩也不用安慰了,我爹这信里言辞间明显透着威胁,他怎可能让我把他的心肝宝贝如何了?”杨鲲鹏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的朝外吐,“其实我倒是想让老爹把他送到京里来,到时候把人朝营里一塞!要么老老实实给我当兵,要么让我活活打死!” “大人,这信寄出来也有不断的日子了,您说二公子会不会已经到京里了?” “不会吧?”杨鲲鹏皱眉,“我来浙江的消息可是闹得蛮大的,我爹会不知道?” “如果二爷来京是老爷子的主意,那就不用担心,可如果是二爷他自己的主意,那可就说不准了……”孟p虽然没见过杨有功其人,可是他见多了纨绔子,所以倒是不难揣测杨有功的想法。 杨鲲鹏感觉头跟疼了,这真是后院起火,杨有功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弄得有御史弹劾那说不准就会把他召回京去,到时候他所有的布局和辛劳全部毁于一旦! “嘭!”的一声狠捶了桌面一下,杨鲲鹏提笔写了一封急信,“子震,帮我送到曹大哥那,让他帮忙尽快送到京去。” “是!” 冯子震领命走了,孟p好奇的凑过来问:“你让那位怎么处理二爷?” 杨鲲鹏给自己沏了杯热茶稳定情绪,他端着茶碗阴森森的说:“下策:找几个女子勾住他,让他没时间瞎折腾;中策:打晕了连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扔到诏狱去;上策……” “上策是什么?” “直接阉了,去宫里倒夜香。”喝了一口清茶,杨鲲鹏感觉心情好多了。 孟p朝着杨鲲鹏伸出了大拇指:“果然是上策,要吃烤土豆吗?分你一半。” “当然要!” 96、096 认亲(一) 给赵璞的信寄出去了, 杨鲲鹏心里虽然憋屈, 但也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扭头继续去忙他练兵了。可是忙了没几天,新年就要到了,士兵们开始轮流外出, 留在营地里的人训练量也开始减少。杨鲲鹏也开始带几对兵丁四处采买过年的用品,甚至带着冯子震和孟p跑了几趟野外打野味。 虽然不能回家, 可是这些兵和杨鲲鹏一起南征北战惯了,虽然有几分思念, 但军中士气并不低落, 反而越发的热烈红火。 这天杨鲲鹏又带人进了一次山,竟然让他找到了一处黑熊冬眠的山洞!其实一开始众人不过是追着一只野兔子跑进了洞,谁知道里边有头熊?幸好没将熊惊醒, 否则冬眠里醒过来的熊最是凶悍, 说不准有几个倒霉蛋出师未捷倒在熊掌下了…… 既然猎到了熊,其他猎物也就不让众人怎么上心了, 一群人抬着猎物就朝营地走。路上不少男女老少看着新鲜跟了一路, 几个胆大的孩子凑近了摸一下熊头,立刻又跑的远远的。杨鲲鹏也不驱赶他们,快过年了,大家都该快快乐乐的。 可是转眼间一看冯子震,却见他拧着眉头不知在愁什么——貌似从两天前他和孟p带人出去买酒回来便总是愁眉不展了, 碰见什么了? “孟p,那天你们碰见什么了?”想到了就问,杨鲲鹏侧身靠近了孟p。进山打猎骑马不便, 如今倒是方便他们说话了。 “哪天?”孟p正想着熊掌怎么炖,这东西弄好了是美味,弄不好可是腥|臊得很。 “你们买酒那天,子震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孟p低头想想,摇了摇头,“担心的话直接去问不就好了?” 杨鲲鹏摇摇头:“算了,该我知道的你们一定会告诉我的,不告诉我的,那就是你们的私事了。” 到了下午,冯子震向杨鲲鹏请假,说要进城一趟杨鲲鹏自然是准了。冯子震进了山阴县城,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座酒楼门口。不过他没进去,而是站在转角处看着酒楼门口卖酥油饼的一家三口。 看来他们在那里做买卖已经很久了,来往的熟客不少,大多称呼老翁为“老冯”,老妪为“冯婶”,还有一个叫“冯娘”的小丫头…… 冯子震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一直到天色渐暗,他才走出去,买了一大包酥油饼。拿了包裹转身离开,眼泪却已经落下来了! 冯子震近乎是踩着营里的门禁时间回来的,杨鲲鹏仍旧在房里点着灯写写画画。 “大人……” “在外边吃了吗?” “吃了。” “酥油饼?” “嗯,大人可要尝尝?” “也好,这个时候,我又有点饿了。”杨鲲鹏接过来,一摸便知道里边的东西都被捏碎了。固然这饼子酥脆,可是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冯子震手上的力道也不会这么没轻重。 杨鲲鹏打开油纸,闷头吃碎饼,仍旧不问冯子震发生了什么。看杨鲲鹏这个摸样,冯子震却是安心多了。 “大人。” “嗯?” “前几日我见到了几个人。” “哦。” “他们或许是我爹娘弟妹……” 杨鲲鹏抹了一下自己嘴边的酥油饼渣子:“确定吗?” “不确定,我离家的时候虽然已经记事了,可毕竟时间隔得太远了。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们有些面熟,之后听有人叫他们‘老冯、冯婶’才突然想到的。” “山阴县的?” “嗯,就在县里边做生意。” “那回头让夏鼎查查,县衙里边应该有记档。如果不是他们就算了,如果真是,你要如何?” “……”冯子震低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卖出去的儿子也是如此,基本上他们就不属于原先的那个“家”而是属于主人了。更何况冯子震这还是卖了又嫁的! “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如何?” “卖油酥饼为生。” “这两天还在卖?” “嗯。” 杨鲲鹏点点头,看来就算冯家不是穷困潦倒,但也生活落魄,否则年关将近,小商小贩大多歇业,就是那些大门大户的买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这年月可没有所谓的假日经济,所有人都想着回家过节。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是不会在这个光景上还出来卖油酥饼的。 “他们也算是我岳父岳母。” 冯子震脸红了,两只手无意识的互相搓着。 “明天咱们就去衙门里查查,一旦确认,初二的时候我带着你回娘家~” 97、097 认亲(二) 第二天, 杨鲲鹏就带着冯子震去知府衙门了, 本来他只想让夏鼎找个书吏带他们走一趟山阴县衙,谁知道一提“买酥油饼的冯家”,夏鼎立刻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竟是上一任的绍兴府知府离任之前请夏鼎照顾的人。 “听上一任说,这冯深甫原本也是个秀才, 原籍山西,十几年前逃荒来到绍兴落籍。”夏鼎看他们两人脸色便知道有事, 所以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果然杨鲲鹏扭头看了冯子震一眼, 他脸色惨白,看来八成就是这家了。要不然小时候两人一起读书时,冯子震不像是初学, 原来果然是学过的。不过, 书香世家现在竟沦落到此…… 不过当初冯子震卖身的那十两纹银足够在山西的乡下买上两亩地盖上一间房了,怎么他们反而跑到浙江绍兴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他如今既然是卖酥油饼, 那这个秀才想来是被革除了?” “正是。”夏鼎点点头, 大颢的规矩,秀才举人不得从商,否则便革除功名,严重的还要打板子服劳役。 “他一个好好的秀才卖酥油饼干什么?” “我只是后来听说他的双手手筋已经断了,想要在仕途上有出路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且这周围的私塾塾师也无缺额,即便有谁也不会要一个双手残废的秀才,为了生计他也只能和妻儿如此吧。再详细的事情不论是我的上一任, 还是这知府里老吏却都死不愿说给我知道了。” “这老冯身边有几个儿女?” “一儿一女。” “他儿子呢?” “送到白松书院读书去了。” 杨鲲鹏挑眉,绍兴当地的白松书院他可是听说过,谁都说是人才汇聚之地,不过也是一所典型的古代贵族学校,衣食住行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要不然冯家临近新年还要跑出来卖酥油饼呢!不过他一个小商小贩能够把孩子送到那里去,想来也是夏鼎这位知府的特殊照顾了。 “大人,这亲我不认了。”出了衙门,冯子震低头说。 “为什么?” “过了年,大战便一触即发,我家那边却又是别有隐情,若是与地方上有什么牵扯,于大人大计不利。” “没你想的这么严重,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况且上任知府也让夏鼎照顾你家人,这八成就是那知府心虚内疚,也说明事情应该过去了。” “大人!” “没事的,放心?你这几天就专心准备回家的礼物吧。” “……嗯。” xxxx “孟p,从黑道上着手,帮我查查十几年前冯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天虽然和冯子震说的轻松,但是到了晚上杨鲲鹏却皱着眉对孟p如此说。夏鼎不一定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没说,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到现在其实还是忌讳。 “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孟p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行动却丝毫也不犹豫,转身从小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塞得鼓鼓的信封。杨鲲鹏伸手刚要接,孟p却一抬手将信封移开了,“不止是这件事,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浙江范围内的黑道都开始折腾起来了吗?” “和冯家有关?” “只能说冯家有牵连,这也算是意外之喜,要查冯家连带着拽出了一头饿狼。”孟p自得地笑着,这才将信封交给了杨鲲鹏,“记得让那人给我升官,我当了这么多年百户,怎么说也该换个千户当当了!” “你不是不在意官位吗?”一边拆信封,杨鲲鹏一边好奇的问。 “我现在突然在意了?不行吗?” “当我什么都没说。”朝天翻了个白眼,杨鲲鹏表示认输,孟p自得的笑了两声,也不再打扰杨鲲鹏,转身点燃了个红泥小炉,放上一口小铁锅,准备实验杨鲲鹏说的油炸土豆条——最近他对土豆非常感兴趣。 杨鲲鹏看完之后,脸上表情忽明忽暗,他站起来将手里的情报连同信封一卷,塞进烧的正旺的炉火里点着了。 “不给他看看?” “我亲自跟他说。” “那你今晚上就过去吧,早说了早好。” “嗯。”杨鲲鹏点点头,披上大氅出去了。临出门看着孟p满锅的黑色焦炭物体,实在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话,“你还是继续烤土豆吧,炸土豆条需要的技术比较高深,不适合你。”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黑炭雨…… 杨鲲鹏却不知道他刚走,孟p在桌上留了一封信,转身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腰间系好了百宝囊,悄悄出门去了。当然,脸是不能蒙上的,否则遇到营里巡夜的士兵把他当偷儿砍死了,那就实在是太冤了。虽然他今天确实是去当偷儿的! 转天清晨,一身黑衣的孟p才匆匆踏着晨雾赶回,进屋之后他就直奔里屋准备烧了自己留的信,谁知道他看见的却是黑着眼圈满眼血丝的杨鲲鹏坐在书案后拿着那张纸等他,孟p顿时傻在了当场。 “一个、二个都他|娘|的不省心!” “啪!”的一声将那封留书拍在了桌上,杨鲲鹏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冒火。 “将军不是该在子震那歇着的吗?”孟p赔笑这转移话题,“子震人呢?” “是呀,可是孟大人不是也应该在床上歇着吗?昨晚上您的人呢?” 孟p知道蒙混不过去了,立刻伏低做小,一边低声认错,一边朝杨鲲鹏身边凑:“我知道错了,你别气。我也是见你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不忍心让你再分心。是我的不对,一时冲动欠了思量,你可千万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为了我不值得~” 杨鲲鹏看着孟p轻柔的在自己胸口顺气的手,听着他故意放低了的声音,感觉耳边不时吹来的温暖的气息——这是道歉,还是调戏啊? 不过,被心上人这么劝着,有谁还气得起来? “你……”杨鲲鹏暗道不能放弃,否则惯出小性子来以后真出了危险就麻烦了,可是孟p立刻凑了过来一个劲的哀声呢喃,杨鲲鹏刚鼓起来的气立刻都撒了,“你下次告诉我一声,我不会拦着你,只会派些人到时候接应你,也更安全些。” “我知道了,我认错,下次不会了。不过说真的,子震人呢?” 杨鲲鹏按按额头:“今天你是别想见着他了。” “你把他怎么了?” “别笑得那么猥|琐,只是给他点时间,让他考虑考虑。” 正月初二,山阴城,石井胡同*。 虽说如今是太平年景,但这世上一样是有穷人富人之分,这石井胡同就算是阴山一处贫民聚居之处。不过怎么说如今也是过年了,再穷的人家也多了两分新,三分喜,火红的对联崭新的门神,未散去的鞭炮硝烟,孩子们的欢笑…… 蓦地,清脆的马蹄声打乱了这份喧闹中的安宁!大人们立刻拉回了自家的孩子,隔着门缝惊恐而好奇的看着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停在了老冯家门前! 98、098 认亲(三) 一行人在冯家门口下了马, 冯子震深吸一口气上前拍门。 “谁呀?”里边传来了软软糯糯的女声, 冯子震听出那是他小妹妹的声音。接着“吱钮”一声,木门打开,探出来的那颗小脑袋果然便是冯娘。 冯娘其实不过是十二岁, 只是穷人家大多没心思给女孩起名,反正出嫁之后就要称某某氏了, 要名字也没用,所以出嫁之前, 也就按照娘家的姓氏后边缀上娘、丫头、姑娘之类的称呼。 小丫头看见门外是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立刻惊叫一声猛地又将门拍上,却没想被冯子震一胳膊挡住。冯娘愣了一下,还没等冯子震说话, 立刻转身跑进屋里去了:“爹!娘!来恶人了!” 冯子震注意到她并没有叫“哥哥”, 是不信任,还是冯子辰没在家?就听冯家那茅草房里一阵叮咣之声, 紧接着冯深甫颤颤巍巍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来人, 愣了—— 杨鲲鹏这次带来的都是他小时候的孩儿军,现在他们职务最低的也是个百户,杨鲲鹏自己那就更不用说了。 “诸位官爷,小老儿冯深甫,不知有何事劳烦官爷们……” 冯深甫壮着胆子小心的询问着, 这么多年过来,曾经读书人的傲气早就被他磨光了,也算是老于世故的冯深甫最怕的就是官!可还没等他问完, 一个领头的年轻将军蓦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喊道:“爹!” 冯深甫愣了:“这位军爷,您认错人了吧?” “爹!孩儿是冯子震啊!” “哎呀!”冯深甫原地猛地跳了起来,随即双手捂脸喊着“羞死我了!羞死我了!”跑进屋里去了。他刚进去关上门,里边便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仍旧摇晃着的破木门再次被大力的拍开,终于寿终正寝掉在了地上。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冯婶一把抱住仍旧跪在地上冯子震嚎啕大哭。房里冯娘悄悄探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母亲。 杨鲲鹏对其他人一使眼色,众人立刻快手快脚的将礼物搬进小院,看他们骑着马离开,杨鲲鹏这才走近了冯子震:“子震,快别让伯母再哭了,大喜的日子流泪不好,也太过伤气。” “大人说的是,母亲小心身体,不要哭了。” “大喜的日子,对,我不该哭!”冯婶抹抹眼睛,被冯子震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扭头看着杨鲲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在下杨鲲鹏,家父坎儿堡千户杨八福。” 冯婶一怔,随即敛衽施礼:“原来是恩人之子。”虽然杨家让他们十几年骨肉不得团圆,可当初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更何况也是杨家让他们一家得以活命,冯婶心中虽有淡淡的怨,但更多的却是感恩,更何况今日母子团圆……冯婶看得出来,这位杨公子,很不简单。 杨鲲鹏立刻扶起冯婶,这可是他丈母娘,怎么能得罪?而且,固然布衣荆钗,满面风霜,这仍然是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女性。杨鲲鹏笑着,子震有位好母亲,他心里也跟着高兴。 冯婶将两人叫进了房里,杨鲲鹏从头到尾都面带微笑坐在一张不怎么稳当的小板凳上,冯子震一进门就脱了罩甲,捋起袖子和母亲一起忙碌。冯深甫也从角落里出来了,默默的跟在母子身边,不是擦一擦流出来的眼泪。 小丫头冯娘则是有些不知所措,杨鲲鹏朝她招了招手,冯娘害怕的缩在了破衣箱后边。杨鲲鹏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包麦芽糖,对着冯娘打开。小丫头眼睛一亮,摸摸索索的走了过来,却并不伸手拿,而是满含期待的问:“给我的吗?” “给你的,是你大哥给你买的。” “大哥?”冯娘的脸色有些古怪,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嗯,他!你大哥!”杨鲲鹏指着正在杀鸡的冯子震说,那鸡也是杨鲲鹏带来的礼物。 “可我大哥不是他呀。”冯娘看着冯子震(手里的鸡),忽闪忽闪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以后就是了。”杨鲲鹏笑眯眯的把麦芽糖塞进了她手里。 小姑娘拿了一颗最小的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她笑眯了眼睛:“他是我大哥,以后我就一直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吗?” “这还算好东西?”杨鲲鹏挑挑一边的眉毛,掰着手指头数数,“干炒杏仁、蜂蜜核桃、桂圆蜜|肉、冰糖鸭梨、酒酿青梅、桃干杏脯、芝麻甜糕……” “大哥~”冯娘这一声叫的,可是比蜜还甜,直朝着冯子震就冲去了。 杨鲲鹏看着冯子震的笑脸,高兴的拍拍手——小肥皂*解决! 过午的时候,冯家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大餐,虽然一开始冯深甫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对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他实在是没有那个毅力说废话了。 酒足饭饱,冯子震抢先收拾碗筷,冯婶吓了一跳,直说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冯子震对母亲一使眼色,冯婶也是精明人,立刻不再劝阻,还顺手拉了女儿一起进了厨房。 “杨大人,这十几年多谢杨大人照顾犬子了。”冯深甫犹豫了片刻,举着茶碗朝杨鲲鹏行了一礼(茶叶同样是杨鲲鹏送来的)。 杨鲲鹏赶忙斜身躲开:“岳父大人这不是折杀小婿吗?快快请起!” “小,小婿?!” “正是。” “杨大人您就不要取笑小人了,当初我们确实是签了买妾的文书,可是如今……” “那买妾文书在此。”杨鲲鹏递过去一个信封,“不过下边您应该看见子震已经将他自己赎回了。” “那怎么……” “然后他又签了另外一个文书。”杨鲲鹏将第二个信封递上,“这是他手里的那一份,我手里和顺平府府衙里还各有一份备案的。” “!”冯深甫使劲拽着自己那三缕山羊胡,两只眼睛死盯着白纸黑色红手印的婚书,看那架势非常想将婚书瞪出个窟窿来。 “不止如此,礼部和户部我们也是挂了号的,陛下也赐了诰命,子震现在是我正正经经的三品淑人。”刚说完杨鲲鹏就吓了一跳,只见冯深甫双手开始急速的颤抖,嘴巴张张合合,怎么看怎么有中风的感觉…… “岳父!岳父!”杨鲲鹏急忙跑过去帮冯深甫顺气,两口茶灌下去老爷子才算是恢复了正常。又看了一眼婚书,再看了看跟前自称“小婿”的杨大参将,冯深甫无奈的点头,“杨参将,虽然这十几年我并未能教养子震分毫,可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他是个好孩子,您……您要好好待他。” “那是自然,我不只会好好爱护子震,还会好好尽我半子之责,孝顺二位老人。” 冯深甫摆摆手,心说他还有二儿子冯子辰,倒是用不上这位参将养老送终。可他没想到的是今天杨鲲鹏给他带来的“噩耗”不止这一个! “岳父大人,您十几年前逃荒之时,是否加入了红巾贼?” “哗啦!”冯深甫手里的茶碗瞬间落在了地上摔成粉碎,“我、我。”他有心说谎,可看杨鲲鹏神色语气便知道自己是骗不过去的,索性实话实说。 当年逃荒,他卖了长子虽得了十两银子,却既无面目在大同安家,也无面目回乡,只想带着妻儿迁向更远的地方,谁知道那时候北方正好有人造反。实际上那也不过是一伙异想天开的乱贼,煽动起了灾民杀官造反,可是却只会破坏不会建设,到后来就是如同蝗虫一般。他们自称红巾义军*,其实不管是官方还是百姓都叫他们红巾贼。而且他们闹腾的范围其实并不大,不过三个月就让当地的兵丁绞杀殆尽。 冯深甫就是很倒霉的被红巾贼的一支给碰上了,十两银子被抢走,老婆也险些被侮辱,幸好那对人的头领见他是个读书人,将他留在帐下写写算算。他就这么跟着红巾贼辗转各地,知道红巾贼覆灭,他带着些银钱一路逃到了浙江。 “原本我带的银子还算充足,只是半路上遇到了浙江当地的好汉。不知道怎么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抢走了银钱,不过看在我并没做恶事的份上,只是挑短我双手手筋,并未伤我一家性命。而且,四年前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我其实也在大赦之列的,现在我也算是无罪之人!”冯深甫害怕自己的过往影响了冯子震,仔仔细细交代完之后匆忙解释。 红巾贼当初并没有被升格为叛党,仍旧只是盗匪一级,冯深甫也顶多是被迫从匪,罪名确实不大。 “岳父这事我自然是知道。”杨鲲鹏点点头,“可是岳父可知,如今我那位小舅子可是仍旧与红巾有勾结?”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岳父。”杨鲲鹏喝了一口茶,“那人到底是我的小舅子冯子辰,还是红巾贼首恶陈江之子陈玉彬?!” “!”冯深甫这次是完全的老实了,他坐在自己的儿婿面前,把真正的事实说了出来。 原来那截住了他们一家的红巾贼一支,正是陈江的人马,留下冯深甫性命的人,则是陈江本人! “子震的弟弟在半路上得了热症,没两天就去了。那孩子我是真的当成自己的儿子在养的。” “陈玉彬要是老老实实的,我也可以把他当成小舅子,可是如今陈玉彬上窜下跳纠结旧部,显然是要重演他老子的旧事。”杨鲲鹏按按额头,当初与红巾对战,当地兵丁在诛杀首恶之后,对于其余部众只是打散了了事,事后官府也并没有深入追究。 其实这事好事,有心过日子的老百姓自然都回家种地尽快恢复生产去了,可是也有不少该杀之后逃脱了法网。 “而且,当初是谁说要一路逃亡到浙江的?” “是玉彬说的,他说山阴有他远房叔叔,可是来了之后那叔叔一家却是已经搬走了。我们又没有银钱,只能在此落户。” “岳父大人啊,您这是被卖了还帮他数钱啊!” “啊?” “他早就与他叔叔有了联系,其他红巾旧部也大多逃来浙江,这大概是他们红巾上层早就计划好的。甚至那半路抢劫割您手筋之人,也是你们自己人,您不过是他隐瞒身份的挡箭牌而已。” “怎么会?!”冯深甫惊叫,可是叫声中却能听出心虚,杨鲲鹏见他眼珠神情越来越悲哀凝重,明白他大概是被自己点醒了。 这么多年反陈玉彬不可能没露出破绽,只是冯深甫脑子根本没朝那个方面想,如今杨鲲鹏一点,他便一清二楚了。 本就苍老的冯深甫瞬间像是被抽干了精力,蜷缩在阴暗的房间角落里呜呜的抽泣。 “岳父想明白了就好,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子时会有人接您前往京城,还请岳父大力停当之后切勿声张。东西也不用收拾了,京城一应物品都已齐备。” 杨鲲鹏转身要走,冯深甫突然抬起头,满脸眼泪的问杨鲲鹏:“不知可否让子震纳妾,承继我冯家香火?” 杨鲲鹏挑了挑眉毛,心说这老头伤心到底是因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陷害他,还是因为冯家没香火了? “还是让小妹招赘吧。” “唉……也罢!贤婿好好照顾我儿,早……早日得胜报捷归来!”冯深甫一狠心干脆就把儿子当女儿了,可真的拿杨鲲鹏当女婿看,一句“早生贵子”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半途改了口风。 走出门来,儿子和儿婿齐齐向二老施礼,出门走了。 “多谢大人。” “写别急着谢,你父亲到底是真的并不知情,还是也参与其中还不确定。如果今日他去向陈玉彬报信,那我也留不了他。如果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那我自然也愿意一家团圆。” “嗯!”冯子震点了点头,扭头又看了那个破烂的冯家院门一眼,转身和杨鲲鹏骑着马出城去了…… 99、099 漩涡 赵璞蹲在地上看着运回来的第一批物品:“这个就是土豆?这个是红薯?玉米倒是真挺好看的。” “是。”押队回来的小太监拿着货物名录点头。 “这土豆和红薯怎么都这么脏啊?这能吃吗?” “这……应该是能吃的吧?” “你吃过吗?” “奴婢怎么敢啊?”小太监吓了一跳, 立马摇头。 “那这东西怎么吃, 知道吗?” “临来时奴婢问过,说是这两个削了皮放在肉汤里炖,又或者火烧、油炸、清蒸、水煮都是可以的。” “陛下, 要不然奴婢拿点去膳房,今晚上就吃土豆红薯了?”张安一听小太监报完做法, 立刻上前一步小声提议着。 “你倒是会看脸色!”赵璞站起来瞥了他一眼。 张安被这一眼吓得一哆嗦,知道这位陛下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越俎代庖, 当然浙江的那位爷除外, 低着头暗自后悔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算了,这点东西看这难看,可是金贵着呢。朕还是不吃了, 让户部*甄选的花匠老农都选出来了没有?” “选出来了, 已经都送到西苑去侯着了。” “把这些东西都送到西苑去,朕也不催他们, 三年之后能有收获就成。”赵璞虽然没亲自种过田, 但知道粮食要想多收就要精耕细作,而对于一种完全陌生的作物,老农们想要完全把握它们的生长情况,进而能够妥善的种植显然是要花上不短的时间。因此他严重的错误估计了三种作物的种植情况…… 而杨鲲鹏也是听说这东西好种,觉得粮食应该都是那么一个种法, 所以当初没想过买农民,结果搞出了乌龙事件,暂且不提。 “这东西叫可可?”这么一个秀气的名字怎么是这种黑乎乎的玩意?赵璞拿了两粒可可豆在手里玩, 他闻着觉得可可豆很有食欲,个头也挺小,比起土豆红薯那些大块头这个实在是不显眼,所以,还没等小太监制止,一个可可豆就扔进了嘴里。 “嘎嘣!”赵璞捂着牙蹲地上去了,宫女太监们立刻有经验的低头,抿嘴!蹲了半天,赵璞站起来了,因为腮帮子又酸又疼,说话仍旧有些含糊:“这什么啊?这能吃吗这个?不会就是闻的吧?” “陛下,这东西说是能吃,不过要磨成粉泡水。” “不管了,收起来收起来,回来有空再说!”被咯了牙的皇帝陛下心情极度不好,虽然这次弄来的新鲜玩意有不少,可是他也没心情看了,左右最重要的作物已经被交代下去了,干脆的转身回寝殿去了。 可是到了寝殿里,赵璞批了两封折子,烦!扔下不批了。看了两页白话小说,更烦!扔下不看了。躺床上睡觉,还是烦!起来不睡了! 傻坐在床上,赵璞盯着香炉飘起的青烟发呆,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瞎折腾是为了什么——那些货物本是年前发的,可因为一路上天气道路等原因,一直到现在才运到,如今都已经是一月底二月初了。随货物一起送到的杨鲲鹏的书信,也是晚了一个多月的。 一个多月前他说自己都好,一个多月的现在他是不是还好?南边会不会已经打起来了?那个什么红巾贼也不知道他处理妥当了没有? “都出去!都给朕出去!出去听见没有?!”把一群宫人都赶了出去,赵璞裹着被子躺在床里小声的哭,“杨鲲鹏,你可不许死,你要死了,我……我就把你葬我坟里陪葬,他们俩我都给你烧成灰扔海里去,让你们下辈子见不着面!呜呜!你也不去缺胳膊少腿的,你要是敢少点零碎,我就发全国兵力就是最后亡国,我也把日本给平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你现在是不是都把我忘了,就顾着和他们风流快活了,你这混蛋大冤家……” 一边哭一边骂,赵璞模模糊糊的在大白天就睡过去了。 “阿嚏!”台州某地,大半夜不睡觉领着一群人“长跑”的杨鲲鹏忽然打了个喷嚏。 “大人受凉了?”跑在他身后的冯子震立刻两步窜了上来。 “没,就是鼻子有点痒痒,没事。”杨鲲鹏现在也是短衣打扮,小腿上扎紧了绑腿,背上背着自己的包袱卷还有自己的兵刃粮草,“别说话,省省气,还有一大段路要跑呢。” 某个隐蔽的海岛之上,薛启正与几个大块头的海匪比拼酒力,薛昂坐在角落里和几个当家人嘀咕着什么。 参加大买卖的欧洲海盗们,大多数相应金钱的号召回归了正途,他们也带来了海盗将大举进犯的消息。巴戈多罗自认可以将这个情报买个好价钱,兴奋异常的来军营找杨鲲鹏,可是营门口的守卫既不为他通传,也不让他入内。 巴戈多罗一开始还有些愤怒,可他毕竟也是个军人,很快便发现了营地的不正常。挑挑眉,重新骑着自己的马走了。 看来那位中国的将军也得到了消息,不过这些年颢国军队与海盗在陆上的对抗可是并不尽如人意。或许他这次能够看到颢国|中|央正规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了! 100、100分兵! 杨鲲鹏有点头疼, 薛家帮传来的情报说海盗将会于二月中旬的某个夜晚在杭州湾一带登陆。具体的登陆地点, 那李庆却并没告之薛家兄弟。王鲲鹏就这个问题也和王洪江老爷子及当地几个还算有进取心的将领研究过,可是这杭州湾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大船能直接驶入的地方就不知有多少,若是海匪们半途换称小船, 那能够登录的地方就更不知有多少了…… 一番折腾,最后能确定的就只是王洪江带着水师藏于杭州湾外一处隐密岛屿之上, 杨鲲鹏带人躲在了由杭州湾一带前往绍兴的必经之路上。 这天杨鲲鹏又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周围的地形图, 冯子震凑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大人,夜深了快去睡吧。” “嗯,一会就睡。”杨鲲鹏头也没抬, 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 “大人, 李庆一伙这次是奔着绍兴杭州这两大城而来,寻常小村小镇他们大概看不上眼。”冯子震自然是知道杨鲲鹏这些天烦恼的原因—— 他手底下的兵太少, 可疑地点又太多, 不可能分兵出去定点把守,否则士兵人数无法形成战斗力,根本就是给倭寇送菜!至于浙江本地虽也有一二可用之兵,但这些兵丁人数也是不多,且纪律性原差于杨家军, 一旦散出去出什么问题可就不知道了,所以只能安插在各个设伏地点待命。 更不能通知百姓疏散,如今百姓闻倭变色, 一旦知道有倭寇大规模来袭,百姓必然四处逃窜,安全与否并不知道,只是这消息也一定泄露出去了,一旦让倭寇收到消息,那半年多的布置便全都功亏一篑,甚至作为细作的薛家兄弟也有性命之忧! 所以杨鲲鹏的手下不能散,浙江本地兵不能动,百姓不能通知。这就表示杭州湾一带对于倭寇来说就是一盘毫无危险性的小菜!虽然说倭寇为夺大城,一旦上岸为赶路必然分秒必争,“很可能”无暇顾及这些小菜。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可能,更没有完全的不可能! 杨鲲鹏一直在计算,怎么样能够早一天将倭寇打散,怎么样能够早一天让百姓远离这群禽兽的威胁!可是如今的布置已经是有些行险了,再激进便是拿兵士们的生命开玩笑了…… “大人,去睡吧,不然您的身体会撑不住的。”冯子震皱眉,半跪在杨鲲鹏身边,小心的拍抚他的肩头。 杨鲲鹏扔了树枝,双手捂着脸小声的呜咽:“子震,我是个混蛋……” “明知不可为而强求的才是混蛋,这世上有舍才有得。” “呵呵,那些枉死的冤魂会说‘因为舍的不是你家的性命’。”双手抱着膝盖,杨鲲鹏一边说,一边狠狠咬在了自己胳膊上。 他前世的时候就最厌恶那种大喊着“为了大部分人的幸福牺牲小部分人”,或者“为了集体的利益牺牲你个人”的“大人”们,因为那些高喊的人总是把自己归入大的一方,把被抛弃者被损害者归入小的一方。他们总是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却为什么不先让自己去牺牲?! 可是现在,他却必须要做一个最卑劣的混蛋了,将会有很多人被伤害的不只是利益,还有生命! “大人,您逼得自己太狠了。”冯子震心疼的将样酷鹏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腕从他嘴里拉出来,这世上的将军都崇尚着一将功成万骨枯,却哪里有他家将军这样如此为了他人的性命自责乃至于自残的? 第二天午夜,散出去的侦骑陆续回报——倭寇上岸了!不过侦骑们怕被倭寇发现露了行藏,所以远远看到有大船靠近便扭头回报,毕竟,这附近也算是偏远地带,即侦骑们都换了普通百姓装束,他们胯|下的骠悍军马也太惹眼了。 倭寇并非是如情报那样一路而来,而是在四个不同的地点上岸,然后分五路行动,侦骑没敢靠近了细看,所以几路倭寇的具体人数并不清楚,但他们的行动倒是各异,有上岸了就立刻赶路的,有原地集结不动的,有刚上岸就打起来然后分兵两路的(这也是五路人马的由来),还有杨鲲鹏最担心的上岸之后立刻杀向附近村庄的! 冯子震看杨鲲鹏低着头嘴角咬出了血,在衣甲的掩护下不着痕迹的轻轻捏了两下他的手掌。杨鲲鹏身体一颤,让兵丁去召集所有百户以上将领前来商议军情。那几个侦骑也要离开,杨鲲鹏猛地抬起头又把他们叫住。 “等等!锦衣卫的孟百户呢?” 几个侦骑不约而同都是一僵,朝着他们的顶头上司露出苦笑。 杨鲲鹏本来就突突跳着的额头这下更疼了:“他又潜进哪里去了?” “没,这次孟大人没潜进倭寇里去,他就是带着几个兄弟偷偷缀上去了而已。” “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 “等这仗打完了,一人给我回去领五军棍!” “是。”几个侦骑有气无力的应下,转身出帐去了。 这次倭寇的情况,比杨鲲鹏想象的要糟,却也要好。糟的是这群人一上岸立刻就有去祸害百姓的畜生出现!好的是从他们现在的状况看,这群人分兵八成不是出于战略考虑,而是因为迫不得已! 是人都有私心,更何况是一群烧杀掳掠的贼匪?!李庆用利益将这群人强制捏合在一起,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会拧成一股绳了…… 虽然现在倭寇的具体情况杨鲲鹏并不清楚,但很可能这一仗比他想象的要轻松! xxxx 浅井一夫带着他的士兵们前进着,他原本也是日本一个小大名,因为战败而带着亲近的家臣逃亡。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可谁知道在海上他又为自己开拓了一份新的天地! 曾经被他视为□□的大颢,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们士兵见到自己就扔武器拼命的逃跑,他们的女人尖叫着缩在角落里等着伟大的浅井大人去爱|抚,他们的金银和财宝更是唾手可得! “大人,李老鲨带着人分兵去攻打村子了!”浅井一夫正陶醉在美妙的回忆中,一个武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老鲨那一队的上岸地点和浅井一夫他们的上岸地点离得很近,走不了多久便能碰上。 “哼!”浅井一夫轻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不要管他们,一群只知道吃猪食的下贱的颢人而已,他们不配拥有如此广阔的土地!我们的目的是绍兴,甚至是杭州!一旦攻下了城市,成为城主,我们就会成为大颢的贵族!然后终有一天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此人在发疯= =) “嗨!”所有的武士都满面憧憬的看着他们的主人,然后统一的弯腰点头,很有气势~ 浅井一夫带着所有真倭还有高丽海盗从李老鲨那队人马旁边走了过去,总人数两千五百人上下。 李老鲨也是海上大寇,他带的这队人是人马最多的,总人数有五千上下,不过也是最散乱的,有喽耙簧笆琢臁保隼锬苡腥龌赝返摹;痪浠八稻褪抢钋彀阉械男珊5炼脊樵诶罾霄梓庀铝恕 “老大,那帮倭人可是先走了。” “管他们,走就走了。”李老鲨无所谓的拍拍自己的大肚皮,对报信的喽恢靡淮省`涿畹拿源疵蛔14獾嚼罾霄韬妥约揖Φ摹吧袂槎酝薄 虽碍于形势不得不依附李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去攻打那些大城!他李老鲨可不是被金银蒙了心的傻小子,笨倭寇!且不说那些修筑完备的大城是那么容易攻打的吗,就是攻下来了……他们有命享受吗? 这大颢的军队可是北兵强,南兵弱,这些人真的以为大颢就靠着这些只会逃跑的兵威震四夷?他们现在是寇,偶尔抢点银钱女人,乐呵乐呵就该知足了,一旦攻打大城,让朝廷动了真怒,调真正的大军来攻,那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李老鲨和自家的头目军师已经商量好了,就在这附近抢两天便好,反正这群傻子们要去送死,没人与他争这到嘴的美味! 薛昂一上岸就与同路的另一首领赵三水借故大吵了一架,那赵三水虽然是名义上的第三路总头领,人也比他带得多,可是薛家帮的一千两百好男儿哪里是赵三水那两千多乌合之众敢招惹的?最后赵三水只能撂下狠话,与他分兵两路。 可是看着周围的地形,薛昂却郁闷了,他现在到底是该到什么地方去呢? 至于那按兵不动的,却正是李庆所率领的本部人马! “都快走,都快去。等到你们杀光了官兵,自己也被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可就轮到我出场了!嘿嘿嘿~” 101、101小菜 第二天早上, 几支海寇队伍的动向都已经大概清楚了。真倭浅井一夫那一队直奔绍兴;李老鲨的队伍就在原地各自分散“狩猎”;赵三水却带人直奔杭州方向去了;薛昂却是明目张胆的打出了薛家帮的大旗, 表面上是跟在赵三水后边赶路,实际上却是原地转圈,顺带救下了不少逃避李老鲨的百姓;李庆则占据了一个李老鲨肆虐后的废弃村庄, 看样子既没有动身的打算,却也并没有分兵劫掠的意思。 以上的这些情报都是孟p让跟着他的侦骑们陆续传过来的, 杨鲲鹏对于他的这种表现是既爱又恨,在气得牙痒痒之余, 却也只能一再嘱咐回去换班的士兵们多加小心。 “大人, 先打谁?”杨鲲鹏看着地图,他手下的那群好战分子都凑了过来。 “打赵三水,吩咐兄弟们整理行装, 急行军。” “啊?” “怎么?不乐意?” “大人, 怎么不打那个深井什么的倭人?” “不然打李老鲨也好啊!” “李庆、李老鲨、浅井一夫三队彼此之间距离太近,我们打哪个都有被包围的危险。况且他们也离海太近, 即使我们打赢了, 这群人也非常可能立刻上船逃走。” “海上不是还有王总兵和薛家船队吗?” “这才刚半个晚上,当初王总兵怕被倭寇瞧出破绽,藏身的那小岛选得太过偏僻,短时间内赶不过来。就算赶来了,仓促应战也于我方不利。”杨鲲鹏无奈的叹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兵丁们为什么这么想打浅井一夫和李老鲨,可是…… “我手下要是有六千人,我就敢直接顶着他们叫板, 可是现在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当儿戏啊!”杨鲲鹏疲累的一巴掌拍在了几案上,险些把那个行军用的破旧的折叠小几案拍碎。 “……”众将默然,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躬身应命出去招呼自己手下兵丁去了。 “大人。”别人都走了,冯子震立刻翻出来一个小药箱,过去拉杨鲲鹏的手——他昨天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刚刚那一拍桌子伤口又裂开了,“大人,您的东西我来背吧。” “不用,我是伤在手腕上,又不是伤在腿上。” 冯子震没再多说话,只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杨鲲鹏盯得更紧些——要帮他背东西不是因为杨鲲鹏手腕上的那点小伤,而是因为他知道杨鲲鹏的心里背着一个更沉的包袱…… 不过,杨鲲鹏的命令却让他无法将自己的决心进行到底。 “子震,你亲自去薛昂那里,告诉他缀在赵三水的后边,打起来的时候,要是赵三水那一队有人跑了,让他都截住!而且,没有我的命令你就不要回来了。”当初杨鲲鹏上岛没留下孟p,对薛家兄弟来说是真心结盟的表示。这次薛昂带队上岸他把冯子震派过去,既是为了让薛昂进一步安心,也是为了打起来之后为薛家帮减少麻烦。 “是……”冯子震自然是明白杨鲲鹏的用心,虽然不放心却也只能点头应下,“大人自己小心。” “放心吧。”杨鲲鹏把人拉过来,轻轻在冯子震肩头靠了一会,“你那里可好似比我危险,别总惦记着我,也要当心自己。” 片刻柔情,之后就是分别,冯子震和两个侦骑朝着薛家帮那队人马而去。杨鲲鹏则跟着向导帅军抄近路追击赵三水一队。 倭寇一开始行动虽算得上是隐秘,但是上岸之后,特别是李老鲨这么一折腾,多少会有百姓逃脱,随着他们的一路逃亡,再隐秘的事情也变得不隐秘了!杭州湾一带百姓开始大规模的逃亡…… 杨鲲鹏带着人一路飞跑,总算是在转天傍晚赶到了预定的埋伏地点,但是让他们无奈的是,这里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了。当然不是赵三水那群人,而是一群逃难的百姓!在大路中央,一辆牛车陷进了地里,装满了行礼的车板上妇女孩子哇哇大哭,几个汉子一身是汗的光着膀子撬车轮! 先头的兵丁从林子里猛的窜出来,吓得那些百姓都是一激灵,两个撬车的汉子扔下木棍便一溜烟跑了,剩下的虽护在牛车前,但也是手脚发抖牙齿打颤,车上的女人孩子哭声更大了。 “把车抬起来!让他们快……”杨鲲鹏这时候也到了,一抬手刚要命令兵丁们弄走这群百姓,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摸了摸,最后摸出了几颗银角子,算起来却只有二三两,“你们谁身上带着银子了?给我凑十两?” “嗯?” “别废话,快点快点!”兵丁们跟着百户总旗进入各个埋伏地点,杨鲲鹏却领着几个千户在那凑银子,最后凑出了十两散碎银两。这时候那些百姓也看出不对来了,虽然仍机不敢逃跑,但也只是知道这群人并非倭寇了。 “十两银子,算是我买牛车的还有牛车上东西的订金,不知几位大嫂可否借我们几身衣物?” 年纪最大的老妇,愣了一下,抬起了头:“这位将军听口音并非是本地人?是北边来的吧?” “是。”杨鲲鹏点点头,焦急的看了看官道另一头。 “走!” “啊?”杨鲲鹏以为那老太太是和自己说话,可没想到老太太只是塞了一个包袱在他怀里,然后将女人拽下车,径自跑了?几个哆哆嗦嗦的男人见状,也立刻跟在了后边。 杨鲲鹏一愣神,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便已经跑远了,这时候探子来报说赵三水的人马已经离得越来越近了。杨鲲鹏无奈,刚伸手要翻车上的行李,却无意中偏见老太太递给自己的包袱里边探出来翠绿的一角,将那一角拉出来,可不正是一件女子的衣裙吗? 或许,那老太太并非是被自己吓跑的,而是故意跑走的,不过为什么呢? 当然,疑问只是一瞬间,杨鲲鹏很快将思绪转回到现在的战场上:“去!找几个瘦小的士卒过来,让他们穿上!然后给我坐在马车上哭!然后用叶子扫扫官道,把痕迹都给我去了!” “是!” 一刻钟后,赵三水带人来此,见到的就是杨鲲鹏来时见到的画面,四个身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女人坐在牛车上哭,三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努力的撬车! 众匪平安无事的赶了两天路了,头领又一个劲的催促,所以他们一路上别说打劫村镇了,就是只山鸡兔子也没时间打。如今猛然看到了如此好货,怎能不动心?不止底下的喽模褪橇焱返恼匀残闹蟹13鳌 “那些混账东西谁都不许给我伸爪子!”听到消息后被人抬在滑竿上的赵三水立刻来了精神,挥着马鞭扯着脖子喊着,他手下的其他大小头领也立刻来了精神,原本就称不上有什么队形的假倭队伍,面对前边“美人”的诱惑,顿时更加混乱拥挤了…… 而“美人”们也发现到了倭寇的到来,停止哭泣跳下牛车,沿着官道便要逃跑。已经化身为狼的众假倭,在嗷嗷叫着的同时,紧跟着追了上去! “轰!” “怎么回事?”队伍中断忽然一声巨响,跑得考前的赵三水莫名其妙的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几个喽樗孀派诘幕页狙涛矸缮狭税肟眨孀叛坛局鸾ハ酒秸墓俚郎铣鱿至艘桓鼍薮蟮陌伎樱】删蘅哟吹恼鹁姑挥谢指矗僮湃刍痫サ哪吧腥嗣呛鋈淮庸俚懒奖咛松侠矗 102、102谜题 “不论轻伤重伤, 是死是活, 只要是敌人一律割下首级!不要翻检尸体,除了首级,我们不需要任何战利品!”杨鲲鹏以身作则割下了身边几具尸体是首级一边大声命令着。 他们很快就要转移, 没时间仔细清查战场了,更不可能留下俘虏, 至于敌人的伤员……有给他们治病的伤药,还不如给自己的战士留着呢!在这个没有日内瓦条约的时代, 战场上除非别有用心, 否则没有一个将军愿意向敌人展现自己的仁义。 “将军!首级太多了,一会是不是会太累赘了?!”浓烈的血腥气混合了□□味和其他人体散发出来的气味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恶臭,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不改色, 官兵们带着戒备快速的收割着首级, 然后塞到准备好的麻袋里。 杨鲲鹏皱眉,他也觉得那些麻袋太累赘, 可是, 过去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们打完了仗来不及收拾战场就立刻转移了,后边不知道哪里的“友军”来了,顺手就把战场上的首级都给割了。 然后等到杨鲲鹏累死累活流血流汗的打完了仗,功劳却被那些一兵一卒都没费的小人分去了大半!还险些被看他不顺眼的文官们套上冒领战功,谎报军情的大帽子! “好, 不割首级,那就割耳朵!”杨鲲鹏想了想,觉得不能为了那点战功而让士兵们多了无谓的拖累, 干脆向前世的蒙古人学习,首级太多放不下,就以耳代首!就算事后有人抢了自己的功劳,他也把对方弄个身败名裂。 “兄弟们有伤到的吗?” “有三四个伤到的,没有死的,不过都不是重伤,能够继续跟着队伍走。” “那就好,不过告诉他们别逞能。回去的路上都转去薛家帮那里休息。”杨鲲鹏放下了心,这也是他挑上的这个赵三水太菜,也太倒霉。 俗话说“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其实当海盗的也是差不多,况且这群倭寇为了这次大买卖集体聚集到了李庆的岛上,原本李庆贼窝里边的“资源”必定严重的供不应求,如今上岸,赵三水又急着驱赶队伍向前,所以看到杨鲲鹏摆在路中间的“美食”,不管那些女人们到底长的什么样,对于下边的喽且捕际敲廊肆耍 之后以讹传讹,消息传到赵三水那里,那美人也就是板上钉钉了。这也是浙江当地的军卒太窝囊,宠得这些倭寇一个个全都长了虎胆,根本没想到这有可能是诱敌之计。等杨鲲鹏地雷一拉(军工厂制作石质拉线地雷),杨家军火铳一排连射,让杨鲲鹏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赵三水这队人炸营了! 剩下的就好办了,多强的军队都怕炸营,一旦炸营,多强的人也无法构成战斗力,顶多就是一群惊恐的鸭子而已了。 杨鲲鹏既欣喜于自己手下人没什么损失,却又害怕他们因此起了轻视之心,后边的李老鲨之流暂且不提,那队真倭和现在仍旧行动诡异的李庆,就绝对不好对付…… 不过杨鲲鹏显然是杞人忧天了,慢慢闲下来的兵丁们,并没有欢天喜地的嬉笑打闹,而是各自找了阴凉处坐下,或小憩,或喝口水吃些干粮,明显都是在休养生息积聚力量。怎么说他们这里军龄最长的也都是三年的老兵了,而且还都不是训出来的兵,而是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修罗,养精蓄锐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略微休息,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杨鲲鹏召集着士兵们整队点数,叫来向导继续出发。 杨家军走后,夜色渐深,林子里草丛忽然一阵乱颤,一个干瘦老人和两个小伙走了出来。这时,林子里的野狼野狗,天上的乌鸦秃鹫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开始聚集。此时的食肉野物,除了物竞天择捕猎猎物,人类的尸体也是他们口粮的一大来源。 “唉,可惜了,好不容来了这么一队打倭寇的兵,现在却都死光了。”三个人随着血腥气慢慢接近战场。干瘦老人模模糊糊看了地上的死人一眼,见首级都没割走,便认定是官兵死光了。扭头招呼其中一个小伙道,“二子,回去招呼乡亲们来帮忙吧。就算他们败了,怎么说也是为了我们老百姓丢的性命,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躺在这任野牲口糟蹋。” “哎!五爷您等着,我去去去就回!” “二哥你等等!”二子更要走,另一个蹲在地上的小伙却突然将他叫住,“五爷,您再仔细看看,这些人可不像是兵。” “嗯?”五爷怔了一下,也跟着蹲下来仔细查看。 他们都是一个原赵家村的,同姓赵,族谱上也都是亲戚,五爷是村子里有名的老猎手,也是二子与另一青年小六的爷爷辈。杨鲲鹏借用的那辆牛车,就是赵家村几个女眷的,那老妇便是五爷的妻子。五爷先一步领着全村撤到山里去,五奶是第二波,没想到牛车就卡在大石头中出不来了,这才碰到了杨家军。 五爷原本以为若是官兵胜,那怎么活人头要被割走。经小六这么一提醒,低头仔细打量这才意识到自己果然是认错了—— 地上的尸首大多没了右耳,而且他们穿的衣裳不对,虽然听自家老婆说那官兵穿的也是平民衣衫,可是人家干练整齐,衣服完整。海盗们则是杂七杂八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外边一件丝绸常衣,里边穿着女人的桃红色中裤的。地上的兵刃也不对,若是盗匪杀了官军,那必定是将官军的兵刃武器拿走,可是满地散落的各样刀兵…… “好呀!好事啊!这群该死的杀千刀的!”五爷一阵大笑,抽出柴刀来朝着一具尸首一阵猛批。弄得浑身都是恶臭的血污,他却畅快无比。 “既然是倭寇,那就让他们烂在这好了!唉!可算是来了个好将军了!”五爷捋着胡子,招呼着小二和六字回去,“走!咱们也在山窝里躲腻歪了,如今倭寇死了,大家也可以回家了!” “五爷!等等!”还是小六叫住了五爷和二子,“五爷,五奶说了那官兵都是一身平民打扮,而且都没走正路,走的是山间岔路。那逃来咱们赵家村报信的刘四哥也说了倭寇来了不知有多少,兴许这倭寇根本来的就不止这一路,而那将军也是像那说书的讲的一样,在暗里行动。咱们冒冒然回去这么一嚷嚷会不会坏了人家将军的事?” “小六!还是你聪明!”二子一拍大腿,给了堂弟一个大拇指。五爷也是撵着胡子一点头:“这事咱们回去还是要告诉大伙,不过为了不能坏人家将军的事,咱们便仍旧在山里隐着,什么时候真的没事了,什么时候咱们再出来。不过,小六啊?” “五爷,啥事?” “你这孩子,要是一辈子窝在赵家村可是可惜了啊……” 小六摸着后脑勺,憨憨的傻笑着,一老二小三个身影很快又消失在了密林中。 xxxx 杨鲲鹏带着人歇过了夜里最黑暗的几个时辰,便叫醒了众人继续上路。那李继安特别给他找来的向导看着迅速恢复精神的士兵们一个劲的吐舌头,他这个从小便在山里长大的药农都快受不住这么跋山涉水的拼命了,可是这些兵却还没事人一样?这到底是怎么训出来的啊!而且那个带头的将军,他可是比他手下的兵睡得还少,可跑的路却一点都不少啊! 杨鲲鹏已经从最近回来的探子那里得来了新消息。李老鲨的队伍略微朝前推进,可仍旧是在祸害散落村庄内的百姓,并没有向大城大镇伸手。浅井一夫的行动倒是迅速,已经和第一波驻守的浙江当地厢军对上了。结果当然是厢军单方面的大溃逃…… 李庆那方面却传来了让杨鲲鹏意想不到的消息。 “你说李庆的手下不像是匪,像是兵?” “是,我和孟大人都悄悄的潜过去看了。那群人衣衫一致,号令鲜明,很难混进去。而且他们的兵刃也不像寻常匪寇杂乱不一,而是制式统一。” “他们是日本人还是高丽人?”杨鲲鹏第一反应就是有哪个邻国借这个机会对大颢起了歹意。 “听他们外围士兵说话,应该就是颢人。” “颢人?训练有素的士兵?”杨鲲鹏眉头皱了起来,这李家的倭寇比之真倭凶名更盛,真倭劫掠地方尚且还能留下二三条活命,可是李家这假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没见过活人,所以当地虽都知其参保,到底是个怎么样却没人清楚。 难道他们之所以如此手段毒辣,就是因为他们本身是官兵? “不对。”杨鲲鹏在原地转了两圈,不会是大颢的军队,至少不会是大颢官方的军队,现阶段没有哪个官敢把自己的军队拉出去这么干,而且就算拉出去了,也不可能隐瞒这么多年…… “算了,不管这李庆到底是什么来路,终归是要打的。” 103、103解密(上) 虽说都要打, 但是杨鲲鹏开始在真倭和李庆党两方面摇摆不定, 先打哪边都是各有利弊,而且如果说一开始杨鲲鹏还担心他们首尾呼应,一遇危险彼此回援, 现在却是完全不在这上面花心思了,明显这三伙人是各有心思! 李庆是想将别人推上去当炮灰, 李老鲨只想着劫掠地方,浅井一夫他有些看不明白, 绍兴虽也是叫得出名号来的大城, 可是凭着真倭的实力,打劫绍兴确实是有点“大材小用”(杨鲲鹏不知道浅井一夫的目的是占领,而不是掠夺)。 杨鲲鹏举棋不定的时候, 老天爷帮他下了决定, 一声霹雳之后,下雨了!正装待发的杨家军瞬间一阵忙乱, □□可千万不能被雨淋湿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 可老天爷今天显然是够大方,倾盆一样的大雨不停的洒,豆大的雨点密布如帘——视线受阻,道路泥泞,杨鲲鹏的攻击目标只能是近处的李庆一部了。这也是幸好他带来的向导过硬, 大雨里仍旧能够轻松辨别方向,否则他们也就只能原地等雨停了。 士兵们重新列队,为防迷路后一个拽着前一个的背包绳, 分成四队,略微放缓速度,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 孟p趴在烂草地里一动不动,湿透的衣物黏在身上难受异常,不过从他满脸兴奋的表情能看出显然并没把这点不适放在心上。李庆队伍因为突降大雨而停止的前进而原地扎营,虽然现在他们仍旧戒备森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两个人不是面对面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正是潜进去的好机会! “你们在这等着,我潜进去,一会就回来。”虽然他这话是向另外两个同行的探子嘱咐,可实际上他根本都没看人家,完全是自说自话。不过那两个探子也知道这位孟大人是走江湖独来独往惯了,所以到是不以为杵,而是无奈的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将孟p拉了回来。 “孟大人,虽说您也看过我们营操练的,这雨雪风雾特别的天气,军营里也自有一套立营行军的办法,这营里表面上看着松散,可实际上比平时都要警醒得多,您可小心陷在里边。” “就你们杨参将那训兵的法子,这世上有几个和他一样啊?”