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凭栏看月生》 1、第一卷 人生一世,区区数十年,渺渺茫茫,混混沌沌,回首昨日分明仍是青春年少,再看今朝却已是人近黄昏……畏死贪活为人之本性,然世上总有一二异类,赵炫便是其一。 赵炫幼年丧父,母亲单身一人抚养他长大,但赵母过分好强,每每觉得赵炫做错了事,便皮带扫帚伺候。即便事后知道赵炫无错,她也不会认错,只会告诉赵炫“无论对错,这都是给你长了个记性。” 赵炫的脸上早早便没了笑容,性格虽不至于自闭怯懦,却也过分沉默孤僻。 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看来这句谚语在赵炫和赵母身上也再次得到了验证,赵炫确实孝顺。但无奈,赵炫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的第三年,一场车祸,让赵母撒手人寰。彼时,她正为独子寻一贴心人——贴母心而非贴子心,指望儿子娶妻生子。 但赵母却根本不知,儿子对女人根本没有兴趣,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使然,沉默接受。 自赵母去后,虽然也有人帮赵炫牵线搭桥,不过大多被他所拒,偶有几个拒绝不了的。女方见识到赵炫性格寡言无趣,冷硬木然后,往往便一拍两散。但赵炫自身主动性和攻击性也早已被母亲打磨干净,所以他竟也从未想着去找个男伴,唯二的消遣,便是做饭和看看杂书。 如实眨眼十几年,便一直到了四十出头,亦是孤身一人安静过活。未向到,这一年公司体检,赵炫身上查出了异常,进一步检查,淋巴癌的证明书送到了他的手上。 此时此刻,赵炫却无惶恐,反而油然而生别样的轻松。甚至拒绝了入院治疗,辞职之后直接回到了家中,继续安静生活。 这一世太累,唯愿死后无来世…… 然这世上之事,大多天不从人愿。 只记得前一刻晕倒在地,瞬间所念便是从此一睡不醒,却未曾想到,非但重复知觉,周遭一切更是物是人非。 原本是四十岁人到中年,到如今却成八岁稚儿。看旁人衣衫言行,望四面房屋家具,恍然间以为一梦千年到了古代,但当今这舜朝更是没有听说过。虽说明末李闯建过一个大顺,但却是音同字不同,于是更是不知一梦醒来到了何处。 赵炫无奈长叹一声,但既然活了,那也只能继续活下去了——并非赵炫得了便宜卖乖,扮矫情,他确实厌世,却缺少自杀,又或任何一种改变自己现状的勇气,习惯随遇而安,随波逐流。 于是从来到这里的这一天起,赵炫便很干脆的成为了这个孩子,而且是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身份崇高,无人怀疑,而是原本也就没有谁对这个孩子有多少理解…… 这孩子名卢闰,三岁那年被截云派掌门捡上了山来。 截云派位于截云山之上,门派上下弟子门徒不过百人,不过是个三流小派而已。门派于截云山山脚下有些自己的的土地,租给佃农每年收些租税。派中众人日常也做些走镖护院的差事。除此之外,掌门亲传弟子中,有三个是山下富户的子弟,这三人每年要缴纳的师敬亦是不菲。门派便靠这些营生,支撑着日常支出。 外间那些名门大派也大多以此为生,至多也不过他们自己能开些商号,镖局,土地更大些,为外人走镖护院开出的价码也更高些。而那些掌门又或派中叫得出名号的侠客,收下的亲传弟子们,也自然不会是如截云派般普通乡下老财的子女。 而在这小门派中,似卢闰这般根骨并不算好,又无后台银财,虽然得掌门卢达阳赐名赐姓,但也只是个记名弟子。每日除清晨学些粗浅的功夫,大多时候则是烧水打柴做些杂役的事情而已。而如果只是如此,那累虽累些,可总算平稳安泰。 但与其他记名弟子相比,卢闰有个最大的不同点——丑。 按说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只有可爱,没有貌丑一说。但卢闰却确实是丑,他明明年纪小小,但却天生了老人一般粗硬的皮肤,脸上的皮更是青斑、褐记各占一方,真如鬼面一般。若是夜半忽然见了这脸,胆小者便是被吓死也不算奇事。 身为异类,卢闰的日子显然是不好过的。不但每日要做上比旁人多几倍的工作,还时时受人欺凌?辱骂。这次让赵炫趁虚而入,便是因为他被人用石头打破了头。倒在井边,血都快流净了,方才有路过的师兄好心去查看他的状况。 不过这孩子也确实是死了,现在他虽仍叫卢闰,内里却已是个四十岁的大叔了。 这些事当然不会是卢闰自己去问来的,大多是自午间送饭送药的小师兄咒骂中听出来的。 事后卢闰渐渐得知,近日送饭的小师兄名卢律,其实和卢闰同年,两人还是一同被卢达阳拣来的。按理说,他们出身年龄都相近,还是来自一处,理应彼此亲近。然而事实是,卢闰因为是个异类被众人所排挤欺辱。而卢律却因为机灵油滑,如派不久便融进了周围的师兄弟,甚至日常欺辱卢闰的事情上,他也没少带头。 不过这些孩童争斗的琐事卢闰却并不在意,更未想着寻仇惹事。分析出这些事情来,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该躲着谁,以便少受些皮肉之苦。丝毫争强好胜之心也无的他,只想着粗茶淡饭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伤好后,卢闰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鸡鸣则起,两位十几岁的师兄带头,卢闰与一众师兄弟于偏院集合,扎马步半个时辰,接着便是复习前些日子所学的招式,每半月会学一招新招。 晨练完毕,众人便在院中吃饭,大多时候吃的是粗米菜粥,七个人一小碟咸菜。 早饭之后,便是一天工作开始,厨房边有四口大缸,卢闰的工作便是打满其中的一缸,这原本是七个孩子一组人的工作,不过以卢闰的特别地位,自然这七个人的工作便全靠他了。其他打水的人也并非不知,但看着卢闰来回挑水,却没人为这丑孩子鸣不平。反觉得自己太过倒霉,没有和他分到一组,得以有人代劳。 厨房工作的大人们也并非不知,但于他们来说,只要有水能用便好,管他是谁打满的水缸。 截云派的水桶可并不小,一桶水少说也要二三十斤,一根扁担两桶水,来回担水,这对成?人来说都并非什么轻松的差事。但卢闰从井中拎出桶来,便发现这盛满水的水桶出乎意料的轻,又或者说是这孩子自身的力量竟出乎意料的大。 不过卢闰只道是这孩子过去挑水挑成了习惯,身体练出来的力量,并未在意。仍旧安安静静,一桶一桶稳稳的向回挑水。 待到了中午,那水缸也正好满水,卢闰便可以去用饭了。每人两个黑黑的粗面馒头,加上一小碗野菜,便是每天中午的吃食。不过卢闰每日大多只能吃到半个馒头,剩余的则是被其他孩子抢去了。 下午的工作便不太确定了,拾柴禾、挖野菜,割猪草林林总总,总之到时师兄们吩咐什么,他们便去做什么。 这门派中的日子,便一天一天过去了。 又是一日,卢闰一如往常的去挑了水。上次扔了石头险些弄死卢闰,但过得这些日子,胆子又渐大的卢律,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来了。 开始他们只在一边拍手唱着自编的童谣:“丑鬼丑鬼,吓死活人,吓活死鬼。” 若是曾经的卢闰,一听他们如此高唱,便立刻又羞又愤,无地自容,直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了进去。眼睛早已红了,甚至会流出泪来,手脚更是都不听吩咐,往往一跤跌倒,桶里的水洒了满地。这时若有其他师兄师姐经过,便也要走过来大骂几句“已是个丑鬼了!还蠢笨如猪!怎不去死了!”卢闰也便越发的羞惭,卢律又或是其他唱着童谣的孩子们却往往觉得看到了最可笑之事,哄堂大笑起来。 但如今的卢闰,却将这些笑闹全都当做了耳边风。他们唱自唱去,他径自挑他的水。如此跟着卢闰往来了两三趟,几个顽童的喉咙都唱得嘶哑了,却别说让卢闰手足无措,便是一个眼神也未得卢闰瞟过来,一个个不由得气愤了起来。 有人捡了石头便想去掷,却又想起卢闰险些丧命的事,就有些怕了。但却不是怕卢闰没了性命,而是那事害他们挨了责骂,甚至惊动了掌门,警告他们若有下次,便逐出截云派。 他们中孤儿只是少数,大多是山下猎户农人,又或小商小贩的子弟,但在家中与众多兄弟姐妹争食,哪比得上在这门派中快活,至少这里只许干活,便能吃得七分饱。如今这活还多有个丑鬼干,自己更是只需玩耍打闹便可。 但便如此放过这丑鬼?他们却又如何甘心。忍不住,众人便看向了卢律。 卢律倒也是不失众望,须臾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2、002离别 旁人欺辱卢闰,多是因为卢闰太过“出类拔萃”,且看来又弱小怯懦。而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讲,门派中虽也算衣食无忧,却毕竟太过无趣。便是卢闰来之前,也有几个弱小的孩子是惯常被欺辱的。不过是卢闰来之后,因他太过突出,“风头”都被抢了去而已。 至于那些原本受了欺辱的孩子,却也没有谁帮着卢闰出头,反而加入了欺辱人的行列。甚至动手动嘴之时比旁的人更狠更毒。 但是卢律欺辱卢闰,却不只是为了寻些开心。他入派时,实则已经四五岁了。具体多大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必经无父无母的乞儿,哪里知道如何计算自己的年纪。但他流浪在外不得温饱,长得瘦小干枯,看起来也与三四岁的孩子无异。掌门收下他时,便将他和卢闰一概算作了三岁。 卢律年纪身材虽小,心眼却一点不小。数年流浪,早已让他见多了人情世故。刚入派时,正是因为他与卢闰年龄相仿,同时入派。因此他便被其他孩童算作了与卢闰一党,很是被欺辱了一番。 幸得卢律反应够快,一日晨间习武时,按着莫名所以的卢闰狠揍了一通。之后他虽被罚跪祖师像,更是整整一日不得吃饭,却也终于被其他孩童接纳了进去。 卢律一直便都记着初入门派时,被牵连欺辱的帐,更记得他之所以融入这里,还收纳了几个“手下”,皆是卢闰的功劳。于是他寻卢闰的晦气,便不止是为了快活,更是为了报仇与功利,卢律的“好法子”自然便是最多的。 卢闰又是担水朝厨房处走去,无意中瞥见卢律带着几个顽童重新摸了回来,只见他们衣裳下摆卷起,显是兜着什么。卢闰也知道不好,但这丁点大的地方却又让他哪里有处可躲,可逃?只得依旧自顾自的挑着水,谁知忽然之间,顽童们自衣裳下摆里抓起了什么,朝着他便掷了过来。 眨眼间,卢闰满头满身,稍带着两个盛满了水的桶中,都被顽童们投掷而来的东西打了个正着! “丑鬼丑鬼!满身马粪!呜呼哀哉!变了臭鬼!”顽童们一边喊着新童谣,一边齐声哈哈笑着。 “丑鬼!我要告与王婆子,你将马粪装到了水桶里!”卢律更是站了出来,指着卢闰得意非凡。 那王婆子便是厨房的管事,最是苛刻吝啬的干瘦婆娘。虽不过是门派中的一个杂役,按理说身份连个记名弟子也是比不上的。但毕竟人家是个管事,对他们这些个名头好听,但实则不过是当杂役来用的“狗屁弟子”们,自然是愿打便打,愿骂便骂。听闻前几年王婆子便打死了个如他们这般大的弟子,但现如今她还不是依旧当着管事吃香喝辣? 卢闰叹了一声,自以为逃不过一顿打骂,几顿饥渴。但至于说被打死,王婆子那传闻他虽也听说过,但是卢闰自觉自己挨打的经验还算丰富,该是能挺过去。 “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恶毒?”谁知一众顽童扔在为卢律的高明主意起哄,卢律也正得意洋洋挺胸抬头的享受“手下”们的恭维,一个少年却横插了进来。 说是少年其实还有些不足,该也只是十一二的年纪。头上虽梳着与他们一般的总角,身上的一身虽也是短衫打扮,但宝蓝色的缎子料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那窄袖短襟该只是为了方便活动——日后卢闰才知,如此样式的衣衫名为箭衣,正是大多数武人的惯常服饰——脚上一双纯白的短靴,仔细看去竟还有漂亮的暗纹。 “你随我告诉师父去!”众人还在迷惑不解中,那少年已然走了过来,明明自己衣着光鲜,却不在意卢闰一身马粪,甚至半点犹豫也未有,便抓住了卢闰的手。 “慢来!慢来!七师兄你误会了,我们与卢闰刚刚是在闹着玩的!”卢律反应却也不慢,当即跳到了蓝衫少年的身前,嬉皮笑脸将二人拦住。 听卢律口中唤着七师兄,卢闰也方想起,上一次那好心将他从井边带走医治的,听人说不也是“七”师兄吗?如此算来,他倒是已经被救了两次了。 “闹着玩?”七师兄也是刚到,只听到那卢律对卢闰恶声威胁,看到卢闰一身马粪脏污,之前两人到底如何,他倒确实是并不知晓。可他虽少有与同龄的孩童嬉闹,但也明白,若只是戏耍玩闹,卢闰怎可能如此狼狈凄惨,那卢律的威胁更是不像寻常戏言,于是小小两道剑眉蹙得越紧,“信你才怪!” 七师兄拉着卢闰便要走,卢律吓得脸色大变,其余孩童也惊恐欲泣。谁知七师兄这一走却没走成,只因卢闰站在原地分毫未动。七师兄疑惑回头,却见卢闰也抬头看他,且低声道:“我与师兄们,正是闹着玩的。” 听卢闰如此说,卢律及一干顽童忍不住低声欢呼。 “七师兄,我等还要为厨房提水,来日再与师兄亲近!”卢律边说边跑,话还未说完,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却哪里是去井边提水,怕是又跑出派中玩耍去了。 “七师兄,我需去洗洗自己,也要洗刷水桶了。”卢闰松开了七师兄拉住的手,将水桶中浸了马粪的水倒掉,朝着井边走去了。 “胆小鬼。”走动中听着那七师兄愤愤说了一句,卢闰却并未在意。 这七师兄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哥,虽没被养成纨绔子弟,还救了卢闰两次。但却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相反上次卢闰倒于井边被他所救,但他卧床大半月,这人却一次也不曾前来探望,便知道他并未将自己救了个濒死小儿的事放在心上——或许这么听来有些吹毛求疵,人家救了你已算天大的恩情,竟还要人看望,你算是那颗葱? 但若是今日他也随着七师兄去告状了,或许一状告过后,初始他会好过许多。但爱告状的小孩,无论告状的初衷是对是错,都必定被其他孩子所排斥,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个遭排斥的丑鬼?如之后这七师兄再次将他这被欺辱的小孩忘了呢? 其他孩子见他这靠山并不牢靠,那定是新仇加旧恨一起报复过来。届时卢闰才是真的没命了。说他胆小怕事也好,说他自甘堕落也好,只愿吃有喝平安度日的卢闰,并不想找个靠山翻身做主人,只愿平稳度日。 这日中午,卢闰倒是有些意外之喜,午饭之时,他竟是第一次得足了两个黑面馒头。不过看那几个被他放过的顽童脸色,有几个面上倒却有感激之意,只是那卢律与另外几个却是一脸的不耐与愤然。 两个黝黑的小馒头,这可并非什么精细的黑米黑面制作,而是不干净的糙面,里边还有着麦麸、沙石,握在手中稍稍用力便破碎开来,入口的感觉更是直如吃进了锯末一般。 这东西是不能嚼的,只能生吞。莫看如此的吃食,民间八成农户还是吃不上的,毕竟这是干粮,农家只有壮劳力于农忙季节才能偶尔吃上,平日吃的大多是混了野菜的浓粥。 所以看似这馒头不过是针尖小事,但至少对这破木桌上的几个孩童来说,却并不简单。再看这卢律的做派,若今日卢闰吃了馒头,他便会愤愤然,若是不吃,一如往常拿出一半,他便会陶陶然。然无论卢闰作何选择,日后卢律也都会变本加厉。 既如此,那还不如吃了。 馒头进口,卢闰余光见那卢律的表情,果然是咬牙切齿怒极的模样,好似卢律吃的不是他该得的,而是偷了抢了他卢律家的一般。 吃过午饭小歇片刻,两个师兄来安排他们下午的工作,自然又是砍柴割草之类的事情。师兄便又如往常一般提醒莫要走远,莫要落单,便带着他们出门去了。 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如七师兄那边的得宠徒弟,亦或是师傅的亲眷,十四岁以下的便都在这里了,一共一十九个,再加上两个师兄,二十一人一路离了门派。也不用走多远,一出围墙便能看见周围的繁花绿草,清水白石。 毕竟如今正是初夏,万物繁盛的季节。他们虽多在这周围砍柴斩草,但毕竟不是现代那般断了周围野物的根脉,所以便也只是动物避开了人烟,四周少有遇见,各样植物除了人们常走之地生长得略微差些,其他地方仍旧繁茂无比。 众孩童三一群五一伙,那几个午饭时对卢闰有些好脸色的本想叫他,但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不过却是与卢律及另几个孩子分开了,自成了一伙径自去了。于是卢律的脸色便越加的难看,毕竟他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几个“手下”,如今却折了一大半,他如何不恼? 卢闰却不管他们这些,一见众人散开,便拿着柴刀自己寻了个方向走开了。他走的是较僻静的地方,又是独自一人,因此并不敢走得太远,依稀能够听到其他孩童打闹的声音为最佳。毕竟这地方美则美矣,但也有不好。 现代那些绝了迹的豺狼虎豹,此时却是多见之物,被野兽叼走的孩子又或是成?人,便是他们也多有耳闻。-卢闰一直是怕疼的,若碰上野兽一爪子了解他的性命倒也无碍,但若是被拖走活活生撕了…… 因而卢闰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落在地上的干柴早已被捡拾净了,便是较矮的树杈细些的也已被砍了个干净,陆润正寻摸着下手处,倏地背后被拍了一下。吓得他顿时一激灵,总算那感觉告诉他拍他该是个人,否则当场便要叫了起来。原本以为这拍他的会是卢律又或其他要看他笑话的顽童,谁知一转身竟是那位七师兄。 七师兄看着他的脸,莫名所以的竟有些脸红。 “七师兄。”卢闰更是一头雾水,他这张脸,看着红脸变白脸的倒有不少,但如七师兄这般白……蜜色的肌肤染上红霞的倒是独一份。于是便是淡漠如卢闰,也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七师兄两眼——上午的时候倒是光注意他的衣裳了,长什么样子反而有些模糊。如今看来,这七师兄倒是个俊哥儿。 肤色如蜜却是润而不腻,两撇剑眉浓淡相宜,眸如繁星,鼻直口阔。虽年纪小小,但身有稚气却无奶气,英姿勃勃的一个少年郎,兼之性格还算不错,待成人之后,不知要成多少少女的深闺梦里人。 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卢闰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此种天之骄子,他多是敬而远之的,无他,这些人身上光芒太盛,他这胆小怯懦的阴暗小人物受不住而已。特别是这种性格不错,貌似还有些乐于助人的骄子,更是要远远躲开,免得晒伤。 “我是来道歉的。”七师兄的脸越发的红了,却朝着卢闰一揖。 “啊?”卢闰傻了。 “今日之事,我辱你胆小。但回家之后,我说与母亲听了,方才知道,是我自己孟浪了。当时你若与我走了,却也只是得一时之快,于你今后却并无好处。”七师兄倒也说得直接,说到后来看了卢闰一眼,竟是一脸的担忧,“卢闰,那些孩子到底为何欺辱与你,你说与我听,我俩一起像个法子,将这事解决了。” “……”卢闰看着他,有瞬间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那些人为何找他麻烦,这还要他自己说吗?于是卢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七师兄,不怪师兄他们拿我作怪,毕竟这张丑脸也实在是碍眼得很。” 七师兄看着卢闰的脸一顿,随即小声嘟囔着:“是有点丑。”但怕卢闰听见误会,又立刻摆着手解释:“你莫要误会,人这一张脸,都是爹生娘养,你又没比别人多个鼻孔,多张嘴巴,他们却视你为异类,这显是不对的!” “师兄真是宽厚,有师兄这句话,卢闰足慰今生。”卢闰低头佯装擦泪,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应有尽有的人自然是能够对别人指手画脚的,毕竟“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饱暖之人,当然才有闲工夫说些大道理。他赶忙抢过话头,只是不想这少年激?情澎湃下跑去与那些顽童讲理。 而且废话了这么久,他的肚子可是都开始叫了。 “咕噜”一声,声音虽不算大,但也不小,周围虽有稀薄人声,鸟鸣雀唱,但却并不吵闹,离着卢闰不远的七师兄自然也能听见。 “让七师兄见笑了。”卢闰低头,佯装害羞。 “那是你的肚子叫?奇怪,你的肚子为什么会叫?”七师兄正疑惑哪里来的怪声,便听得卢闰招认,忍不住一脸好奇。 “因为我饿了……”卢闰依旧低头做羞愧状,同时再次怀疑这少年还是在玩他呢。 “原来肚子饿了是要叫的吗?”七师兄直盯着卢闰的肚皮,有些摸摸揉揉的冲动,但家教使然,终究是没有动手,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小包,这是他日常练武之后吃的,都是家中母亲的手艺。 卢闰接过,却怀疑他在这糕点中是不是放了些古怪的东西,方便作弄于他。因此虽接过,却并未打开。 “为何不吃?” “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 七师兄眉头一皱,更觉得这孩子可怜得很:“快吃吧,你若喜欢,日后我天天给你带些吃食。” “……”能不能别来…… “怎么了?” “寻处溪水,洗洗手。” “哦。” 来过几次,卢闰知道略远的地方,有处小溪。因那处正是流水湍急处,其他孩童若是捕鱼捉虾却也不会过来。因此多是左右无人,如今正方便了他。 待洗完了手,卢闰便坐在了树荫下一块青石上,捧着油纸开吃。模样简单连个花纹都无的八块糕饼,中间夹着豆沙,味道倒是和前世吃的铜锣烧有几分相似。 七师兄看着卢闰,只觉得这孩子丑是丑,但是恭谨有礼。比如这饭前洗手,便是他偶尔练武玩耍也会忘记。而且他吃饭的样子,并非矫揉造作,而是文雅干净——这也幸好这位七师兄如今涉世不深,否则只是这习惯与吃相,便足以惹人起疑了。 至于为何卢闰与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无人生疑。那时候孩子们吃着自己碗里的,还看着旁人碗里的。嘴快有嘴慢无,一个个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朝口中猛塞,速度一块,当时即便是动作有些微不同,但又有谁看得出来? “可饱了?” “咕噜……” “你稍等,我回去再取些,或者你与我一同……” “七师兄,你坐在此处等等。” “嗯?” 卢闰不得不承认,这位七师兄,确实是因为家中教养的太好,以至于……有些天然呆?为了防止他把事情闹大,那还不如让他知晓些并不算秘密的小秘密。 比如这每日下午,不只是他,这所有放到外边干活的孩子们,多多少少都会为自己寻些吃食。卢闰在前世虽很宅,但毕竟理论知识丰富,有些此时山中猎户都不敢动嘴的东西,他却是敢吃的,小半个月下来,慢慢将理论变成实际,每日的收获倒也能将自己喂一个八分饱——这身体的食量很大。 七师兄便坐在了方才卢闰吃糕饼坐过的青石上,开始时他只是好奇,到后来看着卢闰上蹿下跳,好奇便变成惊愕了。 七八枚鸟蛋,两条草蛇,一大捧蘑菇野菜,叶子包裹着古里古怪的各色虫子。之后,卢闰又于密林中失踪了片刻,七师兄担忧的险些寻去,卢闰才终于回来,只是不知从何处捧来了一块满是色泽金黄的野蜂巢。 看见他便掰了一块蜂巢下来:“甜的。” “多谢。”七师兄接过蜂巢,往日他看到的都是蜂蜜,正儿八经的蜂巢,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我知道这是甜的,不过这个……整个都可以吃?” “嗯。” 七师兄又好奇的看了蜂巢一眼,终于咬了一口,嘴巴嚼嚼,眼睛便亮了起来。 七师兄在吃零食,卢闰却在地上捣鼓,他先是磊了一个土灶,这是书上看来的,特种兵野外作战弄的土灶,烟直接便从地下走了,不会引人注意。接着那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一被他清洗整理,便是两条蛇也被他用一个小竹片开膛剥皮——柴刀太大不好伺弄。 这些肉肉菜菜,全被他裹进几片大叶子,外边糊上黄泥,弄成了叫花某某,塞进土灶里。 “这蛇胆别扔。” “苦的。”卢闰摇头,实情却是蛇胆里有寄生虫,用高度酒泡过才保险,这山上又无处将蛇胆售卖,那还不如扔掉。 “这是好东西。” “你要,便给你。” “我怎能白要。” “那你明日带些盐来。”山野之中,许多东西都好找,但惟有食盐是找不到的,厨房有王婆子坐镇,无论是换还是偷,都难如登天——如今卢闰也总算想到这富家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好,不止带盐,我还会为你带些我娘做的糕饼过来。”七师兄于是笑嘻嘻的将东西接过了。 等着食物熟透的时间,卢闰便又去砍柴,七师兄要去帮忙,结果卢闰一个没看见他便劈了一棵手臂粗的小树。 “这是不能砍的。”卢闰叹气, “为何?” “这还是树苗,便如孩童一般,还不到砍伐的时候。莫说是树,便是山中走兽,猎人若猎到了怀孕的雌?兽,或是幼?兽,大多是要放走的,不能打绝了根……” “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七师兄眼前一亮,接口道。 “正是。” “书中我虽读过不少,自以为理解了道理,如今却做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事。”七师兄有些惭愧的摸了摸后脑勺,“那这小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托回去当柴烧了。”树已经一剑被劈断了,难道还能再接回去。 “呃……” 有七师兄帮忙,虽然偶尔他帮倒忙,但速度还是比往日快了些。卢闰估量着,土灶里烤着的叫花某某熟了的时候,他们俩也收集了大半的柴禾。 于是卢闰开吃,七师兄看他吃的这些东西虽然够香,但也都西里古怪。所以卢闰虽邀请了他,他却死活不吃,最后干脆跑去继续帮卢闰砍柴了。卢闰到也乐得清闲,只是自己吃饱喝足之后,砍了节竹子做了个简单的竹杯,为七师兄送去。还塞给了他一团叶子,里边包着的正是用剩下的野蜜蜂巢。 卢闰原以为,这少年师兄对他的新鲜至多不过是一两个月,却谁知道,时间一掠七年过去,七师兄也依旧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来寻他。便是习惯对天之骄子敬而远之的卢闰,也终究接纳了他的存在。 这年卢闰该是十五岁,七师兄长他四岁,正是十九岁。 卢闰已不需每日去拾柴了,打水的事情却依旧是他的差事,且从每日一缸,变成了两缸。这也并非是其他人排挤他,恶意不做工,而是确确实实是他的工作了。除此之外,他还要做些厨房的帮工,累活脏活大体都是他的。 不过如今活计虽多,卢闰却反而比儿时得闲了。每日下午有几个时辰便能窜出去,到时七师兄也会出现,带着些调料干粮。此时他已经敢于吃那些卢闰做出的古怪东西了。 而两人年纪渐长,也能走进林子更深的地方了。一次甚至捉了一窝野猪,不过当时也险些搭进了七师兄一条命去——他那把锋利的长剑,竟然戳不破野猪皮,反倒是卢闰用最原始的石头,砸碎了野猪的脑袋。 也从此,七师兄知道了卢闰天生神力。但他却答应了卢闰保守秘密,谁也未说。便是那野猪,回门派寻人搬运的时候,七师兄也只道是自己杀的。 如今卢闰也已知道,七师兄不叫七师兄,而叫萧轩易,只是卢闰仍叫他七师兄。而七师兄虽然确实是公子哥,但却也并不像卢闰所想的那样无忧无虑,毕竟,他母子二人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 七师兄的身世和卢闰前世有些相似,同是早年丧父。截云派掌门卢达阳是他的小舅舅。按理说,萧夫人仍旧应该带着儿子住在夫家,她却违背常理带着儿子投奔弟弟,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待卢闰的身边人长到了对他人私密好奇的年纪,开始窃窃私语的研究着七师兄的身世时,卢闰非但没有凑进去研究——当然,凑了过去人家也不一定理他——便是不得不听听也往往很快忘掉。便是七师兄偶尔谈到,卢闰也权当没听见。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便是卢闰也忍不住好奇,几月前终于开口问过七师兄:“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丑?” “其实我也知道你丑,如今与你说实话,你可莫要生气”卢闰摇摇头,七师兄放心的叹了一声道,“不过,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是在井边,那日我做了错事,被娘打了一顿,于是偷偷跑了出来闲逛。一开始我还以为有谁趴在井边偷听,走近了才知道是个孩子昏倒在那。我一惊,跑过去把人抱起来,结果月光下看见了一张厉鬼也似的脸,那可真的是吓死我了。” “倒是能想象得到。”卢闰木着脸点头,其实想到七师兄被吓着的模样,他还有那么点想笑,但一张脸木得久了,嘴角实在是弯不起来。 “我险些就把你再扔回地上。”七师兄尴尬的假笑了一下,“但抱着你倒是能觉出有些温热,便没立时松手,正犹豫间,你却忽然动了。” “动?” “嗯,哆嗦着朝我怀里凑,一边凑还一边小声的哭,夜风一吹,我依稀听见你在说疼,说冷。于是,我便知道了,你并非是从井里爬出来的厉鬼之类的,而是个可怜的小孩子。” 而且之后七师兄也几次三番去看过卢闰,只是他一直昏睡。那卢律更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与卢闰的。待卢闰醒了,七师兄却在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自己,不过待他刚好利索,便跑出来找卢闰了。 这些七师兄觉得有些丢脸,却并没再说。 “可怜的小孩子?”卢闰也并未在意这些后来之事,让他在意的是其他。原来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七师兄对他的印象,要不然总想着为他出头呢?该是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触动了这好男人的保护欲。 不过,如今细看七师兄望着他时的眼睛,这人或许现在也依旧把可怜二字挂在他的头上。卢闰忽然心中忽然有些倦了,原本以为重生之后的唯一收获便是得了一个朋友,可谁成想,对方只把他当个小可怜,而已…… 而七年岁月,卢闰和七师兄都未如何改变。有的人内里虽也并未改变,但外在却已经变了,比如卢律。 卢律本就聪明机灵,随着年龄渐长,便也日益明白钻营的重要。让他左钻右钻,竟真个脱颖而出。如今也算是截云派中不大不小的一个人物了。前些时日,掌门卢达阳带着几个弟子下山,其中便有卢律。如今众人回返山门,掌门也越发看重卢律,如今已是让他搬入了内院。 不过,那些年纪相近的少年们,早已有了各自的出路了。虽然如今仍旧拿卢闰的丑脸取笑,但却却已不再像儿时那般欺辱卢闰了。便是卢律也是如此,门派中偶尔见到卢闰,他多是视而不见的。 如此,于卢闰来说,到确实是好事。他只以为从今之后,他们便都是路人了,并未想过这些人,这些事还会与他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这一年的七月刚过,卢闰一如往常的挑水时,却有人叫他,说是掌门寻他。 这可是稀奇事,卢闰复生至今,也只是逢年过节远远见过掌门,除此之外,像今日这般指名道姓寻他,可还真的是头一遭。稀奇的情还不止如此,卢闰到了主宅才知,竟是掌门又要出门,正在挑选随行弟子,于是卢闰稀里糊涂的便被选上了。 卢闰自知貌丑,日常习武也多是装傻扮拙,一身巨力便只有为救七师兄时露过陷,如此一个从头到脚都写着拙劣的人,怎会被掌门选上? 可既然吃住在截云派,掌门号令便不可不遵。 临行前一天,七师兄给卢闰带来了两大包“出行必备”物品。卢闰挑挑拣拣,最后只拿了他半两碎银。 “我不过是随行而已,吃住自有人安排,衣衫也足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便算了吧。”虽然前段时间从他那里知道了真相,让卢闰又起了疏远他的心思,但如今见他这担忧和牵挂却都出自真心。 卢闰自知自己性格矛盾,既自卑——前世便如此,和这丑脸无关,却又自尊过强,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或许,他不该这么神经质吧?不知不觉间,卢闰的心略微有了些松动。 “你至少把我的剑带上?”七师兄仍旧不自知卢闰“动了心”,仍旧锲而不舍的要他带上些东西。 卢闰却一直摇头:“七师兄的剑太过显眼,其他同门都认识。倒是师兄,是否要我从外边带些礼物回来?” “有这个心便好。”七师兄最终放弃了朝卢闰身上塞东西,时辰到了,两人道别之后,便各自回了住处,可谁知…… 3、003坠崖 出行这日,天有些阴暗。卢闰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头上罩着一顶纱帽,腰间系了一柄长剑,随着众人一步一步便离开了截云派。 七师兄站在其他同来送行的师兄师姐之间,不停的说些“一路平安”之类的吉祥话。卢闰走过他身边时,他一如对他人一般走过来,拍了拍卢闰肩头。口中低低的说的却是“我娘新作的糕饼,塞到你包裹中去了,记得吃。” “记着了。”如此阴云密布的一天,卢闰恍然间,觉得活着或许也并非只是受累苦熬? 自截云山而下,队伍却并未走寻常路直往山下,而是上了一条岔路,朝西而去。此处虽也有山道,然陡峭难行,眼看着日上中天,已是近午了,众人仍未走出多远,却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师傅一声令下路边休息,众人自是忙不迭的各自训了阴凉处歇息。卢闰自是轮不到树荫石影之地的,他却也并不太累,只是从众的寻了一处坐下喝水。谁知刚喝了一口,卢律便嘶哑着嗓子叫起他。 “卢闰!过来分发干粮!” 除七师兄外,日常众师兄弟都是叫卢闰丑鬼的,时间久了,便是有些人连卢闰的大号都忘记了。如今碍于师傅在场,卢律唤了卢闰的名字,还有人抬起头来好奇的左右张望,不知何时有了个叫卢闰的师兄弟? 卢闰自然领命,站起身来朝卢律走去。 卢律所在倒是占了个好地方,背靠一处怪石,不远处便是一处山崖,或许便是如此,此处阴凉清爽,更有微风吹过。许是这里太过舒服,师傅卢达阳也同作于此处一处青石上。 卢律见卢闰走来,朝地上存放干粮的包裹指了指,显是懒得动弹。 卢闰有些奇怪,背着干粮的驮马并不在此处,为何这师傅和卢律却还要多费一次力?但以他的身份,既无资格质疑,更无资格拒绝,自然是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谁知他刚刚抓起包裹,便听背后一阵风响,卢闰下意识便扔了包裹,朝一侧跳开。待站稳了脚步,当先便看见卢律手握长剑一脸杀意,继而方才觉得肩头阵阵生疼,该是出了血。还未等卢闰做出其他反应,背后却又是一阵劲风,这一次,卢闰却是躲不开了。 背心一掌,拍得他一口鲜血喷出,更是将他直直拍出了山道,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不好了!卢闰失足跌下山崖了!”耳边最后响起的便是卢律“惊慌”的喊叫,最后看见的便是师傅略微愤恨而恐惧的双眼。 真是怪事,他与这师傅该是无冤无仇,怎么他却恨到要取他的性命?那莫名其妙的恐惧,又从何而来? 也真是倒霉,他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死了又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活下去的念想,又非死不可了…… 耳边山风呼号,卢闰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4、004鬼医 卢闰是被冻醒的,初醒时还是茫茫然然,又是一阵阴凉寒风,方让他瑟缩之后,恢复了神智。 当先想到的却是自己是否又重借了谁的尸首还魂?但看看身上衣衫,双手皮肤,却知道仍旧是丑鬼卢闰,只是如今竟是挂在一株松树的树冠之上。 此树树根深扎于峭壁之内,树干近乎与峭壁垂直,树冠繁盛茂密,便如前世那知名的迎客松一般。只不过,此树生长之处更为隐蔽,是以到如今,除了从天而降的卢闰,再无旁人发觉。松树虽苍劲秀美,然卢闰却并无欣赏的心思。 他如今挂在树冠之上,真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幸好树根扎实,这树承他之重,却不见动摇。 卢闰趴在树冠上,不自觉的竟是想要翻身,那必是跌下崖去尸骨无存的,不过那也畅快简单,而且一下跌死,也不太痛苦——前世他也不是没起过这样的心思,无奈第一次去爬楼,便碰上那楼里的一户住家结婚。卢闰看着那喜气洋洋的队伍,明了自己虽不正常,别人却还想好好活着,不该给人添麻烦。 如今这荒郊野外的,却是不会给人添麻烦了,况且还有人想着自己死。可将翻身时,却恍恍惚惚想起了七师兄,他还欠着他一份礼物呢。 卢闰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话“人活着要有个念想。”,前言后语都忘记了,只独独记得这么一句。现在忽然想了起来,于是忽然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了,因为那时候他活着确实就是为了活着,禽?兽还知道繁衍后代,扩大地盘,他却是茫茫然如同行尸走肉。 现在他有个念想了,忽然觉得,或许,该为自己的生路拼一拼…… 卢闰寻了根粗壮些的树枝抓住,一点一点向悬崖挪去。谁知他一动,这树冠便摇晃了起来,往来的山风也在此时跑来凑趣,大风刮过,于是树冠摇晃得越发厉害。一个不慎,卢闰脚下竟然踏了空,身子直直坠了下去! 幸好他双手抓进了树枝,因而并未直坠出去,只是悬空荡了两荡。卢闰借着这力道,原本想把腿重新甩到树上,谁知腿没甩上去,松树却摇了两摇,树根那里更是哗啦啦一阵土石滚落的声音。 卢闰的位置虽看不清那树根到底有如何了,却也知道若不想掉下去,最好放柔些动作。于是便停下了所有动作,只等着松树重新稳了下来,他方才双手用力,用着似是引体向上的动作,待上半身上的足够高了,便向前一倾,上半身都的重量被交叉着的树枝承接过,方才双手一松,继而上前一抱,一拽,整个人终于重新回到了树冠上。 也是他力气够大,连串的动作做得又快又稳,所以这松树只是又晃了几晃,树根处却并未再有什么响动。 而重回树上,卢闰也更加小心了,一点一点的挪过了树冠,爬过了树根,最后贴着崖壁的一处凸出的岩石站好。 卢闰趴在树上的时候已是仔细的观察过,从他站立处朝下,他目力所及之处着力点还算不少,稳扎稳打,应该……能爬下崖去。卢闰撕破了衣衫,将布条缠于双手,继而深吸一口气,开始朝下爬去。 卢闰从未学过攀岩,更何况是这样天然的岩壁,往往爬下数丈,才发现在周围并未有落脚处,只得重新朝上爬,绕开绝处寻找路径。不知何时,鞋子衣服都已磨平,脚趾、身上、甚至脸皮都磨出了血,双手上裹着的布条更是早已散落不知何处,手上的指甲都掀了开来。 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此处可并无什么光污染,这身体虽因为他日日在山林中进补并无夜盲症,但太远却也看不清晰。于是卢闰只能在一处浅浅的凸出处坐了,却是不敢睡的,以防半夜睡熟了翻身,滚下山去。 如今虽已入夏,但夜间山风却依旧冷得让人哆嗦不断。卢闰缩成一团,听着自己上下牙打架的声音,饥寒交迫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卢闰向下一看,竟已能看见崖底了,细算算也不过二三十米,不过他却不后悔苦等了一夜,毕竟二三十米相对于他昨日所爬的高度,说多不多,但也是能摔死人的。重新开爬,卢闰身体僵硬酸疼,竟有些不听使唤,还剩几米的时候竟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总算跌下来的高度并不算高,随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于性命无碍。 躺在地上缓片刻,卢闰才重新爬了起来。山崖之下便是密林,不见丝毫人烟,只隐隐能从林中传来鸟鸣兽吼之声。 卢闰并不急着进林,而是找了找此时身上携带的物品。但翻来找出,除了蔽体都难的破衣烂衫外,竟只寻出了两样东西。 其一便是出门时截云派每个弟子都配下了的长剑,因配在腰间时卢闰系的牢靠,这一番折腾竟然没弄丢它。这件虽然只是普通铁剑,材质比之略贵些的菜刀都不如,但有剑在手,毕竟好过手无寸铁。 其二竟是他从七师兄那里得来的半两碎银。之所以知道这碎银必定七师兄给他的那块,盖因卢闰从重生到落压,这碎银是他得到的唯一一笔进项。门派中杂役是有月钱的,但弟子却只能得赏银,并无工钱。赏银却只有在为门派办事——正经事,而并非是砍柴打水之类的贱役——后,才得的,卢闰自然是半文工钱也无了。 而这半两银子看着小小一块,且原本电视上古代大侠花钱都是按百两计的。实际上,普通百姓甚至还习惯以物易物,民间流通也大多为铜钱,一文钱两个馒头,且还是白面的馒头,一个馒头便能有碗口大。十几文钱便能喝酒吃肉,虽只是劣酒糙肉,但也是酒肉,二三十文便可吃些次等的酒席了。 官价计,一两银合一贯钱,即一千文。但若按市价,一两银却合一千两百文。六百文钱,这也算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了。 看着这银子,原本生死存亡间来不及想的问题,此时却都一一浮现了出来。 为什么来卢律要杀他,而且那位掌门师傅怎会也帮着他?最后那声喊若没听错,卢律杀了他,竟还要伪装成他失足落崖? 要知道,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表达的可不只是师徒之间的情谊,还有尊卑关系。 如卢闰与其师兄弟这般,为门派做杂役,可是最为平常不过,甚至他们这师傅还算亲厚。真正腌h的事情,并不会让徒弟们经手。要不然,倒痰盂,洗夜壶,捏脚捶背,再龌龊些,让徒弟擦屁股的师傅都有。 因此除了文人之间的师徒关系稍好些外,师傅弄死徒弟,可并不算新鲜事,就是他们门派里,虽是没有徒弟被打死过,可卢闰却亲眼看见过因罚跪,活活跪死的师兄。那人当时给口水就能缓过来,掌刑的师兄也有些心软去求了情,师傅来是来了,却只是坐在那喝茶。直到人咽了气,才命拖去后山埋了。 可是怎么到他这丑人身上,便不同了? 而且,这是截云派的掌门,是七师兄的舅舅要他的命,他即便是离开了这里,还能回截云派,还能重新见到七师兄吗? 卢闰的脸原本就丑,如今陷入沉思,双眉紧皱,五官扭曲,更是狰狞如恶鬼。不过幸好附近无人,倒也不怕吓到谁。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摇头将银子收了起来。现在情势不明,他怎么想都没用,不如先走出这林子再说。 紧了紧绑腿,卢闰随便寻了个方向,走入林间去了。谁知没走多远,对面树丛沙沙作响,竟探出两颗灰黑色的狼头来, 卢闰吓了一跳,看着狼竟是呆住了。但没等他一团浆糊的脑袋想明白是转身而逃,还是原地上树,那狼竟哀叫一声,带着同类跑了。 卢闰先是莫名所以,继而却高兴起来,这狼极怕人,那必定是吃过人的大亏,这说明这里也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远离人烟。想了想,卢闰干脆朝着众狼逃走的方向走去。 也是他走运,没多久便发现了一条小溪,卢闰在水边休息了片刻,喝了些水,吃了几个一路上摘下的野果。觉得并非那么饥渴难耐,便又重新上了路。 此时卢闰的衣衫早已破破烂烂,一双鞋子也变了露趾的“凉鞋”,他身上又没有避蚊虫的药物,挨着溪边一路走来,便引得各式吸血的小虫蜂拥而至,卢闰却也不驱赶——他这身体除了力大之外,另有一特异之处,便是蚊虫从不叮咬。 这点便是七师兄也对他嫉妒非常…… 这些虫子绕着他飞舞了片刻,但天将近午,日头毒辣,又过了片刻,小虫便四散而去了。卢闰掬起一捧水,润了润喉,继续朝前走。 除了狼之外,他这一路上又看见了不少野物。野鹿野羊之类食草的不算,食肉的,山猫、豹子、甚至黑熊,老虎他都远远的看见了轮廓。不过这些动物看见他之后,大都远远的跑开,卢闰不由得越发感激那些在这林中却确立了人类统治地位的前人,否则他现在早成了其他动物的盘中餐了。 渐渐日头又开始下沉,卢闰眼前却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如此看来,今天是走不出这林子了。卢闰正寻摸着找个宿营的地方,另外给自己寻些食物,就见前边溪边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到似是一个打水的人。 但卢闰仍旧是精神一振,朝那人跑去,两人渐渐接近,那果然是个打水人。可卢闰刚庆幸没有片刻,便又停下了脚步。 虽是青天白日的,但他这张脸……只希望能碰到些憨厚老实之人,不太在意他的样貌吧。 卢闰片刻的犹豫,那人却已经将水打好了,眼看着便要离开。 “那位兄台!那位兄台!”看那人一头黑发,想来年纪也不会太大,卢闰扯着嗓子喊着,他现在正是变声的年纪,声音嘶哑难听,若是喊大声了,喉咙还疼痛得厉害,但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些。 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仍旧自顾自的拎着水朝林子里走。直到卢闰喊了十几声,那人才停了下来,转身疑惑的问道:“叫我?” 这个时候,卢闰也已经跑到他身前了。于是他这一转身,两人便看清了彼此的样貌,却是把对方都吓了一跳。 卢闰的貌丑是天生的,这人却是后天的,左边半张脸该是被烧过,如今虽已痊愈,但左眼该是已经瞎了,且留下了暗红色扭曲畸形的伤疤。而他的右半张脸却白净清秀,细长上翘的凤儿眼,翘鼻,红唇,端的是个美男子。 如此左右对比,丑的越发丑,俊得越发俊,比之卢闰满脸画花一般,更让人心惊肉跳。 但卢闰面对着张脸的恍惚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朝着这青年一拱手:“这位兄台……” “你称我兄台?”那男子挑眉一笑,左脸扭曲骇人,右脸却邪魅勾人。 卢闰终于感觉有些不对了,他刚才只顾着为遇人而高兴,根本没注意看自己遇到了什么人。 如今细看,这张诡异的脸还是其次,更诡异的是,他眼前这位“兄台”穿了一身纯白的书生长衫,但在这深山老林里,这衣衫莫说是尘土,便是草叶也没有沾上一根!再看他拎着水桶的那只手,细嫩白净,指根处还有几个小窝窝,怎么看也不像是干活的手…… 这人站在那任由卢闰打量,估量着他看完了还兴致勃勃的询问:“如何?” “公子?”卢闰试探着问。 “……”仍旧笑而不语。 “大侠?” “……”好像更开心了。 “前辈?” “你不知道我是谁?”对方干脆大笑了起来,看他前仰后合的样子,到似是很开心。 “不知道。”这种问题,说谎也没用。不过听他这么说,他应该不会是妖怪之类的了——穿越都有了,卢闰对于世上有无妖怪并没前世那么确定了,可能真的是个隐居的前辈高人。只不过,有可能是邪派的前辈高人…… “你到这来干什么?”对方却并未立刻告之卢闰自己的身份姓名,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从崖上掉了下来,被一棵松树接住,一路爬下来,顺着溪水朝外走,就到这了。”卢闰指了指自己掉下来的悬崖,他自认不是个机灵巧辩之人,此时此刻还是实话实说最佳。 “自己跳的?” “别人推的。” “为什么推你?” “不知道。” “有老婆孩子吗?” “没有。” “有爹娘兄弟吗?” “没有。” “有师傅师娘师兄弟吗?” “有。” “对了,你这衣衫……”对方上下看了看卢闰那一身比乞丐装好不了多少的破烂衣服,“截云派的?” “是。”卢闰倒也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门派,这人住的地方距离截云山并不算远,算起来两边也算是邻居,呃……邻居?“这位……可是鬼医前辈?” 这附近山清水秀,虽不算武林中人开山立派的首选,但也不该只有三两个三流门派在此立足。原因就是这里二十多年前出了一个大恶人,屠尽了当时这附近最大的一个武林世家满门。当时武林正道还组织人手征缴过这恶人,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 这人也就在附近一个无名山谷里住了下来,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风声,说这人有着一手通鬼神的医术。也确实有不少人来寻这恶人求医,渐渐的这人也就得了个鬼医的名号,甚至他住的那个山谷如今也被称为鬼医谷。 “还算有点机灵。”鬼医点点头,“那你是被截云派的仇家打下来的?” “不,我是被我师父师兄打下来的。” “哦?”鬼医独眼一辆,笑得更……诡异了,“不错不错。” 都惨成这样了还不错? “既如此,我便收下你做个杂役吧。”鬼医把手上拎了半天的那桶水递了过来。 “前辈……” “怎么?你不愿意?”见卢闰没接,鬼医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卢闰立刻把水桶接了过来——所以说无欲则刚,卢闰现在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当然也就软了。 “前辈,我能问问怎么我就成了杂役了吗?”刚接过水桶,鬼医就已经当先走了,卢闰却不死心,想要给自己找出路。 “我早就想要个杂役了,铺床叠被、洗衣刷碗、砍柴生火,实在是早就干腻歪了,但却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正好你送上门来了。” “能再问问,我怎么就和了前辈的心意吗?”二十多年都没找着,他不也都过来了吗,怎么自己这种德性的就和他的心意了。 “第一,你比我还丑,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遇见。第二,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有个师傅还把你从悬崖上推了下来,你如今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第三,你险些被杀,脸上却并无愤恨,这说明你没想着去报仇,这么傻的人,哪里去找?” 卢闰一顿,他还这没想过要报仇,不过原因……好像是因为被打下崖的整个过程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他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想恨也有些恨不起来。再者说,掌门是七师兄的舅舅,而且对七师兄母子一直不错,他要是恨掌门,要报仇什么的,七师兄怎么办? 如果在仇恨和……友情?之间二选一,是其中一个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念想,卢闰宁愿选友情,那让他舒服得多。 卢闰还想垂死挣扎一番,让鬼医放了他,谁知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回了头:“你问这么多,还想回去?有人等你?” “勉强……是有人等吧。” “你这么丑竟然还有人等?”鬼医看着卢闰,阴阳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嫉妒。 “不算等。”卢闰背脊发凉,慌忙摇头,“只是我觉得,要是他知道我死了,会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吧?” “有人伤心可不好。”鬼医立刻笑了,“那你便留下水桶,走吧。” 卢闰差点就把水桶放下,但不过走了片刻,现在他们早就离了那溪流了,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朝哪走? “想来……他若是知道我受前辈垂青,也是会高兴的。”如今,卢闰也只能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宽慰自己了…… 5、005化蛹 卢闰刚刚从一个名为弟子实则杂役的身份解脱出来,在被鬼医“收容”后,就又过上了名为杂役实则……保姆的生活。 鬼医便是深山之中孤零零一处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四堵土墙,四间茅屋,两畦菜地,竟还有一间鸡舍。不过,这土墙之外,便是茂林老树,卢闰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此处像是《聊斋》中所述的鬼怪居所。 再一想院主人的鬼医名号,也真个是名符其实…… 虽仍念着去见七师兄,卢闰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并无脱逃的可能,莽撞而行,不过是自取屈辱,自寻死路。他想得明白,心情也便很快调试了过来,一路上不止老实跟着,还细心摘了不少鲜嫩野菜。 回了院中,不待鬼医说话,他便立刻老实去做了午饭。厨房之中各式调料竟也齐全,房顶上还挂着两条腊肉,几只风鸡。 卢闰当即自菜畦中摘了些油菜,配着腊肉炒了。摘来的野菜洗净之后,加醋加盐拌了。最后摸了两个鸡蛋,做了个蛋花汤。干粮更是简单,厨房中早有做好的馒头,炒菜时放在锅边,菜好了,馒头便也热了。 两菜一汤端上捉来,鬼医凑过头来,鼻子抽动嗅了两嗅,犹豫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嘴中。这才疑惑抬头:“你这人长得虽丑,手艺倒也不坏。” “家常小菜,前辈吃得顺口便好。”卢闰性格冷漠却并非清高,况且前世毕竟也活过了四十多个年头,日常处事还是知道如何进退的。 鬼医看了卢闰一眼,别看他长发如墨,那半张好脸也是青春年少。那不过是他内功深厚,又精于养生而已。若论真实年龄,他直比卢闰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大上许多。 鬼医自身便有一张丑脸,他自是明白这貌丑者的苦楚。况且这卢闰并不像他,是中途毁容,彼时心智已坚。而是天生貌丑,且又并无家人依靠,如今更是生逢大变。按理说,一人经历如此,不是灰心丧气,绝望厌世。便是愤世嫉俗,扭曲疯狂。 