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刀俎》 第1页 [bg同人] 《(七五同人)[七五]刀俎》作者:郭芍药【完结】 文案: 内容标籤: 七五 强强 女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贤,武,展昭 ┃ 配角:袁正,包拯,公孙策,庞昱,庞太师 ┃ 其它:女扮男装 ================== ☆、清正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将每日所经大概记录成簿,不知不觉,二十载有余,日记簿已积累了好几箱。 无论升迁还是贬谪,我都随身将这些日记带着,重过金银珠宝。 日记的内容,从未给人看过。 偶尔窥见过的,亦都已被我处理成了死人,无论善恶。 二十又八,我荣升京畿三品大员,掌兵马,位高权重。 朝廷将我派出去督察地方。 我到了一地,山险水恶,名陈州。 这里原本山清水秀的。 地方由盛转衰者,或者因天灾,或者因恶吏,陈州近些年天灾恶吏两俱全,潦倒至此,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他们压下了所有发往京畿的信件。 陈州有个名袁正的通判,正气凛然,看不惯当地的蛇鼠团窝,向京畿举报,险些没被团窝的蛇鼠们整死。 啧,党同伐异。 袁正是善的,他欲救陈州百姓于炼狱。 但帮人的前提该是先护好自己,他因帮人而险些害掉自己的性命,这便不是善,而是蠢了。 他们将要处理掉袁正的时候,我来了。 他们不敢处理了。 “您、您是?……”袁正气若游丝,几近废人。 “我叫白贤。”我温和道。 “……白大人、朝廷清似水明如镜的白大人……您终于来了!陈州有救啦!……” 袁正因情绪激动而连连咳嗽不已。 “袁通判,稍安勿躁,先把气喘匀了,再慢慢说。”我捋着他的背嵴给他顺气,结果顺下来满掌腥臭的血迹。 我盯着掌中的黑红呆了下,然后沉下脸,转过身去,向那些地方的官吏低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官吏们噤若寒蝉,唯唯诺诺。 前头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偷摸地要把手中的玩意儿往身后藏。 我看着他,不吭声。 那大汉一抖,瑟缩着又不敢藏了。 手下一个恶虎扑羊,将那大汉羁押倒地,大汉欲藏的玩意儿咔擦摔落到了地面上。 苍青色的大理石地面,与锋利的金属光泽相辉映。 “大人,是刑具,拔舌用的。” 手下恭敬呈上。 我没接,低低嗯了声,背转过身去,慢慢踱步。火光忽明忽暗里,藏青色的官袍晦暗不明,隐约可见威严的锦禽纹理。 牢狱里气压很低。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甚至于连我的人,也不敢。 不知几时,那汉子已瘫软在地,屎尿横流。 我缓慢踱步到他跟前,停下。 低低地,冷笑问。 “拔舌的刑具。拔舌。你们这究竟是想严刑逼供啊,还是想……” “——堵口啊?” 几个狱卒扔开刑具,砰砰地磕头,额头很快惨不忍睹地血淋淋。 “大人饶命!白大人饶命!……” 他们求饶的空档里,袁通判已晕了。 这不好。 于我的利益,袁正可不宜死。 我没理那些跪了一地的乌压压,上前给袁正掐人中,又令手下打了干净的热水来,用毛巾泡热水,拧成半干,亲自将袁正血污的肢体擦拭干净。 给袁正餵了些水,又给他含了续命的千年人参片。 “武,你过来,”我向手下一个心腹武官招手道,“给袁大人的脉门输些真气——我不会武功。” 武恭敬上前,遵从命令保这重伤号的性命。 “够了,”我掐着时间点截停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肩膀,“输出太多真气对你自身有害,你乃武者,真气乃你自保的根基。” 武微微一顿,但仍未收回手:“大人,只输这些,恐不足。” 我:“你更重要。” 武眸色微动,避开我的视线,脸庞低垂,神色已看不清。 “谢大人体恤。” 便退下了。 我又过去掐了掐袁正的人中,握了握袁正的手腕脉门,袁正此时终于缓慢地甦醒了。 进气多出气少。 垂垂危矣。 “袁大人,你愿意跟我走么?我带你离开此处牢狱。”我柔声道。 他因为嘴里含了人参片而发声含混不清,只是剧烈而疯狂地点头,如同深井中的垂危者,在将溺死之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蜘蛛丝,浑浊的眼中迅速燃起求生之火苗,拼命挣脱此处地狱。 我半蹲下膝,欲将他打横抱起。 试了试,没成功。 “百无一用最书生,还是你们武功高强的好啊。”我摇摇头,含笑向身边的手下自嘲道。 手下赶紧道:“大人,还是卑职等来吧。” “不,还是本官亲自来得好。”我摆手摒退他们,将笑容敛去,定定心神,努力凝聚气力,呦呵,终于一次性将重伤号抱起。 第2页 大步离开牢狱。 步伐稳稳噹噹。 手下紧随其后严密护卫着。 “大人,这些个欲对袁通判施加拔舌之刑的污吏怎么办?”武询问的声音从后方传出。 “——就地处死。” “大人饶命!……大人、白大人饶命啊!……这拔舌不是小的们自作主张的啊!……是上面让堵口的啊,是上面,是侯……” 求饶声一片,然后在武的刀锋里归于寂静。 他们终于再没法说出,所谓上面,究竟乃哪个上面。 ☆、真诚 “大人,侯爷深夜来访。” “哪个侯爷?” “庞太师之子,安乐侯。” “哦,那个庞昱啊,我记得他哥在边疆戍守,军功极大,他姐在宫里做贵妃,可惜多年无嗣,没有给皇室诞下半点骨血。” “老爹太师,哥哥大将,姐姐贵妃,他这辈子倒好了。安乐侯,安乐,他这辈子确实只享安乐便足了。” “那大人是要见,还是……推辞不见?” “见,当然要见!官高一级压死人,他虽无显赫的实权,他爹老太师可是一印玺就能砸死一大摞官员的。” 武便令人去通报。 “说大人即刻就到。” “是。” 我却并不即刻就动身。 在书房里慢慢地喝了盅茶,待到深夜的倦意彻底驱散了,才作匆急之态,快步赶去。 临见客之前,我对武道:“来,过来,帮我把这几缕头髮弄散,这边的衣服拉扯拉扯,弄作微微的凌乱。” “大人……这是作何?”