孟p撇撇嘴有些不以为意,“放心吧,这李庆虽然有些古怪可说到底也还是个匪类,他欺负老百姓,欺负浙江当地的熊兵没关系,可想把我留在营里还买那个本事!” 最后两个探子当然是拉不住好奇心旺盛的孟大侠,眼看着孟p一步一步朝着李庆的营地去了,这一去直到杨鲲鹏带兵来到附近,找人与他们联系上都没回来…… “他就这么进去了?”山洞里,火堆边,宁绍台参将杨鲲鹏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用阴森森的语调询问着探子们。 两探子低头,无话可说,他们当时虽开口劝了,但也存了轻视之心,孟p说了两句他们便放行了。 “下去嚼两块生姜,略微休息一会,不要受了寒。” 两个探子顿时又感动又愧疚的领命下去了,他们一走,杨鲲鹏立刻低头按着自己的额头,真是乱上加乱啊!也怪他惯出孟p这样大侠的性子,平时没事还好,如今这一出事就是大事! 起身,杨鲲鹏原地转了三圈,心口急得冒火,最后也只能重新坐回大石上,强迫自己忘掉孟p现在的处境,将注意力集中在明天,不对今天凌晨即将发生的战斗上! 杨鲲鹏在这心急火燎,可实际上孟p现在,可是比他这个三品的参将舒服多了…… 已经换了一身干衣的孟p坐在一张几案旁,几案的上边放着一只仍旧冒着热气的烤兔子、一支酒壶外加一个酒杯,在这帐篷里,除了孟p之外,只在上手坐着一个陌生的白面中年人。 孟p并不说话,而是闷头喝酒吃肉,不时还发表些诸如酒太淡了,肉烤得老了之类的意见。中年人到是也不恼,就面带微笑的看着孟p吃吃喝喝。 “李大当家,多谢招待,在下如今吃饱喝足,也就不多打扰了。”孟p把整只兔子塞进肚里,酒业喝的一干二净,很干脆的一抹嘴站起来告退。 李庆呵呵一笑:“下雨天,留客天,孟大人何必急着走?” 孟p挑眉,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既然李大当家如此好客,那在下多留一会也是无妨。只是吃喝之后口中发干,不知李大当家这里可有解酒的清茶?” “好气魄!”李庆一拍桌子称赞道,但很快却又低头做痛心疾首状,“孟大人也是个英雄人物,却不知为何做了朝廷的鹰犬?!” 孟p拿过一个酒盅在手里把玩:“承蒙李大当家夸奖,无奈孟某人就是个生性贪慕富贵虚荣的,力大当家不必替我着想,小心伤肝伤肺。” 李庆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有刹那的扭曲,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淡定的表情:“孟大人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废话了。” 孟p“哼”了一声,心说你也知道你说的是废话啊? “孟大人原本也是江湖上叫得出名来的好汉,后来虽投靠了朝廷,可也并未做损害我们江湖人的事,所以孟大人其实和那些靠出卖兄弟博取功名的下三滥并不同。” 孟p眉毛挑的更高,几乎立起来,他怎么听着这李庆说话不对劲啊? “所以,这次想请孟大人帮忙,给我们做个中人。” 孟p惊愕的看着李庆:“你要招安?!” “正是。”李庆微笑点头,伸手捏了捏修剪整齐的胡子,到是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孟p有点想不明白,按说李庆应该是觉得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他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有了招安的心思呢? “不过……”李庆再次开口,孟p心道“来了”! “不过江湖上入伙还要带着投名状,我想着归顺朝廷也不能够空手而去。待雨停了,在下便领军而上,灭了浅井一夫那帮子倭寇!也正好用这些倭寇的首级当做送与朝廷的大礼!唉,说起来当初我与兄弟们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啊,不过幸好大家也都是苦命人出身,日常行事也大多约束着自己,所以我李庆手下倒也无甚劣迹,如今我等想要招安,想来朝廷也不会将吾等拒之门外。毕竟,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呢?” 孟p傻愣愣的看着李庆,他原本自己已经知道什么叫无耻了,如今见到李庆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他是没有劣迹,但不是因为没干过坏事,而是因为能够证明他劣迹的人已经都死了! 这要是旁人自然欢天喜地的接下这中人的差事,毕竟这几乎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功劳,可是孟p却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他不是傻子,而且还是个眼界开阔心思细腻之人,根据李庆的言谈前后想想便能多少猜到这人在所图非小! 原本有点后悔自己不听劝告失手被捉的孟p,现在却很庆幸自己来了。以李庆如今有恃无恐的态度来看,这次让自己做种人,他应该是临时起意,不过就算是自己没来,这李庆应该也早就内定的中人。 换句话说,就是浙江当地,或者说是绍兴当地,有内奸! 而且李庆想招安,绝对不是自己说的过安生日子,而是他想有一个正规的身份,而且,他做为个海盗劫掠来的财货已经不够他继续养兵了吧? “李大当家真是有意招安?”孟p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是夹杂着贪婪的那么一点惊喜。 “那是当然,我为何要骗孟大人?”李庆呵呵笑着,朝着孟p一拱手。 “既然如此,那可真是百姓一大幸事!社稷一大幸事啊!”没看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孟p学着那些文官的摸样朝北边行了一礼,那李庆也笑得更加灿烂~ 杨鲲鹏裹着有些发潮的棉被蜷在角落里,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到时候了?”头有点晕,杨鲲鹏也没在意,转身便坐了起来。 “还没,孟百户回来了。” “这李庆打得好算盘啊。”虽然气恼孟p擅自行动,可待孟p说完他带来的情报,杨鲲鹏也知道现在并非是发脾气的时候,只能瞪他一眼,暗示他“这事没完,咱们秋后算账”。 “是打得好算盘,可若是旁人,只要听到李庆愿招安,还管这里边有没有问题,必定是上赶着应下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 “孟p,你还是按照原本答应李庆的,去绍兴知会当地官府。” “就让李庆这么舒舒服服的招安了?” “知道他有问题,怎么可能让他招安?”杨鲲鹏轻笑摇头,“先找夏鼎,让他注意着点到底是哪个有问题的。至于李庆……我也来当一次言而无信的狗官试试!” 那“狗官”二字听的孟p红了脸,一抬头果然见杨鲲鹏轻佻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于是脸更红了…… 104、104解密(中) “大人, 那咱们还打不打李庆啊?” “打是要打, 不过要等到……”杨鲲鹏坐在大石头上拍着膝盖想心事,本是下意识的回答,却让他猛然想到了自己疏忽的地方。只见杨鲲鹏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快!快把孟p给我叫回来!” 众人虽疑惑,但却一个犹豫的也没有, 两三个腿快的立刻冲出去叫人了。不多久,孟p就被叫了回来:“杨将军, 又怎么了?” “这事不对呀。”杨鲲鹏看着孟p和自己的手下说, “这个李庆,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看穿啊,这里边有问题。” 他这么一说在场几个机灵的也立刻眼神一变, 显然是也想到了这里边的问题——李庆可是积年的老匪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能够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训练成精锐的士卒,又能够一直保持事情不败露, 这里边要花多少手段, 多少心思?作为主事者,李庆的老辣狠毒、谨慎小心可见一斑。 但是怎么可能就在他成事的最后关头,就让孟p这么容易看穿了呢? “是有点不对劲,可李庆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孟p,李庆是怎么发现你身份的?” “他那军营布置得奇怪, 我进去之后转了两圈便不知怎么露了行藏,被一群人围起来了。这时候李庆忽然出现点破我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孟p说到这里却是猛然醒悟, 和杨鲲鹏对视着大叫,“李庆营里有人!” “说不定就是原本应该出场的那个‘中人’,不过,如今各处衙门里的文官应该都在老实呆着呢,谁会在这时候突然跑到李庆的大营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孔三(原孩儿军)敲着自己的刀鞘问。 “现在什么时辰了?”杨鲲鹏皱着眉问。 “快寅时了。” “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寅时三刻照常进攻!” “打谁?” “李庆。” “那李庆招安那事?” “李庆招安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我们并不知晓,若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变数太大。将计就计,到最后还不知道被算计的是谁。不如现在以力破巧!”杨鲲鹏讨厌麻烦,虽然在朝堂上他可以和文臣们比心机,在战场上他却从来不喜欢弄太多花样。 战争的根本就是暴力!花样繁多的计谋不过各色调料,刀剑、血肉和生命才是烹饪最主要的食材,不添加任何调料仍旧可以做出美味,但是没有任何食材能做出什么?! 李庆背后所隐藏的太多,太扑朔迷离,杨鲲鹏虽然好奇,但是比起放任他在大颢的领土上来回扑腾,他更愿意把他扔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反正两种方式都能得知李庆的秘密,他为何不选安全一点的方法呢? 士兵们被陆续叫醒,吃些干粮喝些热水,整理好自己的武器,不够因为大雨仍旧在下,杨家军最擅长的火器是没法使用了。 xxxx 冯子震郁闷的看着山洞外的雨帘,这么多天了,他从那天离开营地就没和杨鲲鹏见过面了,如今能确定的就是杨鲲鹏应该是朝着李庆去了。 “冯大人,有个事我想与您商量一下。” “薛大当家。”孟p转身拱手,“有事请讲。” “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出来的时候却没带着多少粮草。”薛昂苦笑,“倭寇上岸又不是行军打仗,就算薛昂不是来抢劫的,也不能带着太多的粮草,否则让人起疑就坏了。原本我以为杨大人能够给我匀些粮草,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来不及了。” 冯子震听薛昂如此一说不由脸色发红,他这几天只惦记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注意到薛家帮的窘境,实在是有愧于杨鲲鹏所托。 “如今大当家的粮草还能支持几天?” “最多还能支持两天。”冯子震脸红,其实薛昂脸更红, 他上岸虽是碍于形势迫不得已,但他也存着积攒军功的心思来的!可谁知道如今他军功没得上,粮草上还要伸手找未来的同僚要? 冯子震低头想了想,这个时候要弄粮草可真是非常的不方便,倭寇来袭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各处关卡驻地应该都严阵以待——倭寇来时他们逃跑不逃跑是一回事,现在怎么说要做个样子,这个时候去调粮,而且还是在无手令的情况下给薛家帮调粮,实在是……可是不调粮,粮食从什么地方出? 心思电转,冯子震还真的想出了一个有粮食的地方! “两天之内,我们应该能否返回杭州湾范围?” “能回,冯大人的意思是……” “转过身去打李老鲨!他手里绝对有粮草,而且还能让薛大当家积攒些军功人望。”而且现在李庆和浅井一夫已经都离着李老鲨远了,李老鲨自己的人马也分散得很开,可以说绝对是一打一个准。 “妙计!如此,我便立刻招呼兄弟们上路了!”薛昂大笑着称赞,冯子震却发现薛家帮的大多数人其实已经整装待发了? 这个薛大当家,其实早就有转头回去打李老鲨的心思了吧? 冯子震好笑的摇头,虽然他可以说是被“算计”了,但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快。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和初衷,这也是杨鲲鹏教给他的…… xxxx 赵璞看了两眼奏折,朱笔刚勾画了两圈,就把奏折一扔,抬头文李安:“有南边的军报过来吗?” “陛下,没有。” “哦。”朱笔一扔,站起来出宫转悠了两圈,踩断两根草,揪下几朵花,然后转身回宫,“有南边的军报过来吗?” “启禀陛下,没有。” “朕饿了,传膳!” “是……” 张安出去传膳了,一出了宫门立刻抹汗,这都什么事啊?从入春开始,皇帝就一天照着七顿饭问军报。而且看得出来皇帝的火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虽说目前为止这位陛下不喜欢拿身边人泻火,只爱好在朝堂上的大人们撒气,但谁知道他气急了会怎么办啊? 张安叹息一声,嘴里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南边快点打完,杨参将得胜归来。要不然程公公、曹公公回来一个也好啊?”一溜烟的跑到御膳房传膳去了。天知道他这个品级的太监根本不用干这种活,他这不过是躲灾而已。 赵璞躺在床上发呆,他这几天手脚冰凉,噩梦中场景在眼前不时闪现,想要专注于工作,可是却又怕真专注了,错过了南边传来的最新消息,结果就是患得患失之下,他自己都快觉得自己疯了! 张安开始传膳了,赵璞磨磨蹭蹭的从床上下来,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抬手把张安叫过来了:“你去帮我到太后那里要个木偶来,就是小璋玩的那个将军的小木偶。” “是。”张安出去了,赵璞吃晚饭的时候他也正好把木偶拿回来了。赵璞就把那木偶放在自己龙床枕头边上了,然后莫名的,赵璞安心了不少。 105、105解密(下1) 倾盆大雨之中, 李庆营地外围的几个暗哨士卒, 已经冻得浑身哆嗦,双唇青紫。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士兵该有的机警,全部的精神几乎都放在了什么时候能够回营房吃上热饭睡上一觉上了, 他们也就更无法注意到不远处几个古怪的缓缓移动的“泥人”。 “哧!哧!”两声,两个蹲在草丛中的暗哨, 一声没吭便双双扑倒在地失了性命,三个暗杀成功的探子一个原地潜回去报信, 剩下两个继续前进处理巡逻的明哨——大雨里视线模糊, 手势便没法用了。 这三个人却没注意到,那暗哨旁边有一棵大树,树上边还藏着一个人!那人原本也冻得有些走神, 开始的时候他也没发现自己两个同伴就这么被暗算了。直到忽然看见三个泥人从草丛里站起来又蹲回去。他才意识到又有人袭营了。 这人并没立刻示警, 而是一边打量着四周,查看是否还有别人, 一边将自己隐藏的更深些。上边早有命令, 若是来袭者在二十人以下,那并不用急着示警,待他们进入了营中,再行通报便可。这一找暗哨心中顿时吓得一阵狂跳,大雨里虽然他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可是那影影绰绰晃动着的草木就不知道有多少…… “有人袭营啦!!!” 带着人一点点朝前挪的杨鲲鹏就听见了这么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当即也不顾上再隐藏身形,“一二旗*立刻冲营!其他各部跟上!” 一二旗是打头的, 现在距离李庆营最近,接了命令立刻窜出来以小队为单位,列成鸳鸯阵前冲,其他各旗紧跟在后! 李庆正在帅帐中和人商量接下来的步骤,他总是觉得这一步太过行险,找孟p那么一个外人虽然自己人不会暴露,但却也无法将事态掌握在自己手中。况且那个北边来的杨鲲鹏,一直到现在还没露面,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这有什么需要李叔费神的?李叔还不知道他们那些狗官一个个都只是表面光鲜,内里却是一个比一个烂!那杨鲲鹏八成也是用百姓的人头磊出来的军功,我看他那杨家军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而已!” “少主不能这么说,这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这杨鲲鹏怎么说也是去草原上打过胡虏的,他的名气即便没有十分属实,却也有四五分的可信。那孟p也是个英雄人物,却也被他收服了去更能说明此人不凡。” “什么不凡?”年轻人鼻子里轻嗤一声,“我那日看见他与杨鲲鹏二人共乘一骑状甚亲密,不似上级下属,也不似朋友兄弟,倒像是情人一般。而且那杨鲲鹏也确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肤色虽有些黝黑,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说不准他这些年的功劳也是靠着身后菊|门得来的呢!” 李庆一愣,脸色微变:“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 “少主为何不早些告与我知道?” “这事重要吗?” “当……” “大当家,有官兵袭营!”一个小头领湿淋淋的钻进了帐中。 “不过是官兵而已,发两声喊,那些鼠辈便落荒而逃了。” 年轻人虽说如此说,李庆却没像他这般拖大,立刻站起来冲了出去。这时候外边已经打得激烈了。 李庆一方虽被袭营,可却临阵不慌,杨家军只来得及砍倒了两个帐篷,并将盖在下边的匪兵处理干净,其余帐篷中的便便已经手持兵刃冲了出来,双方眨眼间便纠缠砍杀在了一起。 众匪虽彪悍,但他们毕竟是海匪,陆战上不过是打些寻常百姓或者是浙江本地见风逃的熊兵,见着杨家军即便一开始吃了亏,却也存了轻视之心。杨鲲鹏这边却是早就告诉了众兵丁要全力以赴谨慎应对,且他杨家军这群久经战阵的雄兵,彪悍凶猛上也丝毫不输海匪,两相对阵杨家军当即将海匪压住,后续人员源源而上,眼看着便冲入海匪大营了! 李庆一出来便知不好,指挥喽璧擦似蹋伤渎手谘萘饭ナ刂拢氖窒氯聪匀煌耆皇视Φシ矫娴陌ご颍土枪沙d晟狈パ隼吹谋牒芬惭劭醋啪鸵谎瓜吕础@钋煨闹煌祝纱嗝父鐾妨熳橹糠粥蟪罚胱庞刂胁缓檬┱梗搅擞饪湛醮u僮龃蛩恪 杨鲲鹏见海匪一方有人后撤,不由催促士卒加紧攻势——他原以为对方毕竟是匪,如今分兵而撤,留下阻敌的那部分喽囟ㄎ扌牧嫡剑扇盟幌氲降氖橇粝伦璧械闹诜朔堑挥斜涞氖迫酰炊桓龈鏊砍嗪欤坌源蠓6哉笾备侵还ゲ皇兀桓龈銎雌鹆嗣矗 旗*:表误会,不是八旗的那个旗,而是总旗,也就是五十五人。 106、106解密(下2) 那留下断后的海匪固然奋起一时之勇, 暂时阻了杨家军一阻, 但那毕竟只是一时之气,不得长久,只是片刻的功夫便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庆前脚将人撤出大营, 后脚杨家军便撵了出来,李庆根本无法稳住阵脚, 双方便已刀兵相见。这些喽嵌际抢钋於嗌倌炅烦隼吹淖拥鼙彩撬窈蟮母, 少一个都是损失,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壮士断腕之举,反而却让形势越发的窘迫,变成被人咬着尾巴打。 李庆不由皱眉, 这杨鲲鹏带的兵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攻伐进退之间也不似北兵, 且兵卒虽手中兵刃各异,看似各自为政, 却俨然有一套甚至是几套合战的法门。听说他与皇帝亲厚, 难不成这些人是皇城里的禁军?不过没想到杨鲲鹏真的带兵来打了,这是因为他听了孟p带去的消息呢?还是因为他没和孟p见面? 不管原因为何,李庆已经没时间再思考了,如今可说是背水一战了!正好趁着对方还有一半人马挤在营地中还未出来,他还有反败为胜之机。 下定觉醒之后, 李庆招呼众人转身狙击,双方顶着被杨家军推到的半截营门争斗起来! 雨势仍旧不见小,一条条粉红色细小溪流, 从双方胶着之处蔓延而出……李庆原以为自己掌握了战场形势,眼看着那官兵怎么冲都冲不出那营门的一点位置,只能被己方人马围着打。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够,情况就不对劲了——伤亡得太多,也太快了! 虽然因为大雨视线不清,而且战场上双方兵丁密集,可是己方的人墙飞快变少,中层头目们连连告急却是事实,眼看着他手里的兵力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全部压上去了。 我都损失这么多了,那官兵必定伤亡惨重吧?总是稳坐钓鱼台的李庆这次也无法再保持冷静了,不止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双手不住的颤抖…… 不过他能看见的也只是自己的喽剿涝蕉啵踔链永词橇钚薪梗薪尥说谋涿牵汲鱿至颂颖 “大当家,少主,快跑吧!”几个亲兵满脸血污神色张皇的跑过来拉扯他。李庆一边挣扎一边高喊着:“再顶一会,那些狗官必定是坚持不住了!”可亲兵并不听他的,只顾架着他逃跑。 李庆瞪大了猩红的眼睛,全力看向双方交战的那一点,他要看看到底对方做了什么毁了自己一生的心血?!可是他用尽全力看见的只有一面巨盾组成的黑色盾墙! xxxx “阿嚏!”杨鲲鹏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明明湿淋淋的,可他并不觉得冷而是觉得热。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可是现在却不是他矫情的时候。 孟p担忧的看了一样杨鲲鹏,别人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他能没注意到吗?不过如今的情况,他也只能不着痕迹的递过一片老姜:“将军,不然将冯副将叫回来吧。”于公,冯子震是杨家军里的二号人物,他来了即便不能完全替代杨鲲鹏的作用,也能为他分担不少,让他有时间休息。于私,孟p不得不承认,这照顾人的差事他实在是做不来。 “他现在大概和薛家帮去打李老鲨了,没时间等他了。”杨鲲鹏咳嗽一声打起精神,命令众人除李庆外将所有假倭杀个干净。 “你怎么知道冯副将去打李老鲨了?”孟p有些奇怪,至少他在的时候没见杨鲲鹏与冯子震那边有什么联系。 “他那个人看老实,其实也是个热血冲动的家伙,而且薛昂新近依附,急着立功,这两个人聚在一起不去打李老鲨才怪了,咳咳!雨快停了,前推三十里,咱们也找个地方扎营吧,兄弟们也该吃一次热乎饭了。顺便让守着辎重的两个总旗靠上来。” 这天下午,雨果然是停了,杨家军立下了营盘,这个时候杨鲲鹏认为大局已定,那伙最为凶悍难缠的真倭其实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而他的士卒也需要休息,只待明天士兵们吃饱喝足前往绍兴便可与绍兴守军里应外合将浅井一夫拿下! 不过,杨鲲鹏没想到的是,他还是高估了绍兴守军的能力…… 按理说对阵浅井一夫,绍兴守军不需野战,只要守城就好。本地守城,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上了,而且倭寇并未携带攻城武器,他们再怎么勇猛,□□砍城墙也不知道要砍到哪年哪月了! 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浙江当地的卫所确确实实的出兵守城了——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情况,然而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 倭寇来袭的消息一传入绍兴,夏鼎立刻组织府衙差役安抚民心,向绍兴周围的千户所求援,召集民壮,准备城防,宵禁时间提前,严禁百姓私逃!准备工作还没做完,向卫所求救的衙役回来了,不过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险些让夏鼎吐出血来。 离着绍兴近的总共有三个千户所,一个千户说,要御敌于绍兴之外决定带人打出去,不过不单是夏鼎,就是那传令的差役也不信他说的话,他所谓的出击,根本就是带人逃跑了。一个说所谓倭寇来袭不过是空穴来风的传言,不足为信,也就是连出兵做样子也没有。最后的一个则根本就是称病不起,连差役的面都没见。 也就是说现在的绍兴城,除了夏鼎带来的知府衙门的差役外加上绍兴本地的差役和组织起来的民壮之外,根本就是一座空城了! 夏鼎傻了,一直到他手下一个师爷让他打开城门劝百姓逃亡,才缓过劲来。 “让百姓逃?”夏鼎苦笑,“来得及吗?出了城,百姓更是活靶子!”夏鼎不是没见过百姓逃亡,拖儿带女那是应该的,可更多的人连尿盆、铁锅也硬要带上,有人劝也不听,硬生生的自己消耗了自己珍贵的逃生时间。 现在这个时间,放百姓出去,那与把羊从羊圈里赶到狼窝边上没什么不同! “他们不来守,我们自己来!”夏鼎握紧了拳头,别看他表面上慷慨激昂,实际上心里却凉的要命。百姓的安危他却是顾及了,但还有一方面是他作为知府可是有守土之责的。也就是说他是逃不了的,否则不只是丢官丢命,还要遗臭万年。所以他只能在死路里招出一条生路来,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最后的仰仗——杨鲲鹏! 所以第二日,夏鼎披头散发,麻衣芒鞋,没带差役和知府的小吏,而是带着自家的家丁仆役上到城墙搬石头箭矢,誓与绍兴共存亡。绍兴城内的百姓一开始有些恐慌无奈,但有些有理智的首先想明白了,逃跑只会死得更快更惨,还不如依托城墙而守,说不准能支持到官兵到来。 而浙江巡抚李继安也知道了绍兴的情况,一边从巡抚衙门发调令搬兵,一边派信使联系杨鲲鹏!这个派出来联系杨家军的信使并没有找到杨鲲鹏的踪迹,不过倒是找到了被杨鲲鹏宰杀干净的赵三水一伙的尸体。找到了之后这信使不但没有放弃,反而越发有了信心。而且他也是够不怕死的,在战乱之地辗转寻觅,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杨鲲鹏扎营的这天晚上,让他找到了收信之人。 xxxx “你是李庆?”杨鲲鹏问着大帐中央的囚犯,眼神却是看向了孟p,那天他明明说是个中年人,如今看来李庆却是个苍老枯朽的老人。 孟p朝着杨鲲鹏点点头,看容貌他确实是李庆,可是确实是老了不少…… “你是杨鲲鹏?”李庆虽问得无理,可声音粗噶干涩,一脸的疲惫,倒是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只会觉得他可怜而已。 “本官便是杨鲲鹏。” 李庆挑眉看他叹息道:“不过是个娃娃,我果然并非败在你手,而是败在那练兵之人的手里。” “呵呵!”大帐中,不论是旁听的官,还是警戒的兵,听李庆之言不由得都笑了出来。赵大石最是憨直,拍着胸口大笑着喊:“李庆老儿,这你可就说错了,咱们杨家军可是将军一把屎一把尿摔打起来的!你败还是败在了我们将军手上!” “不可能!他不过是个娃娃,哪里能钻研出如此出色的练兵之法?” “你不信也罢,只是本官见你,并非是为了计较这些无谓之事。而是你说有要事要说与本官听,你若还是纠缠不清,那还是老实下去呆着吧。”杨鲲鹏现在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正是难受的时候,强打精神升帐,谁知道李庆却只是发神经,让他不由得有些后悔。 “此事机密,怎可有外人在场?” “你要说便说,不说便走!在本官眼里,在场的除了你之外都是外人!”杨鲲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哈!狗官果然是防备森严!少主!赎老臣无法为你报仇了!”众人见誓不好刚要上前,李庆却已经咬舌自尽了…… “少主?”杨鲲鹏疑惑,“怎么这李庆还不是带头的?” “大人!巡抚李大人急信!” 107、107解密(下3)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李庆的尸首还没抬出去, 信使就已经进来了。杨鲲鹏忍着冲口而出的咳嗽打开了巡抚衙门的公文,结果就是,他本来已经突突跳着的额头瞬间升级到了用大锤狠砸的状态。 “杨参将!快发兵救援绍兴吧!” “现在不行。”杨鲲鹏忍着咳嗽摇头, “我如今虽是连场大胜,可是如今士兵疲惫, 再连夜赶路,没等到绍兴, 我们先把自己拖垮了。至少要休息一晚, 而且要等到辎重跟上来,我们才能出发。” 那信使不忿,他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这杨家军个个精神抖擞, 哪里有疲惫的感觉?当时还觉得他们连场大战之后还能如此振奋实在可喜, 如今看来兵是雄兵,这将却是个熊将!可没等他说话, 就有人上来将他拎了下去。 现在杨鲲鹏的不对劲, 不只是孟p,那些原孩儿军们也看出来了。这杨家军上下,除了杨鲲鹏本人有为国而战的意识,其他人从根本上说都是为了杨鲲鹏,和为了他们自己而战。想要打造一支部队的杨鲲鹏, 最终从根本上打造出来的却是只忠于他个人的一支私兵。 对他的手下人来讲,保家卫国都只是空谈,现阶段, 只有杨鲲鹏能让他们吃饱喝足,能给他们带来荣耀和辉煌,杨鲲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其他接手的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他们首先要保证的是杨鲲鹏的完好无缺,其他人的性命——不管是多少人,不管是谁,也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信使下去了,孟p端了一碗姜汤进来,总算现在能生火了,这第一碗热汤就给杨鲲鹏端来了。杨鲲鹏虽说要保持与众人同甘苦的良好作风,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这个时代,感冒都属于瘟疫,那是要大面积死人的。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接过姜汤咕嘟咕嘟喝下去,他却愣是没尝出这汤是甜是辣,嘴里只有一种木木的干涩滋味。 咳嗽两声,杨鲲鹏感觉自己从喉咙到鼻子整个都窜着火,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成重影,他觉得自己有四只手,每双手里都端着一个碗,可对面的孟p却摇摇晃晃的,不让他把碗交回去。 “嘭!”陶瓷大碗掉在地上了,不过土地松软,碗又是直直的倒扣下去的,倒是没有摔碎。当然,就是摔碎了,帐中众人也顾不得了! 孟p看杨鲲鹏眼一闭,身子一歪就立刻靠上去了,顺势一弯腰就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直奔后帐了。 “我去找人快马把医官弄来!”赵大石立刻红了眼睛,转身就要跑出去,其他几个性急的也要跟着出去。 “把他叫回来……”杨鲲鹏躺在行军榻上,气息奄奄的说,他眼睛仍旧闭着,出声的嘴巴也只有嘴唇略微颤抖,如果不是众人因为担心凑得很近,八成没几个听见。几个没动的千户百户赶快将赵大石几人拉了回来,赵大石嘴里虽然嘟嘟囔囔,但却没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回来了。 “我的事……不许说……也不许……催促辎重!”不过片刻功夫杨鲲鹏原本灰白的脸色变成了潮红色,不过说了十几个字,中间被上下牙打架和急促的喘息打断了数次。说完之后,他指了指孔三,实在支持不住一闭眼晕过去了。 孔三是原孩儿军里长得最歪瓜裂枣的一个,穿什么都像个地痞,而且这人也确实一肚子坏水,不过,他也是杨鲲鹏在自己军中除了冯子震外最放心的一个。 “孟大人,将军就托付给你了。”孔三也知道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朝孟p一拱手,带着众人下去了。 孟p点点头,他和杨鲲鹏私下里虽亲近,可公事上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系统,这种时候为了彼此好,孟p还好少掺合,专心照看着杨鲲鹏的好。 杨鲲鹏到这里之后,还没病这么严重过呢。而且因为要急行军,又碰到了大雨,他们本来随身带的东西就不多,就连现在杨鲲鹏身上的被子他住大帐都是打劫李庆营地弄来的,可想而知状态之糟糕了。 杨鲲鹏混混沉沉了一会,睁开了眼睛,他如今浑身上下骨头疼,皮肉也疼,再加上那种几乎把整个内脏都冻结的寒冷,杨鲲鹏真是觉得自己已经死在荒郊野外,现在是诈尸的感觉,不过意识倒是很诡异的清晰了。 孟p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投好了布巾,他自己的手也变得通红。杨鲲鹏哆哆嗦嗦的看他把布巾盖在了自己额头,确实是有那么点舒服。 “只是~脑门~有~什么用?”是打趣,更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杨鲲鹏笑着问。 “现在能帮你暖脑门就已经是难得了,要是有能暖你全身的东西,你以为我不想弄来吗?”孟p说话有些冲,他现在都这么着急了,这人还在没事找事! “怎么~没有~你不就是吗?”大概是生病的原因,杨鲲鹏的脑袋有些不好使,非但没有识时务的停嘴,反而哼哼唧唧的继续撩拨孟p——而且说实话,过去看电视看小说总是会有美人脱|光了帮男主角暖身子,那情节虽然老套俗气,可是不得不说还真是很让人期待~ 孟p一愣,没听明白杨鲲鹏是什么意思,低头想了想,脸上顿时带了一抹红:“你这人,都这样了还动这种心思。” “嘿嘿~” “不过你说的还真是对。”孟p轻笑,叉腰站在杨鲲鹏那小行军榻旁边看了两眼,然后伸手把人就朝床里边退。 “我、我可是~病人!”虽然不过是小小一段距离,可杨鲲鹏也头晕得厉害,想吐却又吐不出,不上不下的异常难受。 “嗯,我知道。”孟p点头,坐在床边,开始宽|衣解带。 “你来真的?!”看他架势,明显是将玩笑当了真,杨鲲鹏是又窘迫又期待,原本因为生病而眯起来的眼睛也瞬间瞪得大大的。 孟p挑起了左边的眉毛,屈指在杨鲲鹏额上弹了一下:“刚还无精打采呢,现在却来了精神,你哪里是羊,根本是头狼!说好了,你现在可是病中,我也不过是为了帮你暖着,可不许你动其他的手脚!” 杨鲲鹏澹乃的憧次叶颊庋耍揖退闶怯行奈乙参蘖Π c欢喑な奔洌p已经脱得光溜溜的,现在外边雨过天晴,真正的青天白日,两人离得又近,杨鲲鹏眼里,孟p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弄的杨鲲鹏鼻腔烧的更是厉害。他干脆闭上眼不去看,没多久,孟p撩开被子钻了进来。 温热的身体让杨鲲鹏剧烈的哆嗦了一下,这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温暖。孟p一边抱着他一边小心的褪去他的衣物,不过因为只褪了上半身。下半身碍于两人的状态,就帮杨鲲鹏留下了。两人紧贴在一起时,杨鲲鹏低下头,将额头靠在了孟p肩膀上。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反而不好意思了?”孟p见少有的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不由得起了调笑之心。 “给你~过了病气。” “如果过给我你便好了,那我也是无所谓的。”坏心的咬了一下他红通通的耳朵,转而又心疼的发现,他连耳朵也烫的厉害。 “……” “怎么不说话?” “呼~” 孟p郁闷,他就这么把脸埋在自己胸口里睡死过去了,也不怕闷死!不过脸上虽是咬牙切齿,他手上却是温柔的又帮杨鲲鹏掖了掖被子,自己也缓缓的平躺下,好让杨鲲鹏睡得舒服。而且两个人这么抱着也确实是暖和,孟p打了个哈欠,没多久也搂着杨鲲鹏睡了。 那边孔三暂时接手了杨家军的领导权,不过如今他们要做的也只是休息,所以孔三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安排除了值夜的人后,孔三也只是想起来假倭营地里的尸首还没处理呢。因为时期仓促,他们这次也是只砍了耳朵了事,可是如今既然要呆一个晚上,那也就能找人去清理一下战场了。 他倒是也没强迫,而是让众将自动报名,不过要量力而行,还有体力有精神的去,千万不能逞强。还真是有那么两百多人自愿报名,主要是打扫战场的人,之后可以在战利品中提前挑选几样自己喜欢的。当然,不包括真金白银,但像是金凤钗玉烟袋之类的东西却在可挑选之列。 赵二牛也在这两百多人之中,原先他父亲本来是将儿子送来报恩,如今赵二牛却已经积功升了小旗,而且去年娶上了一房媳妇,他出来时老婆正好有了身孕。虽然孩儿降生自己看不见有些遗憾,但赵二牛却知道,只要好好跟着杨将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面对死状各异的尸山血海,赵二牛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俯身翻捡着尸首上的东西,摸来摸去除了些散碎银钱之外还让他摸出来了一条红巾。赵二牛以为这是辟邪用的哪个女人的肚兜,暗道一声晦气,将红巾反手一扔,去摸第二个人,可谁知道除了些杂物之外又摸出了一条红巾,而且摸样和前一条一般无二。看其他人,离着他近的正好有几人也摸出了红巾,这下子让赵二牛上了心,找回了扔掉的前一条…… 管这事的百户听了赵二牛与几个手下的汇报也是拧起了眉头,每个尸首上都有一条红巾,这绝对是不正常!百户将此事上报,待一切平息后,果然查出这群人同是红巾军!此次李庆邀集众海寇来犯,要的就是放这些真倭假倭扰乱地方,待朝廷无法把握局势,浙江一省糜烂之时,他们红巾军再召集众多隐藏于百姓中的暗子,他们的少主到时登高一呼!李庆立刻带人相应,由寇变军,打散倭寇,解救百姓,得民心,进而得天下! 他们让孟p传讯,其实不过是少主陈玉彬临时起意,想要朝廷百姓两边讨好,到时候有了官身好像朝廷勒索。李庆一直以为是孟p与杨鲲鹏过分亲近,放他离开暴露了自己行藏,这才事败身陨。却没想到其实不管他是否这么做,杨鲲鹏当天都会袭营…… 可怜陈玉彬做了一辈子一统江山的千秋大梦,结果却是做了一个无名鬼死在了乱军之下,李庆在史书上都留下了一个骂名,他却是两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便呜呼哀哉了~ “大人?大人?喝药吧?”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鲲鹏睁开了眼睛…… 108、108自费 孟p上半身探出被子, 一手托起杨鲲鹏的头, 一手端着药碗。杨鲲鹏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孟p一碗药就已经灌了下去,杨鲲鹏的感觉只有一个字“苦”! 杀伤力巨大的味道让本来就胃口不舒服的他险些吐了出来, 还好这一灌已经让他恢复了部分理智,知道不能吐, 这才强忍着咽了下去。 “什么时辰了?”杨鲲鹏有气无力的问。 “还早,还不到子时, 继续歇着吧。” “哦。”杨鲲鹏点点头, 睡了一觉浑身骨肉的酸疼已经不明显了,只是异常的疲劳,不过脑袋还是疼, 他实在是不想睡觉, 见孟p也不下地,而是转身将药碗放在地上, 杨鲲鹏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医官帮我看过了?” “当然看过了,不然药哪里来的?” “你……就这样子?” “哼!”孟p有些不快的立起了眉毛,“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见不得人?” “乱想什么?我婚书都和你们签了,更是以你们为荣,我只是不想你被看光了去。” “呵呵!都是男人, 我有的人家也有,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你这话到可是真够甜的。明明喝的是苦药,怎么如今却是满口的蜜糖滋味?”孟p故意凑过去磨蹭着杨鲲鹏, 他早于杨鲲鹏醒来,且自己又不是病人,与心爱之人如今紧贴纠缠,早就有了感觉。 可是杨鲲鹏睡得死,又是病人,他怎么忍心打扰?如今人醒了,虽然不能真刀真枪,但是调戏一二总是可以的~ 杨鲲鹏一开始虽然有些被吓到,但他也了解孟p脾性,略一想便知道他怀的是什么心思,干脆的一闭眼装作昏迷。孟p大骇,不是说吃了药就没什么事了吗?怎么又晕过去了?转身便要下床去叫医官,杨鲲鹏见事情要闹大,一把把他拉住。却没想到他现在气虚体弱,人没拉住,自己却险些被孟p带到地上去,刚有点温暖感的身体,也立刻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你!”孟p气急,明白了这家伙是在故意骗他,但怒虽怒,却仍旧手快脚快的立刻窜回了被子里,将杨鲲鹏裹个严实也抱了个严实,“等你好了,等着我跟你算账!” “我也等着。”杨鲲鹏美美的靠在了孟p怀里,甚至搞怪的在他腰上嫩肉掐了一把,孟p气得脸都青了,却拿病怏怏的登徒子没办法,只能气愤无奈地抱着他喘大气! 杨鲲鹏这边看似斗气,实则调|情,在战斗少有的间歇里品尝情侣间的乐趣,另外两边却是各有各的难处。 冯子震杵着剑靠着一棵大树喘粗气,他的衣甲上如今积了一层厚厚的血糊,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锋利的戒刀也被砍得崩口卷刃——薛家帮虽然是海匪里的精锐,可也毕竟是匪,而且海匪管于海战,却不善陆战。打起仗只顾着一窝蜂的朝上冲,一开始李老鲨的人没反应过来,薛家帮这边倒是杀得痛快,可是后来对方有了防备,就从一面倒变成混战了。 这个时候薛昂都要操刀子上阵,更别提冯子震了,打起来之后,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打着打着,孟p就和薛昂他们走散了…… 战场上混乱异常,不管是薛家帮还是李老鲨的人马大多是衣甲不整,虽然他在薛家帮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他也分不清到底哪边对哪边,杀红了眼的双方人马更是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如今冯子震这一路杀出重围手底下无可奈何的多了几条薛家帮的冤死鬼,不过冯子震却是也没心思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了。 慢慢喘匀了气息,冯子震蓦地听到左近传出些细微的声响,冯子震心中惊醒,面上却神色不变。只是握紧了自己那把破刀,捎带片刻见对方没动静,他便按着刀悄悄走向了发出声音的草垛出,待距离足够接近,他猛的便是一刀捅了进去! “啊啊啊!别,别杀我们!”草垛的后边,两个五六岁的孩子互相搂抱着跌跌撞撞的滚了出来…… 都城,顺平奉天殿,自从赵璞登基之后,众臣三天两头的就要受一次惊吓,有时候被皇帝折腾的灰头土脸,不过有时候也能扳回一局。所以,虽然如今朝堂上的饱学之士(也就是七老八十的)没有先帝在位的时候多,但是这个时候的朝堂却是异常活跃的。并且因为皇帝的不按道理出牌,朝堂上虽有结党之人,但是少有一群大成长时间抱团的。因为谁也不知道皇帝的下个主意到底是损谁害谁,除了那位如今出征在外的杨参将之外,更没有哪个人能保持长时间的圣宠不衰。 今日大朝,又到了朝臣受惊的时候了,而且还是大惊—— 赵璞要发大军征讨日本! “陛下,这日本被□□钦定为十五不征之国*之一,陛下此举,有违祖制。” “我□□爷自蛮夷之手复我大汉衣冠,□□爷的祖制自然是要遵守。”赵璞点点头,可底下的大臣一个松口气的都没有,他们也是学精了,这个皇帝最喜欢先扬后抑,你要是现在放松警戒了,就等着倒霉吧,不过场面话也不能不说,众臣都拱拱手,赞道:“陛下英明。” “可是,众卿也都知道,如今倭患频繁。这倭从哪里来的?还不就是从日本来的?”赵璞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知道倭寇里真倭少假倭多,大多是自己人出的败家子,“这倭国以‘不征之国’为盾,便以为我们不敢动武了吗?他们这更是有辱□□爷当年的威名!” “这……陛下,这事当年我朝也派人质问过日本,日本来使回说,那不过是他们国内一些卑劣之徒而已,就是日本本国也受寇乱之扰……”兵部尚书闫寿龄出来说话,其实说实话,他还是比较赞同动武的,可是看到老同僚们频频瞟过来的眼神,他却不得不站出来…… “谁说的?” “啊?” “朕问,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是谁说的?” “是当时的使臣带回日方的说法。” “那不就完了,这世上有哪个贼会告诉别人自己偷了东西?特别是失主找上门来的情况下。” “陛下,日本乃是我大颢属国,怎能以贼子视之?请陛下慎言,日后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各属国心寒?” “朕管他属国不属国的?!”赵璞拍案而起,“朕自己的子民都在被抢劫!被奸|污!被杀害!朕还管他属国是不是心寒?!” “陛下息怒。”众臣齐声道。 “陛下,有道是狗咬了人,人不能反过来去咬狗啊~”御史卢惠跳出来反驳。 “卢爱卿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赵璞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试。张安啊,去给朕牵条猎狗来。” “遵旨。”程奎和张安今天都当值,可程奎年纪大了,赵璞就尽量不让他跑道,有事情多是支使张安。 卢惠一听,吓得就是一哆嗦。谭清远蹦出来劝阻道:“陛下,朝堂之上,弄来只畜生实在是有辱国体!” “那好,那就不在朝堂上,咱们出去到大殿外边不就行了吗?” 卢惠哆嗦的更厉害,刚才不过是猜测,现在却能听出来这位陛下就是要放狗咬他了:“陛下,臣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陛下不必……” “什么叫举个例子?!”赵璞的脸顿时拉下来了,“你身为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当着朕的面,说出来的话难不成就如放屁一般吗?” 众臣哑然,这位陛下实在是太过不雅,果然是和武夫一起呆的时间太长了。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陛下,卢大人是御史,风闻奏事便是御史职责……”刑部尚书站出来说话了,卢惠不由得给白毅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朕倒是没注意,既如此,卢惠你这轻忽狂言之责,朕就不罚了。”卢惠抹汗谢恩退下,赵璞点着御案的面,看着下边众臣道,“看来卢爱卿也是知道,被狗咬了不好受。其他爱卿是否认同啊?”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那么众卿要是被狗咬了,如何应对啊?” “……” “你们不说,朕说。人身为万物之灵,自然是不能和畜生比谁的牙齿锋利的,但拳脚棍棒乃至刀枪火铳却是能给这畜生一个教训的。又或者你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总可以叫上好友家仆吧?” “……” “嗯?怎么都哑巴了?告诉朕,对,还是不对?!” “对。”稀稀拉拉的声音在众臣中响起,没办法,虽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文臣的一大优良传统,可是在碰到这么一个蛮干君主的时候,说瞎话要面对的不只是挨打丢官,还有很大的可能身败名裂。所以这个时候,再硬的家伙也软了~ “既如此,那出征日本之事便定下了!” “陛下!”户部尚书徐锦徐老头蹦出来了。 “徐爱卿又有何事?” “陛下,出征之事耗费体大,户部没钱!” 赵璞斜了徐老头一眼,咬着后槽牙说:“为朕自己的子民而战,户部没钱,朕自己出钱!” 109、109混乱 “冯叔叔, 冯叔叔, 你没事吧?”冯子震在两个孩子压低声音的呼喊中醒来,左肋阵阵刺痛,右腿自膝盖以下已经没了知觉, 四周黑漆漆的,空气里有着草木的香气, 看周围情况,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树洞*里。 “你们将我拉进来的?”冯子震记得他带着两个孩子逃亡, 半路上碰到了一队二十多人的海寇, 结果就是这样了。 “嗯。” 冯子震在两个孩子的支撑下坐了起来,外边的雨停了,他们身上却仍旧是潮湿的, 再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让人难受异常。冯子震用尽全力将小腿曲起,果然有着箭伤的小腿已经完全肿了, 伤口处传来传来阵阵腐败的臭味。取下头上的银簪, 原本还要到火上灼烧一下,可是现在显然是没有时间了。 两个一脸好奇的孩子眼看着冯子震将簪子捅进了自己伤口里,不由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脓血噗的一声流了出来,恶臭的味道更浓,冯子震也感觉到了疼痛, 手上非但没软,反而捅得更深,且扭动发簪搅动了一下, 再猛地将簪子拔出。 他的小腿因为疼痛一个抽出,他按压着肌肉中的硬块,将脓血朝外挤出,两个孩子中较大的一个女孩抹了抹眼睛,转身走了出去,不多久便拿了几棵不起眼的药草跑了回来:“冯叔叔,我阿爹原来受了伤便是嚼烂这个敷在伤处,你看有用不?” “小燕,多谢。”那药草冯子震也是认识,含笑着点头接过。这药虽有些用处,可对他现在这样的伤口其实根本没什么用处,但孩子的心意不能辜负,而且有点伤药也能聊胜于无。 粗糙的裹上了伤口,冯子震心里有些郁闷,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杨鲲鹏单干,可是结果就是丢了薛昂,如今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摸样,他还真是没用…… 冯子震压下心中的酸楚,专心考虑着自己的处境,其实李老鲨这群人是典型的乌合之众,以战斗力来讲不过是下九流而已,但如果单说破坏力,却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他们已经被薛家帮打散,原本为李老鲨马首是瞻的众匪重新变成了各自为政的小队伍,分散范围大了,破坏力也紧跟着更大了! 现在离开这里,很可能再碰上一群假倭,那个时候以他的身体是否能够仍旧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全?所以,只能留在这里—— 非但没给大人帮上忙,却还添了麻烦,真是狼狈啊! “我们去找些吃的东西吧,这两天八成就要呆在树洞里了,你们在这呆着,千万不要动。” 冯子忍着疼起身离开,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取暖。没多久男孩出了声:“姐,你说冯叔叔不会自己跑了吧?” “瞎说什么呢?”燕子敲了敲弟弟的脑袋,“你忘了冯叔叔是怎么救你的了?小心忘恩负义天打雷劈!” 男孩一缩脑袋,不说话了。 清晨,休息了一晚的杨家军再次出发,因为会合了辎重队,伤兵们都能坐上马车,杨鲲鹏这个病号也能骑上马匹了,虽说马背颠簸,但终归是比自己用两条腿好得多。 如今不需隐藏,全部人马直接沿官道而上,道路虽有些泥泞,但如今阳光充足,天气晴好,赶起路来丝毫也不费劲。 “怎么又皱眉?身体还不舒服?”一直注意着杨鲲鹏的孟p拨马到了他身边。 “不是,大雨之后,天气转晴变热,尸首必将腐烂生虫,我是怕到时候引来大疫。” “疫病与死人下雨有关?”孟p脱口问出,杨鲲鹏也愣了,这对他来说常识性的问题,大人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搁在现在,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不管是东方西方一旦发生大疫*,基本上都会被人们认为是妖魔恶灵作祟,或者是统治者失德天降惩罚之类的。即使会求助于药物,但是更多的还是求助于鬼神。 杨鲲鹏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那些人本就都是血债累累的恶徒,如今横死,尸体又经风吹日晒不得入土,戾气更甚,十有八九会出来作祟。” 他这倒不是忽悠孟p,比起传染病说到微生物,再从微生物谈到物种的分类和起源,而且非常可能孟p还会以为他这是发烧发糊涂了,所以还是直接编瞎话吧。 孟p一挑眉,一开口便隐含着怒气:“将军也信这鬼神之说吗?” “这个~” “不想告我,直接说便好,何必蒙骗于我?”瞪了杨鲲鹏一眼,孟p打马跑了。 “……”杨鲲鹏既无奈又惭愧,不过这也确实是他自作自受! 绍兴 夏鼎发动百姓守城,城中所有富户家中家丁全部被拉出来编成数组,轮流在城墙上值班,这些人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官兵,可怎么说都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清空所有贴近城墙的房屋内住户,无处可去的百姓可到衙门、庙宇或学堂中暂住。所有成年男子又按年级专长分组,整个绍兴城可以说是全民备战…… 浅井一夫带着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紧紧关闭的城门和高耸的城墙。不过在来的路上他也已经招呼了手下赶制了几驾梯子,看高度足够让人踩在梯子的顶上翻进城墙去。可没想到,他刚想整队,就听城墙上嘭的一声响,远远的一个飞速移动的小黑点砸在了城墙不远处的地面上,紧跟着又是“砰砰”之声响起,这次却是清脆也密集了很多,还夹杂着无数羽箭从城墙上射了下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如今的距离却是丝毫也伤不到众倭的…… 待攻势停止,倭寇们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城墙上夏鼎虽满面涨红,却也是无可奈何。刚才看着炮的几个门官惊慌之下就点了引信了,然后随着他们的这一炮打出,城墙上顿时有人抱着着朝下跑,有人一边尖叫一边挥舞着手臂四处乱窜,还有人立刻发疯一样开始朝城墙下射箭放鸟铳,总之什么反应的人都有,就是那些沉稳冷静巍然不惧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就是下定自己也下意识的射出了两箭才意识到不对。 这也无法,倭寇积威甚重,百姓们多知其凶残,甚至在传言中将其妖魔化,所以有如此反应其实也不算出乎意料。等到骚乱平息,倭寇们的笑声和辱骂声远远传来,城墙上的老少爷们虽然脸上发热,但也不约而同的退后了几步,有个胆子小的扔下手中弓箭就要逃下城墙去,却被两个衙役抓住,扭到了夏鼎面前。 “我不要送死!我不想死!你这狗官,呸!”这人虽语无伦次,但是其他众人眼中却隐隐有些人中之感。 “啪!”夏鼎扇了他一个大巴掌,“你逃?!你能逃到哪里去!逃到你家里的被窝里?!你自己家里的土墙比绍兴的城墙安全?!还是你爷娘老婆能够保你周全?!放开他!别拦着他,要逃就逃!谁想逃的也跟着他一块去!去你娘的裤|裆里躲着!!” 夏鼎堂堂知府老爷,入进却也是口出秽言,两个衙役将欲逃之人放下。这人跌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却是一边涕泪齐流,一边去摸自己先前扔在地上的弓箭。显然是不跑了,其他动摇的人也都是咬紧了牙关,虽然手发抖,心发慌,可终究是没人再逃了。 夏鼎看着这些百姓,他们虽站在城头护卫绍兴,他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便是绍兴能够守住,之后却不知道要有几家要挂起白幡…… 赶路的前一天杨鲲鹏还骑着马,第二天就变成继续坐马车了,因为他的寒症再次严重了。他病倒的好处是孟p不再和他闹气了,而是共乘一车随时照顾他,坏处是很自然的引起了军心浮动。 “放心吧,不过是生病,只要我没死,就没事。”杨鲲鹏在喝过药之后,迷迷糊糊的安慰了孟p一句便昏睡了过去…… 110、110战!战! 距离绍兴越来越近, 杨鲲鹏身上的体温也越来越高, 但却不得不从马车里爬出来骑上马,战争中临场指挥异常重要,杨鲲鹏这个时候只要还喘气, 就必须爬起来。 浅井一夫也接到了探子遇敌的警报,可是他根本就没将来敌放在心上, 多年来大颢陆军在他心里已经完全和战士二字没有了干系。