但这卢闰看样子却是两边不沾,虽说不上是洒脱自然,却也是轻松随意,便如同将自己当做了普通人,并不以自己的丑脸为意。 这到让鬼医不由的嫉妒起来,他毁容至今,二十多个年头,却依旧因自己那半张脸为心病。不知弄出多少恢复容颜的法子,实则他自己也知都是自欺欺人,却是难以放弃。如今看来,他的心胸却还不如这么一个只会些庄家把式的小辈。 “啪!”筷子一放,鬼医忽的坐了起来,“不吃了。”冷森森跑下三个字,径自回自己房中去了。 卢闰虽奇怪,却也并不劝慰阻拦什么。鬼医走便走了,他径自端了那几乎丁点未动的饭菜回了厨房,与早些微自己留出来的饭菜混到一起,抓上馒头,开吃。 第二日卢闰依旧自觉。 鸡鸣则起,操持早饭,打水喂鸡,清理房间。看看天色不错,问过鬼医还,将两人的被褥都搬了出来,于院中晾晒。 被褥晾好,他便端着一个大木盆朝溪水边走去,准备洗衣——都是鬼医的,卢闰至今还只有身上这一身破衣烂衫而已。 他刚走到院门,却听鬼医说:“不需你去,自有人来。木盆放在墙角便好。” 卢闰虽奇怪,但也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放好木盆。未等多久,鬼医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个面具,一个他自己戴上,一个却给了卢闰。 又过了小半刻,敲门声响起。戴着面具的卢闰老实去开门,却是两个普通猎户打扮的山民,带着六个江湖人士。 “敢问……”领头的江湖人士见了卢闰便拱手见礼,卢闰慌忙躲开:“我不过是一杂役而,此间主人还在屋内。” 卢闰虽有些好奇鬼医如何知道有人来了,却也知道不该多问。引着那领头人进了屋,便老老实实的去一边分拣药物了——刚交给他的工作。 分拣了片刻,就看那武林人士除了一个病人之外,纷纷出门,一个个脸色难看无比。两人朝那盛满了脏衣的木盆走去,其中一个端起木盆,两人低着头奇快无比的便消失在院中了。另有两人随着那猎物走了。剩下的一个自屋后寻了斧头,尴尬的朝卢闰笑笑,拎着斧头也出院去了。 溪边洗衣的,外出买杂货的,砍柴担水的,到了晚些时候,便是做饭也都是这些“病人家属”动的手——烤野兔、烤山鸡、烤全鹿,江湖人常有露宿野外的时候,烧烤倒是做得还算不错,就是大夏天的吃这些,火气太大。 看着这些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大侠们,卢闰也算明白了。在没有他这个杂役之前,这位鬼医的杂活都是谁给干的,屋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哪里来的了…… 如此,在并无病人之时,小院中的杂活便是卢闰全包,有了病人,卢闰便只需分拣药材,外带做饭了。 他的手艺也是求诊大侠们唯一的安慰——卢闰如今空闲的时间多了许多,便都用来钻研这口食之欲了,又正好深处密林之中,物产丰富。他原本做饭的手艺就不算差,见过的菜式菜谱更是不知有多少,虽与当世御厨相比仍有差距,但却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是转眼间,盛夏已变了寒冬。 这一日天上飘了些雪,院中并无求医之人,卢闰正拿着扫把扫雪,鬼医坐在院中正吃着一碗香甜的八宝饭。 卢闰扫着扫着不自觉的便停了下来,昨日的走的那些求医者带来的消息。 截云派前掌门卢达阳练功走火入魔死于内室,如今的掌门是个名叫杨九晨的。原本截云派这个小门派掌门变动不过是小事,但听说这信任掌门杨九晨和玉华宫有些联系。 玉华宫是这江湖中算最神秘的门派之一,但凡被世人所知的玉华宫人,皆是些俊秀男女,且武功奇高。但其宫人行事亦正亦邪,数十年前更是被当年的武林盟主直接定为邪派,合全武林之力征讨。 此役之后,又传出消息。原来当时某些恶事并非玉华宫所作,乃是被人栽赃陷害。而那陷害之人,竟然就是那位武林盟主。只因他恋上玉华宫一女子,但玉华宫却禁与外人婚配,而且那女子对他也并无男女之情。又加上传闻玉华宫有无数武林秘籍,金银财宝,这盟主贪念作祟,做下错事。 同是此役过后,玉华宫以一派之力,硬撼天下武林。结果人多势众一方却并没落到什么好处,各派精英几乎死伤殆尽,武林盟主都死于玉华宫主之手,中原武林元气大丧,便是到了今日也并未完全恢复。 反观玉华宫,却好似并未受到如何的影响。战后虽真相已明,但依旧小派自以为能够趁火打劫讨些便宜,打着剿灭邪魔外道的旗子杀上山去。却就此一去不回,究竟是死是活,便是如今也无人知晓。 如今玉华宫虽未称霸,却确实已是江湖中霸主之一。 玉华宫少有与其他门派有所牵连,如今这截云派之事有玉华宫参与,自然是小事变了大事,引人探究谈论了。 卢闰在意的却不是什么玉华宫,而是卢达阳死了,七师兄怎么办?那个杨九晨会不会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而且,既然没有了卢达阳,他要回门派是不是也就方便了? “咳!”耳边响起一声咳嗽。 “咳咳!”两声。 “咳咳咳!”三声。 “嗯?啊!前辈有事吗?”按规矩,卢闰该叫鬼医老爷少爷之类的称呼,但是他却依旧叫前辈,鬼医倒也没多说什么。 “想截云派那个等你的人?” “嗯。” “如果是几个月前,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放你走了。不过现在……”鬼医挥了挥他手里那个已经吃干抹净的碗。 “前辈,你让我回去看一眼,然后我立刻就回来。” “那截云派明显便是有古怪,你当日掉下山崖也同是有古怪,如此古怪的情势,我若让你这三脚猫回去了,那必是有去无回。你若第二次从悬崖上掉下去,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没什么。”卢闰叹息,他想说的是“要不然您带我去一趟”,但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要求的资格。 卢闰正低头郁闷,忽然鬼医抬头,轻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十足十便是个调戏的手势。若有外人见到此景,必定闺阃狼嚎的跑走——大白天见两个鬼调?情。 卢闰被这一下弄愣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却见鬼医皱了皱眉,开口道:“要让我放你离开,却也并非不可。” “前辈……” “先听我说完。”鬼医松开了卢闰的下巴,“我有些仇人,都是些武功高强,名声显赫,财雄势大之人。我若要全力以赴,倒也能拉上其中几人一起上路。只是我不甘心,让他们死得太过干脆。你若答应替我报仇,那么我不但放你离开,还会给你几件礼物。” “替你报仇……危险吗?” “废话,都说啦那些人并非常人了!不过,这要看你自己的手段,若是安排得好,也并不见得有太大的危险。” “那我答应。” 鬼医看着卢闰,一脸平静,却并未接话。卢闰倒是明白他在犹豫什么,毕竟这太过干脆打成的协议,往往不让人信任。 “我若不答应,那一辈子都无法离开。答应了,虽说给自己背上了负担,但毕竟是能去见七师兄了。前辈若是仍旧信不过我,也可以给我吃些过段时间便需解药的□□之类的。” “□□倒是不用,否则你离开此地后,来回赶路便要花上不知多长时间,实在得不偿失。”鬼医低头又不知思索了些什么,忽而苦涩一笑,抬头道,“前半生我曾信过几人,但结果便是这些信任之人……如今不说也罢。今日,我便再信一回。” 寥寥数语,鬼医却说得嘴唇发白,手脚发颤,可想而知,如今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前辈……” “勿叫前辈了,磕三个头叫我师父吧。”古人拜师当然不可如此简单,只是鬼医既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再加上周围环境所限,只能一切从简了。 “……” “怎么?还不愿意?你莫不是还记挂着那个什么截云派掌门吧?” “不是,不是。”卢闰摇头,他对那个卢达阳根本没什么感情,不过拿他当个供吃供喝的boss而已。况且,当初拜师的是卢闰,可不是他。只不过磕头这件事,卢闰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也知道不磕头不行,所以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深吸一口气跪了下去。连磕三头,虽不算嘣嘣有声,但也是恭敬得体。 “对了,徒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 “算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个孤儿,原先的名字必然是你以前的师父给起的。如今你师父是我了,那个旧名不要也罢,我给你起个新的。让我想想……墨岘不错,名就叫墨岘了。至于姓,欧阳挺好听的。好,从几天起,你就叫欧阳墨岘了!” 前世是赵炫,今生原本叫卢闰,从今天起叫欧阳墨岘的某人僵硬的点点头,“多谢师父。” 鬼医哈哈笑了起来,听一个杂役说话,就是和听一个徒弟说话感觉不同~ 看着鬼医大笑,墨岘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口问道:“师父,徒弟还不知道您姓甚名谁呢。” “……” 这两个人或许真的挺适合做师徒的。 事后墨岘知道,他这位师傅姓江名凌。名倒是没什么可多说的,只是这个姓……二十多年前鬼医这个大恶人灭掉的武林世家,便是姓江! 但是鬼医没多说什么,墨岘自然也不会多问。 “那个,师父。你有什么要送的东西便给我,你要让我报什么仇,也告诉我,明天早晨我就动身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因为墨岘身份上升为了徒弟,因此能够和鬼医坐在一起吃东西了,不过这还不如他自己在厨房吃呢。 那时候他会把自己那份留下来,如今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来。按鬼医形容不过三脚猫功夫的他,如何能够在这饭桌的战场上,赢过他师父的筷子?最后干脆把馒头撕开,师父吃菜,他沾汤…… “谁说你明日便能离开了?” “师父之意是?” “我给你的第一件拜师礼,便是一张脸。”鬼医放下筷子,又如早晨那般,抬手捏起了墨岘的下巴,“其实我早便看出来了,你这人并不丑陋。” 墨岘皱眉,不懂。 “你长了一张美人脸。” “……”墨岘立时僵住,尤其这位新官上任的师父语气严肃认真,让他直想跑到哪里去自己晕一晕,“师父,虽然我是你徒弟,但你也不必如此违心吧?” “谁说我违心了?我原先说你是丑鬼才是违心了。”鬼医看自己的傻徒弟依旧一脸的不信,干脆拉他去了自己的房中,翻出铜镜,以便让他自己照着,一边解说。 先说墨岘的脸型,一目了然是个端正的不能再端正的瓜子脸,且并不尖刻,而是端正温润。 再看额头,天庭饱满便是说他这样的,只是因为暗褐色的皮肤,外加三到深深如老翁的抬头纹,掩去了优点。 眉毛……眉毛虽是没有的,但是眉骨端正适中,深浅得宜。 眼睛,观墨岘骨相,鬼医说他原本该有一双杏核眼,而且他眼神平和静谧如幽泉,原该是虽不勾人,却醉人的迷人双眸。但因为他眼皮僵硬,双眼平时只能睁开一半,硬生生把一双美眸,弄得涣散无力。 鼻子,鼻梁略有些细,但鼻尖圆润和缓,虽不突出,但却正好与五官搭配最是合宜。 “最后说你这嘴巴,宜笑宜嗔,引人遐想。只是你这唇色如樱与脸上棕色的硬皮一配,便如血盆大口一般,自然是无人欣赏。” 宜笑宜嗔?还唇色如樱?墨岘浑身汗毛直立,这是说男人的嘴巴吗? “师父,说这么多,你到底……要怎么给我一张脸?” “说也简单,不过是给你换张皮而已。” “……” “不过换张皮”,还“而已”?墨岘当天晚上便噩梦连连…… 但无论是过去的杂役卢闰,还是现在的徒弟欧阳墨岘,他都没有拒绝的资格。 第二日一早,鬼医竟先于墨岘起身,且抢先占了厨房,却并不是为二人做早饭,而是熬起了药。鬼医厨艺不精,也就是如其他武林人士一般,烤烤这个烤烤那个,但说到熬药,他却不愧鬼医之名。 中药熬制,可并非是几碗水下去熬成一碗水便好了。有什么药需早熬,有什么需完放,有的必须熬够了时辰,有的熬长了却失了药性。 鬼医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端出一碗药来交给墨岘。 墨岘还记着拿换张皮之语,这药虽不难闻,还随着人热气飘出阵阵草木的香气,但墨岘却犹豫了半天。他也知道鬼医八成不会害他性命,“换皮”只是说得恐怖而已,但明白是明白,终究还是惧怕。 直到鬼医不快的冷哼出声,他才将药灌了进去。待他将药喝了干净,鬼医又守了他大半个时辰——防着墨岘在他背后吐出来,才放他去做早饭。这一天之内,每两个时辰墨岘便要喝一剂药,且都是要现熬的,便是晚上睡熟了,鬼医也会将他叫起来喝药。 如此喝药,墨岘本以为至多也就是喝个十天半个月,却没成想,实则他一喝喝了半年,不过他也并未感觉,自己身上这身硬皮有了什么松动。鬼医却依旧信心满满,只是每日熬药不止。 除此之外,鬼医也开始教起了墨岘武功,只是几遍墨岘武功不高,不过却只是些花架子样子货,一举一动虽是漂亮,却无甚攻击力。 两人相处日久,墨岘那些拘束也放开了写,所以好奇问过鬼医武功之时。鬼医却只是高深莫测的微笑,说些“时候未到”之类的,并不告诉他原因。墨岘也只能按下好奇心,等待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的“时候”。 该是墨岘已经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一日清晨,他原本是在院中喂鸡,却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一旁鬼医看见,严重却并非惊愕,而是狂喜。匆忙跑过,将墨岘抱入了屋内, 从这一天起,鬼医对某些人索要的诊费,又多了为一个垂死的病人输入二十年功力续命这一条…… 6、006出师 对于如今大号已经是欧阳墨岘的某人来说,当他重新恢复意识时,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陷入了生不如死的倒霉状况——全身瘫坏?植物人? 他的意识清楚,思维清晰,明白自己是谁,能记起昏迷的前一刻他在喂鸡,甚至还能想起小学时背诵的课文,该说他的记忆力从未像如今这般好过。但是,莫说四肢躯干,便是眼皮嘴唇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墨岘忍不住怀疑,自己如今已成了那闻名已久的鬼魂,虚无缥缈无所凭依。 但这想法只在他脑海中停驻了片刻,便被一道热流打散。初时墨岘还察觉不出这热流自何处来,只觉得自然还能觉出热来,那就应该还活着。倏忽间,热流忽然散开,所经脉络,清晰的描摹出了四肢百骸。 若能出声,墨岘会舒?爽的呻?吟一声,此时真是比洗热水澡还要舒服,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仍旧不能动。 又过了片刻,墨岘越发的想要呻?吟出声,不过此时却已不是因为舒服,而是痛苦了。此时他身体各处,又麻又痒,又酸又涨,像是运动过了度,所有肌肉筋骨都扭曲了起来。这种感觉,甚至比单纯的疼痛还要难受上三分。 也不知被这难受感觉折腾了多久,墨岘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腿动了一动,于是那整条右腿的难受滋味便减轻了许多。墨岘顿时大喜,用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动起来。 只是他的眼皮无论用了多大的力气也无法睁开,嘴巴也连“嗯啊”之类的音节都无法发出,所以既无法看清自己此时的真实处境,也无法向外界呼救。只是凭着仍旧不怎么敏感的皮肤触感,估计出自己的动作似是弄破了皮肤之外什么干硬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那难受的感觉总算是消失殆尽了,墨岘也累得有些气喘。这时他耳边终于有了些声响,却是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墨岘刚刚把头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便疲累得昏睡了过去。 黑暗的室内,鬼医看着沉沉睡去的墨岘,总算放下了心来。 墨岘昏睡整整一年,鬼医便照顾了他半年,虽然因为墨岘状况特殊,甚至连洗澡喂饭都不用,只需每两个时辰用鹤嘴壶给他灌药,外加监督着那些来求医的武林中人为魔线输送内力。这些对不算劳力,但对鬼医来说却是劳心。 半年下来,便是那半张俊秀的右脸,也脸颊消瘦,眼圈乌青,配着另外半张烧毁的左脸,越发的显得鬼医名副其实了。 不过如今墨岘醒了,那他终于能够轻松了。 鬼医放松得还早了点,墨岘的手脚四肢恢复得到确实是快,第二天便能够自己坐起身来了,第三天自己摸着东西便能正常行走了。但是,他的耳朵六天后才恢复正常的听觉,喉咙十四天后才能发音,眼睛更是花了一个月才能重新张开,但是视觉显然还不怎么正常,只能看见花斑一样的世界。 墨岘初时还觉得自己恢复太过缓慢,但听鬼医说他竟是昏睡了一年之后,便顿时不觉得慢了——足一年无法行动,肌肉竟然并无萎缩,且几天之内就能下地行走,这也是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反而视觉上恢复得慢些,墨岘才觉得是应当的。 但鬼医却不这么认为,原本他还想着墨岘能动,就立刻把他赶去做顿大餐慰劳自己呢。现在……鬼医真是怕他把自己的手指都也剁进菜里去,所以也只能郁闷等待。 “没有药能够加快恢复吗?”墨岘皱着眉问道,他昏睡前原本已经变声结束,但是一觉醒来,这声音却又变了。虽不是变得难听,但这音色又低又冷,听起来实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倒像是有谁在配音。 墨岘话音刚落,便是“啪!”的一声脆响,却是鬼医将一张面具罩在了他的脸上。 “戴上!戴上!快戴上!”鬼医催促着,语气不耐烦,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 苏醒后,因为眼睛的关系,墨岘还未看过自己长成了什么模样,只是洗脸沐浴之时,碰触皮肤,知道自己这层皮确实变好了不少。但具体自己变成什么样了,他却是不知。 “仍旧丑?”如今听鬼医如此,墨岘只道是他失败了,他原本期待不大,所以如今也并不觉得十分失落,只是好奇。 墨岘并未听到回答,到是听到了咬牙切齿之声。 “不丑。”冷冰冰硬邦邦的两个字抛了回来,又听鬼医恶狠狠的道,“从今日起,无论有无外人,你都给我戴着面具,否则……小心让我看到,抓花了你!” “是,师父。” 于是墨岘老老实实的戴上了面具,也是从今日起,鬼医开始教导墨岘内功、医术——因为白天不敢摘下面具,晚上密林中又是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忙于习武学医,另外还要做饭养活自己和师父,所以墨岘竟然渐渐忘了自己换了张脸的事情,直到数年之后终于得以出山,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 内功一道,墨岘原本在截云派时,正式学过的也不过是粗浅的吐纳法门。七师兄虽曾偷偷教他相对高深些的心法,但当时七师兄本人也只是初窥门径,他二人虽教得努力学得认真认真,但他始终也稀里糊涂。 墨岘虽然对传说中的摘花飞叶,踏水无痕有些向往,却更加惧怕同样传说级的走火入魔,最终这内功一事也只是不了了之。 如今既有名师兼名医——走火入魔还能救回来,他当然越发学的努力认真。 而鬼医自然不会上来便传授。玄奥口诀,而是细心指点墨岘周身穴道经脉。直到鬼医指在何处,墨岘都能不经思考一一说出名称、所属经脉、若被击中有何反应,又或是此穴位可医何病等等。 “这世上内功高深者,大多也通些医理,往往内息一走,便知自己病在何处,伤在何处。” 墨岘一愣,奇怪问道:“师父,既然如此,那怎么你还有那么多病人?” “手伸出来。” “啊?”虽然疑惑,墨岘依旧老老实实伸出手,鬼医瞬间从背后抽出一把尺子,墨岘见事不好,刚要把手缩回来,却是“啪啪”两声,他手心上已挨了两尺。初时被打的地方知识发麻,没多久没打的地方便肿了起来,两道高高血檩子,火烧火燎的疼。 “师父,能说明白了为什么打我吗?”墨岘捂着手,疼得直呲牙。 “因为你笨!我说的是‘通些医理’,又没说他们精通医理?内功再强也不过是些武人,小病小伤能够用内力压下去,大病大伤依旧要靠医药,否则那就等死吧。” 墨岘嘴唇动了一下,想问什么,但是手心还疼着,终究忍住了没问。但他虽戴着面具,嘴唇却是露在外边的,鬼医自然是看到了他的这个小动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的是为什么你师父——我,既通医理,又武功超群对吧?” 墨岘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只是想问一下,他能不能给自己的爪子抹点药。不过看鬼医如今神采飞扬,洋洋自得模样,他当然是不敢实话实说的,而是很狗腿的点着头。 “哈哈哈!”果然鬼医开怀大笑了起来,“我江凌江某人哪里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莫说是武功,医道,琴棋书画、阳谋诡道,我也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可惜……” 墨岘忍住了呲牙的冲动,虽然鬼医这番话确实让他牙酸无比。 “啪!”鬼医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行!想我如此人物,怎能教出一个绣花枕头的学生来?!我要……” “师父,快到午时了。”也即是快到吃饭的时候了。 鬼医僵了一下,好似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一咬牙一跺脚! “我想吃竹笋了。” “我这就去南边竹林里采些来。” “好,快去快回。” “是,师父。” 墨岘这次虽然因为吃饭问题躲过了一劫,但俗语有言: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鬼医依旧开始了他的课程改革,首先针对的就是墨岘的怕疼问题。 “但凡习武之人,不能只会打人,还要会挨打。所谓会挨打,不但指的是在被打时要能躲开自己的要害部位,而且还要能忍住疼痛,即便皮开肉绽,骨断筋折,也要面不改色,斗志昂扬!你明白吗?” “明白。”墨岘正襟危坐,“但我不明白的是,师父,你为什么要点我穴道?”——原来所谓的正襟危坐并非自愿~ “当然是,让你不要挣扎反抗。” “什么……不要反抗?” “当然是一会疼的时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鬼医舔了舔嘴唇,独眼闪亮得如同发光一般,怎么看怎么像是挑选从何处下口的饿死鬼,“若是真刀真枪,我怕在你身上留下疤痕,所以就只能用这个了,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不想。” “真是不贴心。”墨岘的不配合让鬼医哼哼了两声,“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它叫千刀万剐~” “师父,你小心我疼得没力气做晚饭。” “没关系,午饭我吃得够多,偶尔饿一顿没关系。” “我晚上给你做三丝蛇羹好不好?只要你现在别过来。” “为了徒弟成才,一顿三丝蛇羹算什么?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别……嘶……”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呵呵呵~叫出来吧,叫出来会好受些,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呼……呼……”急喘的声音,显然不是不想叫,是已经疼得叫不出声来了。 “时间还很长,慢慢享受吧~” “啊!唔!” 幸好这几天没病人,否则…… 忍痛训练之后,内功终于正式开练,墨岘奇怪的是,鬼医指导下的第一次运功,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气感,随即一股热流自丹田而始,活泼泼的开始依经脉线路而行。于是墨岘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一睁眼已是鸡鸣之时。 出门之后,备好早饭,正好鬼医也伸着懒腰从屋中走出。 “师父。” “嗯?什么事?”鬼医正用一把小刷子沾着自制的药粉刷牙——墨岘现代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认为古人没有刷牙习惯,必定是满嘴黄牙口臭无比,实则中国秦汉时便有清洁口腔的各种记载。至宋时已有马鬃的牙刷,以及混合着各种药物的牙粉,医书上也倡导人们早晚要刷两次牙。 如今墨岘来到的这个世界,虽从头到尾历史都不尽相同,但衣着打扮,日常习惯,与宋类似。 “我昨晚运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什唔事?”牙刷让鬼医有些口齿不清。 “如果按照师父您所教的那些理论来看,我的任督二脉,貌似可能已经都通了。” “那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而是……师父,你已经知道我的任督二脉通了?” 鬼医没说话,而是绕过墨岘直接去吃早饭了。 “我昏迷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放心吧,你贞?洁仍在。” “……” 直到鬼医呼噜噜喝了一碗稀饭,他才终于给了墨岘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等你要离开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墨岘等这个答案,一等却又是几年。 眨眼间他已经二十岁了,从落下崖来到今日,一共过了五个年头,原本的那个丑陋少年,如今已经是个翩翩青年了——戴着面具的翩翩青年。 鬼医也总算要让他离开了:“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留下吗?”离别前夜,师徒俩在小院中架起了酒桌,最后同桌而坐吃一顿送别宴。 “因为我丑。”墨岘记得鬼医早就说过原因。 “那是骗你的。”鬼医呵呵一笑,“根本不是因为你丑,而是你明明该有一张俊脸,却因一层硬皮,掩了真容,便如明珠蒙尘。于是看着你我便高兴,我虽毁了容貌,但至少还曾有过一段风光的时日,你却是半天的好日子也没无。但看着你,我便高兴了。” 墨岘撇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对比产生美。 “不过,我发现你这人并不像我想的那样,能让我高兴。你竟然丝毫不见痛苦忧伤,甚至连一点阴霾都没有。这哪里正常?” 墨岘低头听训,甚至犹豫着该不该说一句“对不起”。 鬼医却好像并无听他搭话的意思,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依旧自顾自的低语着:“不过反过来看,你这人倒还算不错。于是我觉得,或许不该让你做杂役,而是做徒弟。这次我倒是选对了,你做徒弟确实比做杂役好。” 墨岘心情复杂,特别是回想这几年鬼医以授徒之名,施加在他身上的种种手段…… “虽然你的医术依旧比不过我十中之一,武艺也是平平,至于琴棋书画更是不说也罢。”鬼医又喝了一杯。 墨岘默默低头,虽然鬼医这话说得别扭,但除了对武艺的评判之外,其他的倒也还算中肯…… 医术一道,墨岘精通跌打损伤,外带内腑瘀伤,但其他的寻常疾病,他却到现在还分不清什么是内感外热,什么是体虚风寒。 弹琴他引不来凤凰,却能把天上飞过的候鸟惊下来——鬼医评论,墨岘的琴声介于弹棉花和拉弓弦的声音之间。 下棋,现在来看病的病患们,都知道鬼医的徒弟鬼面是个臭棋篓子,偏偏墨岘根本不知道自己臭在什么地方,实际上他对弈双方是输是赢,都至今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墨岘唯一一次看见鬼医流泪,就是因为两人下了半个时辰的棋。 写字,其实墨岘的字还算不错,只是鬼医说他写字有形而无神,至多也就是街边摆摊卖字画的水平,但比起其他三项也算是让鬼医欣慰了。 至于最后的画画,只能说,这同样也是一项需要天赋的技能……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墨岘如今的嗓音,他原本声音偏冷,但是将内力融会贯通后,声音不知为何提升了几度,由冷变温。娴静文雅的嗓音,就是鬼医也不得不承认听他说话,能让人心情舒适。所以曾一时心血来潮,让墨岘高歌一曲,结果…… 墨岘用自己为典型,充分印证了声音好听,不一定五音能全。 “与我相比,你虽仍旧差了许多,但若是行走江湖,却也足够应付了。其实早该放你走了,可是……”鬼医夹了一口菜,“可是我真是舍不得你。” 这句话后边是不是还要加上“的菜”两字?墨岘心中虽是这么想着,但自然是不能说的。 “我也舍不得离开师父。”墨岘帮鬼医斟上酒。 “而且,当初说的是,你离开是为我报仇的。” “徒儿自当遵命。” “我知道你会履行诺言的,只是……我那仇家岂是好相与的?我躲在这,原本是为了寻机报复,但是,这世上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些人非但没有个好歹,反而势力越来越大,日子越过越好。我不想让他们死得干脆,但若要让他们身败名裂,凄惨而死,却又哪里容易?” “啪!”的一声,鬼医的酒杯被捏的粉碎。 “师父,我会尽力……” “你不要误会,我说这些并不是逼你,而是说些事实。放你出去替我报仇,可能最后非但没法报仇,还要把你搭进去。我这辈子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待日后我死了,清明烧纸还要靠你。” 墨岘心中一暖,心中有些感动。其实原本对为鬼医报仇这件事,他答应是答应了,却不可能真正下太大力气去办,这便是现代人的油滑与利己主义了。如今听鬼医这番话,他竟因惭愧而有些脸上发烧。 “可是我又不愿死心,所以我决定赌一赌。我不会告诉你我的仇人是谁,我只要求你在离开此地之后,于一年之内,前往仲州双桂镇,然后在那住上十年。当然,若是出了什么危险和困难,你也可以离开,甚至会来找我。” “只是如此?我怎么过这十年,可有什么要求?” “只是如此。你是开药铺、开当铺,甚至是做叫花子要饭都可以,只要你住在那镇子里。” 墨岘想来,反正离开此地之后,除了去看看七师兄外,他也无其他目标,那去往那什么双桂镇,自然是简单无比。 他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不需说话,不需动作,只凭一张脸,便足够祸国殃民了,而偏偏,他面具下边,就有这么一张脸。 7、007上山 第二天清晨,鬼医粗粗给墨岘指了个出山的方向,便埋首于自己最后一顿美味的早饭了。 墨岘对鬼医行了一礼——原本该叩头的,不过拜师时的三个头已经是墨岘的极限,所以现在也是鞠躬拱手而已。之后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裹离开了这个住了五年的小院。 在深山中走了两天,墨岘才终于见到了人烟。转头看看身后的密林,他不由得有些佩服那些将将求医者送进山来的猎户,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小院的。墨岘虽然不是个路痴,但是现在让他转身再回去找那个小院,他却必定是找不到的。 以后不会是回不去了吧?墨岘长叹一声皱起了眉。 毕竟山中这五年,特别是他苏醒之后的这三年,虽然鬼医依旧经常捉弄于他。但墨岘能感觉出来,鬼医已经确实将他当做了子侄辈,只是他表达关爱的方式有些不那么让人舒服而已…… 如果没有七师兄,墨岘根本不会选择出山,在山中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度过余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想到七师兄,墨岘忽然又有些惧怕。他将七师兄当做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可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况且,他对七师兄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突然冒出来,或许反而会干扰到七师兄的正常生活吧? 没怎么思索,墨岘就知道自己最好看一眼就走——就是为了这一眼,他卖进去了十年,墨岘觉得自己挺像冤大头的~ 而就算只是看一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的。 毕竟截云山上,只有截云派这么一个门派,上山之路虽不止一条,但当年就都有派中弟子把守,如今听传闻截云派日渐壮大,那各个路口的保守必定越发严密。 墨岘虽也是截云派弟子,但他毕竟只在当年跳崖之时出过山门,还只是刚走了几个时辰。所以他对门派内部还算熟悉,但是对外围的警戒却只知道一个模糊大概。 虽然鬼医对墨岘说过,他的武功寻常十几个高手群起而攻也能应付(是寻常高手,不是寻常武林人士),但是墨岘心里某些阴影扔在,根本一个高手的心态,一想到和人动手,就觉得手软头晕,下意识的躲避动手的可能。 所以,从山外无名小村,一个眼神不好的大妈那里,问到了东梁镇的方向,墨岘直奔那镇子而去。 东梁镇是距离截云山最近,也是最大的镇子,从山上下来到此,正好是一天的路程。一般截云派下山办事的弟子,都要在这里休息一夜。 所以,墨岘就想在这里等,等到七师兄下山那当然好,若是等不到,反正再过半个月就是截云派开山收徒的日子,周围四里八乡都有普通百姓带着孩子上山,还有不少上山看热闹的,彼时山上便如开了个庙会一般,墨岘也正好混进去。 一步步接近东梁镇,路上也不再是墨岘孤身一人,不过他这方向大多是些普通山村,所以碰见的也不过是些来往赶集的百姓。 墨岘并非是有急事赶路,因此一见有人便停下了脚步,毕竟虽然这世界武林门派比比皆是,但是运气轻功便如同像一道鬼影掠过的依然少见,墨岘可不想引人侧目。 墨岘虽然在离开小院那天摘下了面具,可是他到如今也未曾看看自己的脸!这倒也不是他马大哈,而是他觉得知道自己是变好了那就算了,何必婆婆妈妈的还要端详自己的脸? 可是他显然忘记了,在各种消遣方式贫乏的古代,可是又掷果盈车、看杀卫d的典故的…… 所以走着走着,墨岘诡异的发现,原本走在他旁边和前边的人,无论是老□□女,甚至还有两辆马车,竟然慢慢的都走到他身后去了。而且他背后汗毛乍起,分明是这些人死死的将他盯住。 于是墨岘停了下来,果然背后的脚步声也都停了下来。墨岘扭头,除了几个明显未婚的女子略略挪开了一下视线外,其他人却依旧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难道我背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墨岘努力扭头,没看见,于是又把被子背后的包袱和常见都解了下来,还是没找着。大门众人却依旧站在原地,死盯着他不放。 墨岘不得不走向了一位老翁,拱手为礼道:“这位老人家,不知众位为何……” 那老爷子把手一挥,笑呵呵的对着墨岘道:“谁让小哥长得这般俊俏,直让人看得心中欢喜。小哥也不必在意,径自朝前走便是。对了,不知小哥饿了没有,我这里有个鸡蛋,且拿去吃。” 老翁说罢便拿着一个鸡蛋朝墨岘手里塞,墨岘连道不敢,匆忙后退,旁边却有一个大婶举着两个水果也凑了过来,墨岘再多,却惊恐发现自己已被众人围了起来。这些人都是一脸笑意,手中要么拿着些吃食,要么拿着些香囊手帕之类的,显然并无恶意。 但墨岘却是吓了个够呛,匆忙一个扭腰从人群中直窜而出,一脚轻踏不远处马车的车棚,人直飞出丈许才落了地。脚一沾土,墨岘却是连扭头也不敢了,更是不顾什么轻功是否惊世骇俗,运起轻功化作一团白影,直朝着东梁镇去了。 却说就是他跑走之地,半月之后道旁起了一座狐仙庙,里边供奉的大仙并非女子,却是一个白衣俊美的男子…… 路上遇了此事,墨岘多总算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有麻烦了。待跑的不见人烟了,便立刻钻进道旁树丛里,自备用的衣裳里撕了块面巾遮住了半张脸。 他本以为自己如此打扮,进镇子要有些麻烦,毕竟东梁镇已有了城墙,四门入口都有兵丁把守。谁知道到了镇门,守门的兵丁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待墨岘进了镇,才发觉这些兵丁为何这般随意,只因为这镇中竟聚集了不知多少武林中人。墨岘一路寻找客栈,碰上的如他这般蒙面之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其他穿着打扮更加古怪的,更是不知凡几。 如此之多的江湖人士,好处是墨岘自然能继续戴着他的面巾,坏处却是这镇中的几家客栈莫说是上房,便是最为寻常的通铺也已经没了位置。 最后只好与一家客栈的老板商量,待他家打烊后,将饭堂里的两张方桌并在一起,便算一个铺位了。 既然晚上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订下了客栈,墨岘便在镇子中闲逛了起来,特别是专找武林人士扎堆的地方,只为了打听为何众人都聚集到了此地。 没费多大功夫,墨岘便探到了原因。明日便是截云派掌门杨九晨与苏家堡大小姐成亲的日子,这些人都是来道喜的。 墨岘摸摸下巴,觉得自己运气倒还是不坏,根本不用等,只要明日与众武林人士一起上山便好了。类似于这种喜庆之事,至于请柬……只有那些名门大派,前辈高人才能收到请柬,但却并不是说没有请柬的小人物便不能去了。只要到时候拎上二件礼物,说上两句吉利话,到时便也能进门。 只是吃到的酒食,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墨岘又不是来混饭的,只要能进截云派就好了。 于是墨岘便安心回了客栈,睡了不慎舒服的一夜,第二日天未亮,便起了床,接着混入了武林人士浩浩荡荡的队伍,上山而去。 初时墨岘周遭都是些猛张飞似的粗汉,只他一个白色长衫,白巾蒙面的儒雅书生,自然是异常显眼。粗汉们一开始对他还有些畏惧,毕竟这江湖上似他这般扮相的狠人还真有不少。但是见墨岘一直“老老实实”的登山,不但不说话,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怎么看怎么是个怯懦胆小的模样。 他们哪知道,墨岘如今正陷入了回忆中,而且他又不是正经的武林人,和其他人无话可谈,自然是既不关心他们说什么,也没有兴趣和他们搭话了。 渐渐的,粗汉们已经“知道”墨岘是个来凑热闹的书生了。且看他一头黑发犹如黑绸,眉如柳叶,眸似繁星,更兼之他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体态风流,顿时看得旁人心头发痒。 其他众人还在看着墨岘流口水,便有一人大着胆子要去抓墨岘的腰带。明明伸手便能抓到,但那人却觉得眼前一花,不直抓了一空,还因失了平衡,连连栽了两步,撞到另外一人的背上这才稳住了脚步。 这人顿时又羞又恼,放站稳了反身便又朝着墨岘抱去,谁知又是眼前一花,人没抱住,若非是与他同来的另外一人眼疾手快,他险些便要吃个口啃食。 这人顿时急了,“当啷”一声已是兵刃出鞘,但他这一刀出去,却立刻被人挡住,挡他的人却并非是墨岘,而是刚刚拉住他的同门。这人刚要张口咒骂,山风吹过,却忽然吹了他一个激灵。他匆忙将兵刃收起,默不作声的走到一旁去了。 墨岘虽然不过只是躲了两躲,但稍有些江湖阅历的都能看出来这人不简单。这人一开始不过是因丢丑而失了理智,略一冷静便明白了过来。 于是这周围的众人,虽然依旧谈笑风生,却没人再敢说这白衣美男子的荤笑话,甚至所有人都走在离墨岘的两步之外,远远的隔出了一个圈来。 8、008婚宴 墨岘原本以为,那几个粗汉被自己震住,这上山的路上便会清静下来。谁知道没过多久,便听身后一阵惊呼,头上瞬间掠过两道阴影。正是两个青年,比拼着剑法,自山下飞掠而来。 如今这山上都是贺喜之人,便是一些名门大派的寻常子弟也都混入人群中,不以轻功赶路,而是一步一步老实登山。这原因并不只是山道上人多,还因为要给截云派面子,表示恭敬。当然,仰仗着轻功赶路的也并非没有,只是这些人要么是前辈高人,要么便并非是名门大派的“寻常”弟子。 显然打斗中这两人的年纪绝对算不上是前辈高人,那便必然是后者了。 “师弟,别打了!”蓝衫的那个显然是处于手势,一边抵挡,一边后退,还一边喊着。 “我偏不!你想我别打!那除非答应我!”白衫的那个声音却是越听他师兄如此说,进攻得也就越发犀利。 只是犀利归犀利,这白衫少年显然无法完全驾驭自己所使出的剑招,偏偏他手中的那把长剑亦并非凡品,剑锋所指虽若说是无坚不摧有些夸张,但也能伤人于无形。他那师兄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躲闪得幅度极大。 但仍旧在猜测这二人身份的众多贺客却并不了解,且现在这附近的不过是些武功平庸之辈,顿时遭了池鱼之殃。幸运些的不过是被剑气割破了衣衫,倒霉的便直接见血了,最倒霉的一个竟然恰好被剑气击中了眼睛,顿时白的红的流作一团,看来这独眼龙是当定了。 “师弟!”那师兄显然是急了,不再躲闪,而是挥剑反攻。 却不曾想,那白衫的师弟已经先一步停了手,却并非是因为他自知做了错事,停下来道歉或是补救,而是他看见了墨岘。 “把面巾拉下来。”白衫青年停下了动作,站在墨岘面前,如今众人才看清他是何模样。红珊瑚的簪子簪住了发髻,却在左右鬓角各留了一缕,发尾处用红绳系住,凤眼上挑,鼻如刀削,唇红如樱。雪白的颈子上套着一个金色琉璃圈,琉璃圈的正中镶嵌着一枚龙眼大的珍珠。 实打实的是一个俊俏的青年,只是他媚眼上挑太锐,鼻尖略有些鹰钩,唇形也略有些尖刻,煞气却有些过重了。 而观他刚才的言行,他也确实是人如其貌。 “师弟!你怎地还在这里惹事,还不快与我去道歉。”那师兄却是冲了出来,拉着这师弟就要朝那瞎了一眼的人走去。 师弟被拉得一转身,看见了那如今满头满脸都是血的伤者,脸上顿时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这样下三烂的角色,进入我弄瞎了他是他的运气,他便该留着自己的那只好快滚远了去,老老实实做个泥腿子!总好过哪日丢了性命!” 这话说得实在刻毒,况且这事本来便是他们的错,周围人群中便立刻有人要出来主持公道,却都被同来之人拉住了,自然是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 那白衣的乃是宜州石屏山庄少庄主赵雁乐,另外一个蓝衣的则是庄主赵兴年的徒弟冯思定。 虽说石屏山庄在江湖上名声不错,但是这个少庄主……却也是有名的眼高于顶,跋扈任性。偏又自以为是,他在江湖上行走至今,可颇是做了不少混账事。 可石屏山庄庄主赵兴年偏偏又是晚来得子,他与其他事上算是个英雄,教子一事却绝对是个狗熊。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或者说赵兴年也被自己儿子惹的麻烦吓到了——其实仍旧不是怕别人受害,而是怕有一天赵雁乐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于是就把自己的大徒弟冯思定派了出来,看着点赵雁乐。所以最忌一年多,赵雁乐行事虽然仍旧我行我素,但总算是没有得寸进尺。 见周围人没人说话,赵雁乐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还要再去找那白衣人的麻烦,谁知那人已经没影了。 “都是你多事!”恶狠狠瞪了冯思定一眼,赵雁乐当先跑了。 冯思定看着他背影,咬咬牙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而是向那捂着脸坐在道旁独眼人走去。 但未等他走进,那人却已经自己占了起来,朝他一拱手:“冯公子莫要说什么了,也是我老薛倒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这自称老薛的竟然也是个光棍人,说完这些话真的自顾自下山去了。 冯思定看着那人背影,面上浮现了一丝苦笑。赵雁乐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吧?当然,以他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大概依旧以之为戒,反而还会引以为傲吧? 但是他又能说什么?表面上他这大师兄是来“监督”师弟的。但实际上他出门的时候师父暗地里却已经告诉过他,只是让他“劝诫”着些,且看时机多多“帮衬”。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让他帮赵雁乐擦屁股而已…… 同一时间,先一步躲进树丛里,并且换了一身粗衣短打的墨岘,现在已经到了山门了。 他们这些小角色,甚至都不用记名,刚刚送上礼物,就被截云派的弟子“礼貌”的带到一边去了。 不过墨岘有些奇怪,按说这种大场面,在山门处待客的怎么说也该有一两个高位弟子吧?可是事实却是,虽然也算是应对得体,但那也改变不了他们都是普通弟子的事实,墨岘被领走前,便看见有几位江湖上位份不低的侠客表现出了不快。 难道是杨九晨故意给各大门派下马威?但他如今的风光,不过是靠着背后的玉华宫,要是让他把各门各派都得罪光了,那无论玉华宫如何强悍,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傻话门派,而出面硬很硬撼整个武林吧? 当然,墨岘并不在意那杨九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是那些管事的不出面,他也见不找七师兄啊! 终于,新娘的轿子上山时候,有那么几个管事弟子出现了。但是更诡异是事情也随之发生了,因为新郎没出现。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不对劲了。 可想而知苏家堡前来送亲的众人脸色有多么难看,周围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是多么的明显。 就在众人都以为今天这亲八成便要结不成,截云派苏家堡今日这喜事便要变成一个笑话的时候,杨九晨终于被几个亲信搀扶着出现了。 让墨岘吃惊不已的是,看杨九晨的样貌,依稀竟然是就是卢律!出人意料的真相让他忍不住走了神,虽只是一瞬间但却让他误听了卢律亲信对大家的解释。不过倒也不用他特意询问,毕竟身边人都在议论纷纷。 原来是这截云派中出了奸细,趁着掌门不防,忽施了黑手。而且听说这奸细也是截云派的高层,甚至还是前代掌门的亲戚。 墨岘很想问问那奸细死了没有,因为他不得不将事情朝最坏的方面想去——那奸细怎么听怎么像是七师兄,但是现在这么问,实在是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杨九晨虽然重伤,但毕竟是没死,于是依然一切大体如旧,只是因为杨九晨的身体,闹洞房和洞房花烛夜显然都要省了。 也因为这,宴席上便有喝醉的粗汉小声说着,若是这杨大掌门不行了,他们自然是愿意代劳。 酒宴进行到小半的时候,墨岘已扮作醉酒,回到了截云派安排给他们的厢房休息——当然是通铺的厢房。不过他自然不是回来睡觉的,待那送他到厢房的弟子离开,墨岘已经轻手轻脚出了门…… 9、009逃亡 墨岘如同一只灵猫一般悄然无声的趴在房檐上,白日里蓝黑色的衣裳,如今在夜里就与黑色没什么不同,如今他趴着不同,几乎与身后的夜空融为了一体。 墨岘原本是想摸个“舌头”,好问出七师兄的下落。但他已经在这趴了快一个时辰了,从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走来走去的截云派弟子,不算那些成群结队的,单身一人少说也有十一二人,但墨岘却一直没有动弹。 并非是因为那些来往的弟子都好巧不巧的是墨岘的熟人,墨岘往日的情谊没有动手——就算是都是熟人,墨岘对这些人也无丝毫的情谊。而是因为墨岘手太生…… 按理说以墨岘的武功,这些人都是手到擒来。但过去墨岘的战斗经验,基本上他的敌人都是野兽,唯一和他动过手的人类,只有鬼医,那还是教导武艺所需要的正常切磋。所以,墨岘绝对是一个理论经验丰富,且装备精良(内力武功)精良的菜鸟级江湖人物。 他从潜出厢房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计算着怎么抓一个舌头,趴到房檐上的时候,依旧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当看到截云派的弟子,从他这个房檐之下走来走去时,墨岘就在想着该从背后袭击,还似乎从侧面袭击?该点了穴道,还是捂住口鼻?该把人拖到房后的阴影里呢,还是直接拎去废弃的枯井边? 他还没算计好,人都已经走过去了……如此恶性循环,一直到现在。 不过墨岘总算也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趴到天亮,甚至趴到被人发现,都抓不着舌头,更别说是找到七师兄了。 但终于又有一个落单的截云派弟子走过的时候,墨岘干脆牙一咬,心里默念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飞身扑了下去。 那弟子只觉得身后一阵两份吹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是身上一麻被点了穴道,下一刻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而去,待停下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在一处屋舍与院墙的夹角无人处了。 “萧轩易在何处?”七师兄的名字,墨岘还是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也幸好想起来,否则如今若是问七师兄,被知道了他这劫持者是出自截云派还是小事,到时候被指错了人可就麻烦了。 “……”这弟子没说话。 墨岘想了想,觉得或许自己该“严刑逼供”一番。而这也将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伤害别人,想到这,墨岘顿时感觉喉咙发干,手心出汗。犹豫了半天,才伸手掐住了这弟子右臂的麻筋上。 这手法不会让人受到伤害,但那种酸疼之感,就是个壮汉也会疼的浑身发颤,惨叫连连。可是墨岘抓到的弟子却好像是个少有的硬汉,别说惨叫□□,就是连颤都没颤一下。 墨岘顿时有些郁闷,可是事已至此却又不能半途而废,只能努力想更多能够让人疼痛,却不害人命的法子,一边从这弟子身上套取消息。 直折腾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墨岘累得满头大汗,这俘虏还是没有反应。让墨岘忍不住试探了他好几次的鼻息,直怕自己一时手重把人弄死了。 就在墨岘自认倒霉,准备再去劫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逦侍狻偃说氖焙虻阊ǎ赡埽残恚蟾拧蜒蒲t哺闵狭恕 不过谁让他那个时候只想着“什么也不想”,全屏身体的自然反应行事呢?所以把人劫来,几乎忘了到底对这可怜弟子做了什么了。 “我解开你哑穴,你莫要声张。”墨岘逵猩瘢庇钟行┎牙5脑诜驳亩咚担比欢苑绞且谰晌薹u魏位赜Φ摹 指尖轻点,解开俘虏的穴道,墨解穴的手指却并未离开那个位置,以便在这俘虏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及时制止。不过显然,墨岘是多虑了。 这位倒霉的截云派弟子显然是被墨岘之前那顿“严刑拷打”收拾怕了,哑穴刚刚解开,就一边哭哭啼啼抽抽噎噎,一边将七师兄的下落说了出来,就是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也说了不少,只是有些颠三倒四。 墨岘见他又继续这么说下去,并且可能说到天亮的趋势,所以干脆的一点睡穴,让他恢复了安静。之后又把人藏在了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里,这才一路朝着截云派的刑房而去——刑房的位置还是这俘虏告诉他的,因为这并非是墨岘那时候截云派就有的。 那个时候,弟子受罚,要么是轻则不过是关进自己屋里禁闭,重则打板子,跪祖师相,也都是在正院练功房门口,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专门的刑房。这地方是杨九晨任掌门后,折腾出来的。 不只是截云派弟子,甚至还有些与截云派作对的江湖宵小(这是截云派自己说的)也在里边接受款待。 趴在刑房外的围墙上,墨岘的心跳略微有些快速,此时他的感觉很复杂,有恐惧、有兴奋,还有愤怒。 这地方并不像墨岘想象的那样戒备森严,甚至两个该是放哨的弟子,竟然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张方桌,正在饮酒作乐。 墨岘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随即反受在身下屋瓦一拍,人以电射而出。两个专注于喝酒弟子,根本未察觉到有人到来,便已经被点了穴道,几乎同时睡倒在了桌面上。 墨岘在他们身上摸了摸,分别摸出了两大串钥匙,他也不管这些钥匙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是想着开个牢门铁链之类的八成用的上,便收入了自己囊中。但转身刚一打开刑房的大门,墨岘便知道自己拿钥匙是多余之举。 那俘虏将此处形容得异常可怕,刑房的名字也够唬人,但真进来了便能知道,这里其实就是一间加了些铁笼、脚镣、刑具的大房子。房子四周燃着火把,所以墨岘能将着刑房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这里连一个弟子也没有,至于犯人,则是只有吊在正中房梁上的一个人。 