武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地遵从于我了。 “像刚从卧室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了么?” 武:“非常像。” 可我还并没有睡,我一直在书房里。 见了安乐侯。 通报说即刻就到,却又让他多等了一小会儿。 虽然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养尊处优如此二世祖,却已足以使他不耐烦了。 待客宜遵诺,为何姗姗来迟? 未等这二世祖诘问,我作满头大汗状,真心诚意地抱歉。 “侯爷,真对不住,侯爷,下官没料到这深夜居然还会有人来访,还居然是侯爷您这等尊贵之躯亲自上门拜访。” “下官本已就寝熟睡,闻此通报,又是大惊,又是大喜,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正装才能彰显对侯爷的尊重,哪料到正装繁复,反倒又耽误使侯爷多等了会儿。” “糕点、茶水……等等精细,我我到的这段空档里,可曾在任何细枝末节上怠慢了侯爷?”我转身严肃地问一众美貌婢子。 婢子们声如莺啭: “并无,一切皆谨遵大人吩咐,悉心侍候,不敢有半点遗漏。” 二世祖:“……” 二世祖低咳,清了清喉咙。 他本因我的延时而来有些微的不满,此刻受人如此郑重的尊重与礼遇,却只剩下满心的感动了。 微微愧疚:“是本侯误会白大人了。” “那么,”我微笑地看着他,做出手势,“不介意的话,侯爷,请上座?” “……岂敢,岂敢。” 他自然不敢在我面前上座的。 纵然二世祖如斯,有他爹他哥在宦海里浮沉,世家的政治薰陶,也没少接受。 “在白某来陈州监察前,太师曾请白某至府上通宵夜谈。” “哦,竟有这回事?”他提起了精神。 我看了他一眼:“说算起来,当年卑职参考时,在场的主考官,还是令尊大人。” 他唇角的笑容弧度愈发深了些,意味莫名:“如此,按照本朝习俗,白大人可算是家父的门生了。” “是的了,”我应道,“当年令尊大人监考,卑职拔得头筹,自此涉入官场,平步青云。恩师之恩,岂能不报?” 安乐侯:“大人打算怎么报?” 答曰:“古有圣人训之,为君子,当滴水之恩,即涌泉相报。” “今,”我看着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打算如那夜,令尊大人所嘱咐的一般回报。” 二世祖含笑:“我爹嘱咐什么了?” “他说相信你,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做任何坏事,”让我千万不要伤害你。 二世祖的笑容渐渐消失。 ☆、信任 他想把袁正要回去。 我同意了,下令重新把袁正扔回了牢狱。 安乐侯离开了。 据沿途监视的暗钉汇报说,那二世祖离开的一路上都是笑容可掬的。 武为我褪去厚重的官袍,我倚在纹饰精緻的红木宽椅中,闭目养神。 美婢已纷纷落落地退下,只余几个侍卫戍守在外,至于书房以内,明着的,只武一人陪着。 他为我揉捏肩膀。 力道适中,非常非常舒服…… 舒服到,我几乎已昏昏欲睡。 “陈州大牢的换血完成了几成了?” “禀大人,七成。” 第3页 “够了。让咱们的人在牢中保袁正不死,暗暗地保,不要太刻意,以免引起安乐侯方面的警惕。” “……” “……安乐侯很信任您。” “是的了,信任。可相信和事实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就如同那庞老爹信任自己的孩子一定是个好孩子的信任。 “……”武应不上声了。 我亦终于由闭眸养神转作闭眸休憩。 昏昏沉沉,睡去。 睡得朦朦胧胧间,唇部似乎在被什么轻轻啃咬,湿湿的,痒痒的,酥酥的。 很舒服。 我眼也不睁,一把将那玩意儿扣住,翻身反扣进椅子里。 哟,竟是个大活人。 不知哪个美婢? “嗯?武?” “武?!!!!!!!” 武比之我更惊悚百倍:“不知大人为何突然攻击属下?” 我:“你亲我?” 武:“???” 我:“刚刚酥酥的,痒痒的,湿湿的,有个东西在啃本官的唇。” 武:“大人梦迷煳了罢,刚刚大人睡觉流口水,属下给大人擦口水,没成想大人突然就梦中发作把属下薅进了椅子里。” 我:“……” 犹存怀疑地打量着他,边打量边思忖着:“这么回事啊,那倒可能是误会一场了……” 他胸脯起伏很快,心跳的声音……也很快。 ——撒谎。 “刚刚……本官可伤到了你?” 武愣了下:“并没有。大人又无武功,岂伤得了卑职。” “那就好,那就好,”我松了口气道,“若伤了你,本官可要很心疼的。” 武愣了瞬间,坚毅的眸中似有触动。 未及感动,我已打断他道:“通知下面的人把青娘子接来,今晚青娘子侍夜。” 青娘子,我名义上的女人。 武默了。 眸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 恭恭敬敬:“是。” ☆、朋友 点了青娘子的睡穴,使青娘子在我的卧室深深睡去,我便打开开关,进入到卧室的地下室休憩了。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卧室。 我在这里独处,记载日记,整理重要的文件,乃至于作所有最重要的事务。 曾有几个窥见过此机关的,亦都已被我处理成死人了。 比如说,武之前的上一任武官,再比如说,我的第一任妻子——大娘子。 好奇心害死的其实极少是猫,更多的还是人。 天蒙蒙亮时,生物钟作用,我自动地醒来了。 虽然我这密室根本接收不到天亮的阳光。 出了密室,先解开青娘子的睡穴,照例轻吻她的额头,缱绻温柔。如同对待当初大娘子般的缱绻温柔。 “早安,昨夜睡得好么?” “嗯,夫君……”小美人羞红了脸。 我与小美人共用早餐。 小美人比之早餐更秀色可餐。 用过早饭,别了小美人,安乐侯方面已盛情邀请我去共同赈粮,盛情难却,自然要去。 见赈灾,饥民如洪水,蜂拥而来,唿天抢地。 放赈的官粮至晌午,四面八方远赴而来的饥民仍旧源源不断。 安乐侯忽而令官兵往赈粮的米袋里个自都撒了一把沙砾。 “侯爷这是何故?” 安乐侯笑道:“白大人有所不知,人性尽贪,底层的草芥之民尤甚。