他一挥手把几百高丽海寇派了出去,那高丽的李姓首领万分不愿, 认为浅井一夫这是眼看着城破在即, 想要多占好处。虽万分不愿,可浅井一夫势大,他也只能咬着牙带着自己手下去了, 只是想着快去快回, 尽量减少自己的损失。 绍兴城里,夏鼎喘着大气坐在一处城墙垛下, 他身上的白色麻衣已经染成了深红色, 不过燃料却并非是敌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他的一条手臂没了…… 守城两天,第一天时,百姓们虽大多鼓起勇气留在城墙上抗敌,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勇气就能够成功的。没经过任何训练的百姓, 鸟铳不会用,十个里有八个炸膛,还没伤人, 先把自己和同伴炸个好歹。 而且南方男子多文弱,一石弓能拉开的都没几个,开弓的力气小,射出的箭力量也就更小,结果就是一片羽箭过去看着凶猛,实际上轻飘飘不着力,即便扎在人身上也只是将将入肉,根本没有多少杀伤力可言。 绍兴城倚为城防的两尊火炮,也已经是爷爷级的老火炮,只能发射实心弹,操炮的炮手也不过是临时找来的几个衙役,这种比火铳更需要技术的武器在他们手上显然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倭寇距城墙越来越近,众百姓见倭寇果然“刀枪不入”,眼看着云梯搭在了墙边上,更是越发慌了手脚,甚至有不少人跪在地上求神拜佛。还是几个镖局里的镖师抄起长钩子将云梯顶开,众人这才有样学样。 可是这时候已经有倭寇翻上了城墙,因为要在城墙上立住阵脚,个个更是凶悍勇猛。百姓见有人上来,还哆哆嗦嗦没反应过来怎么办的时候,他们已经轮刀上前,将人劈死!同伴临死前凄厉悲惨的叫声在耳边响起,大多数人都是打了一个哆嗦,大脑里一片空白。倭寇却早已满脸是血狰狞微笑着杀入的人群,而更多的人便在懵懂的僵硬中丢了性命。 剩下的,有人扔掉武器转身逃亡,有人仍旧因为震惊而呆傻,有人哭泣着跪倒乞命……但也有人奋起反抗! 结果,最后倭寇被打下去了,城墙上也堆满了百姓的尸首,却没有几个倭寇的影子,夏鼎叫来残存的衙役计算人数,双方战死比例竟然达到了47比一!半天之内,百姓伤亡近千人,倭寇却只搁下了二十多人…… 当天下午,倭寇再次来攻,这一次损失仍旧巨大,可是倭寇的损失也更大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战场是最能考验人类的地方! 不过无论学习能力多强,他们也毕竟是百姓,生死存亡的考验能够激发潜力,但根子上却改变不了什么。 夏鼎听t望之人回报倭寇分出了数百人,已经麻木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渴望!是不是杨鲲鹏领兵来了?! 倭寇紧接着发动了攻击,男人们踩着同伴的尸体,一次次挡住凶残的强盗,他们现在不是用刀剑守卫家园,而是用自己的生命硬生生的推迟对方的胜利!身体健壮的女人和孩子也不再躲在家里,而是和老人一起搬石头、死者和伤员。援军到来的消息已经被夏鼎传了下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推断是真是假,可是这个时候不止他需要希望,百姓们更需要希望…… 果然,伴随着兴奋的欢呼,倭寇再一次被打退了!浅井一夫恼怒的责骂自己的下属,一挥手便要命令下一波人上前继续进攻,这个时候远处却忽然出现了一片人影。城墙上欢呼声更大,依稀听得是来了援军。 这个时候大颢周边的数过都以汉文化为荣,各国上层社会多使用汉字、汉语*,浅井一夫怎么说原来也是个小大名,汉语还是听得明白的。那些高丽人虽然比不上他们大和武士,但还是有些战斗力的,什么人竟然这么快就将他们解决了,而且竟然没留下任何活口回来报信? 刚要制止攻城的手下,城墙上忽然静下来了,倒是倭寇这边的几个举着千里镜的西洋鬼子大声呼和了起来,浅井一夫一问才知,原来来人并非绍兴的援军,而是出去迎敌的高丽海寇! 浅井一夫叉腰按刀自以为帅气和豪气的大笑了起来,可惜因为身高*原因,给人的感觉只有滑稽…… 高丽人再走近些,浅井一夫不由得有些嫉妒,那些人不止胜利归来,竟然还缴获了不少好东西!现在的距离他能看见的就有不少盾牌、火铳、大刀、□□什么的,拿到新武器的高丽人们正在开心的互相比划着,更可气的是他们竟然还缴获了不少马车!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攻打城墙损兵折将,他们却轻轻松松的拿到这么多好东西? 浅井一夫觉得高丽人手里的东西应该有他的一份!所以在命令手下重新恢复攻城的同时,他抽掉了五百人亲自带队走向了高丽人。其实这点东西要是在原来他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攻了这么半天的城,却半点收益也没有,浅井一夫有些急躁了。 “大人,有些不对劲,那些高丽人为什么一个个忽然变得这么高大了?” “嗯?” 浅井一夫的一个手下忽然疑惑的说着,高丽人和日本人的身高差别是半斤八两,可是如今回来的这群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穿在身上的衣服裤子干净不干净还在其次,实在都太小了些,胳膊小腿全都暴露在外,感觉就像是狗熊穿上了猴子的衣服! “敌人!”浅井一夫也是聪明人,只是因为刚才满脑子的战利品,光顾着在一群“高丽人”中寻找那位李首领了,根本没朝其他方向看。 倭寇们反应快,“高丽人”反应更快,大头的几个大汉高喊一声“杀倭寇啊!”,举着火铳就冲了过来。倭寇们一开始虽是一惊,却并不慌,觉得这些大颢兵马虽是聪明些,却仍旧是大颢兵马,而且看他们武器杂乱,毫无阵型队列可言,想来不难对付! 但是很快,巨大的火铳之声打破了这群倭寇的“常识”,原本浙江当地的官兵鲜少操练,但凡有人手持火铳,往往是敌人还没进入射程便点燃引线,打不中敌人的火铳,一击失误没了弹药的火铳,比一根烧火棍好不了多少。 但是这群假扮高丽海寇的官军却是既彪悍又冷静,他们抱着火铳冲到大概两丈左右的距离,立刻停下点燃引线!引线染到尽头时,倭寇们正好冲进了射程范围,个头不小后坐力更是不小的三眼火铳连番爆响之后,先头倭寇已经倒了一片!己方的盾牌手和其他手持长短兵器的攻击主力已经跟了上来,火铳手们安然退到盾牌之后,前方已然短兵相接鲜血四溅,他们却安然的重填弹药,抽冷子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再远一点,被“缴获”的马车里陆陆续续的又超外边跳出来了几百号汉子,挥舞着兵刃加入战圈,看到浅井一夫被困的众倭寇自然也是大叫着杀上来解围。 更远的地方,城墙上的百姓热泪盈眶的再一次将倭寇打了下去,几个热血的汉子甚至抱着倭寇一同跳下城墙,尘土飞扬的方向,是杨鲲鹏带着大部队匆忙赶向战场…… 战圈在杀戮中慢慢变薄缩小,可是总有后来的人怀着对胜利的信心冲入战场,再次将战圈充实!就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亲身作战的杨鲲鹏,在看到修罗场时,也忘了身体的不适,忘了他要保命的信条,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刀冲了进去! 城上的百姓也要打开城门下去助官兵一臂之力,更加虚弱惨白的夏鼎却在这个时候支撑着破败的身体站了起来。 “不要给杨家军添麻烦。”夏鼎是知道杨鲲鹏训兵别有一番手段的,他们这群百姓下去,绝对帮不了忙,反而碍手碍脚,还不如…… “大家开始收拾收拾吧,快把活着的人抬下去救治。”早一刻救治,就能够多救不知道多少人命! 两个时辰之后,城外喊杀声渐熄,得到人报信说城外我军大胜的夏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命令众人大开城门之后,便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杨鲲鹏杵着刀站在一片尸首中央,孟p站在他身边不住的碎碎念,不过实际上,这么一阵砍杀下来他出了一身的汗,现在除了有点累有点饿之外,可以说是完全感觉良好~ “告诉他们,留几个活的,我还有用!”看着兵丁们习惯性的把躺在地上的倭寇都给了个痛快,杨鲲鹏赶忙出声制止。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和赵璞商量好了一定要出兵进攻某个岛国,而这些倭寇自然是最正当的理由。 我不管他是你们国家的逃犯还是贵族,既然他是日本人,那么你们这些日本大名就要承担责任,赔款、割地一个都不能少! 想到这里的杨鲲鹏双眼异常的狂热,他不是个残忍的人,实际上还是个很有爱心和正义感的人,可是他更是一个自私的人,在让敌人的儿女饿死和让自己的儿女哭泣之间,他选择了强者…… 给我一个机会,我就会让敌人万劫不复,不管别人今后会怎么说我,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113、113隐患(下) 赵璞到底阉没阉杨有功, 杨鲲鹏已经来不及问了, 第二天一早,杨鲲鹏原准备召集众将分散行动清剿李老鲨部。可没想到的是浙江当地的兵丁突然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都冒出来了!这群人一改原先的遇敌畏缩, 一个个龙精虎猛,前赴后继。 杨鲲鹏听了属下的回报, 知道这些人是来争功了,固然他们的行为可气又可笑, 杨鲲鹏却当机立断召回了众将, 多个朋友多条路,该做的事他已经做了,这点零星的功劳他并不在意。 又等了一天半, 海上的捷报也传到了杨鲲鹏手中, 因为是先报到杭州,再转到他手上, 所以中间间隔了不短的时间。这个时候, 大部分的事情都算是尘埃落定了,说起来这也是李庆帮忙,将大股的海匪倭寇都齐聚一堂,否则如果要杨鲲鹏一处一处的征讨不知要花上多少年月? 巴戈多罗看着杭州巡抚衙门门口那垒起老高的人头,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子, 这个谦和守礼的国度,原来也有如此血腥和野蛮的一面!他非常想转身离开,回去给自己沏上一壶好茶压惊, 可是他这次来是为了几个被俘的葡萄牙船长,作为唯一的官方使节,他必须履行自己的责任。 拉了两下自己的领口,巴戈多罗挺胸抬头走进了巡抚衙门。 李继生老爷子高兴的捏着自己的胡子,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下了一条缝,要是离他近点,还能听见他正哼着什么小调。虽然巡抚大人如此做派有些失了官仪,可是师爷小吏没有一个多嘴的,因为他们现在的面部表情也和李巡抚没什么不同…… “大人,那个巴使者来了。” “哦,咳咳!让他进来了吧。”来了外人,李继生咳嗽两声恢复了常态。巴戈多罗进来刚要行礼李继生一抬手就制止了他,“巴使节,今天我要你来,是告诉你一声,贵国的几个子民,在我国行盗伤人,有当场被杀的,也有被抓的。那被杀的人头都在外边放着,尸首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你们要是想收尸,我们可以通融一下,让你们提前把脑袋拿走。” 巴戈多罗想想外边的人头堆,忍着恶心回答:“非常感谢您的宽大,我会通知他们的家属和亲友前来认领。” 李继生点点头,不置可否:“说完了死人,咱们再来说说活人。所有被捕的海盗,明日午时三刻在杭州菜市问斩……” “不!”巴戈多罗猛地跳了起来,“他们是我葡萄牙的子民,你们没有任何处罚他们的权力,更何况要杀害他们!” 李继生双眼一瞪,拍着桌子对巴戈多罗说:“我管你是葡萄牙,还是核桃牙!在我大颢的土地上犯了事就得受罚,杀了人就得偿命!本官今日不过是支应你一声而已!来人呀!送客!” 结果,巴戈多罗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就被几个衙役给架出来了。郁闷的在巡抚衙门门口转悠了半天,他把那几个海盗船长的祖宗八辈骂了个遍!那些贪婪的家伙,好好的运送货物,正常的贸易难道不好吗?大颢皇帝的采购合同,可是让许多人都成了富翁,他们却非要去做无本的买卖。 更让巴戈多罗心焦的是,根据可靠消息,他这个使节的情况已经传回了欧洲,很多国家也有意向大颢派出正式的世界——巴戈多罗不认为自己这个半吊子能够和那些真正的外交官相媲美,甚至很有可能本国也会派出外交官,那个时候他巴戈多罗这么多年辛苦钻营出的道路不过是给一个后来的官僚铺平了道路而已! 所以他现在急需做些能够展现自己能力,巩固自己地位的大事!保住这些人的命就是个好方法,可是,大颢官员一如既往的强硬态度,让他知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管葡萄牙在欧洲如何强大,对于这个遥远东方的庞然大物来说,她的威慑力只有负数…… 在思考之后,巴戈多罗决定去寻找杨鲲鹏,那个人不只是个将军而且还是一位商人,或许从他身上能够打开突破口。 在巴戈多罗赶向杨家军军营的时候,杨鲲鹏正在王洪江商谈关于日本的问题。赵璞八百里加急的密旨已经送来了,王洪江看完了那道密旨,不由得背脊发凉,陛下这一招可是真狠啊,要不然这圣旨没通过内阁,直接发的中旨呢。这要是让那群老大人听见了,还不闹翻了天去? “王总兵,此计是否可行?” “可行。”王洪江将圣旨放下,“实不相瞒,就是老夫看了也有些心动啊,不知这上面说的是否是真的?” “虽有些夸大,却大多不虚。”杨鲲鹏点头。 赵璞虽说自己出钱征伐日本,可实际上,他也知道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日本虽小,可是孤悬海外。大颢要出兵首先补给就不是个轻松的事情,其次地形不熟,气候迥异,对于士兵和将领更是巨大的考验。 杨鲲鹏在到浙江前和赵璞研究来研究去,两个人最终很无奈的发现,打日本靠他们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可是两个人又都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群岛国上的人,思来想去让杨鲲鹏想到了一个馊主意(实际上他也没想过什么正经主意)——私掠许可证! 这事又着落在锦衣卫上,只要交了一千两白银,他们就可以在半年内由国家保护的去打劫商船和外国城市,劫掠所得全归他们个人所有,所劫持的外国人口全部可以入奴籍自由买卖。不过外国商船也可以到锦衣卫处购买护船旗,一面旗子一千两可以保护一艘船。 欧洲用抢劫和杀戮给全世界带去了“文明”,杨鲲鹏这手段虽然阴损,但实际上不过是以寇制寇。毕竟大颢周围有油水的非本国商船和城市,就是日本、高丽还有众多西洋人。这些人到底是商是寇完全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且从古至今本国的老百姓就是太斯文了,才总是被欺负,杨鲲鹏想试试他能不能和赵璞养出一群狼来! xxxx 小燕虎头姐弟也被带到了山阴,不过他们没住在军营,而是被安排给了城里一户人家。因为杨鲲鹏给的银钱充足,每天这姐弟俩被好饭好菜的招呼着,两个孩子倒是慢慢的都安下了心来。 今天虎头一个人就吃了一晚红烧肉,打着饱嗝抹着油乎乎的嘴巴安心躺会了床上。小燕虽半块肉皮也没吃到,可看着弟弟不再哭闹心里却是安慰的。 “姐,咱们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不是,听说等你好些了,咱们还要到京城去。” “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比这里还大,还好吗?到了那里,我还能天天吃肉吗?” “我也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不过应该是比这里还大吧。”小燕帮弟弟用温水擦了脸,又给他盖了被子。 “哦,那可真好。不过,姐姐你说为什么冯叔叔还有那个大将军要对我们这么好?” “因为他们是好人。”小燕笑笑,脸上也有点红,她已经知道了杨鲲鹏和冯子震的关系,也知道杨鲲鹏确实是好官,不由得对自己当人的错误猜测感到窘迫。 “哦!”虎头点点头,闭上眼睛作势要睡觉,小燕刚收拾了东西端出去他却立刻便在他身后睁开了眼睛。 他原先只有六岁的时候吃过一次红烧肉,那是因为大姐嫁人,姐夫那边的彩礼就是半条肥猪肉。原本娘说了,再过半年姐姐也嫁掉,他就能再吃上一顿猪肉。可是现在姐没嫁掉,他却能躺在床上天天吃猪肉,这是为什么呢? 娘说,这世上除了爹娘没有没事对我好的人,那不会是大将军要娶了姐姐,所以这猪肉就是彩礼吧? 嘿嘿,那可真好,那样我这辈子就都能躺在床上吃猪肉了! 都说孩子天真纯洁,可是过分直来直去黑白分明的思想很多时候却并非完全是“善”的……而当他们对某件事充满了希望的时候,却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114、114分道 锦衣卫所贴出告示, 浙江全省一片哗然, 酒馆茶楼中闲聊的文人士子对这所谓的“官办强盗”咒骂不已! “我堂堂华夏!礼仪之邦,怎能行抢劫之事?”杭州某酒楼,今天又是一个白脸书生扯着脖子拍着桌子跳了起来。 “那倭人抢得我们?我们就抢不得倭人?”也是赶巧了, 今天酒楼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黑脸汉子吭哧吭哧的哑着嗓子搭腔。 听他说话, 除了几个士子面露不愉之外,包括酒楼的伙计掌柜在内的不少普通人倒是一脸赞同。 “话怎能这么说?!”一看不过是个粗汉看, 士子抬头挺胸的站了起来, 用鼻孔冲着人家回答道,“日本为我国属国,属国于我大颢, 就如师长与弟子, 弟子做错事并不稀奇,师长责打一番便是了, 如何能够照着弟子做错的事情再做一便?” 这士子这么一说, 周围长衫的书生们也都跟着点头称是,直说“我泱泱大国,岂能作如此野蛮荒谬之事?” “倭国确实可以说是师从我国,可这位公子难道没听说过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况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倭国难道就真甘心千千万万年都是徒弟?如今那些倭寇明摆着就是受倭国庇护,这已经是明摆的挑衅了。按这位公子的刚才的比方所说, 那就是欺师灭祖了!只是我皇大度,并不愿兴兵灭国,如今算是让百姓们自己报仇而已。”黑脸汉子说不出话了,倒是他身边另一个年纪略长的人开了口。 “哼!你这龌龊人倒是口齿伶俐!这分明是陛下身边有奸佞,才折腾出了一个偏门敛钱的法子!” “你!我大哥好好与你说话!你这人为何口出不逊!”黑脸汉子拍桌子站起来了,他这一拍,比书生刚才的那下子可是有震慑力的多,木桌上的碟子碗都跳了三跳。 书生和他的同伴们都吓了一跳,站起来色厉内荏的说了几句“不与粗人一般见识”之类的,付了帐后一个个溜边走了。 那黑脸汉子负气的坐回凳子上,连喝了三碗酒:“这些文人!他们满嘴胡话便不是龌龊,别人说得有理便是歪理!” “二弟莫气,你这暴躁性子,早晚要吃亏。”那位“大哥”拍着弟弟的肩头劝慰,这二人不是别人便是薛家帮的薛昂、薛启兄弟。 “……”薛启又灌了自己半碗酒,“大哥,您说咱们真要去当官吗?我看不如我们还是回去薛家帮吧。” 薛昂明白弟弟的意思,原本一心想着招安的他们事到临头,反而是怕了。而且现在又出了可以拿银子买海盗旗这么一回事,帮里边更是人心浮动。 “二弟,你想过没有,寇就算是有了朝廷的准许也仍旧是寇。”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我也知道,杨大人是个好官,李大人也是个好官,但是这世上好官终究是少的。做寇我们逍遥自在,做了官……大哥也说了我的脾气总是要吃亏的,我自己也是害怕的。” “既如此,咱们拆伙吧。” “大哥?!” “你带着那些不愿为官的兄弟们仍旧做回薛家帮,我带着其他兄弟做官。别哭丧着脸,就算不在一起,你和我也永远是兄弟……” 薛家帮拆伙,薛启带走了两条船几百号青壮,他的这两条船,也就是大颢的第一批“官办海盗”。也是薛启的带头,之后才有无数胆子大的海商加入了这一新兴行业,随之而来的就是其他本国海商购买护船旗的商人。一时间,杭州府锦衣卫千户所门庭若市,银票成捆银锭成山。这些钱三成上缴国库(或者说赵璞的私人内库),两成由锦衣卫和东厂派出的监税太监平分,剩下的五成都转到了水军的手里,并且之后每年都会照此办理。 年过半百的王洪江看着这些银子笑得有牙没眼:“我有生之年总算是能有重振大颢水军的一天了!” 杨鲲鹏知道,王洪江其实手脚也是有点不干净,不过这属于现在官场的通例,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吃穿用度自己没准备宫里边就送来的。比起文官,军户们贪墨其实更有苦衷,看他爹就知道,一个千户虽然不用天天到地里刨食,但是早些年逢年过节吃猪肉都要板着手指头算。 而且这么多年来,这位老总兵就靠着层层盘剥下来的那点银两,仍旧将水军保持在一个惊人的战斗力上,单凭这一点,说实话杨鲲鹏就愿意他多贪点…… 这天王洪江带着那几个倭寇俘虏奔着日本索要赔款去了,其实原本他派几个手下随便点两条船就好,可是老总兵觉得这事新鲜,所以干脆自己带着全军去了,反正杨鲲鹏说了,他来回的消耗给养都可以乘十,或者乘百,让日本掏。如此好事,怎能错过? 而杨鲲鹏则是把自己关在了营房里,开始回忆他前世所有的关于海关的记忆——不能什么事都让锦衣卫出头,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呢。况且,这锦衣卫也不见得就能让人放心,现在他在这,他们是规规矩矩的截留两成,要是自己转身一走,八成锦衣卫、东厂太监和水军就得因为各自里私下的小动作打起来。 而且不止要设立海关,赵璞现在威严日盛,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邮政系统应该也能一点点建立起来了,要提高军人的地位也是要让大颢的军队重新换血现在的军制也要想方设法的变一变了,工匠、大夫的地位也同样要提高……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原本以为灭倭之后烦心事少了的杨鲲鹏,突然发觉他实在是过分乐观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国家是在向好的方向迈进! 杨鲲鹏这边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道没了倭寇,却有另外的危险在向他接近!巴戈多罗那天在见到杨鲲鹏之后,仍旧遭到了拒绝,而现在他们的国家甚至颁布了私掠许可证? 巴戈多罗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了,所以他只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唉声叹气,就在他以为自己多年的辛苦已经白费的时候,杨鲲鹏却忽然找上了门。 “巴戈多罗先生,您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赴京?” 巴戈多罗愣了一下,继而满面的狂喜:“哦!哦!您的意思是说贵国的皇帝陛下要召见我了吗?你们承认我是一个正式的使臣了吗?” “事实上没有那么快,这次入京您首先要见到的是我国的某些官员,并且回答他们一些问题,然后根据您的回答,我们才能决定您是否能见到我国的皇帝。” “没问题!这当然没问题!哦~杨!你真的是我的天使!”巴戈多罗一张双臂就要扑过来,杨鲲鹏脚底下连退,让他扑了个空。 这个时代的西人卫生习惯实在是不好,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澡的是稀有,半年一年洗一次澡的是平常,几年不洗澡的是正常……再加上西方人本来就有的狐臭,虽然巴戈多罗来到东方之后已经改进了很多,但仍旧处在稀有阶段,毕竟习惯是很强大的!别说杨鲲鹏不习惯这种身体接触,就是他习惯也受不了这种对待。 杨鲲鹏谢绝了午饭的邀请,而是嘱咐巴戈多罗抓紧时间快点准备,两天之后就上路,然后便告辞离开。其实他也有点不忍心面对这个兴奋异常的老外,因为他这次上京其实不过是受邀请,而是,被杨鲲鹏押解入京,被“质问”! 原因就是一位满剌加的王子不久前带着他的几个大臣非常凄惨的入京寻求□□的救护,请求□□为他们夺回国家——满剌加被弗朗机,大概也就是葡萄牙灭国了。 这位巴兄弟,他入京的结果八成是被打回来。不过那些文臣的大脑也真是构造奇特,自己国家的子民被屠戮他们说是癣疥之患不用在意,日本是属国不能太小气。所以任由百姓被害,可是满剌加一个属国被灭国了,他们却一个个义愤填膺,高喊着要提满剌加讨回公道。 摸摸下巴,杨鲲鹏倒不是觉得不应该帮助人,可是这种要面子不要里子,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实在是太…… 低叹一声,听说北边这几年金焱汗国是被打得老实了,可是又出来了一个长靖族,开春又杀进关来劫掠了不少百姓。 是不是国家大,祸乱就多?为什么就没有真正太平的时候呢? 115、115损人 赵璞坐在龙椅上, 看着下边的那群大臣们争吵不休。其实他们争吵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皇帝该不该“劝民为盗”,一个是杨鲲鹏的升职问题。 前一件事赵璞无所谓,他们再怎么拐弯抹角的进谏, 只要他咬定青山不放手,这些人也没辙。可是后一件事就有些棘手了, 大颢的宗旨就是防止武人坐大,杨鲲鹏过去有功, 这些大臣都以“杨参将年纪尚小就有如此功劳, 还是再敲打敲打,锤炼锤炼得好”给压下去了。赵璞想给杨鲲鹏升官必须通过内阁和六部,而且也不能真把文官们都惹急了, 所以也只能让他们暂时胜利了。 可是现在杨鲲鹏的功劳是实在是遮不住了, 文官们再想压可就压不住了,不过他们也有主意, 一个个给杨鲲鹏提出来的官阶都是什么广东总兵、贵州总兵之类远离中央的偏远地方。那赵璞怎么能答应?于是保皇党们得了赵璞的命令群起反对, 在于是就是两边人开始互掐,眼看着就连拳头也要上了…… 他在京城的时候十天里也就和我距上一天,出征在外我就连他根毛都见不上了,要是真让你们把他给调到外地去,那还了得?其实赵璞自己也有点奇怪, 随着年纪渐长,他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世故了。回首过去, 小时候的很多想法真的是幼稚又可笑。唯有对杨鲲鹏的情谊,非但没有被时间消磨干净,反而越来越让他沉醉其中—— 他们俩之间的情,已经不只是儿时纯纯的喜欢,同一屋檐下的学习他们是同窗,常年的相处他们是家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他们又是同袍,在这个巨大而冰冷的宫殿中,杨鲲鹏就是他所有情感的寄托。 其实这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要妻子,虽然有时候憋得很难受,可是他很喜欢杨鲲鹏每次来见他时把他当孩子一样教训。 那个傻冤家,总以为我还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孩子,却不知道我可是比他有主意得多。之所以这样自我限制,是因为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好履行一个皇帝的职责”,我怕有一天我把他也给“职责”了…… 不找女人,不要子嗣,这是我最后的坚持! “这都近午了,诸位爱卿想必也累了,干脆就在宫里用膳吧,有什么事等到吃饱了再说。”语毕不等众臣答话就吩咐传膳。 按理说和皇帝一起进膳,那是只有近臣或者首辅才能享受的殊荣,而其经过一上午的激烈论战,大臣们也确实都饿了,所以倒是没人反驳。 不过等到太监们把饭抬上来,众臣都郁闷了。哪里有饭啊?只有三大桶清汤寡水的米汤,还是只见汤不见米的那种,外加腌萝卜拌白菜两样小菜。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清粥小菜了! 再看皇帝自己的,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是少不了的,桌上两荤三素,色香味俱全,且看不出来是什么主料的正品御膳,还有一瓷盆浓香飘溢的鱼汤。 其实在座的大臣们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山珍海味一个个吃的也不比皇帝少到哪里去。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最怕的就是“比”!于是,喝着自己和白水差不了多少的清粥,吃着除了咸味什么味道也没有的小菜,可是鼻孔里闻到的却是浓郁的鱼汤的香气……慢慢的,众臣的耳朵里也就满是自己和同僚此起彼伏的以腹擂鼓的声音了~ 没办法,多喝两口粥吧,怎么说灌个水饱,别让肚子叫了。而且这小菜也实在是太咸了,喉咙里干得厉害。于是三大桶米汤全部被一群老头喝了个干净,这个时候赵璞也吃饱喝足了。不过他很人性化的没立刻要求众臣接着互掐,而是说中午暂时休息半个时辰,让老大人们都睡个午觉休息休息,并让太监们拿来了铺盖和椅子,备好了清茶。 然后不待众臣答应,自己就先跑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重新上朝,然后……乐子可就大了! 中午的时候众臣可是大多灌了个水饱的,没灌的在休息的时候也喝了不少茶水,经过中间半个时辰的休息,尿意可就来了。但这可是上朝,不是小孩子上学堂,若是突然蹦出来说如厕,那非常有可能被御史奏上一本说有失官体甚至说君前失仪,虽然御史们也都很想去~ 于是就看原本还气势汹汹争论的大臣们慢慢的都变得有气无力,小幅度的在原地跺脚的,自以为别人看不见摇晃屁股的,一个劲打哆嗦外带吸冷气的——各种摸样是丑态百出。 赵璞又等了一会,知道时机到了,有的老爷子年纪大了,那里的功能不是很好,再忍下去很可能就尿了裤子,要是真那样,这些爱面子的老大人非要自杀不可。 所以赵璞开口了:“众爱卿,杨参将多年征战也是劳苦功高,朕看不如让他入五军都督府,任右都督如何?” 一听皇帝说话众臣立刻鸡血,五军都督啊!虽说这些年来文臣掌权,五军都督府掌管天下兵马的权力已经名存实亡,但那怎么说也是个正一品,况且谁知道姓杨的小子加上当今圣上会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来?因此也都忘了身上不适了,一个个匍匐在地痛陈厉害,势要皇帝收回前言。 赵璞和他们假意争吵了片刻,看几个老头脸都绿了,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于是干脆的叹了一口气:“众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那就改任神枢卫指挥使好了。” “这……陛下,不知这神枢指挥使是何官职?”赵璞话一出口,众臣都愣了,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官啊。 “朕决定合并神机、五军、三千、金吾四营,改设神枢卫,总领京城城防要务!” 众臣一愣,神机营是步军营,三千营是骑兵营,五军营却是车兵营,再加上什么兵都有的金吾营,这可就是两万人啊。而且现在他们也都无奈的肯定了金吾营的战力,要是其他三营放在杨鲲鹏手里也都能折腾出差不多的战力,那可是…… 自家里除了雄兵,按说改高兴,可是朝中部分文臣首先想到的却是“造反”。这杨鲲鹏总管京营,他要是造反,拿到时候也就是锦衣卫能帮上点忙,可锦衣卫单兵能力强,要是大规模冲突那根本就是送菜! 于是老大人们又开始哭天抹泪的反对,但是这次赵璞却是不改口了,或者改也可以,五军都督和神枢卫指挥使,选一个吧? 更恐怖的是,被精神力强压下去的尿意,又开始不断的上涌,不少大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于是有的人开始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自己尿裤子、丢官、丢脑袋和答应皇帝让杨鲲鹏任职,尽快结束朝会之间选择前者。在杨鲲鹏任右都督,掌握几十万兵马和任神枢卫指挥使掌握两万兵马之间,选择后者。有一个倒戈的就有两个倒戈的,结果就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关于杨鲲鹏的认命就已经通过内阁了…… 笑眯眯的散了朝,赵璞心满意足的看着那群大臣互相搀扶着走出殿去——不能跑,跑就尿出来了。 这法子不错,可惜不能常用,下次换个什么办法好呢? 昌佑五年七月,杨鲲鹏领旨回京! 116、116“宠幸” 杨鲲鹏一身戎装, 腰悬宝剑, 胯|下一匹雪白的骏马,在他身后金吾营众千户百户一字排开,在后边便是众兵丁列成的方块阵了。 他们这严阵以待的样子当然不是要打仗, 否则就这阵势,一轮箭雨下来, 金吾营的上层就全都趴下了,打都不用打。他们这队伍前进的方向并非是敌人的阵营, 而是顺平城的德胜门!这也是前天宫里来的急报, 让他们整理好衣甲缓缓前进,在今天午时等在德胜门门口便好,这次对有功将士的奖励直接在城门口宣布。 远远的, 就看见城门口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看他们来了,鞭炮的炸响连成一片, 硝烟的味道不比战场上小多少, 竟是自发前来迎接的百姓。还没等他们再走近写,就听城墙上三声炮响,城门大开,抬眼看去一片金黄,一群身着黄色飞鱼服手中旗幡武器各异, 次第而出,竟是帝王仪仗! 眼看着八十一人的御辇缓缓而出,呆住的杨鲲鹏立刻翻身下马, 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百姓和金吾营官兵也立刻跪倒,万岁之声虽是杂乱,可人数众多,倒是也够气势。不过之后,就是一片诡异的静谧,只有马儿喷出鼻息和御辇的轱辘缓慢滚动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个嘹亮的男生忽然响起,让虽然紧张可是逐渐习惯了安静的众人都是一惊,不过那说话的人倒是并不在乎周围的惊呼,而是仍旧朝下念。这圣旨并没什么碌母韫λ痰拢侵苯恿谐瞿衬橙松倍嗨档校赡持吧持啊k栽诔〉牟还苁谴笞植皇兜陌傩眨故锹咕诘氖孔佣际悄芴靡磺宥 一开始其实百姓们只是看城中告示,说是金吾营灭倭得胜归来,大多数人都怀着凑热闹和起哄的心思而来,如今见圣驾亲临,再听这奖罚分明的圣旨,不由得少了三分玩闹,多了六分敬重。毕竟这世上无赖兵痞招人恨,但真正敢拼敢杀的战场男儿却总是值得尊敬的。 “前两年,不是说那杨鲲鹏不过是一佞幸而已嘛?如今看来倒也是个英雄男儿。”一个书生小声的在人后嘀咕着。 “哼!那都是小人言语,杨将军可是当世少有的真将军!”跪在他斜前方的一个虬髯大汉扭过了头来。要是往常,这种浑身草莽气的人士子是看也不会看的,可是今天既有同跪之缘,他又对杨鲲鹏这人有些好奇,所有不由得凑过去问道,“这位大哥怎么说?” “四年前金吾营入河南剿匪知道吗?” 书生一愣,摇了摇头。 “唉……虽说我们河南的响马,比不过倭寇有名,但那也是祸害百姓的禽兽啊!杨大将军那时候才十几岁吧,就愣是带人把响马给灭了。到如今,我们河南不知多少百姓家中都供奉着杨将军的长生牌位啊。” 书生点点头,细细回想好像几年前河南的盗匪是闹腾过那么一阵,但是后来平静下来了,也就没人在意了,毕竟他既无家人在河南,自己也不需要朝河南跑,所以虽是偶尔唏嘘感叹两声,要深究却是没那个“闲心”的。 “我看你打扮,是个秀才吧?呵呵,实不相瞒,我也有个秀才的功名,只是秀才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当年杨大将军去河南剿匪时曾经征兵,我也曾经应募过,可是……惭愧啊。之后我弃文从武,苦练数年武艺,只盼着能入金吾营,为杨大将军背嵬*!” 书生一愣,没想到这粗汉并非粗汉,不过如此也能知晓,这杨鲲鹏确实是有真本事的,那圣旨上并非杜撰。 “这位兄台好魄力,小弟实在佩服,愿兄台心愿得偿!” “借你吉言!”虬髯汉子压低声音笑着,却没注意到那书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今改德胜门为得胜门,自此而后,但凡凯旋之士,皆从此门而入!钦此!” 两人语毕,恰巧听到圣旨的最后一句,表面上书生随着其他百姓一起三呼万岁,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德胜门原意为以德为胜之意,且“德胜”之间以德为先。如今赵璞改德为得,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这个汉人皇帝以后便只要“胜”不要“德”了吗? 圣旨宣毕,有些胆大的便抬起了头,看见的便是御辇纱帐掀开,一个身着大红团龙袍*的青年男子走了下来,于是立刻又把头压低了下去,却因为好奇忍不住偶尔抬起来瞟上两眼。 杨鲲鹏看着两只浮云鞋走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爱卿,辛苦了。”你可算给我回来了! “为陛下,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这不是为你拼命吗? “好好!爱卿真乃直臣也!”还跪着干嘛?快点给我起来,和我进宫去! “谢陛下夸奖。”腿麻了,想起来也起不来了。 “……” 两个人坐在那里墨迹了半天,杨鲲鹏总算是“受宠若惊”的从地上站起来了,周围百姓都不由得在心里感动“多谦虚的将军啊”“多仁厚的陛下啊”。 于是,君臣携手一块上了御辇,看样子八成就这么回宫去了,当然这种没了主将的事情对金吾营来说也是平常事,自由将领带着他们回营,之后发赏,放假就不提了。 这边杨鲲鹏一被拉上御辇,纱帐刚放下,皇帝陛下就毫无威仪的扑上来了:“我听说你病,还是伤着了?!军报上写得含糊不清的!你到底怎么了?!” “淋了雨,不小心伤风罢了,没什么事。”杨鲲鹏自己躺任他在自己身上折腾,等到赵璞总算确认他完好之后,才整整衣服坐起身来,“放心了吧?” “暂时放心了。”赵璞坐他身边,眉头紧皱着,“等到你下次出征,我又得提心吊胆。” “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逃跑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放心吧。” 赵璞斜他一眼:“|原来你说这话我还信,可是现在我是越来越不信,你这人就是一个死心眼,真到了那时候,必定是和敌人死磕的。” “不会吧?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么傻的人?” “你以为你聪明?”赵璞又斜一眼,“我决定了!下次你出征,我就跟着你。” “啊?” “‘啊’什么‘啊’?我御驾亲征你不乐意?你笑什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就是想出顺平的城门,都会有一群老臣跟在你屁股后头哭天抢地,御驾亲征?做梦呢?”杨鲲鹏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赵璞脸都憋红了,他正要扑上去和杨鲲鹏拼命之时,却见杨鲲鹏脸色一变,“坏了!” “怎么了?你果然是忍着伤呢!快告诉我你哪不舒服!” “不是我。”杨鲲鹏见他如此关心自己,不由感动,伸胳膊将他腰抱住,“我是担心你,你出宫来演刚才一出戏,那群大臣们知道吗?” “我只告诉他们,今天要城门宣旨,他么是否愿意来都随便。” “本来还说今晚上进宫陪你,不过你这么一折腾,想来这几天都会有大臣去烦你吧?我还是……” “他们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朕的决定,又有谁敢来多嘴?!”赵璞昂着脖子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神色便立即有些惊慌,“我刚才……那不是对你,你别……” “我知道。”杨鲲鹏也坐正了,凑过去吻他的嘴唇,赵璞心中仍旧忐忑心,不过,倒是也顺从的吻上了杨鲲鹏的嘴唇。可直视着杨鲲鹏平静中含着笑意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是越看越别扭,越看越有气,吻着吻着干脆张开嘴嗷呜一声咬在了杨鲲鹏下唇上,待舌头尝到了血腥味才放开。 杨鲲鹏捂着嘴唇,嘶嘶的叫疼:“陛下,臣这是怎么得罪您了?” “我刚才说错了话,你有什么埋怨直说就是!做什么和我也来这虚的?!” “我冤枉啊!”杨鲲鹏哭笑不得,“我哪里对你有什么埋怨?我倒是觉得,我的赵璞刚才那样非常英俊。” “嗯?是……是吗?不对!别跟我这么油嘴滑舌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原本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马虎的且需要小心照顾的家伙,不过,从刚刚便能看出来,你已长大了,是个雄姿英发的帝王了,迷人的帝王……” 杨鲲鹏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璞只觉得耳根热、脸皮热、身上也跟着热!他拉着杨鲲鹏衣角的手心里满是汗水:“油嘴滑舌的!”他的声音虽是埋怨,可是他自己都能听出里边的甜腻,“今晚上跟我在宫里呆着。” “嗯……今晚上我不回宫,我和你一起……” 御辇直入紫禁城——半路上确实有老臣跑来哭谏,不过被皇帝无视了,一直到了乾清宫门口,辇里的两个人才下来。不过原本衣甲鲜明的新任神枢指挥使,一身狼狈,发髻散乱,就连嘴唇都被咬破了,看来陛下果然是对他“宠幸”异常啊~ 118、118比武(上) 短暂的休闲之后, 杨鲲鹏满朝满野的佞幸传闻中正式上岗。 看着其他三营送来的厚厚的名册, 杨鲲鹏真想去撞墙,虽然明面看上只不过是多了三倍的人,可实际上千丝万缕扯出来的事情却是三十倍都不止! 作为京营, 其他三营的军纪问题倒是都不错,毕竟他们并非是有特权的八旗子弟, 京中权贵众多,有一个不长脑子的连累的不只是他自己家小, 还要搭上上官同僚。所以这三营的军纪绝对比地方军队强得多。 但是相比军纪, 三营的战斗力就比较惨不忍睹了…… 所谓京营就是护卫京师的军队,金吾营有杨鲲鹏这种自己没事找仗打的上官,算是特例, 太平盛世里, 作为京营基本上都是很少能打仗的,轮到他们上战场的时候, 也就是兵临城下了…… 不过为了应付上级, 京营大多很能演戏~现在在三营里随便拉出来一营,让他们和金吾营在众臣面前操练战阵,大臣们绝对认为金吾营是一群乌合之众。原因就是金吾营演练的战阵都重于实战,日常布阵在外行人眼里看起来就乱糟糟的。可是其他三营则是专门操练给外行人看的,战阵也是方方正正漂亮异常的。操练起来旌旗飞舞, 杀声阵阵,异常的好看,而实际上却完全不实用。 也就是说他们大多要从头练起, 可是杨鲲鹏练兵是贵精不贵多,这三营的兵虽然听话,但长久的训练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到底能不能矫正过来还是两说。且兵的事情还不是最难办的,麻烦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官! 这些官或是别有用心,或是担忧自己前程,他们对杨鲲鹏以及金吾营都充满了怀疑和戒备…… “大人,那三营里传出消息,说是大人要裁撤三营人马,将裁撤下来的人转去西北戍边。”冯子震将下边传来的消息整理好汇总到杨鲲鹏手里,很显然不管是哪方面的消息都不容乐观。 “子震,把告示贴出去吧。”不过幸好杨鲲鹏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杨鲲鹏笑了笑,谁让他有个强硬无比的后盾呢?这个时代,虽然文官的权力空前强大,但国家毕竟还是姓赵的! 片刻后,三个金吾营的百人队在其他三营将士敌对的眼神中分别开进了他们的营地,这三个百人队并未急着接手营中各要地,而是在营门口树了一个告示牌,开始向三营兵丁宣讲合并之后的举措。 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一月之内,所有设置均不改变,一月之后,全军大比武! 并非两两对战,而是以个人为单位,设体力、技击、射击、骑术、军械等二十多个项目,总旗及总旗以上可不参加,其余人等必须选其中三种报名参加!通过资格赛者皆赏银一两,各小项前五百名者赏银五两,三小项同入前五百名者,可按个人意愿选择是否脱军户,由役兵改募兵。其他各名次封赏届时另行通知,且决赛之时当今陛下会亲临现场…… 半文不白的告示,众兵丁却都能听的明白,其他的东西他们管不着,那白纸黑字写着的赏银和脱离军户的机会,却是正中了他们的痒处!而且,他们也不怕这是骗人的手段,没看后边说皇帝亲临吗?但凡这事情和皇上沾了边,那就不可能有假! 原本惶惶不已的众兵丁顿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训练上,便是平时最懈怠的士卒现在也重新拾起了祖辈留下的刀剑,京城周边不时能听闻杀伐之声,百姓们于是对那位杨将军更是佩服,这才几天?便让京中士卒风气为之一变?果然是能人啊~ 半个月的时候,各营告示又变,贴出了具体的报名方法、比武时间、以及比武地点。 第二十天,大红纸贴出了大比武的具体奖惩,原来所有士卒将根据比武成绩重新划分兵种,成绩最差者虽不会被逐往西北戍边,却会被调离京营,按照具体情况安排到城中其他地方做那些倒夜香、扫大街的工作。 一时间,原本那些年纪大,体力差的兵丁,倒是非常期待自己能够被分流。 第二十五天,报名正式开始,锦衣卫再次被杨鲲鹏抓了壮丁,每个营都派去了二三十人帮助报名。同时,将官大比武也同样被贴上了告示,在士兵比武大赛之后,总旗及以上军官(包括杨鲲鹏在内)全部都要参加,到时每人辖五十士卒参战(士兵可自行选择),地形抽签决定,兵刃为木制刀枪、无头箭矢。奖惩另行通知…… 这下子,私营之内有真才实学的来了兴致,混吃等死的瑟缩不已。朝堂中武官们摩拳擦掌,虽然他们没法参加,但是参观还是可以的。文官们中立派一肚子好奇加期待,毕竟和平时期这种战事他们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激进派(保皇派)大呼吾皇英明,如此定能训出一支强军、保守派每次大朝痛哭流涕,劝慰皇帝不可偏离王道等等。 至于当事人—— “你个冤家!我攒这点钱容易吗我?你两句话就给我都贡献出去了!”我抓!我掐!我咬! “大人,请节制。”忙得脚不沾地的冯子震看着精神萎靡的杨鲲鹏,劝谏之后不等回答便转身继续忙他的去了。 “将军,可是你告诉我的‘功夫太深,铁杵磨成针’,小心到时候我不要你~”正式穿起锦衣卫飞鱼服的孟p眯着眼睛抽空回来奚落某人一番。 结果再被接连打击后,可怜的小羊吐血到底不起…… 119、119比武(中) 神枢卫大比武总算是开始, 不管事先如何准备, 毕竟所有人都是生手,参与也人数太多。闹出了不少乌七八糟的事情,最多的就是花钱找人替赛的, 另有像是比体力的长跑半途绕近路的,比射箭偷偷掰弯了别人箭杆的, 比技击在对手的吃食里下泻药的。 对于这种情况,杨鲲鹏的吩咐是, 不管发现没发现, 只要没闹出人命,就全都当没看见,用手段他们要是能进了前五百也是他们能耐。况且, 不管现在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之后真到了杨鲲鹏手里,多不正的歪脖树他都能给扭正了! 当然, 这些耍小手段的都是其他三营的, 金吾营的那三千多人一个个都是老老实实的。 士兵的事情还是小事情,怎么说杨鲲鹏都预料到了,却也有让他没预料到的事情—— “怎么这么多人啊?”杨鲲鹏看着技击甲号校场外黑压压的人头莫名其妙的问。 “你闹了这么大的场面,老百姓当然来的多啦。”李樯骄在一边打着哈欠回答。 “怎么?昨天曹大哥去找你了?这么没精神。” “嘿嘿,杨将军果然神机妙算。除了曹公公, 谁能让我如此筋困骨乏?”李樯骄满足的叹息一声,给了杨鲲鹏一个媚眼。 杨鲲鹏打了个激灵,将脑筋重新转到正事上来, 这也是他考虑不周,国人本来就有看热闹的习惯,更何况是在各种休闲活动极端缺乏的古代。他办这么一个大比武,又不可能完全都在隐蔽的环境下进行,老百姓不聚集过来才怪。 “李大人,帮忙吧~” “去去!你现在品级可是比我高!有什么事,大人说话,小人接着~” “帮我去通知顺平府知府一声,让他调点衙役过来,毕竟,这也算是他辖内的事情。” “你还指望牛秉承那个老家伙管事?” “你锦衣卫的人都在这了,再要人难不成把陛下的仪仗兵也都要来?现在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顺平府了。”杨鲲鹏也无奈,牛秉承是有名“好”官,对谁都是“好好”,温吞水一般的性子,还胆小怕事。所以让他坐顺平府的府尹最好,因为谁都能活的自在。 顺平这地方,天子脚下,知府不是废物点心,摆设而已;就是有大才大能之人,做知府只是一个跳板,为自己积累名望。牛秉承显然是前者,平常的时候,有他这么一个人在当然谁都放心,谁都轻松,可是真到有事的事情,碰上这么一个官,那就是头疼了。 李樯骄咧咧嘴,刚要拨马转身,却看见人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群头带孔雀翎方帽,身穿皂衣,手挥水火棍的差役。 “老牛这次竟然也开窍了一把,不容易啊。” “大概是他儿子牛夕淮出的主意吧。”杨鲲鹏想起赵璞这些日子跟他谈的朝中情势,牛夕淮是和曹斋他们同科的进士,比他们早被调回京里。赵璞原本还担心这人和他爹一样,都是“牛”脾气,不过没想到牛夕淮长相虽如老牛憨厚,内里却生了一副七窍的心肝,知人情,却不滑溜,守规矩,却不死硬。 赵璞对他的评价是“首辅之才”。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两个人看着那十几个衙役不消片刻便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不由得同时挤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希望没有被踩死)。 “鲲鹏,看如今的情况,其他几个地方的人应该也是只多不少,有一个闪失,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你先进去压阵,我去宫里找人帮忙。” “多谢了。”杨鲲鹏也没推辞,只是拍了一下李樯骄的肩膀,然后看他朝着自己嘿嘿一笑,带着两个人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个一开始怀着不纯目的接近自己的锦衣卫,如今和杨鲲鹏相处虽仍旧是打打闹闹没有正形,不过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闹起来的~ 杨鲲鹏好不容易挤进了会场,这也是幸好他安排了今天没轮到上场的金吾营士兵在外站岗,否则情况会比现在混乱上十倍! 台上敲一声锣,开打了;台下敲一声锣,不知哪来的耍猴卖艺的;台上士卒拳脚相加呼喝不止,台下呼呼喝喝也是热闹非常,“喝茶汤啊!”“醪糟解暑~”;台上执守擂台的锦衣卫考官高声报出胜者名字,台下“爹!我要尿尿!”“谁摸了老子的屁股!”“有贼啊!!”…… 杨鲲鹏用手揉着额头,总算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头大了~ 时近晌午,比武暂告一段落,没了热闹可堪,且挂在中天的太阳也越见毒辣,百姓们多是找了地方吃饭避暑。杨鲲鹏却不得闲,趁着人少的时候,亲自招呼着原本站岗的士兵出来干苦力——挖粪坑,搭凉棚。 相比同时代的欧洲,大颢的百姓卫生习惯是不错的,至少拉屎撒尿的时候都会找背人的偏僻的地方,可是那也架不住人多,校场之外几处草坑中,树荫里如今已是惨不忍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至于凉棚则是为了安置那些做小买卖的,与其让他们杂乱无章的挤在人群里,还不如人为的给他们限定出活动范围。这边正大兴土木到一半,李樯骄找的援军来了,为首的,就是他家那位曹斋如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曹斋,曹公公!其他人杨鲲鹏看着也眼熟,竟是一群暂时穿了锦衣卫衣衫的内侍?再往后看,杨鲲鹏好悬没被自己口水呛到,赵璞竟然也穿了一身飞鱼服混在众多假锦衣卫之中,正冲着他挤眉弄眼呢。 杨鲲鹏本来就满是汗水的脑门这下可以说是汗如雨下了,他咽了两口唾沫,尽量保持冷静的将事情和曹斋说清楚,然后拉着赵璞进了一边将官们休息的帐篷,两人换了一身普通士子的长衫,接着便径直拉着赵璞进城去了。 “下午你就不跟着看压场了?”赵璞一路听话的跟着杨鲲鹏进了城,虽说这外边太阳毒,可是他却感觉比阴凉的宫里要痛快得多。 “我告诉他们我去各个比武场巡视去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说瞎话为了谁?” “我哪知道你为了谁?”赵璞翻个白眼,“我可告诉你,我今天就是出来玩的,你可别想让我这么早回来。” “知道你这么说,现在这么热也没什么可玩的,你吃饭了吗?” “没。” “正好,找个酒楼吃饭顺便……”话说一半,杨鲲鹏一把拉住赵璞躲在了转角处,片刻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赵璞出来,可是腰间蓦地一疼,“哎哟!” “说~”赵璞用两根手指掐着他腰间嫩肉阴测测的问,“你躲谁呢~” 杨鲲鹏被他掐的一个劲抽冷气,幸好他们站的角落偏僻没人看见,否则就算没多少人认出他来,他这脸也丢大了。 “你没看见那么醒目的一头红毛?!我躲巴戈多罗呢?” “巴戈多罗?谁呀?听着名字不像是中原人?你这勾搭都勾搭到外藩去了?!”赵璞一听,两只眼睛顿时瞪圆了。 杨鲲鹏无力的瞟了他一眼:“你这皇帝怎么当的?巴戈多罗就是那个倒霉的弗朗机使节,你们让我把人家拉到京来,结果人家高高兴兴来了,就是一阵盘问,听说还被打了板子,这两天更是限期让他离开京城……” “哦~就是那个弗朗机人啊、”赵璞总算是想起来了,“怎么,你还为他鸣不平了?” “这倒不是。”杨鲲鹏耸耸肩,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巴戈多罗是个什么人,这世道包括哥伦布之流,来到东方的欧洲人表面目的都是探险,实际目的则是发财。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土地都被分成了三种:文明的白人生活的欧洲、富饶的可以做殖民地的土地、无资源的没必要殖民的土地…… “巴戈多罗这些日子来找了我不少次,我帮不上他的忙,也不愿意帮忙。所以干脆就避而不见,只是大街上,要是让他看见了,少不得一番拉扯,我倒是无所谓干脆与他撕破脸皮,反正南边的贸易已经入了正轨,他这个使者在不在都无所谓。只是你在场,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你这是……关心我吗?”赵璞感觉心里有点甜,不自觉的嘴角就便翘了起来。 “不,我这是关心我自己?” “什么意思?”翘起的嘴角僵住,赵璞的面部表情有点扭曲。 “你本来就是个惹祸精,没事都能找出事来,这要是个你个由头,那我就更没太平日子过了……哎哟!!!” 所谓嘴给身子惹祸,就是如杨某人这般~ 两人一通打闹,再找酒楼却是有些晚了,杨鲲鹏折腾出来的大比武,弄得游人如织,出来吃饭的人自是不少,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是找不到空位了。 “二位,如果不嫌弃,和在下共用一桌可好?” 不知跑得第几间酒楼,两个人肚子都饿得够呛了,本来还以为又是一次失望,谁知道一个书生站起来向他们提议拼桌! 120、120比武(三) 拼桌这个事情,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 都是为绝大多数人所不喜的。从文明上讲,吃饭是很隐私的事情,从本性上说, 大多数哺乳类都有护食的习惯。 而且杨鲲鹏自家知道自家事,他这个常年战场上打拼的人, 身上自然多了一股血腥气。前面那么多酒楼,不是没有伙计提议拼桌, 可是没一个人愿意的, 因为就是眼神最不好的人,看着杨鲲鹏也一阵心慌害怕,怎么可能同意? 如今这个书生, 到底是何用意? 杨鲲鹏有心拒绝, 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到还没等他说话, 身边赵璞已经高高兴兴的坐过去了。等到坐稳了, 他才猛然想起来了什么,草草的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了。” 杨鲲鹏无奈,谢了一声坐在了赵璞与书生中间。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在下李怀,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哦,我叫赵二,他叫北冥鱼。” “……”杨鲲鹏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这个赵璞,要是这书生真有什么不对,那他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名字一摆出来,可就全露馅了!