那人双手被绑着吊起,衣裳破烂且血迹斑斑,头无力的垂在胸前,披散的头发让墨岘看不清他的长相。 墨岘只能走进了轻轻分开他的乱发…… 是七师兄…… 虽然他的脸上此时也是血迹斑斑,左半张脸更是又青又肿,甚至连眼睛都被肿胀的肌肉挤得看不见了,但这确实是他! 墨岘想过很多次和七师兄再次见面时的情景,想过他们可能因再次相聚而拥抱,想过他们如路人一般擦身而过,想过自己只是远远的看着,七师兄却连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都不曾有。 但无论怎么想,他幻想中的七师兄都是个脸上带笑,雄姿英发的少年侠客,而不是想如今这般,伤痕累累昏迷着等死的阶下囚! 之前的那些恐惧和兴奋消失了,墨岘胸中剩下的只有愤怒。可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发泄或者报仇,而是救人。 试了十几把,墨岘才从搜到的两串钥匙中,找到了解开七师兄身上锁链的那一把。人松开的时候,他已有准备用一只手抱着他,以防他跌倒。但虽然只是两个人身体轻微的碰撞,也让七师兄□□了一声,不过他却仍旧没有苏醒过来。 墨岘并没立刻带他走,而是先将人平放在了地上,毕竟要是有个筋断骨折,他背着人一路颠簸,将骨头弄错了位还是轻的,万一骨头插?进内脏,弄个大出血,可就要出人命了。况且他的头部显然也遭受过殴打,如果有脑出血,或者颅骨损伤之类的,更要小心。 从头到脚把人摸了一遍,墨岘略略放了心,肋骨断了两根,左臂和右腿也断了骨头,且断骨都有错位,但却也并不严重。墨岘看了看四周,找了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木棒铁棍,帮七师兄正了骨后,便拿这些临时找来的东西做了夹板,帮他固定。 之后以内力探查,七师兄也确实受了些内伤,却于性命无忧。只是他头部的伤势,墨岘有些拿不准,幸好他离开鬼医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不少制好的丹药。醒神丹便是其中一种,这药的名字听着俗气,但也说明了这药物的药性,醒神护心,保命甚至续命的良药。 七师兄虽然昏迷,但是身体依旧能做出吞咽的自然反应。两枚醒神丹下去,墨岘又以内力助他化开药性,只是片刻的功夫,七师兄□□一声,睁开了眼睛…… “小润?”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吐出模糊,但是却让墨岘不会听错的称呼,“你来接我了?” “七师兄?” 七师兄轻轻一笑,肿胀不堪的那半张脸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还来不及和墨岘再多说一句话,七师兄已经是眼睛一闭,再次昏倒了过去。 能说话,但是有幻觉。 墨岘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好还是坏了,不过也没法继续诊断了,截云派不能再呆,必须走了。 七师兄被墨岘背在背上,且用刑房里发现的绳子捆住。虽然墨岘已经尽量小心平稳,但毕竟是躲躲闪闪的逃命,免不了有些时候动作过大。有时候七师兄不会有反应,有时候,他却会低低的□□着。 终有一次,七师兄的声音惹来了几个巡夜弟子的注意。相比起这一晚之前几次“行动”的犹豫和胆怯,这一次墨岘在第一时间便冲了上去。 一队八个弟子,电光火石之间,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警告同门的呼叫,便都已经人事不知的倒在了地上——墨岘没杀他们,现在他还做不到杀人,但这些人脑后或者胸前挨的一掌,足够他们痛苦的在病床上躺上几个月了。 墨岘只道自己在迁怒,但现在既然没法找杨九晨报复,那就只能拿这些很可能参与了伤害七师兄的喽狗吡耍 墨岘刚要离开,某个地方的动静却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踢地上的碎石。他的动作看似轻柔缓慢,那石头却如箭射一般弹出,直击向一个角落。 只听“铛”的一声,石子被长剑击飞,一个男人从暗处跃了出来。未曾想,这还是个“熟人”——墨岘来时路上的纳威蓝衣男子,只是因为墨岘走的早,没听周围人的议论,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 墨岘却并未继续进攻,因为刚刚他精神波动过大,一时未查除了巡夜弟子外,暗中竟还有人在。对方却是把他做了什么看了个一清二楚,若是为敌的,那么刚才就已经大声呼叫了,可是他并没那么做,直到避无可避方才出现。 “这位朋友你背上的可是萧大侠?” 墨岘一愣,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原来师兄也是大虾一只了。不过表面上他当是对着对方点头。 “如此快去吧,稍后我自会将追兵引向另一个方向。” 10、010入山 冯思定说完,墨岘却站着没动,因为他冯思定所说的真实性。 虽然在他攻击那些截云派弟子的时候,冯思定没有招来其他人,但这并不表示,这个人就真的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也可能是他看出了墨岘的武功在他之上,他即便能够出声示警,但最后也要伤在墨岘的手中。 现在他让墨岘先走,也是同理可证。谁知道墨岘走了,他是按照自己所说的帮助墨岘误导追兵,还是直接叫上一群人追在墨岘的屁股后边? 但是让墨岘因为自己的一时怀疑,而对一个素不相识(截云派弟子除外)的人出手,他却又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他虽也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但那个时候他不是一个喊打喊杀的江湖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墨岘站在那原地不动,冯思定只是略一沉思便明白了他在犹豫什么,这让冯思定忍不住笑了一下。 今夜本就昏暗,墨岘又是背光而战,冯思定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之前看墨岘出手干脆凛冽,冯思定还以为墨岘是哪个江湖前辈。如今看来,他武功虽高,但八成却是初入江湖。也不知道萧轩易是怎么认识的这么一个武功虽高,但阅历尚浅的朋友。 又或者,正是因为他的阅历浅,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敢冒着得罪玉华宫的危险来救人吧? “说起来我若并未与你交手,也确实容易引人怀疑,不如你也给我一掌,将我击昏如何?” 冯思定的这个提议,墨岘道是觉得不错。但是这人既然宁愿挨他一掌,可能真的是七师兄的朋友,这么想墨岘就想放下冯思定离开。但刚迈腿,就又想着这人要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怎么办? 于是虽然墨岘自己也觉得自己婆婆妈妈,但他就是犹豫不决,做不出决定——这也和墨岘前世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他的一辈子都是在母亲为他规定的道路上前进,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活着。之后的厌世,也和他的母亲去世,他完全失去了人生方向有很大的关系。 “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墨岘举棋不定的时候,冯思定已经抽出了长剑,这可是把墨岘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冯思定已经将长剑当做飞镖一般掷了出去,那剑钉在了对面一间房子的横梁上,入目三寸,且还摇晃了两下。 “来吧。”冯思定朝着墨岘招招手,“最好一掌大重点,多打两掌也好。” “啊?”墨岘完全混乱了。 冯思定又笑了笑,听到墨岘的声音,他更确定这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孩子”了:“我这些日子累得厉害,正好得你帮忙,可以歇歇。” 墨岘想到了那个白衫青年,虽然他只看到了开头,但显然,那个人十成十是个当代的富二代。眼前这人若是和他同流合污,那当然过得风流快活,可显然这两个人性格并不相同,可想而知他有多难过了。 “我……我会在你胸腹各印一掌,腹部那一掌只会断你两根肋骨,但却不会伤害到脏器。胸口那一掌,我会滞留些内力在膻中穴中,你会有一阵感觉内息不稳,胸闷气短。骨伤自然要好好将养,不过那内力,你就算放着不管,最多两个月也就不要自愈了。” “噗!”这些冯思定干脆笑出声来了,没见过打人还要告诉人怎么治的,“好,都好~” 墨岘有点郁闷,这怎么听着像是对孩子说话呢? 不过从离开厢房到现在,他杂七杂八的已经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时间了,自然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于是墨岘回忆着看过的那些武侠影视中演员的动作,朝着冯思定一拱手:“得罪了。” 随即不待冯思定再回答,已经欺身而上,啪啪两掌印在了冯思定的胸腹之上。冯思定身形一顿,立刻软倒了下去。 墨岘却没像对其他人那样,随他直愣愣的倒在地上,而是转身扶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安稳的把他放在了地上。刚要走时,墨岘却又犹豫了一下,拿出一瓶阵痛理气的伤药塞进了冯思定的腰带里,最后才重新朝着离山之路而去。 剩下的路上,墨岘倒再没遇上什么的麻烦,安安稳稳下到半山腰,此时已经临近天明,墨岘便朝路旁一转,离开了下山的山路,一路走进了山中的密林。 墨岘在“小事”上傻,但是在大事上却并不呆。 不管截云派的众人再没用,现在也一定发现七师兄被劫走,客人(冯思定)被打伤了。很可能追兵就在他屁股后头,而且他们也必定以为七师兄有伤,救走他的人会就近找城镇好让他治伤疗养,再不济也会弄辆马车,带着他逃跑。 墨岘要是直愣愣的冲下山去,那可真是自找死路了。 所以干脆他从这山中走,现在这年月,可不是现代那个植被全部被严重破坏的年代,便是州府甚至都城这些大城市,出了城走上不到半个时辰,便能看见成片成片的林子。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江湖人物,也不敢轻易跑如林中。 否则便是能够豺狼虎豹,但毒虫毒蛇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可是墨岘不同,虽然偏科严重,但他也勉强算是个大夫,自己便能为七师兄治伤。且他的武功高明,豺狼虎豹自然是不怕的。这么多年随鬼医住在深山之中,他自然也有一手应付毒虫毒蛇的拿手好戏。甚至蜈蚣蝎子,也都是他的盘中美食。 所以带着七师兄绕道林中,他自然是不怕的。 墨岘离开鬼医的时候问过,仲州在截云山的东南方向,所以他现在就顺着山势,朝着南方走,准备找到能够下山的地方,再拐向东南方向。 一直跑到接近晌午的时候,这之前墨岘只停下来两次为七师兄喂水,吃药。墨岘原本准备一直跑到晚上,但是……七师兄醒了…… 11、011证物 一心赶路的墨岘,开始时根本没察觉到七师兄恢复了意识,直到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不用醒都能知道,那只手是七师兄的。 “你是谁?”即使路上墨岘给已经喂了两次水,但七师兄的声音仍旧带着明显的嘶哑。 墨岘有些不太清楚该怎么介绍自己,可是他短暂思考的结果,就是脖子上的那只手在慢慢收紧:“救了你的人。” 七师兄愣了一下,他在思考墨岘的回答,也在思考自己现在的状况。如今除了一条烂命,他已经一无所有。杨九晨就算要报复,也也只会把他继续吊在刑房里用酷刑折磨,而不需要多费周折,还要将他放出来。 但是,七师兄的交际面并不宽,他认识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截云派的门徒,剩下的那寥寥几个其他门派的好友,莫说可能并不知道他的处境,即便是知道,但也不会为了他,与截云派,甚至玉华宫为敌。 那么,算来算去,还有谁会救他呢? “你是谁?”松开了手,七师兄又问了一次,这次却是不含敌意的单纯疑问了。 “你猜。”这次墨岘却是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短短的一句话只有两个字,问出的时候他心中雀跃,期待,甚至还有着点恐惧和顽皮。 七师兄显然是被问住了,他皱着眉,很认真的思考着,连墨岘重新开始赶路都没有察觉出来。一直到墨岘又跑了半盏茶的功夫,七师兄忽然脸色一变! “这位……恩公,可否稍停一下。” 一声恩公,墨岘差点没笑出声来——便是做梦他也没想到,如此古风的称呼,还有放在他身上的一天,而且还是他七师兄叫的。 “我们急着脱离追兵,七……”墨岘险险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才将这称呼吞了回去,否则若是说出了口,他这身份也就不言则明了,“萧大侠若有急事,可否透露一二,也好看看我能否帮得上忙。” 此时墨岘若是回头,必定能看见一张属于七师兄的大红脸。 七师兄为何中途醒来?一则墨岘给他喂下的急救药物确实对症,二则……七师兄他尿?急…… 墨岘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吊了多半天了,那个时候他身体虚弱,又在昏迷之中,那方面的需求也就并不强烈。可是如今身体略有恢复,那感觉就变得汹涌澎湃了。 墨岘等了半天,不见七师兄回答,不由有些疑惑。此时他们已是渐渐深入密林,周围兽吼鸟鸣不绝于耳,墨岘甚至有些怀疑,是否是七师兄的声音被这些杂音遮蔽住了? 正好前边有棵大树,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同也因为树大,树冠之下野草野花,甚至小树因不见阳光大多枯萎凋零,树荫下有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于是墨岘便在这树下停住了:“萧大侠,你有何事,可否再说一遍?” 于是七师兄脸红得发紫了,一方面是羞的,另外一方面则是窘的。可是若他如今不说,终有忍不住的一刻,如今还是在人家的背上,拿他若是……脏了自己倒还不要紧,怕是到时候还要脏了人家。 “我……我要方便一下。”此时此刻,七师兄从未觉得说话如此艰难过。 “方便?”墨岘初时有些没听明白,忍不住便反问了一句。 “是。” 七师兄的回答声细如蚊,其实话刚出口,他便已经明白这方便是何意了。如今再听七师兄在耳边的细细回答,不知为何,他脸上也有些发热。 “我、我这就将萧大侠放下来。”墨岘找了块凸出地面的树根,那高度正好让七师兄坐在上面,待确定七师兄坐稳了,他才开始解开系住两人的布条。 片刻之后,墨岘抓着一大把布条对七师兄道:“可要我帮忙?”并非是墨岘自己要占便宜,而是七师兄断了一手一脚,他想方便,但他自身的情况让他没法方便的方便…… 虽说两人都是大男人,如今若是日常方便,或是沐浴倒,被看了个光倒也没什么。但现在却是一方要照顾着另外一方。七师兄一听墨岘询问便想拒绝,但又一想自己如今的状况。拒绝了之后,若是弄到了身上,那可就越发的丢脸了。 于是七师兄只好点头答应:“多谢。” “不用,寻常小事而已。”墨岘利索的将七师兄服了起来,让他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而非是那条伤腿,接着又帮他将裤袋利索的解开,褪下长裤,亵?裤,至于剩下的…… 墨岘抬起头,眼神看向了另外的方向,于是耳边响起了七师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待水声结束,且七师兄低低的道了一声:“可以了。”墨岘方才把视线转了过来。 粉粉嫩嫩的一个……不算小的,小东西。 墨岘掏出口袋里放的草纸,帮七师兄擦拭的时候如此想着。原本以为穿上裤子就能完事的七师兄却差点尖叫起来——他那地方还没被自己以外的人,近距离接触过呢,不论男女。 不过墨岘的动作很快,擦干净之后,立刻就帮他提上裤子,系好了裤袋。这让七师兄怔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我可以自己擦。” “哦,下次我把纸给你,现在先去那边溪水边洗洗手吧。” “好。”七师兄不说好,又能说什么呢? 依旧是墨岘背着七师兄,不过这次只是去溪边洗手,便没有再次用布带系上。墨岘从包裹里取了皂角粉,先是自己洗,接着帮了七师兄洗。 七师兄两人搅合在一起的手,猛然间有了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模模糊糊的口中已经呼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小润……” 墨岘低头洗手,没看见七师兄的表情,只是听见了他的叫声,顿时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抬头问道:“七师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墨岘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七师兄惊愕无比的脸——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虽然不大,但却显然是忘了合上。 “七师兄?”墨岘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七师兄中风了,刚要上去抢救。却见七师兄终于合上了嘴巴,一脸迷茫的问道:“小润?” 墨岘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自己不打自招了。 两人再次上路,墨岘一边走,一边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包括鬼医成了他师父在内,大多是据实以告。只除了,当初是前截云派掌门和当时还是卢律的杨九晨联手将他打下了山崖,而是说自己十足落崖。 一方面墨岘不希望与七师兄有什么隔阂。更重要的则是,虽然墨岘也已经猜测那玉华宫与自己怕是有些关联,但墨岘从未想过去寻玉华宫,他在截云派里无偿做了八年的杂役已经做够了。 或许玉华宫不会让他做杂役,但无论做什么,进了一个门派,便要守一个门派的规矩,同时为这个门派付出,只是方式不同而已,这点即便是一派掌门也不可能特殊。那墨岘还不如继续当他这个无门无派——鬼医不让他说出自己的师承——的江湖菜鸟呢。 在讲述自己过往的同时,墨岘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他怕七师兄让他帮忙报仇,回去找杨九晨,为他夺回掌门之位。 但这怕却并非是怕去杀人、怕受伤、亦或是怕死,而是怕与七师兄分开。虽然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和这段珍贵友谊分道扬镳,可谁知道天降大运,他非但不用和七师兄悄无声息的永别,反而顺利把人打包带走。 墨岘一路施展轻功狂奔,固然是在躲追兵,但更多的是希望能够一路就这么把七师兄带到那个什么仲州双桂镇,然后就能像五年前一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从这方面思考,他不想七师兄认出他来,这样以他知道的七师兄的性格,是不会要求救了他命的恩公再去替他报仇的。 甚至墨岘曾经阴暗的想过,为七师兄治伤的时候留下一手,让他残废,这样就连他伤好之后,自己去报仇也不可能了。不过,终究没忍心下手。 这也是为什么七师兄认出墨岘后,他又惊又喜。喜的是,现在如果照着镜子,可能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但七师兄却能认出他。惊的是,既然身份暴?露,七师兄若是不拿他当外人,那很可能寻求他的帮助…… 墨岘心乱如麻,但他五年的经历说起来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很快两个人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你……你下山的时候,我让你带的东西,都用上了吗?”七师兄开口问道,显然,他还是在试探。 “我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锦囊,你拽出来看卡那里边的东西。” “我的手……”打开锦囊看似简单,但显然不是他们俩现在的姿势,以及七师兄现在的独臂状态能顺利完成的。 “我说错了,不用打开,你捏一下,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了。” “?”七师兄带着疑惑,拽出了墨岘挂在脖子上的锦囊,果然,只是轻轻一捏,他就知道了里边放着什么——一块大约有半两的碎银子。 12、014新家 虽然墨岘和七师兄此刻都是蓬头垢面的,但老人显然明白他们俩此刻的疑惑。 “这地方确实是双桂镇,不过如今已是双桂村了。它是个镇子的时候,却还要往上数个十几年,那时候这里确实是个小镇子。只是一夜之间,这镇子让一把大火都烧干净了,全镇上下便是连条狗都没跑出来。如今我们这村里的,都是后来从其他地方迁来的。” 老人还有话没说,因为双桂镇全镇人当初都死得太蹊跷,所以民间自然是有不少鬼怪之类的传言。几年之内都没人敢搬到这镇子里住,如今村里的这几户人家,如果不是各自都有些“特别”,也不会住到这么的个地方来。 而因为当年关于双桂镇的传闻传得太邪乎,所以到现在,民间百姓甚至都不敢多提有这么个地方,这村子里的人外出为了怕外人的白眼,也从不多说自己从什么地方去。所以渐渐的,即便是本地人都忘记了过去有个双桂镇,现在有个双桂村了。而是只是知道有个双鬼村,村里边住着大鬼小鬼…… 这也是为什么,墨岘找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这么个地方了。 墨岘原本以为,双桂镇该是个不小的地方,且镇上该有那么一个威名赫赫的江湖世家或者武林门派,鬼医让他住在双桂镇十年,必然要和这家武林人士有接触,然后自然而然的给他报仇什么的。 但是原本的双桂镇二十年前已经被烧杀干净了,经过这么多年,甚至连知情人都没有了,他在这么一个荒僻小村里住上十年,又能对鬼医有什么用呢? 当然,也可能鬼医根本不知道这地方已经被屠戮干净了。不过短期内,墨岘是没办法回去询问鬼医需不需要换地方了。毕竟七师兄还有伤在身,而且鬼医住在截云山山脚下,现在距离他把七师兄救出来还没过多长时间,那地方必然依旧戒备森严,回去完全是自投罗网。 “小伙子,你们既然是到双桂镇寻亲,那怕是寻不到了……”老人叹了一声,觉得这两个青年也着实是可怜。 墨岘也叹了一声,他也确实是不知所措了。以他的性格来说,若是有人给他个目标,只要是在他能力限度之内的,他必能很好的,甚至远超正常限度的完成。可要是什么目标也没有,让他自己决定前进方向,他就只会原地踏步了。 “小伙子,你们可有其他的打算没有?”正在墨岘准备问问七师兄该怎么办的时候,老人却又说话了。 “没有,我也是儿时依稀听母亲说过,双桂镇还有亲人存世,但如今既然如此,我也不知道该到何处去了……” “既如此,你们可愿住在此处?” “老丈?”老人的邀请着实出乎了墨岘的预料,虽然大多数古人相对于现代人来说淳朴许多,但也没有刚听两个陌生人说了三两句话就邀请对方住到家里的情况吧?万一是引狼入室怎么办? 当然,墨岘知道自己和七师兄不是狼,于是他就不得不考虑这老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让他们留宿了。他们身上破衣烂衫,那应该不是为了财。他们的面目也已经被特殊的药水和杂乱的头发掩盖住了,也应该不是为了色。 这种单纯的好心,之前墨岘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七师兄,不过那个时候,七师兄还只是一个不怎么知道人间险恶的孩子。 那么这位老人呢?看上去到确实无害且宽厚,而且之前他也很热心的让他和七师兄喝水,还告诉了他们双桂镇的事情。 不过现代墨岘看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甚至匪夷所思的脏事乱事,即便到了古代也莫名其妙的被人从背后推下了山。 胡思乱想了半天,甚至还求救的看着七师兄,但七师兄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青石上喝水,连个眼神都没给墨岘,显然他真的把自己当成随行家属了,一切都等着墨岘的安排于是,于是最后,墨岘也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这会不会打扰了老丈?” “怎能说是打扰?”老人摇了摇手,“前年王家搬到别处去了,房子便空下来了,你们若是愿意,便可住在他家。” “那房契……” “乡下人家,哪里有这个契,那个契的。你若想要,稍后寻个郎中给你写个便罢。” 老人所说的郎中,是那种举着个“包治百病”的幡子,摇着铃铛走街串巷的铃医。这些医生集治病、跳大绳、批八字、看黄历、代写信件文契等等于一体,可谓是多面手…… 至于为什么这老人把写张房契说得那么轻松,一方面也是双桂村的名声问题,这地方几乎等同于一个荒村,根本没多少人敢来住,即便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没有房契地契。另一方面则因为老人是这村子里的最高行政长官——里长。 于是墨岘怀着忐忑的心情,背起了七师兄,跟着自我介绍赵五爷的老人,朝他们的新家走去。 一路上墨岘还碰上了双桂村里的其他几家住户。 刘七婶子,还有刘家的四个儿女,至于这家的男人刘七则上地头种地去了,这位胖胖的婶子很热情的递过来了两个鸡蛋,还说一会要帮他们去打扫房间。 赵寡妇家的两个儿子,赵寡妇则是没见到,古代寡居的女人大多很在意避嫌。 孙石头和孙木头的老婆孩子,这俩人是一对兄弟,住的也是邻居,他们与刘七一样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走到一间最破的草房时,墨岘原本以为这是他就是他未来的家了,谁知道赵五爷却指着这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介绍,里边住的人叫王来子,只是如今诨号王癞子,是这村子里唯一的一个闲汉。还告诉墨岘,若是碰到他找麻烦,就朝死里打…… 再往下,才是墨岘未来和七师兄未来住的地方,临进门赵五爷还指着另外一边的房子说,住在那里的邻居是村上唯一一个猎人,姓萧,独居,今日上山打猎去了。 赵五爷指给他的这座农家小院和赵五爷自己家的格局有些像,东边两间正房,北边是厨房,南边还有一个牲口棚,角落里还能依稀看见一个鸡圈。 不过房顶上的茅草都已经不密实了,甚至有的地方明显的腐烂发霉了,窗户纸也都已经破烂了,牲口棚塌了一半,院子的土坯墙也破了一个大洞。 再一进屋……墨岘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好干净啊~除了土炕仍然“建在”之外,这房里就连个板凳都没有。 “准是那个王癞子!”赵五爷一拍大腿,愤愤的说。王家搬走的时候,还是留下了几件家具没带走的,但是现在这么光秃秃的,却明显是有人之前搜刮过了。 “多谢五爷,这地方还是不错的。”墨岘这句话倒并非是言不由衷,如果这老人没在他和七师兄身上打主意,而是真正的出于善意,那么未来这地方就是他和七师兄的家了,没有别人,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他们能够自己做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而对墨岘来说,这样一个地方,不管外表再破,也是好地方。 赵五爷却是脸上一红,告诉他们先收拾着,他回去那些东西来帮忙。 墨岘和七师兄都是连声道谢着把老爷子送了出去,之后墨岘将七师兄放在了炕上,他转身刚要去外边收拾垃圾,就听“轰——!”的一声,同时房里的尘土飞起两丈高。 墨岘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顾得一边喊着“师兄!师兄!”一边朝土炕的方向冲。 “我没事!咳咳!没事!”七师兄听见墨岘的声音,也赶忙喊着。墨岘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了人,却不是在炕上,而是在地下,但当时他也来不及多问什么,抱上人就冲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刘七婶子抱着几个碗跑了进来,一看他俩满身泥土的狼狈样,赶忙问道。 墨岘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七师兄苦笑着说:“床塌了。” 墨岘:“……” 13、015突破 按理说土炕应该比木床结实,毕竟是用土坯垒起来的,硬度和墙面差不多。 但他们房里的这个土炕,一年多近两年没有人气,也就是没被烧过了,而且这两年夏日都比较潮热。因此,这火炕里边已经受潮发霉,甚至都变酥,和都豆腐渣工程差不多了。所以才有七师兄一坐,就把炕坐塌的一幕…… 炕都塌了,可想而知这房子也不会多安全。赵五爷干脆让墨岘和七师兄暂时住到了他家里,等过几天,干脆召集村里人帮他们扒了房子重新盖。 墨岘自然是是连连称谢,但是对这位老人,以及这村子里的其他人,却仍旧心存戒备。 晚些时候,下地耕种的几个村人回来了,上山打猎的萧猎人也回来了。 几家人都知道这村里又要多上一户人家了,都拎着些自家的酒菜聚到了赵五爷家中,便是赵寡妇也让自家儿子送了一锅鸡汤来。 刘七年纪实际上还不到四十,但看上去却和现代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般,一张忠厚老实,且布满了皱纹的黑脸,两只大手老茧遍布,甚至背都微微驼了,但他的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显然现在这生活虽然困苦,却让他有了盼头。 孙石头和孙木头虽然说是一对兄弟,可至少墨岘没看出他们俩什么地方相似。而且,相比起刘七那副标准的老农形象,这对兄弟就实在是……太不农民了。 石头身材很高大,目测大概有一米九左右,但体型很匀称,丝毫没有呆傻笨拙的感觉,一张俊脸,五官如同刀削斧劈一般,棱角分明深邃挺拔,而且很爱笑,一眼看去倒更像是个少年将军。木头虽没那么高大,但身高也和墨岘相当,少说也有一米八五,眉眼细长,鼻子微翘,嘴唇却紧紧抿着,相比起石头的阳光,木头给墨岘的第一印象则是一个标准的古典冰山美男。 最后的萧猎人,他长什么样墨岘没看见,因为浓密的胡须遮了他半张脸,只有一对明显带着忧愁的黑眼睛,和一双紧皱着的剑眉露在外边。但他的身材却让墨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虽然在座的年轻人身材大多不错,但尤其以他为最,便是墨岘和七师兄都要甘拜下风。真真的是宽肩窄腰,再加上两条长腿,标准的黄金分割…… 一桌绝对算得上丰盛的饭食——虽然厨师的手艺都不怎么样,但食材的优质显然弥补了这一点,两壶酒,七个男人。 按理说这桌饭应该吃得热热闹闹,但实际上在各自介绍后,所有人都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吃着,喝着,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墨岘自然是越发明白这个双桂村不对劲了,但是他却觉得,或许这样,他和七师兄才能留在这里。如果这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反而不敢住了。他也知道现在这样大家集体沉默,对于他们的定居并无好处,但是不善交际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 这个时候七师兄拉扯两下他的衣物,墨岘抬头,正看到对方对他做了个手势。于是墨岘对众人道了个歉,背着七师兄出门找了个暗处。 墨岘刚要帮七师兄脱裤子——他以为师兄要小解,就被对方打开了手,于是墨岘很无辜的看向了七师兄。 “师弟,将你我脸上的易容去掉。”墨岘抹在他们两人脸上的植物汁水,不但让脸色变得蜡黄,且会让皮肤变得异常粗糙,甚至诡异的出现一些小皱纹。人面部的大体容貌虽然没变,但实际看上去却是判若两人。 “用真容回去?是不是有点冒险了?”墨岘有点犹豫。 “不冒险一次,那这地方我们也住不久。” 墨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某些必要的东西,他都随身带着,比如易容的,与取消易容的药物。从赵五爷家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药粉事先已经洒在了七师兄的手里,用水花开了药粉,只要朝脸上一抹便好。至于脸上的水迹,只要用袖子一抹便好了。 七师兄弄好了,便接过了水瓢,帮墨岘倒水。倒水的同时他也好奇的盯着墨岘的脸——虽然有些诡异,但确实是到了现在他还没完完整整看到过墨岘的真面目。 掩于表面的脏污一点点清除,墨岘的真面目渐渐露出。七师兄的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他也曾行走江湖,见不少江湖中,又或是民间传送颇多的美男子,但并非是自卖自夸,实在是他们确实都逊于墨岘数筹…… 这是一张很美的脸,蛾眉星目,眉色浓淡相宜,毫无锋锐之感,星眸如水,幽深静谧却并非咄咄逼人。鼻梁通透,鼻翼微薄,唇色如樱,薄唇微翘,犹如含笑。并非浓艳、妩媚,光艳照人之美,而是柔美、娴静,温润平和,并非夺目耀眼,却让人不得不神往倾慕,真真的玉色瑷姿。 墨岘抹净了脸,一抬头便发现七师兄竟看着他愣住了,他还以为自己没弄干净,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脸。 “师兄,怎么了?” 七师兄被他的疑问惊醒,顿时因为盯着自己的师弟的脸发呆而有些脸红,当即扭过头去不再看墨岘,且感叹道:“你这样貌,出去的时候可千万要遮上面巾,否则要出事的。” 墨岘眨了眨眼,被七师兄挑起了玩闹之心,伸手挑着七师兄的下巴,便如登徒子一般将他的头挑着转了过来:“师兄,你怎么脸红了?师弟我,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呢,师兄可否帮师弟解解惑?” “去!”七师兄恼羞成怒,拍开了墨岘的爪子——原本他这个小师弟很老实,甚至还有些傻呆呆的,怎么回来之后不但容貌变了,性格也变得这么顽劣古怪?必定是被他那个性格更加古怪的师父教坏了! 墨岘收回被拍红的手,往常这样之后,他便该去做自己的正事了,比如今日,他便该抱着七师兄进屋去了。可是看着七师兄涨红的脸,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古怪的热流。 “师兄。”墨岘轻唤了一声。 “嗯?”往常二人如此“玩闹”多了,七师兄也以为这便要进屋了,没防备的扭头看向墨岘。谁知道眼前一暗,墨岘的头对着他低了下来。七师兄顿时吓了一跳,这姿势,这角度……岂不是两人的嘴唇便要碰上了?!(当然,要说是吻更合适。) 眼前古怪的情势,让七师兄的胸口顿时如擂鼓般咚咚跳着,可不知为何,他的脑袋脖子却如定住一般,丝毫躲闪也未作出,就是那样看着墨岘接近…… “师兄。”嘴唇将将便要碰上了,墨岘忽然停了下来,又叫了一声。 七师兄能感觉到墨岘鼻子和缓的气息,以及他口中喷吐出的暖暖气流。七师兄忽然闭上了眼睛,因为害怕,也因为他此时此刻他死活不愿承认的一些期待。 “师兄!”几乎是七师兄闭目的同时,墨岘的头忽然一偏接着又是一低,将额头抵在了七师兄的肩膀上,至于那让七师兄又怕又想的事情,却最终没有做出来。 墨岘也在心中骂着自己,明明是个好时机,为何自己竟然连半点色胆也无? 七师兄却是怒了,他自己也不知是怒墨岘轻薄于他,还是怒墨岘实际只是轻薄了一半……于是用自己的那只好胳膊,略有些粗暴的推着墨岘,同时口中低声嚷道:“还不快躲开?!” 七师兄这一推,方才没色胆的墨岘,却确实有些不甘心的。且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师兄方才可是闭了眼睛的,那他是否也并非无意?于是墨岘一咬牙,双手紧紧抱住了七师兄,脸略微一侧,嘴唇更是贴上了温热的颈项。 略微有些汗水咸味的肌肤紧绷着,且他的嘴唇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肌肤之下血管的脉动。墨岘忍不住张开口,轻轻咬了此刻无比诱惑,无比可口的肌肤一口…… 顿时,七师兄不再推他了。 墨岘心跳如鼓,汗水瞬间湿了鬓发,也湿了背脊衣料,喘息更是粗重如牛——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14、016太快 正当墨岘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吱纽”一声,顿时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也是此刻他们方刚刚想起,这并非是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屋里有人还在等着他们呢。 墨岘的反应也是够快,瞬间便从原来的搂腰揽背,变作一手托着七师兄后腰,一手勾起了七师兄腿弯,且还注意着,并未碰到他伤处。 七师兄方要挣扎,却见墨岘把他朝屋里抱,这才略略安下心来。 那出门来的是赵五爷,迎面与他们对上时,老爷子只是看了他二人一眼,露出了一个缺了一颗门牙的和蔼的笑容,嘴里嘟囔着:“存了几年的好酒,今日怕是都要挖出来了。” 只这一笑却让七师兄想起了墨岘方才的所作所为,更想起了自己的反应,他安下没多少的心瞬间便又混乱的跳动了起来。 不过眼着便进了屋,他既来不及问什么,也来不及说什么,只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强压在心底,等着过了今晚再说了。 若说赵五爷对大变样的两人没反应,可能是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看分明,也可能是赵五爷年纪大了对人的皮相没那么在意,但屋内的四个人却也只是略略一愣,随即包括那无论如何看也只是个老农的刘七在内,只是朝着他二人点了点头,便继续低头吃喝去了,这就太不正常了。 但越是不正常,墨岘和七师兄自然越是越放心的。只有当周围人都有特异之处时,他们才反而会变得泯然众人。 于是两人也坐下,开吃。 “萧老弟,我托一声大,便称你一声老弟了。”这次众人果然不再沉默了,他们刚坐下没多久,萧姓的猎人便开了口。 七师兄赶忙拱手,可手都抬起来了才刚意识到自己还瘸着一只胳膊呢,也只能单手作揖,口称大哥。 猎人哈哈一笑:“你我五百年前也算是一家。若不是你有伤在身,冲着这缘分我也要与你不醉不归!但如今却也只能送你些自制的药膏,祝你早日康复了。我日常在山中打猎,跌打损伤也是常有的。我虽不知你伤得如何,但想来这些药也能有些作用。” 语毕,猎人从地上皮袋子里掏出了一个蛐蛐罐大小的小瓷罐,递了过去。墨岘与七师兄连连道谢着接过,这药八成是比不了鬼医传授给墨岘的药物的,但此时要的不是礼物,也不是药物,而是双方互动的人情。 刘七过两日要去赶集,询问他二人是否要带东西回来。孙石头则代表弟弟孙木头,表示他兄弟二人在石工和木工方面还算拿手,他们有什么家具,可以自己准备材料,他们俩帮忙打制。 片刻之后,赵五爷带着一坛酒回来了,也加入了谈话之中。几个男人吃吃喝喝,虽然桌上的气氛相比寻常人聚会仍旧有些平淡,但终归是不再冷场了。 喝完了赵五爷拿来的酒,众人便都散了。 墨岘主动去了厨房烧水,赵五爷坐在炕头,乐呵呵的等着。墨岘最先烧出的水,自然是给赵五爷洗漱了,不过如今天暖,老爷子一个人用不了那一大锅的热水,正好多出了半桶水,墨岘对上些凉水,便要帮七师兄擦身。 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钻了这么长时间,墨岘虽每日也都会帮七师兄擦身——只能擦,断了的手脚还不能松开夹板,但那用的都是山溪中的凉水,哪里比得上这热水舒服? “师兄,我帮你擦身。”墨岘一如往常的说了一声,便要去解对方的衣结,裤带,结果却被七师兄抓住了手。 这一被抓,墨岘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不久前他和七师兄在院子里发生的“意外”。 于是他抬头看着七师兄,而七师兄也正好在看着他,很专注的,就如同时在探究什么答案一般的看着他。 墨岘的手抖了一下,而抓着墨岘手的七师兄自然感觉到了,他以为墨岘是悔了,怕了。于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握着墨岘的手渐渐松开,盯着墨岘的眼睛也慢慢移开——从今往后,他们还是挚友,兄弟,刚刚发生的那些,不过是墨岘一时喝醉而已。 但墨岘却忽然抓住了他松开的手,脸也凑了过来,一吻印在了七师兄的唇角上,且力道还不小,险些将七师兄撞倒在了床上。 这可是把七师兄吓得够呛,幸好赵五爷嫌气闷,没在屋里洗,而是将浴桶放在了院中,否则要是被人看见…… “师兄,你愿意吗?”七师兄因惊吓而有些走神,便听墨岘在他耳边问。 七师兄扭过了头来,方才虽然是他主动将事情挑明,要墨岘表态,但如今墨岘同样让他表态,却反而是他不知所措了。 他愿意吗?不再是挚友,兄弟,而是另外一种更为……密切的关系。瞬间,七师兄脑海中闪现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他的脸顿时有些发热,再看向墨岘,莫名其妙的竟多了些畏缩,但却并非是反感或厌恶。 “我……我……我愿意吧?”是个问句,但其实和肯定差不了多少。 墨岘笑了,是咧开嘴,连牙床子都露出来的傻笑,再漂亮的脸蛋,配上这么一个笑容,都和美挂不上边了。 “我帮你擦身?”大事处理好了,墨岘的注意力很快便回到了小事上。 七师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只有一只手能动的他,想要擦身,也确实必须要墨岘帮忙。 衣服一件件的解开,褪下,身体一点点的袒?露在空气中,往常也并不是没有过,山林里溪水边光天化日都曾如此过,而如今这屋里指点着一点火光如豆的油灯,昏暗得紧,但七师兄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呼吸不自觉的变得有些急促,墨岘褪他裤子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便要将双腿夹紧,结果却只是弄疼了自己,墨岘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口干舌燥得古怪,且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七师兄不知道,他如此紧张的做派,弄得本来没有“二心”的墨岘,也忍不住多想了——过去七师兄是七师兄,而现在,七七师兄是他的……了。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柔和,也越来越多了过去擦身时不曾有过的意味。 当浸湿的布巾落在了赤?裸的胸膛上,七师兄险些翻滚着逃离,不过最后终归是忍住了,接着七师兄便感觉那湿热的布巾,带着墨岘手掌温和的力道,缓缓的在他身上移动……七师兄的呼吸越发急促了,眼睛也闭得越发的紧了——现在的他显然不知道,闭着眼睛更有感觉。 “师兄。” “嗯?” “你那里,起来了……” “啊!”七师兄既惊又窘,完好的胳膊立刻护向了自己的下?身,人也要坐起来,但墨岘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动弹。 “师兄,要我帮忙吗?”墨岘小声在他耳边问着。 “你……你莫要欺我……”七师兄咬着嘴唇,几乎便要哭出来了。 “我、我只是……师兄不是答应我了吗?”墨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没对师兄怎么样啊。 “那怎么能……”七师兄刚想说怎么能算数,但一想不对,深吸两口气,略微平静了些才终于摇了摇头,“别这么快。” “好。”原以为墨岘怎么说也要犹豫一番,但谁知道他的回答异常的干脆,“那我先出去,你自己弄出来?” “这是在五爷家中,哪能做那种无礼之事?你将布巾给我,那里……我自己能擦洗,剩下的你好歹帮我擦擦就可,等我睡下便好了。”虽然七师兄既是雏,又很纯,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知道那东西是有味道的。当然,就算没味道,他也不可能在别人的家里,别人的床上做那种事情。 墨岘虽然点头说好,但却并非是“好歹”擦擦,依旧是仔仔细细帮七师兄擦洗,擦了前边,又帮他翻了身,擦洗后半?身。且这次,墨岘偷偷看了看他那隐秘的所在——过去虽然也好奇,但那个时候七师兄是兄弟和朋友,若是偷看便是亵?渎,但现在……偷偷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虽然房内昏暗,但墨岘敢肯定,那地方和前边的“小七师兄”颜色一样,都是粉粉嫩嫩的…… 之后又帮七师兄泡了泡脚,不多时赵五爷也洗好进屋来了。待赵五爷和七师兄睡下,墨岘自己才匆匆出去洗了,他也没用热水,用的就是缸里的凉水。但以他的内功,热水和凉水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弄好之后回了屋内,土炕上赵五爷睡在最里边,七师兄在中间,墨岘当然就睡在了最外边。从离开鬼医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躺在炕(床)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心慌意乱睡不着,结果他偷偷的朝着七师兄蹭了过去。 墨岘却不知道,七师兄其实根本没睡着——墨岘的内力比七师兄高,要是想察觉是能察觉的出来的,但是他对七师兄从来都不设防。感觉着墨岘凑了过来,七师兄紧张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毕竟另外一边还睡着赵五爷呢。 没过多久,墨岘的手就摸到了他的身上,那动来动去的爪子,真是让七师兄险些抓过来当猪蹄啃了。但没多久,墨岘摸到了他的手,然后抓住了他的小指,不动了…… 七师兄依旧紧张得浑身紧绷,可黑暗中墨岘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舒缓,显然是已经睡着了。于是七师兄又气,却还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温暖之感。只能便任由墨岘的爪子仍旧抓着他,他也闭上了眼睛,竟是没多久,也睡了…… 15、018惨事…… 墨岘心里很难受,不过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七师兄,好让他别再这么委屈自己。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八成对方都只是会口头答应,然后在他离开后,继续我行我素。 “现在你总归是能喝点水了吧?”所以墨岘只得端了碗水来,放到七师兄的面前。而口干舌燥的七师兄,正艰难的吞咽着卷饼。 墨岘毫不掩饰愤怒和无奈的语气,让七师兄清楚的知道,对方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匆忙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七师兄尴尬的笑笑,头凑过去要喝水。于是墨岘熟练而温柔的将他扶了起来,同时将水碗抬到了一个最让七师兄舒服的位置。 浅浅的喝了两口,七师兄就闭上嘴摇头了。于是墨岘的脸更黑,一上午没喝水,现在喝的这点也只够把口唇浸湿,哪里够解渴的? “我在这,你还怕什么?”墨岘仍旧保持着一手扶着人,一手举着碗的动作,以至于七师兄没办法重新靠到床头吃东西。 “你不是一会就走了吗?”七师兄讷讷的说着,总是温和与人直视的黑眸子,少有的滴溜溜乱转着,不敢和墨岘对视。 “你……”墨岘第一次恨自己这么笨嘴拙舌,最后只能咯吱咯吱咬着牙,把人好好的放了回去。 七师兄松了一口气,靠回床头后匆忙啃了两口仍旧热着的卷饼,却发现墨岘依旧坐在床沿不动——他还没吃饭吧? “小墨,怎么不去吃饭?” 墨岘瞥了他一眼,依旧低下头去。 七师兄辶耍骸拔也缓龋憔筒怀裕俊 “嗯。”墨岘倒是老实,很干脆的点着头。 “你……你怎么能像小孩子赌气一样?我和你的情况怎么能相同?” “不是赌气!夫妻……呃,我是说我和你……这个……”墨岘说到这脸红了,七师兄面上也同时有些发热,“总之,你我现在虽然是两人却也是一体,虽然你受了伤,我不能把自己的胳膊腿也打折了,因为我需要做的是照顾你。但是当你本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不吃饭、不喝水的时候,我能做的,却也只是陪你一起了。” 墨岘的这番话让七师兄感觉很奇怪,脸上发热,胸口也发热,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只是依稀觉得和母亲还在时的感觉,有些类似——并非是将墨岘当“妈”了,而是有一种家的感觉。 “我少喝水并非是全为了你。”七师兄将吃了一半的卷饼放在了盘子上,努力直起身子,拽住了墨岘的手。 “那是为了什么?” “这里毕竟是不是咱……我和你的家。”七师兄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虽然他心中已认定了和墨岘算是“咱们”,但要是说,还真的是有些难以启齿,“五爷让你我可以在此处安身,又让你我借住与此,甚至现在吃的,喝的都是老爷子的。我又怎么能……” 墨岘明白了,反手握住了七师兄的手:“我去吃饭。” 七师兄笑了:“快去吧,一会凉了。” “我会尽快把房子建好,把东西弄好的,以后也会好好报答老爷子的。” “胡说!” “嗯?”墨岘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 “不是‘你’要报答老爷子,而是你我二人——现在的事我没法帮你,但以后的事情,我必然是要和你一起担当的。” “是我的不是。”墨岘一愣,随即便笑着老实认错,“我们以后要一起好好过日子,也会一起好好报恩的。” 七师兄没回答,只因为此情此景,怎么看都像是新婚夫妻彼此盟誓,实在是……别扭且安心,古怪得让他无法出声。 不过墨岘虽这么说,但还是心疼七师兄。因此,他虽明明说好了是出去老老实实吃饭,谁知道过了没多久,他就又回来了,还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颗苹果。洗净了,又切成两半,拿个粗瓷大碗装了——赵五爷家里没盘子,饭菜都用大碗装,装不下就直接上盆——放在了七师兄床头。 “水你不喝,这个能吃了吧?渴了嚼上一小口,虽是解渴得紧,且实际并没多少水。” “你!你……你吃饭了吗?”七师兄说不准自己到底是气愤还是感动,喘了半天,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吃过了。”墨岘老老实实点头,“那么,我走了。” 墨岘其实觉得自己临走该做点什么,像是来个吻别,就算不吻嘴唇,也吻吻额角眉心之类的,可最后还是没下去那个嘴。只是用爪子摸了七师兄的脸一下,便逃也似的跑了。 门关上,七师兄忽然觉得房间变得空旷了起来,心里也闷闷的没了着落。不知不觉的,他就从刚刚半靠在墙上,变成了平躺在炕上,看着挂着两个篮子的房梁发呆。蓦地,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是苹果味。 一转头,那放着四半苹果的大瓷碗,就在头边几寸处。看着那碗,刚刚那空落落的感觉,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房子已经扒完了,出乎意料的是,房梁竟然没朽烂,也没被虫蛀,依旧能够在建新房的时候用。那些扒出来的就泥墙,也不是如同现代的建筑垃圾一般扔掉,这些泥土和其他几家堆的农家肥搅在一起,明年开春洒进地里,赵五爷和刘七都说只要不碰上大灾,那至少能丰收两年。 而且地基很牢靠,只要平整一下,就能在上边建房了。 转天刘七便要去城里赶集,头天晚上,墨岘写了一份购物清单,又拿出了十两散碎银子请六七帮忙去买——七师兄给他的那半两银子仍旧在他脖子上挂着,如无意外,墨岘决定一辈子都这么挂着,毕竟,如今那小小的银子已经成了他和七师兄的定情信物了。 墨岘原本还怕刘七不认的字,谁知刘七拿过清单看了两眼,立刻塞回了五两银子:“用不了这么多,况且你这鞋子、衣裳、被子啥的怎么也要在外边买?那成衣铺里的东西,都是又贵又不禁穿,不如买来布料,棉花,让你们婶子做。” “这……怎么好打扰……” “都是一个村的,那便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打扰不好打扰的?!再让我听见你说这话,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那就只能谢过七哥了。”墨岘只好拱手谢过,称呼自然也变了…… 到了赶集这天,墨岘天还没亮便爬了起来。他听赵五爷和刘七哥说,赶集要赶早,否则他们自己带去的东西不好卖,便是想买的东西也买不到好的。 所以墨岘早起,他不是要跟着去赶集,而是要跟着装车什么的帮忙。他到刘七哥家院子里的时候,却见不止他来了,孙家两兄弟,萧猎人也都来了。 