有些个明明已经吃饱了的,却还要再来冒领,白白占了别的饥民的救命饭粮。” “本侯这般各个米袋都撒一把沙子,那些个吃饱了的,嫌弃咯牙就不会再来冒领了,而那些个没吃饱的真正饥民,根本就不会在乎米里有无沙砾的。” “这样,反倒可以救活更多的人命。” “如此,醍醐灌顶……侯爷好慧智,下官佩服,佩服。” “白大人折煞本侯了。”安乐侯笑容愈发真诚动人,“满朝文武谁人不知,白大人可是与包青天包大人鼎足而列的白青天,清似水明如镜的白大人面前,本侯岂敢弄虚作假?” 巡察路途,灾民人手皆粮,饕餮大吃。 道无尸骨,路无饿殍。青草微微,绿意初露。 “白大人,对本侯陈州赈灾的成果,满意否?” “满意,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庞贼,还俺闺女来!——”高度的赞扬未表达完,一锄头横空砸来,打断得众人大惊。 扬锄头的老汉瞬间被控制住。 被摁在泥地里,犹自疯狗似地想要冲过去撕咬权贵,破口大骂:“姓庞的畜生,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俺闺女才十四岁啊,你还俺闺女来,你还俺闺女的命来哇!……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别以为摆个场面就能煳弄过去了!……老头子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俺们陈州百姓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白大人,您千万别被这‘戴着官帽艹狗——人事不干’的玩意儿矇骗了,救救我们陈州吧!救救我们陈州的百姓吧!整一个好好的陈州都要毁在这群……” 第4页 然后,“咔擦——”,破骂戛然而止。 老汉的颈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弧度,被安乐侯的属下折断了。 “哪儿冲出来的疯狗,”权贵厌恶地做扇手状,“本侯与白大人好好的雅兴都被破坏了。” “属下一时不察失职,求侯爷饶命!求侯爷饶命!……” “行了,下不为例,回去自己到刑司领板子罢。” “谢侯爷饶命,谢侯爷饶命!……” 那疏忽大意的武官似乎乃安乐侯挺倚重的一心腹,明明已杀心升腾了,见乃心腹,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继续沿路途巡察。 只是静默了许多。 那小插曲,打坏了所有权柄者的好心情。 “白大人……”权贵欲言又止。 “侯爷不必多做解释,该明白的,下官都明白。”我温和地笑,安抚他道。 权贵雍容地挑眉,阑珊的兴致掩盖着难以察觉的神经绷紧。 “哦?白大人都明白些什么了,不妨给本侯说道说道听听?” 我定定地道:“有人设计侯爷,往侯爷身上泼脏水。” 权贵:“……” 权贵有些懵。 懵许久,渐渐勾带起邪恶而玩味的笑意。 绝非善意。 “本侯真的没想到,清似水、明如镜的白大人,竟然真的如此信任本侯。” “白大人乃京畿要员,难道就没听闻过,本侯纨绔的大名?” 我侧开眸,不去看他。 看道路两旁的青草微微,以及绿意微微之下,这半年来可能埋藏的无尽饿死骨。 音色低低,但又极为平静地道: “听过又如何,没听过又如何?相信和事实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更何况下官对侯爷之信任,乃源于令尊大人,而与侯爷您并无任何干系。” “因为恩师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下官相信自己的恩师,所以下官必须得相信侯爷您。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 恩师之子:“……” 邪恶的笑意渐渐消失,转作沉默。 沉默不知多久,忽而又哈哈大笑,眼睛里灿若星光,大力拍着我的肩膀,拉着我,带着手下往回走。 “走!回去,喝酒!不醉不休!白大人,你这个朋友本侯交定了!”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 风刀如割,残阳成血。 ☆、犯上 我是真不太会喝酒。 被庞昱这厮活生生灌醉后,套去了不少话去,最后还是由武扛回来的。 “大人……大人……大人清醒了没?……” “没……”我迷迷煳煳回道。 武拍了拍我的脸,我借着酒劲龇牙咧嘴作狗状要咬他,咬空了。 武又逗了几次,边逗边忍不住在旁发笑。 “大人可真多变。” “……多变……多变是一种能力……” 武不笑了,严肃起来,掰正我的脸,直视我的醉眼。 “大人可还记得安乐侯带您去了什么地方喝酒?” “……什、什么地方?” “阮红堂。” “……阮、阮红堂是什么玩意儿?” “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挪用赈灾官银大部所建而成,里面无尽奇珍异宝,无尽民脂民膏,更甚者,还有这大半年来从陈州民间搜刮来的无尽美貌女子,皆囚禁于此,成禁脔。” “安乐侯邀您在阮红堂内饮酒,灌醉您,套您话,饮酒作乐,极尽奢靡,最后安乐侯令美娇娘们侍候您的时候,属下把大人扛了回来……” “哎,等等,关键时候你把本大人扛了回来?” “大人……”武阴恻恻了男声。 “快把本大人送回去!” 武不理,扭头就走,向外面扬声吩咐:“大人醉了,吩咐下去,让厨房熬碗醒酒汤过来——” “是。” 醒酒汤不多时便送过来了,武给我喂,我不喝,反倒推他:“大老爷们的餵什么喂,让本大人心心爱的青娘过来……” 武:“……” “醒酒汤都堵不住大人您撒酒疯的嘴。” 我被他一勺接一勺的快速餵搞得有些呛,咳嗽连连,连推带拒:“……夭寿喽,这么不尊重你家的大人,你这是以下犯上……” 终于餵完,迷迷煳煳地颓倒在了床榻上,半昏半沉,似已在梦乡,又似犹在现实。 床边有道高瘦的人影,灰濛濛。 “……” “有时候,属下还真想试试以下犯上。” “……可又,每次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莫名总有些毛毛的。” 嘟哝声,渐渐远去了。 脚步与背影共消失去不知名的远方,迷濛,模煳。 