无奈又无力的杨鲲鹏干脆无视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转头和小二商量菜单。 要了三菜一汤,八个馒头,杨鲲鹏一扭头,赵璞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副筷子,正在和李怀对饮呢。 “北冥兄?可要与我们一起?”见杨鲲鹏看着他们发呆,李怀好心的询问。 “那就多谢了。”杨鲲鹏温文一笑,一伸筷子,却“啪”的一声和赵璞的筷子击在了一处。赵璞还莫名其妙呢,杨鲲鹏筷子又“啪啪”两声,将他的筷子拍开,夹起了两人共同的目标——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紧接着,杨鲲鹏很不礼貌的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大大咧咧的在每盘菜里都夹上了一口,吃完之后,抹抹嘴巴,这才抬头朝着赵璞点点头,“赵公子,请用吧。” 赵璞郁闷了,他自然也是感觉出来了李怀的不对劲,可是玩玩而已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难道就不能放松一下吗?况且京城怎么说也是他赵家的都城,能出什么大事? 怎么说赵璞都是个大孩子,早些闷在宫里,规矩束缚,群臣环绕,他必须做出一个君主的样子,如今朝政渐入掌控,他又得了机会出来玩乐,自然不愿再受束缚。可本来高昂的兴头让杨鲲鹏这么一折腾,顿时喜气变怨气。 赵璞眉毛竖着,嘴巴却弯着勾出一个僵硬的笑,和李怀推杯换盏说些有的没的,后边杨鲲鹏点的饭菜上来,他看都不看上一眼。杨鲲鹏无奈,闷头自己结局了三个馒头三道菜,剩下的五个馒头打包。 总算吃喝完毕,三个人出了酒楼大门,李怀笑嘻嘻的向两人道别,一脸酒气的赵璞则是转身就走,却因为没看清防线,险些一头撞在墙上,幸好杨鲲鹏一把将他拉住。赵璞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随着杨鲲鹏去了,只是他嘴上却是仍旧不饶人。 “杨鲲鹏,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我事事都为你着想,事事都迁就你,你现在却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吗?” 杨鲲鹏见他巴在自己身上在耳边嘟囔,就知道这人仍旧没醉,不是撒酒疯,知道这是大庭广众。于是很干脆的把人拉近转交胡同里,要把事情说个清楚。 “我知道你想散心解闷,可是你玩也要看玩什么啊。那个李怀来历不明……” “这世上怎么可能人人的来历你都清楚?!况且就算他有点问题,京城之中他又能做点什么?!”赵璞也不装醉了,梗着脖子和杨鲲鹏对吼。 “别的做不了,一刀刺死你总是可以的。” “你以为这是话本呢?哪里来的那么多刺……” “兄弟们快来!那俩小子在这呢!” 赵璞话音未落,路口处忽然窜出来七八个家丁打扮的大汉,一个个手里都拎着熟铜棍。见着他们之后不等杨赵二人说话,抡着棍子就打! 杨鲲鹏下意识的一摸腰间,却只摸到一条垂下的绦子,这才想起他换衣服根本没带兵刃。偏偏这是个死胡同,连“战略转移”都没可能。眼看着对方就冲过来了,杨鲲鹏一把将赵璞推到了死角里,自己站在前边,将他整个人护在背后! 赵璞虽说是皇帝,可是还真没见过打群架的,眼看一群人冲过来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头摔在地上了——被杨鲲鹏推的,刚爬起来一半就听见一声惨叫,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人捂着下|体跪在地上杀猪似的惨叫! 赵璞顿时意识到,这是被杨鲲鹏踢了子孙根了,而且以杨某人的脚力,这位今后也就只能做个民间太监了。 鲲鹏可是够黑的!心里虽然这么想,赵璞嘴上却是笑了出来,对于这群刺客他可是丁点好感也无,最好杨鲲鹏都给他们打残了!可是刚笑没一会,赵璞就笑不出来了。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双拳对上十六只手难就更难敌了,外加那手里还握着兵器!更要命的是杨鲲鹏身后边还有赵璞呢,本就狭窄的胡同里,为了保护身后人他根本不能轻易动弹。所以杨鲲鹏一开始就下重手放倒了两个人,可这几个汉子看来也是经验丰富的打架人,对于倒下的同伴看也不看,只是抡着铜棍狠击杨鲲鹏,甚至在看出杨鲲鹏厉害之后,用自己的同伴当做盾牌! 铜棍击打在身体上发出“嘭嘭”之声,赵璞在杨鲲鹏背后的阴影之下听得头皮发麻。他想站出去给杨鲲鹏帮忙,谁知道刚探出脑袋一根棍子冲着他面门就来了。赵璞眼看着棍梢,脑袋里闪过无数闪躲抵抗的方法,可是胳膊腿却不受他的控制…… “嘭!”眼前一黑,赵璞听到了已经不陌生的钝器击打之声!不过棍子却并非是打在他脑门上,而是打在了杨鲲鹏的背上。 危急时候,杨鲲鹏转身将他护在了怀里!他直盯着杨鲲鹏上衣的花纹,耳朵里除了袭击者的呼喝偶尔能够听见杨鲲鹏的闷哼,一种粘稠湿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额头上,在朝下流淌的过程中刺痛了他的眼睛,结果就是他的视野里变得一片血红! 蓦地,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加之声响起:“陛下!您无恙吧?” 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们来了,他毕竟是君主,就算下了命令让这群人别跟着,无论是出于职责还是谨慎,他们也会分出精锐远远的缀着,不过大概就是因为缀得太远了,所以这次来晚了“一点”,而赵璞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感谢这群跟屁虫! “朕要活的!”赵璞听见自己这么说,杨鲲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他小心的将人放倒,抱在怀里。 一个百户凑了过来,因为看见赵璞满头的血而脸色煞白:“请陛下回宫!” “找大夫。” “陛下?” “啪!”从来不轻易打骂身边人(打文官的廷杖不包括在内)的赵璞,反手给了百户一个嘴巴,“朕说找大夫!!” 百户捂着脸退到一边,他也是机灵人,一开始以为皇帝受伤急荒了,如今挨了一巴掌,总算看出来皇帝没事,而是杨大人非常有事了。所以到是不觉得怨恨,反而自己也觉得自己该打,于是立刻分派手下,或是回去报信继续招人来,或是去“请”大夫。 xxxx 杨鲲鹏再醒过来已经是在宫里了,身边坐着的是眼睛哭得和核桃一样的赵璞。见他醒了,赵璞伸手抓住杨鲲鹏的衣服,轻轻的抓,没碰着他一丝肉皮的那种。 “鲲鹏!对不起!我再也不任性了!呜呜呜呜!鲲鹏!鲲鹏!” 于是杨指挥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劝慰哭得鼻涕眼泪飞流直下的皇帝陛下…… 说起来他这次挨打,可真是无妄之灾了——或者该说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说什么来什么? 原来是某御史看上了一个戏子,可那戏子也是少有的洁身自爱之人,根本没搭理这个御史,反而是和一个穷书生过往甚密。御史面子上过不去,便派了下人出来给这两人一通教训。 谁想到杨鲲鹏和赵璞那天穿的衣服花色竟然和那两人相同,阴差阳错,御史大人打了当今皇帝和神枢卫指挥使,也不知道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谁更倒霉点? 杨鲲鹏这次伤的可是确实够重的,那些青青紫紫与脑袋上的裂口肿包只是轻的,另有三根肋骨、左肩、锁骨被填上了裂缝,右手小臂干脆就被打折了。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太医却一再吩咐,他必须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杨鲲鹏无奈,只能老实听话,还好军官比武在一月之后开始,他老实养伤,总算是在比武开始的时候能够吊着胳膊参加…… 122、122兄弟(上) 大比武之后, 杨鲲鹏果然是动了大动作, 不过他并没动那些将,而是动的兵,所有老弱病残果然是如一开始所说的被分出队伍, 在顺平各衙门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役。虽然表面上看他们工作更为繁重了,可实际上做杂役所得的收入比起当兵要丰厚的多, 这些人反倒有些跳出苦海之感。 接着杨鲲鹏打散了四营所有的兵丁,将他们混合编队, 但能肯定的是, 一个小旗里边,最少一定会有两个愿金吾营的士兵。 这番大动作,不但让重伤未愈的杨鲲鹏几次昏厥在了军营里, 更是让赵璞的桌上堆满了御史文官的奏折。不过, 赵璞虽然派出曹斋责骂了杨鲲鹏一顿,却并非是因为他这“别有异心, 妄图收王师为己用”之举, 而是斥责他身为大颢栋梁,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 当然,斥责之后就是大堆补品赏下,外带御医两位被强制随军。 其他三营不少上官当然不乐意杨鲲鹏如此大包大揽,但相对的也有不少将官很乐意杨鲲鹏的插手, 那让他们能看到出头之日。且兵丁们虽然觉得训练比起以往辛苦了许多,但是伙食的改变、住宿穿着的改变、拿在手里实打实的赏银,却让他们从心里向杨鲲鹏靠拢—— 比起在穷困与毫无希望之中不劳而获的度日, 更多的人更愿意用辛勤和汗水换得富裕与未来。 这么折腾了小半年,这中间他弟弟那夫夫到来杨鲲鹏都没空接待,还是孟p帮着招呼的,也幸好有上官伊人,杨有功非但没添乱,反而被管束着用心习武,参加来年的武举。到年底的时候,杨鲲鹏中间也动了几次真火,除了用阴的玩手段之外,也用阳的砍死了不少对他有反对意见的顽固分子。等到一切终于走上正轨的时候,杨鲲鹏终于……不负众望的病倒了。 而且这一病就缠绵了病榻一个月,也幸好他病倒赶的是过年的时候,什么人都要放假,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他也能安心养病。 “大哥?” 这天杨鲲鹏感觉身子好多了,便让冯子震搀着到院里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冯子震给他包裹严实,再三吩咐某人不可乱跑这才去和管家商量置办年货的事情。杨鲲鹏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立刻睁眼,半支起了身子。 “有功?”杨有功来了大半年了,可杨鲲鹏忙于公务,所以兄弟俩其实见几次面。比起杨鲲鹏,杨有功的长相更像是他们俩的父亲。 “大哥,你躺着,别起来了。”杨有功匆忙上前帮杨鲲鹏把被子拉上,“今天我来是想和你道歉,顺便说说心理话的。” 杨鲲鹏一愣,点点头示意弟弟坐下。 杨有功摇头:“站着吧,我站着舒服点。” “嗯?”杨鲲鹏下意识的看向弟弟下|身…… “不是因为那个!”杨有功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脸气得通红,杨鲲鹏刚忙陪笑,他弟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道上歉了~“对不住,对不住。” 半响之后气哼哼的杨有功才开始了他的道歉,不过首先,是从回忆开始的:“其实我模模糊糊的记得,小时候总有个比我大的男孩给我糖吃,拉着我的手四处玩闹,还教我认字,教我打拳。我那时候很喜欢‘哥’能回家,可是后来你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杨鲲鹏也默然,一开始的背井离乡他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的有家不归,却是他在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亏欠了这一生的家人们。 “我在外边乱折腾的时候,总是会跟人说‘我哥是京城里的大官杨鲲鹏!’,你知道吧?” “嗯。” “我是故意用你的名号的,担不是为了为非作歹,而是为了臭你的名声!” “?” “你走了所以不知道,爹娘姐姐姐夫,还有其他人,看见我的人说的却都是你。我不是没有努力过,练武习文!哪一样我没有用心过?!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别人提到的还都是你。就连我娘也总在我跟前念叨‘你若是有你大哥两成的好,我便知足了’。两成啊!两成!我所有的努力在我的亲娘面前却都不如你的两成!” 看着杨有功有些扭曲的愤怒的脸,杨鲲鹏原本对弟弟的那点看不起和埋怨也都变得无影无踪了——这只是个因为得不到承认而自暴自弃的孩子,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并没有铸成大错,否则再怎么是个孩子,杨鲲鹏也会亲手劈了他。 “我一开始听憧憬你的。”杨有功的眼圈有点发红,“因为我知道你确实比我强,可是到后来这个我明白的事实,却被陌生人和亲人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提醒到我快吐了!可是比不上你,是罪过吗?” 123、123兄弟(下) 杨有功原本是来道歉的, 可是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诉苦, 到后来挺大一个人一边抽噎着抹眼泪,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儿时的不快。 “到后来,我也明白了, 在那个家里,我唯一比你强大概就是生孩子吧。其实我最先娶进房那个女人, 根本就是个误会,我那时候才十三, 根本不明白什么男啊女的。就因为那女人不小心掉在水沟里, 我伸手去拉,让他看见,他就兴高采烈的说我轻薄了人家, 让我娶进门。” 杨鲲鹏半躺着耐心听他絮叨, 越听对这个弟弟心中越是有愧。父母们总是喜欢将孩子们拿来比较,就算自己家只有一个, 也喜欢将别家的孩子当例子。如今杨家兄弟对比严重, 就更让父母喜欢挂在嘴上念叨了。 “有功,我知道对不住你。” “不,大哥其实没错,是我自己想叉了。”杨有功抹抹眼睛,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容, “如今我都明白了,我会好好过日子的。今日打扰大哥了,多谢大哥听我一番唠叨, 过去之事也请大哥不要在意。” 杨有功一番倾诉没了负担,精神抖擞的走了,他走没多久一身女子衣衫的上官伊人慢悠悠的走来,无比自然的做了个万福:“大哥。” 杨鲲鹏一愣,不知道是该叫弟妹好,还是该叫弟婿好,还是上官伊人盈盈一笑:“杨将军还是叫伊人吧,今日此来特是有事要求杨将军帮忙。” 杨鲲鹏点头:“你我如今已是一家人,只要能办到,我必定帮忙。” “大哥也不必说的如此慎重,其实这事也是好办,我只是想明年,不,今年武举,切勿让有功得中。” “这事我帮不了。”杨鲲鹏很干脆的摇头。 “大哥?” “今年的武举,中与不中在有功他自己,而非在我。他有那个本事自然得中,没那个本事,我想让他中也不行。” “大哥说的在理,这倒是我唐突了。既如此,大哥好好休养身子,伊人告退了。” “等等!伊人,我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你让我帮这么一个忙?” “大哥不明白吗?”上官伊人笑,“这原因有公有似,但说到底都是为了有功好。一则他不像大哥,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有功现在虽好了,但若是在京中的时间长了,看多了花花世界,说不准故态复萌。他现在也是我的倚靠,我怎么能看他又走了歪路?二则,我毕竟是男子无法生育,有功还是回家为杨家添上一儿半女,安了家中老人之心,再说其他的好。” “你……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有功?”杨鲲鹏心里略微有些发凉,上官伊人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根本没把杨有功当成一个伴侣,反倒像是一个恩客之类的角色。 “我知道大哥恼我,可我原本就没想跟他如何。”上官伊人苦笑,“那日锦衣卫突然遣我回家,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哥的吩咐,后来我一个人独自琢磨,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我却是好心办了坏事。那人是看在大哥面上,才放了我一条生路吧?所以我也就安心的在家里过日子。” 杨鲲鹏头疼,暗道今天怎么都是跑来诉苦的?那边上官伊人却仍旧继续朝下说。 “除了家人,我上官伊人这辈子没见过几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大哥却是算一个的。所以我还是记着大哥的好,后来家中遭了变故,我其实想过来京投奔大哥,只是家中兄长不愿。不过我却是一直把大哥放在心上。” “啊?”杨鲲鹏辶耍馐歉姘撞唬 “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大哥,所以不过是在心里想想,大哥不用上心。” “……”都要闹家庭矛盾了,他还不用上心? “杨有功到我店里住着的时候,开口闭口都说自己是扬参将的弟弟,摆明了就是要坏你的名声,从一开始我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根本没想着和他怎么样。” “那就是说我弟弟自甘下贱?!”杨鲲鹏嘭的一拍扶手,就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差不多。” “你!咳咳!”伤筋动骨一百天,按说杨鲲鹏的骨头也该好了,如今他的胳膊是好了,可是因为练兵之中不小心(人为?)从马上摔了下来,之后又带伤奔走,他现在肋骨的伤却是丁点没见好转。 “大哥莫气,小心伤了身体。我知道你心疼弟弟,可我不愿意对你说谎话。” 杨鲲鹏感觉火气都要从鼻孔里窜出来了,哪里还能不气?! “大哥其实可以放心,我上官伊人其实就是个势利小人,跟着有功,我好吃好喝好穿戴,享不尽的平安富贵,偶尔还能看见大哥,我就已经满足了,我会好好看着有功的。” 把杨鲲鹏气得呼哧带喘后,上官伊人一脸内疚的走了,他走了,孟p拎着个食盒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别气了,小心身子。” “怎么可能不气?” “其实,上官伊人这小子不错,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也算是敢作敢当。而且,他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处?你弟弟和他是各取所需,只要不拆穿,天长地久比翼齐飞也并非难事。这世上假的长了也就成了真。除了你杨大指挥使,这世上哪里去寻那么多的真情?” 杨鲲鹏知道孟p说的不假,别说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就是大喊自由恋爱的前世,又有多少结成夫妇的男女真的是因为爱情? 虚情假意,有时候并非是贬义词,为了生活、为了利益、为了家庭、虚情假意的结合不一定就活不出滋味,只要局中人自己乐意便好了。 “以有功的能力,他想中头甲是没门了,可也不见得名落孙山。”杨鲲鹏端过小米粥吸溜吸溜喝了两口,“今年武举出来的,陛下说可以都让我弄到神枢卫里去。” “将军是想把杨小弟也弄在自己身边?” “弄在身边说不上,按规矩来吧,这武举进来的我都准备让他们跟着新兵练上一个月,能过关的便留下,过不了关的就打回吏部去,有功也照此办理。至于他和上官伊人这事,已经算是他自己的家事了,到底最后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吧。” “其实……” “怎么?” 孟p一笑,摇摇头,没说话。 上官伊人真的是对杨有功半点情谊也无吗?孟p猜当初上官伊人接近杨有功,必定是用了些原本他在院子里历练出来的手段,杨有功虽然原本好色,可他一直生活在坎儿堡,再远了就是大同,其实并没见过多大的市面。风月场上,只不过是见了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哪里能抗的住上官伊人这么个京中魁首的勾引? 上官伊人怕的就是杨有功见识多了,将他识破,又或者不再对他感觉新鲜。不过这种怕到底是源于单纯的利益,还是里边掺杂了感情,那孟p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干脆也不提醒,就像杨鲲鹏说的,最后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了。 家里的烦心事还没完,转天杨鲲鹏大清早正刷牙呢,仆人送进来一封拜帖,拜帖里边还夹着礼单。 杨鲲鹏用眼神示意冯子震去接礼单,他自己仍旧专心刷牙,毕竟新年刚过还没出正月呢,送礼的事情并不新鲜。 冯子震看了一眼,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了:“大人?” “嗯?”杨鲲鹏倒了一口清水漱口。 “送礼的人叫李怀。” “咕嘟!”漱口水都咽下去了! 李怀这个人,半年多前杨鲲鹏挨打当天,赵璞就立刻让锦衣卫出去严查了,他在京城里逛了三天,便南下去了,到了南边他与几大商人接头,上了一艘不知开往何处的商船,就此没了踪影。就此便没了消息,谁知道今天突然跑到杨鲲鹏家里来送礼了? 124、124骑术 对李怀这个人, 杨鲲鹏是戒备并好奇着的。 当日见时, 李怀身着普通士子装束,来京后也是自称河北秀才,锦衣卫事后查他来处, 同名者虽有,却并非李怀其人。之后他南下与商人接头, 这就更不是普通士子的作为了,文人轻武, 更轻商, 况且以大颢律,士子从商是要削了功名的。就连商人家庭出来的士子,也是忙不迭的与家中断绝关系。 如此看来这个李怀的身份, 也就更加奇怪了。 杨鲲鹏一手举着漱口的杯子, 一手举着牙刷,下巴上还有着乳白色的膏状痕迹。冯子震知他在想心事, 所以虽然他这形象太过可笑, 却也没有打扰。 “算了,闹不明白就见见吧。”杨鲲鹏摇摇头,等他两手一摆,才发觉自己的狼狈样,不由朝着冯子震吐吐舌头。他老大一个人做这种小孩子才有的顽皮动作, 一点看不出俏皮,但却也足够可笑。冯子震被他逗得一笑,结果了杨鲲鹏的牙刷和杯子。 “大人且梳洗, 我出去准备。” “嗯。”杨鲲鹏点头,老实的洗脸。 冯子震出去没多久便带着一脸的疑惑回来了:“大人,来人并非李怀本人,只是个受李怀之托的商人。而且,那礼物……大人还是一会亲自去看看吧。” 杨鲲鹏更奇怪,他养病期间,冯子震是轻易不愿让他动弹的,能把他当家猪养,绝对不会当野猪养。怎么这一件礼物竟然能够让他改变了一直的坚持? “希律律~”一匹高头大马被人拉着缰绳仍旧不老实的甩蹄子晃脑袋,碗口大的蹄子将地上本来就有些裂缝的青石板踏成了青石块…… 杨鲲鹏看了一眼,连接近都没接近就转身说:“送到宫里去吧。咱们杨家庙小,放不下这么大的佛。” 冯子震低头应是,藏住了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亲近的人都知道,杨大指挥使的马上功夫,非常的……烂!别看他偶尔骑在马上都是威武非常的,其实那都是宫里御马监训出来的“好”马,这些马能跑多快杨鲲鹏不知道,不过温驯顺服却是一等一的! 所以,眼前的这匹马绝对不符合杨鲲鹏对于好马的欣赏标准标准~ “大人,还有一个马夫是和马一起的。” 杨鲲鹏不由奇怪,刚才拉着缰绳那个明明就是赵璞配给他的马夫啊?马厩里边他也没看见陌生人:“没在马厩里吗?” “没。”冯子震的表情略有些古怪,“您见着了就知道了。” “?”一头雾水的杨鲲鹏在见到人之后,立刻明白了冯子震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位“马夫”一身灰布小褂,低眉顺眼的站在角落,不过依旧是显眼异常的!因为他是混血儿,还因为混血给他带来的异常俊美的外表! 冯子震递给了杨鲲鹏一份卖身的文书,那是一份死契,契约上马夫的名字只有长青两个字,并没有姓,感觉不像是一个人的真名,倒像是艺名、花名之类的…… “你会养马?”杨鲲鹏压下了脑海那诡异的想法。 长青一挑眉,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蓝黑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杨鲲鹏:“好马也要配上好骑手,却不知道大人骑~术~如何?” 杨鲲鹏辶耍撬枷氩淮拷嗦穑课裁丛谒院@锔∠值幕媸恰捌铩狈瞧锬兀 “大人的骑术自然是一流的。”身后突然出来一条胳膊,把杨鲲鹏给拨到一边去了,“但可不是随便哪里来的野马驹子都能朝府里挤。” “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这驯熟了的驽马也大多比不过天生天长的野马够味道~况且,世上的英雄男儿哪一个不爱驯服野马时的豪情?” “孟p啊……”杨鲲鹏拍拍孟p肩头,他知道自己家里是十二时辰都有锦衣卫保护,不过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这马夫进门才多长时间啊?孟p就跑回来了…… “什么事?!”孟p咬牙切齿的回头。 “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拿主意,如何?” “……”孟p深深看了杨鲲鹏一眼,哼了一声退在一边。 “来人,带长青公子下去……”杨鲲鹏顿了一下,只因为有一只手掐住了他腰上的一块肉,正在左扭右拧,冯子震拉扯了那只手两下,手的主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弃了,“下去休息吧。” “是。”有仆役带着长青离开,临走的时候长青还给了孟p一个“媚眼”。 “这人明显不怀好意,你留他做什么?!”人刚走,孟p就气哼哼的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 “不管是这位长青还是那匹马,都不过是李怀的试探而已。我很好奇,这李怀到底是什么人。”杨鲲鹏揉着被狠掐的腰,一个劲吸着凉气。 “这么说,大人就一点没动心?”孟p一挑眉,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长青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他才这种反应。以他对杨鲲鹏的了解,那个长青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都绝对是杨鲲鹏感兴趣的类型。虽说知道他家大人不是看见美色就走不动路的人,但多多少少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别扭和戒备。 杨鲲鹏看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鼻子:“你知道你家大人我的骑术的,我可是消受不起精力十足的野马驹子,还是知根知底的家中老马更合我心。” “你这话是嫌我们年级大了?”孟p放心是放心了,不过那股别扭劲还没过去,干脆继续危难他。 杨鲲鹏无奈,还是冯子震厚道:“大人,该回房吃药了。” “对,吃药,吃药。小p也别担心我了,锦衣卫还有事要办吧?” “去!谁是小p?!”孟p嘴上不饶人,脸上却红了。没跟着他们进房却是等在屋外,见冯子震出来,又问了杨鲲鹏病情,知道他如今确实是飞速好转,这才转身离开。 到了下午,杨鲲鹏正和冯子震下棋呢(其实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外边又一个人气冲冲的来了。 “咚!”喘着粗气外带汗流浃背的赵璞把一个口袋扔在了杨鲲鹏脚边,险些砸了杨鲲鹏的脚,“别瞪我,我带的人手不少,而且都让跟着身边呢。我问你,那个什么长青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杨鲲鹏顺手扔了棋子,被冯子震怒目而视,这一局本来他要赢了,“就是送的礼而已,这个李怀果然是不简单,我想着他这次送礼不过是探路,那我就接了他的礼,也好看看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可小心点。”赵璞看他答得光明正大,反而没处发火了,瞪大眼睛瞪了半天,最后无奈吐出一口气,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那长青就算是可有可无的弃子,但送到你家里也是不简单。别的我不怕,就怕他伤了你。” “不要这么不信任我,我还是有两下子的,上次我那么狼狈主要是对手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啊~你送来的这是什么?这么沉。”杨鲲鹏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口袋,“红薯?!哈哈!种出来了?!” “红薯和土豆是好东西啊!不枉我把一半西苑搭了进去。”赵璞接过冯子震沏好的茶,放松的吐出一口气。 “西苑怎么了?” “说来话长了。” 原来当初那些老农和花匠拿走了红薯和土豆的,可着实是费了一番手脚。因为都没见过,所以一开始连这个是植物的哪个部分都没法分辨出来。在一番争论,连带着切开了红薯土豆各一之后,总算是确定了这是植物的根。 然后按照一般的情况,这些人就拿了几个“根”泡到水里了,想把红薯土豆泡出芽。可没想到他们泡进水里的没法芽——直接烂了,放在地窖里的却有些发芽了。 见事与愿违,几个人对着这些法要的作物就开始犹豫了,虽然都知道该埋在土里,但是这东西一旦埋进去他们可就看不到摸样了,是好是坏,都要等长出新芽才能知道。在这之前土质是否适宜、播种季节对不对、喜水还是喜汗,可是只有地里的作物清楚。 这万一埋下去全都坏了那可怎么办? 犹豫来犹豫去,最后众人还是种下去了,一个发芽的大土豆或者大红薯一个坑*,每个坑间隔得大大的,按照不同的培育方法种植。 再然后……红薯和土豆果然是生长能力强的作物,没过多久红薯藤土豆藤就四处乱爬,不但爬满了开辟出来的农田,甚至爬进了其他花草丛中。 “结果就是为了让这些东西长好,只要是它们爬过的地方,遇草拔草,遇花铲花,碰见树直接砍……” 虽然没看到具体的“盛况”,但是杨鲲鹏可以想象西苑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变得一片狼藉的。红薯土豆之类的生命力顽强,再加上施足了肥,那长起来绝对是能用疯狂形容的。 “不过倒是也值了,我可是收了不少的红薯土豆,这东西好吃不好吃放在一边,产量可是真够大的。” “陛下,你发现没有,我们自己种的可是比买来的要小上不少。”岂止是小上不少,根本就是鹌鹑蛋与鸵鸟蛋的区别。 “大概是水土的关系吧。”赵璞可不懂这里边的问题。 “我很奇怪,陛下为何不去直接询问明白的人,而是让自己人一点一点的钻研呢?” “有明白人?懂得重这些东西的?” “是呀。” “在哪?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就买来的那些黑奴,昆仑奴啊。”杨鲲鹏当初买他们就是为了这个,这些人大多从事体力劳动,种庄稼这种事情,当然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哎呀!对呀!这是他们那边的作物啊!”赵璞一拍脑袋,他当时还以为杨鲲鹏是买来看个新鲜的呢,“那些人从买来第一批的时候我就没在意,记得好像是交给曹斋了,也不知道让他给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失策,白白浪费了一年!我先走了,你在家里好好养病啊!” 匆匆忙忙的,赵璞跑了。杨鲲鹏扭头看着冯子震说:“子震,端个火盆来,咱俩烤红薯烤土豆~” 125、125分离 今天这个插曲杨鲲鹏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需要他忧心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 在不清楚李怀的真实身份之前,他只是个需要戒备,却不需要随时惦记的人。 过了上元, 杨鲲鹏已经好多了,四营的训练也都上了正轨, 开春兵丁重新回营,经过去年半年的整肃, 他们也都知道深浅, 不用费太大的功夫了。 “可惜,都是些没见过血的。”“上班”的第一天,杨鲲鹏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边热火朝天进行对攻训练(其实就是互殴)的兵丁, 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朝南边拉, 还是朝北边拉,都要等你好了再说。”一边冯子震听到了他嘀咕的声音, 凑过来警告。 “在你眼里原来我是这么一个为了国家社稷, 不顾个人安慰的忠臣啊?”杨鲲鹏轻笑,低声在冯子震耳边问。 冯子震有点脸红,大庭广众之下,杨鲲鹏这举动也太那什么什么了~ “是不是忠臣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您任意妄为, 无法无天却是绝对的。” 样酷鹏嘿嘿笑了两声:“其实我还真想分出些人手去北边。” “大人!” “你先别急,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别说带兵打仗, 一路颠簸我就受不了。” “那大人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带人去好不好?” “啊?大人,您这……”冯子震吓了一跳,说实话,因为几次单独行动都出了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了点恐惧心里。 “我说真的,我想让你带人出去,其他人带队,我不放心。” “大人。”冯子震苦笑不得,“可是您让我带队,我自己都不放心。” “就这么定了,反对无效!”杨鲲鹏不管冯子震的那张苦瓜脸,起身写奏折去了。他的三个爱人,赵璞不用说,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位有位之主,且正在向腹黑之主的方向转别;孟p在锦衣卫“玩”得风生水起,在杨鲲鹏看来整个就是一个古代中国版的海因里希*;只有冯子震,大概是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无论谁离开了谁都会感觉自己变得不完整了…… 可是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杨鲲鹏很希望冯子震有着属于自己的荣耀和事业! “大人,我不行。”一边帮杨鲲鹏磨墨(写奏折的墨),冯子震一边焦急的劝着。 “呵呵。”杨鲲鹏停笔,抬头色迷迷的看了冯子震一眼,“一般你说不行的时候,就是还能再来两三次,放心,我知道你行的~” 冯子震险些羞窘到吐血,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鲲鹏写好了奏折——而且还是要他本人亲自送去。 收到奏折的第二天,赵璞就有拎着一麻袋土豆和红薯找来了,他来的时候另外小三口正在涮火锅。 “削了皮正好一起涮。”杨鲲鹏嘴里塞满了食物,挥舞着筷子指挥着。 冯子震虽然愁眉不展,可仍旧接过了袋子去一边削皮了。 “你舍得吗?”赵璞扁扁嘴,冯子震对杨鲲鹏的细心,就算是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而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们仨彼此之间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默契,在对杨鲲鹏的时候,哪个领域是共有的,哪个领域是私人的,各自都很清楚。而且虽然不乐意,可是不得不说,这里边冯子震确实拿了大头。 “折子都递上去了,你说我舍得不舍得?”杨鲲鹏涮了个白菜叶子,看都没看赵璞。 “你舍得……”赵璞戳着自己碗里的酱料,“那我可就把他放出去了,到时候你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舒服了。” “我不能为了自己舒服,让他总是这么围着我转。” “北边可不像倭寇,想一年半载就回来是不可能的,他这一去少说要三五年,你真舍得?” “你再说我就哭给你看了啊!”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赵璞撇撇嘴,正好冯子震切了土豆条和红薯条回来,不过开吃的时候桌上的气氛却是比刚才冷了几分。 三月,三千营参将冯子震帅三千营、神机营赴蓟州抗狄。 “想哭就哭吧。”城楼上,三个身穿鹤氅将头脚都裹住的男人,看着八千军士在飞扬的尘土中远走…… “你什么时候看我哭过?” “将军,您这声音可都带着颤音了。” “去!我没有~我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呜呜呜呜~我现在后悔了行不行啊?”泪水模糊了眼睛,杨鲲鹏扑在了城墙上,很没有形象的痛哭流涕,“子震~子震走了~” “你这是标准的马后炮!当初是谁逼着我下旨的?” “将军,其实您可以请假省亲的。蓟州和大同离得应该不太远吧?” “对!明天我就上折子请假~” “休想!你们俩别想指望我准假!” 129、129劫持(三) 杨鲲鹏木着脸, 看着书案上的几份急报, 旁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拉着他的胳膊,杨鲲鹏下意识的一低头, 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出了血来—— 首先是平王近期小动作频繁,看情况他就要忍不住了。这是小事, 因为这位平王是个标准的秀才,他要造反更是标准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而且这个三年还是“今三年后三年, 三年复三年”的那一种类型,可以说赵璞等着他造反都等烦了。 其次就是西南海上又开始不平静了,三年前那位巴戈多罗被文官们直接驱逐出了大颢, 接着赵璞下令水师出征, 攻击葡萄牙在满剌加的港口和驻军,满剌加那地方葡萄牙也没多少驻军, 且他们当时根本没有完全镇压当地土人的反抗无法建立安全的殖民地, 意味着无法有足够的本国侨民来从事各种基础设施建设,最终意味着当地驻军的补给困难。 不出三个月,葡萄牙的势力就被水师赶出了满剌加以及周围海域。不过那位满剌加的王子和他的众位大臣,并没回国,这位殿下直接献上本国的人丁田亩账册, 情愿归入大颢做个平民百姓也好。其实想也知道,他在大颢呆着吃得好住得好,待遇都是侯一级的, 这可比他在满剌加当一个土著国王好得多。而满剌加刚刚归顺的时候还被大部分文官认为是一块荒芜的不毛之地,无人愿去赴任,甚至有人提出迁民弃地的建议,到了现在,那里却已经成为了来往船只补给停留,东西货物交流的桥头堡。同时,也是为大颢皇帝的内库提供丰厚金银储备的富饶之地! 如今所有情报都显示,葡萄牙就要回来找回场子了(考虑葡萄牙和大颢之间的距离,以及考虑葡萄牙国内对出兵建议达成一致的时间等因素,三年并不算慢)。 第三件事情,则是有名的“男王妃”(戏称,两人并未正式成婚)在出外踏青的路上被劫持了,惠王也是聪明人,已经猜出了行凶者是谁,所以并未声张,而是派亲信秘密的通过当地锦衣卫衙门向赵璞求助。 这三件事,除了李陌被劫有些棘手之外,其他两件事赵璞和杨鲲鹏都是早有准备,真正让杨鲲鹏极端愤怒的原因是冯子震在回来的路上也被劫持了!而且他是被人先用杨鲲鹏的“家书”引出军队的驻地,在外被劫的! 很显然,杨鲲鹏没给冯子震写过什么家书,而且以冯子震为人的谨慎和他对杨鲲鹏的了解竟然都能被“假书”骗到,单枪匹马的出营。这说明信中的笔迹和内容一定是能够以假乱真,更说明杨鲲鹏家中或者说是身边人一定有奸细!而奸细是谁,杨鲲鹏已经心知肚明了…… “怪我!我自大了!”杨鲲鹏胸口剧烈起伏,两只眼睛满是血丝。 “出兵吧,你为主帅。”赵璞拍拍他的肩膀,伸手就拿过空白的圣旨要拟旨。杨鲲鹏抬手,止住了他拿笔的手:“不是时候。” “嗯?” 杨鲲鹏闭闭眼睛,现在的情况虽然看似良好,如同一切尽在掌握中,可实际上大颢的内忧外患可以说已经齐了。要是贸然开战,说不准就几大隐患一齐爆发,到时候国库可是支撑不住关外、国内、海上三处战场的,就算把赵璞这几年越发丰腴的小金库搭上,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不能打。”杨鲲鹏咬咬嘴唇,满是血丝的眼睛更红了,两行泪说着说着便落了下来,“不能因小失大,子震会等我的。” “……”赵璞起身转到另一边坐在了杨鲲鹏的椅子把手上,一只手搂住了杨鲲鹏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便去抹他脸上的泪,“有时候,其实你也能任性一点的,我可是一国之主,有能力让你任性。” “好,有机会我会的。”杨鲲鹏的脸上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小人物,如果摆在他面前的选择题是在十个陌生人死或自己亲近之人的死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陌生人去死! 但是当这个选择题是建立在成千上万陌生人或自己亲近之人之间二选一时,他却不能昧着良心,更何况如今冯子震并非一定会面临死亡,他只是让他多等自己一段时间…… 杨鲲鹏“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是呀多等一段时间,说得轻巧,因为等的不是我! “你干什么打自己?” “我混蛋。” “那我拟旨,发兵。” “……不行。”杨鲲鹏抱着脑袋,修长的身体缩成一小团。 “放心,冯子震看上去老实,实际上却是蔫坏损一个。”毕竟咬人的狗不叫,当然这句话赵璞没说出来,不然包括他自己在内就都骂进去了,“我可不认为他会这么好心愿意把自己的三分之一让出来,好让我和孟p变成三分之一。 “子震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要让他们十倍偿还!”知道自怨自艾没有用,杨鲲鹏一拳头捶在了书案上,结果……楠木的家具果然结实,杨大指挥使一拳头捶断了自己两个手指。 事情传出去后,却让文官们欢欣鼓舞,貌似他们以为某人在房|事上惹恼了的皇帝,被那啥了~ xxxx 那么实际上,冯子震现在到底如何呢?。 胡和鲁啪啪地拍着桌子,冯子震被送来的那天,负责押送他的手下人就告诉他,这个人一路上给他吃就吃,给他喝就喝,让朝东不会朝西,让坐着不会站着,但如果认为他是个软蛋就错了,他比那些英勇反抗的人还要不好对付。一开始看轻了冯子震的结果,就是一开始押送的十五人,只有六个回到了他们的故乡。 而冯子震在身上添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的同时也被饿的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因为必须要活的,而且不能让他致残,所以他们也只能在吃喝上下功夫了。 在调养了半个多月之后,胡和鲁开始了他的劝降,或者“勾引”行动。他很希望得到杨家军的练兵之法,可借助间谍们带回来的零散记录,他训出来的部队非但战斗力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不知多少倍。 但冯子震还是不说话,威逼、利诱、□□、恐吓、亲善,胡和鲁动用了身边的每一个谋士的力量,自己亲自上阵,甚至还让人假扮营救者。但冯子震就是不说话,每次胡和鲁去见冯子震的时候,那个男人不论正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来,平静的站着,然后用黑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一开始胡和鲁能够大度的“原谅”他的这种行为,可是现在每当看到那双眼睛他都觉得自己要发疯,虽然实际上从那双眼睛里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虽然几次他都暴怒的想要把冯子震拖出去抽一顿鞭子,可是因为要劝降,所以伟大的金焱皇太子只能忍着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亲善形象,当然,不管怎么亲善,那个男人仍旧是沉默的一言不发,比被割了舌头的还要安静! “皇兄,谁又惹你生气了?”乌兰公主蹦蹦跳跳的跑进屋来。 “还有谁?还不就是那个哑巴!” “呵呵,那人可恶是可恶,不过看来南人里除了那位杨鲲鹏,也还是有几个好汉的。” “唉,好汉固然值得让人敬佩,可是……” “哥,再桀骜的雄鹰,也有向勇者低头的一天,反正他来到我们这了,总有一天会匍匐在你的脚下的。到时候,再来想想今天的艰难,也不过是件趣事而已。” “是呀,桀骜的雄鹰,雄鹰?!”胡和鲁猛地站了起来,把他的妹妹拦腰抱起,“乌兰你真是我的解语花!你的智慧比我养的那些智者还要卓越!” 乌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胡和鲁就已经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鹰,是熬出来的! 130、130熬鹰 冯子震双手被束住, 吊在横梁上, 这个高度让他必须踮起脚才能碰到地面,这种不上不下的位置让他异常的难受。不过他挺奇怪的,这个金焱太子, 要是想对他动刑干什么把他捆在房里?直接把他弄到牢房里不是更方便? 疑惑虽疑惑,冯子震不并不准备开口询问, 他就那样难受但是安静的站着,而胡和鲁就坐在他对面, 跟前有一个三足的小茶桌, 桌子上放着点心和茶水,一脸自信的观察着冯子震。 他那样子在此刻的冯子震眼睛里,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神经病”。幸好冯子震现在是一言不发, 要是换了孟p在这, 胡和鲁绝对会毫无争议的因为吐血而亡。 慢慢的时间接近午时,冯子震伸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肚子也在这个时候配合的叫了起来。 胡和鲁故意“咕咚咕咚”的放大了自己喝茶的声音, 他举起茶壶,当着冯子震的面又沏满了一杯水:“冯将军可是渴了?” “……”到了这时候,冯子震总算明白这个胡和鲁是什么意思了,他也知道自己只要点点头,就能饱腹解渴, 但这点头里边的意思并不是单纯的“我想喝水”这么简单,而是带着乞命和请降的味道。抬眼看了胡和鲁一眼,不过冯子震那眼神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黝黑的瞳仁里仍旧半点感情也无。 下一刻,他再次放低了视线,紧盯着地面的一点,再无响动和反应,而胡和鲁也越发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时间慢慢推移,转眼间已是华灯初上,冯子震的小院自然也是灯火通明。胡和鲁在房中盯了一天,已感觉身子有些困乏酸软,冯子震却是在梁上吊了一天,痛苦更是可想而知。他的双臂钝痛钝痛,被箍住的手腕磨破了皮,血已经浸湿了袖口,两条小腿阵阵痉挛着,偶尔还会抽筋,且一天水米的未进,让他的喉咙仿佛灼烤一般,肠胃更是已经饿得没有了直觉。 眼前的烛火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冯子震就这么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啪!”耳边一声爆响将他惊醒,睁开眼,却见胡和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根鸡蛋粗的鞭子,不过刚才那声音并非是因为鞭子抽到了他身上,而是抽在地面上!借着烛光,冯子震能看见自己脚边多了一条白道。 原来除了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睡?看来这次确实要受些苦头了。 胡和鲁惊喜的看见冯子震总是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那不过是一丝苦笑而已。但那在胡和鲁看来总算是意思松动,有了松动,后边就都好办!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一个水米未尽,还不得休息,另一个吃得好喝得好,虽然也熬红了眼睛但却仍旧能够坚持。 一天、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鞭子的爆响已经无法惊醒冯子震了,每一次都要胡和鲁亲手将人摇醒。因为缺水,冯子震的嘴唇裂开了深深的血口,口腔中和喉咙里应该也有干裂的地方,因为冯子震能够尝到腥甜的血腥味。 他黑色的眼睛也总算是失了平静,恍惚、混沌、茫然、散乱的看着不确定的方向。 “想喝吗?”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到了冯子震的唇边,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喝进嘴里。胡和鲁感到焦躁了,再渴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可是除了偶尔他陷入短暂睡眠的时候会发出两声□□,其他的时候仍旧是一声不吭!就如同现在,他看到冯子震的喉结动了一下,失焦的眼睛短暂的对准了茶水,胡和鲁确信那里边有着近乎贪婪的渴望,不过他仍旧是没有动一下! “你快死了!”胡和鲁摔碎了茶杯,抓住冯子震的衣领大喊着,就好像他并非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是担忧冯子震身体的亲属。 冯子震被摇晃得异常头晕,甚至还有些作呕,虽然他现在绝对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胡和鲁急喘了两声,出去叫进了三个太监,其中一个的太监手里捧着一只造型古怪的壶,这是专门给不能吞咽的病人用的灌药壶,壶嘴扁而长,能够压住舌头,直接插进病人的喉咙将药灌下去。 “给他把参汤灌下去。”如果冯子震刚刚喝了他杯里的水,甚至只要他有喝水的意愿,他就会把人放下来,但是没有,那个人根本仍旧没有将他看在眼里!那么他就只能继续,但前提是冯子震还能继续熬下去。 太监领命,不过在动手之前,那捧着灌药壶的太监低声在胡和鲁的耳边说了两句。胡和鲁看看一边半死不活的冯子震,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屋外等着他的人,正是数年前与杨鲲鹏、赵璞有一面之缘的李怀。 “李先生。”李怀看着年轻,但胡和鲁对他却持弟子礼,且李怀也坦然的受了。 “不知殿下深夜召微臣过来是为了何事?” “唉。”胡和鲁叹息一声,把从决定熬鹰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情况都说了,最后的主要问题就是想请李怀帮着想一个降服冯子震的法子,毕竟当初掠人也是他这位先生的意思。 李怀看了看胡和鲁,略微沉吟之后没说怎么降服冯子震的法子,但是一开口就把胡和鲁给问愣了—— “殿下,降服冯子震固然重要,但却并非殿下现在的首重之事,殿下不觉得对这男子放的心思太重了吗?” “!” 胡和鲁这个人,生下来刚三个月就被册封为了太子,可以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从小到大,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或者物却没有几个,如果要算的话,一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可是自从冯子震归在了胡和鲁手下,他对这个人花的心思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要说从他身上套出南朝的养兵练兵之法固然是重要,但是他们金焱以骑兵立国,掌握了这演练步卒的方法也不过是如虎添翼而已。可如果没有这双翅膀,虽有些可惜,却也是无伤大局。 “殿下!殿下不好了!”正当这年龄相近的师徒俩在一片沉默中彼此对视(木有jq)的时候,屋里边的太监忽然叫起来了。 胡和鲁顿时顾不上其他,转身便冲进了房里,他身后,李怀轻轻一叹,却也没多说什么。 胡和鲁跑进房里,只见冯子震的头无力的朝后仰着,半张脸上满是血!胡和鲁一把抓过来一个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奴……奴婢们也不知道啊……参汤灌进去没几口,冯大人就开始流鼻血了……”太监哆嗦着,总算把事情说完了。 胡和鲁一惊,本来这流鼻血应该是火力旺的人才会出现的事情,可是冯子震刚送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这养好伤还没几天就又渴又饿,他哪里来的阳火啊? 对呀!他伤好还没几天! 胡和鲁心里酸的难受,一把将冯子震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还不快把他放下来!” 几个挤在一边哆嗦的太监立刻动了起来,搬凳子的搬凳子,找钥匙的找钥匙,还有一个机灵的禀报一声飞也似的跑出去找太医了。 等到冯子震被被放在床上盖好,太医也拎着衣箱来了。诊察一阵之后,刚张嘴就被胡和鲁推了出去:“快去开药!” xxxxx 顺平、永福楼 文武大比在即,客栈里住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文武士子,这些人年龄各异,口音各异,带着银子和憧憬而来,但大多数人却只能带走干瘪的荷包与三年后再会的“新希望”…… 不过也并非是只有士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到来,毕竟普通人也要过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一个微跛的中年行商入住,倒也没让多少人觉得奇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位留着一副漂亮长髯的商人,一进房就将自己的胡子“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乔叠青拿着一个茶碗把玩,他有些后悔就这样来到京里了。他的包裹里如今放了一本赵琨亲手所述的盟册,里边都是与平王勾结的官员名单,还有两封密函,一封是赵琨的请罪折,另外一封则是赵琨写出来的平王造反的具体步骤。 在赵琨将这些东西秘密交给他的第二天,乔叠青便因触怒某个侍妾被赶出了王府,当然这事表面上的原因,实际上是赵琨要他来京告密。乔叠青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呢?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以茶当酒,一口气倒进了喉咙里。 就因为一夜之欢?不,加上上一次没成功的,勉强能算是一夜半。就因为这事,他就信了他,愿意为他冒着如此他的风险跑到京城来找皇帝上书!? 乔叠青的手,有些抖,他害怕,害怕这不过是赵琨又一次高明的利用,毕竟,两军阵前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是常有的事情,毕竟,曾经赵琨那么渴望着皇位,毕竟,平王是赵琨的生身之父…… 当热情退去,当乔叠青置身于危险中,因为背叛而养成的多疑的习惯重新开始影响乔叠青。他在逃跑和上书之间左右摇摆着,而实际上逃亡也是乔叠青想要保住自己性命的最佳的选择,毕竟他身上带着不少银两,而且他能肯定,赵琨并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因为要躲过平王的耳目,而平王不知道,也就等同于赵琨不知道! 乔叠青闭起了眼睛,再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吧! 131、131背叛(一) 赵璞手里拿着一份加急密报, 这段时间类似的加急密报几乎没有停过, 但这是第一份让他变了脸色的密报—— 由金焱汗国的细作传来,关于冯子震的消息…… 当初冯子震被劫,他手下的将官也是精明, 并没将事情闹大,一边对外说冯子震忽染重病, 一边发出密报。