刘七那牛车上捆着的,不只有他自家的粮食和蔬菜,还有孙家兄弟的,另外还有几只仍旧鲜活着的山鸡野兔放在竹笼里,显然是萧猎人家的,赵寡妇家的两个儿子也来了,带着两筐鸡蛋。 今日之后,墨岘才知道,原来这小村子刘七便是唯一的“进出口贸易负责人”,或许是因为只有他家有一头牛,其他人,除了那个现在也不见踪影的王癞子外,都是不会轻易离开村子。 墨岘觉得这倒也不错,以他这张脸,要是每次出村都要易容,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有这位刘七哥代劳,他越发能够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过日子了。 刘七哥天不亮便出发,近黄昏的时候,才赶着牛车回来。他去的时候牛车装得八成满,回来的时候东西装得只多不少。 几家里的孩子远远看见牛车来了,立刻叫着闹着将大人都叫了出来。众人都出了屋来,一边帮着刘七哥卸车,一边规整出自己的东西,之后也不客气,东西都卸完,道一声谢,便各自回家了。 墨岘的东西最多,还有布料棉花要让刘七哥帮忙制成衣被,看着那憨实汉子,笨嘴拙舌的墨岘除了连声道谢,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欧阳老弟,有件事老哥哥请你帮忙。” “有事七哥请讲。” “你看,我们家和孙家兄弟两家,孩子加起来也有十几个,总让他们这么放着到处乱跑也是不是个法子。我看你写的那个单子,显然是个有学问的,不置可否请你开个塾学?至于师敬,咱们这虽然是个穷村,但也不会亏待欧阳先生的。”前边还是老弟,现在就是先生了,刘七哥板着脸,一脸的肃穆,显然心里很是郑重。 “若是村中的各位哥哥要帮忙,小弟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 “什么?有难处你尽管提。” “只是七哥不是认字吗?” “不瞒你说,要说识字,这村子里的人也确实都识字,但要说正正经经的学问,我们却是没人会的。甚至拿我来说吧,我是只会看,不会写的。” 墨岘更觉疑惑,古代识字,都是《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拍着向下教的吧?怎么会有只会看不会写的呢?但是疑惑归疑惑,别人没有说,墨岘也没问,便如同没人问他和七师兄从何而来一般。 所以只是点头接下来做塾师的任务,只是他那小屋显然是不适合成为孩子们的教室的,是否要重新建? 墨岘的问题倒是没难住刘七哥,他很爽快的一挥手,表示建完他的小屋后,众人再建一栋专门作为学堂的大屋便可了。 这日晚上,赵五爷去萧猎人家中喝酒了,且临走时说过他今夜便宿在萧家了,他们不用等门。七师兄没看见,墨岘却看见老爷子走时露出的笑容——说老爷子没发觉他俩之间的关系,鬼才信! 但是老爷子的好意,墨岘只能辜负了,以七师兄的薄面皮,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在赵五爷家中和墨岘洞房花烛夜的。墨岘也觉得这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应该留在自己家中才是。 不过这是两人在确定关系后,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第一个晚上。墨岘虽然想如往常一般抓着七师兄的小指入睡,但七师兄却总是甩手,不让他握住。 努力几次,墨岘知道自己若是用强,七师兄也反抗不了。但是,那样哪里还算是家人夫夫?于是退而求其次,只是拽了七师兄的衣角。 他动作虽轻,但被拽的人也是感觉得出来的。七师兄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太小家子气了,时至今日,竟然只是在那个晚上让他咬了一口,抱了抱,除却日常的沐浴,方便,两个人竟是丝毫亲近也没有过! 同是男人,七师兄虽也是个童?子?鸡,但也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墨岘了。 于是七师兄手一动,覆在了墨岘的手上,皮肤相触的一瞬,墨岘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之后便松开了七师兄的衣角,反掌与他十指纠缠…… 胸口陡然间跳得越发激烈,原本还躲躲闪闪的七师兄,此刻却不知为什么胆子大了起来。他朝着墨岘的方向扭过头,低声说:“小墨,你凑过来点。” “嗯?嗯。”墨岘其实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但听见七师兄声音,人还未清醒,脑袋却已经凑了过去。 先是七师兄的鼻尖抵在了他的额头上,继而便是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鼻子上——黑灯瞎火的,七师兄显然没吻对地方。可即便如此,墨岘也已经瞬间清醒了过来。无奈七师兄吻得快,收得也快,他还未想明白,明明七师兄的唇线也是坚毅阳刚,却为何却如此柔软,那人已经退回去了。 墨岘在黑暗中看着那人应该在的方向,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凑了过去:“师兄?” “……” 没人回答,不知七师兄是真的睡了,还是被他自己刚刚的大胆吓着了。 墨岘又凑近了些,下巴抵在了七师兄的肩头上,嘴唇则正好贴着他的耳垂:“我也亲亲你,行吗?” “……”墨岘等了片刻,依旧是沉默,就在他灰心的要躺回去乖乖睡觉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嗯。” 那声音小到墨岘险些以为自己是幻听,又或者七师兄真的睡着了,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哼哼。 墨岘激烈的思想斗争了一会,如果是他自己幻听,那亲上去,七师兄必定勃然大怒。如果是师兄睡着了无意识,那亲上去……他就赚了。当然,也可能,师兄确实答应了! 算来算去,墨岘感觉自己占便宜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他凑了上去…… 墨岘的唇贴在七师兄耳根的时候,他就知道七师兄确实是没睡的。因为能够明显的听出师兄变得粗重的呼吸,不过他既没有挨骂,也没有被推开。于是墨岘一张口,将那小小的耳垂含进了口中,且轻咬了一下。 “小墨?!”七师兄吓了一跳,他以为墨岘也跟他一样,一吻就结束了,但没想到…… “师兄答应了。”墨岘一个翻身,也难为他竟然没碰到七师兄的断臂和断腿,却正正好好的压在了七师兄的身上。 两个人虽然依旧看不见对方,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吐息,以及皮肤的温度。 七师兄想拒绝,但是他一张口,墨岘的唇已然压了上来,和他的唇紧贴着,甚至让他有些疼,接着一个滑溜温湿的东西探进了他的口中,卷住了他的舌,探查摸索遍了他口中的每一寸…… 总之七师兄已经忘了他这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了,可是让他一辈子都记着的是!转天早晨起来,他的裤子是湿漉漉的…… 更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墨岘帮他脱?裤子的时候,看着他腿上的污物,脸上却笑得让太阳都失色…… 只不过,看着那张能让明君变昏君的笑脸,七师兄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痛哭流涕。 16、019发明 土坯房要建起来很快,几个墙角用石头一垒,用木板夹出墙的厚度,就开始朝木板里边垒黄泥和稻草。 墨岘依稀记得,上辈子曾经看过的关于古长城的一个栏目,秦代的长城就是这么垒起来的,到了现代还有遗迹为证。那些砖石的长城,则多是宋明之时修筑起来的。不过农家盖房,要求自然没有城墙那么严格,用时也就短了许多——虽然他们建房的人手并不多。 孙家两兄弟没有来,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来帮忙,又或是排斥墨岘什么的,只是因为他们手头上的事同样不少,毕竟他们要帮墨岘的新家打出一套家具来。 刘七、萧猎人、外加上赵五爷,人虽少,干起活来却干净利落。之前墨岘早已确定了这几人即便会武,也都只是会些外家拳。但是内家武功,确实都是不怎么样的。但这次拉后腿的却是墨岘这个内家高手,他会做饭洗衣,甚至简单的缝补也做得,但却是从来没盖过房的。 这些活计听来简单,真上了手便知道并不简单。即便墨岘内力深厚,刚开始也都是做的事倍功半的事,还有几次用岔了力,硬生生弄断了做隔板的木板,又或者戳断了土墙,最后干脆被众人赶去搅泥胚了…… 不过让墨岘比较自豪的是,几间房上房梁都是他上的,扛着房梁一跃而上也是很潇洒的!虽然第一次的时候差点踩塌一面墙…… 房子盖好了还不能住,要晾晒一阵,也是墨岘如今赶的这个建房季节不错。入秋了,阳光并不暴烈,风雨也都不多,很适合墙面渐渐晾干。不过也出现了些小裂缝,但也不用急,再和上些黄泥,朝墙面上一糊便好了。 等待房子阴干过程中,墨岘还跟着下了几回地——正好到了收成的时候了。 墨岘原本以为会看到一片金黄的小麦,谁知道现在收成的是高粱,三四米高的红高粱连成一片,几个人进去便不见了人影。虽然这里只有几家的田,高粱地算不得多,但也可以想象得到那原本书本上的青纱帐是如何壮观了。 墨岘挺奇怪,为什么不种小麦?据他所知,这时代也没多少人吃高粱了,就算是他在截云派当杂役徒弟的时候,吃的好歹也是粗面的馒头。 墨岘问,当时在旁边的刘七也并不奚落嘲笑于他,而是耐心的帮他解答。 原来这仲州种田是一年两熟,不过这两熟并非都是小麦,秋末播种,第二年夏初收获的才是小麦,也是俗称的冬小麦。之后种下高粱,四个月左右后,夏日过去,秋初高粱成熟收获,之后再轮回一般种下小麦,以此类推。这就是一年两熟。 不过不能总这么种,太费地力,过两年就要在田里种一次豆子,养地。 墨岘点头,连道自己孤陋寡闻了。他原本以为所谓一年两熟之类的,是指同一种作物一年连着栽种两次,收获两次,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不过其实这也不怪墨岘,因为他上学的时候,那些老师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教书的时候自然也都是这么教的。 至于吃高粱的吃得少,一方面是因为红高粱的味道和口感确实不如大米白面。但也是因为高粱的产量实际上并不好。但高粱米的产量少,并不代表高粱杆的产量也少。高粱杆可是农家烧火最好的燃料,基本上一个冬天就都要靠它们了。 解了疑,下面自然是要工作的。 高粱虽然有三四米高,但收割的时候,也要弯着腰收,用镰刀朝靠近根?部的地方砍去。结果一日下来,明明是他停下休息的次数最多,墨岘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累!特别是腰,他累得都要折了。而其他人看得出来也觉得累,但最不堪的却是墨岘了。 回去的路上赵五爷吩咐说他去刘七家吃酒了,让墨岘不要等他。没等墨岘走远,刘七婶子拿着一个小笸箩追了上来,笸箩里边满满的盛着豆面的煎饼,说是答谢墨岘帮忙收地。墨岘脸上发烧,知道这是赵五爷和刘七看出了他的状态,特意照顾他的。 不过墨岘累是累,却不会委屈了七师兄,仍旧是照顾着他吃饭喝水,方便。且墨岘怕他长期躺卧弄出了褥疮,帮他擦洗了一番后,还仔细的为他擦上了自己配置的药粉。都弄完之后,墨岘自己却只是粗略的擦了两下,把自己扔在床上,趴着挺尸了。 “腰疼?”之前任由墨岘摆布,七师兄却也看出了墨岘的不对劲。 “嗯。”墨岘累得慌,脑子也比往日钝,但胆子却大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就凑到了七师兄身边,头靠着他的肩膀,手也搂上了他的腰。 七师兄僵了一下,还记着上次让墨岘戏弄(其实说调戏更正确些),但见他并未得寸进尺,看模样也确实是乏了,于是心中一软,也就随他了,甚至还轻轻的帮他捶打着腰间穴位。 七师兄没学过按摩推拿,但就如鬼医说的医武相通,七师兄捶打的穴位,确实是让墨岘轻松了许多,也让他脑子清晰了些。 忍着酸疼,墨岘爬起来,在自己随身的小包裹里掏摸一番,寻出了一个瓷瓶,出去翻出赵五爷喝剩下的黄酒,将瓶中的药粉用黄酒化开了,端着碗重新回到了屋中。 “师兄帮我揉揉。”褪了上半?身的衣物,墨岘将碗在两人中间一放,侧躺着道。 知他是真的不好受了,七师兄自然不会多说其他,即使单手不太方便,也将手浸了酒液,一点一点帮他揉着。 被揉的地方渐渐热了起来,不只是药力的关系,还因为帮他揉的人是特别的那一个。但墨岘不敢多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等我好了,和你一同去,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七师兄想的是,若是他好了,一件事由两人做,这劳累他便能分担了一半了。 “等你好了,那便要变成,我二人在床上互相揉了。” “什么话?”七师兄脸上一红,只觉得墨岘说的那场景太过让人想入非非。 墨岘后腰则更热了,他说的时候并未那般想,但被七师兄一问,就忍不住想那般了…… 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只七师兄按揉,及他偶尔弄出的水声在房中响起,听上去不知为何越发让人心中发痒。 于是墨岘怕自己忍不住,飞快的再找了个话题:“若是有什么东西能自己割麦子,割高粱便好了。” “却也是奇怪,明明下种有耧车,为何就无收割的器物呢?”七师兄也赶快接上回答,谁知他的回答却让墨岘脑中灵光一闪。 耧车过去历史学过,前世的世界汉代便有了,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种子自动条播机,欧洲一直到十五世纪才出现类似的农业器械,还是受到了中国的启示才问世的。这个世界也有耧车,什么时候有的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和前世的中国时间差不多。 至于自动收割机,墨岘依稀记得自己也看到过,不过却是西方首先发明的,具体发明时间和这东西的具体外形墨岘忘记了,不过他倒是记得那东西一开始是用马拉着的,也并不需要电力。 那样的话,或许他能发明出来? 墨岘摸摸下巴,他总不能等七师兄好了,就让他跟着自己受累受罪吧? “师兄?”墨岘翻过身,将酒碗收拾了后,又重新回到了床上,两只手抓着七师兄的胳膊,嘴唇就凑在他的耳边。 “嗯?”七师兄有些痒,又有些窘,想躲却又哪里躲得开?幸好墨岘仅止于此,并未再做其他,于是也只能一咬牙,忍了。 “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感觉七师兄停止了挣扎,墨岘凑在他耳边悄声道。 七师兄忍不住笑了,原来他凑过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但听他这么说,却也确实觉得舒心。 “嗯,会越来越好的。”答了他之后,七师兄却又觉得心中有点紧,这个师弟原来问他要不要扬名立万,该不会他自己其实也有这个心思,认为只有大富大贵才是过得好吧?“不过,其实现在就挺好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在必要的时候,能多轻松,多享受一点总是好的。” “小墨……”七师兄还是有点不放心。 “师兄别急,我不会把自己弄得人尽皆知的。”墨岘在七师兄肩头上磨蹭了两下,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还和七师兄在深山老林里乱窜的时候,墨岘就想过,他要做的是名副其实的种田派。那些过去在小说中看到的,能挣钱的买卖,比如烧玻璃、炼钢、酿酒啥的,他过去只是囫囵吞枣听了,虽并不十分明白,可若是折腾折腾说不定能弄出点东西来,可是这些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去碰的,太惹眼,也太危险,他要的是安稳度日,没有成就一番事业之类的远大理想,所以绝对让它们烂到肚子里。 至于红糖变白糖,用蘑菇粉做味精、蚯蚓养鸡之类的,或许他会做做,但绝对只是极少量,自家能吃够吃就好,根本不会拿出去卖,以免引人注意。 如今这个自动收割机,也就类似于后者,双桂村的耕地和双桂村的村子一样人烟稀少,一边是农田,另外一边就都是荒草坡,野兔狐狸之类的倒是时不时窜出来,人影子却根本不见半个。 而且村子里的几家人都不是多嘴的,只在村子里用,想来并不会出什么事。 17、020疼吗? 收获之后,并不是清闲,而是依旧繁忙。墨岘依旧天天跟着其他人下地,虽然他累死累活一天下来,做的事情还不够旁人的四分之一——实际上说是四分之一都是多的,八分之一还差不多。 但旁人都明白,墨岘做得少并非是因为他偷懒,而是不顺手。显然他过去根本就没做过农家活。单是看他短短数天之内,几乎都被磨烂了的双手,就能知道他在这上面有多努力和认真。他想学好农活,想好好的过平常人的日子,这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非但无人给他坏眼色,甚至少言的石头孙,如今也会偶尔和墨岘搭上两句话。 等到麦子都种上了——本来今年这些地是要休耕的,但是有了旧房的那些泥土作为肥料,今年小麦仍旧种下了地——墨岘才后知后觉的奇怪,麦子秋天种上,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那麦苗不是都要冻死了? 他素来都是不耻下问的,其他人除了石头孙外,也都乐得为他解答。 原来入冬之后,长出来的麦苗确实会枯萎,但枯萎的却只是地表上的茎杆,地下的根却还活着。甚至那些枯萎腐烂的茎杆,还会成为上好的肥料。而只要冬天下上两场雪,厚重的雪被子就是地下麦子根最好的保护,只要等来年春天一到,雪水化为甘甜的雨露浸入地下,麦子就会重新长出来了。而且经过一冬的蛰伏,再加上冬雪的滋润,冬小麦的味道往往比春小麦的味道好得多。 墨岘忽然大悟,过去总说的瑞雪兆丰年,原来是这么个兆法。 那边忙着种麦,这边房子也能开始垒炕了。墨岘却觉得这种农忙的时候,让其他人抽出宝贵的时间来给自己家忙活,实在是……不太好。 所以第一次众人帮着他垒出了个大概样子,他在一旁帮手,且用心问着,学着。待到夜里,便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上灯油,自己慢慢的按着其他人规整出来的样子朝上垒。 古代的油灯是标准的一灯如豆,火苗只有一个黄豆大小,且墨岘用的灯油也并非是什么好油,油料燃烧的黑烟把那颗金黄色的小豆子又遮住了一半。就靠着这昏昏黄黄的灯光,还有外边也不并不算多亮得月光,墨岘靠自己一个人,用了一个晚上,将那炕垒了出来。 若是熟练工这也不算太大的工程,但墨岘可是个标准的生手——他垒烟道的时候一开始没弄错,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对劲。于是扒了重来,结果反而错了,都快封顶了才发觉不对,又拆了重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按照原本定好的比例走的,可是到最后这炕却比预计的大了一截出来。等到垒完了,墨岘看着不对,甚至还要再次返工的时候,外边鸡叫了…… 一身泥土的墨岘匆匆跑到村里井边上,打上来两桶水,朝自己身上浇。他还得回去做早饭,可不能像个泥猴一样进厨房。 “哪里来的小美人?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哥哥可要心疼了~” 身后响起了标准登徒子的声音,墨岘也并非没听见有人过来,只是这个时辰虽略微有些早,但若有别家的婶子大嫂出来打水,也并非不可能。谁想到说话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 墨岘疑惑回身,在看见那人之前,墨岘曾想过站在他背后的会是个头上簪花,手里打扇,穿着件富贵团花长袍,肥头大耳的纨绔,他还有点奇怪,一个殷实之家的纨绔,天蒙蒙亮跑到这鬼村里边来干什么?结果…… 他看见的是一个扎着快灰色方巾,但头发仍旧乱干草一般四处翘着,扫帚眉、三角眼、扁鼻子、老鼠嘴、干瘪脸,穿着一身灰扑扑脏兮兮黑色箭衣的瘦小男人。 墨岘看着他眨了眨眼:“王……?” 对面那人未等墨岘说完,便嘿嘿嘿笑着开了口:“原来美人认识在下,却不知美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么?” “在下复姓欧阳,名墨岘。家住王兄隔壁,家中还有一个结了契的义兄弟。”墨岘拱拱手答道。 刚刚搬进来时,他也以为这王癞子八成就是村中的无赖闲汉,但是和其他人相处久了,他却觉得,若这人真个如此,莫说是脾气并不算好的孙家兄弟,就是宽厚慈祥的赵五爷,也不可能让他依旧在此地立足。因而,虽直到今日才见到此人,到墨岘却也早已经把他划归为“奇怪但是可以安心交往的村民”之一。所以即便这人有些口花花,他也依旧拿他当做平常人对待。 “……”墨岘泰然处之,却让王癞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墨岘站在那半天,王癞子却半个字也没说,他只能疑惑的指了指赵五爷家:“在下要回去做饭了,不知王大哥?” “你叫我王大哥?”王癞子又是一惊。 墨岘上下看了看他:“王老弟?”那长得也太老了点吧? “还是叫王大哥吧……”王癞子打了个哆嗦,再次嘿嘿嘿的笑——前次是不怀好意,这次却有些憨厚的味——道,“对了,你说你要去做饭?不打扰你了,快去吧,快去吧。” 墨岘奇怪的看着他,一拱手转身去了。 今天早晨墨岘本来想熬高粱粥,但垒了一夜的炕,来不及熬粥了。幸好前几天刘七婶子又给了他些豆面,正好摊煎饼。 忙忙碌碌的弄好了早饭端出来,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赵五爷从院外走了进来,且还是黑着一张脸。 “你小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垒炕去了。”墨岘双手端着个高粱拍子(刚包完饺子,放饺子的那个东西的称呼,各地叫法不一样),上面放着一张张的煎饼,也并不扯谎,而是实话实说——物证在那放着,想扯谎也不行。 “去去!快将东西放下,滚回床上去!” “今日还要下地呢,我撑得住。”墨岘自认内力不错,累虽然是累,但三四天不睡都并不是问题。 赵五爷却把旱烟袋拿了出来,黄铜的大眼袋赵五爷拎在手里,却像拎着根什么凶器,且老爷子的脸上也是凶巴巴的。 墨岘倒是不怕被打,但知道老爷子这是为他好,只得点头道:“长辈之命,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我家师兄还在炕上……” 老爷子略微犹豫,终于点了头:“好吧,只要你今日在家歇息便可。” 墨岘忙不迭的点头,放下给老爷子的吃食,拿上为七师兄准备的一份进屋去了。 这一日,也是自到了双桂村后,墨岘和七师兄第一次能够在屋中一同单独吃早饭。墨岘这次没将咸菜卷在煎饼里,而是用碗盛着。给七师兄夹上一口,自己再吃上一口,自己吃上一口,再给七师兄夹上一口。 如此这般,弄得七师兄脸红红的,墨岘脸上也略微有些热,但七师兄没拒绝,墨岘也没停手。 一顿饭吃罢,墨岘给七师兄拿来两本话本——也是请刘七帮忙买来的时新本子,让七师兄独自家中解闷用的。他自己却并未歇着,而是想要出去洗洗衣物,其实,若不是后来刘七婶子前些日子送来了几件新作的衣物,他和七师兄早就没得换了。 见他拿出木盆,七师兄当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过却是匆忙将他叫住:“等等!” “怎么了?” “过来。”七师兄指指身旁,墨岘虽奇怪,却仍旧坐了过去,“盆放下,手给我,两只。” 于是墨岘的两只手都放到了七师兄眼前。他双手手背看着还好些,十只依旧纤长,只是皮肤有些干裂粗糙,指缝里也不算太干净。七师兄动动自己的好胳膊,将他的手翻了过来,于是看见的便是完全被血痂布满,不见一丝好肉的手掌…… 练武之人手上虽也有茧子,但用剑的和用农具磨出来的可不一样,且原本与鬼医练武时,那位完美主义的师父,过不得几日便要用药液浸泡双手,稍带着墨岘也享受同等福利。如此数年下来,他的手上只是有浅浅的薄茧。这样一双手双手,哪里禁得住这几日粗糙农具的打磨? 七师兄前几日也并非没有看见,但要么是在昏暗的夜里,要么是在亮度好不了多少的清晨。因而也只是知道他手上有伤,今日看他要去洗衣才叫住他,准备借这双手数落他一顿。但这第一次光天化日下,清清楚楚的看到墨岘的伤势,却让他半句数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心里发酸,眼睛发热,鼻子发堵…… 七师兄并非是轻易掉泪的人,之前也只在母亲离世的时候偷偷哭过,舅舅死的时候都不曾落泪。更并非是惧怕伤疼鲜血的人,否则在截云派刑房里被吊着打,他早就痛哭流涕屈膝求饶了。 但现在,“不过是”磨破了皮肉的一双手掌,却让他想要落泪,赶忙眨了几次眼睛,才将眼泪逼了回去。 “小墨。” “嗯?” “你去扬名立万吧。”却成就一番事业,让人伺候着,照顾着,甚至疼爱着都行,就是别守着我,在这里受苦。 “师兄发烧了?”墨岘不是调笑,而是真的以为七师兄发烧了,说胡话呢,伸手就要去摸他额头。 “我没发烧!”七师兄躲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但墨岘却仍旧拿手背测了他额头的温度——不敢用手心,虽然都结痂了,但也怕弄脏了七师兄。 “师兄,怎么了?”确认了没发烧,墨岘却越发的忧虑了。 七师兄看着他的手问:“疼吗?” “不疼。” “疼吗?” “啊——!”墨岘也不是那么耐不住疼的,但七师兄突然之间掀起出手掀起了一大块血痂,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既没有思想准备,又确实是疼了,他怎么可能不叫? “疼吗?”墨岘匆忙给伤口止血的时候,七师兄第三次问。墨岘看了看七师兄,把那仍旧流血的手重新递了过去。 “不疼。” 七师兄还要伸手去撕血痂,但最终没狠下心来…… “别去洗衣裳了,在家里陪我。” “嗯。” “晚上也不能偷着去。” “嗯。” “不只是今天晚上,以后也不行。” “那咱俩的衣裳怎么办?” “穿脏的。” “……” “或者过几日我拆了夹板,我去洗。” “小心受了凉。” “又不是姑娘家。” “不是,我的意思是……” “把水做热了洗。” “……好吧。” 18、021烧火 墨岘拿七师兄没辙,但在无奈的同时,他心里也是欢喜的。 七师兄心里有他,才会这么顾着他,否则……管他是死是活?这就如同他对七师兄的感情一样。 现在的日子,清淡、疲累,单调,大多数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生活,他却觉得幸福、温暖、快乐,每天每天都是那么的有滋有味。 七师兄身上的夹板已经都拆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其实真要痊愈又何止百天?身体不同,伤情不同,甚至有些人伤过一次,一辈子都带着遗患。他对七师兄一直照顾有加,但毕竟前些日子在密林里来回,墨岘便一直为他的腿和胳膊担着心。 房中的炕、灶也终于让赵五爷点了头,虽然那炕仍旧比别家的都大上一截……日后烧炕也便要多费些柴草,不过他们两个大男人住着,炕大些更好…… 有些家具没赶得及打好,但炕桌和炕箱却都有现成的,墨岘不知是什么木头的,只是从木头孙家搬来的时候,那重量让他都觉得有些吃惊,且明明是木头,闻着却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不像是熏香,而是木头本身带的幽幽香气,即便墨岘与七师兄都是男子,也觉得这气味闻起来舒爽,并不厌恶。 被子、衣裳已经备好,桌椅板凳之类的各家拿来些,便够用了,至于其他家具,他二人也并不急着用。 如此,两挂鞭炮一响,前日他与七师兄便搬进新家去了。 搬家当日,赵婶(赵寡妇)让儿子送来两只小母鸡,还没下过蛋的,让他们或炖着吃,或留着下蛋都可。 萧猎人送来了几块鹿皮,上好的全皮,且还是处理好了的,还有四只活兔。 赵七婶子送来了两双厚实的棉靴,外带一把扫帚——此时两人才发现,原来家中竟然还没准备扫帚。 赵五爷扛来了一袋子白面,少说有五十斤,墨岘不要,老爷子却立刻阴沉了脸,道再说不要,他便将面都倒到井里去,墨岘于是只好收下。 孙家兄弟送来了一个饭桶,两个水桶。且搬来了一个雕花的书案,七师兄看这书案实在精美,配着这土坯房,也实在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看墨岘的样子却似是他早就知道。书案放进卧室后,墨岘当夜却在书案上摆了一碗馒头,一碗咸菜,不知从何处寻来了香炉,更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个牌位,上书:母,萧卢氏之位。于是书案变了供桌。 “我做错了?”墨岘看着七师兄对着牌位发呆,心中不由有些惴惴的。 “没。” “要不,把桌子挪到外间去?”墨岘知道,这年代的人都敬祖宗。但他并不懂古代的这些忌讳,只是看别人家里如何弄,他也想着给七师兄如何弄。可他实在是怕,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放这挺好。”七师兄笑笑,眼圈红红的敬了香,跪在地上,又朝着墨岘招手。 墨岘也立刻取了香,跪在七师兄旁边,三拜九叩。 “娘,这是小墨。”七师兄说着,脸略微有些红。 墨岘也有些别扭,却是暖洋洋的别扭:“娘。”他也供上了香。 香烧得平稳,外边没打雷、没下雨、没地震,看来老太太挺高兴。 邻居们来送礼,来帮忙,于情于理,于此时的风俗习惯,主家要款待。 萧猎人刚送来的活兔,有两只便立刻入了锅,还有前些日子托刘七赶集时买回来的腊肉,也陪着兔子一起去了。再加些山药、黄豆,干野菜之类的烩成了一大锅。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但闻起来香,吃起了更是越发的香。 男人们刚惋惜,有菜无酒,迟到的二癞子,便抱着一个大酒坛走了进来。 于是有酒有肉有菜,还有一个惯于插科打诨,讲故事的二癞子,这一顿众人吃得畅快,也吃的热闹——这还是墨岘参加的双桂村“聚餐”里,第一次吃的热闹的一餐。 如此的好日子,七师兄却发觉墨岘总是会看着他皱眉,于是心中疑惑,找了个空隙拉着墨岘到一边询问,墨岘老实回答,却让七师兄险些气歪了鼻子! 原来墨岘竟道:“若是迟几日给你拆夹板就好了,今日便能抱着你进新房了。” 被抱着进新房的是谁? 除了新娘子,还有谁?何况新房二字,也实在容易让人想歪。 因而当日七师兄莫说和他在新房新炕上做些什么,便是手指、衣角也没让他摸到,让墨岘深切明了了,何为祸从口出…… 有了新家,七师兄又能自由活动了。墨岘的日子便和过去不同了,搬家的第二日,七师兄便要分走一半家中大权。 洗衣、扫地、做饭、烧水之类的当然是两人对半分,便是日后开了荒、有了田,也是该两个人一起劳作的。 墨岘自然点头称是,七师兄该被他宠着,却不该被圈着,都是男人,一起生活自然要同样分担。 于是,七师兄便立刻表示这天的早饭便是他的工作了。 墨岘依旧点头称是,结果被赶出了厨房。 墨岘在厨房外转悠了两圈,却觉得自己有些傻。再一看家中的水缸只是半满,于是挑上新水桶去打水去了。 第一次挑水回来,厨房朝外冒着淡灰色的烟,隐隐听见七师兄的咳嗽声。墨岘担心的去问了问,却被七师兄赶了出去。 于是墨岘只好继续去挑水,来回了数趟后,墨岘回到家,却险些吓飞了三魂七魄。 他家厨房的位置,冒出来的已经并非是灰烟,而是无比浓重的黑烟了!王癞子都从屋里跑出来了,站在他家门口跳着脚大喊大闹。萧猎人则该是又上山去了,所以到是没见人影。 “墨岘!你家着火了!快救火!” “师兄!”墨岘放下扁担,匆忙中打翻了一桶水,却也顾不上了,只是将另外一桶水则飞快拎起来浇在了身上,下一刻他朝着院中冲了进去。 半刻钟后,脸黑黑的(真的黑)七师兄,在自家炕上醒来,看见的是脸黑黑的(同样真的黑)墨岘。 “我……咳咳咳咳咳!”一个字出口,便是忍不住的咳嗽,咳嗽中七师兄觉得自己嘴巴里多了些草木灰一般的东西。 墨岘立刻递过了一杯水:“漱漱口,然后再喝。” 七师兄点头,连忙漱口,几次之后,再喝下凉水,顿时好多了:“我怎么了?” “你让厨房的灶火熏晕了。”墨岘说起来便一肚子火,“烧不起来就别烧,等我回来,不就好了?” “这个……”七师兄一脸逖幕叵胱潘杳灾暗那榭觯孟衲窃钏樟税胩欤患滩患穑阆肫鹄茨栈鸬氖焙颍际且蒙栈鸸鞔档模谑俏懔似痛担诙危故堑谌挝螅忝挥幸馐读恕 19、022秋夜 于是这一日,早饭还是墨岘做的。七师兄想起来学习,外带打打下手,但一起床就发觉头晕脚软,阵阵作呕,于是只能老实躺回去了,否则忙帮不上,可能还会找麻烦。 吃饱喝足,终于缓过来的七师兄却是先动手收起了炕桌上的碗筷。他原本以为墨岘会制止,但谁知只是朝他笑笑,开口道:“洗了碗筷,和我进山如何?” “做什么?” “打猎、摘野菜,为过冬做准备。”虽然其他村人给了他们些粮食,最多的便是赵五爷那五十斤,墨岘自己也托刘七赶集时买回了不少粮,但整个冬天不能只吃干粮吧?菜、肉也是必须的,其他坚果之类的能有当然也是更好。 只不过现在没有蔬菜大棚,也没冰箱,他家又还没来得及挖地窖,所以菜只能做成咸菜,肉也只是能是腊肉、干肉,但终归也比没有好。 让墨岘有些遗憾的是,这个世界竟然没有白菜。虽然前世墨岘吃白菜吃腻了,但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整个冬天除了咸菜之外,根本看不到任何绿色的能够入口的植物,所以墨岘还是很怀念大白菜…… “好。”七师兄笑了,点点头,端着盘子碗离开了,临出门还看了墨岘一眼,见他并无阻拦的意思,于是乐颠颠的就去刷碗了。 “干脆以后,我做饭你刷碗如何?”两人准备出门的时候,墨岘问。 “不,我还是要学做饭。”七师兄考虑都没考虑就摇了头。 墨岘有些奇怪,七师兄从小学武,但同时也有文师父,难道他没学过君子远庖厨吗? 墨岘却不知,正是因为七师兄学过,所以如今他才一心要学做饭。 若墨岘是个女子,那七师兄自然乐得坐等娇妻端上热饭热菜,倒也并非是七师兄大男人心态作祟,而是这个时代男女分工本该如此,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男人出工出力,流血流汗让妻儿温饱。 但墨岘是个男人,和他一样的男人。且时至今日,墨岘是既在外出工出力,流血流汗,以全他二人温饱。又要煮饭烧菜、洗衣打扫,甚至偶尔还要缝缝补补做针线。 七师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当然并非是主动退居二线,准备做内掌柜。而是明确了解到,如无意外,今后的生活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男人了,那无论是内的还是外的,也就都需要他们彼此分担。 否则,是对墨岘的不公平。七师兄确实享受着墨岘对他的好,甚至有些沉迷,却并非一味沉迷不可自拔,同样希望对方也能享受自己付出的好,并同样沉迷于此,那才是他的性格。 七师兄的回答,让墨岘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他洗菜,七师兄剁肉;他和面,七师兄做馅;他发面,七师兄端着馅料盆子过来让他闻闻咸淡;他擀面,七师兄包包子;他煽火,七师兄上蒸笼。最后两个人一起端着新出炉的白面肉包子,吃得满足,七师兄的脸上还粘着一小块面粉…… 这顿时让墨岘产生了一种高唱“我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鸳鸟,比翼双飞在人间”的冲动(天仙配节选,并少许更改)。 “怎么了?”七师兄脚都迈出了门口,回头才看见墨岘仍旧站在屋里,用手捂着嘴巴发呆,倒是从他变得弯弯的眼睛能够看出,他在笑,而且还笑的很开心。 “没!”墨岘一惊,下意识的放手,抬头,继而推着七师兄出门去了,“只是发呆而已,走吧走吧。” 七师兄虽疑惑,但墨岘的手此刻便放在他背上、肩头,恍惚间他不止问不出口,便是连话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于是两人便背着箩筐,拎着麻袋上山去了。 万幸,摘野菜、打猎摸鱼这些,七师兄也还是懂得些的,不过也多是墨岘离开截云派前,教给他的。之后他游历江湖时,世家子弟吃菜吃鱼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便是所谓打猎,也都是事先让人将猎物赶到了跟前,他们只需一箭过去便罢了。 那哪里是打猎,最多不过算是射活靶而已。 野菜好摘,林子里遍地都是,不过要小心,免得摘了毒草回去。七师兄尤其怕误摘了,毕竟他已经好些年没吃过,更没摘过野菜了。所以总是摘了一些就去找墨岘问,墨岘也不并觉得厌烦,次次都仔细辨认了,对七师兄拿不准的也仔细讲解。 但即便七师兄的速度不快,近晌午时,两个人也各自摘了一大筐压实了的野菜。且掏了一个兔子窝,抓了三大两小五只兔子。墨岘还不知从哪里摘来了一捧紫黑色的小野果,吃到嘴里酸中带瑟,只有那么一点甜。 当然,无论酸、甜还是瑟,七师兄都不怎么喜欢,他喜欢吃咸鲜的东西,辣也可以,算是略微有些口重的人。但是看墨岘巴巴得像献宝一样,把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他也只能点头说好吃。 可谁知,看他如此“忍气吞声”,墨岘却有些凶悍的瞪了他一眼:“除了野蜂蜜,还没见过你喜欢吃什么其他的甜食,不喜欢吃强忍着做什么?” 七师兄脸一红,但随即也有些懊恼:“这不是你拿来的吗?” “我这不是没地方放了吗?一个口袋装了兔子,另外一个等着装鱼的。” 七师兄一愣,这才想起来墨岘过来时,眼睛一直看着他的腰间,于是将口袋抽了出来撑开。 墨岘先把手中的野果都扔了进去,接着又拉着七师兄去旁边灌木丛中摘。 “摘这么多干什么?” “五爷自己酿酒,听说这东西放进酒里味道特别,我想请五爷试试,剩下的我们做果酱。” “果酱?” “嗯,正好前边有个蜂窝,等临走时,把那个蜂窝摘了,回去放在果酱里,你就喜欢吃了。” 七师兄脸一红:“如你这般说,我倒是如同一个吃货了。” “我也是吃货,要不我俩怎能配成一对?”墨岘很严肃的说。 七师兄:“……” 午饭两人便是在林子里吃的,墨岘做的烤鱼。那小野果被墨岘捏破,果汁滴进了鱼里。七师兄初接过烤鱼,还有些犹豫,一口鱼肉进嘴,眼睛立刻亮了。 加了果汁的鱼肉并未变得古怪,水果的馨香味、鱼肉本身的香气,再加上墨岘抹上的特制调料,混合在了一起,好吃得让七师兄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一顿饭吃完,看着扔在地上的累累鱼骨,七师兄不得不悲哀的承认,自己真的是个吃货…… 下山时,七师兄觉得今日收获颇丰,墨岘却遗憾没能找到赵五爷说的那一小片榛树林,现在也是采摘榛子的好季节。 两个人回到家又是一阵忙碌,将野菜晾晒在院子里,收拾好兔子和后来有猎到的山鸡,以及那大半袋子鱼,外加野果、蜂巢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铺开的一地食材,墨岘忽然拿了条鱼进了柴房。那条翻盖房屋时发现的黑眉住在里边,其实本来赵五爷是想把这条家蛇弄走的,奈何黑眉看住了这地方,只是从灶间移到了柴房而已。 农家的耗子厉害,墨岘在赵五爷家时,曾经宰过一只小猫大小的耗子,简直就是耗子精。而且耗子可不只是偷粮偷油,听赵婶家的两儿子说,他们家养的小鸡最怕的不是黄鼠狼和狐狸,而是耗子。墨岘才知道原来耗子也算是猎食者。 可是他们家,至少搬进来这几天,墨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啮齿类的骚扰。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敢把所有东西都摊在地上的原因,所以墨岘举得,他或许不该继续歧视那条家蛇,而是应该和它搞好关系。 打开门,就看见那条黑眉盘在角落里,墨岘没走太近,怕那条蛇误会自己的善意。而是把鱼放在了对方必定能够看到的位置,然后便走开了。 晚上做饭时,七师兄总算开始了他的厨艺第一课——生火。墨岘仔仔细细的,将所有步骤都讲了一遍。七师兄也认认真真听了,但是具体他学会没有?那就不知道了。 两个人都一致同意明天早晨做早饭的时候,再行测试,当然,到时候墨岘会站在旁边继续指导。 夜里,两人睡在炕在。空气里是艾草以及另外几种避蚊药草燃烧过的味道——即使已经到秋季了,但山里仍旧有些蚊虫威武得很。明明就是这么个毫无特别特别之处的夜晚,但不知为何,七师兄就是心理慌乱得睡不着。 就在他瞪着屋顶发呆时,身边响起了的声音,原来是墨岘蹭了过来。 “师兄,睡了吗?”声音压的很低,即便是在他耳边响起,也并不觉得吵。 “……没。”七师兄犹豫了一下,开口回答,不知为何,话出口的瞬间心跳便剧烈了起来。 “师兄……”于是,墨岘蹭得更近了,他的手碰到了七师兄的手臂,然后向上摸,摸到他的肩膀,颈项,到锁骨时停了一下,七师兄没动,于是墨岘的手便挑开了七师兄的里衣襟口,又朝下去了…… “唔!” “师兄……师兄……你和我……在这炕上……过一辈子……” 20、023初次 第二日七师兄自然是没法做早饭了,实际上即便墨岘做好了早饭端进屋来时,七师兄也依旧睡着。 他的眉紧皱着,眼睛即使闭着,也能看出明显的红肿,鼻尖也是红红的,下唇上有着明显的牙印——不是墨岘而是他自己咬的。 墨岘顿时愧疚无比,昨夜开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但两个人都是血气正旺的年岁,因而待到了后面,渐入佳境的时候,就都有些把持不住了,特别是当时处于主导的墨岘。 怀里紧紧贴合的是七师兄灼烫?光?滑的身?子,耳边充盈满溢的是他动情嘶哑的呻?吟,眼睛模糊看见的是他伴随着自己的冲撞的迎迎送送,下边更是……探进了心上人的最深处,被火热柔软的包裹着…… 总之,现在回想起来,墨岘只记得昨夜的激?情和美好,而完全忘记了理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万幸的是昨日两人的准备工作做的不错,七师兄虽是被累得狠了,但那最柔软的地方总算是伤得不算太过。墨岘也没忘了完事后帮七师兄清理身体,外带上药,只是因为当时是摸黑,七师兄在清理的时候也总是挣扎,且刚完事的时候,红肿的也并不厉害,因此毕竟是有些草率。 墨岘正坐在炕边自责的时候,七师兄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眼睛因为肿了起来因此张眼的时候有些困难,肌肉有些酸,便如孩提时练武过度一般,但最为要命的是那羞耻的部位,隐隐的抽痛着,且还有着诡异的异物感,便如……有什么还在他体内一般。 这异样的感觉,让他比平时迟了些恢复清醒,直到墨岘凑了过来:“师兄?” 只是平常无比的一声问候,却让昨夜的情景瞬间在七师兄的脑海中回笼,黑暗里,他不也是这么叫着他的吗? 他的脸于是瞬间便烧了起来,虽说昨夜那般,也是他许了的,但终归是…… 是怎样七师兄说不清楚,倒并非是丢脸出丑之类的,毕竟两情相悦本该如此,况且昨夜他虽是下方的那一个,但也确实是快活到了的。但他也知道闭着眼睛装睡已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能忐忑的睁开了眼。 于是看见的,便是墨岘专注看着他的黑眼睛:“师兄,哪里不舒服?” 瞬间,七师兄便不觉得忐忑了,也知道了自己刚才那般是为何——他是怕的,虽说一直都是墨岘追着他,可他怕,若是墨岘是错认了感情,昨夜之后,肌?肤相?亲反而认清了真实呢? 墨岘的经历不能说不坎坷,但在七师兄看来,他见识其实并不多。且所见所识之人,特别是与他年龄相近,又能和他和颜悦色的年轻男女,更是不多。 万一万一,墨岘真的是认错了情呢? 他真怕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墨岘躲闪、疑惑,甚至厌恶的眼神。他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了…… “小墨。”七师兄低声唤着。 “师兄?” “没事,没事。”其实想说的是,“别离开我”,但那样实在是太过软弱,也太娘气了,所以终究没有说出口。 “师兄,我昨日把你吓着了?”墨岘看着七师兄的眼睛却是心中惴惴,只以为昨夜的情?事让七师兄害怕了。 “去!胡说什么呢?!”师兄脸上发热,若不是他此刻没有力气,非要给墨岘几巴掌不可。 “要是不喜欢你别忍着,下次我可以在下边的。” 七师兄顿时连耳根都变做紫红色了,他想了想竟出乎墨岘预料的答道:“我……我挺喜欢在下方的,不用换……” 他的声音嘶哑,音量又低,吐字的时候还发着颤,若不是墨岘耳力不错,八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听懂了的墨岘立时瞪大了眼睛,他真是没想到对那方面向来腼腆的七师兄,会说出这番话来。 所以他倒是没有怀疑七师兄话中的真假,只是看师兄涨红的都要炸开的脸,立刻不再纠结这些事情。而是搀扶着他洗漱之后,用了早餐,又帮他在身上伤处(各处的)上了药,看他睡下后,自己去院子里继续收拾昨日上山的成果了。 墨岘却是不知,七师兄实则也有将伴侣拥于怀中的冲动。但是他早年间行走江湖时,曾无意中见过几个被扔到乱葬岗上的小倌。 那几个小倌都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且他们当时其实都还活着,但那种伤势,以普通大夫的能力确实已经救不回来了。而且那地方已经……用不得了,无法继续接?客赚钱,所以园子里的鸨母便连根发带也没让他们系着,赤?身?露?体的将他们扔到了乱葬岗等死。 那时的所见,让七师兄连做了半月的噩梦。他自然是知道,那些少年被弄成那般,是因为那些客人不知怜惜,甚至恶意伤害的结果。他与墨岘自然不会如此,可是…… 昨夜墨岘很温柔,但他却依旧疼了,与被殴打时的疼痛不同,真的是如同将身体撕裂了一般。 虽然知道那施加给他一切的人是墨岘,但却依旧疼痛且恐怖。那时候他知道咬紧了牙根,抱住墨岘的肩膀,他知道当时自己是哭了的,即使心没那么软弱,身体却忍受不住了。 即使后边他确实慢慢体会到了不同的滋味,可初时的疼痛却依旧不容置疑。 他舍不得让墨岘疼,更不能让墨岘变作他噩梦中的模样,哪怕知道那确实只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噩梦…… 近午的时候,七师兄被叫起来喝了碗面汤。看上去有些蔫蔫得七师兄让墨岘有些奇怪,结果一摸额头才发现七师兄烧了起来。 墨岘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一番折腾把七师兄盖在了厚厚的棉被下,更是差点还在有些秋老虎余威的日子里烧起火炕。还好七师兄虽然发烧,但却依旧保持冷静,喝止了他的“胡闹”行为。 “只是低烧而已,多喝些热水,夜里就无恙了。” 墨岘也略微冷静了些,明白大概是七师兄体内伤口,外加身体还不是用那般亲昵,所以才会低烧,确实不用担心。 但明白归明白,该担心的时候依旧担心,幸好到了晚饭的时候,七师兄的烧确实退了下去。 “师兄,我帮你擦擦?”墨岘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我自己来。” “你有力气吗?” “……” “我又不是第一次,很快的。”如今两个人都如此亲密了,且七师兄身上他该看的不该看的,该摸的不该摸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净了,摸光了。师兄非但没变的平静坦然,反而变得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墨岘觉得这样的七师兄他很喜欢,因为会让他觉得,每次都是七师兄的第一次…… 21、024日子 墨岘和七师兄,开始了规律的同?居生活。 每日相拥着醒来,一起做早饭,接着要么是相携上山,要么在家中处理前些时日收集的野物,然后烧水睡觉。 至于那事……如今七师兄的身体尚未适应,每次之后,多少也要休息一日半日。墨岘虽贪恋师兄体温,但他也知道这事频繁伤身,特别是身处下方的七师兄。既然他想着平平安安的和七师兄共度人生,所以自然是克制。或五日,或七日才会要求进一步。 而七师兄本性内敛,在那方面虽心底也是喜欢,却也觉着羞窘,且墨岘求?欢的间隔,恰好也能满足他的需求,且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负担。七师兄日常自然也不可能有主动的时候,不过他自然也明白,那是墨岘照顾他。所以日常墨岘毛手毛脚时,他虽窘迫却也渐渐不会躲闪拒绝。除非光天化日之下,墨岘闹得太过了…… 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思想要不得,但对墨岘来说,他现在有着比有着比小农思想还小的思想——少一个孩子,只要老婆和热炕头就好了,但是过得很快活。 家里的柴房已经堆满了,墨岘向赵五爷请教,这些柴草应该已经够他们过冬了。粮、菜、肉大体也都算是存够了。 院子里除了赵寡妇送来的两只小鸡,还有墨岘与七师兄从山上抓来了的几只拔了翅膀上长羽的山鸡。一开始两人还怕山鸡养不熟,没想到这东西只是刚开的几天有逃跑倾向,但见此处有吃有喝,不惧天敌,又能遮风挡寒。它们便安心做下窝来了,不几日竟然还下了蛋,须知如今可不是它们繁殖的季节。 但墨岘可不管秋天的山鸡蛋是不是稀罕物,发现之后立刻就从鸡窝里摸了出来,当天便上了他与七师兄的餐桌了。 当外边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墨岘已经安然的和七师兄窝在烧的热热的火炕上,下象棋了。 不过墨岘显然依旧是个臭棋篓子,而即便七师兄一脸的兴致昂扬。但墨岘知道其实师兄不过是觉得不能辜负他这番美意而已——棋盘是墨岘自己偷偷做的,下雪的时候才拿出来,为了给七师兄一个惊喜。 毕竟下棋讲究的也是棋逢对手,否则又哪里有什么趣味。 “师兄,咱俩还是。”终于下完了这一盘,墨岘说道。 “好。”七师兄点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很努力的让墨岘能赢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墨岘却总是……不说也罢~ 现在他二人家中的书籍,已不是只有几卷时兴的话本而已了。靠墙的地方有个大木箱,那里边满满的都是书籍。墨岘觉得,或许在村里开私塾,七师兄去当塾师更适合。 “我去泡壶茶。”茶是萧猎人送来的,听他说是采集自山中一棵野茶树,再简单晾晒一下便罢了。但即便是墨岘这种比起有味道的饮料——茶、咖啡都算在内——更喜欢喝白水的人,都觉得这茶水馨香可口。可想而知,事情不会有萧猎人说的这么简单, 不过就与这村子中其他稀奇古怪的事情一般,别人不说,他们也不问。大家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好了…… 沏茶喝茶本是读书人的风雅事,但既然住在山村里,穿着粗布麻衣,睡着热火炕,两个人早已成了彻彻底底的“土人”。所以,即便是喝茶,用的也只是家里的大铜壶外加粗瓷大碗。 热水一沏,绿叶翻滚,茶香满室。 墨岘和七师兄在炕桌边,一边一个朝炕上一靠,七师兄看书,墨岘看七师兄。模模糊糊的,墨岘便睡着了。再模模糊糊的睁眼时,便已经是晌午了。 “刚要叫你。”墨岘看着房顶,正模糊想着:若是继续如此,这一冬过去,他还不知要长多少肉。他于自己外观倒不在意,就是怕……压坏了七师兄。而七师兄的声音,此时便在旁边响起了,伴随着他温和的声音,还有热汤面的香气飘入鼻中。 “尝尝。”两碗冒着热气的热汤面放在了炕桌上,要说七师兄还是蛮有做饭的天赋的,特别是面食。首先练武之人有力道,无论是发面还是死面,都能将面团揉得均匀劲道。雕花、切割之类的,对于剑法不错,手腕灵活,眼神锐利的七师兄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因此现在这两碗汤面,面条略黑(面的关系,可不是进了什么脏东西),根根如现代的挂面粗细,这可不是拉面,而是七师兄用菜刀一根根切出来的。面条入口滑溜且弹牙,爽口异常。 面汤是用猪骨熬制——他家有半个月“历史”的烫头,最初制作者为墨岘,加上两块腊肉,几条已经泡发了的野菜干…… 墨岘一阵风卷残云,将整晚汤面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口汤入口,细密密的汗珠也从背后冒了出来,在这冬日里异常的舒爽。 “我去刷碗。”饭是七师兄做的,碗自然就是墨岘去刷了。 几乎和墨岘同时吃完的七师兄眯眯眼,把饭碗一推,墨岘端着两个碗出门的时候,正见那人懒洋洋的躺倒在床上。 这时节,吃完了热乎乎的睡一觉,确实最舒服不过了。墨岘到挺希望七师兄长些肉的,那样抱起来不但软绵绵的手感一流,且必定是冬暖夏凉的。 回来时,果然见七师兄睡着了。于是墨岘躺在了七师兄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也跟着睡了。 到了下午醒来,墨岘一边在灶间做饭,一边想着这么过日子舒服是舒服,但即便他喜欢,七师兄也是会觉得无聊吧?那么便不能总这么下去了。 想起过几日刘七又要去赶集,或许他和七师兄也该去集上逛逛,略透透气了。 不过墨岘怕七师兄空欢喜一场,因此并没急着说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做了饭后,以给赵五爷送鱼尝尝为由,先去了老爷子家询问。 “哪个说你们不能去了?”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鱼,鲜香的滋味让老爷子眯起了眼。这可不是腌制后的咸鱼,而是墨岘养在缸里的活鱼,“你们小两口本就是刚建了家(这句话让墨岘脸都有些热了),自然是该多添置些东西,不去集上看,哪里知道少了什么?更何况,如今年关已近,更是该多买些东西。” 墨岘一怔,他都忘了,这世上还有过年这么个节日…… 他过去在截云派,其他人过年,他却只有比往日越加的忙碌,至多不过是七师兄会偷偷塞给他个肉包子,糖馒头之类的。至于和鬼医在一起的时候,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师父,也从来没有庆祝过任何的节日。 