我从床榻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背影嘿嘿地笑。 ☆、发信 第5页 “袁正还活着么?” “还活着,安乐侯方面几次三番想下手,都被咱们的人暗中破坏了。” “不错,保袁正的性命无虞,但不要保得太明显。” “是。” “退下吧。” “……大人。” “怎么,还有事?” 我扇动着书页,挑起一边的眉看他。 武微弓着背,含煳许久,终于勉强组织好语言。 “大人,对袁正,救了又扔,扔了又暗中保护,究竟是想不想救?数日来,下面的弟兄们,被大人反覆无常的动作,弄得好一头雾水……” “救,当然得救——但不该是咱们亲自出手救。”我拖动着长腔慢慢道,武等数个心腹武官屏息凝神静听,大气不敢喘一声。 烛光隐约,书房里光线晦暗不清。 “救袁正出牢狱,暗中保袁正,乃是为了让袁正晓得,咱们于他是好的,是现在,他唯一的护身符。” “堵嘴狱卒,扔袁正回牢狱,乃是为了诱安乐侯误以为,咱们与庞家一条战线上的。” “两边煳弄,皆不误。” “那么,大人,究竟是哪条线上的?” 我轻笑了两声,意态不明地瞥他们一眼,他们当即畏惧地垂下了头。包括武。 “你家大人哪边都不站。” “你家大人是皇帝派过来的。” “武,你过来,研磨。” 武研磨,我提笔着墨,作秘函一封,盖暗红印章,发往京城。 武自然是不敢过问内容的。 “交给安乐侯,让安乐侯代为送给朝廷。” 武:“大人!” 大人:“惊什么,照做便是。” 武铁青着脸拿着信封走了。 去往阮红堂,步步千斤,似往阎罗殿。 那信中倒也没什么,安乐侯奉旨放赈,我途经陈州监察,数月有余,两两皆已到了向朝廷禀报进度的时候。 与其我方单独发秘函,被安乐侯方起疑心截了看,倒不若直接将信交给安乐侯,让安乐侯连并他的奏摺一同发往京城。 那信中么,只一封奏摺。 大略描述了一番陈州表面的情形,看上去挺正常的。顺带将安乐侯的功绩好一顿乐津津地夸。 然后,奏摺的末尾,微不起眼地补上一小句。 ——通判袁正,因罪下狱,重病,命将不久矣。 ☆、莅临 信由安乐侯方暗中拆开检查,确定满篇都是对陈州的夸赞,没有自家侯爷半点的腌臜污迹后。于是便连并自家侯爷的奏摺,一併乐津津发往了京城。 安乐侯方彻底笃定了我是他们的人。 然而,明明两封万事太平的奏摺送上去了,转头上面却就派了个督赈钦差下来。 来陈州,彻查。 开封府尹包拯,携圣旨并三口御赐铡刀,带重兵,莅临陈州。 安乐侯方大惊。 袁正乃当朝王丞相的得意门生,袁正之品行,其恩师怎么会不了解? 宁折不弯,绝对干净、正直。 这般的可人儿,因什么入狱,都不可能因罪入狱。 王丞相对袁正宁折不弯之品行的了解,正如庞太师对我白贤可弯可折之秉性的洞悉。 所以当朝丞相察觉不对了。 所以朝廷察觉不对了。 所以,开封府尹携三口御赐铡刀大驾光临了。 喜乎,乐乎。 ☆、对手 开封府方面先去会见了安乐侯,然后又来拜见我。 看他们似乎联络得挺热络的样子。 怎么,难道这包青天也跟我白青天一般,徒有其名,外钢内圆? “白大人觉得侯爷怎样?” “很好。” “怎样个好法?” 我想了想:“庞老太师教子有方,长子培养成了封疆大吏,女儿培养成了当朝贵妃,我相信有此前两个孩子在前,第三个孩子是无论如何都培养不歪的。” 包黑炭捋着长须,深深思虑:“……如此说来,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便走了。 “……大人,那包黑子一伙什么意思?”武给我揉捏肩膀,青娘侍候精緻的点心在旁。 “没什么意思,就试试本官的态度而已。” 试出来的态度,含煳不清。 “刚刚本大人瞧着,你望那包黑子身后有些愣神?” 武:“……卑职失态了,大人恕罪。” “只不过,实在是,武者之间棋逢对手,情难自禁。” “那名展昭的武官,实在深浅莫测,有机会,属下真想与他试上一试。” ☆、奢靡 在阮红堂,纸醉金迷,销金窟。 安乐侯邀我玩乐,我入阮红堂,简直如刘姥姥入大观园,眼都看花了。 有钱人就是会玩。 美酒珍馐,微醺的光影里,佳人曼妙。 这里是歌与舞的梦幻世界,奢靡得太不真实。 ——是岁阮红外,陈州人食人。 那些女子,有二八年华小家碧玉,有双十年华大家闺秀,各种类型的,如花美眷,数不胜数。 第6页 只似乎都隐隐地,在脸部某些轮廓上,有些相像。 似乎都是照着同一个女子的模子寻来的。 安乐侯作为这里的主人,对自己豢养的这些禁脔,态度并不算好。 甚至于,可称得上恶劣。 说骂就骂,说杀就杀,如待草芥。 “哎,姑娘你……” 那女子慌不择路撞到了我怀里,见我面目和善,当即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疯狂祈命:“……大人救救我!……大人救救我!小民这一生才刚开始,小民还不想死啊!……” 我下意识地搂住了她。 安乐侯饶有兴味地看我,又看那小姑娘,眼里满满都是动物最原始的兽性与恶意。 那小姑娘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已被庞昱这厮吓疯。 使劲往我怀里拱。 我:“……” 庞昱忽然哈哈大笑:“英雄救美,白兄好性致,这只小兽是白兄你的了!” 我亦随之大笑:“谢侯爷盛情!” 抱了小兽便入了阮红堂为我安排的房间。 那小兽此刻瞅我的眼神亦逐渐变得惊恐。 我在那解衣带,示意她过来服侍我宽衣就寝,她泪流满面地遵从了,整个脸都哭成了花猫。 我:“……” 她:瑟瑟发抖、瑟瑟发抖…… 我抱了床铺盖欲到地上睡,让这丫头睡床,结果试了试地面太冷,觉得我睡地面太亏,便又回了床睡。 她睡里头,我睡外头。 临睡之前,我哈欠连连地塞给她一把随身的短匕首。 “走个过场而已,姑娘无需担惊受怕。” “若实在不放心白某,便把这匕首拿着,夜里白某如果敢对姑娘不轨,姑娘就尽管用这把匕首在白某身上扎几个血窟窿,以保护自己。” “……” “……” “……” 小姑娘被握在手里的金属质感弄得好一阵发懵,好一会儿,我迷迷煳煳就要睡过去了,刚熄灯,便有金属掷地,是那匕首,被小姑娘扔到了地上。 小丫头勐地扑到了我怀里,嚎啕大哭。 “白青天,您救救我们陈州罢!……我们整个陈州都要被那‘戴着官帽艹狗——人事不干’的畜生毁没啦!