所以,到现在除了极少数人之外, 谁都以为冯子震还在家里养病。 “唉, 等他回来就真要养病了。曹斋,把这密折给鲲鹏送去。”沉吟片刻,赵璞觉得这事还是不隐瞒的好。曹斋接过密报, 转身去了。 杨鲲鹏几天并未在营里呆着, 而是在家中处理某些公务。他接过密报,默不作声的从头看到尾, 脸色也越来越暗, 呼吸沉重的就像是胸口压着大石。 曹斋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杨鲲鹏并不需要嘴皮子上的同情与安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果真的是为他好, 那就只能尽量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杨鲲鹏闭了闭眼,将密折放在烛火上烧了:“曹大哥,回去的时候帮我问问陛下, 那个胡和鲁……算了,还是当我没说吧,你快回宫去吧。”杨鲲鹏话说一半,就转移了话题。但曹斋也不是笨人,虽只有一半话,却也明白杨鲲鹏想要什么。可不知杨鲲鹏处于什么考虑,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但杨鲲鹏既然不说,他也不点破,不过回宫之后,他要怎么和赵璞说,却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转身刚要走,曹斋互相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那个孩子今天我来的时候又看到了,你没有处理掉他?” “他还有用。” “别因为他年纪小便放纵了。” “我明白,这点你不用担心。”杨鲲鹏点头,“我留他,只是为了让他继续帮我传一些情报而已。” 东厂也是搞情报的,他明白发现了敌人的密探,这种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为己用的手段。曹斋点点头,总算是放心走了。 剩下杨鲲鹏一个人在房里,满桌真真假假的公文已经都看不下去了,他拔出了头上的银簪,半解闷半发呆的,拨弄着书桌烛台上的蜡烛,看着烛火一抖一抖的闪动。 “大人!”门外忽然一声喊,杨鲲鹏下意识的一激灵,烛台险些让他碰倒,不过他倒是没生气,毕竟这事主要原意是自己走神,深吸两口气放松了一下,这才将叫门的仆役叫了进来。 “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有人求见?” “是,那人死活不说性命,只是送上一份拜帖,还说与大人是故人。” “故人?”接过拜帖,杨鲲鹏心说,这人要是真有要是还罢了,如果是跑到他府上来找便宜的,那就别怪他借题发挥,借人发火了! 胸口被怒火顶得一阵阵闷痛的杨鲲鹏打开了拜帖,看来看去他只能看出来这人姓乔。而姓乔的,还是故人? 杨鲲鹏只想到了那位乔公子!不过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乔叠青没事跑到他这来干什么?找打? 被勾起了好奇心,顺便想转换转换心情的杨鲲鹏把人叫了进来,结果就是没半盏茶的功夫,杨鲲鹏就带着人进宫去了…… 小燕蹲在墙角里,不停的抹着眼泪,她前些日子只是觉得弟弟有些不对劲,但还以为他是在外边有了上心的姑娘,毕竟十二三也到了男孩动心的年纪了。可是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一次帮弟弟叠被,小燕无意中翻出了一小堆银子,她粗略一数竟有二十多两。 一开始小燕还以为是弟弟偷了东西,心中担忧,却不敢禀告管家,怕他们姐弟被赶出府去,便偷偷的打听有谁丢了东西,也想过跟踪弟弟,看他到什么地方偷,这也是为什么她让杨鲲鹏发现之后紧张无比。可杨府除了他姐弟外,不是李家送来的家养奴,就是跟着杨鲲鹏南征北战的老兵,或年纪大了,或伤残了,杨鲲鹏收到府中帮工,由这些人组成的杨府可谓是家规森严,根本没有谁丢东西。 小燕又担惊受怕了半个月,直到被虎头发觉,他才告诉姐姐自己并未偷东西,只不过是拿了些书房里不要的废物出去卖! “他那书房里满书架的书,笔墨纸砚都能丢下半个库房,我不过拿些他写废了的草纸出去卖钱,又有什么罪过了?” “那写废了的东西也有人要?” “姐姐没听说过有人收名人字画吗?这杨鲲鹏也是个名人,有些想要拍马屁的收去供起来也不稀奇。”虎头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当少爷的,谁知道来到了京城养好了伤,就天天被人管束,肉食也是有的,可是十天半月才有一次,那管家老头还让他去认字?! 傻呆呆看着本书,又累又无趣,到如今虎头斗大的字也只认识了一箩筐而已。且随着年纪渐长,他也越发在意自己那跛了的腿,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嘲笑他,回想当年,那些逼他跳下陡坡的人不过就是来找那姓冯的!若是姓冯的没与他姐弟在一起,他的腿哪里会跛?!他害的他跛了腿,却还让他终日劳累…… 虎头是怎么想怎么委屈,一开始拿“废纸”的时候他还有些心虚,这么一想,却是理直气壮了! 小燕是不识字的,而且毕竟见识不多,那天之后也就放下了心。可是今天她无意中听两个下人说,冯将军并未跟着队伍回到京中,而是半路被人劫了去,八成是府里除了奸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听奸细,她立刻就想到自己的弟弟,毕竟,把府里的东西拿出去卖的,除了她弟弟还有谁? 小燕知道弟弟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可是让她告发自己的亲弟吗?通敌卖国可是要诛九族的……自己死了没关系,可是她刘家的香火不就要断了? 干脆!让弟弟逃跑,我去顶了他奸细的罪名,如此既能保全弟弟性命,也算是没有恩将仇报! xxxx 一直到冯子震喝下了汤药,胡和鲁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李怀还在屋外等他,匆匆忙忙跑出来,李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个春凳,正坐在那等他呢。 胡和鲁脸一红,不过紧接着又是一白,他想起了李怀刚才和他说的话,而且如今看来他确实是对这个冯子震太上心了,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李怀看着胡和鲁,叹息之后开口道:“殿下想要让冯子震归顺,到并非是难事。” “!” “而且在臣看来,殿下比之那南朝的杨鲲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明显的暗示,胡和鲁如何不会明白?他感觉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就连他第一次和女人上|床,又或者第一次与父皇打猎也没有如此激动过:“先生但有所需,尽管言来。” “呵呵,臣倒是没什么需要的,只要待他恢复了神智,殿下再叫我来与他攀谈攀谈便好了。”李怀胸有成竹的应下,在他看来,这世上没什么人是不能背叛的,没什么东西是不能出卖的,单只看背叛和出卖获得的收益而已。 132、132背叛(二) 虽然李怀说了待冯子震恢复神智就可请他来做说客, 可是胡和鲁担心冯子震的身体, 所以一直到冯子震大体恢复了健康,偶尔能够下床走动,才将李怀叫来——某人自以为冯子震已经是他的人了…… 李怀虽早就知道, 可是也没多事的提醒,免得这位太子多心。其实李怀担下说服冯子震的任务, 并非是出于好心,相反, 他有些后悔弄来冯子震了。 当初他在众多人选中选中了冯子震, 其实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考量,分析了大量情报的结果。在他认为,冯子震幼年便被出卖, 之后还被杨鲲鹏当做泄|欲的娈|童带在身边, 之后虽然杨鲲鹏放他独自领兵,但实际上中层的将领都是杨鲲鹏个人的子弟兵, 冯子震应该是并没什么权力。这样一个人, 对他的主子绝对不会有多少忠心。 恰好他跟随杨鲲鹏的时间又最长,想来不止杨鲲鹏领兵训兵的法子他全都知晓,就是连杨鲲鹏本人的秘辛也该是一清二楚的! 但谁想到冯子震对杨鲲鹏竟然忠诚到了诡异的程度?这可以说是李怀第一次失算,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对冯子震有了别样的兴趣,不过无所谓, 李怀觉得这不过是历来顺风顺水的太子第一次碰上了一个不一样的,由于“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男人的征服欲望而已。 要是真搂在了怀里,冯子震那样的男人, 想来太子用不了几天也就厌弃了吧?到那时冯子震也早就将他所知道的吐露得一干二净,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粗汉,还是早早的处理干净了为好~ 轻蔑的哼了一声,李怀从下到上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转身出门去了。 冯子震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流行的话本,不过半天了那书还一页都没有翻过,显然他的心思并没在这上面! 这几天胡和鲁来得越发勤了,每次一来就那把椅子坐在床头,直愣愣的盯着他看,冯子震不是傻子,而且也和杨鲲鹏琴瑟和鸣多年,自然看出了胡和鲁异常举动下隐藏的暗示。虽然他也觉得这事自己多心了,毕竟,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容貌也只是中上而已,杨鲲鹏对他倾心那是因为长年累月积累的感情以及责任感。可是胡和鲁这个一国太子怎么可能也对他“另眼相看”? 长久的怀疑终于在今天胡和鲁突然的闯入而得到了肯定,胡和鲁闯进来的时候一个太监正在帮冯子震擦身,他现在体虚受不得凉风,也不能洗澡,只能关紧了门窗,用湿布略微擦洗一下。胡和鲁看着他赤|裸上身的眼睛,就跟一头饿狼看着肥美的猎物一般,冯子震被他看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那种来自敌人的觊觎,让他感觉阵阵恶心,可是短时间内,他根本逃不掉。一旦胡和鲁没了耐心,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用强也并非不可取,而且在激烈的对抗中拥有猎物正好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冯子震闭了闭眼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他会反抗,但是他需要活下去,不论是杨鲲鹏的叮嘱还是他自身的意愿,活下去才是他最大的目标!所以,如果情况真的恶劣到了那个地步…… “看来在下来得不巧,扰了冯将军休息?” 安静异常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沉浸在无奈何悲哀中的冯子震不由得一惊,睁眼看去,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窗前。 冯子震看了他一眼,皱皱眉,没搭理他,他最讨厌的就是装腔作势的文人(起因就是杨鲲鹏在国子监那次挨打),更何况这文人显然还是个汉奸…… 李怀大度的一笑,看床头正好有一把椅子,他自己很自然的走过去坐下了:“冯将军今年二十有八了吧?已近而立之年了。” 冯子震仍旧坐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被子的一个皱褶,李怀本来也没自信到一句话就能让冯子震出声,反问之后,立刻开始了自说自话:“冯将军大概并不知晓中原的情况吧?数日前那赵璞已将将军定为叛将,将军在京中的父母皆被那皇帝杀了。就是杨指挥使也受了牵连,被命在家思过。” 李怀紧盯着冯子震,将他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看在眼中,但是让李怀失望的是,冯子震只是搭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他又哪里知道冯子震对于杨鲲鹏的信任,如果自己在金焱的消息真的传回京中,那么很可能有文官上书说他叛国,可是有赵璞压阵,这些上书也就是石沉大海的结果。倒并非是赵璞不想借机除掉他这个情敌,而是一旦他的罪名被坐实,那么首先被诛连的就是杨鲲鹏!他们的夫夫,是上下级,杨鲲鹏更可以说是冯子震的举荐人,《大颢律》叛国罪里,不管杨鲲鹏参与没参与,他都要被株连。 退一万步讲,赵璞要是真没有顶住文官的压力,杨鲲鹏也绝对不会放任冯家人被屠戮一空,即便上刑场了,那死的也只是诏狱里拉出来顶罪的死囚而已。 所以冯子震一开始的手指颤动也不过是因为听到中原的情况而心情激动而已。 “冯将军的忠义固然让人感佩,可如今赵璞杀你父母,已是你的仇人了!为这种听信一面之言的昏君效力,在下实在是为冯将军不值!这些日子,冯将军想必也是多少了解了我金焱太子殿下的为人,前段时间他虽有些失当,也是实在珍惜将军人才难得……”李怀又开始了舌灿莲花,却不知道他在冯子震眼里已经和青楼里的龟奴无异,同样都是牵线搭桥逼良为娼的! 将耳边的嗡嗡声当成蚊子叫,冯子震在心里思考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他再默不作声,不用胡和鲁动心思,这文人说不准就会让他来硬的,毕竟,那种事其实也算是一种逼供的手段。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只能更悲惨而已,还不如暂时服软,与他们虚与委蛇,说不准还能在杨鲲鹏来救他之前保住自己。 唉……什么时候他这快三十的大男人,也要担心贞操问题了? 低着头又酝酿了半晌,冯子震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我爹娘,真的已经被害了?”因为长久不言语,他的声音沙哑而僵硬,嘴唇张张合合半天,也不过是能勉强发出囫囵的音来而已。 “那又如何有假?”李怀睁眼说瞎话,他倒是想这么干,可是劫持了冯子震之后,风声日紧,祸害冯子震的“谣言”没放出去,倒是被捉了十几个密探。 “让我……想想吧。” “冯将军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李怀又说了些安慰话,转身走了,知道这人只要说了话,就一切好办,不过他还是要和太子通通气,免得说漏了嘴。 xxxx 顺平,紫禁城 “什么?!!!!!!!!”杨鲲鹏瞪大了眼睛拍案而起,赵璞灰溜溜的跑到角落里,手里拿着根孔雀翎挡在眼前,好像这样杨鲲鹏就看不见他了。 “啪!”孔雀翎被杨鲲鹏一把掰断,赵璞最后还是只能面对现实,“什么叫‘孟p去金焱执行任务去了’?你!你你你!给我说明白了!”杨鲲鹏快气疯了,他觉得自己随时有吐血的危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赵璞就像是面对大灰狼的小兔子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里,“你别瞪我啊,我也没想到他跑到那去了,还是山西的锦衣卫前些日子传来消息,我才刚知道的,比起让他一个人瞎折腾,和金焱国内的暗探配合,他还更安全些吧。” 杨鲲鹏顿时浑身无力,后退两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个月前,孟p说京里挖出了一条金焱奸细的暗线,他们要顺着这条线,继续挖,所以有段时间都回不了家了。往常孟p也经常东跑西颠的,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业,杨鲲鹏虽然舍不得外加心疼,但也只能在他离开的时候多嘱咐几句。 可是谁知道,他的放任自流,造成了现在这种一丢一“逃”的悲惨结局。 赵璞看杨鲲鹏坐在地上喘大气,胆战心惊的从墙角里走出来,谁知刚走两步就看杨鲲鹏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盯着他:“你!你要干嘛?!”皇帝吓得再次变身兔子,跳回了角落。 “你不会也要朝金焱跑吧?” “你做梦呢!别说去金焱,我就是想出紫禁城都没那么容易的!” “我这不是被你们气疯了吗!”杨鲲鹏捂着额头,他的头好疼,就像有个人拿着小锤一下一下的凿,“我要去买铁链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杨鲲鹏自言自语着。 “买铁链子干什么?” “在你们一个人脖子上拴一根!” “……” “阿嚏!”金焱都城灿京,某个一身胡服的男子打个喷嚏,“大概是鲲鹏想我了,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子震平安回去的。” 133、133背叛(三) 杨鲲鹏那天恍恍惚惚回了家, 真的在半路上去市集买了三条铁链子~可是等回到家, 脑袋清醒回过味来了,他又看着桌上的三根铁链发呆。这是农人买去拴牛用的,两指粗的链条, 一根就有三斤多重。 “我买这东西干什么?”杨鲲鹏一边拿着铁链把玩,一边露出一抹苦笑, 他刚才真的是气疯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失常, 刚想叫人把铁链送到库房, 屋外就一阵喧闹,听声音像是个女子想要进来,守门的仆役不让, 正在争吵。 “外边是谁?” “禀大人, 是伙房的小燕说要见您。” “小燕?”杨鲲鹏一愣,伸手翻翻桌子, 果然他特意留下的一样东西没有了, 难不成是这位姐姐大义灭亲向他告密来了?杨鲲鹏对这个女孩还是有些好感的,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而是作为一个长者对一个孩子的关爱。毕竟按照心理年龄来讲,杨鲲鹏也快进入中年了。 暗自打定主意,要是小燕真的是来告发自己弟弟的, 那他就罚虽然是要罚的,但一定要留下这姐弟的性命。 “让她进来吧。” 杨鲲鹏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开了, 一个一身麻衣,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跄进屋,立刻便跪在了地上:“叩见大人。”小燕这身衣服是她自己故意装扮的,为的就是来顶罪。 “小燕,你求见于我,难不成是伙房的管事亏待了你,你要来讨回公道?” “大人误会了,伙房的赵妈是好人,平常对奴婢姐弟多有关爱,大人不要错怪了好人。”小燕拜倒,连忙否认。 “既然如此,你如此摸样又是所为何事?” “奴婢是来顶罪的。” “顶罪?!”杨鲲鹏一愣,原来自己完全理解错误。 小燕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但是想到弟弟,便又鼓足了勇气:“正是。大人不知,虎头……奴婢的弟弟犯了错,偷拿了书房中的物品到外边换钱……” “啪!”杨鲲鹏猛一拍桌子,小燕顿时住了嘴,“你既来认错,那大概也知道你弟弟做了什么‘好事’!你说这话就不亏心吗?” 小燕一惊,立刻连连叩头告罪,她原本确实要实话实说的,可是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人? 要是实话实说,她觉得自己是决计保不住性命的,这位将军更是可能立刻派人追回弟弟,现在弟弟还没跑远,又是孩子,说不准就被捉了回来,这才鬼迷心窍改了口。 可谁知道杨鲲鹏却是一语道破,小燕顿时又愧又惊,失了冷静。 “算了,把她带下去吧。”杨鲲鹏摇摇头,这女孩虽有些胆识,但却眼界窄小,自以为是,且为了弟弟失了常性,已经留不住了。 “大人!大人!奴婢知错了!饶了奴婢的弟弟这一次吧!”小燕这次脑筋却是又灵光了,她看杨鲲鹏的表现,转念便猜到了大概——即便一开始主家不知道虎头干了什么,但是现在他明显已经发觉了真相,那为什么不将弟弟捉起来?想想某些戏文中的故事,虎头八成就是被人当成了钓鱼的饵。 少女尖利的嘶喊,让本来就烦躁的杨鲲鹏没了耐心,他一挥手,两个架着小燕的仆人放开了手,小燕立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你现在还在为你弟弟求情,你可知他临走又从我这书桌上拿了一份军报?” “虎头只说他拿了一份废纸,没说是……是什么军报……” “你既然一口咬定虎头拿的只是废纸,那又来认什么罪?” “那么大人既然知道虎头拿的是要命的东西,却为何不将他拿住?”小燕咬着嘴唇,虽然有些亏心,可是为了弟弟和自己的性命,她也只能狡辩了!反正拖得一时是一时! “真是尖牙利嘴!”杨鲲鹏也气急了,可还没等他在开口,敲门声响起,有锦衣卫来见。杨鲲鹏将人叫进来,那锦衣卫在他耳边耳语两句,杨鲲鹏一惊,继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锦衣卫离开,杨鲲鹏看着小燕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怜悯:“小燕,你可知刚才那人告诉了我什么?” 小燕一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又想锦衣卫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于是皱眉摇头道:“这奴婢如何能够知道?” “你弟弟刚刚被人在护城河里发现,已是溺毙多时了。” “啊!?你、你骗我!”小燕一惊,下意识的便指着杨鲲鹏脱口而出。 “骗没骗你,你去见了就知道了。”杨鲲鹏摇摇头,“你弟弟的尸体如今就在顺平府衙里……”杨鲲鹏话没说完,小燕已经疯了一样冲出了书房,仆人要拦,被杨鲲鹏伸手止住。 “你们去她房里收拾了东西,都给她送过去吧。” “大人,您就这么放过她了?”一个仆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世上,活罪总是比死罪难受。”就像多年前的大本堂讲读师吴镇,被赵璞下令回家“养病”,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没两年就中了风,嘴歪眼斜,走动不能。他的几个儿子在他健康的时候都孝顺无比,到了他病弱不能自理的时候,却转眼就变了样,日日吵闹只为争夺家产。前年吴镇刚咽气,与其说是病死的,不如说是活活气死的…… 而小燕虽然年轻,但除非有一天他自己想明白了,否则受活罪的时间只能比吴镇更长——她的弟弟,根本就是因为她的放纵而死的! 杨鲲鹏叹息一声,子震出事,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的疏忽而引起的呢?子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受的活罪不会比小燕少。 小燕发疯一般一路跑到了顺平府衙门,衙门的差役却不让她进门,要不是后边杨府的仆役赶到,说不准便拿她当疯婆子打上一顿。 有衙役带她到里边去认尸,小燕虽然一个劲的在嘴里念叨着“不是我弟弟,不是我弟弟”,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撩开尸体上的白布单,草席上的尸身虽然因为泡水而发胀,再加上些烂泥污物,有些看不清面目,但小燕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弟弟呢? 一阵天旋地转,小燕昏死了过去! 假情报借着虎头的手传了出去,可对方却比想象中凶残得多,大概是看着最需要的情报到手了,虎头又没用了,干脆来一个杀人灭口。杨鲲鹏虽然有些憋闷,毕竟虎头年纪确实还小,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正好在他郁郁了两天之后,南边海上的战报传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逐渐陷入繁忙的杨鲲鹏也就将这姐弟俩事情抛在脑后了…… xxxx 灿京 胡和鲁昨天听李怀说冯子震虽然仍旧有些想不通,却是已经说话了,反正时间还长着,可缓缓图之,最好晾一晾他,短期内不要再去找他。 但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胡和鲁就忍不住了。他还没听过冯子震的声音,便是昏迷的时候,那人也紧咬着嘴唇,只偶尔发出几声破碎的□□。但就是那声音,在胡和鲁听来,也比他过去拥抱的任何女子在床上的娇吟更动听。他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要不然听他叫自己“殿下”也是可以的! 胡和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性急的人,他曾经能够为了打一头白鹿,而在灌木丛中忍受着蚊虫叮咬硬是守了一天一夜,可是现在他却把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这也就是汉人的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吧?冯子震如今在他眼中就是最迷人的美人,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迷恋这么一个汉人的俘虏。或者冯子震之于他,就像他曾经获得的那张白鹿皮一样,没得到的时候疯狂的想要拥有,刚得到的时候欣喜而珍惜,看得久了便觉得厌烦了…… 不过至少现在他是狂热的,这种渴望征服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 “冯将军,这几日身体如何了?”今天胡和鲁干脆连椅子也不要,直接坐在床边了。 冯子震心说我怎么样了,你天天问大夫,还用问我吗?不过演戏演全套,冯子震抬头,嘴唇张张合合,眼神复杂无比,就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多谢殿下关心,在下无恙了。” 胡和鲁双眼一亮,欣喜得就差唱出歌来,平平板板的一句话,但那低沉的男性嗓音胡和鲁怎么听怎么悦耳, 怎么听怎么……诱人! “啪!”他一巴掌拍在了冯子震的腿上,貌似爽朗的大笑着,“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冯子震身体一僵,低头咬牙,忍了! “想来子震也憋闷得狠了,过两日待你大好了,我带你出去打猎可好?”胡和鲁立刻改了称呼,他也想“明白”了,现在提那些军情什么的并没有用处,还不如慢慢得到他的心,到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自己的了,还能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谢过太子殿下了。”冯子震心说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他后边行事可要掌握好了尺度,要不然说不准就被这饿虎生吞了! 孟p回到落脚的客栈,其实这里是大颢暗探的一个据点,他在这里的身份是掌柜的远房外甥。 孟p坐在自己房中叹气,这金焱的皇宫虽然比不上紫禁城,但毕竟是皇宫,金焱也曾入主中原近百年,下层百姓还有不少保持着游牧民族的作风,可是上层贵族却是汉化严重,房屋建筑也受中原影响,整体布局明暗结合,守卫布置易守难攻。即便有大队人马想要推平皇城都有些困难,他想如当初自己设想的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将冯子震救出宫来,更是不可能了。 难道就这么无功而返? 这念头在孟p脑海中转瞬即逝,他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要是这么空手而回,还不知道杨鲲鹏怎么整治他呢!带了冯子震回去方能让自己的皮肉好过…… 孟p叹气,第一次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不过想来他要是把冯子震带回去了,这点后悔就烟消云散了)。 三天后,孟p正挑着一副担子在路边卖炊饼,他毕竟名义上是来投奔舅舅的,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在店中干吃饭,那样太过引人怀疑。所以干脆一边卖炊饼,一边观察情况。他容貌英俊,炊饼又好吃实惠,没想到倒是小挣了一笔,这就是始料不及的了。 今天正卖着呢,街道北边忽然一阵杂乱,行人四散奔逃走避,远远的就能听到马蹄声,孟p赶紧担起炊饼摊子,躲在墙边。挥着鞭子净街的两骑飞速奔过,路边店面都上了门板,来不及躲进去的百姓,都和孟p一样躲在路边规规矩矩的跪倒,且人人都紧紧低下了头,动都不敢动。 孟p看别人都跪了,无奈之下他就……蹲下了~反正有炊饼担子挡着,也没人看见他两条腿到底是什么姿势。 不多时大队人马疾驰而过,孟p在抬头与不抬头之间挣扎了良久,最后还是老实的低头,没办法,势比人强,他可不想因为与众不同,而被人乱马踏死。却不知道就此错失了知晓冯子震消息的机会,此时在马队之中的冯子震也因为一心扑在出城之后到底要不要逃跑上,根本就是目不斜视,哪里知道与孟p擦身而过? 冯子震跟着胡和鲁出城打猎,虽说现在天气越来越温暖,但将自己裹个严实的他还是觉得阵阵发凉,且从皇宫到猎场,中间不过是少半个时辰的马程,他竟然就有些气喘,看来他身体如今果然是亏乏得厉害。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冯子震无奈的放弃了逃跑的计划,且不说人生地不熟,就是他现在虚弱的身体,也逃不远,无端被人捉回来,反而失去了胡和鲁的信任,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祸而已。 不过这病倒并非不可利用…… 到了猎场,胡和鲁挥着马鞭,指点着不远处已经一片新绿的树林,刚要讲述一下自己过去的辉煌战绩,就看冯子震扶着马鞍,皱着眉,闭着眼在马背上摇晃,一张俊脸惨白如纸(一半装的)。 “子震?你怎么了?”今天带出来的都是自己的亲信死士,胡和鲁也能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对冯子震的与众不同。 “头晕而已,殿下不必挂心。”冯子震在心里逵猩瘢煜茫谷灰灿醒菹菲说囊惶欤浚 “是我的不是,还未等你大好,便拉你出来,你且不休息吧,只看我大显身手!” “……”冯子震的沉默以对,在胡和鲁看来是默认,却不知道他是在忍受那上翻的恶心——这位太子殿下怎么看都像是把他当女人看待,还什么“看我大显身手”?真让冯子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默默点了点头,下马走去了护卫们刚辟出的营地。这里草高林密,蛇虫鼠蚁到处都是,随便坐下,惹上哪一个都没好结果。轻则中毒受伤,重则命丧黄泉。 胡和鲁进林子之前,小心嘱咐了几个留守的护卫,在照顾冯子震的同时,也要盯紧了他。 冯子震却不管他们的小动作,进了帐篷就躺下睡觉,不管为了什么,他都必须尽快恢复健康,不然就像今天一样,逃跑的机会放在眼前,他都没办法行动。 但他的这一番作为,胡和鲁知道后欣喜不已,只道是他已经死心塌地留在金焱了。 原本胡和鲁想在猎场住上三四天,可以冯子震的身体显然是不能了,第二天大队人马就又声势浩大的回到了皇宫。他看冯子震一脸的疲态,倒是也没在他的小院中多做停留,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可胡和鲁刚走没多久,他的妹妹乌兰公主便找来了! “我听说,你是杨鲲鹏的男人?!” 135、135动魄 人都是贪心的, 尝过了珍馐美味, 就会养刁了舌头,再吃其他东西便是味同嚼蜡,不过例行公事的充饥而已了。情|爱之事也和吃饭差不了多少, 曾经两情相悦沉溺激|情,如今孤单一人, 自己的两只手无论如何温柔,如何粗暴, 也比不上曾经那人浅浅柔柔的一个吻! 身体还是热的, 杨鲲鹏曾经的种种在脑海中一一闪现,温柔、粗暴、深情、恶劣……冯子震忽然觉得自己这番作为有些索然无味,在心中叹息一声, 他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还是睡觉吧, 睡着了或许能梦到他,反正没他在, 那东西是在清醒时捋出来, 还是睡着了自己溢出来都是一样的。 睁开眼,冯子震便要起身,毕竟,刚刚他还没洗漱,便一时情急上了床。他原本心中抑郁, 谁知刚一翻身,眼前的情景便吓了他一跳,胡和鲁竟然就站在他床头!只要抬脚就能扑到上|床来! 一惊之后, 冯子震心中虽然后怕,但还是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太子殿下,去而复返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太子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后悔自己刚才因眼前的景色太美,看呆了片刻,不过转念一想,冯子震只是自摸便如此诱人,稍后他二人颠鸾倒凤,岂不更是……他的眼光果然不错,这男人确实是个少见的尤物! “子震。”胡和鲁很“自然”的坐在了床边,冯子震刚才在被子里一番折腾,里衣略略有些松垮,露出了锁骨和小半个胸膛,作为武人,他身上少不了伤疤,这些疤痕若是在别人身上胡和鲁看见后只会觉得倒胃口,可是在冯子震身上,只会让他有一种扑上去啃咬吸吮的欲|望! “殿下。”冯子震毕竟算是软禁,他这小院落别说门锁,就是门闩都没一个,原本他都会将椅子顶在门口,虽然不能阻止外人进来,但至少会让他听到响动,可谁知今天不过一个疏忽,就让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 “子震,我是真心喜欢你。”胡和鲁直勾勾盯着冯子震,他的手则顺着铺开的被子朝冯子震摸去,“你跟了我吧……” 冯子震背脊发麻,有一种躲闪逃跑的冲动,可是现在他和胡和鲁就像是碰上了猛兽的游人,野兽正在观察,游人若是转身就跑,野兽一定会立刻扑上去将他吞进肚去,“殿下,我若不答应那又如何?” “你为何要不答应?”胡和鲁皱了一下眉,他现在憋得难受,只想扑上去好好享用一番,可是冯子震如今虽然体虚,但身手仍旧不简单,真要反抗起来,他要费上一番手脚不说,说不准还会伤着自己。与其来武的,不如用文的,“若是你能说得我心服口服,我立刻就走。” “殿下,人非禽兽,虽有欲,却不能任意而为。” 胡和鲁挑眉,知道冯子震这是暗骂他禽兽,心里不由得有些恼怒:“子震,我是一国太子,有朝一日更是是九五之尊,你也是个有才能的人,你难道便不想一展所长?你若是跟了我,那杨鲲鹏能给你的我能给,他不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若是你我君臣携手,灭了南朝重建我金焱帝国那也并非不无可能,到时候,你封公封王也并非难事!” 胡和鲁喜欢冯子震,但他从懂事起就是太子,日常行事只要是他想要的,都是招手即来,偶尔有不容易到手的,稍稍伏低做些样子便好了。如今对冯子震,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极致了。 “殿下,这屋里并无卖身的娼|妓。”冯子震洒脱一笑,虽然如今衣衫狼狈,却毫无羞窘胆怯之意。他对娼|妓并无歧视,可是这个时候也只能这么说了。 胡和鲁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紫红,有心用强,可是想起刚刚的顾忌,只好冷哼一身,起身离开。 冯子震在他离开后低声叹息,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性子如此急躁,这事情的发展还真是麻烦。 xxxx 大颢,顺平 海战与陆战不同,陆战长则半月,短则两天便能有一份战报传回京中,可是海战,船队出海之后,难道还要单独派出一艘战舰来回传送消息?信鸽之类的更是别想,鸽子有夜盲,天黑之间飞不到陆地,就只有被淹死的份,其他鸟类就更不方便了。 海战可以说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了,很可能全军覆没了自己还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却是敌人的战舰已经开到自家门口了。虽然杨鲲鹏对自家海军充满信心,毕竟这几年海军在原基础上更是发展壮大了不少,但不得不说,前世近代中国的海战阴影还深刻的烙印在他的心里。 家里家外的压力让杨鲲鹏整天神经紧张,为了不让自己发疯,他几乎是发了狠的操练自己手下的兵丁,一时间本就闻杨大指挥使而变色的各个京营,更是惨叫哀嚎一片。 到最后连赵璞也看不下去了,让曹斋把杨鲲鹏给请到宫里来了。一看见杨鲲鹏,赵璞当即吓了一跳。 “你看你自己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我穿错衣服了?还是头发没梳好?”杨鲲鹏有气无力的摸摸自己的脸。 “你这几天吃饭了吗?”训斥过后,赵璞更多的是感觉到心疼,杨鲲鹏消瘦的如同饥民一般,肤色更黑了,两只眼睛眼眶深陷,眼神呆滞,嘴唇都干裂了! “我……”杨鲲鹏看着赵璞的眼神迷茫,“我忘了,应该有吃过吧。” “你!你要把自己折腾死啊?!”赵璞伸手一拉杨鲲鹏,本来他今天还想卖卖关子,让他猜一下自己准备的惊喜,可是现在什么逗趣的心情也没了。 两人走进卧房,杨鲲鹏闻到了一股久远的熟悉的香味,左右看看,一个大托盘里放着的……那是小蛋糕?布丁?酥饼? “自从上次有几个昆仑奴能种地让我给疏忽了,后来再送人来,我都让下边人问清楚了他们都有什么技能,这次碰上了两个能做外国糕点的,味道虽然甜腻了些,不过却也并不难吃。你先垫点,我这就让御膳房传膳。” 吩咐了太监回来,赵璞就看着杨鲲鹏傻乎乎的吃着糕点,动作僵硬迟钝,眼眶不由得湿了,他走到杨鲲鹏背后,伸手搂着他脖子:“你别这么折腾自己,他们俩又看不见,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办啊?” 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实在是太软弱,也太娘,可是赵璞就是忍不住,他甚至有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哭喊着“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的冲动…… 杨鲲鹏停下了朝嘴里塞东西的动作,他浑浊的眼睛刚刚不等完全恢复清明,便又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害怕……”他嘴唇蠕动着,两行泪流出了眼窝,流下脸颊,一直流进了嘴里,干裂的嘴唇被有盐分的液体浸得发疼,苦涩的味道从口中传遍了全身。他用满是点心渣和奶油的双手捂住了脸,因为泪水在不停的朝外涌。 白天的时候,只要一闲下来他脑中就会浮现子震和孟p被俘,在囚室里被人痛苦折磨的情景,又或者无垠的海里,漂浮着破碎的船体和大颢水军的尸身。夜晚入梦,这些情景更是“真实”到让他每每尖叫着惊醒。 “别怕,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不管公事还是私事,都会有人和你分担的……”赵璞心疼的将杨鲲鹏抱在怀里,感觉自己的衣裳慢慢被泪水湿透,感觉男人的哭声越来越低,苦笑一声,赵璞知道某人大概是在自己怀里睡着了。想要把他弄到床上去,可谁知自己刚一动,杨鲲鹏的胳膊就立刻箍紧了他的腰。 赵璞当然能够挣脱出来,但是如此一来势必要将杨鲲鹏惊醒,所以他只能无奈的自己给自己罚站了。 不久,曹斋进来询问赵璞是否要传膳,一看这场面顿时受惊不少,不过他也是反应迅速,见赵璞冲他摇了摇头,立刻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至于午膳自然是退后了。 杨鲲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迷迷糊糊的刚要抬头,就觉得肩头一阵酸疼——长时间疲劳加上睡姿不好留下的结果,清醒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竟然是一直抱着赵璞:“你就这么一直站着?!” “不多,三个时辰而已,祭天的时候我站着的时间不比这短。”赵璞摇摇头,缓缓的动了动酸胀的腿,在原地走了几圈,“曹斋!传膳!” “是!” “谢谢。” “自家人,说这个干什么?”赵璞一挥手,拉把椅子,坐在了杨鲲鹏身边,在圆桌上自己提了茶壶倒水。 杨鲲鹏哭过,睡过,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胸中的憋闷也消散了不少,他一伸手拉过赵璞的“龙爪”,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去!刚病好就又这么轻佻。”赵璞骂着收回了自己的手,脸上却是见了红,“正好,李樯骄送来的情报,从你家那孩子手里买情报的间谍在出逃路上被当地的锦衣卫发现,已经全歼,你丢的明年的边关布防图也被抢回来了。” “看来这计划是成了八成了。” “没错,没错。” 赵璞与杨鲲鹏两人抚掌大笑,这些人若是直接带着东西消失的无了踪迹,那他们就要重新再想对策了。以金焱那边的想法,若是大颢确定布防图丢失,那么必定立刻重新部署!毕竟这事虽然繁琐,可是距离明年换防还有不短的时间,足以安排人手。不如让大颢假意认为布防图并未丢失,毕竟这东西不一定要原本,这段时间复制一份带走对于那些间谍来说,可是轻而易举的。为了让金焱相信,送上几个间谍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杨鲲鹏不知道,金焱得了“大颢北疆布防图”,却是让冯子震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原本胡和鲁还惦记着他的练兵之法,虽有淫|心,但几次求|爱不成也只能暂且压下,如今有了这图,冯子震的练兵之法却已几乎无用了! 而孟p也总算知道了冯子震被软禁在何处…… 136、136脱逃(一) 孟p这个郁闷啊, 雄纠纠气昂昂的来到了灿京, 结果却是卖了快一个月的炊饼!当然,倒也不能说什么收获也没有,他首先是学了一手做炊饼的好手艺, 其次是赚了不少银钱,用这些钱回去顺平开个客栈茶馆之类的绝对是够了…… 还好, 他卖炊饼的日子,总算是进入倒计时了! 孟p掬一把辛酸泪, 宫里的密探这两天已经把冯子震被软禁处的情况大致传回来了,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冯子震礼敬有加的胡和鲁,这两天对小院的警戒又有加强。 “听说是因为太子看上了冯大人,可冯大人不愿意, 惹恼了太子。以太子的脾气, 八成用强也就在这两天了。”来传情报的是个小太监,金焱皇宫里原本为求安全, 所有宫人都要本族之人, 不过世事本无绝对。这小太监的母亲是被从关内劫掠来的汉女,被一富商买来当妾。只是富商的原配妻子看不上他们母子,趁着富商外出,将他母亲活活打死,把他也卖进了宫中当太监。 小太监虽流着一半的金焱血, 却从来都只拿自己当汉人,机缘巧合之下被大颢宫中的密探看重,将他发展成了小探子。 孟p挑挑眉, 第一次听说那什么呼噜皇太子对冯子震有意思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谣传。冯子震虽然温柔,可那是对自己人,在外人看来,或许还会觉得这人太过古板吧?而且他的容貌也是比较男人那种的,可无论南北,时下对男色的审美却都偏好雌雄未辨容貌姣好的少年,一国太子更是阅人无数,这俩人怎么也不可能啊? 不过,皇宫里传出来的一次比一次确认的消息,却让孟p不得不承认——冯子震走桃花运了,虽然是朵烂桃花! “那位太子要用强?”孟p摸摸下巴,这在别人听来是坏消息,但是在他听来却是好消息,或许……想要把冯子震救出来会比他想象的容易得多!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孟p将众人都叫了过来,“我们如此这般!” 这边孟p优哉游哉,那边冯子震却急得厉害,两天前起,小院周围便加派了警卫,到了今天,他甚至连院门都不能出了。 别看他表面上仍旧是冷静淡漠,可实际上他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桌上放着的饭菜,他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他很怕胡和鲁在他的饭菜里动手脚,可是如果不吃,体力得不到恢复,真碰上点什么事,一样是没有还手之力。 长叹一声,冯子震坐在桌边开始吃饭,饭菜倒是丰盛,有鱼有肉,还有两个馒头,虽然有些凉了,不过依旧入口鲜美。刚吃了两口,冯子震本来因为皱眉而眯起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起来,鱼肚子里边竟然别有乾坤?!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管,用筷子将竹管取出,冯子震不知道这是真的有谁试图与他联系,还是胡和鲁对他的试探? 不过,左右现在他的处境也不怎么样,所谓债多了不愁,冯子震只是略微沉吟,便拧开了竹管,从里边取出一个纸卷,等他看清了纸卷上边的字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那纸的正面写了半阙诗:“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背面却是写了一句让冯子震想要破口大骂的话:“你昨日开门的声音好大啊” 这分明是大颢时,某日在书房里……的时候,杨鲲鹏不知发了什么疯念来奚落他的诗,当时他虽羞窘,却也不可奈何,事后更是被杨鲲鹏抱回房去,可谁知第二天孟p那厮嬉皮笑脸地跑来,一张嘴,问的就是这句话! 那诗词倒是有可能被金焱盗来,可是这话…… 冯子震略微沉吟,端菜的太监并不一定知道是谁塞的竹筒,他贸然试探,反而会坏事,而且看这字条,对方并没有要让自己回信的意思,更像是一个“我来了”的提醒。 心中有了思量,冯子震立刻起身将竹筒连带着纸条烧的干干净净,接着便安心坐下吃饭了。 当天晚上,在送来的饭菜中一阵寻找,冯子震果然在鸡肚子里又找到了一个竹筒。满含希望的打开,冯子震的脸顿时变得比中午的时候更红。 “孟~~p!!”这种馊主意,只有那家伙能想出来!咬牙切齿的念着某人的名字,冯子震轻锤了一下饭桌,一阵郁闷的挣扎之后,却也只能接受现实,主意虽然馊,不过按计行事逃跑的可能却是非常大的。 又将纸条看了两遍,脸红红的将上边所写默记在了心中,冯子震照例烧光了纸条竹筒,一边吃饭一边想稍后到底该如何应对。 胡和鲁觉得自己今日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他过去可从没在一个人身上下过这么大的心思!今天冯子震要是再不答应,那他就只能用强了,反正就如同乌兰说的,用不了几次,这人也就死心了。 可今天一进门,他就觉得不对,冯子震竟然穿了一身金焱本族的猎装?!要说在这小院里,冯子震的从来都是穿着汉装,金焱的衣服,不管是事前准备还是这些日子胡和鲁送来的,冯子震从来都没有动过,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冯子震原本是背对着他站着,大概是听见声音了,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胡和鲁注意到冯子震的脸有些红,这让他心中不由得一动,或许今天有什么不同了? “在下……”冯子震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的继续说,“在下想明白了,与其仍旧无谓的坚持,给自己找苦头吃,还不如,不如……” “想通就好,想通就好!”胡和鲁不等冯子震说完,一伸手就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揉|搓,武人的手掌坚硬粗糙,比不上女子柔荑,但却让他异常满足! 冯子震颤了一下,却并未将手收回,而是仍旧低眉顺眼的站着:“不过还请殿下不要心急,再给我两日时间,还有些必须的药品,也好让我准备准备。” 胡和鲁一愣,他也并非没有玩过男色,脑子一转就明白冯子震要求的是什么了,这下越发相信冯子震是真心要与自己欢好了。毕竟,如此私密的要求都对自己提出来了…… “那是自然,两日可够?”既然冯子震点头,胡和鲁也变得大度了起来,“稍后我便派人来,你要什么与他们说便好了。” “那就谢过殿下了。”冯子震再次低头,耳根颈项已经全被染红,看得胡和鲁心中更是荡漾,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小院的。 胡和鲁走了,冯子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坐到了桌边,拿过茶壶直接用壶嘴朝嘴里灌水,太恶心了!这次只要脱险,向孟p道谢是必然的,不过…… 冯子震攥了两下拳头,他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他冯子震向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 冯子震佯装折腾了一天半(其间他光顾着念叨孟p了,甚至都没怎么有空思念杨鲲鹏),这天晚上小院里送来的饭菜格外的丰盛,天还没黑,胡和鲁便哼着歌来了! xxxx 顺平,两份军报几乎是同时送到了杨鲲鹏的手中,一份是南边海上的捷报,还有一份却是平王、惠王、禄王三王叛乱的告急军报! “怎么办?”赵璞问着他,手里却煞有介事的摇晃着一支盛满了美酒的高脚玻璃杯,“皇家商社出品,不错不错~” “……”杨鲲鹏挑挑眉,谁能想到一个古代皇帝嘴里能说出这种话?在逵猩竦牡耐保铞锱粲钟行┳院溃庖菜闶枪以诮桨桑 “待铲除这毒瘤,世上再无什么能拖累我大颢的脚步!”浅尝一口美酒,赵璞满足的呼出一口气,那赤红的酒色,不是正如敌人的血! 137、137脱逃(二) 李陌独自坐在小院中摆棋谱, 海棠下的清瘦身影看上去飘然世外, 轻松自然,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他皱紧的额头。 天色有些晚了,棋盘已经模糊不清, 几个伺候的下人已经连催了几次要他吃饭了。将棋子扔在棋盘上,李陌叹息一声朝自己的临时住所走去。 他是威胁赵瑞的棋子, 所以赵琨对他照顾的可以说是十分的细致,隔三差五便有大夫前来看诊, 起居饮食更是有专人遵医嘱督促于他。 但再怎么细致, 按理说仍旧是比不上家里的,可是李陌除了刚来的时候发了几天的烧,几个月下来, 非但没闹出什么生命危险, 身体却竟然一天一天的见好了! 要是在惠王府的时候,他的身体就是现在这样, 赵瑞不知道有多高兴? 喝着婢女盛来的清汤, 李陌这些日子也是想明白了原因——所谓相由心生,他原来伤春悲秋,总是要死要活的,自然成了病秧子!可是如今……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只要赵瑞还在, 他活,赵瑞死,他死! 而那个人应该也是和他同样的心思, 为了对方,他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叹息一声,李陌的眼睛有些发酸,赵瑞怎么能为了他就一起反了呢?如今还带了人马到了楚州城外,过几日还要按照赵琨的吩咐肚子进城来,这不是送了兵力又送了性命吗? “咣当!”汤碗被他扔在了地上,婢女匆忙过来收拾。李陌起身,独自朝卧室走去。算了,来就来吧,大不了到时候一块死。 李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才睡着,睡梦中却又是噩梦缠身,梦见自己在树林里迷路,好死不死还碰上了一头黑熊,没等他逃跑呢,黑熊扑上来,两只熊掌搭在他肩头上拼命地摇啊摇啊摇! 然后,李陌就被摇醒了。 “唔!”有人! 原来他却是正被抓着肩膀摇晃着,不过并非是黑熊,而是个人。 “嘘,小声点,快起来穿衣服。” 赵琨? 李陌倒是能认出来赵琨的声音,他不知道这人三更半夜跑到他房里到底是来干什么?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陌也只能乖乖听话。老实的下地,摸黑穿上赵琨给他准备的一身下人衣衫。等到两人出了屋,李陌才看清楚赵琨竟然穿了一身侍卫服? 赵琨带他到了小院的角落,那里等着的是两个眼生的侍卫。 “会翻墙吗?”赵琨问,李陌立刻摇摇头,他现在怀疑自己仍旧在梦中,要不然怎么会有一种赵琨也实在逃亡的感觉? 一个侍卫走过来,在李陌身前蹲了个马步。 “上去吧。” “啊?” “他要背你,赶快!”赵琨推了他一下,李陌老老实实的趴在了侍卫的后背上,那侍卫又用绳子将两人的腰紧紧系在一起。另外一个侍卫原地蹲下,这个背着人的侍卫小跑了两步一脚蹬在了同伴的肩头,身子跃起的同时双手按在了院墙上,接力一撑,身在再一翻,就已经在另外一边落地了…… 李陌被放下来的时候,还一阵晕头转向。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个侍卫和赵琨也已经过来了。 “跟着走,别多说话。” “为什么?”李陌这次却是不听话了,这事情太反常了,不由得他不怀疑。 “我也想和心爱之人过安生日子。”赵琨回答得很简单,“而且,赵瑞已经坐稳了龙椅,这个时候反他,不过是给他的政绩添上一笔而已。” 比起第一个原因,李陌更愿意相信第二个,他点了点头,老实的站在几个仆人之中,四个仆人,六个侍卫,就这么在禄王府里绕来绕去!直到绕出了府,和另外一群人接上了头,众人全都换了军士服装,且都骑上了马。 幸好,李陌虽然快骑不行,但是小跑还是可以的(他和杨鲲鹏的骑术不相仲伯)。 “平王手令在此!吾等出城办事!快快开门!”去叫门的是李陌不认识的一个骑士,听他说话,赵琨则是和李陌一起隐在众人之中。 平王什么时候来了?而且赵琨出却逃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用他父王的手令,看来……如今主事的并非是赵琨了。 城门守将检查了手令之后,立刻打开了城门,五十多骑出城而去。 待看不到身后城墙,众人又分成了三队朝向三个方向分流而去。李陌自然是跟了赵琨一队,朝着西边儿去。 “惠王的军队不是驻扎在东边吗?”一路纵马跟上赵琨已经是勉强,可是跑了小半刻,他实在是忍不住要问了。 “你真信啊?”赵琨扭头,这才注意到了李陌的狼狈,一伸手拉住他腰带,李陌只感觉腰上一紧,下一刻已经坐在了赵琨身前! “想睡就睡吧,我可不想因为看见一个要死不活的你,而被大哥埋怨。” “……”李陌无语,不过真没想到,这位禄王竟然少有的让人很有安全感,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让赵瑞知道的! “刚才是什么人出城?”陈文忠今天晚上出来巡视,到北门的时候却见东门有灯火摇晃,他匆忙赶来,却只能看见缓缓闭合的城门。 “禀大人,是有一位将军拿了王爷的手令出城。” “王爷的手令?王爷今日没什么事非要出门啊!”陈文忠一惊,虽然有可能真的有什么突发状况发生,不过,不好的预感让他尽快回了王府…… “孽子!!!!”平王已经睡下了,却又被惊醒,听了陈文忠禀报之后,前因后果立刻清楚,原本赵琨这几年就有些“不上进”,如今却竟然明目张胆的拉他的后腿了!!!!! “快把他们给朕追回来!”平王现在已经是明目张胆的称孤道寡了,身上虽是王袍,脑袋上的却已经是皇冕了。 xxxx 几乎是同时,在灿京,也有人翻墙而出,只不过,这是独自一人! 冯子震最后回忆了一遍这几天传来的路线图,也开始为自己的自由而努力! 138、138脱逃(三) 灿京的金焱宫殿, 虽也是皇宫, 但实际上这座皇宫历经数代扩建,单论面积来说也不过只有紫禁城的五分之一,胡和鲁所在的东宫, 也就更小了,这也是为什么冯子震能够在短短两天之内记住一条七拐八绕的逃生之路。如果灿京的皇宫与紫金城一样大小,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边躲闪着巡逻的侍卫,冯子震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皇宫里虽说没有紫禁城大, 但里边住的人可是够多的,他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宫苑, 无论奢华的还是破败, 能看出来里边都住着人。 虽然知道孟和好色,但这可以说是冯子震第一次近距离直观的了解到这一点…… 不过纸条毕竟没法写的太过具体, 这里很多地方又太过陌生, 冯子震还是走错了几处,如今天色虽暗,但却已经是黎明前的黑暗了。