那时候他是个无家之人,对这些也确实是不在意。 现在他和七师兄成家了,那也确实到了在意起来的时候了…… “师兄。”墨岘从赵五爷家回来的时候,天有些阴,且起了风,夜里八成是又要下雪了,不过墨岘此时的心情却和这天气截然相反,特别是他看见七师兄站在家门口等他的时候。 “不过几步路,在五爷家都能看见咱家门口,从咱家门口也能看见五爷家,守在这吹风做什么?” “你也说了不过几步路,眨眼的时间,吹吹风,透透气也好。”七师兄笑笑,搬开了自家院子的篱笆——不是防人的,是防院子里的鸡乱跑的。 “师兄……”肉麻点说,此时此刻墨岘真的是连心都要甜化了,侧过头就在七师兄脸颊上吻了一下,“我喜欢你。” “去!”七师兄的脸原本冻得有些发白,只这墨岘一句话,就立刻变红了,特别是在发现隔壁王癞子正伸着头朝他们俩看的时候,“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 “嘿嘿嘿嘿~”墨岘傻笑着,跟着七师兄进屋去了。 “唉——!”一边王癞子一双小眼睛竟发出哀怨的光,“这世上,怎么不管男人,女人,好人儿就都有主了呢?”抹了两把莫须有的眼泪,王癞子回屋喝闷酒去了。 却说这天晚上,墨岘被七师兄这番关爱弄得情动。夜里虽没走到那最后一步,却也是抓着七师兄一番缠绵厮磨。外边是寒风暴雪,山风呼号,室内却是融融春意,低喘浅吟。 待墨岘疲累的坠入梦中,只觉得果然如今这才是生活…… 两日之后,正是刘七赶集的日子,也是个少有的大晴天。 墨岘与七师兄都做普通猎户打扮,看似破破烂烂的皮袍子,实则既保暖,又遮了两人的大半头脸,于他们正是最适合不过。大清早,两人带着两只活山鸡,背上小半筐的山野菜,带上散碎银两,朝刘七那辆牛车的后边一坐,一路颠颠的朝最近的红石镇而去。 22、025赶集 前几日下了雪,这双桂村朝镇子上去的路,便越发的不好走了。不过刘七看来是早已赶熟了这来去的路了,虽然路面已被白雪遮盖,但牛车走的依旧稳稳当当。 不过这天可确实是够冷的,坐了没多久,墨岘便庆幸临出门时他与七师兄都用药油抹了手,否则就这么坐着不动,以他的内力倒是不怕,不过七师兄必定要被冻坏了。 可即便如此,七师兄的脸色现在也明显有些难看了,墨岘皱着眉,转身从背筐里拿出了一个皮水囊。 “喝两口,暖暖身子。”七师兄也没拒绝,毕竟他也确实是冷了。拧开塞子,里边的酒气瞬间冲鼻而入,七师兄忍不住侧头打了个喷嚏,“好烈的酒啊。” “烈酒暖身。”墨岘又推了推皮囊,示意他快喝。 七师兄点头,扶着皮囊朝嘴里倒了小半口。烈酒入口,辣如吞姜,险些让七师兄吐了出去。但终究是忍住,咽入了腹中。顿时,一团烈火烧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七师兄却并未将酒囊交换给墨岘,而是半侧着身对刘七招呼着:“七哥,赶车疲累,喝口酒暖暖身吧。” “好!多谢!”刘七也干脆,接过酒囊,仰头就灌! 角度的关系,墨岘和七师兄没见他喝下了酒后的脸色,不过之后有半盏茶的功夫,刘七莫说的动弹,便是连吱也没有吱上一声。 也幸好那拉着车的牛,是头识路的老牛,否则说不准就连人带车把他们都拉沟里去了…… “爽——!!!哈哈哈哈!”就在墨岘和七师兄都为刘七担着心,怕这位老哥哥有个好歹的时候,刘七忽然一声大吼,继而大笑了起来。 “欧阳兄弟啊,你这酒可真是……”刘七转身,仍旧笑着把酒囊扔了回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老农一般的刘七,此时脊背挺直,面容爽朗,虽然容貌依旧算不上英俊,但自有一股豪侠的气概。 “刘七哥若喜欢,那这袋酒便送与哥哥了。” “哦?”刘七眼睛一亮,显然是极喜欢这酒的,但是却看向七师兄——显然他也是知道,这酒是墨岘用来路上取暖用的。 “小弟多带了一袋。”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背篓,这次出来,墨岘塞在里边的“宝贝”却是不少。 “那老哥哥我便却之不恭了。”刘七笑了笑,拧开皮囊又喝了一口,这次却是小口了。酒咽下,刘七舒爽的吸了一口凉气,终于专注赶车去了。 开始墨岘还有点担心刘七见猎心喜,喝起来没节制——虽然是牛车,但是酒后驾车也是要出事的。索性,直到他们到了红石镇,刘七都并未再喝。只是进了镇子后,告诉他们买完了东西到城门口的茶棚等他便好了。 至于会合的时间,倒是不用定。因刘七本来也是赶集买东西的,少说要等过了晌午,要在申时时左右离开。无论墨岘和七师兄逛街逛得多慢,那个时候也买完了。 两边分手,七师兄看着刘七赶着牛车渐渐消失于人群里,忍不住开口道:“你我还真是住进了个了不得的村子。” 七师兄自问武功虽然不算太强,但也不算太差,但这一路上他都冻得让墨岘看出不对劲来了。原本以为村子里最普通的刘七,却恍若无事,显然也是深藏不露的。 “咱俩在这里说别人,说不准人家也在背后如此评论咱俩呢。” 七师兄一顿,笑着点头:“这倒也是,方才是我多心了,过日子而已,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咱家的经挺好念的。”墨岘悄声抗议。 “嗯,是挺好念的。”七师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且原本因有些感慨而沉郁的脸,立时变得晴朗起来。 于是墨岘也笑了,两个人就手拉着……墨岘意图拉手,结果被七师兄一巴掌把爪子拍飞了……总之就是正式开始他们的第一次赶集了。 镇子里的集市不算小,但当然也大不到哪里去,毕竟只是个古代的镇子。不过就像赵五爷说的,现在入冬农闲了,且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周围四里八乡的都有人来赶集,卖货,买货。 没走两步,墨岘就看见了穿越古代必吃的冰糖葫芦。有小贩举着个蒿草绑的棍子,上面扎着密密麻麻的红彤彤的糖葫芦,嘴里高声吆喝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在这颜色相对暗淡许多的季节里,那抹红可真的是扎眼得很。 “吃吗?”墨岘看了两眼转头问七师兄。 “又不是……”原本想说“又不是小孩子”,但七师兄猛然忆起了墨岘的经历——他……没吃过糖葫芦吧?“好,记得挑两支大的。” “嗯。”墨岘点点头,有些雀跃的追向那高高举起的糖葫芦去了。 七师兄想的很对,墨岘,确实是从来没吃过冰糖葫芦的,不止是古代的这辈子,即便是上辈子也是如此。那位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母亲,从墨岘懂事起,就不再给予他任何奖励,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而糖葫芦虽小,但显然也被算在“浮夸”且不必要的需求中的,如果墨岘向母亲索要,那他得到的只有皮带甚至棍棒。 而现在和七师兄在一起,墨岘觉得,或许……他能够撒撒娇了。 没一会,墨岘便举着两个糖葫芦窜了回来。至于那两只捆着脚被他拎在手里的可怜山鸡,现在则被挂在了胳膊上,随着他的动作扑腾来扑腾去。 于是两个大男人,便在拥挤的集市里,举着冰糖葫芦招摇过市。过往的人都拿看败家子、糊涂虫的眼神看着他们——毕竟对于现在的普通农人来说,花钱买这些个不能饱腹的零食,确实是属于败家的行为! 不过墨岘当然是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的,实际上反应迟钝的他,甚至根本没注意旁人都是如何看他的。 七师兄虽然有些窘,但既然墨岘如今吃得开心,他便也渐渐想开了,放开了——如今他活着,只为了身旁的这个人,那何必要因着旁人的眼光,委屈自己,委屈他呢? 于是一路大模大样的逛游,两人别的没买,光买吃食了。 一只山鸡换了半筐的干红枣,另外一只山鸡换了海碗大小,一寸多厚的两大块麦芽糖外加两大块的灶糖,干野菜换了一小袋山楂——这也是刘七告诉他们的,带来的东西别卖,卖不出好价钱,不如直接拿去与旁人换。 其实来这里摆摊的大多数人,虽收钱,但也是更喜欢直接交换的。 墨岘还见识到了古代的卖油翁,真的是如书上说的,老爷子能用舀水的大水瓢,将油点滴不漏的倒进筷子粗细的葫芦口里去。这手功夫,便是墨岘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得到。不过对墨岘来说,欣赏绝技重要,买油更重要。 于是十八文钱,满满的两个油葫芦放进了框里。墨岘再一次感慨,这时代的钱真是值钱…… 路过卖肉的铺子,墨岘原本是直接走过的,七师兄却停了下来:“小墨,买个猪头。” 七师兄从来都是不要钱的,所以如今钱自然都放在墨岘身上。 “买猪头?”墨岘顿时有点澹笆π窒不冻灾硗罚恐矶洌恐肀亲樱恐砩嗤罚炕故侵砟宰樱俊 “什么猪脑子,猪舌头的?猪头是祭祖的。” 于是墨岘恍然大悟,他都忘了过年祭祖可是过年的重头大戏。而虽说到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但反正现在冬天冷,一盆水放在外边不出两个时辰就冻成了冰,比冰箱还冰箱,猪头买回去朝外边一方,倒也是不怕坏。 肉铺里的屠子和旁边帮手的两个小徒弟也是如小说上说的,膀大腰圆一身是油,见有客进来,立刻摆起笑脸,很是狰狞…… 不过屠子却并不宰客,给他们挑了个最大的猪头,价钱却要的并不高,且说起话来虽瓮声瓮气,词词句句倒也和善。 结果墨岘看他这里的肉确实是不错的,干脆又买了几斤肉,并半扇肋排,于是,屠子笑得更狰狞了~ 切肉的时候特意还要与墨岘切那最肥的——毕竟这年月吃肉肉最重是油水,所以越肥的肉便越好。墨岘忙道不用,挑了些肥瘦均匀的,还有纯瘦肉的。 那屠子却觉得占了墨岘天大的便宜一边,死活给墨岘加了两个大肘子。 墨岘澹呤π衷谂员咄敌Α 屠子包肉的时候,墨岘却看砧板上有半边动物不像是猪:“你这里还卖羊?” “客官可是还要个羊头?”屠子立刻将刀抄了起来,到不像是招呼着卖肉,反而像是要杀人越货。 “不要羊头,不要羊头。”看着屠子拎着杀猪刀就要朝后院去,墨岘匆忙将人叫住,“只要两个羊腿便好。” “哦!那客官稍等!” 片刻后屠子拎着羊腿来了,也一同帮墨岘包好。不过过程中,屠子却又以墨岘是大客为由,塞了两块猪肝,两圈洗好的猪肠给墨岘。 待从铺子里出来时,两人的背篓都已经塞得满满的了。墨岘唯一遗憾的是,这年月没有专门用来食用的肉牛,所有的牛都是耕地拉车有活干的,且在衙门登记造册的,应该说牛比人都金贵。 而农人养牛多养出了感情,就如刘七家的那头牛,刘七婶子都说过,老牛若是死了,不会杀了吃肉,只会将它安安稳稳葬了。 所以墨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别想吃牛肉了…… 两个人却并未就此离开,而是继续买了些过年用的东西。 灶王画、大红纸、香烛、年画…… 总之待他们拎着东西找到茶棚时,早已等在那里的刘七差点没认出他二人来——都让东西压住了。 颠颠的坐在回家的牛车上,墨岘看着红纸一时好奇问道:“师兄,只买了红纸,你会剪窗花吗?” “不会……不过咱俩可以一起试着剪。” 墨岘听了开头,原本还打算,如今他认得路了,那便过几日,自己跑来镇里买那剪好了的窗花。却再听后边,便立刻没那打算了——家是他们自己的家,那自然要自己装饰,剪窗花,无非也就是剪窗花而已~ 23、026绑票 “咦?有客?”虽然和七师兄说了要自己动手剪窗花,但墨岘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心下早已打定了“回家后先用木炭在纸上画出图案,然后再剪”的主意。因而墨岘一路上一直在寻思着,到底画个什么样的花样。 牛车进了村,墨岘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了肥猪拱门,喜鹊营门,五蝠临门之类的大众图案。就等着进门再和七师兄商量了,却听见七师兄明显惊疑的声音。 于是墨岘抬起了头,顺着七师兄疑惑的视线看去,却见两辆马车停在了赵五爷的家门口。而且看样子,这两辆马车都并非是属于私人,而是车行里出租做买卖的车辆。 墨岘不由得想着,是不是临近过年了,赵五爷家中有亲眷来做客? 下一刻赵五爷房中走出了三个人,当头一个年岁和赵五爷相当,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普通农人,走第二个的则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一身员外打扮,走第三个的则是一身文人士子的穿着,不过他身上却并没有此时文人的清高洒脱,反而充满了市井油滑的味道。 看上去丝毫没有多少联系的三个人,此刻除了那油滑文人脸上有些不快外,其余二人却都满意的笑着,三人一起飞快走出了赵五爷的小院。 老农和员外竟然上了同一辆车,另外一辆则是油滑文人自己。 五爷家的灶房里走出了两个车夫打扮的人,油滑文人那辆车是立刻就走了。老农和员外,则是等抽着旱烟的五爷慢慢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恭敬道别后,方才离开。 看这状况,那三人并非五爷的亲眷,不过墨岘却无意继续打探什么,特别是此时牛车也已经停在他家的家门口了,墨岘更想和七师兄进屋收拾整理这些新买的吃食,然后把炕烧热了,两人坐在炕桌边剪窗花。 但他与七师兄刚下车,便听见五爷吆喝着:“三个小子回来了?正好过来商量买卖!” 墨岘和七师兄都是明显的一僵,两人对视一眼,现在这种情况,既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好事是因为,从某些方面说明,赵五爷确确实实把他们当做这个村子的一员,开始将村子的特异之处,展示在他们的面前了。 至于坏事……看来他们无法继续过着平凡无忧的农人生活。 不过,既然在这个村子里得到了平静和安逸,那么适当的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但是如果这代价太大,那么就算是要违背和鬼医的约定,他也要带着七师兄远走高飞,再寻一处隐居的所在…… “老七,车赶回家后,把孙家的两个娃也叫来。”赵五爷在鞋底上磕磕烟袋,指着刘七道。 “哎。”刘七干脆的点头,待墨岘和七师兄将自己的东西都从牛车上卸下后,转头把车赶回了旁边的小院——他家和墨岘家时邻居,倒是也方便。 “你俩收拾收拾,一会到我屋里去。” 墨岘和七师兄自然是老实答应,赵五爷点点头,背着手一晃一晃的回自家去了。 却说墨岘和七师兄收拾东西倒也简单,所有的吃食一概是朝柴房里一扔便罢了。剩下的则放进了屋里炕上,等着回来再收拾。所以用不了片刻,他二人就到了赵五爷的房中。 除了又进了山的萧猎人,不但村子里成年的男人此刻都坐在这了,便是女人们也在座。这还是墨岘第一次见到赵婶(赵寡妇),看上去如一个美妙的妙龄少妇——即使她蒙着面,单从外表看,也很难想象她有了两个十几岁的儿子。 女人们都坐在可炕上,男人们则在地下坐着板凳,相同的是众人都端着一个大瓷碗喝茶。 “虽然小欧,小萧在这住了只有几个月,但我们也都看出来了,你俩是真的想在这过日子的安稳人。既如此,那便自家人了。”赵五爷并不是一开始便说出了什么事,而是先点了点墨岘和七师兄。 他二人觉得这个时候,或许该站起来说点什么,但是赵五爷一个手势却阻止了他。 “咱们这村子里的人,过去都是些有过往的,虽说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大家已经都扔了,但是未免以后出事,还是要与大家介绍一番。” 墨岘和七师兄依稀觉得,这个“未免以后出事”,指的是“未免之后有谁的仇家找来还不自知”。不过这话倒是也没错,这么一群稀奇古怪的人聚在一起,且日后都要在这生儿育女,彼此知根知底些,确实很有必要。 他们是最新进门的新人,那介绍在自然是该从他们这里开始。虽然墨岘觉得,就算他们不介绍,在座的人八成也早已查知了他们的身份。 “截云派弃徒,萧轩易。” “鬼医弟子,欧阳墨岘。原来是他师弟,不过早些年已经被逐出截云派了。” 七师兄的自我介绍。果然没引起什么大波动,反而是墨岘,他自我介绍之后,屋中的众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但很快好奇就重新变作了了然,虽然墨岘不知道他们到底了然了什么。 不过赵五爷倒是很宽厚慈和的笑了,这个墨岘倒是能大概猜出点来——七师兄的身份好猜,毕竟他们到这村子的时候,并没改变自己的名号,且他那时候重伤在身,稍微消息灵通点的就能知道他是谁。 他对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一样,墨岘相信,除非是他自己自报家门,否则没人能猜得出来他从何处而来。 墨岘也曾短暂的想过,是否要编一个身世,但是很快就放弃了。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能够在一群疑似老江湖的面前将假身世编得圆了,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特别是作为一个医生——医生的徒弟也同是医生。而除非名声烂透了,否则,医生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是受欢迎的。 “老头子我原本是铁煞门护法长老,赵天奎。”赵五爷喝了口茶,语气淡淡的做着介绍,没有骄傲,没有自豪,反而有一种苍凉。 墨岘不知道铁煞门是什么,实际上他对江湖门派的认知还只局限在截云派所在的梁州之内,甚至梁州的本地门派他都还没怎么认清楚。但看七师兄神色微动,看来不会是什么小门派。 “小萧的本家不在,我便代他介绍了,沧浪宫左护法,萧佐。”又喝了一口茶,老爷子继续说,然后眼睛一看刘七。 “百臂苍猿,刘七,嘿嘿,这是本名。”刘七憨厚的笑了。 “红马银枪,杜娇娇。”这介绍的是刘七婶子,边说她还边埋怨的看了刘七一眼,八成是因为这位身子此时的体态,实在是和娇娇二字,靠不上边了…… “百炼山庄庄主长子,孙沐。”这位是木头孙。 “义子,孙仕。”这位是石头孙,且石头还对着墨岘灿然一笑,“其实我二人,与你二人情况一样。” 墨岘一怔,还以为是碰上了娶亲的同性伴侣。谁知道却又听见了一个浑厚的男声想起,但发声的却是孙石头的“娘子”。 “毒秀士,杜策。”接着这位毒秀士又“妩媚”一笑,指着那位孙木头的“娘子”道,“拙荆,孤云派前掌门弟子,胡h儿。” 这孤云派,孤陋寡闻的墨岘倒是听说过,因为这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尼姑门派…… “碧波仙子,胡秀。”这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不过想也知道这应该是在座的最后一位女性的自我介绍了——赵婶(赵寡妇)。 她之后,自然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位男士了:“飞天蜈蚣,王来子。”王癞子摸摸脑袋,笑得猥?琐。 一圈介绍下来,墨岘表情没怎么变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名号代表着什么意思。倒是七师兄,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痉挛了…… 不过赵五爷却没怎么给可怜的七师兄多少时间适应,他拿出了一张揉搓得有些褶皱的纸,然后将烟袋点燃道:“我们想要安稳度日,一个鬼村的名声并不太够。毕竟这鬼怪挡得住畏惧的百姓,却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官吏。” 墨岘在心里点点头,这年头的官,只要能收的上税,刮得下油,且又没什么靠山的,莫说这里只是有些惊悚的传闻,便是真的有鬼有妖,他们也要上门收税的。墨岘和七师兄还曾奇怪,秋收之后这地方怎么没见收税的小吏,原来这也是这地方的“福利”之一。 “咱们这地方之所以无人收税,盖是因为,咱们也是护一方平安的豪杰!”刚才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没什么特别表现的老爷子,现在却一脸傲气抬头挺胸的说着,鼻子里还哼出了一个烟圈。 “什么意思?”墨岘没听明白,不明白豪杰怎么和收税联系上了,于是低声问着七师兄。 七师兄看来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听墨岘询问,他略思考后小声为他解释:“咱们现在,应该算是此地的黑道领袖。” “啊?”他虽然觉得这双桂村不错,但那指的是这地方很适合安逸的过他的小农生活,这怎么和黑道领袖联系的上啊?! 墨岘疑惑,却发现赵五爷满意的朝这边看来,那表示……七师兄说对了? “大家都看看!如今有人捞过了界,犯到了咱们的地头上!咱们该怎么办?!”赵五爷朝他拿出来的那张破纸上拍了一巴掌,高喊道。 “揍他娘的!!”男女齐声。 墨岘:“……” 因为墨岘很奇怪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因此在散会后,墨岘很小心的表示了想要看一看那张纸的意愿,赵五爷则很大方的把纸递了过来。 “鸡蛋是二十枚、肥猪肉十斤、活鸡两只、精盐四两、棉布一匹……”看了个开头墨岘就辶耍拔逡馐遣皇悄么砹耍俊闭庠趺纯丛趺聪袷悄昊醯牟晒呵宓ァ “没呀。”赵五爷拿过来看看,表示没错。 “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怎么说有人犯到了咱们的地头上呢?” “也不是哪里来的一群人,占了野猪山,绑了张家村的十几口子人,这就是让人送来的赎票的价码。” “占山为王?绑票?这是绑票的要价?”于是墨岘宓貌荒茉辶耍踔辆醯米约旱谋砬榇蟾攀腔指床还戳耍饽晖钒笃痹词且媚昊跏甑摹 24、027扫盲 墨岘深切了解了什么叫逵猩瘢踔烈蛭私獾锰赋沽耍凵穸急涞糜行┐糁土恕u晕逡仓勒夂19邮艿么碳ご罅耍灾皇墙塘怂桓瞿诠Φ男Ψǎ闳盟橇┗丶伊恕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于是两人便决定明天有空再收拾采买回来的年货,饭也不做了,只是将街上买回来没吃完的小吃热了热,随便吃了些,便烧水洗漱,顺便烧炕了。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便一身清爽的并排躺在热炕上了。 墨岘觉得累,但他知道此时自己必定是睡不着的,七师兄应该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墨岘真想开口询问,七师兄却先出声了:“这功法还真是奇特。” “什么?” “五爷临走教给咱们的。” “哪有这么胡练的,小心出事。”墨岘吓了一跳,他对武林上的事情是菜鸟中的菜鸟,但在武功方面大小也算是个高手,当然是知道内功也分阴阳、分正邪,不是什么内功都是很容易的拿过来就能练的,特别是原先就已经有了内功基础的人。随便练功走火入魔那还是轻的,经脉逆行爆体而亡,也不算新鲜事。 “那我当然知道。别急,那小功法于内力并无影响,只是……你现在感觉到了什么?”七师兄拍了拍墨岘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墨岘一愣,强迫自己静下了心,紧接着不由得一惊:“我感觉不到师兄的内力了?” “嗯,这便是这小功法的作用,于内力并无丝毫影响。” 墨岘一愣,恍然明白了为何察觉不出其他人的内力,于是对自己过去的自大多少有些羞愧,但紧接着却又对七师兄的冒失有些恼怒起来:“但万一有呢?” “不是有你了吗?你内力远超于我,又精通医术,我若是出了事,你定能将我救回来的。”七师兄很自然的说。 “……”顿时弄得墨岘怒也不是,喜也不该,最后一咬牙,扑了过去! 七师兄吓了一跳,没想到墨岘就这样压在了他身上,两只手就撑在他身体两边,头压得低低的,他能轻易的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也能够感觉到他吹在自己颊边的鼻息。 “小墨?!” “师兄,你如此信任我,我自是高兴的。可是……你将自己的身体看得如此之轻,让我实在是难受。” 七师兄听他说的如此郑重,想想自己方才确实有些莽撞,羞涩惊慌之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内疚。 “师兄。”未等七师兄道歉,墨岘已经再次开了口,“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无论结果你是否伤到自己,我都要罚你。”他将身体压得更低,说话时嘴唇甚至已经凑到了七师兄的耳廓…… 七师兄心里是认罚的,可是墨岘说这些话时姿势、语气、音调,都实在是让他别扭,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些好奇,所以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罚?” “若你受伤了,我就先把你养好。然后你是怎么伤的,我便也给自己弄出一同的模样。若你没受伤,我就打断自己两根肋骨。” “你!怎么有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这是罚我吗?” “师兄心疼吗?” “……” “师兄若好好珍重自己,自然不会给我自残的机会。” “这次是我不对,小墨,别气了……”双手拦住墨岘的肩头,七师兄诚心的道歉。 “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会了。”若是有,也不会告诉你…… 小波折之后,墨岘老老实实的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和七师兄商量刚刚那次“会议”的所见所闻,七师兄首先要做的,自然是为他解释了他们那些邻居的身份。 “铁煞门是江北黑道三大魁之二,前护法长老赵天奎十年前忽然无故失踪,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但也知道这事差点引起江北黑白两道血拼。” “江北黑道三大魁……”听着七师兄的讲解,墨岘心情复杂的小声重复着,只因为他想起了现在他们这双桂村也是“黑道领袖”了。 “那是真正的绿林首脑,和咱们这地方的黑道自然不同。”七师兄当然听出了墨岘语气里的别扭,于是仔细为他解释,“便是白道,有占地广阔的大门大派,但不是也有平时只能靠种田打渔养家的普通武林人吗?黑道人谋生自然也是分着三六九等的。” “就如同那些要年货的绑匪?”想起了那张购物清单般的赎金货单,墨岘就忍不住想笑,“我原本以为所谓的三六九等,该是喽痛笸踔嗟牡燃丁t趺椿褂姓庋笃钡摹 “那师弟以为,绑票该怎样?” “当然是绑大户人家,一次就要个几百两上千两的,日后自然也就衣食无忧了。” “你以为身家有着几百两上千两的人很好绑?” “师兄,听你说话的意思……难道这要年货的绑匪,并非是独此一家,而是平常事?” “自然是平常事。” 这在墨岘看来极荒谬,实则极普通的事情,七师兄自然是又为他仔细讲解了其中的普通之处。 确实,绑架一个大户人家的所得,足够一群劫匪下半辈子洗手不干,安稳度日。但问题是,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如今世上,稍有些资财的大户人家都会雇请护院保镖,甚至本身便有家中子弟拜在某些门派的门墙之下——墨岘想到了截云派中的某些高等弟子——学习武艺是一方面,同样也是为家族寻找靠山。 所以,干绑票这一行的,除非是靠山异常坚硬的巨寇大盗,还必须是和被劫的人有仇怨的,否则轻易是不会向“大户人家”下手的。即便有些人想要铤而走险冒风险干一票大的,那也要掂量掂量,劫了人,拿了钱之后,有没有那个运气和能耐留下命去享受。 所以普通的盗匪,能劫持的也只是普通人,或者是偏远地区的小地主。 可是,普通百姓又能有多少油水? 要知道现在许多小地主家中也是没有现银的,他们积攒的是粮食。平常百姓人家,看墨岘和七师兄赶集买东西就知道了,虽然现在有货币,但是底层的民众更喜欢的还是直接以物易物。 所以,基本上小股山贼,想要立杆子的时候,都会这样劫持一些山下的普通百姓,然后索要物品。而且这样几次之后,不需要他们劫人,百姓自己就会供奉了。 “这么说来,这事情还真的是很正常。”墨岘一想,觉得这事情还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不过,那些盗匪为什么不干脆下来抢夺呢?” “如果是过路的盗匪,自然就会直接抢了,但他们是要立杆子的,建山头的。” “哦!明白了。”没等七师兄继续解释,墨岘就想明白了,抢劫这种事,那大多是将被害者抢得一干二净的,这之中变数太大,很可能就出人命。 而绑票就不一定了,这从他不久前看到的那个清单上能看出来,绑匪并非是狮子大开口,应该是在那些人家人的接受范围之内。且这种情况早已成了这个世界的规矩之一,被绑的老百姓也知道自己不会丢性命,家中拿来财物便能回家。人们自然也就都老老实实的。 “老百姓要供养着朝廷、地主,还要供养山贼土匪?”墨岘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是没心没肺了,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愤怒。 “其实老百姓是倒是很欢迎这些山贼土匪的……” “这又是怎么说?” “有他们的地方,官府的差役,甚至当地官府便都不会太放肆。” “……”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最上边颁布的政令是八税一,但是一级一级层层盘剥下来,那就不知道是多少税多少了。如果只是普通老百姓,基本就是官府说什么,百姓也只能咬牙忍了。 但是有了这些盗匪在,如果官府盘剥过甚,那也就坏了他们的吃嚼。侠以武犯禁,这些不畏死,不畏权的“侠客”们,自然也就回去找官府的麻烦。反过来,反而保护了百姓。 “要不然你上次告诉我,白道和黑道分得并没那么清楚呢。” “很多黑道人物,名声还要比白道大侠响亮。便如那位赵五爷,听说他失踪之后,当地百姓还有给他立了祠的。” “黑黑白白啊……”墨岘转身抱住了七师兄一条胳膊,“不管这乱七八糟的世道,我有师兄就够了。不说白道黑道了,师兄还是给我讲讲咱们那些邻居的英雄事吧。” “好。” 萧猎人任左护法的沧浪宫,是江南白道世家,而沧浪宫的左护法一般都是掌管宫主随身护卫安全,且是他们宫内自己培养的死士出身——代代左护法都叫萧佐。几年前那位宫主还到了截云派做客,貌似现任宫主也是个青年才俊,不过当时七师兄正在江湖上游历并没见到他。 百臂苍猿和红马银枪这对夫妇,是典型的黑白配,百臂苍猿是当年万苍山青云十八寨的三寨主,红马银枪则是当时白道有名的女侠。不过因为他们也都是十几年前的成名人物,七师兄知道的并不清楚。 百炼山庄听名字就知道和锻造有关,这山庄也确实江湖中三大兵器世家之首。不过几年前庄主义子反叛,杀了庄主的长子,自己也消失无踪了——很显然石头木头这两个人躲到这里做鸳鸳来了…… 毒秀士杜策,七师兄很确定的告诉墨岘,这人是个男的,而且还是曾经有名的花花公子。至于他怎么和孤云派这个尼姑门派的掌门弟子(应该也是个尼姑)跑到一起,而且还天天穿着女装的,那就不是他知道的了。 那位碧波仙子,是几个人中名声仅次于赵五爷的了,当年她号称江湖上第一美女。且出身、师承全都无人所知,也有传她是个邪教妖女的。不过当年有无数男子为此女失魂落魄,且不止是江湖上的,就连朝廷中也有人觊觎于她。不过突然有一天,这女子就和她神秘出现时的情况一样,神秘的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听说一直到今天,还有不少当年的“少侠”终身未婚,寻找着这位碧波仙子的踪迹。至于如今她为何成了寡妇,七师兄就更不知道了。 而最后那位飞天蜈蚣,七师兄先说了俩字“神偷”,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话“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如今还在江湖上游荡的。”。 听七师兄讲完,墨岘忽然感觉自己轻松了起来——天塌了先砸个高的。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比他们名声响亮,他和七师兄这两个小喽灰男泻昧俗约旱囊逦瘢湍馨残墓兆恿税桑 于是墨岘不准备搬家了,转身将七师兄的腰一搂,闭眼,睡觉。 25、028大雪 墨岘是被憋醒的,睁开眼后更觉得难受,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汗水,胸口压抑得像是被大锤砸过。开始他以为是炕烧得太热了,但是很快就感觉到,身?下的炕其实已经并不十分热了。 屋子里依旧黑沉沉的,紧闭的窗户半点光也不见,分明还是夜里。 半坐着的墨岘怀疑是自己火气太旺,于是用手扇了两下,便躺回去准备继续睡。但刚闭上眼便觉得不对劲,想了一会这不对劲在什么地方,顿时将他三魂七魄吓得没了两魂六魄——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师兄!师兄!师兄!”墨岘一把将七师兄拉近了怀里,摸他人还是热的,但呼吸确实已经停了,万幸的是还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 墨岘万分庆幸他是现代穿来的,懂得什么叫人工呼吸,什么叫心脏复苏术。 连渡了两口气,七师兄咳嗽一声,终于恢复了呼吸,但也是微弱已极,且他人依旧软软的,动弹不得。 而折腾了这一会,墨岘竟然也觉得头晕得厉害了,甚至也有几次眼前发黑,险些晕倒。 墨岘第一反应是有仇家来下毒了,但却又觉得不可能,除了晕眩憋闷外,他没感觉身体有其他什么别扭的地方。对了,憋闷…… 墨岘隐约想到了什么,匆忙下炕要去开窗户——窗户都是向外开的,然后用棍子支住,但连推了两下,窗户却纹丝不动。墨岘于是确定了自己所料不错,连鞋子也顾不上穿,朝着外堂跑去,抽开了门板。 屋里仍旧黑沉沉的不见半丝阳光,不是因为还没天亮,而是因为厚厚的雪完全将门堵住了,想来窗户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竟是夜里下起了大雪,再加上大风吹起了前些日子并未融化的积雪,竟然将小屋埋了个结实,他二人却毫无所觉,若是墨岘再晚醒个一时三刻的,那他和七师兄八成都要在睡梦中便被憋死了。不过现在墨岘虽醒了,但情况却也够危机的。 也顾不上寻个什么工具,墨岘伸手一掌便拍了上去! “轰!”然一声,雪墙哪里受得住墨岘焦急之下十成十内力的一掌,银白的世界瞬间暴?露在了墨岘面前,狂风瞬间便夹杂着积雪更是顷刻间,吹了他一头一脸。墨岘却连抹个脸都来不及,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卧房,将七师兄抱了出来,迎着冰雪再次接连给他渡了几口气。 七师兄又是一阵咳嗽,不过这次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小墨?”四肢软软的,胸口阵阵烦闷恶心,再加上明明一身粘腻的汗水却迎着冰雪一阵吹,那可真是无比的难受。 “师兄。”墨岘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从此时也能看出,他虽一直照顾着七师兄,但之前那次伤势毕竟太重,师兄身体亏损,平常看不出来,但遇到比如今天这种危机的情况,就显出虚弱来了。 不过这也不是抱着人柔情蜜意的时候,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呢。众人对他与七师兄都算不薄,现在他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家门前雪。 将七师兄抱回了房里,且用棉被将他裹了个结实。墨岘转身又跑出了屋——这次鞋子是穿上了,但却仍旧只穿着里衣,外衫没来得及披。 墨岘先去的是赵五爷家,刚进院子就见院中雪堆爬出来了一个老头子,捂着胸口直喘,却不是赵五爷是谁? “快去萧家!”五爷见他来了,并没让墨岘帮忙,而是指着墨岘来处有些焦急的说着。 村子里姓萧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七师兄,另外一个自然是萧猎人了。 墨岘二话没说朝回跑,回来时正好碰见王癞子也从自己屋里爬了出来,同样是顾不上披外衣,之随便踢踏着鞋子朝萧家跑。 两人一起用不了片刻就用手挖开了萧家的门,这村子里的人夜里睡觉随都上门板,但是却并不闩门的,不过他二人也来不及按照正常的方式开门,墨岘一巴掌把门拍碎,两人就冲了进去。 到了里屋,之间萧猎人躺在炕上,看样子并没醒来。墨岘上去一摸,果然是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晚来一步啊!”王癞子顿时就要开嚎。 墨岘却立刻捏开他嘴巴,做起了人工呼吸——救人而已,墨岘并无他念。 王癞子顿时就是一惊,脸上瞬间闪过怒意,甚至就要和墨岘动手,但他并非是鲁莽之人。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墨岘这八成是在救人。于是怒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关心和急迫。 果然墨岘只是“亲”了三五次,萧猎人身体一震,接着又是一阵咳嗽,显然是缓过气来了。 萧猎人救回来后,两人又去了其他人家里,有几个孩子虽然“断了气”,但也被墨岘给“亲”回来了。 总算,村子里无人损伤。 墨岘回到家中,却见厨房前的雪夜挖开了,袅袅炊烟正从烟囱上升起。 “小墨?快喝一碗!”墨岘推开厨房的门,闻到的便是一股姜味,而七师兄掀开锅,里边煮着的果然是浓浓的姜汤。 七师兄的脸色仍旧是难看的青灰色,墨岘觉得他现在其实更应该躺在床上。但他也知道,七师兄忍着难受熬姜汤,是为了自己。于是墨岘接过姜汤,一口喝干,瞬间一股热流流遍全身,也是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也有些冷了。毕竟他虽然内力深厚,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还达不到那种传说中的真正的寒暑不侵。 “我也为其他人送去些。”拎过铜壶,七师兄就用大汤勺朝壶里舀姜汤。 “我去送吧。”墨岘伸手就要去抓汤勺,七师兄躲了一下,他没抓到。于是两个人就站在厨房里对视——其中一个还抓着大汤勺,这情景几乎是好笑的,但是没人笑得出来。墨岘甚至怀疑,接下来可能这会是他们俩“成家”以来,第一次争吵。 但他们并不想争吵,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对方好,而且彼此也都知道另外一个人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两个人都保持沉默,并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 最终七师兄叹了一声,退步了:“你去送,但现在我来盛,且你现在去把衣裳换上。” 墨岘想了点了头:“好。” 换衣裳没用多长时间,墨岘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而那时七师兄也盛好了满壶的热姜汤,将之递到了墨岘的手里。 但只是这将水壶换手的短短一瞬,七师兄看到了墨岘的手——冻得通红,且已经有些肿了。于是七师兄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但他最后只是说:“早点回来。” “嗯。” 墨岘拎着壶去了,巧合的是,路上他也碰到了其他拎着壶的村里人,壶里的都是姜汤! 墨岘之后问过赵五爷,他们都如此了,那那些普通村人,若是遇到这样的大雪封门,那不是要死伤惨重? 这很大一部分,其实是他们村自己的疏漏。其他的村子大多有守夜人——防野兽,防盗匪,也防火灾,以及大雪封门这样危险的意外事件。不过他们村,显然是没人守夜的……再碰上昨夜这次难遇的大雪,于是就出事了。 于是村子里的众人又聚在一起开了次会,商量以后怎么办。毕竟这次的事想起来众人还有些后怕,虽然万幸没人出事,万一以后再出点什么事呢? 商量的结果倒并不是安排人守夜,而是……养狗。 即便是武林高手,在对危险的预感方面,也要对动物甘拜下风。 至于找狗这件事,就交给萧猎人了。他总在山中打猎,四里八乡的猎户都认得,其中不少猎户都受过他的恩情。而想要找真正的好狗,那必然是要从这些猎户那里找了。 不过现在临近过年了,又接连大雪封了山路,想要找狗要等些时日了。 会议一散,墨岘回了家中。七师兄一进门却立刻翻了药箱出来,那里边放着的都是常用药,墨岘都一一告诉了七师兄药物的作用和用法、用量。毕竟这是两个人的家了,药这东西最好也是两个人都清楚。 “师兄,你怎么了?”墨岘正折腾门板,看七师兄拿药,吓了一跳。 “手给我。” “手?”墨岘把手伸出来,结果自己也吓了一跳,五根手指都肿的如同五根萝卜一般了,皮肤颜色也从原本的玉白色,变成了一看就不正常的紫红色,有的地方还起了水泡,几道小伤口朝外翻着,且正流着透明的脓水,“我真的是没注意。” 一开始光想着救人了,然后就是众人一起清雪,这时代有没有五指的手套,那种将整个手都抱成熊掌的手闷子显然不适合干活时用。清雪过程中虽然他也觉得手有些发痒,但是却并没太在意。等到开会的时候,手已经不痒了,他就更加没在意了。 “师兄,不用找了,我只准备了烫伤药,没准备冻疮药。” 七师兄翻找药品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墨岘——眼圈有些发红。于是墨岘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惭愧的低下了头:“熬点鲜姜汁,涂几天就好了。” “嗯,我去弄。”七师兄点头,站起来收好药箱,就要去厨房。墨岘却觉得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于是一把将他拉住。 “师兄……” 七师兄叹了一声:“我没生气。我只是……看着你心疼。你如今这样子,反而让我有些气了。我难道便是个喜欢随便发脾气的人?” 于是墨岘立刻嘿嘿的傻笑着松手了。 夜里 原本这晚上也该他们“那个”了,墨岘也确实有点那个贼心,但七师兄却是坚决反对的。 “你那双爪子,明天能不能把碗端平了都是个问题,别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了!” 于是墨岘立刻老实了…… “师兄。” “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急色的人,毕竟忙了一天了。” “哦?”七师兄的声音明显充满怀疑。 “我只是想抱抱你,感觉你,毕竟你今天早晨,可是吓坏我了。” “……”七师兄先是沉默,接着少有的主动朝墨岘凑了过去,“想抱便抱吧?不过不能做其他。” “师兄。” “又怎么?” “咱们俩都要好好的。” “嗯……” 26、029地主 大雪后的第二日,双桂村除了刘七要留家里看孩子外,所有成年人全员出动。 大多数男人以赵五爷为首,要赶去野猪山,把那捞过界的盗匪处理了。女人们则要跟着萧猎人上山,昨夜一场大雪,于他们来说是一次不大不小的天灾,对山里的无房可居的动物们也是如此,该是有不少动物冻死在山上,他们正好去捡现成的猎物。 萧猎人是去山上做向导的,自然要跟着去,但是…… 那位男扮女装的毒秀士杜策,也在女人的队伍里,和他那位娘子手拉着手,笑语晏晏,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是关系极好的一对姐妹——这杜策只是喜爱女装、女红、做女子言行,但却依旧是喜欢异性。 不过墨岘看来,他这样得从某些方面来说,和蕾丝边也没什么区别吧?可同时墨岘知道自己也是个异类,所以对杜策只是略多了些好奇,因而多看了他两眼,很快便放在一边了。不会对他继续深究,更不会轻视鄙夷。 “女人们”跟着萧猎人,赶着唯一一辆牛车上山去了,赵五爷却则带着男人们一路朝野猪山而去。 墨岘原本以为,这一路赶去,会是各人各展轻功,一路飞跃而去。谁知道老爷子一出村口就从背后背囊里掏出了雪鞋,施施然系在脚上,又找了根长木头当拐棍,完全是一副普通山民出门的打扮。 其他人在老爷子之后,也是如此动作。只有墨岘和七师兄,除了食水,什么都没带着……这拐棍他们也能弄两根来,但是雪鞋也确实是根本就没有。 不过两人并没尴尬太久,老爷子很快就从他那大大的背囊里,掏出了两双雪鞋,递给他二人。 “咱们如今可都是普通人。” “五爷说的是。”墨岘不好意思的接过,他自然是知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普通人就要按照普通人的方式过活。做大侠时,能纵马驰骋,能踏雪无痕,雪鞋当然是不必要的,可是作为普通农人,若是想要冬日出行,这自然就是必备的了。 雪鞋这东西,穿上后,便如同在脚上踩了两个网球拍子。确实是不会一脚陷进雪下去了,但走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第一次穿这东西的墨岘和七师兄,都觉得走起来实在太过别扭。 不过他两人当然不会是有点麻烦,就随便埋怨,耍性子的人。都是不做声的跟在其他人的身后,一步步的走着。 慢慢的,别扭还是别扭,但是也适应了,墨岘甚至还偷偷的想要去拉七师兄的手,结果被七师兄几巴掌拍走…… 路上众人吃了些东西,直到过了晌午了,才隐约看到另外一处山村。 这村子比他们双桂村大得多了,至少有二三十户人家,还有一家大户,并非是土坯房而是正正经经红墙绿瓦的砖瓦房。 他们进村后,便已有村人跑去报信了,一路走到这户砖瓦房时,墨岘那天看见的那个胖胖的员外,和干瘦的农家汉子都已等在门口了。 众人被迎了进去,赵五爷和王癞子跟着胖员外进了正堂,其他人则被引到了旁屋,热茶水伺候。 路上其他人已经为墨岘和七师兄说了这村子的情况,这里是张家村,与他们那村子各种姓氏都有不同,这里住着的都是张姓,整个村子都是一个宗族。如今的族长是张德发,张员外——就是那个胖员外,他同时也是村子里最大的地主。 如今身处这最大地主的家中,墨岘有了一种上次看见赎金清单时的逯小 他原本以为地主该是他现代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身材臃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家中有恶毒正妻,漂亮偏房,俏丽丫鬟,纨绔儿子,门口拴着几条恶狗,四五家奴的那种。 但是再看这位张地主…… 他确实是有些胖,但绝对说不上肥,只是略有些富态。 地主家的房子,没错,是红墙绿瓦,但是这院子的整体占地大小,比他们家那宅院也只是大了有限的一点——该有牲口棚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们现在所呆的堂屋,牲口棚挪到了“后院”,或者说整个后院就是牲口棚。 地主吃什么墨岘暂时不知道,但这茶水一入口就是满嘴的茶叶沫子,且味道也是又涩又苦丝毫没有茶香。款待他们的虽然是真正的茶具,不过也只是简单的粗瓷茶碗而已。 张员外家也有狗,是一条大黄狗,墨岘他们进院的时候就在门旁边朝他们摇尾巴,叫都不叫一声~ 家奴,墨岘一个也没看见。倒是他们来后,又来了几个庄户,地主张员外还亲自到门外恭敬的迎了进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墨岘所理解的剥削阶级的地主,与被剥削阶级的佃农之间的关系…… 张员外也是有老婆的,且还是一妻两妾。他正妻什么样墨岘没看见,他妾室的容貌墨岘却是看见了,就是给他们上茶的两位身材圆润的大妈。 而妾室给他们上茶这件事,墨岘这时还以为这是庄户人没那么多规矩。日后才知道,原来这年代妾分两种,一种是“短工”性质的妾,时限之内,她会履行一切妾室的义务,但是合约一到,她就打包袱,带着个人的财物走人,不过这之间如果生了孩子,还是会留在主家的。另外一种妾,则是长约的妾,简单的说就是终身制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妾,她们和家主的关系,都不是妻子和丈夫的关系,而是奴婢和主人。伺候家主,伺候大妇,甚至伺候仆人都是应该的。 简单些说,如果一个客人到主人家做客,称赞了主人的妻子长得漂亮,那很可能会被主人轰出门去,因为这行为在这年月已经构成了调戏。可如果他称赞的是妾室漂亮,那主人会沾沾自喜,甚至会让这位妾室“招待”客人一夜。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月,很多妾室的儿子并不被算作家主之子,而是按家生奴来算的。 到了晚上,众人还在张地主家中吃了一顿。这次墨岘他们没和赵五爷分桌,连带着张员外还有几个老农——是这村子里的长辈——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来。 桌上摆着一个大碗,三个大盆。 那碗里是冒尖的一碗炒鸡蛋,三个大盆分别是一盆子小葱、一盆子大饼、一盆子农家自己做的大酱。 “哈哈,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张地主指着桌上的东西,笑得很豪爽,就好像他这几句话只是客气的谦虚,实际上桌上的这些东西让他面上非常有光一样…… “如此丰盛,张员外谦虚了。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赵五爷笑呵呵的回答,很开心的抄起一张饼,抹上酱,此时酱里翻出了几块肥肉。 墨岘听那几个陪坐的老农小声惊呼“还是肉酱!”,同一时间,张地主脑袋仰得更高,显然是更自豪了。 墨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当然不是害怕自己因为眼前这“丰盛”的晚餐而流出口水,而是怕自己的嘴因为过分惊诧而歪掉了…… 夜里,众人宿在了张家村。不过除了赵五爷之外,其他人都被分到了张家村村民家中。躺在炕上,墨岘死活睡不着,倒也不是他认炕,而是白天发生了的一切,实在是…… “师兄?” “嗯?”七师兄早知道墨岘没睡着,且一直等着他说话。 “今日咱们吃的饭菜很丰盛?” “自然,对这样的人家来说,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鸡蛋对大多数农人来说,都并不是拿来吃,而是拿来换东西用的。葱倒是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大酱里的肉,烙饼的面,特别还是白面,那可确实都是稀罕物了。” 墨岘原本以为自己和七师兄过的日子,就是这年代普通人的日子。但很显然,现实并不是如此,至少在吃上,他每日与师兄的饭食便绝对是远超旁人了。此时此刻,墨岘才明白过去书上说的“种稻的人一生不知米香,养蚕的一生未穿丝绸”到底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前所未有的感谢起鬼医来。若是没有他教自己的武功,没有他下山时给自己的银两,莫说他根本救不出七师兄,就是救出来了,他俩的生活也必定是个问题。 “师兄,我想亲亲你。” “这是在别人家里……” “只是亲亲……” “你……唔……你也不怕我熏臭了你。” “师兄……我与你说了半天的话,难道还闻不出来吗?” “你没吃……是不是早等着了?” “师兄也没吃,是不是也早等着了?” “别……你不是说只亲亲……” “这不也是亲亲吗?” “唔嗯!” 27、030比武 第二日一行人起身——昨日夜里宿入张家村各家之前,赵五爷说过,今日他们便要由张家村的两个好猎手带队,上野猪山去会会那立杆子的新势力的——不过除了做向导的猎人之外,墨岘还见到了上次在赵五爷家门口看见的第三位“客人”,那位油滑的读书人。 “石头,那人是谁?” “镇上的牙人,这绑票买卖,两边的人大多是不会互相接触的,都要找这些牙人居中调停。” 墨岘心说,这时代的牙人可真是多面手,同时对于这世道上买卖人口竟然已经如此规范化,而再次感叹不已。 众人其实并未走到野猪山,清晨出发,只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转过一个山头,便已经见了几个粗壮汉子,压着一群农人朝他们这方向而来,远远看见他们,便停下了脚步,看样子这次见面已是彼此约好了的。 于是他们这边众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只是那已经走得呼哧直喘的牙人,继续朝前走。待他走到了双方中人间的位置,便朝着两边各招了招手。 于是赵五爷点起了他的旱烟袋,那边一个长得铁塔一般的黑壮汉子,分别越众而出朝着牙人的位置走去。 如果不算两边人数只有个位数的手下人,不看那些插着袖子一副看戏模样的肉票们,不想那张年货采购清单一般的赎金清单,而是单独截取赵五爷、巨汉,以及众人此时脸上的肃穆和庄严,那么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赵五爷和那汉子立在中人左右,两人说话倒也是干脆利索。 只听那汉子问:“何人在此立山?” 五爷答:“双鬼村镇山八鬼!” “噗!”——这是墨岘和七师兄:赵五爷、萧猎人、王癞子、刘七、孙家兄弟,再加上他们俩,可不是八鬼吗。就是不知以后若还有人入村居住,这八鬼会不会变成更多的鬼……至于那些女中豪杰(杜策只能算女了~),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了。 他俩还未从逵猩裰谢指垂矗鎏蔷藓阂簧蠛龋骸氨纫槐龋浚 五爷道:“比就比!” 汉子看了看他们这边的来人:“五局三胜?” “随你。”赵五爷吐出两个烟圈。 汉子又看了看他们,脸上露出些怜悯:“三局两胜吧。”这汉子八成以为,他们只是些学了些庄稼把式便对着山民招摇撞骗的普通混子了。 “随你。”赵五爷还是那句话。 “好!那边三局两胜!你那边出人吧!” 于是,两边的头领各自回到“喽恰敝屑洹 “癞子你与石头、木头上吧,顺序你们自己定。”老爷子回来后道,语毕便站在了七师兄身边,用眼袋指着他二人道,“学着些,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到时便轮到你二人出场了。” 见赵五爷一脸严肃,墨岘与七师兄自然是点头称是,且也忍不住的将态度端正了起来。 