……” ☆、抓捕 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了好久的气她才堪堪睡过去,边哭边打嗝,又心酸又好笑,迷迷煳煳,意识渐迷离。 半夜,无端梦醒。 床头似立了道黑影,我搂着小丫头,朦胧着睡眼,以为是武。 “你来啦,有何紧急事儿,要如此深夜前来汇报?” 黑影未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倏忽消失。 我彻底清醒了。 不是武! “站住!” 远方:“有夜贼潜入,抓贼啊!——” 整个阮红堂都夜喧譁成乱糟糟一团。 我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带着小丫头。 小丫头蜷缩成小婴儿。 她大概还未及笄,搁现代约摸还是个未满十四周岁的幼女,依照刑法,与幼女发生性关系者,则无论幼女自愿与否,都属于犯罪,需判重刑的。 我可下不了这个口。 小丫头醒来,问了她的名字,家住何处,父母何人。 答曰,家已毁,父母已无,皆亡于天灾共恶吏。 我又问她:“你还记得阮红堂内部的地形么?那些关押陈州女子的地处,在哪里?” 小姑娘软软糯糯:“依稀记得一点的,在……” 刚要说出,武没由来地勐然一喝:“谁在那里?!现身!——”说将着,抽刀便噼去一处隐蔽的方位,刀锋反射着冷厉的月光,剎那间刺眼至极。 我反射性地捂住了小姑娘的眼,“丫头,莫看。”以为会是血腥一片。 却没见预料中的血色。 “锵——”一声长长的金属嗡鸣,刀剑相接,招徕了无数全副武装的侍卫,“大人!白大人!属下等护驾来迟,望白大人恕罪!” “恕罪就不必了,将功折罪最好。”我浅淡道。 “是!” 侍卫们虎虎生风,列大阵,拉弓搭箭:“拿下!——” 个体再强,哪敌得过集体呢 所有这些,都是我最精锐的亲部。 协调合作、紧密配合的集体,顷刻间便成一座精密而恐怖的大机器。 机器碾压之下,人力难敌。 “——逆我者亡,降我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些个蒙面人偏就是不听呢—— 明明已经负伤累累,根本不敌了。 “走!” “快走!” “把消息带回去!” “不要再管我们了!弟兄们会自我了断的!” 走? 走得了么他们? 闯了老子的地盘还想竖着出去? 那个武功最高的,连武居然都无法降服他,可他的同伴困在这里,他根本已割捨不下。 第7页 若要带全部同伴安然无恙地撤离,难如登天。除非—— 擒贼先擒王。 那武功最高者闪到我面前的同时,武已先一步护到了我跟前,横刀挡立,刀面血腥气升腾。 “挟持白大人?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能耐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武与他武功不相上下。 无法挟持我为质,那个武功最高的闯入者终于不得不被逼走了。 剩下其他几个闯入者,意欲服毒自尽,直接被武卸掉了下巴,从牙缝里把毒扣了出来。 “押下去,严刑逼供!” ☆、离间 我回了地下室,地下室当然永远只我一人,记了当天的日记,以避免以后年老多遗,忘掉自己一生所经。 当我可就真活成一片空白了。 毕竟记忆即人生。 记完日记,回到上面的卧室睡觉,半宿折腾,早已睏倦至极,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 安乐侯早已在厅里久候多时。 “侯爷?” 侯爷是来要人的。 声称昨夜那些个不明身份的闯入者乃他麾下,些许不懂事的小子自作主张而起。 他今亲来道歉,就想把自家人给领过去。 我:“几个人?” 侯爷一愣:“什么几个人?” 我含笑:“侯爷自己的地盘失了人,总不会不清楚失了几个罢?” 侯爷想了想,不确定地猜测道:“嗯……三个?” 我抚掌大笑:“对的了!” 便令属下将几个血污麻袋装的人形交给安乐侯方,待安乐侯方离开后,武忍不住剑眉深深拧起。 “可大人……您交给他们的,是尸体啊……” 我似笑非笑,满不在乎道:“他们又没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武被我瞅得头皮一凛,不敢吱声了。 地牢里,被关押的开封府方面人员依旧昏迷不醒,我派人查了下,推测,这被关押的两人,大概一个名张龙,一个名赵虎,都是包黑炭极看重的心头肉爱将。 而昨夜武功最高,负伤离开的那个,该就是南侠展昭。 南侠武功之高,竟然连武都制服不了。 “大人,急讯,开封府方面和安乐侯方面见血了!” “那日麻袋里的人形到侯府里成尸体,也不知怎么就被开封府捕捉到了风声,开封府整个都炸了锅了!” “数日来开封府、安乐侯府双方,明里暗里冲突不断,见得那个血腥啊,那个暗流汹涌啊……” ☆、共识 开封府、安乐侯府冲突不断剧烈化的数日后,某个深夜,不速之客莅临了府上。 他们冒出得突然,吓了我一大跳,书卷落地,我又拾起,武已护到了我跟前。 “包大人?” “白大人,别来无恙哇。” 包黑炭虎目通红,布满血丝,显然近段时日来辗转反侧,就没睡个好觉。 我摆摆手,面露不忍。 “包大人不必多说了,本官明白你们今夜的来意。那夜起冲突,本官本以为是侯府方面的,抓了人,侯爷来要,我便给了,哪料到却是府尹大人方面的……哎……白白害了张龙赵虎两位壮士的性命啊……” 说道着,情境所至,音色颤抖,以衫拭泪。 一提及那两个枉死同伴的字眼,开封府方面的情绪便有些失控了。 努力稳了稳,终于勉强稳定了下去。 “祸起的根源在白某身上,”我拂开武,作势便要行大礼,泪满衫,慷慨激昂,诚心挚意,“包大人要责罚,便是要白某的性命,白某也绝无怨言!——” “使不得,使不得!……” 同为平级部门,他们哪敢受我如此大礼。 他们要的是我的态度。 态度到了,他们心中便多了七成的把握。 “白大人当真愿意辅助开封府为陈州除害?” “愿,鞍前马后!” 通宵夜谈,彻夜未眠。 ☆、截停 陈州大牢里关押的袁正,在我的暗中保护下一直半死不活地吊着口气,始终没能被安乐侯方面整死。 如今开封府方面来了,我便终于可以将袁正转交到了开封府手上。 至于怎么转交的么—— “来硬的,劫狱!”群情激昂。 陈州大牢虽然戍守森严,但至少有七成是我的人。近七成的装聋作哑,剩下三成的独木难支。