总算来到了纸条所写的接头之地,可冯子震看来看去,这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御膳房后边处理蔬菜肉蛋的地方。只有不远处一个小太监坐在一堆大白菜下边剥菜叶, 剥下来的腐烂脏坏的菜叶已经堆了老高。 想了想,冯子震决定冒一下险。 “啪!啪啪!”三颗石子,一先二后扔在了小太监脚边, 不过这小太监却似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般,仍旧坐在一块石头上剥着他的菜叶。 冯子震却是欣喜若狂,要是这小太监一脸好奇的跑过来寻找,又或者跳起来嚷嚷才是坏事,现在他这番表现,明显是故意隐瞒着“有人来了”这一事实! 又等了一会,小太监这才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将大半烂菜叶全都拾进一个破藤筐里,背着筐朝冯子震的方向而来。却仍就是不出声,直愣愣的走过冯子震藏身的角落,朝着院子的后边而去。 冯子震也知机,机警的左右看看,悄声跟在了小太监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宫里御膳房放泔水的角落! “冯大人,快来这里。”小太监放下藤筐,三步两步跑到了一处墙根,搬开几个同样堆满烂菜剩饭的藤筐,露出了一个窄小洞口。 这世上,只要是人创造的,没什么东西没有漏洞,就像冯子震眼前这个洞!按理说皇宫的宫墙规格应该是完全相同的,可是金焱几次扩建,有银子都花在修筑宫殿庭院上了,剩下建墙的钱,也大多用在加固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多有出入的大门宫墙上了。御膳房后边的这堵墙,完全就是后娘的孩子,没人管。 于是这墙根底下由鼠变狗洞,由狗洞变成了人洞…… 而且这个洞的事情,其实是个公开的秘密,从这洞私逃的虽然没有,但是从这里偷偷倒卖些宫中财务的,却已经是常事了,反正下边的人卖了东西会自然给上边的送上一份孝敬,所以那些管事太监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如今,这洞就成了冯子震的逃生门! “冯大人,从这里出去,外边自有人接应。” “多谢小公公了!”冯子震谢过之后,立刻趴在地上钻进了洞中,洞口狭窄,他是将将能够通过,倒是幸好他这些日子消瘦许多,否则想从这出去还真有些困难。 钻出洞口,冯子震的呼吸为之一畅,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是逃亡的第一步,出宫简单,离开灿京,离开金焱才是最困难的。 “啪啪!啪啪!” 四块石头,两前,两后。 “子震?”一身黑衣的某人顺着墙根走了出来,突然一看,绝对会以为遇上鬼了! “孟p!” “换衣服,快走!” 灿京一样实行宵禁,冯子震比他预料的出来的要晚,可他们必须在宵禁前赶回客栈,否则被发现的危险就高了——任何不利情况,在变换一个角度之后,就会变成优势! 回去的路上冯子震总算是正确的认识到什么是大侠了,从皇宫到客栈,孟p带的几乎是一条直线!孟p的腰上有着一个小锦囊,遇到了高墙,他掏出一个手爪,两人翻墙而过,别人的院落他熟悉的如同自家;遇到养狗的,他掏出一个小瓶,倒出连个药丸扔出去,狗立刻老实,冯子震问:这是何物?答曰:虎尿泥球…… 看来那些话本中的大侠刺客是真的存在的,毕竟,孟p就是这么一位,一举一动矫健快捷,如同捕猎的鹰隼,相比之下,精通阵上武艺的冯子震,虽然紧跟着没有落后,但行动上也显得笨重许多。 等到两个人在天亮之前赶回客栈时,冯子震已经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了。 “你病了?”孟p皱眉,冯子震就算是不适应这种房上运动,也不该如此不济。 冯子震点点头,倒是也不隐瞒,让孟p更好的了解自己的情况,才能制定更好的计划,一个劲的逞强,有什么事自己受伤倒是无妨,却很可能同时连累其他人:“前些日子胡和鲁跟我玩熬鹰,我虽撑过来了,但也大病一场,如今刚好没多久。” 孟p听他这么说,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安排有些不确定,干脆说出来让冯子震自己选择:“我们现在出城目标太明显,胡和鲁必然会追出来,这客栈正好有一处密室,可让你暂时藏身,不过密室之中阴暗寒冷,还潮湿的厉害,你的身子受得住吗?” “放心,我能扛过去的。”冯子震点点头,如今他逃出宫来,谁都会以为他会尽快出城,即便搜查城内,也不会太久,反而是轻率逃跑更加危险。而且这客栈已经是大颢在金焱钉了几十年的钉子,这里的密室必然安全! “有事一定要说!”孟p咬咬牙,和店老板一起带着冯子震朝客栈厨房而去。 但凡客栈酒楼,自己都会有一个存酒的酒窖,建这个客栈时,当时的店老板带着一群“自己人”偷偷用大块青石隔开了一个小单间,但是从酒窖这边,除非用□□,否则根本进不了密室,因为密室的真正入口,是在厨房的一个灶台下边!到如今,只有客栈老板和少说几个人知道这个密室,就是日日在那个灶台上做饭炒菜的厨师,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冯子震从灶台下快速爬进了密室,老板和孟p匆忙收拾好了厨房,没等他们离开,客栈的小工和厨师就都起身来工作了。 密室并不大,为防被发现,冯子震只在角落的墙壁上点染了一盏灯油,还是绝对的一灯如豆的那一种。借着微弱的幽光,能看见另一边地上扑了两张隔潮的狍子皮,还有一件狼皮大氅应该是当被子盖的,最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个恭桶,这就所这里所有的“家具”。密室确实如孟p说的又潮又冷,不过,比起温暖明亮的金焱皇宫,冯子震觉得住在这里却是更自由,更畅快! 解下包着食水的包裹,冯子震在狍子皮上躺下,一夜的紧张,他现在急需休息。 希望大人能入我梦来…… “哗啦!噼啪!”又一个花瓶葬身在了满地狼藉之中。 呼哧带喘的胡和鲁摇晃着退后两步倚靠在了几案上:“冯子震!若是将你抓回,你看我如何处置于你!”话说的很有气势,是在忽略他抹鼻涕那个动作的基础上…… 也不怪胡和鲁这么生气,原本昨晚他以为自己能美人得抱,骏马得“骑”,结果被冯子震劝酒劝菜,竟然来了个三杯倒,搂着凳子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还染了风寒!也怪他得意忘形,见冯子震认命便撤了周围的守卫,否则冯子震逃跑哪里有那么容易?! “捉!给我捉!一定要把他给我捉回来!!!” “胡和鲁!” 139、139脱逃(四) “父皇?!”胡和鲁听人叫原本要发怒, 可以转身立刻跪下了, 竟然是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 “你这几天闹得太厉害了。”孟恒瞪了儿子一眼,看看屋内的一片狼藉,满脸的不悦。 胡和鲁不敢多说话, 乖乖低头听训。 “胡和鲁。” “儿臣在。” “过两日你准备准备就到历城去。” 胡和鲁一愣,继而大惊, 历城地处两国交界,孟和让他去那种地方, 难不成是要将他发配了?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沉迷于男|色之中, 儿臣……” “你想到哪里去了?”孟和皱眉,一摆手止住了胡和鲁下边的话,“前些日子南朝平王派来使节, 他要谋夺南朝的皇位, 想要联合我金焱来个里应外合!事后划江而治。” 胡和鲁脸上的悲立刻化作了喜:“父皇,我们若是进了中原, 为何还要与那什么平王划江而治, 中原那花花世界,本就是我金焱的!”金焱自被逐出中原之后,一直以中原正统自居,就连史书上也是说汉人用了卑鄙手段,驱赶走了“仁慈宽厚伟大”的圣主, 他们金焱的后人一定要复国,要解救中原被愚弄被残酷统治的各族百姓! 当然,这番话也就表面上说说, 真实情况,却是他们自己人也没几个相信的。 “那就要看平王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了,我会给你一道手令,你到了历城可以观风向便宜行事。若是大颢国内动乱,不得不从边关调兵,我们自然是要出兵的,即便不能重掌天下,也要好好入关中劫掠一番。如无机会,则还是按照原本预定的计划,等明年看他大颢调兵是否如配备图上一般,我们再做打算。” “是。” “至于那逃跑的汉人,你也别再追了,反正他逃回了大颢还是当他的将军,若我金焱进军中原,你们自然是有见面的一天。你若真是对他上心,便在战场上将他掠来!” “儿臣领命!”胡和鲁被孟和说得激情澎湃,别看他刚才情急之下说不该近男色,实际上因为冯子震这一跑,他对他却是越发的渴望!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在尸山血海中,当着全军的面占有那个愚弄逃离他的男人,那会是何等的快意?! “子震,明日你能出去了。” “这不是才六七日,怎么我就能出去了?”冯子震一愣,原本计划着他要在这密室之中少说住上一个月的,“我身子能受的住的,不用担心。”冯子震自从住到这里的第二天开始就有些发热,所以他以为是孟p担心自己的身体。 “胡和鲁今日带兵去历城了。”孟p直接过去将人搀了起来,感觉这人身子好像更烫了。 “历城?中原出什么事了?”冯子震一惊,他是武将,立刻想到了这里边的联系。 “表面上说的是太子赴边关劳军,也有人说是胡和鲁惹怒了孟和,你怎么就认为他前往历城是和中原有关?”孟p将冯子震托出了密室,上边客栈老板搭了一把手,总算是将烧得浑身酸软的冯子震弄出了密室。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是武将,想事情总爱从征战的角度想。历城是边关重地,且金焱也有让皇族领兵作战积累军功的习惯,所以不自觉的便想到那方面去了。” “你都这样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尽快把身体养好,然后咱们回京去吧。” “嗯……” xxxx “赵将军,怎么还不见人啊?将军是否带人去接应一下?”乔叠青和一队士卒躲在一处密林里,他盯着黑暗来路的眼睛已经酸涩无比,可还是没有看到等着的人。 赵大石抬头看了看月亮:“不急,时辰还未到,乔公子也别急。” 乔叠青哪里能不急?可是这里他根本没有说话的位置,原地转了两圈,乔叠青拉了自己的马独自一人朝着黑暗中跑去了…… “将军!”手下有人要追,赵大石却是一摆手,“让他追去吧。”现在这情况,有人发现了乔叠青倒是无所谓,可要是有人发现了他们这支绝对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兵马,那可就坏了他家杨指挥使的大事了。 而出逃的赵琨一行,确实是出了变故了,谁也没想到追兵竟然来的这么快!赵琨露出一抹苦笑,知道自己这是逃不了了。不过他被抓回去没什么,毕竟他是平王的儿子,可是李陌却不行!李陌从与赵琨共乘一骑,再次变成了单人独骑。 “李陌!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跑,不要停!” 李陌咬着牙,催动胯|下坐骑,直冲赵琨所指的方向去了。 “你们也都散了吧,继续跟着我,不过白送了一条性命而已。”李陌远去的马蹄上还未消失,赵琨转而对一群属下说。 跟随他的众人,都不多话,只是下马行了个礼,继而便四散而去,却没有一个人跑向李陌消失的方向,可那本该是最明显的生路! 陈文忠带人来时,看见的就是优哉游哉独自一人等着他的赵琨,叹息一声,陈文忠知道李陌他是追不回来了,不过还好,有赵琨在,平王即便发怒,最大的怒火也发不到他身上:“殿下,请上马,和微臣回去吧。” 赵琨点点头,好似面对的并非是追兵,只不过是一群前来寻找他家仆。可是待赵琨翻身上马,还未等启程,李陌消失的方向却传来了马蹄声! 陈文忠带来的追兵立刻刀出鞘弓上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了来人的性命,可是…… “叠青?!” 140、140回家(一) 谁都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乔叠青, 赵琨与陈文忠都是一愣。赵琨策马就要赶过去, 却被身边两个士兵拦住。倒是陈文忠看了看赵琨又看了看乔叠青,眼睛一眯明白了什么…… 赵琨出来的时候是与李陌共乘一骑,带着大队的人马, 原路返回的时候,仍旧带着大队人马, 与他共乘一骑的却是变成了乔叠青(赵琨强制拉过来的)! “干什么跑来?你该知道我没事的。” 乔叠青抱紧了他的腰,近十年来, 他可以说是第一次如此的安心:“我知道, 你若没事,必能保我无恙,你若有事, 我一人活在世上, 又有何意?” 紧贴着的身体颤了一下,赵琨的另一条胳膊却是在下一刻搂紧了乔叠青的腰! 陈文忠在一边默默看着那相拥的两人, 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待回到了王府,陈文忠先是自己进去了平王等候的书房,一开始书房中安静无比,房外的人听不到里边在说什么,突然, 房门被“嘭”的一声打开,平王黑着脸走了出来。 “啪!” “畜生!” 赵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平王虽是个书生王爷, 可是保养得宜,身子健康,这一巴掌也是打得赵琨嘴角见血,眼冒金星。 “为了个瘸子,你竟弃江山大业而不顾!!!我今日要替我儿除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前半句赵乔二人就听着有些不对味,可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平王已经抽出一边侍卫腰间佩刀,朝着乔叠青劈去。 赵琨大惊,飞扑过去将乔叠青护在身后:“一切都是孩儿自作主张,与叠青有何关系?!父王要罚便罚儿臣好了。”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来人,给我把这贱|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不要!”乔叠青少有的很沉默,直到被人强制从赵琨怀里拉出来,也只是留给赵坤一个安抚的微笑而已——他比赵琨早想明白,陈文忠必定是对平王说了什么,现在看来他说的虽对自己不利,可是却对赵琨有利…… 毕竟若是知道赵琨通敌叛父,以平王的脾气,他们俩早就没有命在了! 平王重新回到书房里去了,被几个侍卫按在地上的赵琨,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大声哀求着。平王虽没回应,陈文忠却蹲在赵琨身边小声说:“王爷放心,叠青虽会受些皮肉之苦,但是性命无忧。” 赵琨一怔,张了张嘴,也随着陈文忠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和我父王说了什么?” “殿下今日出城,乃是因为惠王挟持了叠青,与殿下一人换一人,不知……对否?” “你!” “先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 “若救下叠青性命,什么都好说。”赵琨不再挣扎,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陈文忠。 “这是自然。” 原来陈文忠在追到赵琨的时候,便已经明白平王大势已去,原本的三王联盟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他舍赵琨而就平王,原本是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可是如今看来平王不过是一棵表面光鲜的空心树,根本不值得倚靠。 飞黄腾达暂且不提,就是能否留下性命都是两说,可他又不甘心舍弃一切逃亡,在路上他已想好了对策!别看他此刻一脸游刃有余,可实际上,他也是在冒险,事成之前,平王稍有察觉他是死,事成之后,赵琨翻脸不认人他还是死。 可是若是不舍命一搏,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赵琨被押回了自己房间,他困兽一般在偏厅中走来走去,房中并不热,他却出了浑身的汗,黑发被汗水贴在脸上,背脊的衣裳也被汗水浸透,怎么看怎么狼狈。 终于,屋外一阵喧哗,几个仆人抬着副门板进了门,门板上趴着乔叠青,他苍白的脸正好侧向着赵琨,却是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叠……”感情让赵琨想要立刻扑上去,理智却让他让开了路,一路紧跟着看乔叠青被抬进了卧房。 “他怎么样?”拉住跟在后边陈文忠,赵琨焦急的问。 “八成是被打断了几根骨头,大夫稍后便来,王爷勿惊。” 赵琨转身坐在了床头,想要握着乔叠青的胳膊,又怕触动了他伤处,最后也只是接过丫鬟端来的热水,轻柔为乔叠青擦去脸上的脏污、汗水和血迹…… 陈文忠看了他们一眼,默然转身离开。他一直为自己献出乔叠青而心存愧疚,现在也依旧,不过……他的愧疚如今在人家看来,只是可笑而已吧?! xxxx “乔叠青和禄王都被捉回去了?” “属下该死!”赵大石一脸愧疚,他若不是那么过分小心,也就不会出现如此状况了。 “不是你的错。”杨鲲鹏摇摇头,“你们并不知道追兵有多少,冒然出动,打草惊蛇不说,连李陌也会赔进去。不过,行动确实要提前了……” xxxx 金焱某处官道 两个猎户打扮的男子正顺着官道前进着,走在前边的一个不时回头看后边的一个。 “子震,没事吧?” “我没这么金贵,放心吧。” “可别又像上次一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晕倒了,我可就把你放到林子里喂狼了!” “呵呵,好,我再晕倒,你就把我扔下喂狼吧!” 141、141回家(二) “那些汉人, 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南边传来了三王谋反已平的消息, 除了平王自焚而死外,惠王和他的亲生子禄王竟然都是早就与大颢当今的皇帝串通一气的! “汉人最喜内斗,这大颢叛乱一事, 由内斗而起,八成也是因为他们三王内部分赃不均而终。”李怀坐在一边赞同的冷笑着, 他与胡和鲁同来历城,表面上是当胡和鲁的幕僚, 实际上却是领了孟和的命令, 看紧了这个鲁莽的太子。 胡和鲁愣了一下,疑惑的抬头看着李怀,只见李怀正在低头文雅的喝着茶水:“殿下, 可还有何事不解?” “不, 在下只是觉得先生高见。”胡和鲁哈哈一笑,抱拳行礼——与其说是汉人喜欢内斗, 不如说是汉中人像李怀这样的高人太多了吧? 与李怀相处越久, 胡和鲁对李怀原本的尊重也就越发的只是浮于表面,这人虽有才学,虽是满口的圣人之言,可他连自己的祖宗,自己的同族都背叛, 却又哪里能受人尊敬? 胡和鲁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人自以为得了他金焱重用,不同于其他的汉人, 殊不知在他们金焱人眼里,他比那些在他自己嘴里喜内斗的汉人还尚且不如!汉人至少还是他们的敌人,而如李怀一般的人吗…… 不过是一条好用的狗而已,待他金焱重回中原,就由不得这些走狗乱吠了! 与李怀商议完了公事,两人分道扬镳,胡和鲁不知为何心中憋闷,遂叫了几个士卒准备骑马外出打猎。 同是汉人,为何冯子震和李怀如此的不同?将弓握在手中,轻抚着弓弦,胡和鲁想象中却是将那人抱在怀中爱抚。这些日子他冷静下来,私底下看了不少南边传来的话本,南人的情情爱爱都是细腻温柔的,不似他们金焱,什么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男人想要拥有女人,或者拥有男人,不需要什么情爱,只需要强大的力量! 胡和鲁总是想,要是一开始他遇到冯子震的时候便不用那些强迫的手段,而是像话本上说的温柔以对,不知那人是否还会从自己身边逃开? “唉!”原本孟和说的在战场上夺取占有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因为胡和鲁知道自己要是真那么做了,得到也只是一时,而他真正渴望的,却是能够和那人相伴长久…… 一路奔驰,却运气不好,只得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眼看着却已经过午了,胡和鲁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吃过饭便跑出来了,赶回城去已是来不及了,干脆吩咐士卒找地方埋锅造饭! 这个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有两个人生火做饭。 冯子震翻烤着火上的野兔,孟p转身拿过了一个皮囊:“喝一口。” 皮囊里放的是蚂蚁蝎子泡的药酒,听来骇人,却有祛湿暖胃的功效,冯子震在地窖里呆的那些日子多亏了这药酒,才没让骨头得上毛病。这些日子两人风餐露宿,也多亏了客栈老板为他们准备的药酒。 冯子震点头接过药酒,顺手把烤好的兔子递了过去。吃着吃着,两人不约而同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原本金焱骑马者众多,两人一开始也没在意,可是又坐了一会,听那马蹄的声音却是明显朝他们来了! 金焱国内汉民地位低下,他二人扮作猎户兄弟,一路上也受过几次金民欺压。如今眼看着回国在即,孟冯二人都不愿多生事端,匆忙拿了紧要的物品,起身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胡和鲁的先头人马便到了,他们是看着烟火来的,知道这里有现成的营地,自然不愿自己再多费手脚。 “八成是两个汉家。”看见营火还亮着,一只山鸡还放在火上烤着,先头的士卒自傲的一笑,觉得能让汉人闻风而逃实在值得高兴的事情——特别是在近些年他们经常战场失利的情况下。 胡和鲁不知道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鼻子底下跑了,冯子震也不知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正坐在他点燃的篝火旁,吃着他亲手烤熟的山鸡…… 冯子震和孟p并没有进历城,而是在城外汉人居住的小村里弄了些食盐之类的必要补给,继续从深山老林绕道,朝着大颢的方向前进。 这其中有一条路是隐秘的峡谷,也是锦衣卫的暗探无意中发现,这些年来变成了锦衣卫细作往来大颢与金焱传递消息的密道,两个人花了三天总算是走出了峡谷,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从灌木中露头,就被几把张开的硬弓指住了脑袋…… “禀督师!隐谷的暗哨抓住了两个细作!不过他们却说自己是锦衣卫的千户,且随身带有证明身份的文牒。” “锦衣卫?押去让赵剥皮认认。” “遵令!” “赵大人,督师说让您认认人……” 赵剥皮双眼一竖,瞪得来传令的士卒一哆嗦,毫无刚才的威武正义之感。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这次声音大,不过跑得也够快,声音还没消失,人就已经没影了。 看着摇晃的帐篷帘子,赵年高欲哭无泪的抱住了头,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都自请躲到塞外负责秘密工作了,可到最后竟然还是躲不过杨鲲鹏!躲不过赵年高变赵剥皮的命运,这世上有人比他还要倒霉吗?! 抹了一把辛酸泪,赵年高出去认人,怎么说可能是自家兄弟。在看到那俩人之后,赵年高的表情立刻扭曲了! 他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的报复杨某人一把!可是……他知道自己要是这么做了,下场一定比现在的赵剥皮还要凄惨一万倍!所以,赵年高只能心疼无比的放弃了复仇的机会,只希望那个杨某人看在自己帮忙的份上,放过他一把! 谁也没想到,本该回京受赏的讨伐逆大军,竟然在半路上突然掉头,直朝北疆而来! “杨督师!” 赵年高进来之后就看见杨鲲鹏一脸凝重的发呆,他一个大活人站了半天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实在忍不住,赵年高出声喊人。 “赵千户,对不住,刚刚在下走神了。” “督师一路劳顿,辛苦了。下官此来,是要与督师细说那两个细作之事。” “赵千户请讲。” “这两人有一人确实是在下同僚,另外一人却并非锦衣卫中人。” “哦?”杨鲲鹏皱眉,难道是锦衣卫中出了奸细? “那人却是督师的熟人。” “我的熟人?”杨鲲鹏一愣?难道是自己人里出了奸细,顿时他神色更是慎重。 赵年高看他皱起的眉头却是心中舒畅,没办法报大仇,小小的为难一下还是很不错的! “那二人,一个姓孟,一个姓冯……” “什么!”杨鲲鹏拍案而起,待看清了赵年高脸上偷腥一般的笑容后,却是立刻冷静下来,双手一拱微笑道,“赵大人今日之恩情,鲲鹏没齿难忘!” “!”赵年高一哆嗦,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头顶,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啊!他这么没事找事到底是干什么啊?! 孟p知道冯子震的身份不能说,因此只抬出自己锦衣卫的身份,虽然不能明确的知道领兵之人是谁,可是,多少还却能 “子震,你说咱们不会是要提前和他碰上了吧?”赵年高走后,他们被从关押俘虏的地方转移到了一个四人帐篷中。除了帐篷外还留着一个站岗的,再没有了监视他们的人。 “或许,是要提前碰上……” “哗啦!”冯子震话音未落,一个人翻开帐篷帘子进来了! 144、144夫妻 杨鲲鹏这边战地生活很欢乐, 另一边赵璞那里却出了难题。 西边海战葡萄牙的俘虏已经押送到了京中, 按理说这不过是小事而已,就按照其他战败俘虏的待遇,主犯罚做终身苦役, 从犯或卖身为奴或遣送出大颢。 可是这次,首先因为葡萄牙并非是大颢的邻国, 这个国家太过遥远,即便在民间的商人早就与葡萄牙互通有无, 可在朝堂上那群老大人的眼里, 葡萄牙不给他们的印象可是大大的不好~ 那个被遣送出国的葡萄牙使臣必定是给杨鲲鹏那个佞幸送了厚礼,教唆着皇帝洒出大笔的银子去买了些无用之物——当然,他们在心中诅咒的同时, 却是选择性遗忘了种满了荒坡的土豆、红薯, 遗忘了沿河建起的一座座有着大风车的磨坊,遗忘了开始在年轻士子中流行的高筒马靴, 也遗忘了开始摆上餐桌的西式糕点和红酒。 抓住葡萄牙先是无端占领属国, 接着又兴兵攻颢的真相,众臣开始大力抨击海上贸易,那些俘虏更是要赵璞尽皆杀之以儆效尤! 其实在葡萄牙派遣海军的这段时间里,大颢的海上贸易有着一段时间的萧条,一方面是两国交战, 大颢的海商们怕被殃及池鱼,另一方面却是欧洲海上要通过这次战争看看大颢这个富饶的国家是否有那个能力守护自己的财富! 公平交易固然让人放心,但是无本买卖却也被很多人喜爱…… 如今大颢战胜, 连带着也引发了欧洲诸国一连串的动荡,葡萄牙已经是五十多年的海上霸主,他的邻国早就嫉妒的眼红,如今葡萄牙一半的舰队覆灭,自然是一群饿狼想要痛打落水狗!同时,这些国家也陆续向大颢派出了正式的使节,想要在葡萄牙与大颢关系恶化的情况下,能够抢先一步与这个东方的庞然大物建交。 眼看着东西方的第一次正式沟通的机会就要到来,可是如果按照文官们希望的那样做了,那么后果绝对不会如赵璞和杨鲲鹏设想的那样美妙。 可如今在前线的杨鲲鹏急需一个稳定的后方,再有勇有谋的将军,没有粮草和后援,也只能陷入死路。但是就这么让那些老骨头们如愿吗? 赵璞近几年一直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改革,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国家的官僚体系,大量的闲散无用官员以及赵璞自己看不上眼的老吏庸吏,都被他送回家养老去了,剩下的老臣除了真的有能力的,大多是一些“德高望重”,实在不好动的。 现在闹腾的就是德高望重的这群老臣…… 他们也都意识到不对劲了,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他们听说,赵璞下一步的改革就是要改科考! 而这已经动摇到文官们的底线了,可是以他们现在在朝中的影响力,到赵璞真的提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天,他们绝对无力反驳! 现在这可以说是试探,也可以说是仅存的老一辈最后的反抗…… 赵璞看着桌上的奏折,这几份奏折言辞之间,隐隐已经有了拿杨鲲鹏的生命安全威胁之意! 赵璞一咬嘴唇,下定了决心——清除文官的最后威胁! 原地休息三天之后,杨鲲鹏整理兵马继续前进,按理说兵贵神速,特别是一开始大颢是以突袭取胜,而作为敌手的金焱又是以骑兵起家,更应快速进军,原地休整固然是让己方部队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却也给了对方调动兵力的时间。 “哼!杨鲲鹏毕竟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幸运之人而已,如今真逢大战,便显稀松了!”莫鞣炼在自家密室中正与一群官员埋头研究着什么。他虽年轻,可既是刑部尚书白毅的女婿,又是国子监祭酒彭博航的高徒(此为莫鞣炼一家之言),如今官居督察院御史,而督察院又大多是清流的根本,所以如今他俨然成了新兴的清流首领。 “莫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们即便不做手脚,用不了多久也会传来姓杨的大败的消息,之后以防万一,我们不如……” “莫大人,您大概是不知道,杨鲲鹏带兵士卒除了携带自身的兵刃之外,还要带上半个月的口粮。而且……杨家军虽大多是步卒,可却是行动迅疾诡秘,但凡行军在外,即便不要补给也能在两三月内无恙。”一个兵部的官员站出来说话,其实但凡武将出兵在外,不但要有文官太监两个监军,武将们做出的小的战斗决策,首先就要这两个监军点头,要是大决策,则要上交兵部,兵部过目,批准通过——不过这个时候经常是黄花菜都凉了…… 杨鲲鹏强就强在,他出兵经常不带监军,或者只带着一个太监,虽多有文官抗议,可是皇帝龙爪一挥,文官也是无法,写弹劾的奏折,往往也不过是徒费自己笔墨而已。 莫鞣炼在这里想当然却被其他官员驳回,脸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但很快便有其他官员出声打圆场,知道吵下去无意的莫鞣炼也就只能顺坡下了。 一群官员说来说去,最后也没说出个一二三,眼看着天色已晚宵禁就要到了,众人只能各自回家。 “夫人,老爷在外边已经散了。”后宅,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进了正房,看眉目依稀是当年白家千金白芳瑶的丫鬟朔雪。待她进了卧房,那坐在床边正缝制一身孩童衣衫的妇人正是以嫁了莫鞣炼为妻的白芳瑶! “唉……”白芳瑶放下手中的针线,添加了成熟韵味的美丽容颜染上了一层黯淡,“说了多少次,要你叫我姐姐便可,怎么还叫夫人?” 几年前白芳瑶有孕,朔雪很自然的成为了莫鞣炼的第一个妾室,白芳瑶虽多次要求朔雪姐妹相称,可是相处多年的丫鬟还是以下人的身份自居。 “夫人就是夫人,叫习惯了,只要我心里拿夫人当姐姐,不就好了?”朔雪俏皮的一笑,竟也有些当初少女的可爱。 白芳瑶无奈,只得跟着她笑了。 “夫人,这么多年了,您还记着他啊?” 白芳瑶一愣,恼怒的瞪了朔雪一眼:“你说什么呢?年少轻狂的事情怎么能做得真?” “那您为什么……” “还记得我爹临走时说过什么吗?”白芳瑶又是一叹,轻轻伸手抚摸着床上的小衣服。 “太老爷说……啊!”朔雪匆忙用手捂住嘴。 白毅已在两年前外调,虽是平级调动,可是谁都知道他从此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不过他比很多同僚的下场都要好得多,这自然是赵璞看他有些能力,只是碍于自己一辈子的坚持,所以不能转变立场,所以从轻发落。 白毅那个时候也是想明白了许多,临走告诉白芳瑶自己选错了女婿,并要白芳瑶见势不好便与莫鞣炼和离*,他白家的女儿不愁嫁! 可是夫妻多年,白芳瑶即便曾经对莫鞣炼无情,如今却也是有情了,但莫鞣炼却如何能够听她的? 眼看着莫鞣炼一步一步朝死路里走,白芳瑶却也只能默默垂泪,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全家一起去了…… 145、145伪诏(一) 白芳瑶和朔雪在屋里相顾垂泪, 却不知道莫鞣炼就站在屋外从头听到尾, 一张还算斯文俊秀的脸已经憋成了铁青色! 莫鞣炼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就被誉为神童,算得上是一个天之骄子, 待入了国子监,成了天子门生, 原本以为日后便是青云直上,一路坦途, 谁知道一个杨鲲鹏横空出世。明明是莽夫出身, 明明是以色媚主的小人,可是却总是压了他一头! 到如今,他督师北上, 手握十数万大军, 为国开疆,若是得胜归来, 不管他真正为人如何, 青史上却是少不了留下他一笔,可看自己如今…… 不过仍旧是小小御史而已,风闻奏事听着威风,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皇帝的一根鞭子。奏上去的事情,皇帝认为是真的, 那便不是“风闻”是真事!如果皇帝不认为是真的,那便事实也变风闻。更何况还摊上了今上这么一位任意妄为的皇帝,御史的作用也就更小了。 他们御史, 是最挨骂,却也最无用的官为。 莫鞣炼摇摇晃晃回了书房,他朝堂上不如意,如今却才知道原来日日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妾,却也并未和他一条心——妻子下定决心与他同死,并没让莫鞣炼觉得感动,反而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白芳瑶根本不认为他能取胜,对他没有丝毫的信心,让他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如果说原来的莫鞣炼还有一丝理智,那么如今的莫鞣炼对杨鲲鹏与其说是为了老一派的文官利益与杨鲲鹏作对,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心中的一口怨气而要扳倒杨鲲鹏。矛盾的是,他其实并非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明白希望渺茫(无限趋近于零),可就是硬生生的自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朝悬崖边上跑! 站起来绕着书案走了两圈,莫鞣炼一咬牙,换了身普通的灰色长衫,出门去了! 紫禁城,御花园 如今已经入夏,早已是百花齐放的时候,赵琨扶着乔叠青正沿着一条平坦的石子小路慢慢的散步。乔叠青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两条腿虽被打断,可是无巧不巧正好断在了他上次骨折的地方。陈文忠当时私下里找来大夫也为他诊断的及时,之后杨鲲鹏快速平叛将他们救出来得也快速。乔叠青得以有一个好环境慢慢修养,这次再康复,他就不用再一瘸一拐了。 平王见大势已去身着黄袍自焚而死,赵琨虽悲伤,却也明白以他父王的野心,与其被捉之后幽禁一生,不如这么死了,倒还少受些活罪。 赵琨自己的王爵也被削,如今虽不过是个安乐侯,但也确实比曾经安心快乐多了…… 见乔叠青脸上除了些薄汗,赵琨便扶着他坐到旁边的石墩上。 “凉吗?” “不凉,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乔叠青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按着他眉间拧起的疙瘩,“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干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 赵琨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其实我没有烦心事,我反而很高兴。” “什么意思?”乔叠青莫名其妙,谁见过高兴的人皱着眉头的? “那天你跑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赵琨握住了乔叠青的手,一边说话眼圈一边泛了红,“其实,我放你走的时候就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第二次爬上你的床,其实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点念想……” 乔叠青一愣,被他选择性遗忘的心虚和愧疚瞬间涌了上来,他确实曾经想过就那样远走高飞的,毕竟,情这个字曾经伤他太重,而他当时又实在是不愿相信赵琨的真心。不过幸好,幸好他当初走对了。 “可是你回来了,为了我还险些丢了性命。”没等乔叠青说话,赵琨已经再次开口,同时两行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叠青,你……你走吧!” “你说什么?!”乔叠青一愣,没想到说到最后赵琨竟然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说,你走吧。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想和谁好,就去找……” “啪!”一个大巴掌扇到了赵琨脸上,而且绝对力道不小,瞬间赵琨的脸上就高高鼓起了一座五指山,“赵琨!你什么意思?!” “我放你自由,这是我早就该做的事情了。” “你!赵琨!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乔叠青被气得几乎吐血,“赵琨!原本你这人巧取豪夺蛮不讲理,硬生生将我拖上了你的贼船,可如今他‘想清楚了’,就要把我‘放了’?!你想清楚什么了你?!” “我知道,我欠你良多,若是有我能做到的,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甘愿。” 看赵琨低眉顺眼的一幅逆来顺受的摸样,乔叠青却是噶觉自己的鼻子被气得有点歪,他深呼了两口气,从石墩上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琨道:“那好,我现在就吩咐你一件事!” “嗯,你说。” “你先把我背回房去,然后把自己洗刷干净,再来找我!” 赵琨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细一思考才转过弯来,顿时眼睛一亮,但瞬间却又黯淡了下来:“叠青,你不要折腾我,你现在要我,若是有朝一日你走了,我……” “若是有朝一日我先走一步,那我必定在奈何桥边等你!” “叠青……” 这一对甜甜蜜蜜走了,却不知道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假山后边,当今皇帝赵璞正蹲在地上拿着根小树枝画圈圈,顺便祸害蚂蚁窝。 “陛下,安乐侯与乔公子已经走了。” “哦。”赵璞仍旧在画圈圈,“曹斋,你说朕把乔叠青召进朝里入朝为官如何?” 曹斋澹乃当菹驴墒枪缓诘模早蛭厥庠蛘獠拍茉诰┲凶∽牛涣税敫鲈戮捅匦肜肟耍蘸笕绮环钫俨坏萌刖墒撬侨们堑嗳氤伲思艺飧崭涨橥兑夂系男≡гВ獠痪鸵脱喾址闪寺穑 “全凭陛下做主。”曹斋以最恭谨的姿势站在一边,并且心中打定主意,短时间内绝对不再和李樯骄接触,免得皇帝看得眼红,再把李樯骄也给调出去…… “唉!算了,朕是好人,这种事情就不做了。”叹息一声,赵璞拍拍龙袍下摆站了起来,曹斋立刻跟上,可是赵璞刚迈出的一只龙足,立刻就收了回来,“曹斋啊!” “陛下有何吩咐?” “朕看乔叠青的身子还有些虚,你吩咐下御膳房,多给他准备些药膳。” “是。” “急着,药膳里多放鹿鞭、虎鞭之类的,给他补补。” “是……”曹斋低头,暗道身子虚哪里要用壮|阳的药物补?也不知半月之后启程之时,安乐侯还能起得来床不? 郁闷的赵璞本来准备第二日大朝,便施雷霆之势把文官们都咔嚓了!可是让他郁闷的是,转天的大朝,原本气势汹汹的文官们忽然之间都偃旗息鼓了?!就算赵璞故意找事,这群人也谨慎退让,没让赵璞找到一点“发怒”的空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璞绝对不会认为这是文官们胆小退缩了,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暂时的平静,只能说明他们在底下酝酿着更大的反攻! 赵璞密令东厂和锦衣卫严加监视几个重点人员,绝对要把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查出来! 这一查就连查了八天,第八天,赵璞正在批阅奏折,李樯骄忽然紧急求见。 “陛下!杨督师有危险!” “金焱有什么动向?!”赵璞扔了手中的折子,立马站了起来。 “并非金焱,而是那些文官!”李樯骄咬牙切齿的开始将他这些天查到的东西东西告知了赵璞。 最早的线索还是东厂那里提供的,原来八日前,秉笔司丢了两份空白的圣旨。这圣旨别说是空白的,就是写坏作废需要销毁的,也都要留档立案,所以这忽然没了两份空白圣旨绝对不是小事情。 即便事情没有惊动赵璞,可是东厂内部也开始严查,查了一天,揪出来了一个洒扫的小太监,他竟将这圣旨偷出卖给了一个礼部的小官。 曹斋近些年,尽量不将自己牵扯进官员的内斗之中,所以这事虽然透着古怪,但是查到这一步,他还是将案子交给了李樯骄。 李樯骄明白了事情经过之后,立刻就要拿人,可谁知那礼部的小官,见誓不好竟然一头撞死了。感觉事情越发诡异的李樯骄在这官员家中一通搜查,却是什么线索都没。却没想到没过两天,锦衣卫下边呈递上来了一件古怪的案子——有人私自仿制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是权力的象征,除了皇帝以及皇帝钦赐的官员之外,只有一种人能够佩戴,就是唱戏时候的戏子…… 京城中某处铁匠铺受了一个陌生戏子的委托,打制一把尚方宝剑,而且对方也拿来了官府开出的公文,不过奇怪的是,这戏子竟然要求将宝剑开封! 铁匠铺老板该说是胆小还是谨慎呢?总之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就拿着那个戏子的公文去锦衣卫衙门了,可谁知锦衣卫们一看之下,便发觉这公文是假的!非常真的假货,可是官府却没有备案存档! 立刻众锦衣卫趁着戏子拿货的时候将人拿下,结果却是,这人也不过是受人所托,托他之人乃是吏部一个官员的管家。 顺藤摸瓜之下,又一个官员落网,这次却是抓了活的!一通刑讯逼供之下,细皮嫩肉的文官立刻就都招了…… “什么!他们私拟了伪诏,要让鲲鹏自裁?!” 146、146伪诏(二) 龙有逆鳞, 触之必死!赵璞的逆鳞就是杨鲲鹏! 虽然从杨鲲鹏跟他来京城开始, 就又不知道多少人明的暗的想要害他的性命,可是赵璞知道,只要自己能够稳住, 杨鲲鹏就算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无性命之忧。可是这次不一样, 这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把刀架在杨鲲鹏的脖子上了! “李樯骄!” “臣在!” “速速派人将那假传圣旨的乱臣贼子给朕抓回来,生死不论!这伪造圣旨一事……你给朕速速的查, 仔细的差!” “遵旨!”李樯骄领命立刻退下去了, 其实这次文官们的手段做得很漂亮,抓着的几个倒霉鬼也不过是小卒子而已,知道不了什么, 换句话说, 也就是没有证据。 可是锦衣卫做事要证据干什么?反正他们也知道是谁在后边惹事,将知道的那几位抓进来, 然后再以他们为线索, 顺藤摸瓜便好了! 至于前去拦截圣旨的人,那就更简单了…… 李樯骄领了旨(不只是口谕还有正式的圣旨)一出宫门,便看见孟p领着几个人骑马等在外边,且身上都背着包袱,马鞍子后边绑着褥子棉被, 一副出远门的架势。李樯骄也不多话,三步两步跑过去,将一卷圣旨交给了孟p。孟p将圣旨朝怀里一塞, 转身便带着人一路疾驰出城而去了。 他们已经满了那假传圣旨之人将近十日,想要追赶便要拼命了! 心急火燎的孟p并不知道,他急,那传伪诏的兵部侍郎王谦比他还急,因为他在战场上迷路了。其实王谦一路到历城都算顺利,快速,可他到了历城之后就麻烦了。这个时候杨鲲鹏已经带兵出去了,而且一出去就如游龙入海,谁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谦等了两日,才等回来了一小队自杨鲲鹏本部而来,带回最新军报的传讯兵,当即就要求该士兵回去将杨鲲鹏招回来领旨。 可是领头的伍长却摇了头:“大人,我等回来就回不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做逃兵?”等的心烦意乱的王谦打击大怒,一排桌子就要将这小小的伍长拖出去砍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其实我等带回军情之时,督师已经下令部队转进了。算上这回来的路上花的时间,主力人马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我等怎会知道?” 原来杨鲲鹏让这队人回来,就是报告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战果,证明一下自己仍旧好好活着,后方的守军和文官们不要太担心。所以杨鲲鹏给他们的命令是传令完毕就在历城休整,待下一波援军到来,他们再跟着援军前往战场。 这伍长虽然说得一点没错,但还是被王谦下令拉下去重重打了八十军棍,险些没有一命呜呼……这也是大部分老一派文官的恶习,心里有气找个机会就拿些低阶的甚至是与自己平阶平阶武将撒气,更别提这一个小小伍长! 可打完了人,王谦也没觉得轻松,原来莫鞣炼这群人打的主意,不只是杀了杨鲲鹏,还要借机夺了他的兵权,若前些时局大好,那就灭了金焱,到时己方声势大振,还有兵权在手,赵璞就算震怒,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待他们推举德高望重者为帝师,日日悉心“教导”陛下,总有一天陛下会知道什么叫回头是岸的。 若时局危险,那就直接班师回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君侧,正君听,重振朝纲!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官员不找,单找王谦这么一个兵部侍郎来前线假传圣旨的道理,王谦熟读兵书,通晓战阵,可谓是张良之才(文官们和王谦自己认为)。 可是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败露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却连杨鲲鹏的脸都没看见,这可如何是好? 苦恼无奈之下,王谦干脆决定,自带人马前往前线传旨。他却不知道那被他杖责的伍长,刚从昏迷中醒来,便叫来自己属下,同时悄悄通知了历城守将,他的两个手下于是就在历城守将的掩护下,出城去了…… 早就将这伍长扔到脑后的王谦,自然更加不会注意到这伍长的手下有两个人不一样了! 实际上,杨鲲鹏的大部队确实是在运动,可是他的指挥所,却一直在一个隐秘的岩洞之中不曾动弹,否则打起仗来,各路军找不到上级不是可笑? “陛下有旨?”上午刚刚将将一千五百骑兵包了饺子,随仍旧有小股部队在大颢军的战线内骚扰,可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且短时间内金焱是无法再筹措出兵力了,杨鲲鹏准备今明两天聚集兵力攻下遂城,黔城将战线前推,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是宫里来消息了? “传旨的公公在何处?”杨鲲鹏开心的问,心里却在嘀咕,八成赵璞又是公器私用给他传个情书什么的,而且绝对是孟p撺掇的! “大人,传旨的不是司礼监的公公,也不是锦衣卫的兄弟,而是个兵部的侍郎。而且,那侍郎所带人马里,有个他贴身的护卫一直捧着包裹着黄的长条,感觉……不对劲。” 杨鲲鹏一愣,包裹黄绫,那八成就是御赐之物,御赐的什么东西是长条?杨鲲鹏首先想到的就是尚方宝剑,因为他帅帐里也摆着一把呢。而且,因为文官和杨鲲鹏不对路,给他传旨的就几乎没有文官,要么是太监,要么是锦衣卫,甚至偶尔皇帝本人直接给他“传旨”。 如果赵璞不是皇帝,杨鲲鹏还真以为这是上边看他功高震主,要把他咔嚓了呢。不过,现在…… 杨鲲鹏摸摸下巴,该不会是某些人假传圣旨吧? 很显然,杨鲲鹏真相了! 杨鲲鹏又摸了摸下巴:“你说那传旨的钦差,要亲自带人出来来找我?” “是,我离开时是这么听说的。” “好,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传讯兵领命而下,杨鲲鹏把冯子震叫了过来,在他耳边这样这样嘱咐了一番! 147、147伪诏(三) 冯子震当天晚上便带着一队人马离了营…… 王谦倒在一张吱嘎作响的行军床上, 他现在从头顶到脚底没有一处地方是舒服的!他虽熟读兵书战策, 可是那兵书上没写着野外露营要注意什么,也没写着长时间骑马要注意什么。所以他被野地的毒虫咬得浑身是包,大腿内侧和屁股因为长时间骑马被磨得鲜血淋漓, 而且前今天因为一时嘴馋吃了有毒的野果,现在胃部还火辣辣的疼! 王谦觉得这世上在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人了, 不过一想他受这些苦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圣上!所有再有什么苦他都不怕了, 而且现在总算是找到了大颢的一支队伍, 虽然不是杨鲲鹏所在的本部,可是这队人马绝对能和杨鲲鹏联系上,如此, 他总算是胜利在望啊。 王谦躺在床上想着美事, 想着想着,就睡死了过去…… 离他们不远的另外一座帐篷里, 这支兵马的主帅孔三(愿孩儿军)正和一个总旗说着话:“我估摸着药效应该到了。” “再等等吧, 以防万一。”那总旗低着头想了想,抬头说道,可看他容貌,不是冯子震又是谁?! 杨鲲鹏熟知周围地形,虽不知王谦前来的具体路线, 却也能推算出个大概——他们八成要和孔三部的兵马碰上。所以冯子震早早的带人到孔三这里等人过来,然后找机会先是在不伤人的情况下看到圣旨的内容,然后根据内容, 再做打算。 又等了片刻,确定里边的人是真的都倒了,冯子震这才进了“钦差”所在的那片小营地。正好这片营地是被营里几座大帐篷包围在里边,只要在四个出口处按上自己人,其他士卒也不会发现到里边的不正常。 王谦一直将圣旨随身带着,盛放圣旨的圆筒也并未蜡封,倒是少了冯子震的诸多麻烦。 之前圣旨冯子震也是多次看到,现在这个圣旨摸在手里,他很确定这东西不管里边写的是什么,材质却是真的。待将圣旨展开后,冯子震从头看到尾,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之古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蓟辽经略*杨鲲鹏素行不端,今详查,得其十大罪:一、弄权结党,陷害忠良;二、勾结内侍,欺君罔上;三……:十,放纵家人,欺男霸女。 桩桩件件,骇人听闻,念起微有功劳,准其自裁。蓟辽经略由兵部侍郎王谦暂代,钦赐。” 他想笑,非常非常的想笑,赵璞想杀杨鲲鹏何必用一纸诏书?而且还是在杨鲲鹏手握重兵的时候下诏书?不说他二人的私情,单说一般情况下,除非是绝对的愚忠之人,否则大多数将领接到这种圣旨,除了死之外,也大多有三条路好选:最危险的是领兵杀入京中,也就是造反;比较无奈的是干脆就在自己打下的这块地方自立为王;最没用的那就是向敌人向外族投降。 他家大人在京中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是总四路的愚忠之人,怎么这些文官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还什么十大罪?除了最后一条,杨家小弟几年前确实犯过一点之外,其他的与其是说杨鲲鹏,不如是说他们自己。 况且,赵璞真要杀人哪里会用这么蠢笨的法子?只要杨鲲鹏班师回朝,等他进宫时,找三两力士将他截杀于宫中,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冯子震叹息一声,其实他原来是有些担心的,倒不是担心赵璞要杀人,而是担心京中文官动了什么手段,挟持了赵璞。杨鲲鹏让他如此谨慎,也是害怕这一点。可是如今看来,这确实只是一次很无聊的假传圣旨而已! 虽然仍旧要小心对待,可是相对来说,已经安全了许多。 将圣旨原样放回,冯子震和孔三离开了。 第二天,王谦既快乐又痛苦的知道,正好有一队传令兵来到了孔三部,可以将他们护送到杨鲲鹏所在。 他快乐的是总算要大功告成了,痛苦的是又要开始进行野外生活了…… 这王谦是这两年调回京里任职的,并不认识冯子震,也就把那领头的小总旗,当成了真正的“小总旗”而已。 而冯子震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带着王谦一行在大山密林中绕路!确认圣旨是假的,而且赵璞的情况并不危及,那么在京中的赵璞必定会发现情况不对,现在八成已经有人在追赶王谦的路上了。只要拖到真正的钦差到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当然,杨鲲鹏的这种做法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消极和懦弱,可是在综合考虑了多方面原因之后,这样做却是最好的方法。 因为这圣旨杨鲲鹏、冯子震他们知道是假的,但是大多数士兵甚至军官却并不知道!一旦王谦宣旨,杨鲲鹏就算说出这是伪诏,也只会被看成是抗旨的借口。就算之后赵璞给他平反,可是在大多数人眼里,杨鲲鹏还是抗旨了! 这几年文官对权力的控制有所降低,赵璞所发的圣旨威信日重,文官抗旨的情况发生的越来越少。可是杨鲲鹏要是抗旨,不管事实上这圣旨是真是假,对赵璞作为君主的威信都是重大的打击。 杨鲲鹏虽然知道就算自己抗旨了,赵璞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他自己却不能仗着赵璞对他的爱就无所顾忌,不能让赵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在自己手里有丁点的损失…… 当然,他也可以找亲信之人,在半路上把王谦一行给咔嚓了,反正这地方是前线,到时候往金焱人身上一推,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世上虽有巧合,但王谦要是在这个时候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是真的巧合,也会被有心人扳成蓄意谋害。 想来想去,还是拖着他,是最麻烦,却也最安全的做法。反正这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王大山里一钻,就是正常情况下十天八月都不一定能走出来,更何况是在领路人特意绕圈的情况下? 杨鲲鹏想出了自认为最“稳妥”的方法,并且找了最稳妥的人实施,毕竟冯子震逃亡那次对周围的地形虽说不是万分的了解,可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可是他们都忽略了那些被打散了的金焱骑兵! “殿下,有一队四十人左右的颢人骑兵入山来了。” “入山?他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殿擦拭宝刀的殿下抬起头来,不是金焱皇太子胡和鲁又是谁? 他也是倒霉,历城侥幸脱困后,他不忿杨鲲鹏偷袭,聚集了周围城市兵马来攻,却没想到他金焱引以为傲的骑兵,在大颢一方并无城墙防守的情况下,被正面击溃!胡和鲁也只能在亲兵的护卫下狼狈逃得性命,但因逃亡时慌不择路,他们竟然绕到大颢的后方来了。不过胡和鲁倒也不愧为一国太子,惨白之后又处境艰难却并未让他一蹶不振,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悍! 那侦骑哪里能知道,只能傻愣愣的摇头:“这倒是不知,只是那对骑兵里边,有一个颢人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衫,不像是士兵,倒像是游玩的富家老爷。” “宽袍大袖?”胡和鲁眼睛一亮,同时意识到这八成是一个文官,可是文官跑到前线来干什么? 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胡和鲁觉得放在他眼前的似乎是一个脱逃的契机,又似乎是一个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陷阱。 “左右困在这里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胡和鲁一跺脚,决定赌一把! 这个时候,杨鲲鹏已经聚拢好了兵力,正准备开始一次大反攻。 这个时候,昼夜不停马换人不换追来的孟p已经赶到了历城。 这个时候,赵璞已经开始命令东厂与锦衣卫大开杀戒! 这个时候,冯子震正带着王谦一步一步走入胡和鲁布下的圈套…… 148、148伪诏(四) 眼看着就要近午了, 又经过了半日的奔波, 王谦已经是口干舌燥,骨头发疼,皮肉发酸, 他正要招呼那现在还没记住名字的总旗停下休息,队伍却已经停了。王谦急喘了两口气, 也不问为什么停下,自顾自的招呼着自己的几个护卫, 下了马去一边树荫下休息。 冯子震没管后边王谦的动作, 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马蹄印,这绝对不是他们自己人的马蹄印,冯子震是故意将王谦朝远离战场的大后方带的, 明显钉上了马蹄铁的印记, 更绝对不可能是野马!冯子震有八成把握他们是碰上了金焱跑散的兵马了…… 怎么办?是立刻转头就走,还是吃下这股散兵? 冯子震下马转了一圈, 根据对方留下的踪迹, 他能肯定对方的兵马也在二十人上下,双方的兵力不相上下,而现在冯子震手下的又都是军中精锐,不得不说,这让他有些动心。 “我说!那个总旗啊, 快带着你的人马去打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好让钦差大人吃饭!” 沉思中的冯子震,忽然被一个公鸭嗓打断了思路。看着狐假虎威, 耀武扬威的王谦护卫,冯子震不由暗自苦笑,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位王大人和他的手下人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王大人,属下刚刚发现了金焱骑兵的踪迹。” “什、什么?!”刚才还瘫在树根底下如同死狗一般的王谦,立刻一蹦三丈高,冯子震感觉一阵风从眼前吹过,眨眼间,王谦已然重新端坐马上了。他那群护卫们也都惊叫一声,或跟着他们的王大人上马,或拔刀在手一阵乱砍,还有一个一头扎进了草丛里,只露一个屁股高高撅在外边~ 王谦坐在马上,感觉一夹马腹便能逃之夭夭,顿时多了不少安全感,理智略微有些恢复,再看自己那一个比一个狼狈的护卫,不由脸上发烧,觉得丢了面子。 “咳!那金焱骑兵现在何处,有多少兵马你可知道?”虽然两条腿在发抖,虽然王谦很想招呼冯子震找条安全的道路逃跑,可是为了保住自己面子,王谦只能硬着头皮发问。 “对方人数在四十人上下,距离我们最多不过半个时辰的马程。”冯子震未免这位王大人突然来个什么剿匪的兴致,故意将对方人数说得多了一倍。 王谦一听这话,果然面上一僵,冯子震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既如此,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 “是!”招呼属下把那几个护卫拎上马,冯子震却是在心里暗笑,这群文官在京中时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整治欺辱有功的武将们更是一个比一个有手段,可是真正面对外敌时却一个个都孬了! 冯子震护着王谦走了,另外一边胡和鲁招呼手下布下埋伏,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了自家哨兵带来的敌人暂退的消息,直恨得胡和鲁牙痒痒! “追!”胡和鲁招呼属下上马,“送到门口的护身符,怎么能眼看着他们溜掉!” 胡和鲁明火执仗的带着人马便追了出来,前边逃跑的冯子震一行没多久便看见身后尘土飞扬,不止王谦,便是冯子震都是心中一惊,看身后的动静,金焱兵马的人数可绝对不止二十人! 心中一动,冯子震便约略想出了里边的原因——他先前看到的那蹄印,八成是对方外出巡逻或者打猎的小队。这也是幸好先前他并没鲁莽从事,否则现在的结果不堪设想。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显然这对金焱散兵是看上他们了! 冯子震带头,一行人飞快的驰入林木茂密处!林木枝干茂密,冯子震驾着马没跑两步,便有碗口粗的一根树枝伸出来拦路,冯子震也不减马速,眼看着树枝离他越来越近,他将手一伸勾住树枝,一个用力,人已然离了马背,跃上了树枝。 其他跟在他身后的部下,也都各展神通,弃马上树,倏忽之间,二十多人便在密林中没了踪影,跟在他们身后的王谦一行却是没有这个本事,磕磕绊绊跑了两步,便有两个护卫摔下马来,冯子震也不管他们,只是吩咐属下将王谦拉上了树,便默不作声了。 胡和鲁紧跟着进了林子,却只抓住了几个跌的半死的倒霉蛋,他虽知道这群人八成是没逃远,可是密林之中却是丝毫不见对方踪迹,干脆先审问那几个倒霉蛋,看看那人是否是如他所想一般可救自己性命,再行决定是否继续追赶。当他知道那队人马保护的竟然是一个传旨钦差时,胡和鲁一拍大腿,对于自己停下来的决定后悔不已。 若是能将那人拿住,杨鲲鹏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别说是放他回金焱,就是退避三舍,也不无可能啊! 胡和鲁立刻下令全速追赶,他知道那群人没了马匹,也没了大部分辎重,还带着一个累赘的文官,即便山高林密,可以让他们暂时藏身,却也躲不了多久! 这一追起来,原本自觉胜利在望的胡和鲁,没多久便懊恼不已了,现今他手下有八十多人,他的人马对比冯子震的人马自是绝对多数,可是相对于这片林子来说,却只不过是“一点人”而已。 胡和鲁要找人,却不敢将自己人手散开,以免遇了对方埋伏,但不散开,这林子范围如此之大,他又如何能够找得到人? 也是胡和鲁走运,他这队人里有几个是知名的猎手,在搜索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发现了冯子震他们的踪迹! 时间就在两队人一追一逃中度过,太阳不知不觉已经由中天,开始西沉了…… 眼看夜色渐深,两边的人都先后停下了脚步,不是不想逃命,也不是不想追到救命符,而是夜色下的森林太过危险。 王谦自觉已经逃出生天,不由得又开始颐指气使,冯子震默不作声的看了他半晌,看得王谦心中发毛,正要开口询问,却是脑后一疼,眼前一黑,就此没了知觉。 “大人,就把他这么放在这?”从后边给了王谦一下子的士卒从他怀中掏出了圣旨,躬身询问冯子震。 冯子震拿着那圣旨在手心中敲了两下:“就这样将他扔在这里,不说遇到猛兽,就是山里的蚊虫都能将他活活吸成人干,你们拿着东西先走,我去引来引来几个金焱人,随后便跟上。” 也是刚才逃命的时候没朝其他地方想,一停下来,冯子震立刻意识到那群追在他们身后的金焱人八成是看上了王谦这条大鱼,否则不可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从藏身之处倾巢而出,这也是王谦的穿着太惹眼了。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冯子震也不会放弃王谦,可是事到如今,王谦不放,后边的人也就咬住他不放!他无奈只能放手,不过,这假钦差交出去倒也不是坏事,等到这群人想要利用王谦逃出生天时,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150、150退隐(一) “大人, 围剿胡和鲁一事, 您可有了人选?”第二天,杨鲲鹏正在想对付胡和鲁的人选,脚步略微有些虚浮的冯子震却在躲了他一上午之后, 凑了过来。 “你想去?”虽然冯子震没有明说,但杨鲲鹏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我想去。” “你的身体受得住吗?” 冯子震的脸微微一红, 无奈又窘迫的瞟了杨鲲鹏一眼:“应该受得住。” 杨鲲鹏问的话完全是出于关心,原本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是被冯子震这一瞟, 他的心也不由得一荡,想起了昨晚无奈中断的旖旎来:“既然受得住,那咱们……” “杨鲲鹏!”哗啦帐帘一掀, 孟p突然闯了进来, 总算是打散了室内越来越古怪的粉红色气氛,“要去打呼噜, 算上我一个?” “啊?打呼噜?你想睡觉去里间好了。”杨鲲鹏被问了个一头雾水, 孟p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说的是那个金焱的呼噜太子,他害我卖了这么长时间的炊饼,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跑去金焱卖炊饼,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吧。”杨鲲鹏凉凉的说。 “怎么, 我要去你不让我去?”孟p开始蛮不讲理。 杨鲲鹏无奈的点了头:“好,等我决定了领兵的人选,你就跟着去吧。” “领兵的人选, 大人也已经决定了。”杨鲲鹏话音刚落,冯子震就递过来了一份只差他签字盖印的手令,“大人,让我去吧!”这声恳求冯子震完全是即兴而发,他自己没感觉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边杨鲲鹏和孟p却都红了脸。这怎么听怎么像是撒娇啊~ 杨鲲鹏咳嗽两声,稳了稳情绪,这可是冯子震第一次对他撒娇,这感觉太美妙了!猥琐的笑了两声,杨鲲鹏右手一伸,冯子震立刻递上沾好了墨的毛笔,签完大名,右手一伸,帅印立刻递了过来,轻轻一按,这手令就算是有了效力了。 杨鲲鹏看看冯子震,他当然知道他主动请战是为了“回报”胡和鲁,这也算是仅有的几次冯子震向他主动提出要求吧? 他将手令拿在手里,并没立刻交给冯子震,而是很正经的板起了脸:“冯子震!” “在!”冯子震眼睛一亮,立刻高声应和同时躬身施礼。 “本督命你领一千兵丁前往遂城,寻机剿灭金焱残兵,至于残兵首领胡和鲁,死活不论,但务必不得让其逃回金焱!” “得令!”接了手令,冯子震大踏步的出去了,不过走了两步他身体一晃,大步立刻就变小步了…… 看冯子震没影了,孟p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卷明黄,转手递给了杨鲲鹏:“这是我来的时候那位让我顺便带的,而且还告诉我等到遂城、黔城都被攻下的时候再拿出来,好给你一个惊喜。” “那现在遂城未下,你怎么就给我了?”杨鲲鹏笑着接过,展开一看果然是圣旨。 “我干什么要帮他讨好你?圣旨上写着什么?” “这上面写着,三城一下,让我立刻将兵马交给副将,独自启程回京……” “啪!”孟p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伸手将圣旨就抢了过来,“你帮他打了江山,他却要兵权吊你回京,他这是什么意思?!” 冯子震一笑,起身将快揉成抹布的圣旨拿了过来:“他是在保我。” “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说好话?” “别急,坐下听我解释。”杨鲲鹏拍拍孟p肩膀,“其实这个惊喜是我最先和他提的,原本他也不愿意。” “不愿意?那现在你手里的这是什么?” “孟p,你听说过功高震主吗?” “什么意思?你怕他……” “不,我不怕他怎么样,我怕我自己出什么事。” 孟p被杨鲲鹏解释得一头雾水,以杨鲲鹏的为人,他怎么可能做出对赵璞不利的事情来呢? “我功劳太大,自然会有一群人聚集在我的身边,自以为是的根绝我的想法行事。出现了这种情况,就不是我自己想不想的问题了,自然会有一群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将我推上台面。” 听到这,孟p总算是点了点头,江湖中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不想出头的人被莫名其妙的抬出来当大头,为此丢了钱财没了名声的还算幸运,多有如此的倒霉蛋稀里糊涂的没了性命。 “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啊,皇帝怎么会看着你受委屈?” “遇到了那种情况,就算知道我无辜受累,为了大局着想,也得连我一块打,毕竟,他坐在那个位子上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噗!”孟p笑出了声来,“还说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可是大颢第一胡闹的皇帝!三天两头的让文官们哭爹喊娘。” 杨鲲鹏知道他这一笑是想明白了,放心的同时也跟着孟p一起开玩笑:“官员日日记挂爹娘怎能说是君主胡闹?分明是陛下圣明,以孝治天下!” “你!哈哈哈,要不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孟p指着杨鲲鹏大笑,不过当今皇帝和杨鲲鹏这个蓟辽经略到底谁是上梁,谁是下梁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又过了两天,冯子震带走了一千人表面上说是与胡和鲁交易,实际上却是前去围剿。以冯子震的身份去干这事,倒是没人说大材小用,毕竟抓到金焱太子可是大大的功劳,这怎么看都只是个肥差。不过杨鲲鹏手底下都是用熟的人,更有一大半是冯子震自己拉扯起来的,所以眼红虽眼红,却是没人说闲话。 又过了五天,遂城破,胡和鲁被俘,杨鲲鹏将手下兵权一分为二,交给了孔三和赵大石,让他们分成两路便宜行事。自己却只带着冯子震在一群锦衣卫的护送下回返京城——也就只有杨鲲鹏身处一群锦衣卫之中时认为是护送,大多数官员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押送! 原本前线接连大捷而门庭若市的杨府,却在杨鲲鹏得胜归来的当天变得门可罗雀…… “有功,哥哥我可是就要杀头了,你还要在我府上住着吗?”杨鲲鹏在家里闲得没事,找来了自家名落孙山的弟弟打趣。 杨有功抬头看了他哥一眼:“大哥,你若真是犯了大事,那我怎么躲也是躲不开的,不如就干脆等在这里受牵连好了。” 杨鲲鹏挑挑眉,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这弟弟的脑子可是越来越聪明了。 “有功,再过几年我们大颢就算有仗也不过是小范围的战争了,那个时候的兵更是贵精不贵多。你与其在武举上下功夫,不如回家去,等着接爹的班。”杨鲲鹏言语之间已经泄漏了很多事情。杨鲲鹏和赵璞这些年花心思最多的就是裁军,可是两个人东敲一榔头,西敲一棒子,看着分流出来的兵马不少,可是一和大颢厢军庞大的总数相比较,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这个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最能分流人口的工作——土地! 攻打金焱只是第一步,当前线完全站住脚跟之后,就会开始大颢昌佑朝的第一次大移民! “……”杨有功低下头,“大哥,我是不是挺笨的?” “有时候是。” “伊人也这么说我。”杨有功头压得更低了,“大哥,我不想回去,回去了爹娘只知道宠我,什么时候犯了错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想留下,至少在这里,你能看着我。” 杨鲲鹏潜意识里知道,杨有功留在都城的原因不是这么简单,不过他知道该给弟弟留下他自己的空间,毕竟他也是个成年的男子了,不过他觉得还是应该拉自己兄弟一把…… 转天,杨鲲鹏得了赵璞的召见,在几乎可以说是整个朝廷所有人的关注之下入宫。不过盯紧了也没用,杨鲲鹏和当今陛下的相处方式到底是如何的,一直到现在还没人知道。众人只知道,第二天杨鲲鹏宿在了宫中没有参加早朝,而当今陛下则在早朝上提出了一个诡异的建议—— 京中所有应试的武试举子,不管是中了的还是没中的,全部拉到金焱前线去,这叫“实习”。不愿去前线的,也可以,但是榜上有名的立刻剥夺其进士的身份,且取消其再次参加考试的资格,榜上无名的,同样取消其参加考试的资格! 文试的举子,也要“实习”,不过比武举子稍好,他们不用去前线,而是要去占领区,中了榜的任知县,没中榜的则任县丞。不愿参加的,处罚方法同武举。 顿时,刚刚因为伪诏事件而减员不少的朝堂,又起波澜…… 而罪魁祸首杨鲲鹏,则是和赵璞商量过后在当天下午就乐滋滋的回了家,只是在家门口他却碰上了一个带着小孩的陌生女子。 “民妇莫白氏,见过大人,求大人救救我家夫君!” 杨鲲鹏穿了一身普通的衣衫,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溜达回来的,没见过他的人绝对不会认为他是朝堂上的一品大员,可是这女子却是一看见他,便拉着孩子跪倒在了他脚下。 莫白氏?这是谁啊? 151、152退隐(二) “杨大人, 请救我家老爷一命!” “这位, 您要是告状该去找顺平府的府尹,再不然也是去刑部,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在下是个赋闲在家的武官,如何能够帮您伸冤?”杨鲲鹏还以为这是哪家有冤屈的妇人, 不知道受谁的指点,跑到自己这里告状来了。 “杨大人, 我家老爷乃是前督察院御史莫鞣炼, 只有杨大人才能救他性命!”白芳瑶苦涩一笑,她年纪还要小上这位昔日的暗恋之人不少,可是乍逢大难, 接连多日担惊受怕, 弄得自己愁苦满面,却是被当成了“大嫂”了。不过不管心里多难受, 她现在也没时间在那上面花功夫, 还是救出自家老爷最为重要。 这下杨鲲鹏明白了,不过他有些奇怪,假造圣旨一案,赵璞虽然为了不多增杀戮,而没有诛九族, 但主犯的一族可都在缉拿之列,怎么这莫鞣炼的妻子能够堂而皇之的跑到自己门口来? 白芳瑶见杨鲲鹏非但没说救人一事,反而一脸的戒备, 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原因:“禀大人,民妇在一月前便被休出莫家,便是这孩子也被剔出族谱了。” 杨鲲鹏点点头,心道这莫鞣炼倒是还算有些担当,知道事不可为,倒是保存了妻儿:“莫大人之事,在下也有所耳闻,不过这案子是锦衣卫东厂刑部三方协同所破,之中应该并无冤屈。若白大嫂知道些什么,为何不赶去刑部提交证据,也好早些救莫大人脱离苦海。” 杨鲲鹏已经明白这位莫大婶来找自己的原因了,所以很干脆的来了个装傻充愣,这个莫鞣炼可是几次三番的给他惹事,而且惹的事情还越来越大,要不是杨鲲鹏自身的运气和实力并重,现在他坟头上草都长老高了! 他和莫鞣炼不管是公还是私,都可以说结怨颇深,而且即使没有怨,就像杨鲲鹏自己说的,他这个赋闲在家的武官也没有那个资格去管莫鞣炼——查、捉,审、判没有任何部分是杨鲲鹏的职责,他为什么要去狗拿耗子? “杨大人,我知道我家老爷多有得罪,大人只留他一条命便好!您难道忍心看一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吗?!” 见杨鲲鹏转身就要进门,白芳瑶也不顾矜持了,跪在地上向前一扑就抓住了杨鲲鹏的裤腿,声嘶力竭的哀求着。一边不过四五岁的莫覃原本就觉得跪在地上很别扭,母亲这么一扑,正好将他带倒,小男孩立刻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杨鲲鹏顿时哭笑不得,这要是个男人他能一脚将人踢飞出去,可这是个女人,别说踢,就是现在他这个摸样让人看到,都不知道要传出多难听的话去了。 “哪里来的泼妇?!” 正坚持间,就听脆生生的一声喊。杨鲲鹏一抬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乘小轿停在了他家门口,轿帘一掀,里边走出来了一位打扮简介气质雍容的贵妇。 “兄长。”贵妇向杨鲲鹏盈盈行了一礼,随即眼神就是一凛,“哪里来的疯妇?!竟然当街撒泼,纠缠朝廷大员!” 白芳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言行太过失当,可是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哪里还顾得上礼仪?不过被贵妇这么一说,她却也没了重新施为的勇气,只傻愣愣的坐在地上泪珠子落个不停,再加上一边血流满脸哭泣不停的小男孩,倒是怎么看怎么凄凉。 这下贵妇有些弄不明白了,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撒泼讹人的骗子,可是这么一看,倒像是被始乱终弃的可怜的女子…… 杨鲲鹏见贵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立刻苦笑着解释:“月儿误会了,这位是莫鞣炼莫大人的妻子,今日我与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原来如此。”胡月儿,也就是那位险些成了杨鲲鹏的正房妻子,却被赵璞乱点鸳鸯谱嫁给杨鲲鹏的表哥王韬,之后被杨鲲鹏收为义妹的女子点点头,“兄长快进去吧,这里小妹自会处理。” “有劳小妹了。”杨鲲鹏一想她们同为女子,胡月儿确实应该比自己方便,立刻三步两步逃进杨府去了。 白芳瑶见他离开,有心追赶,却被胡月儿挡住了去路。她听说过胡月儿,因为军户的出身,在官娟女子中胡月儿一直是被她的姐妹们嘲笑的,可是如今胡月儿的丈夫身居户部侍郎从二品的大员,胡月儿本人也是二品诰命夫人的册封在身。可她白芳瑶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却不过是一个带着孩子的被休妇人而已…… 白芳瑶忍住了泪,拉过哭闹不休的莫覃,挺直上身抬高下巴看着胡月儿,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莫大人做的事,便是我这闺中的女流听说之后,也是唾弃不已,假造圣旨谋害功臣,更有刺王杀驾之嫌,这种人,诛九族也不冤枉!如今皇恩浩荡,并无诛连。那莫鞣炼也算油滑,早早的将你休了你便该带着孩子远远的逃开,竟然还到这里丢人现眼?!” “我相公不过是区区御史,如此大事,他怎可能是主使之人?分明是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为求活命互相攀咬!”和她说话的对象既然不是杨鲲鹏,白芳瑶也不需要再扮可怜,而是牙尖嘴利的针锋相对。 “既如此你去衙门伸冤啊?!纠缠我兄长又是为何?” “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进得去衙门,来求杨大人不过是为了让他帮我支应一二。” “笑话!我兄长与你非亲非故,于情于理他何须帮你支应?” “我……” “你我同为女子,这是纹银十五两,就算是我代兄长支应你了。”从仆役手里接过碎银子,胡月儿随手扔在地上,转身也进府去了。 白芳瑶看着胡月儿身后的家丁婢女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杨府的家丁也伸头伸脑的对自己指指点点,苍白的嘴唇被他咬出了血来,并未管地上的银两,白芳瑶伸手一拉儿子,跌跌撞撞的一路离开了。 胡月儿今天来找杨鲲鹏也是为了一件“大事”,原来王韬的妾室昨天生了一个男孩,这算是王韬的第三个儿子的,他们夫妻俩一商量,有意将这孩子过继给杨鲲鹏。 杨鲲鹏看看胡月儿,那个曾经纯朴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是一位合格的正室夫人了。前两个儿子都是胡月儿自己的骨肉,这第三个男孩原本就不会对胡月儿构成什么威胁,算是可有可无,如今过继给杨鲲鹏,既卖了好,让两家的联系更加稳固,也杜绝了自己儿子今后那万分之一的危险。 不过这都是人家的家事,杨鲲鹏只在心里想想,表情言谈上并未表示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多谢妹子和妹夫的好意了,实不相瞒,过继一事我已答应老父,会收我弟弟的二子为长子,所以只能辜负你们的一番好意了。” 胡月儿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又与杨鲲鹏闲谈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 “大人为何不愿要子嗣?”胡月儿前脚刚走,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冯子震和孟p就跑了出来。 “我的前半辈子,光为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奔波了,我可不想后半辈子再为了儿女奔波,就和你们仨玩玩乐乐悠悠闲闲,不好吗?” “算你有良心没忘了我!”还是冯、孟二人走出来的那扇门,本来应该晚于杨鲲鹏离开紫禁城的当今圣上坏笑着跑了出来…… 152、152起复 杨鲲鹏原本以为自己能在二十三岁之前过上快乐的退休生活, 但是显然他忽略了自己其中一位爱人的身份问题——赵璞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吗? “三十而立还不到的年纪, 你竟然想着告老还乡?你开玩笑吧?”赵璞只同意让他暂避锋芒,但是怎么可能同意让他拍拍屁股走人?不说私人的关系,单论公事, 杨鲲鹏可是赵璞手底下的第一壮劳力! “我又不会离开京城,只是为了减少麻烦, 不要官位而已,可我身上不是还有你给我的爵位吗?” “不行, 你要是只要爵不要官, 很可能有人看你不顺眼给你来阴的。”赵璞摇头,“就算现在大势已经被我握在手里,可别看水面上平静, 水底下依然是暗流涌动。而且当初我只答应了让你暂时的退出朝堂, 可没说就一直不让你回去了。” “可这该打的仗都打了,我就算回去还能干什么?” “干什么你别管, 到时候听我吩咐就好了。” “……” “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可别乱来啊~” “放心, 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你什么时候没乱来过?” “嗯?你刚才说我什么?如今边关大仗虽已平,可仍旧小仗不断,急需一位能压得住阵脚的将领,我看冯子震就不错……历城千户所的千户人选貌似还没决定,毕竟是新占领的土地对锦衣卫将领的要求也比承平之地苛刻的多, 孟p正好可堪大任!” “陛下~我什么都没说!真的什么都没说!”杨鲲鹏有一种蹲到墙角画圈圈的渴望。 一开始杨鲲鹏还真有点担心赵璞给他安个乱七八糟的官位,可是他都在家里赋闲了近两个月,赵璞一得了空就朝他家里跑, 四个人打打闹闹玩玩乐乐,甚至偶尔会在锦衣卫的保护下出城郊游。 眼看着就要入腊月了,杨鲲鹏甚至以为赵璞当初说要让自己再次入朝不过是个玩笑而已,正好这天阳光格外的好,杨鲲鹏搬了把躺椅出来晒太阳,没躺了一会就别阳光晒得晕晕乎乎,打了个哈欠就要睡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一阵吵闹,李管家三步两步就跑到院子里来了:“老爷!圣旨到了,您快换衣服去前院接旨吧!” “啊?”杨鲲鹏一愣,但凡上边下旨,除非特殊事件,一般都会给接旨的人打好招呼,告诉他哪个时辰来多少使者,使者等级的是什么,让他做好接旨以及之后接待的准备,只有一些特殊的圣旨才会搞突然袭击。可是赵璞和他有什么需要突然袭击的事情吗? 正好这时候冯子震也从得到消息跑来了,拉着他就朝礼物去要换正装。杨鲲鹏衣服都脱了一半了这才想起来不对劲,刚忙躲开冯子震脱他衣服的手,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状态下不愿意让冯子震脱他的衣服呢。 “大人?” “这是不对劲,不行,这旨我不能接。” “大人,来传旨的是李樯骄,应该不会有错吧?”冯子震还以为杨鲲鹏说的是这圣旨有假,立刻将传旨人说了出来。 “他要我接旨,那何必搞突然袭击?这说明他知道这圣旨上写的东西按照正常途径走,我绝对不会答应!” 冯子震一想也确实是这个意思:“那大人如今怎么办?” “你就去外边说我病了,无法接旨。” “好。”反正杨鲲鹏说一,冯子震绝对不说二,杨鲲鹏说这里边有问题,绝对不接旨,冯子震扭头就出去帮他说谎抗旨了。 演戏演全套,杨鲲鹏看自己衣服正好也脱了差不多了,干脆翻出来一根布条捆在脑门上,然后就上床装病去了,他刚躺下冯子震就开门进来了。 “这么快?” “大人。”冯子震苦笑。 “怎么了?” “这旨您不能不接了,就这一会的功夫,咱家前院已经让官员挤满了。” “官员?什么官员?” “在京三品及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也就是今天上早朝的官员。看这时辰,他们八成是下了早朝就集体过来了,说是来请首辅接旨的。” “首辅?是谁?”杨鲲鹏觉得自己今天的脑子严重不够用,看什么听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 “大人,您要是接了旨大概就是首辅了……” “这、这不开玩笑嘛?!我是个武官啊!” “谁说武将不能做内阁首辅的?”一声门响,一身便装的当今皇帝推门进来了。 “你这不是胡闹吗?”杨鲲鹏浑身无力,胸闷气短,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病了~ “你接不接旨?”赵璞掏掏耳朵,无视杨鲲鹏的一脸幽怨? “不接。” “你不接信不信一会有老臣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的石狮子上?”赵璞觉得这些老臣也是比较好用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 “你到底是怎么把事情弄得这一地步的啊?” “这还不简单?”赵璞耸耸肩,他昨天就私底下招了几个衷心耿直,但也是又臭又硬的老臣进宫,君臣之间主要讨论的问题就是皇帝是否要出嫁的问题…… 那几个老臣看了皇帝拿出来的婚书,就有几位当场就要跑来将杨鲲鹏大卸八块,不过赵璞表示这完全是你情我愿的结果,你们要是伤到了杨鲲鹏那朕立刻就把这婚书诏告全国,然后给他守寡,等二三十年之后,可能朕这皇帝还会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什么的。 摊上这么一个皇帝,也是这些老臣倒霉,在苦求无效下,只能和赵璞讨价还价。最终结果就是杨鲲鹏不当皇夫可以,但怎么说也得有配得上皇帝的身份,那就是当朝首辅了。 当然,具体过程没这么容易,总之就是赵璞各种无赖手段用尽,让那几位老臣泪流满面的答应了。几个死硬派说动了,剩下的就是赵璞自己的人马以及骑墙派了,那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也就是说,你今天不是想当首辅,就是想当皇夫,二选一,悬疑个吧~” 杨鲲鹏张大嘴巴看着赵璞,他悔不当初怎么会教给赵璞那么多无赖的手段,原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现在好了,完全变成无赖了! “内阁首辅不是谭清远吗?” “老爷子年纪大了,今天刚告老了。” “怎么人家告老你就答应,我告老你就不愿意呢?” “废话!谭清远多大年纪?你多大?磨磨蹭蹭的,怎么,还不愿意?那好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明天你就八抬大轿抬我进门,哦,对了,还有孟p和冯子震,干脆明你就来个三羊开泰如何?” “别!”杨鲲鹏内伤的想吐血,他可以死硬着不答应,但是现在玩心越来越重的赵璞很可能真的明天给他弄个“三羊开泰”,那样绝对就是喜事便丧事了——因为新郎官杨鲲鹏已经被发疯的孔子学徒砍死了…… 大颢朝开国到现在,可是从来都没碰上过像杨鲲鹏这么窝囊的内阁首辅啊~ 杨鲲鹏出门接旨,不过这旨并非只有一份,而是首先说杨鲲鹏素有才名,因此应诏侍君,同时赐给了他同进士出身,然后任命为左督察御史,第二份则是任命他为浙江知府,然后他这知府还没走马上任,第三份就立刻把他调回来任户部右侍郎,侍郎还没坐热,第四份就立刻是吏部尚书了,可实际上真正的吏部尚书老爷子正站在对面对他吹胡子瞪眼呢!等到第五份,才正式将杨鲲鹏任命为了大颢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说好了,只有五年,五年一到,我立刻退下来。”抱着一摞圣旨回屋看着赵璞,杨鲲鹏感觉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想让他退下来,而是故意的削了他的军职,如今正好赐爵还没下来,也就是说他就是一个白身。紧接着,这些圣旨在短短的不到半刻钟内,让杨鲲鹏走完了一个文官要花一辈子奋斗的历程! “哦~”赵璞眯眼笑着,似是答应,可实际上根本什么也没说…… 而杨鲲鹏的首辅并没有只当短短的五年,而是一作便是十五年! 153、153终结 昌佑二十三年, 又是一年春来到。 在普通百姓看来, 大颢是一天比一天好,可是朝堂上却并非如杨鲲鹏他们一直所认为的一帆风顺,事到如今, 杨鲲鹏深知庆幸赵璞用无赖的手段将自己留下…… “那小子折腾个没完了。”赵璞塞了两口点心,嘴里虽然在埋怨, 可赵璞却是一脸的没心没肺。 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杨鲲鹏坐在他对面,正在一堆奏折中奋笔疾书。大颢首辅的工作多, 扩展中的大颢首辅的工作更多, 皇帝当了甩手掌柜且扩展中的大颢首辅的工作那就多到恐怖了~ 连头都没抬,杨鲲鹏继续埋首于奏折之中,十二年前金焱已经完全被灭了, 八年前大颢的船队前往美洲, 正式开辟了自己的第一个海外殖民地,虽然相对于欧洲诸国, 大颢的脚步慢了不少, 但是大颢别的不多,就人多。而且经过这些年,百姓们也渐渐都开拓了眼界,各个阶层都多出了许多敢于闯出去的人。 百姓出去了,大颢的影响力开始遍布整个世界, 随之而来的各种碰撞也加剧了。五年前,大颢朝廷刚刚在六部之内又加了一个外交部——原本大颢对周边各国的态度只有两种,不是属国就是敌国, 可是现在显然是不能这么办了。 而接下来,所有事情的最终结果就是作为首辅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鲲鹏,你怎么不说话啊?”喝了两口茶,赵璞有点不满杨鲲鹏的沉默不语。 “陛下,臣不过是个只能一心一用的庸才而已,批奏折用脑子都用不过来,我哪里还有闲心和您闲聊啊?”有气无力的瞪了赵璞一眼,他这都三天没回家了。 “活该。”赵璞瞪了杨鲲鹏一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谁让你那天带着他们俩去游湖不带我?” “我的陛下呀!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愿意动弹吗?” “我说不愿意,你就带着他们俩一起去了?” “他们就俩,你就一个,而且我自己想去,你说我为什么不去啊?”古代的娱乐活动少到让人崩溃,这湖水解冻,骑马、踏青、游湖、钓鱼再享受一顿美美的全鱼宴,这可算是现在最流行的休闲娱乐活动了。 赵璞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条眉毛都气得倒竖了起来:“你怎么越老越没情趣了?!我说不去你就不会劝劝我?口头上不行,你就不会身体力行?” “你这是从哪学的歪歪绕啊?”杨鲲鹏摆出一张辶常氨菹拢衲旯蟾税。舛伎於甑姆蚍蛄耍趺茨阌滞蝗幌肫鹄凑庑┒髁恕! “这不是无聊了吗,算了,你这几天看来是真的乏了,我也不逗你了,你和我商量完正事,今天就回家吧。” 杨鲲鹏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这两天一夜把赵璞积压的要务,以及自己需要批复的公文都处理完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走形式的普通事件,不需要赵璞和杨鲲鹏具体过目,只要吩咐司礼监的太监们根据过去的惯例代为批阅盖印便好了。也就是说本来杨鲲鹏也没什么事了~ “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真是能掐会算。” “客气~” “……”此时此刻,杨鲲鹏弑君的心都有了,“被你气的,我绝对会早死十年。” “我可不想做当今世上第一个守寡的皇帝,杨爱卿可要保重身体。” “好了,到底有何正事?陛下快说吧。”再说下去杨鲲鹏觉得自己真的会吐血而亡,所以很干脆的转移话题。 “还有谁,不就是当今的皇太弟,我的那个四弟吗?”赵璞大概也觉得闲聊够了,长叹一声从善如流的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皇太后和静慧夫人已经在七年前先后过世,如今和先帝同葬于安陵,而原本被戏称为四王爷的赵璋也在皇太后去世的同年册封为皇太弟,头两年还算兄弟和睦,可是到现在赵璋却越来越不安分了。 而他不安分的原因也很简单当今皇帝现年三十八岁,赵璋则二十三岁,他小了皇帝整整十五岁,这十五岁看着很多,可实际上却很少——赵璞春秋鼎盛,怎么看也不会是个早衰之主,很可能还能继续在位三四十年,那个时候的赵璋可也已经五六十岁了,甚至可能他还活不到那个时候,毕竟,谁知道什么时候赵璞突然不喜欢男人,又想自己生个继承人了? 皇太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预备的皇帝,但是只要赵璞仍旧安稳的坐在龙椅上,赵璋就随时都有可能从这个距离最高峰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滚下去,并且尸骨无存! “这孩子我明明一直带在身边好好照顾的,怎么却成了现在这副摸样?”赵璞是真的伤心难过,毕竟他不止将赵璋当做兄弟或者是继承人,因为年龄的差距,他还拿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 后宫之中两位至高的女性过世之后,赵璞便一直将赵璋带在身边,一点一滴的将他认为的一个皇帝应该掌握的事情告诉给他。可是这些年他用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却是一个白眼狼,这放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之前赵璞对杨鲲鹏的调笑,其实不过是他努力的自我调节,而杨鲲鹏只是很倒霉的当了发泄对象。 “你想怎么处置?” “今年又逢大比,恰好匈牙利的皇太子一家要来我国访问,我要借这个机会,齐聚八代之内八到十七岁的宗室子弟于京中!按你的话说,这就是两国皇室之间的友好交流。” “这事交给皇太弟?” “不,这事交给你。” “你想累死我啊!”杨鲲鹏哀嚎,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的庄重,看不出他有丁点的不乐意。 “不过我会让赵璋从旁协助。” “你干脆直接杀了我比较方便。”杨鲲鹏这下变了脸,就赵璋那个自以为是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性子,杨鲲鹏固然是不怕他,可是多这么一个人办起事来绝对诸多掣肘,实在是让他头大无比。 “这也算是我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如果他能意识到,并好好的改变自己,那固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我就在这被召集起来的孩子中再选一个继承人!” “你倒是清闲啊……”杨鲲鹏苦笑着肩负着巨大的重任回家了! xxxx 一月之后,令行全国。 分散在各地的皇家的亲戚被当地官府一一找了出来,除了那些依旧有敕封在身的王侯,他们很多人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的亲戚。这些人在当地官府要经过第一轮的筛选,确定没有残疾并进行最简单的礼仪教育,然后才登上了驿站的马车…… 举子和皇亲让今年的顺平格外热闹。 三月,会试 莫覃背着个书箱走在路上,这里的景物总让他看着熟悉,可是细细一想却连刚刚的熟悉也模糊不清了。长叹一声,莫覃不再花心思在无关的事情上,而是加入了考生们长长的队伍。 进场完毕,小小的房间仅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一个恭桶,身材略高些的举子就是想站直了腰也困难,不过却没一个人埋怨。莫覃正闭着眼睛默背着书籍,那个刚刚被兵丁关上的小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年轻的官员站在半开的门外,莫覃一愣,随即就是一身冷汗冒了出来,因为来人胸口仙鹤补子,腰间系着巴掌宽的玉带,这可是一品大员的装束!而除了那个异常有着传奇色彩,被人毁誉参半的杨鲲鹏外,当朝如此年轻的一品大员再无二人。 莫覃起来就要见礼,却被杨鲲鹏抬手指住:“这隔间实在太过狭窄不便,考试途中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了,切记立刻大声求救,毕竟会试三年一次,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 “谢大人关心。” “什么也不用担心,安心考试吧。”点点头,杨鲲鹏冲他笑了一笑转身走开了,看样子是要对每个举子都说一遍。 莫覃觉得杨鲲鹏最后说的那句话和他临走时的那一笑都是别有深意,大概……他早已知道自己就是莫鞣炼的儿子了。莫覃被寡母白芳瑶独自抚养长大,不过不管是白芳瑶还是莫覃的外公白毅,都并没有给莫覃管束什么报仇雪恨的思想,只是在莫覃十五岁那年将过去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莫覃。 这事实对一个孩子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毕竟,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但莫覃倒是学了外公的耿直性格,低落了没几天便振作了起了,且立誓要入朝为官洗刷父亲的污名! 不过莫覃心中多少还残存着对父亲的一点奢望,可如今若杨鲲鹏明知他是仇人之子却还如此大度,那么至少这人不会是个大恶之人。看来……错的果然是父亲了。 在心中叹息一声,莫覃握紧了自己的毛笔,将父辈的恩怨放在的脑后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而杨鲲鹏确实是知道莫覃的身份的,毕竟赶考举子的祖宗八代都要查清楚,白家也没想着隐瞒莫覃的身份,不过杨鲲鹏对这个孩子保持的是放任的态度,当年一穷二白的杨鲲鹏都不怕天之骄子莫鞣炼,如今的当朝首辅还要处处防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吗?野小子斗赢天潢贵胄,那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况,如今,杨鲲鹏需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眼看着赶考时间将近,礼部就要封院了,杨鲲鹏和考官们再说上两句,便起身离开了。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又或者守着考试人的仆人家人聚了一群,看不管是什么时候考试都是来百姓关心的大事。 杨鲲鹏刚要上轿,忽然听人群后响起了女子的声音:“冤枉啊!杨大人,民妇冤枉啊!” “喊冤的?”这世上没有完全廉洁的政府,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杨鲲鹏这也不是第一次碰上拦轿喊冤的了,当即示意护卫将女子带进来,周围的老百姓也配合的让出一条路让女子走了过来。 “杨大人,民妇冤枉啊!”喊冤的女子披头散发一身的灰土,见到杨鲲鹏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是何方人士?可有状纸?” “有!有!”女子连连叩首,起身之后一边膝行着向杨鲲鹏靠近,一边伸右手进自己左袖口掏东西,杨鲲鹏很有耐心的看着女子,却蓦地看到那女子右手朝外一抽,可她手中握着的却并不是状纸! 银光闪过,血,浸透了大地…… 154、154真相 “陛下, 首辅大人在礼部贡院门口遇刺了!” 赵璞这天正觉得无聊, 撅着屁股趴地上自己打玻璃珠玩呢,外面冲击来一个太监一嗓子就把他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好死不死一脚踩在玻璃珠上, 一个没站稳,就又摔趴回了地面上, 再一起来就听腰部嘎巴一声,显然是扭到了。 不过赵璞也顾不上了, 歪歪扭扭的就一把拉住了那闯进来禀报的太监。 “杨大人怎么了?!” “当时只划伤了手臂, 不过匕首上有毒,冯大人刚进宫请了太医回去。” 赵璞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手上的力气抓得那小太监直发抖:“行凶之人呢?” “行凶之人说是见事不成当场了断了。” 赵璞咬了咬牙, 知道他现在朝杨府去不过是添乱而已,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杨鲲鹏第一次去贡院慰问参考的举子,就有人带着染毒的凶器行刺?这里边绝对有问题! “通知锦衣卫和东厂, 给朕查!” 其实不用赵璞下令, 杨鲲鹏遇刺的消息分别传到东厂和锦衣卫的时候,这两个间谍机构就已经飞快的动起来了! 不出三天,那行刺女子的身份便已经查出来了——竟是多年前在弟弟身亡后,独自离开的小燕…… 这小燕当初虽是一个女子孤身离开,可在盛世里, 她虽艰难些,却也生活无忧。慢慢的弟弟死去的伤痛也被她埋在了心中,寻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农人嫁了, 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原本她这一辈子便要这么平淡的过去了,谁知一年前她的丈夫带着儿子去河边捞鱼,却不幸双双溺水!两天之后,才被下游村落的农人捞上岸来。 丈夫、儿子与曾经弟弟一般无二的死相,让小燕当场便发了疯,也是四邻看她可怜,日常接济照顾于她,这才让她没有冻饿而死,可是两个月前这女子忽然没了踪影,谁都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等到再有消息便是在街头上行刺杨鲲鹏了。 “疯子?”三天后,赵璞拿到了李樯骄交上来的密折,看完密折之后,他挑挑眉毛,看着李樯骄的眼神带着不快和危险。锦衣卫和东厂是皇帝的耳朵眼睛和钢刀,他们只能为皇帝去听去看去放血!所以掌控这两个部门的人可以疯可以傻却不能不忠心! 小燕真是一个疯子,那她怎么可能假借伸冤行刺?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弄来的蛇毒和匕首?这些事,赵璞不相信李樯骄没查出来…… 李樯骄当然也注意到了赵璞的眼神变化,他很直接的从袖口里又掏出了一封白皮的奏本:“刚刚那密折是要存档的,有些话不方便在上面说一面外传,这里,才是真相。” 赵璞接过奏本,点点头,脸色也变得好多了,不过刚看了两眼上边的内容,变好没多久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恶劣了:“小畜|生!” xxxx 杨鲲鹏是在高烧中醒来的,他就记得在后退的同时,抬胳膊挡了一下匕首的寒芒,然后侍卫们就冲过来了,而那行刺的女子在被围堵之前却先一步抹了脖子。他只觉得挡匕首的胳膊剧痛无比且略微有些发热,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多年养尊处优耐不得疼了,可貌似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看来不是他耐不得疼,而是那匕首上面有问题。 “大人!”冯子震熟悉却多了些嘶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杨鲲鹏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想说话可是嘴巴里又粘又苦,张嘴都麻烦,更别提出声了。 冯子震匆忙跑出去找了大夫进来,略有些耳鸣的杨鲲鹏被外面一阵吵闹弄得更是头痛不已,胸口的烦闷让他直想呕吐。还好,没多久外边便安静了下来,微凉的手帕让他烦躁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模模糊糊的杨鲲鹏又睡死了过去。 听到杨鲲鹏轻轻的鼾声,冯子震和孟p总算是放下了心来。小燕的匕首上抹的是无毒蛇*的蛇毒,杨鲲鹏昏迷之后虽然护卫们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帮他吸出毒血,可是时间还是有些迟了,也是匕首沾的蛇毒不多,且伤口很浅,杨鲲鹏中毒并不深。 但就是这样,杨鲲鹏这几天来也是在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但如果不是他这些年一直坚持着锻炼身体,如今仍旧是身体健壮精力充沛,他也绝对挺不过来。 冯子震和孟p这两个轮流照顾他的人也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又过了半个月,杨鲲鹏总算是能够在冯孟二人的搀扶下出院子逛逛了,同样他也总算能够被允许了解一些外边的状况。 那位皇太弟殿下在数天之前因为“行为放|荡,素行不端”被赵璞一怒之下贬为庶人,罚到安陵守墓去了。当然,谁都知道赵璋被贬根本不是因为这八个无稽的评语,而是杨鲲鹏被刺,对于这么一位皇太弟,虽有臣子出来求情,却也不过是走个行事,谁都知道他能留下命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而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真的就要在那一群来自四面发放的宗室子弟中产生了…… “莫名其妙啊,他行刺我干什么?”杨鲲鹏对于李樯骄这个锦衣卫头头的能力非常信任,所以很肯定李樯骄并没有出错,不过这就奇怪了。他自认为自己这些年一直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甚至赵璞有改立之意的时候,他还帮着劝了好几次。算起来他对赵璋非但无怨,还有些恩,怎么这到行刺到他头上来了? “不对你动手对谁动手?难道对我?”病人杨鲲鹏坐着,皇帝赵璞陛下却是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只以为他那天扭伤了腰,而且还扭得不轻,这些天连续操劳,腰伤非但美好,反而还有些加重。 “……”杨鲲鹏没说话,但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确实觉得作为赵璋来说行刺赵璞反而更靠谱点。 赵璞瞪了一下,暗道真是个没良心的:“赵璋现在手里无兵也无权,只有几个目光短浅又贪便宜的小官围着他转,他就算真把我怎么样了。你这个权臣一样能把他咔嚓了,到时候他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还不如先一步干掉你,那是必然朝纲动荡,他这个皇太弟也就能为自己搜罗些人才了,再缓缓想办法除掉我便万事大吉了。” “真麻烦。”杨鲲鹏喝了茶,心情有些抑郁,他还记得多年前那个拿着木剑到处跑的小男孩,他进宫的时候还经常给男孩戴些宫外的礼物,可怎么忽然之间,他和那个孩子就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真累呀……”转着手里的杯子,杨鲲鹏讷讷的说。 “你才多大的年纪就喊累?”赵璞斜他一眼,“不过我也挺累的,你说为什么西边的那些国王啊太子啊都能到处去跑,到处去玩?” “西边那一个国家才多大?国王就算离开也能掌握国内的情况,可是大颢多大?每天全国各地的情况都要汇总到顺平,你要是离开,那可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 “不过其实,我们也能出去玩。” “嗯?” “放权。”大颢其实采取的很像内阁制,就像明朝有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国家仍旧照常运转,那是因为内阁的文官集团完全有能力也有权力在内阁不在的情况下将整个国家正常的运转起来,皇帝需要做的只是从旁监督便好。而如今赵璞的事情那么多,则是因为他在接手这个国家之后为了变革而必须揽权。 “交给下边的人,我不放心。” “总有一天你还要将这个国家交给另外一位赵姓王族,那个时候你不放心也要放心了。” “你真是会难为人!”赵璞看着杨鲲鹏,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只要放权,甚至还要想办法让官员们能够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力,让以后的皇帝不会再像赵璞一样大权独揽! “你不是还想有一天和我泛舟西湖吗?有我帮你不算难。” “那西湖……两个人去还是四个人去?” “四个。” “真想捶死你!” “你现在能站起来的话就来捶。” “……” 当年下半年,大颢再一次开始了由上向下的改革,不过这近二十年过来,大臣么也都习惯了今天改一点明天改一点,这种全局性的大范围改革,并没有让所有人乱了手脚! 而这一改就又是一个十五年…… 十五年后,西湖 一艘乌蓬小船正在湖中央原地打转。 “往左划!往左划!我说了是往左划!!!”一个颇有威仪的中年帅哥八着尾舵一边比划一边大吼着。 “我这就是朝左划呀。”另外一位面色略深的中年帅哥无奈的比划着手里的桨。 “胡说!你那明明是朝右!” “明明是左啊。” “是右!就是右!” “我说……天都黑了,二位再不赶快今天可就只能睡在这小船上了,这船舱里可满都是鱼腥味。而且挤得厉害,还没发遮风挡雨,我可不想在这过夜。”船篷里又钻出俩个人来,说话的一个手里还拎着一个鱼篓。 划船的掌舵的彼此看看,都无奈的叹气,看来他们是明白自己不是这块料了。 “子震啊,放烟火吧。” “是,大人。” “这‘大人’你都叫了他三十多年快四十年了吧?”这一闲下来掌舵的也觉得累了,可嘴上却仍旧不闲着,“那时候听着不觉得,现在我怎么听着怎么牙酸,大人~” “活该,牙酸那是你贪吃,告诉你杨梅吃多了倒牙你非不听,牙倒了怪谁?子震,别理他!” “……”子震没说话,只是低头拿出了焰火,放在船头点燃。不多时,一座巨大的龙头画舫破水而来。 “泛舟西湖真不好玩,难为我还期待了这么多年~” “大人,船摇得厉害,上的时候小心点。” “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还是昨晚上的那个深浅有意思,今天确实无趣啊~” “噗!孟p你又偷听!” “不怪我,谁让你们声音那么大?” “好诗啊,好诗!孟p还有其他诗不?” “你们俩!” “哎哟!别追,这船……” “哎呀!”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今天的西湖,好热闹啊~ 155、番外01嫁妹 话说, 这事情是发生在冯子震的妹妹冯娘身上的事情。 冯家被接到京城之后, 冯深甫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靠上杨鲲鹏这颗大树,而是向儿子冯子震“借”了些银钱,在京城中买了一做小酒楼, 想着过几年入赘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婿,这日子也就这么太太平平的过下去了。 不过没想到, 冯娘十六岁这一年,在京城元宵灯会游玩的时候, 遇上了一位赵姓公子, 这一对青年男女来了个月下定情,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飞卿不嫁! 按说这是个好事,可是这位赵公子的父亲是翰林院的一个编修, 按说在京城里他这七品的小官不算个什么。可是赵父自觉自己是书香世家, 他的儿子怎么能娶这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子?就告诉前去提亲的冯深甫,他也愿成人之美, 可是怎么说他赵家也是高门大户, 冯娘想进门可以,他家甚至可以不要嫁妆,但有两样却不能少,那就是送亲时随轿的一男一女两个女方亲属,男的必须着朱紫, 女的必须戴凤冠! 话句话说,男的必须三品或三品以上的大员,女的也要是三品诰命在身。 那时候冯子震正好远在边关, 冯深甫原本就对儿子有愧,对杨鲲鹏更是又惧又畏,明白了赵家的条件之后,冯深甫一开始并没想去向杨鲲鹏求救。 直到又过了几日,那赵家公子在夜里偷偷跑来找冯娘,竟然是要与冯娘私奔。