又听那牙人忽然大叫了起来:“白纸黑字,落笔无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第一场,开始!” 原来是第一次场比斗的王癞子与那边的对手签好了生死文契,果然他话音一落,王癞子与那人便大打出手。 墨岘原本以为王癞子必定是手到擒来,谁知对方当头一拳就给了这知名神偷一个乌鸡眼。癞子“哎哟”一声痛叫,却并不去捂眼,也是反手给了对方鼻子一拳。那人被打退两步,且因鼻梁被击,眼泪鼻涕外带鼻血一起流了下来,但虽然狼狈异常,却只是摇晃了两下脑袋,抹了一把鼻酸泪,很快就又挥拳直上! 于是两人便如此拳拳有声的互殴了起来!不多时王癞子那张本来就赖兮兮的脸,变得越发嘴歪眼斜,猥?琐不可方物了~ 墨岘挑眉,知道赵五爷所说的学习是指学什么了——若要隐居,自然是不能显露高手的武功。看身边,等待出场的孙石头,与赵五爷如今也与那些不通武艺的肉票,或者只是粗通武艺的对防盗匪一般,双眼发亮,脸上发红,对着眼前这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流氓打架,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高手想做普通人,演艺这个技能非常重要…… 于是,墨岘也只能和七师兄一起,嗷嗷的欢呼了起来。不过幸好他们出门的时候,花费了大量时间打理自己的头发,保持了完美的“披头士”头型,别人看不见他们的脸面,所以只要语调上的热情够了就好,并不需要苛求表情。甚至欢呼之余,墨岘这个菜鸟还能偷偷的向七师兄问些问题。 “师兄,如今这不是私斗吗,怎还要立契?” “正当比试都要立契,之后不论死活伤残,之后亲人朋友都不可有寻仇一说。” “像是那种武林大会之类的门派比试,也要立契?” “那更是自然,毕竟那种大型擂台,更是刀剑无眼,如有死伤,岂不是要平白无故立敌。” “可若是如此,岂不是会有人故意在擂台上致某些人于死地?反正有文契在身,也不怕之后被追讨。” “也有那种只可伤人,不可致死的文契,只要双方愿意便可立约。但若是如此,除非比斗双方有一方为女子,否则必定会被讥为胆小怕事。所以,很少有人签订那种契约。因此,无论是死了伤了,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 墨岘想想也是,江湖人本来就都是刀口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求生的武力至上主义者,想要用毫无漏洞的规矩真正的规范他们,根本就是奢望,毕竟他们本身就是一群乐于用自己的力量打破规矩的人。能够遵守现存的这些规则,应该已经是这些武林人士的极限了。 墨岘向七师兄询问的时候,被打成猪头的王癞子,以及同样被打成猪头的他的对手两人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自然是还能摇摇晃晃站着的王癞子胜。 显然这一结果出乎了对方的意料,毕竟从王癞子那痨病鬼一般的外表上,实在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如此能打,耐打的硬汉!——当然,所谓的硬汉只是相对于他们这些根本都不入流的江湖人物而言,王癞子怎么说也有个飞天蜈蚣的名号,于轻功一道江湖上少有能出其右者,在内功上也面前算是个二流高手。和这些普通江湖人对打,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无法闪躲,所以免不了鼻青脸肿而已…… 之后第二场,石头孙上场,敌人那边本该是另有一人上场,但那领头的黑壮汉子却一把拦住他手下兄弟,自己走了上来。 想来他此时必定已经有些后悔当初选了三局两胜了,毕竟如今他们只要再输一场便只能拍拍屁股滚蛋了。 还是那句:“白纸黑字,落笔无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中人高喊之后,便立刻退在了一边。 铁塔壮汉走了上来,对着石头孙哈哈一笑:“你这小子恁的长了一张俊脸,还是早早认输,免得破了相,日后讨不到媳妇。”他身后那些喽值芤哺乓黄鹌鸷搴羯凇 石头却丝毫也不见恼,反而对着大汉呵呵一笑:“大哥如此好意,小弟怎能不领?” “啊?”大汉不笑了,感觉情况略微有些不对劲,立刻便整肃了脸,指着石头怒喝道,“你这小子少要聒噪!若要动手便快快开始!” 此时却是那些肉票们喝起了倒彩,毕竟一开始分明是这大汉先聒噪的…… “小弟认输。”看着这大汉举起拳头便要冲将过来,石头孙立刻嘿嘿一笑,冲到了中人身边。 那大汉本要追他,如今听他认输一张黑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墨岘觉得他大概很想如同那些铜锤花脸一般唱上一段,就唱:“哇呀呀呀呀呀~气煞我也~” 毕竟他本意是准备上来怒打一顿第二场的山野小子的,好展现自己的强大,最好能够把对方打第三场的小子吓得两腿发软,让他们知难而退,如果能够纳头便拜,成为自己的手下那自然更是不错。 但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嬉皮笑脸的认输了?!大汉觉得自己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虽然是胜了,但也憋气得难受。可是任他如何难受,如今也只能退下去,等着第三场开打。 第三场是大汉那边的第二高手,一套长拳使得甚是威风——长拳、披风剑法、破浪刀法、据墨岘所知,都是这个世界最普遍的功法,基本上随便在哪个城镇的旧书摊里都能翻倒十本八本的。 但让大汉没想到的是,这双鬼村八鬼派出来的也是一个长拳高手!竟然和他这兄弟打得不相上下,难分难解!甚至最终技高一筹,一个垫步冲拳!把老二打得飞了出去。 大汉长叹一声,不由得有些感慨,果然是山野多高人啊,他还是太自大了,江湖中的英雄果然……不可小窥啊! 若墨岘知道这大汉在心中如此感慨,他必定会把肚子笑破。 总之,他们这八鬼中的六鬼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取得了胜利,搀扶着唯一的伤员王癞子,带上了一干肉票,一行人胜利回到了张家村。至于大汉一行到底会何去何从,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 又在张家村休息了一天,出来的第三天,他们终于带着保护费和救人奖金回到了双桂村——保护费也就是米面、鸡蛋、粗布、猪肉之类的,而奖金则是那大汉要求赎金的七成。 到了村里,萧猎人更是早就带着巾帼们从山上下来了,他们的收获甚至比“保家卫国”的男人们更丰厚。三只冻死的鹿、一只獐子、山鸡野兔各十几只。且这些东西都被各家的女眷拾掇好了,他们自家的那份,已经都拿走了,墨岘和七师兄不但分了此次出行的年货,一回来还得了满满三个麻袋的野物。 看着几乎堆满了小半个柴房的各式肉类,墨岘此时甚至有些后悔那次赶集在那肉铺里买了那许多肉了…… 这得吃到哪年哪月去啊! 到了夜里,墨岘抱着七师兄躺在阔别了三日之际的热炕上,几乎是一粘枕头,那种舒服慵懒的睡意就涌了上来。 但七师兄却晃了晃他道:“小墨,待开春了,你回你师父那里一趟。与他说说这里的情势吧?” “师兄觉得住在这里不好?” “你师父于你有大恩,他交与你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办得。” “……”墨岘沉默片刻,把头埋进七师兄怀里,终于“嗯”了一声。他心里却是想,等开春他离开村子,随便找个山头窝上一个月,然后再回来告诉师兄已回去问过鬼医便罢了。 28、031醉酒 墨岘想着的是对着七师兄阳奉阴违一把,不过,这事情会如他的意吗? 他离开的时候未到,所以暂时,谁都不知道。 总之,他们首先迎来了腊月二十三,这一日送灶王,过小年。 祭灶这个风俗,各地具体的习惯不同,有的地方如祭祖一般,只有男人能主持,有的地方则是相反,这一天是女人们的天下。 至于双桂村……各家各户谁喜欢谁主持,便是如王癞子那般,以重伤为由,躺在炕上闷头睡大觉,也是可以的。 至于墨岘与七师兄这对“新婚燕尔”,自然是一齐上阵。大早晨起来,两人便忙了起来,看其他人用高粱秸秆三下两下就能编好小马驹,他二人笨手笨脚忙活了半天,得到的结果吗…… “怎地像只乌龟?”墨岘看着七师兄的作品。 七师兄脸一沉:“拿来你的我看!” “……”墨岘转身下炕,“忘了赵五爷说过,祭灶还要用大公鸡,师兄稍等,我去赵婶家借只公鸡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屋去了。 七师兄皱皱眉,暗道一声跑得快,起身收拾起了一炕的秸秆来,清扫被子下的时候,却翻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状似四条腿的蜘蛛。于是七师兄顿时开心的笑了,挑眉将这“蜘蛛”放在了一边,且决定珍藏起来留作纪念~ 不久墨岘借来了公鸡,回来进屋,便看见七师兄坐在炕上把玩着一只四脚“蜘蛛”,见他回来了还朝他可亲的笑笑。 于是墨岘也只得跟着傻笑,幸好七师兄不是抓住人小辫子不放的人,且两人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否则墨岘只能出去找个地方,挖坑把自己埋了。 主要忙的便是包饺子,揉面这差事对于面食制作颇有天赋的七师兄而言并非难事。剁肉剁菜之类的当然就要交给墨岘了,墨岘再次可惜没有任何新鲜蔬菜,现在能用的也不过是积攒下来晾干的野菜,但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野菜也是弥足珍贵了。 而此时,全村人除了王癞子依旧在呼呼大睡外——依旧是其名曰养伤,其他人也全都忙于包饺子,一时间,这小山村里从村头到村尾,都是“笃笃”的剁肉之声,吵虽是吵,但也别有一番热闹亲切…… 其实晌午的时候,饺子便包好了不少,墨岘本准备中午饭也吃这个,七师兄却一皱眉一摇头:“那是夜里才能吃的,现在不能吃。” “那现在吃什么?”感觉胃部已经开始抗议的墨岘问。 “我去给你煮点面。”饺子的面略微有些软,但是揉揉做面汤倒是也可以。 “嗯!”墨岘老实点头——最近厨房的大权已经渐渐转移到了七师兄的手上。 于是中午两人只是好歹吃了顿热面汤,之后继续坐在炕边包饺子。两个人虽然在扎秸秆马时成果不怎样,但在吃上却都算得上是心灵手巧。七师兄擀出来的饺子皮薄厚均匀,墨岘包的饺子虽然没什么花样,但也是齐整漂亮,形如一个个白胖的小元宝。 七师兄看着喜欢,中间也试着包了几个,只是放多了馅料,包完已经破了两个小口,因此下锅之后非常有变成片汤的危险…… 饺子之后,两人又拾掇出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鸡,放在锅里和猪肉、鹿肉一起煮,中间再加些野菜、蘑菇,便是晚上的大菜了。 可是想起来晚上只有这么一个杂烩般的肉菜,外加上饺子——对于这个世界的巨大多数人来说,这绝对是一餐丰盛的饭菜了,但墨岘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对于他和七师兄的第一个小年来说,这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可是家里所有的吃食都在那里摆着,而且现在这锅里也都有了,他想再做多点东西,也不过是把那些肉再做一个样子而已…… “师兄,我出去一趟。” “都快天黑了,又朝外边跑什么?” “我很快回来。” 见墨岘去意已决,七师兄也只能皱着眉点头:“自己小心,早些回来。” “嗯。”墨岘裹上那件破烂的皮袍子,跑出屋去了。他去得快,七师兄一答应便跑得没影了,却是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冬日本就黑的早,他回来的时候,各家各户已经点起了灯烛,甚至有人已经祭好了灶神,点过了鞭炮,一家开吃了。 而七师兄,一如往常的站在门口等着墨岘。 归来的人身上已被水弄湿了,经过回来的这一路,水已经冻成了冰,他的头皮发髻,甚至眉毛上都是一层冰晶,额前的两缕发丝,更是冻成了小冰棍。看见七师兄时,墨岘如同往常一般笑着:“年年有余。”冻得青紫的嘴唇吐出几口白气…… 七师兄看见的是几条显然不算小的鱼,鱼鳃都用芦苇搓的草绳系着,鱼身上同样也已经结了一层冰霜。 “我想骂你。”七师兄道,“但却又想夸你,所以便不骂不夸了。” “那亲一下行吗?” “得寸进尺!还不快进屋换衣裳去!”七师兄脸顿时红了,一把抓过系鱼的绳子,一把拽着墨岘,进屋去了。 七师兄其实连墨岘带回来的这些鱼到底是什么鱼,都不太清楚。除了单纯作为欣赏的各类金鱼,以及黑鱼、河豚这些样貌特征比较明显的鱼外,七师兄觉得所有的鱼都一个样。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不会处理这些鱼,毕竟孤身在外露宿野地时,鱼远比动物容易捕捉。 所以墨岘换好了衣裳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七师兄已经拾掇好了两条鱼。他自然是立刻乖乖的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七师兄对面,拾起另外一条鱼来拾掇。 两个人一起动手,弄了一身鱼腥。墨岘远想将鱼红烧的,但看时辰,莫说是红烧,就是烤鱼也有些来不及了。想了想,干脆将一条少有小刺的黑鱼去刺切片,裹上面粉炸了,再用蜂蜜野果调制芡汁,一浇,便匆忙上桌了。 接着便是祭灶了,摆好糖瓜、面汤、鸡蛋等等祭品,七师兄夹着那只公鸡,墨岘按照赵五爷说的,用一碗酒浇在了公鸡脑袋上。那公鸡激灵灵哆嗦了一下。 “这算什么兆头?”墨岘看着一前一后动脖子的公鸡问。 “这个……应该算是好兆头吧。”七师兄不太确定的说。 “那就是好兆头了。”墨岘点头,转身用之前熬好的糖浆抹了灶王画上灶王的嘴——其实看面积应该是整张脸都糊上了,再把画揭下,卷在了七师兄扎的那个高粱杆子马(乌龟)上,干脆的塞进了灶膛里。 一转身,七师兄还抓着那公鸡呢。 “完了?”七师兄问。 墨岘又转过身看了看灶糖里,画和马都烧了一半了:“完了。” “那就去吃饭吧。” “嗯。” 简陋的茅草顶土坯房,燃着黑烟的破油灯,黄泥垒的土炕,虽不破旧却简单到近乎简陋的家俱,粗布的衣裳,麻布的被,虽然每日的吃嚼都算是精细丰盛,但这确实是最底层的平民的生活,可是曾经也算是天之骄子的七师兄,对这一切都已适应,甚至是甘之如饴。 又喝了一口碗中的酒,或许是有些喝多了,七师兄眼前有些恍惚,他放下了酒碗,顺着桌边,爬到了墨岘那边。 “小墨……” “嗯?师兄怎么了?” 墨岘看七师兄眼神有些恍惚,也猜他大概是醉了,于是一边问,一边把炕桌抬了起来。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还未等他将炕桌找个安全地方放下,七师兄忽然扑了过来,险些倾翻了桌子,将上面的盆碗打个粉碎。 “师兄?” “小墨……我要……”七师兄昂起头,不分鼻子部分嘴巴的对着墨岘亲着,眼睛朦朦胧胧的,两只手抓在墨岘的裤腰带上拽着。 墨岘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睛瞬间烧了起来,他将高举的炕桌轻轻一扔,那桌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继而竟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桌上的餐具自然是未被破坏,便是汤汁也为洒落一滴。 而此时,墨岘已然压着七师兄,倒在了炕上…… 29、032明路 腊月二十四,墨岘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至于七师兄……他今日是起不了床了,甚至明日能不能下床还是个问题。 “师兄,好些没?”墨岘递过一碗温水,扶着七师兄的脊背喂他喝下了。 七师兄默默喝水,眼睛却不敢与墨岘对视,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墨岘把空碗放在一边,扶着他趴回了床上。 他俩如今都是精足血旺的年纪,往日里七师兄大多放不开,墨岘也顾及着他的身子,双方都不曾肆意放纵过。而昨夜……“借酒撒风”这四个字,最是能形容二人的状况。 他两人自家喝酒,自然是不会运功逼出酒气。墨岘酒量好些,七师兄凑过来的时候,只是有些晕眩,神智还是清醒的。但是当心爱之人扑在他身上,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呢喃邀约时,他的理智没保持多长时间,就被情?欲与酒精烧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俩谁都不知道昨夜到底纠缠了多久,彼此又爆发了多少次…… 原本两人亲昵之后,墨岘总会帮七师兄沐浴清洗,但这次,他不但把七师兄榨干了,连带着自己的最后一点精力也都贡献了出去,最后甚至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今天晌午还是在一摊狼藉中醒来的。 墨岘自然是羞愧万分,七师兄这次虽然没出血,但那地方红肿得厉害——可想而知他昨天晚上确实是下了死力气折腾了,且因为并未清理,发烧也是自然的了。至于身上青青紫紫的各类痕迹,那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七师兄,原本无论在截云派内,还是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时,都是个很有节制的人,独自一人时,很少饮酒。不得不喝酒的时候,也有内力压制,他怎么也没想到不用内力压制的时候,他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差,不止差,而且喝醉了之后竟然会撒酒疯!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他撒酒疯时的表现,清醒之后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如今一看到墨岘的脸,他就忍不住想起昨夜墨岘对他这样那样,而他当时竟然会那样这样! “师兄?师兄?”墨岘熬了粥回来,便见七师兄用被子蒙着头,墨岘愿意为他睡了,没敢打扰,但却看他抱着被子的手越抱越紧,墨岘生怕他憋着自己,“师兄,喝粥了。” 墨岘声音让七师兄一惊,但是便要爬起来,谁知只是略微一动,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便是一阵抽痛,浑身骨头也是酸疼的如同被人拆散了重组一般,所以,摆了一个俯卧撑起到一半的动作,七师兄就僵住了。最后还是墨岘出手,小心的将他翻过来,又半拥着他帮他靠在了被子上,最后拿过来了粥碗作势要喂。 七师兄想自己喝,但一抬胳膊,却看见自己右手手腕上印着清晰无比的三道指痕。应该是昨夜,墨岘将他手腕压过头顶时留下的。立刻,七师兄就把手腕缩回去了,老老实实的让墨岘喂。 不过就这样一喂一喝的,房间里安静得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受。 “小墨,你可准备好了开春之后如何回去吗?”早已吃了润喉的药物,喝了水,如今又喝着稀粥,七师兄的喉咙还是有些疼,因此说话时声音有着明显的嘶哑,还略有些含糊,音量也低了许多,但他说的话,墨岘自然是听清楚了。 “师兄这么想我走?”七师兄其实只是找了个他觉得能聊上一会,且有不会和……搭上关系的话题,墨岘却因为决定了阳奉阴违,如今做贼心虚,所以不敢正面回答。 七师兄吞了一口墨岘喂过来的粥,因此顿了一顿,没有立刻回答,同时还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他的舌头和嘴唇不仅肿了,而且还被咬破了皮,早些时候喝药就已经让他难受了一次了,现在喝粥同样也不怎么舒服。 七师兄这一顿,一皱眉,却吓得墨岘心跳都要停了。 墨岘会撒谎,只要情况需要,他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出谎言。但前提是,他面对的是“外人”,可七师兄却是他的“内人”。 想到七师兄有可能看穿了他的谎言,墨岘的脸几乎瞬间就变成了铁青色。如果七师兄此时抬头,即便猜不出墨岘对他撒了谎,但也一定能看出他的不正常。可是七师兄没抬头,他现在还没有那个重新和墨岘对视的勇气~ “我怎么可能想着你走呢?我是……想着你快去快回。” 墨岘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此时他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我早已准备好了,依旧是一副农人打扮,会快去快回的。” 七师兄一愣,终于抬头看向了墨岘,同时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幸好我问了一句……你要真是真这么打扮,那可就别想快去快回了。” “为何?” “你见过哪里的年轻农人,在农忙的时候穿州过府的?” 这下轮到墨岘发愣了,他当然见过年轻农人,在农忙的时候穿州过府了——现代农民工的大潮可不是吹的。不过此时不是现代,九成的普通老百姓,最多也就是赶集的时候去附近的大镇买东西,甚至偏远些的山村,买东西也只是从货郎那里交换,连自己的村子都没出过。 大量年轻农人的流动,除非是朝廷下令的移民,又或者天灾闹流民,否则普通弄人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土地的。 “要不然像上次来时那样,从深山老林里……”那浪费的时间也不少,即使不像来的时候还要带着重伤的七师兄,但深山老林中无路可走,且容易迷失方向,也是很大的麻烦。 “其实,只需要将你这脸遮一遮,再扮作寻常武林人士便好了。”与农人不同,武林人士的流动性是很大的,特别是那些无名无派的单身游侠,而且往往这些人,越是张扬,反而越是不容易引人注意。 七师兄对墨岘如此说的同时,自己也是心中一动,同是将容貌遮挡些,是否他也能跟着墨岘一起去?虽说杨九晨必定还在找他,但是……时隔半年,杨九晨绝对不会料到,他反而会在这个时候回到截云派去的吧? “好,就照师兄的吩咐。”墨岘连忙点头答应,只想快点结束这个问题。 “小墨,你说,我……是不是也能和你同去?”七师兄抬起头,看着墨岘,但不等墨岘回答,他自己却已经摇了头,“算了,还是不要给你找麻烦了。”他不能只考虑杨九晨,还有那行为古怪的鬼医,谁知道墨岘带他回去,那人会不会发怒。 于是一想开春之后便要与墨岘分开,七师兄忍不住面现落寞,这种别离即将到来的难过,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羞窘。 墨岘看着七师兄,忽然觉得,如果这次一路上有七师兄陪伴,就算真的回去见鬼医一趟,也无所谓…… “师兄,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去吗?是觉得在这村子里呆的闷了,还是……不想和我分离?”一边问,墨岘一边隔着被子握住了七师兄的手。 七师兄因为暂时性遗忘某些“惨事”而恢复正常的脸,瞬间重又涨成了紫红色:“我饱了,要睡下了。”不顾全身骨头和肌肉的抗议,七师兄飞快的掀起被子躺了回去。 但墨岘怎可能就此放过他?放下了碗,便转身窜上了炕,两臂一伸,连人带被子就都抱在了怀里:“师兄,到底为什么?” 七师兄上本身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虽说两条腿是自由的,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踢人,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无奈的被他抱着不动,但要让他开开口回答这劳什子问题,那更是绝对不可能的! “师兄……师兄……”墨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的嗓音今天其实也有些嘶哑,配上他原本就柔和温暖的声音(与声音主人的真实性格严重不符),直让人的心都酥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好吧,只要对上墨岘,那么对七师兄来说,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墨岘改变主意了,他要回鬼医那里,而且还要带着七师兄一起。 注意!他改变主意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和七师兄一起面见鬼医的这个结果,而是和七师兄一起“闯荡江湖”的这个过程,虽然可能最多只有一个多月~ 其实在心中,对于七师兄当年,离开截云派闯荡江湖,这件事,墨岘一直有些遗憾。遗憾于当年,他并没有和他在一起,没能看到那个少年侠士的风采…… 即使这次七师兄无法恢复本来面目,但至少有那个感觉,那就足够了。 当然,他们不能说去就去了,墨岘和七师兄都觉得应该再找个江湖经验丰富的人问问,而这个人当仁不让的,自然是赵五爷。 索性当初墨岘就告诉赵五爷,他是来此投亲的。如今也依然如此说,只不过说这亲人所在的双桂镇,并非是他二人的血亲,而是鬼医的亲属。但没想到镇子已毁,且因为七师兄当初的状况,他们便在这住下了。不过如今想着事态应该有些平息了,他们便要去告知鬼医一声,不过当然之后是要回来的。 如今想请赵五爷指一条能够让他们安全来去,且不会被找到踪迹的明路。 “这最安全的,便是你就顶着这样一张脸,最好再来一身锦衣华服,至于小萧,他便蒙上脸做死士打扮好了。” 30、033帮助 老爷子指出的这条明路,顿时让墨岘与七师兄都露出了一张辶常 “五爷,您说要我就顶着这样一张脸,还要锦衣华服?”墨岘指着自己的脸问,不是他自恋,实在是他这张脸杀伤力确实太大…… 想当初,他只在官道上露了一会脸,就惹来大群围观群众,让墨岘切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掷果盈车。之后登截云山时,他也不过是露了半张脸,也弄得那个纨绔傲慢的赵雁乐对他“另眼相看”。 他要是隆重打扮一番,墨岘想想都有些背脊发凉。 老爷子给了墨岘和七师兄一个“果然是江湖经验不多的小菜鸟啊”的眼神,老神在在的点上了自己的大烟袋,吐了两个烟圈之后,才慢悠悠的解释道:“你们要安全,那么你们可知道,江湖上什么样的人最安全吗?” “最不惹人注意的?”七师兄想了想答道——在赵五爷面前,七师兄都是个小菜鸟,墨岘这个菜鸟中的菜鸟还是乖乖闭着嘴,旁听好了。 “那种人看似安全,但实际上,却也是最不安全的。” “为何?我们现在不是很安全吗?” “因为我们现在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江湖人,只算是擦了江湖边的普通百姓而已。所以江湖纷争,干扰不到我们,可我问的却是江湖上什么人安全。而活着时不惹人注意的江湖人,死了的时候自然更不会惹人注意,所以他们并不安全,只是他们的生死不怎么惹人注意而已。” 一边听着的墨岘忽然想到了那天上山时,被赵雁乐的伤到的一干江湖人。他们就都是属于最不引人注意的江湖人那一层。谁知道那之后,那些人会不会有伤重不治,就此丧命的倒霉蛋呢? 伤人的人是不会在意的,至于其他人,除了他们的亲友之外,更是不会多看那倒霉蛋一眼。 墨岘思考时,七师兄同样也在思考,他们想到的自然不会是一个人一件事,但是两个人的表情却几乎同时露出了了然。 不引人注意的江湖人,往往也代表着没有势力,缺少靠山,这样的人,任谁都能捏上一把。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捏”他的这个人。与他并无仇怨。只是向赵雁乐那般,无意中将他波及;又或者只是某个大侠忽然想要惩治宵小,匡扶正义,用来改善自己的心情。 见两人变了表情,赵五爷又吐了一个烟圈,问道:“现在知道什么人最安全了吗?” “有权有势的人。”七师兄苦笑着答。 “你二人若是易容扮作普通人离开,谁能肯定一路上不会碰到找事之人,又有谁能肯定,你们的易容不会被看出破绽?若是如此,你们到时候只会越发的麻烦和危险。” 两人点头,老爷子确实说的没错。 “要不然干脆我把脸划花得了。”墨岘知道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他的脸上,他现在异常怀念自己的丑脸。 “你若是敢,我就把自己的脸也毁了!”七师兄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他甚至都没费力气劝说——就怕某人阳奉阴违,这边答应了,转头真把自己的脸毁了,而是直接用自己来威胁。 “好。”墨岘乖乖点头答应。 那边赵五爷看着这两人有趣,呵呵笑着站了起来,大烟袋在鞋底上磕了两下:“小两口商量好了如何扮相了没有?” “听老爷子的吩咐。”墨岘与七师兄异口同声道。 “嗯,那你们便回家等着好消息去吧。” 两人疑惑,这不是说说扮成什么样子,然后再商量个身份背景不就好了吗?如何还要让他们回家去等什么好消息?但疑惑归疑惑,两只小菜鸟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回家去了。 结果,腊月二十六一大早,他们果然等到了“好消息”——由其他村人集体送来。 天还没亮,墨岘和七师兄两人就被鼓点一样的敲门声敲了起来。起床一看,全村的成年人,包括深居简出的赵寡妇,都站在他们家门口,双眼冒着诡异的光芒等着他们呢…… 墨岘当时就有一种想关门的冲动,但是没等他将这个冲动付诸实现,众前辈高人们,就全都冲了进来。 刘七婶子、杜策和胡h儿这对真夫妻假妯娌,三人手中拎着大刀一般拎着尺子走在最前边,刚一进门。刘七婶子就拽住了七师兄,用尺子朝七师兄身上招呼——当然不是打人,而像是量尺寸。杜策和胡h儿双双对上了墨岘,同样是把他从上到下一通量。 “这……这是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墨岘问。 “做什么?自然是做衣服。”刘七婶子头也没抬的回答。 “做衣服?这要做什么衣服?那些布料甚至不都是做出来了吗?而且,之前婶子不也是没有量尺寸吗?” 要说刘七婶子的手艺可真是不错,虽然墨岘对于衣裳具体的好坏并不太清楚,但看那些衣裳的针脚,明明是用手缝的,但却均匀细密和后世缝纫机缝出来的不相上下。而且肥瘦合体,但刘七婶子之前确实没给他量过尺寸,显然完全是通过目测。从这两点,就知道这里边功夫有多深。 “那些寻常的衣裳,随随便便做了便好了,但这次你与小萧外出,怎能寻常打扮?”回话的是杜策,但却并非是上次听到的男声,而是感觉有些豪爽的活泼女声,一边说还一边咯咯笑着,眼睛里放出的光,更是能把人烤糊一般。 七师兄和墨岘如今已经把杜策当女人看了,所以见他如此,倒也并未感觉到别扭。但两人还是完全不知所谓,只能将视线转向进门后就拎了个小板凳,开始吸旱烟的赵五爷。 “五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为你们出门做准备。”老爷子吐了个烟圈,且对着他二人伸出了一只手来,嘴里念叨着,手上也同时开始计数,“衣裳、配饰、兵刃、马匹、财物,另外你二人的身份、以及相处时的言行举止,这些都要准备安排。” “这衣裳,大的如鹤氅、狐裘,小的如发带、鞋袜,我们三人便都包了。”刘七婶子和杜策夫妇已经量好了尺寸,一边说,一边喜笑颜开的当先出去了。 “这配饰,自然是我王癞子包了。你二人放心,绝不会是那些来历有问题的脏货。”仍旧鼻青脸肿的王癞子拍胸脯保证,也是一脸的兴奋的跑了出去。 “兵刃孙家兄弟自会为你二人量身定做,马匹财物刘七自可包办。至于身份……”赵五爷看了看赵寡妇。 “欧阳,你可愿认我作义母?” 墨岘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便跪倒在地:“墨岘见过义母。” “好,好。”说了两个好字,赵婶便将墨岘扶了起来,对他招手示意道,“你与我进来,说些悄悄话。” 墨岘点点头,跟着新任义母进内室了。 刚进了内室,赵寡妇便将脸上的面纱解了下来,按理说她现在少说也该三十五六了,但是她容貌一眼看去,却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 而赵凌波与墨岘所说的,自然是她的出身。原来赵凌波是个孤女,不过她也确实是个幸运儿,被一对胡姓夫妇所收养,且教她武艺,待两个老人死后,她便单身一人出来闯荡江湖,还得了凌波仙子的名号。 只是后来腻烦了那所谓的江湖,便隐居了起来,后来无意中救了那位神偷王癞子,也就搬到这双桂村来了。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位自称寡妇的凌波仙子,其实……根本到现在还未婚。她的两个儿子,其实和墨岘一样,都是收养的义子! 至于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安个寡妇的身份,那是因为很难有人会把冰清玉洁的凌波仙子,和带着两个孩子深居简出的寡妇联想到一起。而她选择姓赵,则是因为碰巧听到孩童背诵百家姓,头一个便是赵姓,于是便拿来用了——不得不说这个村子里的人确实都很强…… 之后胡秀拿出了一本名为《红袖无殇》的刀谱,这也是胡家的家传武艺,伸手便交与了墨岘:“以你的内力,该是能轻松驾驭这套刀法。我那对鸳鸯刀虽还留着,但那双刀更适于女子使用,还是让孙家兄弟为你重新铸一对的好。” “这刀谱……”墨岘犹豫,没敢接。 “无妨,其实这刀谱还是我自己连夜重新画出来的。”胡秀笑了笑,翻开刀谱第一页,果然能见墨迹的颜色颇新,“原本的那一本,我早就烧了,毕竟,我并不想那两个孩子涉足江湖。” “那就谢过,义母了。” “你我既是母子,何须如此客气?” 话虽这么说,但该客气的时候还是要客气。 送胡秀出了内室,除了刘七、萧猎人和木头孙不见了踪影外,七师兄竟也不在。没等墨岘发问,赵五爷已经咳嗽了两声告知了墨岘七师兄的去处。 “小萧去学如何做死士了。” “我可去看看吗?” “你哪里有那许多时间。”石头孙走了过来,一把拽了他的胳膊朝外拉,“来来,出去将你那新得的刀谱演练一番,我也好为你做兵刃。” 墨岘只得被他拉着走了,到了村子的晒谷场,石头孙立即坐在了一边碾子上,一脸看戏的表情,催促着墨岘快快武来。墨岘表示,自己还没看过刀谱。结果遭到了石头孙的强烈鄙视,催促他快快看完! 墨岘无奈的翻开了刀谱,结果刚看了第一眼,就宓奈弈谓┳x恕 倒并非是这倒找低微,相反《红袖无殇》,于刀法中也能跻身于精妙武功的行列。用现代的分类讲,也就是s级的武功。但问题是……这刀法应该是为女子量身定做的,无论是从刀法的名称,十式刀招的名称,还是这些招式本身的动作: 刀谱名《红袖无殇》,明显的女气,这就不用多说了。 十式刀招,正好是以一首古乐府的诗词命名的: 阳春白日风花香,趋步明月舞瑶裳。 情?发金石媚笙簧,罗o徐转红袖扬。 清歌流响绕凤梁,如惊若思凝且翔。 转眄流精艳辉光,将流将引双雁行。 欢来何晚意何长,明君驭世永歌昌。 而刀招本身,其实说是刀舞更确切些…… 看着一脸促狭,频频催促的石头孙,墨岘不得不怀疑,包括赵五爷在内的所有“可爱”的邻居们,到底是真的想帮忙,还是觉得现在的生活确实太无聊了,所以大过年的跑到他这里来找乐子来了! 31、034主仆 看刀谱的这点功夫,旁边看“戏”的观众,就又多了几位,当然,这几位都是美其名曰观看指导的…… 赵五爷坐着自己拎来的小马扎,悠哉游哉的吸着大烟袋;刘七和王癞子还搬来了一个小桌,桌上放着两个小菜,一壶老酒;因自称寡妇,往常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胡秀,竟然也来了,随身拿着一个放满了瓜子的小笸箩。 所以,这果然是看戏~ 《红袖无殇》刀谱上所记载的刀法,所用兵刃为短刃弯刀的双刀,大概因为此刀法为女子量身定做,因此相较于其他刀法,此刀法不重讲究力道的劈、砍、削,而重巧劲的拉、撩、抹。且对腰力、步法的要求也是异常严苛。 若是女子练刀,刀光闪烁,杀气森然间,却别有一番红袖飘摇,罗裙翻转,那可真是迷煞旁人。当年胡秀得了碧波仙子之号,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也有着这套刀法的莫大功劳。 而若是男子,特别是如墨岘这般,对于刀招并不熟悉,且无刀在手,只能以手为刀,却又穿了一身破烂短打的男子演练…… 别管墨岘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刀势一起,那种速度绝对是看不见人脸的~ 只练了两招,看戏的人除了石头孙之外,便都走光了。 说是扭捏作态有些过分,但实在是看着别扭。 “停停停!”孙石头也无奈喊了停,“欧阳,你莫要练这刀法了,还是随便找一套你自己习惯的武功演练吧。” 墨岘挑眉,停下了动作,想了想方才重新动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太习惯的武功,除内功外,鬼医当初总共也只教了他四套武功——一套拳法、一套剑法、一套近身的小擒拿手,还有就是一套轻功步法,且并未告诉他这四套武功的名头。 如今墨岘演练的自然就是鬼医教给他的拳法。 石头孙只看了两招,便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惊呼,两步跨进了打谷场中,一掌劈向了墨岘。 墨岘侧身避过,反掌拍向石头孙肩头。石头孙伸臂格开,下边一脚踢向墨岘小腹。 于是两人就这么拳来脚往的打了起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呼哧带喘的石头孙终是喊了停。 “有趣。”石头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呵呵笑着说,“我本以为你的武功走的是诡异毒辣的路子,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正。” “正?” “正派。”石头孙解释,“从招式到内力,都正派得出奇。如果不是看着人,我还以为自己正在和哪个名门正派的老怪物交手呢。不过说到内力……虽然我早已知道你内力够强,但没想到竟然强道这个程度,看你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墨岘默然,他没练,睡了一年就有了…… “不过我也试出来我要的东西了,只是这刀法八成不适合你。或者说比起霸气的刀,还是清正刚直的剑更适合……”石头孙也没道别,只是一边念叨琢磨着什么,一边朝自己家走去了。 墨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说总算能回家了。 但他到了家,七师兄却并没回来,待过了晌午,又到了黄昏,墨岘甚至以为人在山上出了事,准备上山寻人的时候,才见七师兄和萧猎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村口。 不知为何,墨岘觉得七师兄的样子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师兄?快进屋喝口热水,要吃饭吗?” “怎么等在门口,小心冻着。” “哪里那么容易冻着?”墨岘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一想方才记起往日他看到七师兄等在门口的时候,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于是立刻忍不住笑了。 七师兄疑惑的看了过来,墨岘笑着摇头道:“只是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而已。” 七师兄想了想,也跟着笑了。 两人吃了饭,墨岘拉着七师兄并排靠在炕上,讲述着今天的“遭遇”。即便他讲述时并没加入任何修饰夸张,也依旧让七师兄大笑不已。 “师兄今日又是如何过的?” “萧大哥给我讲了讲,何为死士。” “讲了一天?” “不,只讲了一会儿,但是却让我想了一天。”原本面带微笑的七师兄想起了萧猎人所说的话,笑容瞬间消失,眉头也皱了起来…… “死士出于先古诸国争霸,百家争鸣之时,彼时,诸子百家大多驯养死士,以护卫自身学说。各国权贵君主,亦多养死士,用以争权夺利又或是征伐他国。” “死士实则分两种。一为武,以身为剑,麻木无情,多做护卫、盗窃、暗杀之事、一为文,表面与常人无异,多为间谍、暗探之行。” “到如今,各门各派,世家大族,甚至当今皇族,依然驯养死士。且各家驯养的方法多有不同,但有些地方,所有死士却是相同的。” “一,死士有主,此主并非指某人,亦有可能为某物,某学说,甚至某处墓地陵寝、又或是藏宝之地。二,死士有印,死士与杀手不同,既有主,则必定有所守之主的印记。三,死士非我,非人,非鬼……莫要想着自己是个人,更莫要以为自己是畜生,死士……就是死士而已。四,死士无物,死士一生莫说是金银财宝,娇妻爱儿,便是身上的衣,手中的匕,乃至自己的皮肉鲜血,都非自己所有。” “你待墨岘,可能将他看做死士之主?” 萧猎人讲述这些的时候,并未刻意装作冷酷,只是淡漠随意而已,却让七师兄心中发寒。他也曾见过死士,但那时也不过以为,所谓死士,便是忠诚些、武功高强些的护卫而已。如今才知,死士和护卫截然不同。 而想了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墨岘的感情,到底能不能像一个死士对他的主人那样(他的主是人的情况下)。 诚然,死士对主人的感情,已经并非是单纯的忠诚,更非是爱情。他们将自神所有的感情都投射在了主人的身上,爱情、亲情、友情、主仆之情,以及所有能够付出的可以称之为感情的……情感。 而他对墨岘,能像一个死士对待自己的主人那样,强如此强烈的感情,投注在他的身上。而且只是默默守护,听候吩咐,但却从来不求回报吗? “师兄?睡吗?” “不,你睡吧,我还要想些事情。” “我陪你。” “别……我现在,在找感觉。” “嗯?” “你现在别想着和我是……想着你是我的主人。”七师兄很认真的说。 “如果做主人的话,那是不是我说什么师兄都要听令行事?” “……应该是。”七师兄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师兄,你……我命令你睡觉。” “你真想命令我睡觉?都说了你是我的主人了,想让我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 “师兄……你用能嘴帮我做一次吗?”墨岘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不过声音是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就没了声音。 七师兄觉得脸上热的发胀,但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好。” “啊??我开玩笑……” “主人有命,自当遵从。”如果我是个没有丝毫自我的死士,而小墨是我的主人,那么,只要他命我做事,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不论这是什么事。而相反,我最大的痛苦,则必然是他的无视。 七师兄的动作,是出乎墨岘意料的快速——而且墨岘实际上也是欲拒还迎,裤带被解开,亵?裤被轻轻拽了下来,然后七师兄低下了头…… 转过天来,墨岘自然是神清气爽的起了床,经过昨天一夜,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玩主?奴游戏了,做主人,确实……挺不错的~ 32、035刀成 不过墨岘的快活,也就只有这一个晚上了。 这天早晨,他与七师兄早饭刚吃了两口,萧猎人就敲响了他家的门。 “轩易,可愿与我入山?” 不用说,自是“死士训练”问题。墨岘虽不愿七师兄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跑到大山里,但说到底人家却是在帮他二人。因此墨岘还能如何?当然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七师兄略作整理,与萧猎人上山去了。 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墨岘新任的义母却也找上门来了。 “墨岘,与为娘的去练武。” 正好,他也有事情可做了。 《红袖无殇》实际上能分为刀法与步法两部分,且两部分单独拿出来使用,也依然是武林中一流的功法,刀步结合,自然更增威力。 原本胡秀以为,以墨岘的内力修为,外功也自然不弱,稍加演练便可得刀谱之味。但没想到昨日墨岘一上手,却只是似是而非的依样画葫芦而已,举手抬足之间,莫说是动静相宜,虚实相合,便脸基本的连贯通顺也打不到。 不过因昨日主要是为墨岘制兵刃,所以她也不好出声指点浪费时间,这才稍坐便走。不过今日起,她却是要好好的操练操练墨岘了。毕竟无论初衷为何,她与墨岘成了义母子是真,墨岘未来便是《红袖无殇》的唯一传人亦是不假,墨岘更是要顶着这两个名头出外闯荡,她怎能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离开? 这次胡秀没急着让墨岘上来便演练刀招,而是先出手试探墨岘的基本功。 结果胡秀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状况,墨岘的基本功非常的差! 一般武林人士,无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还是普通的大众弟子,最好都是在五岁左右开始练武。 内功自然是就是各家各派的独门心法,外功则是站桩,另外配合踢腿、冲拳、挥剑等基本动作,。这是武林人士的一生中最枯燥乏味,最漫长,但也是最重要的阶段。这一阶段会锻炼人的耐力、毅力,手、腿、拳的击打及稳定能力。 墨岘差的倒不是这方面的基本功,而是接下来,少则七八岁,长则十一二岁左右,习武之人就要开始学习基本的武功。 也就是长拳、披风剑法,破浪刀法,基本上只要是正经的武林人物,这扫套就是必会的。别看这些武功浅显,但便如文人学文,最早学得都百家姓千字文一般,武人学武除了一些特殊门派有着自己的基本功之外,其余人士学的都是这些——之前如果要比喻,则是笔画的学习。 也就是通过这些简单招式的学习以及演练,从只知道如何将招式连贯、拆分,如何对敌。 而墨岘所差的,就是在这个阶段。他也会那么三招两式,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其实即便是鬼医教给他的那三套武艺,他用的也并不顺手。实际上,墨岘在对战时,所依靠的并非是招式,而是……他的内力。 需知,内力强悍到一定程度时,并不是单纯的在一掌拍出的时候,造成的破坏比别人打。内功高手的反应能力、手眼配合能力,抗打击能力,等等等等都是不能用常理判断的。 以墨岘自己的感觉,如果他与某人全神对阵,那对方的动作就会很诡异的变成了慢动作,全身破绽打开,他只要随随便便拍过去一掌便好了。 “之前只知道你内力高深,但你外功却又为何差到这般程度?你到底是怎么练的武?”胡秀发出了与昨日石头孙一样的感慨,但随即她便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难怪……”不过到底难怪什么,胡秀没提,墨岘也没问,两个人开始正式的“教学”了。 这一日,直到天黑,胡秀才摆手放人。可墨岘回到家,等着他的却是一室冰冷——七师兄没回来。墨岘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萧猎人带着七师兄走的时候说过一句:“要在山上呆两日。” 于是他也没心思烧火做饭,随便啃了两口剩下的冷馒头,粗粗烧了水,洗漱了一番,便睡下了。只是这人果然是由奢入俭难,想起昨夜的旖旎,对比今日的孤单,再想想七师兄如今在山上也不知怎样了,于是翻来覆去,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早饭也是胡乱啃了两口,胡秀就又上门来找人了,于是又是一天练功的开始。 如此一直到了年三十,墨岘才得了一日的清闲,但其实还不如不要这清闲呢。毕竟练功的日子,晌午时胡秀带着还有一顿热饭,如今七师兄仍旧未归,他孤单一人,祭祀了七师兄母亲之后,依旧啃了半个冷馒头,接下来却就不知该做什么了。 说也奇怪,他这屋子本来不大,但如今他一人呆着,却觉得屋里空旷得吓人。 所以墨岘最后也只是在屋里呆了片刻,便干脆出门自行练武去了。他也算是聪明,有一身内力打底,身体基础也是不错,所以虽然不过短短数日,但每日进境却是飞快。如今施展起刀法来,到也有个模样了。 胡秀甚至还将自己的双刀借与了墨岘,好让他找找刀感。 墨岘来到每日练武的地方时,天上正好飘起了雪花。原本周围除了双桂村这小山村外,就是一片银白,如今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倒也是幅美丽的雪景图。 但墨岘却并没什么心情欣赏,实际上这雪反而让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长叹一声,踏步转身,刀起! 阳春白日风花香,如今却是隆冬白日,随着刀光而动的也非飘香风花,而是无香飞雪…… 趋步明月舞瑶裳,天无明月却有艳阳,更无瑶裳只有褴褛,但一腔思念满腹柔情,却直如化形…… 情发金石媚笙簧,罗o徐转红袖扬。刀光如练,碎雪如雾,艳阳相照,竟是为武刀人披上了一身七彩霞光! 清歌流响绕凤梁,如惊若思凝且翔。转眄流精艳辉光,将流将引双雁行。身随刀走,虽无广袖流觞曼妙妖娆,却有苍劲飒然矫若游龙,双刀震颤,刀刃破空,有如凤鸣鹤唳,颤人心弦。 欢来何晚意何长,明君驭世永歌昌。刀势渐缓,人影渐清,回雪流风重归自然,七彩霞光剑归虚无,恍然间,还是那一人双刀。 这一趟练下来,竟是墨岘也有些喘,不过心里却多少舒畅了些。一抬头,却见不远处赵五爷、胡秀还有孙家兄弟经都站在那里发呆。 “五爷,怎么了?” “你这小子……咳咳咳!”众人因墨岘的声音都是一惊,五爷下意识的就要把烟袋朝嘴里塞,但谁知,不知何时他竟将烟袋拿反了,这一塞竟是把烟袋锅那边塞进了嘴里,吸了一口烟灰。 见老爷子被呛着,众人都吓了一跳,见老爷子没被烫着,这才安下了心——那烟袋已经灭了凉了,否则这一口下去,五爷少说也要有十天半个月没法好好吃东西了。 “你小子……”吐出了嘴里的烟灰后,五爷用烟袋点着墨岘,略有些感慨的道,“刚见你如此,我竟有些后悔要送你出去了。这一下子不知你要把多少男女的三魂七魄迷了去。” “那些人的三魂七魄与我无用,我要来作甚。” “你这小子说话也恁的狠心了。”胡秀轻笑,“若是些腌h的无赖倒也罢了,但有些人确实是不错的。可是他以真心待你,你却无法回应,这也是让人心中难受的。” 墨岘笑笑,不再反驳,却也不置可否。 他上辈子是个普通人,这辈子前半截是个丑八怪,却没见有谁被他迷走了三魂七魄。如今换了一张脸皮,内瓤却是没变的,那些人若被他迷了,不过也只是冲着这张皮相而已,哪里能比得上七师兄十之一二?他又何必要为他们心中难受? “哎呀,忘了说正事了,小萧回来了,你快回家去看看吧。”石头孙忽然一拍脑袋嚷嚷道。原来是七师兄和萧猎人回来却不见墨岘,于是众人分头出来找人,胡秀先找到这里,结果看墨岘练刀,竟然看得入了迷。其他人紧随其后,也是如胡秀一般,一眼看见别说说话了,便是连眨眼都忘记了,如何还记得要打断墨岘,让他回家? 墨岘一愣,原本木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身子一矮一纵,已经朝家中飞奔而去了。 几个起跃,墨岘已经来到了自家小屋门口,见七师兄没站在门口等他有些疑惑——不是恼怒之类的负面情绪,只是好奇,毕竟七师兄总是会等着他的。 结果一进门,扑鼻的血腥气,让他顿时白了脸!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为什么出来找他的不是七师兄自己,而是其他村人。因为墨岘不止是七师兄的“那口子”,他还是个郎中! 33、036入戏 七师兄半躺在炕上,炕边的地上扔着一堆沾了血迹,及其他污浊的的破烂碎布——那原本应该是七师兄的外袍。他赤着上身,萧猎人站在炕边,正帮他绑着绷带。 萧猎人见墨岘进来,便干脆的放下绷带离开了。墨岘有心问问他怎么好好的带着人出去,回来却变成这样了?但到底还是更担心七师兄的伤势,所以还是没跟出去,而是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包扎。 因为还没来得及落窗,因此现在倒是少有的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七师兄身子的机会。 肌肉的线条很漂亮,但并非是那种一块块膨胀的肉疙瘩,而是和缓的起伏着,隐藏起力量和坚韧。浅麦色的温暖皮肤但却绝对算不上光滑,被绷带遮住的胸口和小腹虽然看不见,但是肩头和双臂上,能够清楚的看见一道道伤痕。 毕竟是武人,自小练武磕磕碰碰便是难免的,长大了走江湖,更是刀枪无眼。更何况七师兄还曾经被吊起来刑囚,那鞭子可不是吃素的。而如今,又要增添不知什么样的伤痕了。 墨岘低下了头,吻住了七师兄肩头上一道仍旧是深红色的伤痕…… “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七师兄身体颤了一下,脸也忍不住转向了另外一边。 “怎么伤得?” “碰上了狼群,被抓了一下。” 墨岘皱眉:“狼群?” 狼这动物并不少见,前次他们去张家村营救人质,来去的路上就都看见了野狼的影子。其实这季节,若是单身的旅人,被野狼袭击受伤,甚至被生吞活剥了的也并非是少见,可那指的是普通人。 萧猎人是周围最好的猎人,他熟悉的,不只是山川地形,还有林中动物的势力范围。而林子中的动物,特别是肉食性的,也同样熟悉他,他们轻易不会向萧猎人发动进攻。 至于七师兄,他的武功在这村子里绝对是倒数的,但是怎么说他也是年青一代的一流高手,外出的时候又带上了柴刀,即便这东西不合手,但是有兵刃在手,野狼虽然狡猾,但要伤七师兄,那也几乎是天方夜谭。 而且从地上的那堆破布能看出来,七师兄这是新伤。 那么,在这附近已经被萧猎人摸熟了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胆大的狼群,不但有那个胆子袭击这两人,最后竟然还有那个本事,把七师兄弄伤了?! “我未用兵刃,是空着手杀的狼。”