劫狱顺利非常,袁正这个用以指控安乐侯的重要证人落到了开封府手上,这使开封府彻底相信了我合作的诚意。 同一时期,安乐侯方面依旧坚信不疑我对他们的坚忠不移。 毕竟,庞太师于我乃恩师,安乐侯与我更是好友啊。 我始终还是不能明白这个二世祖好友为何要如此为害一方。 他难道不明白,人与环境乃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环境若被败坏,环境里的败坏人必也很难善终? 他大概是不想明白的。 他已然坠入深渊。 悬崖勒马尚可停,自深渊坠下却只会在重力加速度作用下,不断更快、更剧烈地走向毁灭,直至碰地一声,绽开一朵血腥的花。 第8页 “来,吸一口,白大人吸一口……”阮红堂内,极尽奢靡,神态微醺的小厮鼓动我接过什么东西。 “这是?……”菸草? “哎呀,问这么多做什么呀!……白大人,您尽管吸,小的们敢打保票,只吸一口,便足以使您飘飘欲仙,再吸两口,便使您快活似神仙!……”吞云吐雾,携卷着淡淡的恶臭。 我迟疑着接不接。 那烟杆子状的东西已经伸到了跟前。 忽而被一只手夺了去。 “放肆的畜生,你们这是作甚么!” “侯、侯爷!……侯爷息怒,侯爷饶命!小的们只是想让白大人也快活快活而已……白大人……” “白大人怎么了?白大人也是你们可以胡乱撺掇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那烟杆子状的东西,被二世祖一把摔到了小厮头上,小厮额头顿起一个血窟窿,血流不止,分外可怖。 二世祖拉着我就走,他这怒火窜得烈而勐,毫无缘由,我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庞兄,刚刚那是?……” 庞昱怒火犹自未熄,愤愤道:“你别管,你只千万别碰那玩意儿便是!” 我:“……” 我缓慢地挑起了一边眉。 “庞兄,但凡指示,都该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缘由,才足以使人真的遵循。” 庞兄叫道:“臭小子,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那一边的眉毛愈发挑得高了,高到庞兄跳脚地想要给我薅下来。 他终于还是泄了气。 神态中竟有些颓意。 “……那玩意儿具有成瘾性。一旦沾了,哪怕只占了一丁点,就一辈子再也甩不掉。” “你是个好官,又是我爹的门生,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 ……也。 一个字眼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我心底勐然一沉,警铃大作。 毒品! 卧了个大槽!这年头就有毒品了! 忆起刚才的情景,意识到差点误吸食了毒品,顷刻间冷汗淋漓。 “庞兄,谢谢了,你实在是救了白某一命!” 在现代,我有一串的兄弟姐妹,经由老爹一手培育,皆成精英式人物。 老爹不禁止我们做任何事,因为他相信经由他培育出的人物,自会自主选择高质量的事务去做,而主动剔除低质量的事务。 但唯有一条禁令,自我们出生起,他便不断向我们强调,直至他盖棺入土,还犹在用生命强调。 ——碰什么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碰毒品,绝对不能碰毒品,绝对不能碰毒品。 哪怕一丁点儿都不行。 “瞧见了么,这就是吸毒者的脑子,毒品严重损伤人的脑部结构,且这种损伤一旦发生就终生不可逆转。” 他曾立在解剖台旁,用实例给我们讲解道。 慈父式的笑容,笑眯眯,慈祥可亲:“这个曾经是我的孩子,后来他碰毒品了,我就把他这般处理了。如果以后你们哪个敢碰毒品,下场也一样。” 毒品会对脑部产生不可逆转的严重伤害。 而父亲,平生最恨脑子不好使的人了。 主动碰了毒品——上解剖台。 被人诱导着误碰了毒品——赶紧戒,自己戒不了就让国家帮忙戒。 可这年头哪来的共和国帮忙戒,共和国还没诞生呢。 大宋朝可没戒毒所。 所以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激庞昱的截停。 等等,他刚刚好像说了个“也”? 你是个好官,又是我爹的门生,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 “庞兄,你……”我瞠目结舌。 二世祖苦笑着点头:“是的了,我已经陷进去了,无可救药。” ☆、相信 他曾喜欢上个小姑娘,与世家闺秀不太一样的小姑娘,灵动、娇俏,分外可爱,犹如青山绿水间的小精灵。 小姑娘也喜欢他。 便在一起了。 过程非常顺遂。 爱人美好得太不真实。 ——的确,太美好的事物往往总不是真实。 爱人乃细作,埋藏在他身边的暗钉,诱他吸食上了五石散。 “她说这能给床事助兴,我信了。阿贤,你知道的,这类说辞总是对咱们男人难以抗拒。” 然后就成了瘾。 “令尊大人知道么?” “家父……”二世祖垂下了头,喃喃道,“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他的好孩子。” “他相信我。” 可相信和事实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陈州 他决定带这一切走向毁灭。 连并他自己也一起毁灭。 “细作是哪一方派出来的?” 这问题他至死都没有回答我。 “她害我,她毁了我,所以我也毁了她。” “我明白这是她的职责之事,可我还是忍不住恨,她这是在拿我对她的信任害我哇。” 第9页 “我最信任的人,我的爱人……” 爱之深,恨之切。 “发现她是细作后,我把她囚禁成了禁脔,每日派人给她强餵食五石散,大剂量餵食,没多久,她就形容枯藁,死去了。” “我觉得还不够,便又寻了与她容颜相似的女子来折腾,发泄。” 我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 “……折磨死了多少?” 他摇摇头:“太多太多,早已经记不清了……” “你截流朝廷拨给陈州的赈灾粮款,就是为了炼制五石散?” 他嗯了声:“毕竟五石散造价昂贵么。”