冯娘当时也是又惊又喜,不说别的这位赵公子既然能够想到私奔,那就说明并非是看到困难便退缩的无情无义之辈,小姑娘高兴之下却没傻乎乎的就这样跟着情郎走人,而是坚定了要八抬大轿正大光明嫁进赵家的决心。于是劝走了情郎,在第二天偷偷跑去了杨府。 “这是喜事啊!”杨鲲鹏听冯娘将前因后果一说,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你是子震的妹妹,那也是我的妹妹了,有美出嫁,我这大舅哥当日自然该随轿送亲,至于那顶凤冠……”杨鲲鹏本来想说你要是再等一年多,你哥回来了正好给你添上一凤冠,不过想想这话实在太过轻佻,要是惹恼了小肥皂可不好。 “凤冠有些麻烦,不过我自也可给你添上,你回家去等好消息吧。” 冯娘谢过杨鲲鹏,开开心心的回去等着出嫁了。 冯子震一去多年,杨鲲鹏正是对他思念日深的时候,如今能帮他的妹妹修成正果,但也可以稍慰相思之苦。 杨鲲鹏当下便进宫找赵璞去了,半路上还碰见了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孟p,正好俩人一块进宫商量这喜事。 “嫁妹妹啊!这倒是有趣,正好我也有个妹妹,先嫁了冯娘,也算是积累经验了。” “你可别瞎说,冯娘可不是你妹妹。” “怎么了?我妹妹怎么了?” 杨鲲鹏给了他个白眼:“咱们大颢的公主最愁嫁,那赵家的小子还有些才学,更可贵的是不像他爹一样嫌贫爱富,你可别害了人家。” “……”赵璞不说话了,刚才一脸的兴奋瞬间冷却了下来,显然是想到自己妹妹了。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没大没小成习惯的孟p忽然一拍赵璞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等到永安公主到了出嫁的年龄,我们就说她暴病死了,然后把她弄出宫去让她做个官家小姐,正常的出嫁生子,不是比一辈子当个公主好?” “好主意!”赵璞眼睛一亮,暗暗朝着孟p比了个大拇指。 公主的事情愁完了,三个人又开始琢磨那凤冠的事情,让他们找穿朱紫的男人还真是好办,但是戴凤冠的女人还真是不好找。 一阵头疼之后,还是站在一边的曹斋给他们出了主意,锦衣卫指挥使李岑的正室,这不就是戴凤冠的女人嘛?而且李氏子女俱全,身体健康,还慈眉善目的,比起杨鲲鹏这一身煞气还好男色的家伙来说可是吉祥多了。 “好玩,我还没看过民间是怎么嫁女的呢,到时候我也要一块去。”事后几个人又嘻嘻哈哈的敲定了嫁妆,当然在赵璞的指导之下,这嫁妆怎么看怎么逾制,可既然是当朝皇帝钦点的那就只是荣宠,是赏赐,没人会找这个不痛快。 赵家那边原本以为冯家知难而退,除了赵公子三天两头偷偷摸摸跑出去和冯娘私会,并询问事情的进展,并没有谁再去在意冯家那群平头百姓。 一直到某一天,杨鲲鹏一身朝服,骑着高头大马,压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第二日,冯家二老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新妇进门,不过新郎却是从头到尾喜笑颜开。 “看什么?看得都傻了?”杨鲲鹏将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完,一阵寻找才在角落里找到了孟p和赵璞,这二位菜也没吃酒也没动,就坐在那里发呆。 “有点羡慕。”孟p回过神来说。 “啊?羡慕男的还是女的?” “去死。”赵璞踢了他一脚,“我是羡慕他们能够正大光明的琴瑟和鸣。” “不管别人,我们自己人相亲相爱不就好了。”杨鲲鹏坐在他旁边,拿过了两只酒杯给自己倒满了酒,“过来,咱们仨来喝交杯酒。” “去!美得你!”赵璞脸红红的别过了脸,孟p却眼神一挑,很自如的端着酒杯凑了过去,赵璞见状立马对围在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们呼啦啦冲了出来,在这只有三人的一桌酒席前布成了一面人墙。 另外一边,除了被灌酒的新郎外,新郎父母外加所有宾客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古怪了…… 156、番外02打呼噜 冯子震拿到了围捕胡和鲁的军令, 当天便去寻那胡和鲁派来的使者见面, 之后便和孟p两个人商量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其实的情况既麻烦又简单,关键就是胡和鲁知道不知道王谦这个钦差是假的! 如果不知道,那自然一切好办。可如果他知道, 那必然明白杨鲲鹏不会顾及王谦的死活,甚至是愿意看到王谦去死!那么这个交易就不单是他们为胡和鲁设置的圈套, 同样也是胡和鲁给他们设置的圈套! “要不然我也作为使者去胡和鲁那里一趟?”思索半天未果,冯子震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别!你要是去了那呼噜太子没有人质也变成有人质了, 他怎么可能还放你回来?而且那王谦认识你, 我看还是我去吧。”文官对锦衣卫大多是又惧又恨,基本上都是敬而远之,孟p虽小有名气, 可是京城中真正认识他这张脸的官员还真没多少。 冯子震一想也是, 他倒是不担心孟p回不来,就以这位大侠高来高去的能耐, 除非自愿, 否则少有人能困得住他。 孟p于是略作准备,化名方蒙,在两天后和胡和鲁的使者去了对方的营地,那使者因为担心孟p记下己方藏身的位置,离了大路便蒙上了他的眼睛, 每天休息的时候踩在山洞或者帐篷里让孟p接下蒙眼布。他却不知道就算眼睛看不见,单凭鼻子和耳朵,孟p也能知道自己行进的方向, 更知道这位使者在故意的绕圈子! 一连走了七天,两人总算是来到了胡和鲁的临时营地。 这小峡谷也是隐秘,三百多人马在此聚集,从峡谷外边竟然看不出丝毫的踪迹。 孟p一来就要求见王谦,胡和鲁只是略微推拒,便答应了下来。而那位王谦王大人,可是比孟p想象中要滋润得多。他穿着一身金焱人的衣袍,单独一人住在一间小木屋里,而且他神色间虽有些惊惶恐惧,但这些负面感情并非是那些金焱人带来的,反而像是害怕孟p这个来救他的同胞? 在锦衣卫多年,各种各样的人孟p见的多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个王谦八成已经是个叛徒了。不过看呼噜的表现又不像是知道这人是个假钦差?难道是这人为保命,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 孟p心中暗笑,这王谦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既然都背叛了,却还端着钦差的架子,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将自己的新主子朝虎口里送吗?到时候胡和鲁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孟p眼睛一眯,心中有了计较,这王谦傻归傻,到是能帮上大忙! “王大人受苦了!”孟p突然高声说道,吓了王谦一哆嗦,刚忙朝着孟p拱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孟p一笑,握住了王谦的手,再开口便压低了声音:“大人可知莫鞣炼被诛了三族?” “啊?!” “王大人不要激动!大人身为朝廷栋梁,朝廷自然是不会放下大人不管的!”孟p突然又提高了嗓门,刚才那句话仿佛是王谦自己的错觉。 “王大人,您在家乡的那六十老|母,在京中的三房娇妻,两个稚儿,不知在不在三族之列啊?” 王谦整个人都愣了,坐在椅子上哆嗦个不停,豆大的汗珠片刻便挂了满脸。 “王大人放心,您家中父母妻儿朝廷都会代为照顾的!”又是大声,王谦这下明白了他这别有深意的大声是给外边人听的,压低声音的小声才是给自己听的。 王谦当初假传圣旨,光想着功成名就时如何如何,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失败。紧接着事情一直不顺,最后碰上了胡和鲁,当然是天大地大,能保住自己的命最大,哪里还顾及得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 可人非无情,如今得了家中亲人的消息,他又如何不痛苦担忧?他却根本没想到,孟p得到消息便快马出来,哪里知道赵璞到底如何处置莫鞣炼等一干人?如今不过是随口胡说,诈他而已。 “王大人,您可想保住家人性命?可想回京安稳度日?” “方大人何以教我?”王谦眼中一亮,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孟p的手。因为刚才的紧张王谦满手的冷汗,两只爪子油腻腻的,孟p被他抓得直想揍人,可是想想事到如今了还是忍着点吧。 “王大人假传圣旨一事,其实并无太多人知晓,那假圣旨也已经被杨督师烧光了。大人若是能抓住金焱太子,杨督师便可既往不咎。” 王谦眼睛一亮,片刻后却又有些迟疑,怎么说他这也是要制杨鲲鹏于死地,以己度人,要是有谁这么算计他,而且这个算计他的人还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他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父母妻儿的命固然重要,可是要是他自己的命都没了,还如何保护家小? 孟p很明白王谦在想什么,不由暗骂一声混账,不由得也摆出一副小人的嘴脸:“王大人,若是能拿住胡和鲁,这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就算杨鲲鹏要动手,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王谦一听,立刻笑了;“多谢方大人提点。” “若王大人有高升之日,还望记得小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离开王谦的小屋,孟p觉得恶心不已,索性不需要这王谦做什么,只要他仍旧在这里维持原状,不要多话便好了。若不是怕王谦日后为求活命而说出实情,他也不需要多费这一番唇舌。回去可是要让杨鲲鹏好好慰劳慰劳他,竟然让他来见这么一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小人——他完全忘记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找的了。 见完了王谦,孟p正式和胡和鲁开始谈判,对这个色鬼呼噜,孟p是一点都没给他留面子。 “太子殿下想用王大人一人,换您这三百多人的性命?殿下觉得可能吗?” “王谦虽只有一人,却是你们大颢的钦差大臣,如何换不得我们这三百多人?” “原来金焱太子的性命还不如我大颢一个小小的钦差?另外还要加上三百多的添头?” “你!”胡和鲁身后的侍卫双眼圆瞪,就要站出来动拳头,却被胡和鲁一抬手制止了,“方大人,杨大人如今声望日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若是朝廷的钦差死在他的地界,那就算是杨大人有天大的功劳,也会一笔勾销。放还是不放,不过是杨大人的一句话,杀还是不杀,也不过是我胡和鲁的一句话!” 孟p一挑眉,脸色阴沉了下来:“太子殿下好厉的嘴啊。” “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这叫理直气壮!” “既如此,那我也给殿下一个准话,杨督师说了,可以放殿下离去,不过具体的路线要由我们来定,且在离开之前,你必须将王大人放回。” “痛快!”胡和鲁拍桌大叫,“不过这性命交关的事情,却让在下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若是我放出了王钦差,可是杨督师翻脸无情,那我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既如此,那若是太子殿下远走高飞,却是不放王大人回来那又如何?” 双方唇枪舌战,纠缠了一天,最后却是决定离开时胡和鲁兵分两路,一路可现行离开,另外一路则带着王勤走在后边,到了一定范围就不能走了,一旦确定胡和鲁安全离开就要放人!面对他的斤斤计较,胡和鲁表面上恼怒,暗地里却是放心了不少。因为这说明他们很看重王谦的性命,也只有如此他们才有逃脱的可能! 不过王谦是保不住了,但这种贪生怕死之徒,胡和鲁也只是有些可惜他肚子里的大颢情报而已…… 孟p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又被人蒙着眼睛送走了,当然离开的路上少不得带着他绕了几个圈子,却不知如果来的时候孟p还有些在意这乌龟壳在什么地方,走的时候却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本来就三百多的人手,他竟还要分兵,他要找死可是怨不得别人了! 孟p回到历城,冯子震见他安全无恙便欣喜不已,再一听说他忽悠得胡和鲁分兵而走,更是大笑不止。 “他们选的这路线正好撞上赵大石的所在。”冯子震略微沉吟,“既如此,倒是要请赵大石帮忙了。” 又过了数日,胡和鲁率二百多残军离开了隐蔽的峡谷,此时遂城、黔城已下,大颢占领之地已是如铁桶一般!看着曾经的土地成了别人的领土,而自己只能仓皇逃离,胡和鲁只觉得满肚子都是怒火,可是为了活命,有火他也只能憋在心里! 在大颢分出的一支千人的小部队“护送”下,胡和鲁慢慢离开了历城番外,开始向遂城方向前进…… 一开始胡和鲁还全神戒备,可是一天天过去,一直平静无波,胡和鲁便放松了警惕。 一直到了分兵这一天,胡和鲁嘱咐好留下的人,如无见到他预警的烟火那便在两个时辰之后放了王谦,如果有异常,那就先杀了王谦再四散逃离。随即便带着另外一半人先行离开了。 一开始他们还压着马速,小心翼翼的沿着官道前进,到后来眼看着能逃出生天,所有人的马速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胡和鲁在催马奔向安全的同时,心里还在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大军回来,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蓦地!队伍的最前列一阵人喧马嘶,胡和鲁依稀听到有人高喊着“有埋伏”,刚想拉住马头仔细询问,斜刺里射出的一支利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肩膀……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尘埃落定,冯子震另外一半残兵,前来寻胡和鲁。但他看见的只有摸着脑门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赵大石。 “子震,说好了给你个活的,可是现在……” “死了?” “暂时还没,不过也半死不活了。”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里说活捉就活捉?是死是活,只要这人没逃出去那就是大功一件。”冯子震笑着安慰,拍拍赵大石的肩。赵大石傻笑两声,带着冯子震去见胡和鲁了…… 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金焱太子,再一次出现在冯子震眼前的时候却是陷在泥污里,他满脸都是血,肩头上还插着一支断箭——他倒霉的被流失射下马后,又被某匹受惊的马一蹄子踢在了胸口上,如今肋骨断裂,且划破了脏器,依然是命不久矣了。 胡和鲁显然是看见了冯子震,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想要说话,可是只吐出了满口的血沫,连一个完整的字也吐不出来。 相比胡和鲁的激动,冯子震却平静得多,他看着濒死的人,就和看其他敌人没什么两样:“给他个痛快吧,首级砍下来处理一下送入京中,尸首就给那几个活着的金焱人送去金焱。那几个送尸首的人也不能完整的回去,砍断他们的一条胳膊。” “是!”得了命令,几个站在周围的兵卒争抢了一番,毕竟这事杀掉敌国的皇太子,也算是荣耀了。最后一个虬髯大汉取得了胜利,拔出腰刀大笑着走向了胡和鲁。面对生命的威胁胡和鲁也做了最后的抵抗,他以为自己拔出了腰间的刀,可实际上却不过在泥泞的道路上向后蹭了两下而已…… 冯子震却没有看胡和鲁的最后一眼,他的世界里只需要有杨鲲鹏就够了,曾经胡和鲁带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麻烦,而现在,他已经连本带利报复回去了! xxxx “真是便宜那个呼噜了。”在回京路上的某小客栈里,孟p一边嚼着馒头,一边不知道第几遍的碎碎念着,“他可是让我卖了那么久的炊饼!” “那倒是该谢谢那位呼噜太子了,以后老爷我要是丢官回家了,正好还能根壮士你一起去卖炊饼。” “你这狗官!你就当一辈子狗官吧!” “哈哈哈~” “大人?”杨鲲鹏与孟p正打打闹闹间,冯子震少有的凑了过来。 “嗯?” “我……您……”温热的嘴唇贴在了杨鲲鹏的耳朵上,随着嘴唇的张合,杨鲲鹏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耳垂碰到了对方温热湿软的舌…… “只有两个字?” “第三个字等二十年后您还记得的话,我再说……” “好!一言为定!” “子震。” “呃!”一时有感而发,可是他好像忘记了这地方不止他们俩,冯子震的脸瞬间红成了苹果。 “高~实在是高~” 157、番外03万国来朝 话说, 那还是杨鲲鹏刚当上首辅的第二年, 各项事宜他还没完全上手,正好赶上各附属国使臣前来朝贡。 看着礼部交上来的公文,杨鲲鹏眉毛就皱了起来, 立刻找了次辅王韬:“今年礼部怎么一上来就支走了这么多银子?” 如今内阁一首辅三次辅的构架并不完全,只有杨鲲鹏这个首辅和王韬这一个次辅, 王韬是典型的老好人,擅长和稀泥, 是个油滑无比的老臣, 官声不太好,可就因为他几面都不得罪才能到现在还是屹立不倒,而且他能力也是有的, 至少杨鲲鹏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位老臣从旁帮忙。 王韬一进来, 杨鲲鹏先站起来扶着这位老大人坐下,然后才开口询问。 “大人有所不知, 今年又赶上了各属国来朝, 所以这银两花费才大了些。” “属国来朝怎么要这么多银子?”杨鲲鹏还是不明白,这也是因为他除了自己的公事,很少关心其他。 王韬一笑,干脆给杨鲲鹏解释了个清楚。杨鲲鹏一开始还以为这里边有什么玄机,听王韬这一解释险些将鼻子气歪了—— 大颢立国之初, 这属国来朝还只是很正规的派来使团,送上国书贡品这就完了。但坏就坏在儒家的习惯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给了贡品, 大颢的官员就觉得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去。然后不止是这些使者在大颢的吃穿住行都让大颢官府包了,就是人家走的时候还给打包!一来二去,众多属国都尝到了甜头,这朝贡的使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人多!礼部的花销也一次比一次大! 大颢朝廷这是典型的为了面子不要里子!这是属国来朝贡啊?还是请了一群祖宗啊?! “屁话!属国来朝就能连吃带拿,我们自己的百姓朝贡怎么不见他们说要给银子?”杨鲲鹏一拍桌子站起来了,指着边上伺候的一个小太监说,“你去礼部一趟,告诉他们交上一个关于接待使团各项花销的条陈递上来,不能花了这么多银子最后不知道银子上哪去了,也不能再白花国库的银子了!” 小太监出去传令了,礼部那边知道了杨鲲鹏的命令,也闹腾了一阵,毕竟这“接待费”固然属国使团拿了大头,他们这群官员却也没少下手。可是杨鲲鹏凶名在外,他们闹腾归闹腾,却没一个人敢真正的跑到杨鲲鹏这里惹事!最后只能花尽了心思写了一份条陈递了上去。 杨鲲鹏拿了那条陈,只看了两眼,就在上边端端正正的划了个大叉,下边的批语是:须知陛下一日花费不过五两银而已,外邦之人贵于陛下呼? 没办法,这朝贡使团一个人一天光是吃饭的花费就有十五两银子,鸡鸭鱼肉齐全,酒食丰盛,甚至如果不想在驿馆吃饭,还有额外的零花钱,这好处也太多了吧? 连改六次,把现任礼部尚书给逼急了,老爷子自己拿着条陈气势汹汹的找到了杨鲲鹏:“首辅大人,不知这大颢的江山,是姓杨,还是姓赵!” “李大人,我不管大颢的江山姓什么,我只知道百姓辛辛苦苦交上来的税银,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落到外藩的手里!” “杨大人,您这是何意?!” “怪我说的太笼统,简单的意思就是说这些人是来朝贡的,是来为表臣服白给我大颢东西的!而不是来享福的!这些人,比街头市面上我大颢的乞丐身份都要低微!为表示我大颢的友好,适当的照顾是可以的,但没必要把他们当菩萨供着!” “杨大人此话差矣。”礼部尚书脸色顿时黑了,心中暗道果然是个不通礼仪的武夫,“圣人曰……” “李大人,圣人说过‘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我大颢自己还有不少百姓食不饱腹,寝不安枕,不识教化,怎么您就有闲心官起外人来了?圣人也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什么时候大颢所有的百姓都可食佳肴,住广厦,那您就算把这些朝贡之人拉去金陵游画舫我也痛痛快快的让户部掏银子。来人!礼部事物繁忙不可轻离,送王大人回去!” 于是,三言两语,礼部的老头被架走了。 礼部尚书回去之后憋气无比,可也知道杨鲲鹏这里是绝对说不过去的,有心去驾前告状,可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告状根本无用,干脆一怒之下称病回家了…… 赵璞和杨鲲鹏正挖空心思给自己人找机会调到京城来,礼部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衙门,可也是京官啊!赵璞干脆大笔一挥把礼部尚书的临时性长假,改成永久性假期了,也就是“怜其年岁已高,准告老”。一转头就把钱舒云给调上来了~ 钱舒云商人世家出身,最会精打细算,赶到京城接受没两天就把杨鲲鹏要的条陈写出来了。这时候礼部的其他人也不敢闹了,尚书都说告老就告老了,他们的路子也不是多硬,虽偷偷摸摸给钱舒云穿小鞋,在他背后用小动作,却没人敢正面惹事。 又过了两月,各路使团汇集顺平,杨鲲鹏怕改了接待标准有使团闹事,特意支应了锦衣卫一声,这段时间锦衣卫衙门派出来的明哨暗探也多了不知几倍。 这次各属国果然又都是阵容强大,正经的使节也就那么一两个人,其他的都是白吃白喝的,周边三十几个属国的使团加起来近两千人,原本清闲衙门的礼部顿时变成了热闹的去处。而原本有几个礼部的官员偷偷在使节中传说,说是她们信任的首辅大人无比小气,克扣了礼部的拨款,这才让他“受苦”了。一开始也确实有二愣子的使者,要去理论一番,可是使团里一打听信任首辅是哪位。 礼部官员答曰“还不就是那个杨鲲鹏,原来也就是一个军汉而已!”却不知道,他这一说,原来想挑刺的也立刻都缩回去了? 杨鲲鹏的凶名,越是外邦越如雷贯耳!那才真是血里杀出来的名声,特别是高丽与倭国,这两个国家虽然台面上恭顺,可是倭寇这事他们都没少掺合,前些水师打着杨鲲鹏灭倭的旗号四处征战,别说倭寇,就连这些国家的水军都被直接揍掉不少,甚至把几个倭国和高丽庇护倭寇的沿海城市也给灭了。 那时候就有使者来大颢哭诉,可却险些激怒赵璞丢了脑袋,那时候他们有些预感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可是这些人虽没了折腾的心思,但他们都是来白吃白喝的,如今知道大颢朝廷只提供最多五十人的“标准”食宿,那声下的人吃喝住宿可怎么办? 没两天,钱舒云就跑来找杨鲲鹏了。 “他们要卖东西?” “是,其实这使团卖东西,咱们立国之初也是允许的,开头使团也确实带来不少新奇的外邦物品贩卖。可是后来礼部不是把他们养得太舒服了吗?这些人除了贡品也就什么都不带了。” “那他们现在有东西卖?” “说是多少都带着点随身的物品,大人,您看要不先给他们些银子?毕竟,这朝贡的使团跑动啊街市上卖随身物品,实在是……” “不行,不能给,一旦破例,那以后就是没完没了了。况且这几年西欧诸国也要向我大颢派遣常驻使节,处理属国一事,他们也在看着。” “是。” 杨鲲鹏原本以为这事就完了,可谁知道第二天,钱舒云和顺平府尹牛秉承两个人一块跑到他跟前来了。 “这又怎么了?” “大人,牛大人把倭国和高丽使团的十几个使者都给抓起来了!” “啊?这些使者干什么事了?”杨鲲鹏一愣,首先想到的是这两个国家不知道干什么事了,毕竟牛秉承可是比他爹有能力多了,现在百姓人称牛青天。 “首辅大人,那倭国的使者在我大颢界面上叫卖兵器,我大颢禁止民间私自买卖兵刃,只得将其关入大牢。至于那高丽的使者,则是在酒楼饮酒之后,殴伤小二,被百姓押来衙门的。” “那小二伤的重吗?” “只是划伤了脸面,到无大碍。那高丽的使者按律办理,无需犹豫,倭国的吗……我就要去问问陛下了。” “倭国国内可以自由买卖兵刃吗?”赵璞听杨鲲鹏叙述完了之后,倒是觉得有趣。 “可以。”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卖吧,不知者不罪,毕竟两国情况不同。不过也让礼部送一部《大颢律》过去,告诉他们下不为例。至于高丽人,实在是麻烦无比,这次将他们朝贡的顺序排在最后,以示薄惩。再有下次,全部轰出顺平。” “陛下英明。” “去~说这话你也不怕酸掉了牙?” “这可是臣的肺腑之言啊~” “行了行了,快去忙你的去吧。” “嗯。” “等等!” “嗯?” “别忘了今晚上来宫里~” 半月之后,正是朝贡之日,赵璞一身正经的朝服端坐龙椅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钟鼓齐鸣各国时辰按照唱名次第入内,献上贡品国书。几位欧洲使者也在破例之下得以旁听,不过却只能站在百官之后。 这也是第一次杨鲲鹏参加朝贡,他站在左边第一个位子,看着一个个操着不标准汉话的使者念着拗口的国书,然后献上或许不是很丰富,但绝对是表试了臣服的贡品,那种万国来朝的感觉,绝对是比任何时候都更能让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就是杨鲲鹏总是告诉自己“领先只是暂时的,一旦不努力几百年后就是鸦片战争”,但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没办法不飘飘然…… 但飘着飘着,后边就又出事了,列在最后的高丽国献上的贡品竟然是美女三十秀童三十!要不然高丽的使团是人数最多的呢,原来这是连使者带贡品都包括进来了。一见这些齐刷刷走进来跪倒在地的秀美男女,文武百官统一的先是看向杨鲲鹏,然后又看向高坐龙椅的赵璞。 赵璞也郁闷,这高丽人喝酒打架就算了,竟然还给他来这么一手!要是别的皇帝,大概会看在属国的面子上暂时将这些人收下,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可是赵璞却是得了杨鲲鹏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无赖皇帝。现在杨鲲鹏都弄不清楚到底自己是穿越的还是这位陛下是穿越的了。 之间赵璞一拍龙椅,大吼一声:“殿前武士何在?!” “在!”两排威武高大的禁军站了出来。 “乱棍轰出去?!十年不允高丽来使朝贡!” “遵旨!” 朝贡是双方面的,大颢接受了这些属国的贡品,也就接受了保护他们的职责,不允许朝贡只有傻子才会认为是减少了本国的负担,这表示着周边国家都可以去攻打它,大颢不会搭理。可是它想去侵略其他国家,只要是大颢的属国,却要面临大颢的报复。一边的倭国使臣便是眼睛一亮,他们不敢再劫掠大颢,可高丽虽然油水没多少,退而求其次,却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高丽的使者凄惨呼喊着,可是赵璞哪里会搭理他? 之后虽仍旧是惯例的赐宴,诸时辰却都没有历次来朝表现得畅快,毕竟如今非但没了免费的招待,这位陛下也越发不好伺候了。 赵璞很快便离了酒席,不多时,首辅大臣杨鲲鹏也跟着消失了…… “夜里还寒凉得很,怎么不多披上件衣服?”话音刚落,一件披风就搭在了赵璞肩头。 “喝了酒,热。” “那更该穿严些!”这下整个人都凑了上来,两条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 “你这胆大包天的。”赵璞轻轻掐了杨鲲鹏的手腕一下,接着却转过身去将头搭在了他肩头,“万国来朝,权倾天下,美人在侧,便是如今天这般吧?” “噗!咱俩谁是美人啊?” “还有谁?当然就是你这天下第一大佞幸了~” “好,那‘陛下可要怜惜臣妾’哎哟!”杨鲲鹏尖着嗓子在赵璞耳边小声说,结果就是被赵璞在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一下。 “鲲鹏?” “嗯?” “我要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让后世子孙永远安享富裕太平……” “你又不想和我泛舟西湖了?” “两件事又不冲突!直说吧!帮不帮我。” “放心吧,只要你需要,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鲲鹏?” “又怎么了?” “今晚上就在花园里试试吧,春|宫图上画的很好玩。” “噗!我的陛下!您饶了我吧!”一声惨叫在御花园响起,至于他们到底试没试……那只有河蟹知道了~ 158、番外04携手 曹斋今天得了空闲, 自然是又如往常一般领了腰牌出宫会“情郎”。老太监程奎几年前已经得了恩旨放出宫去了, 如今赵璞身边的内侍便是曹斋和张安两人身份最高,当然,还是以曹斋为首, 毕竟资历在那里摆着。 “嘿嘿嘿,小斋!我在这里呢!”刚出宫没走两步, 熟悉的某人的声音险些让曹斋平地里崴脚。 “都多大年纪了,你还小斋?”曹斋向左右看看, 今天出宫的人虽然不多, 可是那守着宫门的禁军却绝对是听见某人那一声吼了。 “那有什么?七老八十了只要我喜欢一样叫你小斋!”李樯骄催着胯|下的马儿小跑两步,恰恰停在了曹斋身边,“来, 小斋上马, 与我共乘一骑~” 曹斋捂脸,他能想象明天传遍京师的都是他这东厂厂公和锦衣卫指挥使的香|艳流言……抬头看看一脸无所谓的男人, 曹斋无奈的长叹一声, 给了李樯骄一个白眼,便不再管他自顾自的大步走了。 曹斋这一走,李樯骄却吓了一跳,直以为自己惹恼了他,当即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反正这里就是宫门,这马就算他不管守门的禁军也会送去锦衣卫衙门的。 “我惹你生气了?” “没。” “那怎么不跟我回家?” “我这就是在回家啊。” “谁说的,这方向……你要回去看伯父伯母?” “废话!” “勿怪, 勿怪,我这些日子都忙迷糊了,好不容易得闲正好赶上你轮休,我这就跑出来找你了,也没注意日子。”曹斋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碰到他们俩一起休息的时间那就更少,可是对曹斋来说家人永远比情人重要……李樯骄转身就要走,却被曹斋一把拉住,“又干什么去?” “伯父六十大寿,我总不能空手把?” “走吧,要买的我都买好了,双份。”曹斋很自然的一把抓住了李樯骄的手,拉着他向顺平有名的聚宝斋走去。 一个东厂厂督,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这俩人的品级不算是最大的,可是绝对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但就是这样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取其中一位父亲过寿的礼物…… 李樯骄低着头,很是调皮的随着曹斋的脚步改变着自己走动的步幅和频率,一直到两个人用相同的速度迈着相同大小的距离伸出相同的脚,他才嘿嘿傻笑着抬起了头。 “傻子。”表面上抬头挺胸走路,实际上将李樯骄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的曹斋笑着低骂一声。 “要是能和你一直这么走下去,我傻一辈子也值得。嘿嘿~” 曹斋终于也忍不住了,微翘的嘴唇最终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一刻,没有激情碰撞也没有海誓山盟,可就是这最简单不过的并肩而行,却让这两个手握重权的男人感到了无比的满足! “哟呵!这哪里来的两个兔爷?!大庭广众之下,还手拉着手,你们寒碜不寒碜啊?!” 可惜,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长眼眉的,就在曹李两人最开心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伙人蹦了出来。索三也算是顺平下九流混混里有名的一位,最长干的事情就是带着一群“兄弟”敲诈欺辱外地来京的客商。 这也是今天曹李两人都没的最简单的便服,而且索三也看着这俩人面生,京中大部分要员这些混混比某些底层官员认得都清,不会轻易招惹。可是这两个可以算得上深居简出的特务头子哪里是他们能认识的? 曹斋和李樯骄都是一愣,虽然被人打断了温馨的时刻,可是俩人倒是都没发怒,而是不约而同觉得好玩——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和他们这么说话呢。 对视一眼,虽没说话,但两人很默契的同时决定那这群混混开开心,且这大街是主干道,锦衣卫自然有不少暗探明哨,刚才李樯骄已经看见一个暗哨跑走报讯去了,如此也就更不担心出事了。 此时索三已经遥遥晃晃的走了过来,刚才离得远,他见两人年纪不小且都面生,离近了之后他才注意到那左边一个先不说,右边那男人虽说年纪大了点,但那脸皮可是比楼子里的魁首还细嫩,且光溜溜的不见一丝胡须,那双眼睛虽说有点冷,可是却也媚得勾人! 顿时索三就把曹斋定为在大户人家从小养起来的男娈上了,心顿时有点虚,可是他一想自己的后台胆子却又壮了起来,甚至看着曹斋还有点心痒痒。 “你二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勾搭,实在是有辱视听!需知这里可不是你们能作威作福的山野之地,这可是天子脚下,王气之所在!你二人还不与我去见官!”半白不文的说了两句,索三捋了袖子就要去抓曹斋,却被李樯骄一巴掌拍飞了贼手。 索三手背一疼,就要发怒。一边他一个手下凑了过来,拉着索三的胳膊道:“索大人,我看这二人初来京城,没见过世面,这才做错了些事。这不是都说不知者不怪嘛,您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 “是呀,索大人,您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其他众喽哺湃啊 李樯骄和曹斋看着这幕闹剧忍笑忍得肚皮都疼了,八成他们向其他人勒索时也是这么演戏的,只不过具体的起因略有不同,若是初来顺平之人碰上了这么一群人可能并非看不出他们是故意找事的。只是碍于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想多惹事端,所以才给他们得手。 李樯骄悄悄碰了一下曹斋的手,眼睛向一个方向示意,曹斋轻轻一瞥,便知道锦衣卫的人手已经到了。看这群无赖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李樯骄一击掌,如狼似虎的便服缇骑们便猛地冲了出来。 索三原本还等着两只肥羊吓得哆嗦向自己求饶,谁知道求饶没等到,却等到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汉!索三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呢,就被人一把压住了肩头,接着“嘎嘣”两声,两条胳膊便被卸掉,脱臼的疼痛,直让他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 “不过是群无赖而已,打上一顿便好了。”李樯骄摇摇头,示意属下手脚轻点,刚要和曹斋离开,却听索三的破落嗓子一声嚎:“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东厂曹公公可是我干爹!!” “噗嗤!” “噗!哈哈哈哈!” 索三一句话倒是让二人停下了脚步,不过同时也笑得前仰后合。不只是他们,就是动手的缇骑们也是跟着大笑不止。 李樯骄一拉曹斋,走到了索三跟前:“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我哪知道他是谁?”听到众人非但没惊,反而大笑,索三心知踢到铁板了,他却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梗着脖子佯装镇静。 “他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曹斋!”李樯骄蹲下身子在索三的脸上“啪啪”拍了两下,“乖儿子,快叫爹。” 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为求活命随意攀扯,谁知道索三知道了曹斋身份后,竟然真的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爹呀!儿子这是有眼无珠啊!您饶过我这次吧!我还要给爷爷送寿礼呢!” 曹李二人都是一愣,曹斋细细一问这才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多了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干儿子…… 原来曹家老爹几天前娶了个小妾,这索三原是那小妾的远方表哥,因在家中游手好闲实在吃不饱肚皮跑到京中投亲,后来知道曹老爹的儿子竟然是了不得的东厂厂督之后,干脆不做娘舅做孙子,认了曹老爹做干爷爷,也就成了曹斋的干儿子。 他一直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这虽然有时候被父母责备太过不顾亲情,可实际上却是对自己也是对家人的保护。他有权力,有地位,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都是谁给的!一旦他做出了不该自己做的事情,不管是皇帝还是杨鲲鹏都会毫不犹豫的让他“退位让贤”…… “没事。”感觉到曹斋心情有些抑郁,李樯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虽是你的干儿子,不过仗着你的名声也只敢做些勒索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今天老爷子……” “放了他这一次,以后他就敢闹出更大的事情来。”曹斋摇摇头,索三这种人大多是惯于得寸进尺的,而且别看他们身份低微,可一但放纵了那闹出来的就绝对是大事,“索三,你不是想当我干儿子吗?那你就来当吧!” 曹斋笑眯眯的看着索三,可此时此刻,索三看着曹斋再无半点的旖旎,全是肃杀。 曹斋转头和压着索三的锦衣卫耳语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那接令的缇骑瞬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片刻后,鬼哭狼嚎的众无赖都被拖走了,李樯骄好奇的凑过去问:“你把他们怎么处理了?” “阉了。” “……”简单快捷的两个字,让李樯骄如遭雷击瞬间僵住。这种年纪被阉割,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特别那索三怎么看怎么是一个软骨头,这命就更保不住了。 “再说吧。”曹斋的心情此时也灰暗了下来,他虽说自问不曾亏欠家里,可是这些年还是与家中亲人,特别是父亲疏远了不少。如此一想,曹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自聚宝斋娶了定制的紫金弥勒佛,幸好李樯骄还留下了两个锦衣卫没让离开,否则就他们俩人还真不好将这佛爷请回家去。 到了曹府,直接上门贺寿的人并没有多少,不过京中的官员却大多送来了礼物。曹斋更是苦笑,以他的身份,想要将家人完全隐藏起来看来根本就是做梦啊。 寿宴之后,曹斋搀父亲回房,路上提着心将索三之事说了。谁知却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责骂,反倒是曹父紧紧拉住他的手,将他拉进了房里。 “斋儿啊,为父对不住你。” “爹?!” 曹父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自从你进了宫,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可是我心里还是别扭,毕竟,我好端端的儿子……唉!” 曹斋站在一边,眼泪流了下来。 “到后来,虽然我慢慢想明白了,可就是拉不下这张脸。不过今天我看你的样子……我知道再不说那就真成了你我二人的心病了。斋儿啊,我这一辈子只做过一件让我引以为荣的事情,那就是我生了个儿子叫‘曹斋’!” 第二天,曹李二人离开,曹父将他们送到了门口,临走时甚至还拍着李樯骄的肩膀,颇欣慰的说了两句“好”。 负担尽去的曹斋在回去的路上仍旧拉着李樯骄的手,不过这次却变成了他低着头追逐着李樯骄一步一步的频率…… 160、番外06奈何桥上等三年 李陌皱着眉, 阴沉着脸回了府。半月前家中来信说是他的母亲重病, 忘儿速归。他星夜兼程赶回家去,却哪里是母亲生病,而是父亲生了心病才对! “摸摸, 李姨身体如何?”赵瑞听李陌回来匆匆赶来相见,却见他乌云满面, 还以为是李陌母亲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我娘没事,倒是我哥, 今年官员考绩的时候被查出来贪污受贿, 枉害人命,不但被评了个差等,还要被锦衣卫查办。所以我娘这才病了……”李陌其实是庶子, 他爹是原本不过是到王府临时做些抄写工作的穷秀才, 可却被王妃的一个贴身婢女看上,虽最后算是卖身为奴, 可实际上却也算是一朝跃龙门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 李父异常的怕老婆,偏偏他老婆常年不孕,李父三十多快四十了还没有一儿半女,还是王妃看不下去说了李父的正房两句,这才让李父又娶了一个小丫头过门, 她也就是李陌的生身之母,可也就是这么巧,李陌的母亲过门没半个月, 原配和她竟然是先后有了身孕。 李父一开始自然是高兴,觉得这小妾给家里带来了喜气,原配却是不喜。她要是一直没有也就算了,这要是有了且还是个儿子,那不是无端端的给自己儿子找了麻烦吗?所以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李陌母亲,自打确定有了身孕却无端端的变得三天大病两天小病了…… 不过李陌也是生命力旺盛,自己的母亲这么折腾,他却愣是没掉。十月之后和他的嫡子哥哥一天之内先后出生,只是毕竟娘胎里差着,生出来就先天不足,且怕老婆的李父虽觉得亏欠李陌母子,却在正房也生了儿子后不敢对他母子多做关照。 幸好王爷王妃还算仁义,知道这事之后,王妃出面警告了正房两句,日常也多照顾着这对母子。一直到数年之后,赵瑞找伴读,其实原本内定的人选是李陌的哥哥李陵,李陌不过是去凑个人数当陪衬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懂事听话的赵瑞一把就拉住那时候瘦瘦小小的李陌死不放手,两个人一纠缠就纠缠到了现在。 “陌陌,不然把李姨接来这里住吧。” “我也想过,可是爹和大娘怎会让?而且这事传出去对豫王府的声誉也不好,而且我娘这几年过得舒心多了,毕竟这世上母凭子贵。” 赵瑞看李陌笑了,刚放了心,却见李陌递了封信过来:“王爷的家信。” 赵瑞心中一颤,分封之后藩王不得擅离封地,他已经是多年未见爹娘了,可在思念之余却又有些惧怕,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父母会说什么,拆开信没看两句,果然这内容便是如他所想…… “王妃说我妹妹李瑶和我有六分相似,你要是不想立正妃,娶个妾室也好。虽然现在豫王能由你弟弟继承,可你自己的惠王一支该怎么办?难道要只传一代便从宗谱上划去?”李陌完全复述了王妃的话,其实他这次回去,感觉父亲大娘对这门亲事的关心甚至比对牢狱之中大哥的关心都要多些,或者他们以为李瑶成了惠王的妾室,所有问题就都跟着迎刃而解了? “李瑶?”赵瑞撇撇嘴,那丫头也是李家正房的女儿,因为豫王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所以便拿李瑶当女儿疼爱,这位李家小姐虽是家仆的女儿,却被娇宠得蛮横无比,赵瑞还是豫王世子的时期,由他保护的李陌,连李陵都不敢欺负,那小丫头却三天两头跑来惹事,最狠的一次她竟然调开了仆役,带着自己的婢女要将重病发烧中的李陌扔进荷花池里。幸好那天赵瑞回去的早,否则李陌今天大概就站不到这里了。 也就是因为李陌的童年太过多灾多难,且除了亲身之母和赵瑞之外关心爱护他的人太少太少,这才养成了他长大有些偏激的性格。 “你回去的时候看到那丫头了?没事吧?” “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可能任她捏扁肉圆?”李陌挑挑眉,对于赵瑞看扁自己有些不快,但对于他撇开婚事先关心自己的身体却又感到贴心。 “这世上,我有你就足够了。”赵瑞伸手抚摸着李陌的脸颊,那次被劫持虽然让他胆战心惊,但如今看来结果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原来的李陌总是病怏怏的,脸色苍白眼神抑郁,还有着一张没长大小孩一样的可爱包子脸,喜欢抿着嘴唇,喜欢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胡思乱想,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可爱, 可是现在李陌好像快速的长大了,原本总是迷茫忧郁的眼神变得坚定成熟,走起路来也是抬头挺胸的,举手投足之间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可爱而是个男人,当然,唯一让赵璞不太满意的是:“你的包子脸没了。” 原本被赵璞的抚摸而满心柔情蜜意的李陌,这一下顿时僵住,那张开始出现棱角的脸也变得气鼓鼓,到恢复了两三分包子脸的□□:“原来你只喜欢包子脸……” “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赵瑞变成两手齐上,按着李陌的脸颊揉|搓出各种各样古怪的摸样,他自己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快活! 李陌虽然被他折腾得一脸无奈,可在这种赵瑞稀有的表现出自己童趣天真一面的时候,他在心里却又觉得暗爽无比。但是,爽归爽,重要的事还是要说的:“李瑶来了。” “啊?!” “明后天应该就能到,我爹亲自送人过来。” “陌陌,你是什么意思?”赵瑞的眉头顿时皱紧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很好办,但更重要的是李陌的态度。 “你都是我的女人,你认为我会想让其他人觊觎你吗?” “陌陌……”赵瑞愣了,感觉脸上热得厉害,他的陌陌貌似有些男人过头了…… 第二天欢天喜地来到惠王府的送亲队伍,却是连赵瑞的面都没见到,只一个管家拿着一份休书在门口等着他们,李瑶可以被送进府里,这里也为她备下了房间,她住多久都可以反正惠王府养得起这张嘴,只是她除此之外,她永远也得不到一个可以和她洞房花烛的新郎,只能守着这休书过日子。 是想住一阵再走,还是现在就走,随他们选择。李瑶自然是不甘心,死活要留下,李父一开始虽也想如此,但想想女儿的性格,留在这只能是活受罪,甚至可能一个不好闯下大祸,她自己引火烧身还是其次,连累了家里才是那才是无妄之灾。 所以只是犹豫了片刻,李父便将又哭又闹的女儿塞回车里原路回去了。 李父一走,自有家仆将这事告诉给在练功房里的赵瑞和李陌。李陌擦着汗水无奈叹道:“我这父亲其实颇有些趋吉避凶,扬长避短的本事,只是大娘……”摇摇头,李陌不再谈自己家里,而是略有些担忧的看向一边歪坐在软蒲团上的赵瑞,“没事了吧?就说今天不要你陪我过来了。” “没事,小伤而已。”赵瑞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昨天晚上他们俩刚准备来一个小别胜新婚,谁知道怎么那么巧他沐浴后一转身竟然就扭了腰,这下别说做某些剧烈运动了,就连走路也有些困难,“陌陌……” “嗯?” “我是不是老了?”赵瑞有些忐忑不安,如果是李陌是一步步走向成熟,他自己却是一天天走向衰老。 “想什么呢?”李陌笑着,原来以为赵瑞成熟又宽厚,如今看来这家伙分明是小孩子一样——看似大胆无谓实际上纤细脆弱,“不过长我三岁而已,又不是三十岁,若是你先走了,奈何桥上记得等我三年……” “陌陌……” “赵瑞,记得,等三年哦。” “好,等三年,你若是先走了,也是如此。” “那是自然!” 五十八年后,李陌于中秋之夜赏月之时满含微笑无疾而终,次日,赵瑞面目含笑长眠不醒…… 你失言了,跑在了我的前头,但我也失言了,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心让你三年孤苦…… 161、番外07归去 话说那年四个人偷偷出去游西湖, 虽然赵璞从头到尾都在念叨见面不如闻名, 他嘴上这么说,但谁都知道他这不过是别扭的自欺欺人而已——也只有这样念叨着,才能在离开的时候假装不留恋吧? 等了半辈子才等来这一次自由, 下一次的自由他还能等到吗? 回去的路上,赵璞死活不再坐马车, 而是跟着其他人一起骑马,虽然这让便装的护卫们紧张无比, 但领头的杨大人都点头了, 他们也只能有郁闷朝肚里吞了。好在没骑两天,细皮嫩肉的皇帝陛下就被颠得受不了了,自己坐回了车上, 当然, 临走的时候把杨鲲鹏也给拉走了。 原本这回去的路程就这么无聊又闹腾的过去了,不过这这世上总是会有突发事件发生的…… “你听见什么没有?”赵璞踢了踢昏昏欲睡的杨鲲鹏。 “嗯?该我下了?”下棋下到睡着的杨鲲鹏猛地坐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四处张望。 “你都睡死了半个时辰了?!该你下个屁!” “你可是当今陛下, 怎么这些年年纪越大越暴躁了?难不成是……”更年期三个字没说出口,杨鲲鹏猛地愣了一下,继而侧耳细听,“好像是婴儿的哭声?” “你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带着婴儿跑出来?”杨鲲鹏掀开车帘,官道上除了他们这车队没见其他人,可这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了, 绝对是就在这附近,再仔细一听,这哭声分明是自林中传来的,“停!” 这事情虽有些蹊跷,可是碰上了遇难之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还好这哭声清晰无比,只要分出两三个人顺着声音去便好了。不到盏茶的时候,出去寻人的锦衣卫回来了,且其中一人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大人,我们在林中发现了一个婴儿。” “只有婴儿?” “只有婴儿,而且这孩子是用最便宜的麻布包着的,襁褓里也没有书信或者信物,只是这孩子的眉心有一点红痣。” 很显然,这是一个被抛弃,且并不想被父母找回的孩子。荒灾之年为求活命贫民百姓扔掉婴儿那是被逼无奈,可是如今太平盛世孩子也被扔掉,那就是父母造孽了。 “这孩子和我们倒是有缘。”没等杨鲲鹏那个说话,赵璞先走出来接过了孩子,“以后他就姓杨了。”怎么说小时候抱过几次四弟赵璋,赵璞还是有些抱孩子的经验的。 “啊?” “啊什么啊,我说他姓杨就姓杨!” 于是,大颢首辅杨大人人到中年喜得贵子…… 当天宿于驿站之内,孩子由当地找来的奶娘喂过了奶水洗净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尿布襁褓。 四个大人就开始围着这孩子打转,赵璞戳戳杨鲲鹏异常兴奋的说:“鲲鹏,给你儿子起个名字吧。” 杨鲲鹏看着冯子震怀里那个睡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的小家伙,有点没有真实感,不过,他如今也一把年纪了,事业上已经安稳了下来,有这么一个孩子倒是不错。伸手摸摸婴儿的额头,细腻柔软的感觉让他甚至害怕自己粗糙的手一不小心弄破了婴儿的皮肤。 小家伙感觉有人在摸他,皱皱鼻子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两颗黑珍珠清澈无比的映出了围绕着他的四个男人的摸样:“咯咯咯!”小家伙非但没哭没闹,反而招着小手大笑了起来,顿时把四个大男人铁石般的心肠都笑的软了。 “叫杨天赐吧。” “真俗!”赵璞一肘子将杨鲲鹏顶开,伸手轻点着小家伙的鼻尖,婴儿以为赵璞在跟他游戏,伸着小手去抓赵璞的手指,“我看还是叫杨红琉吧。” “这可是个带把的!还红琉呢!”不知御赐为何物的孟p一把推开了当今陛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拨浪鼓,轻轻摇晃着,“还是叫杨德彪吧,这才有男儿气!” “男儿气?!还不如说是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山头下来的山大王呢!” “那你那个小娘一样的名字难道好听?” “%¥%&#” “##%%” 一语不合,孟p和赵璞当即掐了起来,不过两个人很君子的只动口而没动口,杨鲲鹏坐在一边喝茶,而冯子震则是抱着孩子苦笑,小家伙倒是大着眼睛看着两人斗嘴,咯咯笑的同时还挥着小手助威…… 到最后,两个人一致要求冯子震给做个评判,冯子震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轻拍着越来越不老实的小家伙道:“大人中年得子,只望这孩子能早早懂事,子承父业,又或者他自己能建立一番事业,我看不如叫杨业吧。” “杨业?” “噗!” 赵璞:“这名字不错。” “等等……” 孟p:“叫起来也朗朗上口,不错。” “等等~~” “那就叫杨业吧!”三人拍板。 “等等!” “你有什么事?” “没……我都听你们的。”杨鲲鹏蹲到墙角画圈圈,杨老令公我对不起你! “咯咯咯~” 两年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红肚兜在杨府的假山上堆石子玩。 “小兔崽子,你又把墨水掺到我的茶水里,找到你不打折你的腿!” 杨业吐吐舌头,蹦蹦跳跳的找他孟叔去了。 五年后,一个头梳三丫髻的小童顶着烈日蹲马步。 “杨业!你什么时候把死鱼塞进我靴筒里的?!” “冯叔……” “快去宫里吧。” “还是冯叔好,我明天把今天差的都补上。” 十五年后,杨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正是双喜临门。只不过那武状元虽是还不掺水的真本事,那娶进门来的两个新娘却都是买一送一的…… “爹……”看着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板着一张脸的老爹,杨业知道自己这回可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躲过去了。 “反正两个媳妇都不方便,你今晚上给我在院子里站一晚上桩。” “知、知道了……”杨业缩着脖子点头。 二十年后…… “爹!”征西大将军杨业得胜之后甚至未及清理战场便快马赶回了顺平,孟叔四年前去了,冯叔三年前也撒手人寰,前几天陛下驾崩的消息刚传到前线,他就知道不好,如今总算能赶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杨鲲鹏张了张嘴,却是没发出半点声音,杨业将耳朵尽力凑在父亲嘴边,最后终于听到了嘶哑的两个字——归去…… 养家势大,可以说是功高震主,赵璞能容他们,新君却不一定能容,所以,不如归去! 撑着那口气将该说的事情说完,至于这小子到底听不听他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他总算能去找他们了。两眼一闭,杨鲲鹏放心的闭上了眼睛,朦胧间,看到那三人正微笑着看着他,依稀又是曾经风华正茂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