语毕又指了指那衣裳,“那上边并没多少我的血,大多是狼血。” “怎么想着空手去和狼对打?” 七师兄没用言语回答,而是看着墨岘,用表情和眼神表达着“我能不说吗”的意思。 墨岘沉吟片刻,就在七师兄以为以为成功过关的时候,他忽然斩钉截铁的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七师兄眼神有点别扭,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声,道出了原委:“萧大哥说,我身上杀伐之气太弱。” 墨岘沉默,杀气这东西他过去是不信的,但是来到了这边之后,他却知道,这东西确实是存在的。莫说杀人杀多了的家伙,就是那些杀猪宰羊的屠子,也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这种东西——那是人对于危险的直觉。 于是墨岘重又仔细端详了七师兄一番,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七师兄确实有些地方不同了。 七师兄的容貌是周正英姿勃勃的那一种,剑眉英挺,星眸灼灼,削鼻菱唇,且神色并不凛冽,而是和善温柔的那一种——墨岘容貌虽也柔和,但那是五官硬件的感觉,和七师兄这种骨子里的温柔根本不一样。但是如今,七师兄的黑眸冷了下来,原本眼角眉梢总含着的笑意,也不见了踪影。 七师兄见墨岘皱起了眉,眼神也有些闪烁,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你厌恶?” “这样的,我一样喜欢。”墨岘坐在了炕边,搂着七师兄的肩膀道,“只是心疼,还是我自己出去吧。” “如果你不要我去,我就不去……”七师兄没有反驳,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师兄!”墨岘有点害怕了,七师兄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他还觉得这样不错,但现在看来,师兄真的是入戏太深了,“你不要再想着什么死士了!你是我师兄,是我的伴侣!你我并非主从,没有什么,我要你怎样,你就要怎样,又或者不我不让你怎样,你就不做的事情!” 七师兄的眼珠转了一下,终于是看向了墨岘:“其实,我觉得死士,与我是很像的。” “你们有什么像的?!” “死士只有主人,而我……只有你……”七师兄眯起眼睛,抬手抚摸墨岘的脸颊。 “错!死士毫无自主,便是那个他们唯一拥有的主人,也不是自己选的。但是你不同啊,从一开始,就是你选择的我,不是吗?如今你我在一起,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如今,你让我回去见鬼医,我就乖乖的回去了。若是你让我离开这里,与你行走江湖,为你报仇,杀了杨九晨,甚至挑了玉华宫!即便是和你一起造反,夺那皇帝老儿的天下,我也会跟你去的!” “你都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下七师兄的眼神终于是正常了,嘴角还露出一丝笑容。 “师兄,你只有我,但我何尝不是只有你?不对,你还有个截云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只是废了杨九晨,也是因为你舍不得看截云派毁于一旦的。可是我呢!如果没有你,那这世上便既没有我所爱的,也没有我所恨的,我只是……活着而已,又或者我早就死了。便如那次坠崖,又如与鬼医初见,若不是想着还要再见你一面,我又怎可能挣扎求存?” “……”七师兄展臂揽住墨岘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师兄,怎样的你我都喜欢,即便是你成了个疯子狂人,只要你是你。别扮什么劳什子死士了。” “不。” “师兄~” “你也听了,我刚说了‘不’,而并非是随你的意。我自己选择做死士。” “能……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来的时候,是你照顾着我,即便是现在也是你照顾着我。而我,也想照顾你。”两个男人一起在路上,一个想照顾另外一个,那么有几种选择:长辈对小辈、兄弟、主仆。 他们俩年龄相近,第一个选择当然不可能。 兄弟的话,两人的容貌相差太大,而且他自己的容貌不好让人看见,也不怎么方便。 最后主仆,若是普通的主仆,他还是很容易暴?露容貌,但是死士……很多豪门中,死士都是要戴着面具了,除了主人的命令,又或者死亡的时候,否则面具不可摘下。 所以,扮作一个死士无论是在遮蔽他相貌方面,还是照顾墨岘方面,都确实是最合适的了。 “小墨,不要太紧张了。”七师兄拍拍墨岘的背,“我一直是我,这一切也确实都是出自于我自己的选择。你只要好好地……”七师兄想说“享受”,但却有些说不出口,所以,干脆便让他自己猜想好了。 大年初一 原本这该是走亲访友,大家欢度新年的时候,但是,墨岘和七师兄被村子里的前辈高人们拉了出来,开始双人版的“演出”,剧目名称就是《贵公子与死士》。 因为刘七婶子和杜策夫妇严词拒绝了赵五爷“随便拿一件衣服出来,穿上看看”的提议,而是坚决要等到所有衣裳都做好后才让众人饱眼福。因此现在“贵公子”墨岘,依旧穿着破破烂烂的短打。 两个人最先表演的是“走路”,结果刚走了一趟,就被所有人叫停了。 而问题并非出自七师兄身上,而是墨岘…… 墨岘一直都是个无产阶级,他习惯的走路方式是——略微低头,看着脚前一米,上辈子原来他胳膊底下还会夹着个公文包,现在没有包了,也就两手背后,就这么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疾走! “欧阳,你这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个贵公子,倒像是忙于赶路的小商贩!”石头孙像个猴一样蹲在石碾子上,指着墨岘嘿嘿傻笑,“木头!让他看看什么样的才是贵公子!” 木头孙将头扭向一边,一脸“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木头,你便出来走走,让小欧学学吧。”赵五爷乐呵呵的吸了口烟,对着木头孙摆摆手。 赵五爷说话,木头孙自然不能继续装没听见。无奈的叹了一声,站了起来。 所谓贵公子,即便是武林中的贵公子,也都是性命无碍,衣食无忧的一群人。所以要说他们走起来是什么样的,那首先便是一个字——慢! 34、037标记 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抬脚慢,跨步缓,落脚柔。 墨岘在一边看着都感觉累得慌,但却是不学不行。于是被兴致异常高昂的众人压着,走了一趟又一趟,走的他头晕目眩。 终于有点那种意思了,便让七师兄加入,重新开始双人练习。 于是新问题又出现了,抬着脑袋走的墨岘,没走几步,就喜欢斜着眼睛朝后看,不是他眼睛出问题了,而是他在看七师兄。 作为死士,七师兄当然是走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而抬着头走路的墨岘,却觉得十分的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自己脚底下有什么地方看不到,会踩到什么东西,但却又碍于仪态不能低头,也不能朝下看,因此就想着在其他方面寻找一个安全的保证,那当然就非七师兄莫属了。 结果这么一走,确实不像小商贩了,而是像做贼的了——走两步就斜眼朝后看,再走两步继续斜眼朝后看,怎么看怎么像心里有鬼…… 可若是让墨岘别看七师兄,这下确实不像小商贩,也不像做贼的,而是像重病的了——走起路来浑身僵硬,两眼发直,偶尔还会顺拐~ 就这样,到了二月初,这段时间里,除了墨岘练武。七师兄和萧猎人上山之外,众人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训练墨岘走路上了。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墨岘走路的时候就弄出了这样一个造型—— 头不低着,但是眼神却是朝着正前方略低的地方看,走路的步幅不算太快,但也不慢。至于七师兄,墨岘偶尔还是会看,但却是停下脚步,像是看风景一般,朝着旁边以及更加偏后的位置扫上一眼,眼波横斜,竟也是别有一番风流(当然,这话众人是不会告诉墨岘的)。 待墨岘练好了走路,王癞子也从外边回来了,众人便要墨岘寻个喜欢的标记。 “喜欢的标记?” “死士的标记。” 墨岘这才想起来,之前七师兄隐约和他说过,死士认主之后,身上便要有个标记,大多是直接用烙铁烫上的,也有高等些的死士,是用的花绣(纹身)。 “能不能算了,反正死士的标记印在身上,寻常人也看不到。”墨岘皱眉,无论是烙铁还是花绣,可都是很疼的,况且这东西总让他有一种贩牛贩马盖戳的感觉。 “不行。”众人齐声。 七师兄也说:“以防万一。” “那让我想想。”墨岘无奈,可虽说是想,却真的没有这心情。七师兄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愿,夜里的时候便劝他:“你若不喜欢,等到回来了,还可以去掉的。” 烫伤可以将皮肉割掉,花绣也有能去掉的药水,又或者同样割掉皮肉。 墨岘听他说得轻松,但想想那疼痛却牙齿发酸,背脊发冷:“要不然我拿毛笔给你画一个怎么样?” “那怎么可能……”七师兄无奈的笑。 墨岘现在非常怀念前世那种直接朝身上贴图案的水印纸,按说那东西的科技含量也不高,他穿越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在网上查查制作方法呢? “一定要弄吗?”墨岘垂死挣扎。 “你不选,我就自己选了。” 最后,墨岘选择了小篆的“墨”字,将主人名中的一个字刻印在死士身上,这也算是很传统的标记了。 他选好了图案的当天下午,王癞子便动了手——这偷儿竟是个花绣的高手,手艺比之大多数针笔匠(专业纹身师)都要精妙许多。虽然墨字笔画略有些复杂,但终究也不过是个文字而已,颜色是最简单的墨青色,图案的面积也并不大,所以也就是半个时辰,七师兄的左臂靠近肩头的位置便有了一个纹成圆形的“墨”字。 落下最后一针,王癞子用一块沾了药水的白布敷在字上:“这两天你这胳膊会有些红肿,敷着这药水会让你好过些。”语毕,王癞子便开始收拾东西,但谁知,七师兄从那椅子上站起来后,墨岘却又坐了上去,且利索无比的将上身的衣物都褪了下来。 细腻如新瓷,光润如美玉,荧光皓质的无瑕胴?体便露了出来。 顿时王癞子的眼睛便看直了,不过那双眼冒出来的到却非淫?邪之光,而是觅到了良才美质的渴望之光。 “师兄喜欢什么?”墨岘笑呵呵的看着七师兄问。 “你又胡闹什么!” “自然是陪着师兄一起。王兄,身上有着花绣的贵公子,并不算太过少见吧?” “当然并不少见!”王癞子忙不迭的点头,“莫说是江湖中人,便是官宦人家,乃至王公贵族也都有刺下花绣者!” 王癞子这话倒是不假,此时花绣也算是潮流的一种,除了对囚徒,以及死士这些代表刑罚以及归属的纹身外。无论是文人还是武人,无论是男人或是女人,或是为代表美丽,或是代表风流,或是代表勇猛,也多有纹身者。 “所以,师兄喜欢什么?”于是墨岘又问了一次,但七师兄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仍旧呆站着不知该说什么,墨岘干脆转头看向了王癞子,“那么,王兄觉得我适合什么,便纹什么吧。” “真的?!”王癞子眼睛更亮了,忙将收了一半的工具朝外拿。 “等等!等等!”七师兄见墨岘确实是铁了心,知道他要纹身是纹定了,而王癞子却明显是兴奋得过了头,就怕王癞子一时兴起,弄了个那种一纹纹了满身的,“我有喜欢的……” 王癞子顿时垮下了脸,他还想着纹个祝融斗共工,百鸟朝凤,又或者是花团锦簇之类的名作,但现在看来是完了…… 总之,七师兄做了选择。不过七师兄后来一直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因为墨岘算上这一天,之后又连着去了王癞子家里七天,才算将整幅花绣完成。且之后,墨岘连续一个月只能趴着睡觉。 又过了些日子,外边开始飘柳絮(按农历算)的时候,刘七送着墨岘和七师兄去赶集,在集上,两人被刘七塞进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里。也不知车夫带着他们是如何走的,总之过了大约一天,到了夜里马车停了下来,这是个两人完全不认识的野林子,不远处还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 他们二人脚刚落地,车夫连句话也没说,便赶着车,头也不回的走了。两人正莫名其妙间,又听哗哗的水声,一条乌篷小船从拐弯处驶了出来。 “两位公子可要坐船?”摇船的老翁笑呵呵的问着。 乌篷船摇摇晃晃的驶出了这条不知名小河沟,墨岘坐在船里,透过船篷的缝隙朝外看,前一刻眼前所看的还是阴森森的林木溪石,后一刻目力所及的便只有满缀繁星的天,与满映繁星的水。那一瞬间几乎有些晕眩,恍然间以为自己掉进了装满星星的口袋里…… 墨岘忍不住看向七师兄,如果他们不是出在一个需要偷偷摸摸的状况里,而是单纯出来游山玩水,那么,他伴着他,吹着河风,喝着热酒,看着盈满天水的星辰,那该是怎样一种悠闲与惬意? “啪!”一声脆响,将墨岘从恍惚的幻想中惊了出来——七师兄在打蚊子。 “……”于是浪漫啊,美丽的,惬意啊之类的全都消失不见了,毕竟水边有蚊子这是客观事实。你是要忍着被蚊子叮,而你侬我侬呢?还在啪啪声中,将气氛破坏殆尽呢?这是个两难的选择,在严肃的思考之后,墨岘觉得,还是抱着七师兄在染过艾草的屋里睡觉这个选择最适合他。 “两位公子,到地方了。”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老翁将头探进了船篷,悄声说。 墨岘与七师兄弯腰出了船篷,见小船不知何时靠在了一艘大船的边上,两个穿着黑衣戴着面具的汉子站在船檐看着他们。 墨岘走上前去,悄声说:“天王盖地虎。” 那边对:“宝塔镇河妖。”(狗血的,但也是经典的,更是绝对好用的) 随即两人一齐跪倒:“见过公子。” 这架势让墨岘感觉有点牙酸,转身要让七师兄先上,但七师兄却落后一步,躬身道:“主人。” 于是,好戏开锣…… 35、第三卷 三河镇,顾名思义,是三条河流交汇之地,因着这船来舟往的货运往来,此镇也成了一个繁荣之地。 这日清晨,一艘画舫停靠在了三河镇的码头,这也并非是新鲜事。毕竟此处作大小也算是一处河运枢纽,除货运外,人员往来也异常密集。不过这又不是哪个知名花娘的花船,也不是哪个皇亲国戚当朝大员的官船,这寻常富贵人家的画舫自然是少有人去关注。 但这无人注意,也只是截止到船上之人走下来的前一刻而已…… 双桂村里的人最终也是没看见墨岘穿着一身新衣的扮相——那三位裁缝大概是铁了心的吊人胃口了,在墨岘出发之前,早一步便被打包送了出来,墨岘和七师兄也是在上船之后才换上新衣的,如今墨岘自然并非是那一身粗制短打了。 只见他头上一顶嵌着羊脂白玉的紫金冠,横插一根白玉雕云簪,但却并未将所有黑发全部扎起,另有长发披散在肩头。里衣自然是雪白的,外袍是一件珍珠色且有着水云暗纹的长袍,外罩一件纯白纱衣。腰间一条巴掌宽的亮银色腰带,另有红绳系着一块双蝠玉佩垂于腰侧,左腰配了一柄三尺青峰,那剑鞘也不知用何物制成,竟是淡蓝色,且其上刻着云水纹样。脚下的靴面用的是与外袍同样的料子,靴底却是红的。 墨岘身姿挺拔,穿着这身行头远远望去便叫人眼前一亮,忍不住赞一声玉树临风。待人走得近了些,见着真容,那瞬间便呆住了…… 便是天上的仙人,河中的水神,见着如此的容颜,也要忍不住弃了那天宫水府,与他一诉衷肠吧? “扑通!”河边两个刚下了客船的士子,见着墨岘后上半身顿时僵住了,但两条腿却仍旧朝前走着,结果双双落入了水中。 “咣当!”两个搬货的脚夫,同是只顾着看人,没看着跟前,结果撞在了一起,万幸搬运的货物并不怕磕碰,也并非是什么重物,否则他们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其他各种情况而造出来的声音,也是稀里哗啦不绝于耳。 对于自己引起的骚动,墨岘不管是脸上还是心里都是不以为然的。 贪花好色,可并非单指登徒子,而是世人大多如此…… 墨岘等在岸边,七师兄已经叫来了两辆马车。相比起墨岘,他的装束便简单得多,该说是标准的死士装扮,一身纯黑的短打箭衣,质料也并非是绸缎之类,只是普通的麻布。面上一副墨黑色的鬼面。腰间一柄长剑,背上却还背着个与他衣衫不符的华丽刀匣。 倒是也有人看七师兄看呆的,不过那是吓呆的。 船上的“死士”正朝其中一辆马车上搬运着行李。待行李搬完,画舫便立即离岸而去,墨岘和七师兄则钻进了没有运货的那一辆马车,朝着三河镇的客栈而去——不过从那驾小船的老翁,以及这群“死士”能看出来,八成他们那双桂村,还是连锁经营的…… 墨岘的行踪,自然也被码头的耳目通报给了当地的门派。不过,从墨岘的衣着以及有死士跟随的情况看,谁都知道这白衣贵公子并非是寻常人,所以即便是有那人贪婪美色,但也不敢在没闹清楚墨岘身份的情况下给自己惹下麻烦。 却说墨岘为何找了客栈住下,而并非是立刻启程。 其一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要确定自己的位置,才能真正上路,其二,他们还没有坐骑马匹,要在这地方购置。最后一个原因,则是突发事件——七师兄晕船。 而且很古怪的是,他坐那摇晃的乌蓬小船时没事,反而上了大船才晕了……幸好墨岘知道是外出,没管用得上用不上,各种药物带了一堆,其中就包括治晕船的。结果,用上了~ 不过药能把那难受劲儿压下去,但实际上身体的不适并没消失,最好还是休息。 在兴隆客栈租了一间上房,两人便住下了——上房可并不是只有一间房,而是一个套间,有卧房,有耳房,还有客厅,最适合的就是像墨岘这种带着贴身仆人的有钱客人。 七师兄和小二搬运着马车上的行李,墨岘坐在二楼的雅座看着楼下,心里却有着冲下楼去帮忙一块搬的冲动。 但最后他也只能一个劲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主人,我是主人,我是主人”,压下这种冲动,继续坐在楼上喝茶,外带假装看风景,实则看师兄。 索性行李并不算多,没多久七师兄就忙完了下边的活,上楼来“服侍”主人了。不过墨岘觉得此时这种他坐着喝茶,七师兄站在他后边看着的行为很傻。于是,几乎是七师兄刚站稳,墨岘就想着离开了。 而就在他将要起身而未起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位公子,不置可否拼个桌?” “整张都给你了。”墨岘丁点停顿也没有,那人刚问出来,他就接口答上了,且同时站了起来,“七,回房。” “是。”七师兄的声音恭敬而干脆,但他面具下的脸却一阵发热…… 死士大多没有名字,更不可能是自己主人的师兄,七师兄当然也要有个代号。而负责起代号的墨岘,几乎想都没想,便眯眼微笑着唤道:“七……” 甜腻的笑容,配上更加甜腻的声音,顿时让在场的一多半人都红了脸。 所有人都想问:你叫的到底此七,还是彼“妻”? 不过,看七师兄一张俊脸都涨成了紫红色,众人终究是没问出来。不过当然,他们也无视了七师兄的反对,坚定的站在墨岘一边,把这个“七”的代号给落实了…… 所以,即便是现在,墨岘用正常的,甚至是严肃冷酷的语调叫着他,七师兄也依然感觉别扭无比。因为他知道,墨岘此刻是典型的“心口不一”。 不过,总算是在村里的时候他多加练习过——且还是在多双别有深意的眼睛重视下,所以此刻虽然别扭依旧,但七师兄的语气和动作上却并未表现出不妥。 墨岘带着七师兄起身便走,便是连一丝眼神也未多给那搭讪的男人。 那人站在那里怔忪了片刻,却并未懊恼或气愤,反而兴致更是高昂,一脸的跃跃欲试。 “哗啦”一声将手中的扇子合上,这人下楼便靠在了柜台边,啪的一声在掌柜算盘旁边拍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一间上房,紧靠着……那位白衣公子的。” “这……客官,这不好吧?”掌柜的一脸为难,虽说客栈里的白衣公子不止一位,但是不用多问都知道这位爷指的是刚来的那一位,而且……八成居心不良。 但他这里是正正经经的客栈,不是宰客的黑店,更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妓?院。若是被知道他为了二十两银子便将客人卖了,那就等着被砸招牌吧! 况且,掌柜的能在这鱼龙混杂的三河镇做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分看人的眼色的。 眼前这男人也是衣着不凡,谈吐不俗,举手抬足间有那么点普通人家没有的贵气,又出手大方,且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若有可能,掌柜的也不想得罪这样的人物。 如果那白衣公子一看就是个破落户穷酸样,他说不准就点头答应了,事后他也自有办法让苦主闭嘴。 但问题是人家不是,掌柜的不想和钱过不去,但更不想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男人挑挑眉,又是“啪”的一声,将一样东西拍在了算盘旁。掌柜的疑惑看了一眼,神色陡然一变,立刻乖乖地转身去拿房间钥匙了…… 同时,墨岘正在房里和七师兄吃饭。 这地方靠水,自然是吃水的。一盘清蒸鲤鱼,一盘盐煮河虾,一盘青菜,几个馒头,再加一壶老酒。菜式简单,但是食材新鲜,厨师的手艺也纯熟,两人吃得倒也是舒心。当然,早晨吃这些有点油腻,但他们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了,这个时候急需把肚子填饱。 墨岘喝了一口酒,七师兄正吃着一块鱼肉。双唇微张,隐约能看见淡粉的舌和齐整的牙齿,黄色的筷子夹着雪白的鱼肉,送入了他口中…… “七~”只是简单的吃饭而已,墨岘却看得有些入迷,忍不住唤了起来,且声音是拐着弯的柔。 “咳!”七师兄顿时就被呛住了,幸好及时将头扭向了一边,否则这满桌还没吃完的饭菜就只能由他一人解决了,“咳咳咳咳!” “师兄,师兄,没事吧?”墨岘赶忙站起来去拍他的后背。 “在外边别那么称呼,况且还是客栈……”七师兄缓过劲来,皱着眉道。 他单独在外闯荡的时候,一次住客栈,曾经无奈听了一夜隔壁小夫妻的夜战之声,他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从那客栈里逃之夭夭了,且如今看来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不但怕听见旁人的声音,更生怕隔墙有耳。 墨岘眼珠转了两下,当即便采纳了七师兄的意见:“七~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于是,七师兄的情况证明了,不只是吃饭的时候,就算是正常情况下,也有被口水呛到的可能。 之后墨岘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两个人从对面而坐,变成并肩而坐,我挑鱼刺,还是我(墨岘)剥虾皮,柔情蜜意的吃完了。之后七师兄几乎是用逃的,戴上面具,收拾了桌子跑出屋去了。 墨岘一个人在厅里转悠了两圈,正寻思着一会要不要和七师兄去外边逛逛,就听敲门声响起:“何事?”他还以为是小二,毕竟七师兄回来不需要敲门。 “同是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不知朋友可愿屈尊来我房中小酌一番?” 36、039拈花 “兄台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如今有事在身,不便喝酒,还请见谅。”墨岘开门,觉得古代客栈没有请勿打扰的牌子真不方便,而且古人太热情好客了也不好——墨岘根本没认出来,这位就是在客栈前堂酒楼二楼,搭讪过他的男人。 要说这男人单从容貌来说,也是出色非常,只因一对凤眼上挑得厉害,让这人看着不太正派,且这男人本人也未曾遮掩这种“不正派”,反而用胭脂在眼角各抹了两抹红,更是给人一种邪气淫?靡之感。 而墨岘之所以把这么显眼的一个男人看过即忘,因为墨岘看人有着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习惯——除非这人与他有关,否则对于路人甲乙丙丁之类的,墨岘不会看他的全脸,而是将视线调低,只看着对方的鼻梁甚至是下巴。 因此,如果此人下巴上有颗痣,或许墨岘还能依稀仿佛想起来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眼睛…… “这位公子,需知做事也讲究个张弛有度,怎能如此一味蛮干,不近人情?不若与我略作休息,你看如何?”男人嘻嘻笑着,一抬手,就抓住了墨岘按在门上的手,且还轻轻摩挲了两下。 墨岘一愣,终于将视线调高了两寸,看向了对方的眼睛。他也是此刻方才意识到,原来这男人并非是热情好客了——之前根本没没记住一张脸是一方面,墨岘本人,在相关经验方面的经验,也是如同一张白纸。 而那男人见墨岘望向他,顿时奉上一个灿烂无比,邪气满溢的笑。 但就在男人肆意挥洒自己那“坏男人”魅力的时候,墨岘的视线忽然转移了,他看向了男人身后的方向,且眼中还带了明显的笑意。 男人顿时好奇心起,到底是什么人让这么一个冰山美人瞬间消融?难道又是一个美人?他下意识的便要扭头,看看这后来人到底是谁。结果,头还没完全侧过去,只是眼神略有转动,墨岘便是伸手一点! 暗道一声“坏了”,男人却已经来不及躲闪,无奈被点了穴道,保持着那个半侧着头的姿势,不动了。 墨岘对这种登徒子可不会客气,伸手一推,活人雕像便向后一仰,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 也是这人倒霉,墨岘之前还没想到要把武力镇压,只是他看向上楼的七师兄时,这人正好走了神,墨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就伸手了,结果……一击命中~ 七师兄原本看着墨岘在与人说话,可忽然之间,那人就是不自然的一僵,接着就向后倒在地上了。这变化把七师兄也吓了一跳,但他总算也是“训练有素”,第一时间就半跪在了地上:“属下来迟,请主人责罚!”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有一种想要爆笑的冲动。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说,但这种正式的互动却是第一次。幸好七师兄有面具,而墨岘面瘫功底深厚,因此都没露了相。 “无妨,一个小混混而已,倒也能排遣无聊,起吧。” “谢主人。”七师兄从地上站了起来,无意中瞥了到底的男人一眼,这一瞥他的动作就是一顿。 “认识此人?” “如无意外,此人应是江湖人称拈花郎君的花长怜。” “拈花?”墨岘又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心道原来是个惯犯——武林中但凡外号里有花字的,那么不是采花贼,就是花花公子,或者二者兼有,继而问道:“有甚要紧?”潜台词:此人与师兄有仇?还是有恩?又或者你讨厌他?再不然看他不顺眼? 七师兄想了想,这个花长怜属于花花公子那一种的,从不招惹未婚的良家女子,而且听说他背后有着什么势力,还是少惹麻烦为好:“无甚要紧。”潜台词:普通路人甲而已,无视就好。 墨岘点点头,进屋去了。七师兄解了花长怜的穴道,也要跟着进屋。 而那花长怜恢复了自由,却也不恼不气,一翻身,在地上坐起来,掸掸袍子上的落灰,竟似忘了方才的狼狈,依旧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还朝着正要进屋的七师兄拱手问道:“在下心仪天人公子已久,不知这位小哥可否将令主人姓名告知在下?” 屋里一直听着外边动静的墨岘,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仪已久?我出江湖的所有时间都算起来连半天都还没到。还什么天人公子?我还神仙姐姐呢! 七师兄虽然也是听的背脊发凉,但秉持着萧猎人所教导的死士理念,既未与花长怜搭话,更是连半点停顿也没有的开门进屋去了。 七师兄一进门,就被墨岘拽着胳膊直接拉到卧室去了。这让七师兄忍不住想歪了一下,直到墨岘问了一句:“怎么处理?” 在村子里被“再教育”的时候,众人教给他们的都是举手投足言谈举止,至于这个江湖到底该怎么闯,待人接物该怎么办…… 每次墨岘问到具体问题的时候,众人要么说“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到你自己闯江湖的就知道了”,要么说“你本来扮的就是一个初入江湖历练的贵公子,要那么多江湖经验干什么?”,结果,墨岘现在依旧是菜鸟一只……连应付个花花公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严词拒绝?”七师兄比墨岘经验丰富点,但是也没碰到过被纠缠不休的事情。 “什么叫严词拒绝?”墨岘继续问。 七师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了墨岘走出去,对花长怜说“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继续纠缠我”的画面,顿时有一种自己被天打雷劈的逯小 “要不然把他打一顿?”见七师兄半天没回答如何“严词拒绝”,墨岘忍不住建议道。 “罪名是什么?” “……”调戏我?这话不能说,而且那人现阶段其实也没做什么,他说的那些话要是无视那些让人寒毛直竖的称呼,其实也只勉强算得上是口花花而已,“算了,下次他再找麻烦的时候再说吧。” “对了,方才我问过小二,何处能买到马匹。他说镇子北边有个集市,每月月底月中各有一次牛马集,正好明日便是这月月底的大集。” 三河镇这地方不止有河流运输,陆上的货运也算是繁荣。只是因为镇子的地形因素,东边和南边被山夹住了,所以一直只是个镇子。不过比起一些小城,不但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于是明天的安排有了,但是今天还剩下的大半个白天要怎么过呢?墨岘下意识的看了看床,不愧是上房,花梨木的大床看上去很是诱人…… 注意到了墨岘的眼神,七师兄立刻退后了两步,大白天的,还是客栈,他对于床,以及任何能够在床上进行的运动,都是敬谢不敏的。 结果,两人决定出去遛弯。他们一出门,旁边的花长怜便也跟着走出来了,正好和墨岘走了个脸对脸,并且朝着墨岘抛了一个诱人异常的媚眼,结果墨岘却根本没看见——不是故意的无视,是确实的没看见~ 听掌柜的介绍,这三河镇离着码头不远的地方,有几排门面,那街上南北杂货,古玩玉器,丝绸首饰一应俱全,又有卖小吃的,演杂耍的。甚至镖局、妓?院、赌坊也能在那里边找到门面。 楼下掌柜的看他二人下来,再想到之前七师兄所问,自然猜到他们是要出去逛逛。于是自然而然的从柜台后边出来:“这位公子可要找个帮闲做向导?” “帮闲?” “公子可放心,我兴隆客栈介绍的人手,必不会做那宰客的事情,定能让公子玩得开开心心,便如在家中一般。”说这话的时候,掌柜的略微有点心虚,毕竟那花长怜,可是正朝这边走呢。 “不用了。”墨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只是随便逛逛打发时间而已,不需要外人。 “当然是不用了,既有我在,还要那些闲汉作甚。”花长怜依旧摇晃着他的扇子,只是这次扇面上画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竟与墨岘有着六七分相似,且看那墨迹显然是新的…… 作为死士,七师兄按着佩剑踏前一步,用行动明确的表示着“你若是再向前,小心我不客气了”的意思。 花长怜倒也识时务,于是一脸无奈的停住了脚步,勾人的描红凤眼控诉的看着墨岘……的后脑勺。却见墨岘忽然一抬手,花长怜还以为有了转机,谁知下一刻便险些惊得掉了下巴。 只见距离墨岘不远处,一张饭桌上的筷子笼中,如同有谁用线拽着一般,突然窜出了那么一根筷子,瞬间那筷子就落在了墨岘的手里。墨岘手指一转,手腕轻抖,“啪”的一生,那筷子便擦着花长怜的靴子尖,插?进了铺地的青石中。 “鬼呀!”在大堂吃饭的普通百姓,瞬间尖叫着跑出了客栈,更有几个直接吓晕了过去。 “七,走了。”墨岘却是目不斜视的带着七师兄出门去了。这下花长怜果然没有跟来,因为他也被惊到了。 蹲在地上拽了两下只剩三分之一露在外边的筷子,却没能拽出来,花长怜摸了摸青石地面,又捏了捏筷子,确认这块石头确实是普通的青石,筷子也是普通的竹筷。皱着眉,花长怜又摇了两下扇子,却觉得不对,低头一看,那扇面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裂成了两半。 “这、这位……这位大人……”花长怜刚从地上站了起来,掌柜的就抖如筛糠的凑了过来,一脸哀求的看着他。那白衣公子可是真正的内家高手啊,若是这位爷一直没得手还好,万一得手了…… 他是能一走了之,但自己却走不了啊!到时这白衣公子就算不会杀人,但八成也会把他这客栈拆了,那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放心,没事~”花长怜嘿嘿一笑,无视了可怜掌柜的哀求,窜出客栈,追向墨岘去了。 38、041悟了 花长怜拎着一个用红绳系住的精致白瓷罐子,罐子里的蜜饯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吃到的,他自然必信能够让这白衣公子喜欢非常,至少能缓和双方的关系,若是好运,说不准能将这白衣公子的名号问出来。 正想入非非间,花长怜忽听“轰!”的一声响,接着劲风拂面,竟是门板从他身旁飞了出去,进而又是一声巨响,击碎了他身后走道的横栏,直落下二楼去了…… 花长怜扭头看看缺了数根的横栏,再一扭头,便见墨岘黑着一张脸,面露凶光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要是还不知道大难临头,那可是傻子了。且同时,花长怜这个花草丛中打滚的老手,竟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男人情?欲之后的味道。他不由得一愣,且又见那一直随在墨岘左右的死士,却并没跟着一起出来,顿时便对墨岘刚才在做什么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花长怜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找错了时候,毕竟男人此时被打扰,都会是不快的,可同时却又有些隐隐的欢喜。 毕竟这说明这白衣公子也是喜欢男人这个调调的,时下男风虽是寻常,但还是有些男子对此敬谢不敏,又甚至是反感非常。如今既然他也是同道中人,那花长怜想要一亲芳泽,也就容易了许多。 其次,如今这主仆二人那可是白日宣?淫啊!这说明对方并非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冰清玉洁,不可亵玩,而这清高在外边,却骚在骨头里的,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第三,这白衣公子八成是个初出江湖历练的雏儿,否则以他如此的样貌,哪里还需要抱着个硬邦邦的死士,不知多少男女要对着他投怀送抱了。 墨岘和死士的关系,花长怜是丁点也没朝伴侣的那个方向想。盖因为死士和主人之间的“深层”身体接触,就如贴身丫鬟和主人间会发生身体接触一样普通,甚至可能死士和主人的还更多些。 毕竟就算是丫鬟也会拈酸吃醋,甚至产生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给自己给主人找麻烦。但是死士则不会,他们虽然比较麻木呆板,身子也大多不再年轻甚至疤痕累累,但练武之人特有的柔韧和矫健,再加上绝对的忠诚和顺从,若是用来单纯泄?欲还是相当好用的。 花长怜心思转得虽块,但也必然是走神了,可怒气中烧的墨岘却又哪里管他走不走神,抬掌便朝他肩头击来! 花长怜觉得不好时,却已经来不及躲闪——其实他就算是没走神,八成也是来不及躲闪的。墨岘这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他的胸口上,这一掌看似凶狠,但花长怜却不觉得疼,可这却并非是说墨岘手下留情…… “哎呦!”一声痛叫,花长怜瞬间就软倒在了地上,从被击中到胸口开始,一种诡异的难受劲瞬间蔓延到了全身——酸、麻、涨、热!便如同有小虫子在身体里窜来窜去啃咬着他的骨肉一般! 花长怜本来就不是能受累挨苦的人,这股难受劲,顿时让他牙齿打颤,鼻子发酸,眼泪都落了下来。这时候掌柜的和小二匆匆自楼下跑了上来,但墨岘冷眼一瞥,那两人便立刻点头哈腰的跑下楼了。 墨岘拽着花长怜衣裳的后领,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进了房里,随手一扔,将他脸朝下扔在了地上。花长怜此时已经疼得就差哭爹喊娘了,墨岘一扔,他也老老实实的保持被扔的那个姿势,动也不动,只因就算是动了个手指那难受劲也是加倍的。 墨岘也不管他,扭头朝卧房走去,结果一开门,却正看见七师兄背对着他朝腿上套着亵?裤,这景色可真是…… 七师兄被墨岘吓了一跳,也不敢回头,只顾着使劲朝脚上蹬,结果,“撕拉”一声,崭新的亵裤便成了分崩离析的两条裤腿。 七师兄抓着这两条裤腿,顿时浑身都红了。却听背后墨岘咳嗽了两声,随即的声音响起,显然也是在换着衣裳。七师兄这才略略放了心,又拿出一条亵?裤,快手快脚的穿上了。 他却不知,那边墨岘对花长怜更是恨得牙痒痒了,若不是那家伙横插一脚,跑来搅局,如此的好时机,便是碍着日后还要赶路,不会做到最后一步,他们俩也必然得以厮磨亲昵一番,如今…… 单单愤恨两字,不足以形容墨岘此刻的心情。 换好了衣裳,墨岘坐在厅里——门虽然大开着,但是四周主客没有一个嫌自己命长跑来看热闹的,很认真的思考要怎么处置花长怜。 一掌劈了是最方便的,但墨岘到如今还没杀过人,毕竟前世形成的道德理念,没那么容易被突破——不过一旦被突破……那必然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把他阉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对大多数男人来说,那脐下三寸的物件可是比脑袋还要重要得多,更何况还是个花花公子的脐下三寸。但是,墨岘只愿意碰触他七师兄的小兄弟,至于别人的……无论是摸还是割,就算只是瞅瞅,他都没那个兴趣。 废了他武功?墨岘虽然讨厌他,可他们俩仇怨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七师兄换好了衣裳出来,又给墨岘沏了一壶茶,让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慢考虑。 花长怜却是倒了大霉,墨岘那一掌拍得他无论如何也没法从难受中解脱出来,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刀子一样锋锐,且充满恶意的眼神,在他身上“刮”来“刮”去,直让他冷汗直流,外带尿意阵阵。 原本他的观点是胭脂马压起来更有味道,不过经过此事,他原本仅存的那点侥幸已经全都跑光了,而且终于明白什么叫有毒的花儿碰不得了。 如此花长怜就在地上趴了小半个时辰,他已经是汗湿衣襟,涕泪交加,外带口水横流了。如今无论是谁看他,也不会认为他是那个风流妖孽,拈花郎君花长怜,只以为是那个青年呆傻的可怜疯汉。 墨岘终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抬腿轻轻踢了花长怜肩头一下。只见花长怜身子一颤,接着猛的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终于活过来了,花长怜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而正在他享受重新得到的生命时,突然感觉肩头又被谁碰了两下,一抬头,就见墨岘挑着眉对他笑着:“如何?还想与我亲近吗?” “!!!!” 瞬间,花长怜便如遇了采花贼的妙龄少女般,双手抱肩,满脸惊惧的缩到了角落里。 虽然没给花长怜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墨岘现在已经非常满意了:“如果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明白?” 即使墨岘并未明说他还会遭遇什么,但是花长怜很识时务的接连点头。 “七,扔他出去。” “是。” 于是浑身臭汗,满脸狼藉外带已经被折磨得手无缚鸡之力的花长怜就被七师兄从二楼扔了下去——不过从扔的地点看,七师兄显然是很善良的,他没把人扔在大街上,也没让他顺着楼梯滚下去,而是把人直接扔在了站在一搂上楼处,扯着脖子朝上看的一众围观群众身上…… 而从墨岘这件事,花长怜算是悟了——找情人不能只看脸蛋,否则碰上一个,武功比自己高,脾气也很坏,特别是武功不止高一点点,也不止坏一点点的人时,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当天晚上便连夜出发,准备去找他的一个性格好,且武功也不过是和他相差仿佛情人——又或者至少也要在两个条件里占到一个。 不过花长怜不知道,墨岘如此待他,其实一直捏着一把汗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七师兄会不会觉得他过分? “七。” “嗯?” “我那么对待那花花公子,你……不高兴吗?” 这话有点莫名奇妙。七师兄想了半天才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那做法若对付普通人是有些霸道,但对付花长怜那般的无赖,和柔手段只会让他死缠烂打,你这般的霸道手段却是正合适的,否则哪里能让他知难而退。” 墨岘听七师兄如此说,顿时放下了心,同时还多了一种“霸道手段不错”的认知。 七师兄顿了一顿,却又继续说道:“小……主人,出门在外,你便不要总是顾及我了。” “为何?” “若是成了习惯,怕是要露陷的。” “你怕我顾及你成习惯,就不怕我不顾及你也成了习惯?而且若是之后,我改不回来了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做你一辈子死士又有何妨。” “七……你真是……你这话说得我心都化了……” “去!又来胡说八道了!” 没有了花长怜的打扰,墨岘和七师兄度过了一个平静的下午——当然是在换了房间后,两个人的大多时间都被用来商量前往截云派的道路了。 到了傍晚,吃饭洗漱之后,墨岘把七师兄拽到了床上。七师兄有些僵,却并未反抗,毕竟今日晌午的时候,先是和墨岘“分糖”,赶走了花长怜之后,两人又说了那番话,七师兄自己也有些情?动,觉得该有……了。 如今墨岘这也算是顺势而为,只是七师兄到底记挂着这是客栈,不敢出声。墨岘也记挂着明日要去买马,所以两人到最后,竟然都未曾尽兴。 之后叫了小二打水清洗,两人回到床上时,墨岘习惯性的抱住了七师兄一条胳膊——抓手指习惯的加强版——身子也贴了过去。某个物件自然隔着衣物顶在七师兄腿上的物件,七师兄顿时便是轻轻一颤,感觉刚刚降温没多久的身子热了起来。 暗唾了自己一声,七师兄转过了身去,但一阵摩擦那东西却又大了些个。便是墨岘,也能觉出自己怀里的身子更加的热了。 墨岘忍不住便又有些意动,干脆放开了怀里那胳膊,一只手探向对方身下,一只手从上边搂了过去,唇也贴在了他耳后,轻声道:“七……看来咱们要在这里多住两日了。” “……”七师兄不答,他是死士,听候主人吩咐便可。 刚平静没多久的床榻,再次咯吱咯吱摇晃了起来…… 39、042麻烦 那日之后,墨岘与七师兄又在兴隆客栈连住了三日,就由七师兄赶着车,墨岘骑着马,双双离开了三河镇,一路朝北去了。 至于两人原本商量好的在牛马集买马,却并没买成。七师兄“养伤”那天的下午,有几个戴着与七师兄同样鬼面身穿黑衣的“死士”,为他们送来了马车与马,之后便和那些驾船的人一般转身离开,消失于人群中了。 墨岘不会相马,只觉得对方送来的两黑两棕四匹马,都很是漂亮。皮毛油亮如缎,四蹄挺直,马首高昂,马鬃修剪得整齐,马尾高高翘着。而且四匹马都很高大,特别是两匹黑马,马头几乎和墨岘同等高度。 都说z国没好马,其实z国好马不少,只是国人习惯将马匹——特别是军马——阉?割,那可都是最好最强的马。结果最好的马都绝种了,之后也只能差中选优,再把这些次一等的马也绝种,那慢慢可就真没好马了。 不过,这两匹黑马中的公马却并未被骟,但如今虽是春季,这马却并不撒欢,而是老老实实的和另外一匹黑马并排站在一处——原来是个妻管严。 那马车的车厢虽然从外表看只是普通,但那车厢的木头飘散着淡淡的香气,车厢里边的空间,也比实际看上去大上许多,堆上了他们的行李之后——最占地方的是两个大衣箱,余下的地方还能让两个男人自在的在里边打滚——两个男人是谁就不细说了。 所以上路时,七师兄赶着车,墨岘骑着那匹被命名为墨玉的母马,至于公马乌云,则被拴在马车的后边,老老实实的跟着。 却说这两人虽上了路,却并不忙着赶路,而是一路缓辔轻行。 看到景色不错,两人便将马车拐下官道,打猎抓鱼摘野菜,一边野炊,一边赏景。夜里,若是墨岘抱着人便进了马车里打滚,那便要在此处多歇上一日了。也有一次,墨岘兴致来了,幕天席地的便滚上了,当时也确实是兴致勃勃,深入浅出,酣爽淋漓。 但结果第二日才发现七师兄肩膀上不知被什么东西蛰了,整个肩膀竟然肿起了两指高,其他地方也有被小虫子叮咬的痕迹,只是没有他肩膀上的那么恐怖而已。 这事情让墨岘后怕不已,万一来个见血封喉,中者立毙的,就算他医术堪比鬼医,那也不行,因为根本来不及救治。这让墨岘深刻认识到,电视剧确实害人不浅,下次打野战一定要做好细致的准备(七师兄:……)。 而相比起七师兄,墨岘依旧光滑无比的皮肤就实在是很碍眼了,虽然年少时,便知道他不招蚊虫,但是那时的对比可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要不然七来咬几下?随便你来选地方。”墨岘这话本无深意,但却让七师兄想起来了他们还在村里时,他与墨岘培养感觉,对方让他“咬”的地方,顿时弄了个面红耳赤,翻身将被子梦上头睡觉去了,直弄得墨岘莫名其妙。但此事之后,七师兄倒也不再纠结挨咬不挨咬的问题了。 两人如此悠哉游哉了半月,却连仲州境内都没出。然而,墨岘在江湖却上已经是小有名气了,世人不知他姓名,却将他和现在的江湖第一美女合称为青鸾火凤,且他这个青鸾,可是在前的。 而既然入了江湖,终归不可能日日都如此悠闲,他们便是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这一日两人依旧在官道上慢慢的走着,却听身后的路上响起了繁杂的马蹄声,两人立刻驱马赶车靠到了路边上,为后边那些骑士让出道路。 果然不到片刻,便能见一群人纵马而来,且这些人竟是追着另外一个而来。但其中蹊跷的是,后边骑马追赶的人虽吆喝得卖力,看似策马飞奔,实则一个个都勒紧了马缰,并没让马儿使出全力。况且明明有人追着放箭,但那箭矢却往往偏出许多,根本连那逃跑之人的头发丝也未曾擦到。 前边逃跑的一样古怪,毕竟若是逃命,钻进两边的林子岂不是更容易掩盖自己踪迹?可他却偏偏明目壮胆的顺着官直跑,任由骑马的人追赶。 所以只看了一眼,墨岘就给了对方一个“哪家有怪癖的富贵子弟跑出来玩的”的评价,不过就算双方不是演戏,墨岘也不会多管闲事的。他只是和七师兄靠边站着,安静等着这群人跑过去。 但谁知,那当先逃跑之人,在距离他十几步远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把一个包裹朝他一抛,同时大喊道:“东西我给你偷出来了,你可要救我性命!”声音清脆,竟是个女子。 墨岘看着那包裹朝他扔过来,却一拉缰绳,马儿听话的跨前两步,包裹“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七,走。”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随我们走一趟?”没等七师兄把马车赶回官道上,那后边追赶的人已经围了上来,众人见墨岘样貌都有片刻的呆愣,但最终打头的那中年汉子还是拦在了他二人面前。 “地上的包袱不去捡,却来拦我?” 听墨岘如此反问,中年汉子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其他骑士也面露古怪,你推我挤,最后有一人一脸晦气的下马把那包袱捡起,交给了领头的中年人。 中年人将包袱打开,里边塞的是些玉器珠宝,他随手翻捡了一番,装腔作势的对墨岘道:“公子若是不想与我等回去也可,这里边缺了一对玉璧,还请物归原主。” “七……” “是。”七师兄看着众人,仲州就在截云派所在的梁州旁边,仲州知名的武林人士他还都是见过面的。那领头的名叫董魁,乃是仲州天龙镖局的总镖头周天龙的结拜兄弟,使一口八十二斤重的鬼头刀。即便是萧猎人教导了他几个月,七师兄也自知对上这人他并无优势,毕竟他的底子太差——或者说截云派武功太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随着墨岘的这声“七”转移到了七师兄身上,便是七师兄自己也以为墨岘下一刻就要命他出手,但是…… 众人眼前陡然一花,一道白影落在了七师兄的身边,除了墨岘还能有谁?他站立静止的瞬间,他的衣衫袍带,满头黑发都因刚才的动作而飘洒舒展开来,衬着如玉俊颜,让众人又都是一呆。 墨岘却不管他们呆或不呆,巧劲在七师兄背上刀匣一拍,两柄弯刀直窜而出。那弯刀看似是并无不同的一双,实则却是雌雄有别的一对。左为雄名洪渊,右为雌名瑶光,洪渊略沉略厚,瑶光则略轻略薄。 轻踏车辕,墨岘飞身接住双刀,璀璨刀光耀得人双目一痛,竟让人不敢直视,却也将他们从呆愣中惊醒戒备了起来,但是戒备却又有何用? “啊——!”以一声惨叫为始,当先一人捂着右腕自马背上跌了下来,却是墨岘给了他手腕一刀,将人踢下马来,且又将马鞍一刀两断。 不过这却只是众人看那骑士惨状推断,并无一人看出电光火石之间墨岘是如何动作的。实则那骑士惨叫之后,众人只见墨岘轻灵灵的旋身落地,靴尖点地,已然迎着第二个人去了。恍惚间,只见他袍袖翻飞,衣摆轻摇,一头黑发随风而舞,直若天人将飞而未翔……然则却并非天人,而是罗刹,带来一片腥风血雨…… 那假作偷儿的姑娘双眼迷离,檀口微张,已然是看傻了眼。直到墨岘来到她面前,给了她一刀,终于是将在场的众人都一视同仁了,墨岘方才重新跃回了七师兄身边,收刀入匣。 “走。” “是。”七师兄的身体有微不可查的颤抖,只因为他刚才也同旁人一样看傻了眼,看迷了心窍。 重回墨玉背上,墨岘和七师兄重新上路。 “等等!碧波仙子胡秀胡女侠与你是何关系?!” 墨岘一愣,微微侧头看了过来,那出口询问的正是同样捂着手腕的董魁,他那成名的大刀正落在脚边,根本没来得及挥出一招半式:“正是家慈。” 董魁看着那单骑与马车越走越远,却动都不动一下的站在原地发呆——那样的仙子,竟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也不知匹配她的到底是何人?不过看他儿子的这番姿容,这身武艺,该也是个神仙中人吧?直到自家小姐的哭闹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董叔!董叔!疼!疼!”原来这女贼就是周天龙的独生爱女,周岫。周岫自小娇生惯养惯了,在江湖上行走时,人家看她是周天龙的女儿,且容貌也算是俏丽,多少给她些面子。她又与江湖上一群身份相当的男女结成了朋友,所以即便是受伤,见血,却也是别人的,怎想得到也有轮到她的一天? 偏偏墨岘那一刀也不算轻,只要再近一分那便要伤到手筋了,标准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董魁劝住了这位大小姐,给她点了穴止血、止疼,她这才老实些能让人包扎。刚包扎好没多久,她却又闹腾了起来。 “董叔,你要给我报仇!” 报仇?董魁苦笑,先不说那青年背后的家族,单是从他刚刚露的那手,就知道他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包括他在内,所有人全都是一招之内,就捂着手腕从马上掉下来了,而且每个人手腕上的伤势也都相同,都是差一分就要伤到手筋——这明显就是警告。 况且这事本来也是他们做得不得地道,也怪他,大小姐说要为好姐妹求公道,便拽着他们出来找那青鸾不痛快了。 不过……得知了碧波仙子的下落,却也是意外之喜了,即使之前也知道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头,但现在他是终于死心,也是终于放心了…… 40、043教训 自从冒出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贼,外加一群七师兄后来说是天龙镖局镖师的家伙之后,墨岘和七师兄平静悠闲的江湖生活也就宣告结束了。 每天里,少说也要冒出三四波各色人等,剪径的盗匪,采花的淫?贼,比武的、比美的、找茬的,找事的、竟然还有拉媒说亲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应有尽有。 对于这些人,一开始墨岘还能冷静对待。单纯看“景”的,完全无视。没事找事的,点了穴道扔在路上。找麻烦的,一概如那些镖师一般对待。 但若这些人不过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如果这种状况持续的时间不过是一天两天……三天也能忍受,四天勉强将就,但若是连续五天,莫说是在床上做运动,便是平时拉拉手亲个嘴的时间都不给他,墨岘的忍耐就要到极限了! 这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原本孤身一人的时候,墨岘也没什么与人亲近的欲望,但是现在有了七师兄,墨岘甚至觉得整日与七师兄腻在一起才好。 这第五天一早起来原本还是不错的,天气晴朗,温度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还有微微的春风偶尔拂过,恁的是清爽舒适的一天,也让墨岘糟糕的心情略微平缓了些。 