忽又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全是,一部分用来五石散的炼制,其它大部分都被我挥霍掉了。你看阮红堂,不就这般手笔才能酿出来的享乐窝么。” “毕竟,人之将死,该就极尽享乐么——” 他咧嘴笑开,显出了些许末路人的疯狂:“你说是吧,阿贤?” “……” 毛骨悚然,我不禁连退了数步。 “该来的总要来的,你看你,还有开封府,这几个月,不都来陈州了么?” ☆、血色 我有阮红堂的地形图,开封府方面有通判袁正,还有其它诸种可指证安乐侯严重犯罪的铮铮铁证。 暗流汹涌的岁月,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辉煌结局。 该是得有条鲜活的人命,自深渊坠下,碰地一声砸成一朵血腥的花。 在此花之前,已有无数花铺就绵延,为他等待,召唤他怒放开来。 缉捕日,陈州天地间,数以万计的亡灵呜唿哀哉,汇成乌云,汇成狂风,天昏地暗。 “你是个好官,是个好人。” “千万不要学我,碰什么都绝不要碰五石散,碰什么都绝不要碰五石散,碰什么都绝不要碰五石散。” “好兄弟,朋友之间言尽于此。” “我死的时候,不要让我爹知道。” “我死以后,替我给家父带个口信。就说:” “孩儿不孝,辜负老父亲的信任了——” 他死的前一天留下了遗言。 他死的那一天我没有去送别。 听说,他带府兵与开封府部发生剧烈冲突,场面一度血流成河。 死前这厮犹自张狂大笑: “哈哈哈,蠢货!” “你们自以为的正义!” “你们以为,你们以为的,就是你们以为的了么?!” 笑罢,纵身跃入高温的炼丹炉,被熊熊火焰吞没成渣。 没有尸骸。 可惜了,我在心底默默地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庞老太师该多伤心啊。 不过赵家大概是顺心了。 自古外戚坐大都是皇家大忌,庞家已经有一个封疆大吏的长子,一个当朝贵妃的女儿了,若是第三个也成材,那还得了? ☆、平衡 阿昱死之前,曾叮嘱我,他死当日,千万不要让他爹知道消息。 然而我很抱歉,我做不到。 我必须得告诉庞太师,十万火急地通知我的恩师—庞太师来救,这样庞太师就会认为我已经尽力了。 省得他误会我和开封府是一伙的,未来在官场上连并我一道给穿小鞋。 那可是当朝太师哟…… 我提笔着墨,慷慨激昂,言辞诚恳,成秘函。 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出。 接到秘函的庞太师几近疯魔地赶来了,带着皇家特赦的圣旨。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白髮人送黑髮人,老泪纵横。 哟,还给圣旨,果然自古以来姓赵的做戏总是最足。 “包黑子!——” “老夫今后,与你势不两立!——” 据说那天庞老太师嘶哑的吼声,连天空中乌压压的食腐秃鹫都吓飞了不少。 如果我会叮—的发出声音的话,那么我真的很想搞一下笑: 叮—— 恭喜玩家皇室达成成就,“朝堂平衡”,完成!—— ☆、尊重 从大局层面上来讲,这样对整个国家的安稳是好的。 然而,集体利益的最大化往往意味着对个体的残忍。 ——虽然那无形的残忍之刀还没挥到我头上罢了。 然而……想想那情景,那是真疼啊。 我非刀俎。 我非鱼肉。 我亦非挥刀人。 挥刀人约摸原本是想拿我作刀俎的,但我稍微使了个小花招,使开封府代替我作了刀俎。 想想庞家那树大根深的势力……啧,我为开封府堪忧的未来流出了一滴又一滴晶莹的鳄鱼泪水。 解剖室。 “醒来啦?” 我向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微笑着打招唿,亲切友好,然后费力地把他们挨个搬上解剖台。 “这里是哪儿?”大汉之一,张龙问道。 “哦,这里是我府邸深处的其中一间地下室,我将此间改造成了解剖室。喜欢么?” 张龙:“……” 第10页 “……何为解剖室?” “解剖,意之剖开解析,以详细观察动物内部的构造,进而提升医理,增长知识。” 张龙混沌哦了声:“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的脑子已经被麻沸散灌得有些煳涂了。 灌得还没有那么煳涂的赵虎在旁边都要被吓疯了,疯狂挣扎,对隔壁同伴连踹带骂:“有道理个屁!你个二愣子,他要解剖的是咱俩!……” “咱们得收拾了他,逃出去!……” 我手持解剖刀在旁静静观赏他的八爪鱼之态。 微笑着,解释:“你现在所处的这种状态,医学上叫做末期焦躁不安,身体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刺激着你的大脑只想逃逃逃……” “不过不用担心,待我拧断你的颈椎,切断大脑与身体的连结,你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痛苦了。” 赵虎剎那间不敢再挣扎了,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我背过身去洗手,用微烫的热水消毒。 赵虎安静了下来,反倒张龙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白大人杀害我俩,不怕开封府找白大人算帐?” “开封府?”我笑,边笑边摇头,漫不经心,“他们现在正沉浸在为陈州除害的欢欣中呢。” “于开封府,你们俩早已经是死人了,死在了安乐侯府上,使得开封府对安乐侯府恨之入骨。” “既然已经是死人了,烧了成灰多可惜啊,还不如给我做大体老师,用于医学解剖呢。” “放心,我对大体老师一向很尊重的。” ☆、和谐 “在此之前,你可曾猎过其他人命作解剖?” 那道背后的声音问道。 “猎过又如何,未猎过又如何?”我低低笑出声来,“本官乃京畿三品大员,哪个能查到本官头上?哪个又敢查到本官头上?” 准备解剖器械的动作有条不紊,忽而又僵住。 那道背后的声音,既非张龙,又非赵虎,而是…… “南侠!——” 我甩开解剖器械便逃,耳畔利风颳过,那原本要用来解剖他人的器械,便勐然飞进了我面前的墙体。 深达三寸。 “这器械,”男声淡淡道,“适才瞄准的若乃大人之后心,大人此刻已经毙命了。” 我:“……” 我扯起嗓子便召唤:“武——” 南侠轻轻捻起了另一枚解剖器械。 我闭嘴了。 南侠似笑非笑:“大人吓坏了。大人怎么就忘了,今日陈州收网,武已经被大人派去协助现场缉捕了呢?” “纵然,”他停了停,低垂下眸,把玩着手中的物什,锋利的金属光泽在他掌中微微,“纵然,武没有去现场,武此刻就在府中——” “大人觉得,是武赶来救您得快,还是展某用这把小玩意割开大人的喉咙得快?” “……” 我彻底老实了。 风水轮流转,噤若寒蝉的成了我。 展昭开始给同伴解捆绑。 稳重的张龙训孙子似的开始训赵虎: “就看你适才那股毛躁劲儿,得亏包大人没让把真正的计划告诉你!告诉你,这段时日你准漏嘴!还踹我!还喊救命!还骂老子二愣子!你丫龟孙才真正的二愣子!……” 赵虎讪讪地挨训。 “什么真正的计划?” “就是引白贤上当的计划啊!” “包大人说了,白贤虽然与他同在朝为官,一白一黑两青天,共享民间之美誉。” “然而这白贤与他却绝非同类。” “聪明的人必然多疑,更勿论还是白贤这等狡猾的厮!” “他不肯轻易与开封府联手,除掉阮红堂这颗毒瘤,便唯有使他认为是他设计了我们,他才肯出兵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不肯轻易露出真面目,便唯一使他认为是他掌控了局面,他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露出的真面目,结果却是……想剖了他们。 “呸,果然不是好东西!”毛躁的赵虎又开始张牙舞爪,迅速又被稳重的张龙好一顿皮实地锤。 “戴着官帽艹狗——不干人事!” 我:“……” 我就缩在角落里讨好地讪讪笑。 “……文官袍上绣禽,武官袍上绣兽……嘻嘻,披上这身皮,咱们满朝文武,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 “……” “……” 我猜,他们大概想给我来上一大嘴巴子。 那蓝衣武官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大概因为才初入官场不久的缘故,他的眸子还是很清澈的。 用我自制的解剖器械将我的下巴缓慢挑起,锋利的金属质感带出丝丝刺痛,我知道,我的皮肤流血了。 “来,回答我,在此之前,你可曾猎过活人用以解剖?” “……” “……未曾。” 第11页 “展大人,他撒谎!这解剖室一看就存在很多年了!……” 我眯了眯眼,在脑中设想将赵虎的嘴巴活活缝上的场景。 他微用了用力,那金属抵在下颏的部位便又是一阵刺痛,殷红的血珠纷纷地滴落到了冰冷的解剖台上。 “说话。” “要实话。” 我:“你现在问这些问题还有意义么?” 答:“有意义的。对于开封府来说,是的。” 在他心目中,开封府大概即所谓正义的捍卫者。 我:“纵然我不说实话,你们又能怎样?” 金属下滑,移至颈部命脉,冰冷至极。 “我们可以杀了你。” 我一抖,忍不住吞咽了咽口水。 当生存成为头等要事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人都是会屈服的。 “好,我承认,我是猎过很多人,就在这间解剖室,处理了。” “何谓‘处理’?” “你知道是哪个处理。” “你……”他手上的青筋根根绽出,“罪无可赦。” 我:“我猎的都是些该死之人。比如说那什么,前年你们开封府追捕了许久的採花大盗花蝴蝶,倏忽失踪不见,就是落我手里了;还有那江北的悍匪,满脸麻子的那个,也被我截胡了,上了我的解剖台……等等等等,我可没碰过无辜之人啊……” 他明显愣住了:“如何证明?” 我一笑:“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按照法律游戏的规则玩,行为人没有证明自己没有犯罪的责任,证明行为人有罪的责任在于刑侦机关。” “也就是说,我并没有证明自己没有犯罪的责任,证明我曾猎过无辜之人的责任在你。” “而凭这个解剖室,你只能确定我猎过人,但根本无法判断我到底猎没猎过无辜之人。” “或许我是猎过无辜之人的,或许我并没有猎过无辜之人,或许我是个如你一般的除恶扬善的侠义之士呢。” “你可以杀了我,但杀我的同时,你就要承担相应的道德风险——你可能冤杀了我。” “无论如何,”他反驳道,“即便你猎过的尽是些该死之人,你也动私刑了。” 我:“你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对我动私刑呢?” 当头一棒,他懵了许久,直接被自己的逻辑给驳倒了。 慢慢放下了器械。 我一抹脖子,全是血。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旁边张龙赵虎的情形没比展昭好到哪里去,瞠目结舌,根本已被我们绕来绕去的逻辑辩论绕晕。 “你可能是个恶人。”蓝衣武官看着我试探性后退的动作,不再阻拦,自语着,思索着,“也可能是个好人。” “若我杀你,可能是除害,但也可能是冤杀。” “若我使你活着离开这处地下室,可能是放了一个好人,但也可能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我嘻嘻一笑,瞅着他: “根据‘疑罪从无’的法律游戏规则,你只能选择放了我。” 展护卫:“……纵然你白大人很大可能就是恶。” “是的了。” 他眸色里有不知名的光芒在微微闪动。 我看着他,心头没由来地微微一动,忽然几步向前,作友好之姿态向他们道:“来,一起走,咱们一起离开地下室。” “……你这是在挑衅?” “不,本官这是在邀请。” 我们一起出了地下室,地面以上,阳光灿烂,青草菁菁,百废待兴。 祛除一大恶瘤的陈州即将恢復往日的生机。 武方面已经与开封府包策方面共同收网回来了,人头攒动,我们共同站在一起,庆贺着,有说有笑,喜笑颜开着,人模狗样,日暖风清。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家为挥刀者。庞家为鱼肉。开封府为刀俎。 白贤为赵家本来想要用,结果却没用成的刀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