七师兄刚猎了一只兔子,正在他旁边烤着兔肉,于是墨岘就凑了过去,想搂一搂他的腰,摸一摸他的背。七师兄也几日没与他亲近,看墨岘凑过来,面具下的脸虽有些发热,但却没躲。 墨岘自然是不客气的将胳膊圈上七师兄柔韧的腰,两人紧密相贴的瞬间,墨岘便如餍足的大猫一般,眯起了眼,喉咙里也如猫儿一般发出咕噜声。七师兄别扭的动了动,却依旧没躲,于是墨岘搂得更紧了,且还得寸进尺的将额头抵在了七师兄肩膀上蹭了两蹭,最后却扔觉得不满意,干脆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七师兄的颈间。 鼻尖就贴着他颈项的血管,或许是在野地里住得久了,墨岘甚至能从七师兄身上闻到青草的香气…… 而墨岘轻缓的鼻息,也让七师兄感觉血流速度有些快,身子慢慢热了起来。 “七,今日清净,咱们上……”车歇息如何? 当然,这歇息必然是比不歇息还很耗费体力的,不过墨岘根本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建议,就听身后树林中的响动不对。 七师兄也已经猜到了墨岘要问什么,正在想着要不要答应,并且完全忘记了他正烤着的兔子——以至于兔子早已经焦了一半,结果墨岘话没说完,却突然站了起来。七师兄先是一惊,继而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放下了兔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他心中隐隐约约也有着那么一分的遗憾…… “那自称青鸾的小子!你可有胆出来一见吗?!” “那小鸟!快些出来!让爷拔了你的毛炖鸟汤!”第二声喊引来了一阵哄笑,且也让那边的喊声停顿了片刻。不过不管停没停,这些弄出声响的人显然是寻人不到,或是寻得烦了,干脆改作激将了。 墨岘当然知道那青鸾是叫的他,就算之前不知道,这几天里被各种古怪人士轮番纠缠,也变得知道了。鬼知道这名号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安在他身上,接着又在短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大江南北的——墨岘总算明白那句“比光速快的是流言”的真实性了。 他的嘴唇紧抿着,玉白色的脸上多了些红晕,单从外表看,到似是多了些生机,不过只有熟识的人,比如七师兄知道,如今的墨岘可是比上次被那花长怜纠缠的时候,更是怒火中烧了。 “七,在这照看行李。”抓起双刀,墨岘撂下一句话,飞窜入林中,白衣几个飘忽,便消失不见了。 七师兄犹豫了一下,离开村子前,赵五爷曾私下里找过他,让他看好了墨岘。 “别看那小子一副温和有礼的无害模样,实则煞气极重,且还有一股老头子我看着都心惊的怨气。所以出门在外,你可要看好了他。” 墨岘和七师兄刚来村里的时候,其实老爷子没看出来墨岘会武,只看出七师兄有些低微武艺——相对于村子里的一干人来说,且看两个人性格还是不错,老爷子当时也是觉得村子里人太少,太孤单,就把他们给留下来。 但相处了一段时间,赵五爷很惊讶的发现,墨岘竟然会武,那他察觉不到墨岘内力的高低,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墨岘也会一些隐藏修为的小窍门;二,他的内力高到老爷子都无法察觉的境界,可是那要多高?七十年?还是八十年?以他的年纪来说,除非是有什么如同话本小说中人物的奇遇,才能有此境界。 随着接触的进一步加深,很显然墨岘的情况是后者,且人老成精的老爷子同时也发现了墨岘隐藏得更深的东西。 如果不看那张脸,平日的墨岘是谦恭有礼的,但是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甚至可以说是木讷,别看他总有自己的主意,但实际上他更习惯逆来顺受,甚至可以说是怯懦的人。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否则他与七师兄的关系,就不会是他作为主导了。 老爷子看得出来,墨岘本身的性格并非是这种内敛到近乎病态的,他就像是被压弯了的树枝,一旦反弹,释放出的破坏力超出人的想象。应该说幸好他找到了一个让他倾心的人,便如给他这根树枝加了条牵扯住的绳子,只要树枝不忍心将绳子崩断,那么多多少少就会弯着点。 所以这次让他们俩出去,老爷子才会半开玩笑的七师兄扮成死士——逆来顺受的经典,墨岘对他的兴趣绝对超过外边任何的人或物;才让墨岘怎么惹眼怎么装扮——到时候不长眼跑来惹他的就会少些,至少某些乌七八糟的家伙不会出来挑战他的忍耐限度;才让以“更气派”为由让七师兄背着刀匣,且禁止墨岘使用点穴以及刀法之外的任何武功——怎么说开打的时候,墨岘会缓上一缓。 不过老爷子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七师兄的武功和墨岘的差距“有点”大,比如现在这种墨岘偷跑的情况,七师兄就是想追上去做缓冲,那他也得追的上啊…… 且说墨岘一路跑出了林子,林子外官道上站着的众人,正哄笑着还要再喊,便看见白影一闪,墨岘已然轻飘飘的落在他们面前了。 原本只是听说江湖上冒出了一个男人,容貌可以与第一美人天娇火凤不相上下,但除了见过墨岘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传言太过夸大。一个男人容貌再如何美,也不过是与普通美女相仿佛,可说是与天娇火凤并驾齐驱,甚至说这青鸾能胜了火凤,便有些像是笑话了。 可是如今真的见着了青鸾,原本一干人等还还吆喝得兴起,现在却是一个个都变作了哑巴。 “岫儿妹妹,你说的恶人,真的是这人?”一位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女剑客,悄悄凑到了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身旁。 “淮樱姐姐,人不可貌相,他要是长得丑,也就没有青鸾的名号了。便是他偷了我天龙镖局的东西,还调戏于我!可惜了他那张好面皮。” 原来,纠集了这么一群人,正是天龙镖局的大小姐周岫,且之前那些找麻烦的武林人士,也有不少是由她寻来,专为了拖延墨岘赶路的时间,好让她的这群帮手赶到的。毕竟镖局原本就是半黑半白的买卖,来往运货,不能只靠着武力,也和不少山头上的绿林好汉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至于现在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这周围数天路程之内,与周岫熟悉的年青一代高手。问她话的这红衣女子,便是人称红燕子的落英山庄大小姐。 “并非是容貌,我看他的衣着气质,还有刚才显出的武艺,不该是个……” “姐姐难道不信我?”周岫作势欲哭,洛淮樱只好闭嘴不再言语,但却并非她信了,而是她……更不信了,毕竟周岫这小姑娘是出了名的刁蛮,今日来相助的几位,要么是想着做周天龙的女婿,跑来讨好周岫。要么是和天龙镖局有着利益上的牵扯,不愿惹麻烦。 洛淮樱却两者都不是,她落英山庄是该天龙镖局巴结的仲州大家。如今来此,因为周岫把墨岘形容成了一个猥琐浪?荡的采花狂徒,且还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周天龙最早也是出身绿林,所以家教不严,周岫自小与镖局中的趟子手镖师厮混,市井混话倒是学了十成十。 也是那些乌糟的话,才让洛淮樱一怒之下随了周岫出来。不过现在看见了墨岘模样,她也冷静了些,这一冷静也让她想到了周岫最大的破绽——以周天龙的性子,要是她女儿真被怎么样了,怎可能还让周岫自己出来找人报仇? 周岫看洛淮樱神色便知道八成要糟,但即便之前拖延了墨岘些时日,那最大的两个帮手也依旧没能赶到,且她也并非完全不知深浅,以墨岘当日的伸手,如果众人中武功最强,所带人手也最多的洛淮樱退出了,那就更不可能报仇了。 正在她思量如何说动洛淮樱时,却见眼前忽的白衣飘飘,一抬眼,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岘插?进了人群中,正立在他面前。原来,以双方的距离,方才出声说话之人又少,墨岘的耳力自然是将周岫与洛淮樱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 虽然不虽然没认出来她就是那天的女贼,也不知道这几天他和七师兄如此倒霉有这女孩大半的功劳,不过墨岘只要知道今天这群人是她找来的就好了! “啊……”周岫一惊,作势欲叫。 “啪!”的一声,墨岘一巴掌就打在了周岫的左脸上,顿时把她那声尖叫声拍了回去。 “你……你……”墨岘显然是留了手的,否则只要这一下,周岫就要脑浆横飞丧命当场,可此时她只是半边脸颊肿了起来而已,“我爹娘都不敢打我!” 墨岘眼睛一眯:“我替你爹娘教训你!” “啪啪啪啪!”又是四个巴掌,墨岘停手时,周岫眼神已然是懵了,周围的众人也是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41、044留下? 如今最尴尬的就是站在周岫旁边的洛淮樱了,此时她已经确定今日之所以闹出的这场风波,完全是周岫在一手挑拨起的是非。至于,什么偷盗调戏之类的……凭对方的武功姿容,钱财美人还不是挥手就来?且看对方的衣着品味,哪里会看得上周家那暴发户的物件? 可知道归知道,她毕竟已经跟着来了,无论在谁看来,她就都是站在周岫一方的了。且偏偏这男子又已经出了手,她此时若是要走,那八成会被按上怯懦胆小,背友而逃,不讲道义之类的骂名。 而江湖人最讲究的便是义气和脸面,她若是此刻一走,那这些年她凭着一个女儿身硬闯出来的名声,也就全没了。 但让她现在冲出去和墨岘动手,她却也不太甘愿。 倒并不是她看上了墨岘这张俊俏的脸面,而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便是动手,那结果八成也是如周岫一般被抽上几巴掌。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脸,那这脸丢得也是大发了…… 况且谁知道墨岘日后会有如何的成就,现在为了个周岫与他结怨,洛淮樱自己也不甘心。 洛淮樱的复杂心情墨岘当然不知道,不过他也并不像洛淮樱想的那样,随便对女人甩巴掌,不过方才确实是怒极,且也没学过什么绅士风度,接着便如他说的,替周岫的爹娘教育教育她。 但洛淮樱又没招惹他,他做什么没事找事去?——他又没有虐待的嗜好,即使有,也只对着他家七师兄…… 若此刻周岫知难而退了,那墨岘也就去找七师兄上路去了,今日他们该是能进城了,正好找个有大床的客栈,多“休息”两日。 可是,周岫可能知难而退吗?莫说是周岫,便是随着她而来的旁人,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有洛淮樱的见识与冷静的。特别是那些个只想着娶个好老婆,以便少奋斗几十年的“少侠”们。又如何能放弃这在周岫,甚至是洛淮樱面前大出风头的机会? “你这不知哪里来的兔儿爷,恁的不知廉耻,竟然……”一个壮如熊,高如塔,黑如碳,但却偏偏穿了一身纯白长衫,蒲扇大的手里还摇晃着一把折扇的……公子站了出来,指着墨岘便开了骂, 但还没等他骂到正题,却见墨岘不知怎地已然欺身到了他眼前,但还曾待他有任何反应,墨岘一个旋身,竟然又落回了官道的另外一边。 那“白熊”公子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忽然听见背后一片惨叫之声,他刚想转身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双肩有些疼痛,下意识伸手去摸,结果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立刻惨叫了起来:“我的老娘哎!” 原来是墨岘削掉了他左右肩膀各一层皮肉,那皮肉飞到他身手的众人身上,自然是惨叫声大起,但因为墨岘削肉的速度太快,这“白熊”公子自己却反而是后知后觉了。 这一下,即便是那些最不自量力的家伙,也要掂量掂量了,墨岘的速度甚至让他们连刀光都未曾见到,只因为看见那飞到某两个倒霉蛋脸上的肉片子,以及那位“白熊”公子两个肩膀上艳红的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墨岘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削掉两片肉,自然也能如此削掉他们的脑袋…… “谁宰了他!我嫁给他!”就在大多数人在考虑着之后逃跑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的时候,周岫再次英勇的站了起来,大声呼喊着鼓舞士气!不过因为她的脸已经被墨岘抽肿了,嘴角也抽裂了,所以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狰狞而诡异。 倒也确实有人意动,但不是他们自己上,而是鼓动着其他人一起,凭着人海战术说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但是看看周围几个平时一起厮混,彼此知根知底的兄弟,却发现大家眼神都差不多,于是便都都不动了。都想做最后得利的黄雀,但谁知道打起来后是不是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不过他们不动,有一个人却动了——墨岘。 这小姑娘和那花花公子不同,那人虽也纠缠,但其实却是个知道轻重的,所以墨岘能赶走他。但这小姑娘……却是个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即便撞得头破血流,却还非要把南墙撞破的! 今日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对墨岘构成威胁了,但是明日呢?看她此时近乎疯狂,甚至把自己的婚姻都当做了报酬,很显然她还会找上来了的。 憋了一肚子气的墨岘,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字——杀! 杀了她,接下来她那个天龙镖局的爹也会找上来,但就算留着她,她那个天龙镖局的爹就不会有找上来的一天了吗? 大不了我连她爹也杀了,正好一劳永逸了…… 于是,几乎是在周岫喊完的同时,墨岘便动了。 周岫刚刚还因为自以为将墨岘逼入了绝路,而感觉无比的爽快,可她甚至还来不及让得意的笑挂上她的嘴角,墨岘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对黑眸冷森森的看着她,便如同看着什么死物…… 周岫杀过人,毕竟再不济他也是个江湖儿女,可这却是她第一次感觉和死亡如此接近。 她害怕,她想逃跑,想求饶,想向其他人求救,可是她的腿现在就好像根本不是她的,她的嘴巴也不听使唤,而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对她说“你死定了!” 但是忽然之间,那双眼睛从她面前消失了。不过周岫却依旧傻站在那,呆呆的想着“我死了吗?”,还是脖子上的疼痛让她动了起来,她伸手捂住最疼的地方,那湿漉漉的必定是血,周岫顿时以为自己已然死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洛淮樱在旁边看得不忍,靠过去将周岫搂在了怀里:“岫儿没事了,岫儿。” 周岫眼神呆滞的看向洛淮樱,傻傻的问:“淮樱姐姐,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你没死,你当然没死。” “我没死?我没死……”知道自己还活着,周岫却哭的更厉害了,不过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同时她又忍不住去找那要杀她,却又放过她的人——自然不是因为少女春?心动荡,现在墨岘对她来说等同于索命的无常——只是下意识的想知道,危险是否远离了她,而且多少她也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人放过了她。 结果,她看见不知何时,对面多出了一辆马车,马车后边还系着两匹黑马。又过了一会儿,墨岘骑着其中一匹黑马,带着那马车走了。 “淮樱姐,是谁救的我?” “是那赶车的死士,他叫了一声,青鸾就回去了,然后你也看见了。” “死士?”周岫这才想起来赶车的确实是个死士,顿时有些失望。 “岫儿妹妹,你可还要去寻那青鸾的麻烦吗?”洛淮樱本该是立刻就走的,但是看周岫的模样,又觉得她有点可怜,决定劝上一劝再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寻他的麻烦?”周岫心里有怨气,可是刚想说报仇,那双冰冷刺骨的黑眸子就冒了出来,顿时便打了一个哆嗦,“这次多谢了淮樱姐姐帮忙,小妹在外玩耍了多日,未免家中父母惦念,也到了回镖局的时候了。” 其实哪里有多少时日?他们出门在外几个月,乃至一年半载不回家,也不算新鲜事,不过洛淮樱也不点破,知道周岫这么说,就是表示她再去找别人麻烦了。 “我也有些时日未去拜访了,岫儿妹妹回家之后,还请代姐姐向伯父伯母问声好。” “姐姐客气了,那小妹就此别过。”周岫点点头,同时脸上竟然带了些急迫,洛淮樱只以为她是真吓着了,急着回家要去寻父母哭诉。却不知道周岫也是刚才那一哆嗦,才发觉自己竟然尿了裤子,不过幸好她今日外边套着长裙,这才没出丑,却也是急着要去换下一身的脏污。 却在此时,远处一道红影飘然而至,一位美艳女子落在了她二人跟前:“二位妹妹,姐姐来迟了……” 不管那边的姐姐妹妹,反过来说墨岘。 也是周岫运气好,墨岘杀意再重,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动手的时候多少有些犹豫,七师兄又正好及时赶到,一声“主人”,把墨岘给叫了回去。反正那一众纨绔二代们都已经被吓傻了,七师兄又是一番劝慰,终于顺利拉着墨岘走人了。 但之后的路上,墨岘一直沉着脸,待到两个人贴着关城门的时辰进了城,住进了客栈,吃饭洗漱之后,墨岘才冒出了今天碰到群人之后的第一句话:“七,今日你睡到耳房去吧。” 七师兄愣了一下,心里有些闷,却并没多问,而是平静的低头收拾东西,正在他出门的时候却又被墨岘一把拉了回来,抵在了墙上! 七师兄的背被撞得有些疼,墨岘的吻与其说是文,还不如说是啃咬,瞬间便尝到了血腥味,甚至牙齿也被顶撞得生疼。捏着他肩膀的双手大力到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还有那抵在他大腿上的东西,滚烫强硬到甚至让他忍不住发颤。 “七。”不知过了多久,七师兄甚至以为自己要被生吞活剥的时候,墨岘忽然粗喘着放松了力道,只是仍将额头抵在他肩膀,“我今日有些不对劲,夜里怕是会伤着你……” 七师兄脸上发烫,同时也因刚才心里的那点别扭而有些羞愧:“主人,若是分了这一夜,你便不会难受了吗?” “……”墨岘沉默,这种状况他还是第一次,分房之后,他到底是会恢复冷静,还是比今天更“不对劲”,那可真是说不好。 “我……留下吧?” “七……” 42、045觉醒 七师兄是在第二日的下午,方才“清醒”过来,且还是饿醒的。那个地方的难过自然不必说,身子的其他部位也没有舒服的。 他有心起来去寻些吃食,可还未待他有什么动作,不过是略微在骨肉上凝了些力道,那胀痛酸麻的感觉便险些让他痛哼了出来。 “师……七?你可醒了?”模模糊糊听见墨岘的声音,七师兄努力了半天,总算是将眼睛睁开了两道细缝,看见的人影也是朦朦胧胧的。即便七师兄自己看不到,但只凭感觉,也知道如今他的眼睛必然是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了。 温热的布巾忽然覆盖在了脸上,让七师兄吓了一跳,但很快那舒服的触感便让他平静了下来。布巾拿开,七师兄终于看见了墨岘的脸,且带着明显的愧疚和担忧。 “七,好些了吗?”重新在水盆里洗净了布巾,又为七师兄擦了一次脸,墨岘这才问道。 七师兄张了张口,嘴唇有些疼,想出声,喉咙更是疼得如同刀割一般,且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我忘了,七别忙着说话。”墨岘转身,不多时拿了个鹤嘴壶进来,这是喂药用的,鹤嘴直接插?进难以进食的病人食管中,可以方便而安全的将药液或者喂食用的汤汁喂进去,至于某种嘴对嘴的方法,虽然浪漫,可是很容易把液体呛到气管去,如果对方有意识还好,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可就危险了。 七师兄现在虽有意识的,但是并无体力,用鹤嘴壶显然最方便。 墨岘先是在七师兄口中连倒了几次少量的液体,让他润润口舌。液体的温度是略偏低的温,味道有点甜但好像还有点咸——墨岘调配的蜜盐水,他口中破口的地方被弄得有些沙疼,但这味道却并不讨厌。之后,才将鹤嘴插?进了食管。 “有点难受,忍忍。”七师兄眨眨眼,表示自己没事。 待喝光了一壶蜜盐水,虽然该疼地方依旧不轻松,但是身体确实有些力气了,至少不会像刚醒来时一般,动都动不了了,饥饿的胃也舒服多了。之后小二端上了一直用小火温着的稀粥,墨岘一口一帮给七师兄喂了。 吃饱喝足,七师兄顿时又有些恹恹欲睡,却被墨岘轻轻摇醒了。 “师兄,先让我帮你揉揉,之后再睡。” “小墨……”七师兄顿时就醒了,原本因虚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红艳艳的,结结巴巴的扯着嘶哑的嗓子道,“你昨夜……我如今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昨夜墨岘一边说着“七,对不住”,一边下着死力气折腾他,七师兄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把内力也输到那东西里边去了,否则为什么怎么会硬的像是个铁棍子一样,捣得他……肠子都要断了。 几次晕过去,却又在摇晃中醒了过来,且浑身无力之下,往常他不愿摆出来的姿势,也被折腾着摆了出来,那可是真正的从里到外都被……现在想来他还浑身臊得发热。 如今墨岘竟然还有体力要揉揉,那可真是…… 墨岘一怔,顿时知道七师兄想差了,心中愧疚更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师兄莫怕,我只是帮你揉开了筋骨,否则你要酸疼上几日了。” 其实早就该按摩的,毕竟昨天晚上他们实在是“有点”运动过量,不过墨岘看七师兄睡得太沉,没忍心叫。 七师兄的脸顿时更红了,讷讷的张了张嘴,最后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点了点头,闭着眼睛躺趴床上,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墨岘在一边早就准备好了需要的物品,先是点起了自制的安神熏香,待见七师兄面上不那么紧张了,才掀开了他的被子——于是七师兄立刻又紧张起来了。墨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有心想要吻他一下,但又一想他如今已经被吓成这样了,还是等他睡着再说吧。 “七,翻个身。”墨岘小声说着,且帮七师兄翻了个身,但看他皱眉的样子,显然身子确实疼得厉害,待解开了他衣衫,见着他身上几乎连成了片的斑斑印痕,墨岘脑海里的那点旖旎顿时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先是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擦净了七师兄的身子,七师兄一开始还紧绷得厉害,但慢慢觉察出墨岘确实并无他意,终是缓缓放松了下来。 之后墨岘将双手浸了舒筋活血的药油,从肩头颈项,到背脊腰臀,及至双腿双脚,墨岘一点一点仔细的按揉着。七师兄一开始疼得厉害,但是等慢慢揉开了揪紧的肌肉,药油也慢慢浸透了皮肉,却就只剩下暖洋洋的舒服了…… 当墨岘停下手时,七师兄却已经微微打着鼾,睡得熟了。墨岘帮七师兄套上了亵?裤,搭上被子,却是夜已深了,他的肚子也叫了起来——他清晨醒来便守着七师兄,守了整整一天,七师兄未醒未食,他也是滴水未进,待七师兄醒了,一直到现在,他却也依旧来不及吃喝。 但虽说此刻,总算安下心来,也有了空闲,但是让他去吃东西……墨岘看了看七师兄安静的睡脸,却又哪里舍得离开,只是匆匆洗漱之后,脱了衣裳,抱着师兄一起入睡了——都说秀色可餐,八成便是来形容他如今的状况的。 第二日,七师兄那地方仍旧不适,但至少可以下床行走了,不过……仍旧只能喝粥,外加墨岘调配的蜜盐水。 “七,对不住,我下次不会……” “无需自责,是我自己选了留下的。”七师兄嗓子仍旧是沙哑的,下唇上那结着血痂的牙印看上去也依旧明显而突兀。 “七……”墨岘忍不住把脑袋搭在了他肩膀上,“若是把我宠坏了,次次都如此,七还会如现在这般说吗?” 这次七师兄果然僵硬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放下粥碗,将墨岘的头从自己的肩膀上扶了起来:“小墨。你实话告诉我,过去你和我……真的觉得舒服吗?” 那声呼唤,让墨岘感觉有些久违:“师兄怎么这么问?自然是舒服的,否则我又怎么可能如此沉迷?” “不,我的意思是……昨夜的你,和往常不一样。” “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七师兄从未告诉过墨岘,他和他结合的时候,很漂亮。那时候的他,长发披散下来,眉头微微皱着,嘴角却带着欢欣的笑,额头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而随着他的动作,那汗水会落下来,落到在他身?下的他身上…… 最早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七师兄还并不像现在这样,他的身体并不能很快的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不过只是看着墨岘,他都能慢慢的热起来,然后和他一起到达顶峰。所以他一直以为墨岘那个时候是快乐的,而那种快乐是他给他的。 可是两天前的晚上,那个粗暴,甚至有点恐怖的墨岘,让七师兄对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他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燃烧的火,他唇边的笑容癫狂却迷人,他的发他的眉都是飞扬着的,那个小墨忽然让他有些不认识,但却又觉得是如此的真实。 这让七师兄不得不怀疑,过去和他在一起的墨岘,都是压抑着自己的。 “师兄,你想多了。”墨岘叹了一声,把七师兄搂在了怀里,“我过去都是尽了兴的,或者与其说是我过去在压抑着自己,不若说那天是……” “什么?” “是着了什么魔,或者吃了什么药。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其实他那天夜里的理智是在的,因为他将所有自己做的一切都记得一清二楚。记得七师兄因疼痛而颤抖闷哼,记得他的泪水与无意识的挣扎,记得他紧绷的身体,记得他被弯折到极限的腰…… 墨岘的黑眼珠忽然变得深了,搂着七师兄的双臂也无意识的开始勒紧,直到七师兄动了一下,他才猛然吓了一跳,松开了手。 “那天确实是意外。”墨岘继续为自己辩解着,但是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辩解的苍白无力,他猛的站了起来,“我去叫小二来收拾碗筷。” “小墨,不许逃!”七师兄大声叫住了他,此刻他竟也不在乎被人听去了。而墨岘也只能听话地停下了脚步,像是个犯错孩子一样转过了身:“师兄。” “小墨,你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 “像那晚那样?” “师兄……” “是不是?” “师兄,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我……”墨岘捂着胸口,他以为随着那一夜的癫狂,已经消散的火,其实仍旧在那里烧着,或者说曾经的那团火只是个小火苗,点燃了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并就此一直燃烧下去!别人的死活他不在意,但他怎么可能也不在意他的七师兄? “小墨,别一副要哭的模样,我问你,你会伤到我吗?那夜的事情并不算伤,虽然把我弄成现在这幅摸样,但我那晚上也并不全都是痛。”七师兄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像今日这般大胆,不过只要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大概没什么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墨岘闭着眼睛摇头,因为那种感觉不是能够用理智控制的,因为理智也在告诉他,应该那么做。所以偶尔的或许不会伤到七师兄,但如果并不是偶尔呢?他真的会毁了七师兄,那么就此离得七师兄远远的?他不甘心! “小墨,你那次虽然有点霸道,但却依旧没让我受伤,所以我信你不会伤我,你自己也该信你自己。” “……” “看着我,我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状况的,所以,我们做个协定如何?定下一句话,或一个词,平常我不会说,但如果我说了,那就是我确实受不了,不能再继续了。” “好。” 这天,墨岘坐在窗边的脚踏上,将头枕在七师兄的大腿上,和七师兄说了一天的话,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之后却再也想不起来,记忆里只有窗外投射进来的和暖阳光,还有七师兄抚在他背上的温厚的手…… 而当七师兄的身体恢复,重新开始履行一个死士的职责时,墨岘也终于调适好了自己的身份。接受了他身体里曾经被埋藏的,但是现在已经觉醒的特殊属性——用前世的话说,他是个s。 43、046嫉妒 墨岘接受了现实,或者该说七师兄帮助墨岘接受了现实,他打消了墨岘心中最大的恐惧。经过了那一天的“枕”膝长谈后,连最后那天到底怎么上床睡觉都没有印象的墨岘,起床后沉浸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愉悦感之中。 他脸上那种恬淡满足的笑,就连自以为已经看惯了那张美人脸的七师兄,在早晨穿衣洗漱的这短短时间内,却已经看呆了数次,结果便是墨岘笑得更妖孽了…… 一切收拾停当,两人下楼吃饭,七师兄跟在墨岘身后看不见他的脸,但只见一路上发呆发傻眼神迷离动作僵硬的无知群众,便能知道如今墨岘依旧处于他早晨的那个状况。 待到了大堂,墨岘却并不立刻找位子坐下吃饭,反而就在走道的正中央站住了,一回身笑得明艳照人:“七,你说我们今日,要不要出去吃些小吃?” “谨遵主人吩咐。”七师兄面具下的脸冷汗直流,完全不明白墨岘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我的吩咐便是让你选,在客栈,还是出去?”墨岘的眼睛已经笑得眯了起来,眼睛里的柔光几乎化作了水波。 周围见到墨岘如此表情的食客、住客,无论男女,都是先用热得冒火的眼睛看着墨岘,接着又用热得喷火的眼睛看着七师兄——对前者他们显然是想要烤熟了生吞,对后者则是想要一把火烧成了灰洒进臭水沟。 “选好了吗?”这声音,几乎便是在撒娇了。 “还……还是在客栈吧。”还是尽量减少他“抛头露面”的机会吧。 “好。”七师兄做了选择,墨岘倒是也不再继续纠缠,很自然的随便找了个空桌——那桌子周围的几个空桌立刻便挤满了人,前堂的三个小二也一起拥了过来。 若是往常,墨岘必定已经冷下了脸,两个眼神过去,周围便立刻清净了,但今日他却依旧和柔的笑着,明明近日是阴天,却让那阳光都明媚了起来。 不过说到阴天,点好了早饭的墨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客栈的早点原本只有豆浆和包子,且只卖给在此处的房客,但墨岘却点了三碗肉馄饨,但小二们却二话没说,跑到三条街外最著名的王麻子摊上去买了。 “咦?今天阴天?怕是还要下雨。”看着大堂敞开的窗户,墨岘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周围立刻一片咒骂老天之声。老天怎么能阴呢?竟然佳人如此难过。 “我原本还想着今天就上路的,如今看来却是要推迟了。”眉皱得更深了,但是周围的咒骂声顿时消失,代之以一片歌功颂德之声。阴天好,阴天妙,阴天是留客天。 感叹完了天色,墨岘转身看向了站在他背后做死士的七师兄。七师兄顿时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七,坐到我旁边来。” “……” “命令。” “是。”于是看向七师兄的眼神更热了,若是真能用眼睛点火,那他八成连灰都烧得不剩丁点了。 没敢坐在墨岘两侧,七师兄绕到了他正对面坐下,结果却发现,这样面对面的更别扭。墨岘倒是并未盯着他不放,而“只是”在浅啜着清茶的间歇,会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弯了眼角眉梢的笑。 七师兄被他这从起身开始就不正常的反应,弄晕了脑袋,只想快快吃好了早饭,把他拉回房里问问,到底他是什么地方又不正常了。 正坐立不安时,七师兄忽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早已想着转移注意力的七师兄当下便朝那方向看去。原来是墨岘背后隔了三个桌子的位置,一位蒙着面纱红衣女子,可能是用罢了早饭,站了起来。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寻常小事而已,七师兄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重新低头盯着自己的茶杯入神,努力让自己无事墨岘的笑容。 可片刻之后,那女子自他二人身旁走过,一阵风吹过,竟将对方的面纱吹落,女子一声娇呼,面纱已经向着墨岘飘去。墨岘伸手一抓,下意识将面纱捞在了手中。 “多谢这位公子。”女子忙不迭道谢,对着墨岘袅袅娜娜的施了一礼。七师兄抬头看向二人,抓着红色面巾的墨岘与那一脸娇羞的女子……竟让他心中浮现出了“天作之合”四个大字,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选择出去吃饭了…… “无碍的。”墨岘点点头,随手将面纱递了过去,却又听那女子惊呼了一声,墨岘心中有点不耐,只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些……湿了……”女子攥着面纱,细白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红,好似擦了上好的胭脂。原来墨岘虽是抓住了面纱,但面纱的一角却浸入了他的茶杯里,被弄得湿了。 “哦。”墨岘挑眉,不明白这女的依旧站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面纱湿了,我这好心帮她把面纱抓住的却要赔她一条新的?他虽有些余钱,但那都是出来时赵五爷和其他人给他的,他当时爽快的收下,虽没多说什么,心里却知道自己欠了众人大大的人情。 这样的来的钱财虽容易,但要偿还却不容易。因此,墨岘心中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这女人要是再纠缠,他就翻脸,但却是万万没有给她银子“赔偿”的道理。 正是这时,气喘吁吁的小二拎着两个食盒跑进了大堂,墨岘立刻就站了起来。 “今日谢过公子,小女子还有事在身,先行别过。”墨岘刚站起来,那女子又是盈盈一福,墨岘以为自己刚才误会了,不过倒也没什么歉意,毕竟大家都是陌生人,所以也只是客气的点头,“不用道谢了,不过是举手小事而已。”转身对那正走过来的小二道,“送上楼去吧,楼下还是太吵了些。”随即便带着七师兄径自上楼去了…… “是我的疏忽,只想着与你一起吃饭,却忘了你戴着面具,不方便。”几个赏钱打发了小二,七师兄回来便看见墨岘已经将热腾腾的馄饨端出了食盒,正对他笑着。 “刚刚那姑娘……” “嗯?” “那姑娘的面纱是故意落在你面前的。” “原来那女人果然是个碰瓷的。” “碰瓷的?”七师兄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人家是对你有好感,哪里是什么碰瓷的。” “对我有好感?师兄是何意?” “那姑娘……很漂亮……”这还是七师兄第一次见到能站在墨岘身边,却不会被墨岘这个男人将光彩夺去的女孩,真真的是一对玉人…… 墨岘第一反应是七师兄看上红衣女子了,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可能,那这要从他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七,我这人天生只爱男人,而男人中,我何其有幸的遇见了你,而那些旁人,无论男人女人,在我眼里也只是旁人而已,我是如何也不会有搂着他们睡觉的性质的。” 七师兄的脸顿时红透了,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墨岘,自己松了口气的:“哪里有你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的……” “馄饨要凉了,快吃吧。”墨岘嘿嘿一笑,过去摘了七师兄的面具。 他们吃好了馄饨,可是巧,原本有些阴沉的天,却已经云开雾散了,于是墨岘和七师兄按照原定计划离开了这个小城。 在城里边还是一个赶车,一个骑马,刚出了城门,墨岘便叫了一声停,将墨玉也拴在了马车后边,自己则与七师兄一起挤坐上了驭者的位置。他靠着身后的车厢,眼睛看着两边的风景,手……却老实不客气的落在了七师兄的大腿上,不时还磨蹭两下~ “主人……”如今已经是在外边,七师兄自然不能像是在客栈屋里那边自然的说话,甚至不能把在自己腿上作怪的毛手拍下去,只能硬忍着,但偏偏那手越来越得寸进尺,七师兄只能无奈出声。 “怎么?”墨岘一脸正直的回头,只恨得七师兄牙痒痒。 “主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七师兄忽然想起,原本他早饭的时候就想问问墨岘发什么疯了,只是因为那女子的事情,给忘记了,正好现在让他分说分说。 “什么怎么了?” “对我如此外露……” “主人有了命令,死士能够违背吗?” “不能。” “那主人是不是能在死士身上寻开心?” “能。” “那你还有问题吗?我的七……” “……”墨岘听到了七师兄磨牙时的咯吱咯吱声,可以想象,七师兄面具下的脸是如何的愤怒,不过墨岘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甚至惊起了两旁林中的鸟儿。 “主人今日早些时候,是真的没察觉那姑娘的真实来意吗?” “我还是有点察觉的。”墨岘这次倒是没否认。 “那为何……唔!” “身为死士,难道能在与主人说话时,如此咄咄逼人?”墨岘整个人都靠在了七师兄身上,两只手在他腰间小腹一阵揉捏抚摸,嘴唇更是老实不客气的咬在了他的耳廓上。七师兄受惊不小,幸好墨岘并没向里探去,只是隔着布料摩挲。 他有心制止,却听墨岘有些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七,可不要叫停,否则狼来了的故事你也是听说过的,小心之后管不住我。” 这话七师兄却是不信的,或者说他更信墨岘无论在何种状态下都不会伤他——现在想来,那女人的事情与其说是他想让墨岘看到女人的好,不若是说他在嫉妒,嫉妒那女子能如此光明正大的与墨岘示好,嫉妒他们俩站在一起时那种般配的美好。 “主人,可否让属下将车赶到路边去……之后便……随您处置……” 44、047故人 墨岘没想到,七师兄也有如此“大方”的时候,顿时有些意动——也即是说,他原本并没那意思的,只是“很纯洁”的想要抱抱摸摸亲亲而已。 不过他们刚出城,如今要是真的靠边了,那不是稍后又要回城了?况且到时候怎么还能让七师兄赶马车? 于是墨岘忍住了那点冲动,轻舔了七师兄的耳朵一下,感受着他的身体在自己怀里一阵轻颤:“这地方毕竟是入城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我可不想给别人看了活春?宫去,先记着账,待到了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再一口气要回来。” 七师兄欲哭无泪,你还知道不能让别人看了活春?宫,那现在你黏在我身上却又是做什么?没见那来往的百姓客商多有侧目而视的吗?且最让他无奈的是,最后这“账”怎么竟然还记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叹着气,背上依旧黏着个大活人,两人顺着官道,慢慢前行着。 不多时,背后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初时都没在意,直到那马蹄声在他们旁边缓了下来。不用扭头,七师兄只是眼睛一瞟,便能看见一片的红。 火红的珊瑚凤凰簪,火红的璎珞穗子,火红的面纱,火红的石榴裙,马鞍上挂的双剑也是火红的鞘,那马儿的毛色也是一片火红如焰——好大一团火,这是七师兄的第一反应。紧接着,他终于想到到这女人是谁了! 说起来她还和萧猎人有些联系,因为她就是沧浪宫宫主的妹妹,三年前便被江湖中人誉为第一美人的天娇火凤萧云清。只是这姑娘的名字,实在和她的穿着习惯不符。 只是让七师兄有点奇怪的是,怎么这姑娘跟着他们走了半天了,连句话都不说?偏偏他现在又是个死士,未经主人允许,是不能和外人搭话的——其实这问题很容易解答,因为墨岘现在正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装睡呢…… 萧云清毕竟是个姑娘家,且她出身名门,又是容貌美艳,性格虽说并不傲慢,但也是清高之人,原本以为她只要将马靠过来,墨岘必定会与她出口搭话,但谁知道却是如今这个局面? 她恼着“睡着了”的墨岘,但对那个被墨岘搂着抱着的男人,却是恨了! 就这么走啊走啊,走了大概一刻钟,萧云清的眼睛甚至已经不再看着墨岘,而是死盯着七师兄了,那两颗眼珠子都快要在她的眼眶里烧起来了。不过最后她还是一夹马腹,催马离开了,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不声不响的跟着两个男人的车驾走,已经够丢人的了! 萧云清一走,墨岘立刻又不老实起来,张口含住了七师兄的耳垂,一点点用牙齿碾磨,用舌头舔?弄。七师兄被他弄得麻痒无比,一动肩头,把那颗脑袋顶了开去:“你怎么不与人家姑娘说话?” “说什么?说请您快走,站在这碍了我的事了?” “哪能如此无礼?那姑娘是沧浪宫宫主之妹,天娇火凤萧云清。” “萧云清?”墨岘的眉毛挑了挑,“天娇火凤这外号倒是和她很相称,不过这名字……我可看不出这姑娘身上哪里云淡风轻了。” 七师兄的心跳不知不觉变快了许多,不只是因为墨岘此刻就在他耳边说着话,轻缓的气息就喷在他耳后,而是因为墨岘在谈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虽然这话题还是他引起来的。 “她是武林第一美女……” “七……” “嗯?” “你为我吃醋了,哈哈哈哈~”也不管七师兄正驾着车,墨岘一把就将人扳过了身子,一掀面具,搂在怀里亲了下去。 七师兄又羞又恼——还有着那么点被揭穿了心事后的气急败坏——自然是在墨岘怀里全力挣扎着,无奈他已经失了先手,双臂被紧紧箍住,两条腿在这狭窄的地方又无处施展,最后也只能是被墨岘吻了个头晕脑胀,浑身无力。 也是拉车的两匹马儿训练有素,没人驱赶也能顺着官道走的平稳,否则,他俩还不连人带车摔倒沟里去。 待其墨岘将七师兄放开,却发现不知何时天忽然暗了下来。他这一吻虽然历时良久,但也不可能从早晨吻到了黄昏,应该是天阴了,且感觉空气中近乎粘稠的湿气,应该是就要下大暴雨了。 “七,真是老天作美啊!”暴雨将至,他们当然是躲起来了,这个时候左右也是无聊,那么就算不“做”也要“做”了。墨岘那张脸,笑得如同在阴天里出现了第二颗太阳,不过七师兄却欲哭无泪——所以他果然躲不过这一遭吗?不过还不如刚才和他“靠边”了事呢,因为现在,他好像更兴奋了…… 也是事有凑巧,两人隐隐约约的透过道旁的矮树,看到了一角屋顶,那应该并非是住家,而是城隍土地的小庙宇。认准了目标就要将车朝那里赶,墨岘却忽然听见七师兄轻咦一声。 “怎么了?” “面具。” 原来刚才墨岘太激动,那面具摘下来也就随手一扔,结果……现在不知道哪去了。 “可能是掉在路上了,我回去找。”他们到不是没有备用的,但是死士的面具于死士来讲也是重要物品,同是死士归属势力的一种象征,若死士孤零零死在外边,这人的尸首可以不要,面具却也到寻回来的。而正因为他们这主人和死士是假的,所以面具才更要寻回来。 否则,落下面具若是让马儿踩碎了那还无事,但要是落在懂得内情的江湖人手里,那说不准就要出麻烦了。 想到此处,墨岘也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了。 “小心些,找不到也快些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七师兄忽然有些心神不宁,不过他并未多说,毕竟,这可能只是因为天阴气闷而已。 墨岘点头,轻轻一跃,如水边白鸥一般,掠过地面,朝他们来路而去了。 因不知道面具到底掉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吻了多长时间,再加上天色昏暗如泼墨,墨岘直到大雨落下,还没找到面具,墨岘自己反而被淋成了了落汤鸡——若是挥起腰间长剑,他倒是能将雨水逼退到三寸之外。但如不是为了专门练功,在大雨天里,一边跑着找东西,一边挥剑…… 墨岘觉得那实在是神经了点,所以,他反而宁愿被雨淋。 终于借着一道闪电的光,墨岘在一洼泥水里,找到了大概是被马车碾过,所以已经碎成两半的面具。而拿着这面具,虽然知道它必然是在自己与七师兄分开之前就裂开了,但墨岘不知为何,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也不管面具上挂着的淋漓泥水,墨岘将它随随便便塞进了怀里,转身就朝着两人分开的地方跑去。于是这一次,墨岘终于知道,这世上果然是有心灵感应一说…… 即使耳边有着雷雨声的干扰,以墨岘的耳力,也能清楚的听见不远处那废弃破庙中的金铁交击之声——很显然绝对不会是有铁匠在那打铁! 而那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这也是事有凑巧。 原来这路边的既不是土地庙,也不是城隍庙,竟然是个大仙庙,正中供奉的神祗人身狐首,分明是个狐仙,且也并非是个废庙,虽然如今庙中无人,但是屋舍干净整齐,供桌非但有着瓜果糕点,连三牲祭品都是齐备的,只不过如今招了蚊蝇而已。 既不是废庙,那就不能太过放肆了,七师兄一旁寻到了线香,在香炉中点燃:“我等途经此处,路遇暴雨,借宝地一用。”稍后又在旁边扔了十几枚香油钱。 他现在已是戴上了备用的面具,马儿们都拉进了大殿,卸下了鞍辔缰绳,擦净了皮毛,现在这时辰,也不需要喂它们草料。七师兄到有些无事可做,原本他是想要进车厢里寻两本书,但第一眼看见的却是被褥的包袱,脸顿时红了,同时也想起今日赶车进庙里,明为躲雨,但实际是要做什么来的了…… 而就在七师兄想着要不要把被褥铺好,又或是该将被褥铺在车厢里,还是铺在外边庙宇地上的时候,外边传来了呼喝咒骂之声。 七师兄当即按着剑,窜出了马车。他本意只是保护自家的行李马匹,并未想要多管闲事。但未等多久,逃命者避进了庙中,七师兄一看来人,却是知道不能不帮了! 当先冲进来的,是两个男子,一个背着另外一个,但无论哪个,都是衣裳破烂,略带红色的泥水淋漓而下,不过两张面孔却是被雨水冲刷得苍白醒目。且这两人,七师兄偏偏还都认识。 背着人的那个,正是月前墨岘刚出江湖时,一掌拍跑了的拈花郎君花长怜——这个人的死活可以无视。但问题是,他背上那个八成已经昏迷的男子,正是七师兄曾经的好友,也是墨岘从截云派救他下山时,唯一现身帮忙的人石屏山庄庄主的大弟子,冯思定。 花长怜背着人闯进庙来,一见七师兄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喜。他是见识过墨岘武艺的,若是他出了手,那么他与冯思定也就能逃出性命了。可还未等他想到如何求得对方帮忙,庙外又是一阵杂乱,接着,又是一个熟人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石屏山庄的少庄主,赵雁乐! “花长怜,我石屏山庄行家法,你却又窜出来凑什么热闹?看在你与长宁侯有旧,只要你现在将人交出来,我便不与你计较。行完了家法,你如果是想将人带走,我也不会拦你,如此岂不是两利?” 七师兄在旁边看着,如何也想不清,这三人到底是如何弄到了现在这般…… 45、048过度 赵雁乐也已看见了七师兄,及他身后护着的马车,马匹。那马匹神骏,便是赵雁乐都有些眼红,而且因为石屏山庄祖训,赵家虽也是有名的世家,但石屏山庄却是并无死士的,因此他对这些带着死士招摇的,更是多多少少有些记恨。 赵雁乐虽是有心把七师兄也牵扯进来,一勺烩了,但是,别看他如今领着一群人煞是威风,其实这里边真正管事的,并不是他。 原因便是赵雁乐方才自己说的,花长怜与长宁侯有旧,而长宁侯是谁?那是当今圣上的奶兄弟,更是有从龙救驾之功劳。虽然为官三十多年,一直还只是个龙骧将军没变。但是宰相那官是高,如今却已经换了七八位了——当今天子可不是个念旧的人,而唯一被他念旧的长宁侯,也就是特别中的特别了。 而与长宁侯有旧的,即便就只是擦个边,那也是要大大的谨慎对待的。所以即便赵雁乐不屑一顾,可是他爹,石屏山庄庄主赵兴年却是要顾一顾的。毕竟他明白,武林世家再如何强大,那也是民,民尚且不能与官斗,更何况是这般的天子近臣? 赵兴年就怕赵雁乐一个任性上来,宰了花长怜,因此还特意在他身边安排了自己的左右手——如此看来赵兴年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不过是放任——只是人现在隐在暗处而已,明面上却只由赵雁乐出头,就算是日后长宁侯找来,那也能用“小孩子玩耍略有些过头”来搪塞。 而之前,赵雁乐把花长怜也给伤了,已经让他那多事的叔叔埋怨了。他要是再把七师兄也给牵连进来,说不准那人就要蹦出来夺了他的权了。左右今日冯思定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了,想着终于能解决这大敌,赵雁乐才能勉强将这口火气忍下来,将主要目标对着冯思定! 因此他只是命人挡住了花长怜朝七师兄那边去的通路,以防他狗急跳墙,偷了马匹跑路,便冷笑着等着花长怜把人交出来了。 “花长怜,我赵雁乐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这句话不只是让花长怜撇了撇嘴,就是那石屏山庄的自己人里,也有嘴角抽搐的,不过赵雁乐此刻全当没看见,又或者已经将对方记在了心里,等着秋后算账,“你把我那师兄交出来,我早行了家法,也早放你二人走人,你也好快些去寻个好郎中,兴许他下半辈子还能拄着拐走路。但你死活不放人,等他的血流干了,那用不了多久,你可就只能挖个坑把他埋了。” 七师兄一旁听到这话也是一惊,方才庙中昏暗,冯思定和花长怜两个人又是一身泥水,衣衫破烂,所以七师兄也没看清楚。待让如今细看冯思定的状况,面具下的眉顿时皱了起来。 原来冯思定是被花长怜用衣裳系在身上的,具体有什么伤虽然看不出来,但是那顺着他衣裳下摆淌在地上的,却并非是泥水,而是赤红的血……如今已经在他二人的脚下积起了一个小洼。 即便这里边混着一路淋到的雨水,这出血量也绝对是不少的。再这么下去,冯思定真的要像赵雁乐说的,因失血过多而坚持不下去了。 这就让原本想要动点手脚的七师兄只能继续保持沉默了,他原先计划是让马儿受惊,冲开眼前这几个喽嘈乓曰uち幕椋囟芄蛔プ嵘下硖幼摺k淙皇钦庵痔炱獗咛旌诼坊蛞宦硎疤隳且彩且氖拢亲芤脖却粼谡饫锏人篮谩 可是现在看来,冯思定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雨淋风吹,马上颠簸却还是两说的。 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等墨岘回来,以他的武功,料理这些人并不是问题。至于得罪人的问题……赵雁乐本来名声就不好,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七师兄想得挺好,但他考虑了赵雁乐,考虑了墨岘,却独独没考虑花长怜——同样也把墨岘当成了救命稻草的他,可不知道如今人没在。 他见一直只是七师兄在马车前守着,就误以为墨岘避在车里,不想帮忙。而冯思定的状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了,他之前还在发抖,但是现在已经连呼吸都轻若不闻了。偏偏这个时候,他连把人放下来,包扎一下伤口都不行。 被逼急了的花长怜,干脆朝着马车喊道:“小青!我知你气我负你!我也确实对你不起!但如今我背上这人对我有恩!又有一个求爱不得的小人对着我喊打喊杀!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他们欺负吗?!” 花长怜这一嗓子,让包括七师兄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傻过之后,石屏山庄的众人看着赵雁乐的眼神就都变得有些古怪,同时在心中暗暗猜测,难道今日这事,竟然不只是自家少庄主报私仇?主要原因还是争风吃醋,而二男……不对三男争一男,当然车里的那一个,也可能是个女的。 七师兄却是哭笑不得,暗道这花长怜真能折腾,不过也奇怪,他这样到底能有什么好处?墨岘要是在这,非要把肺都气炸了不可,这岂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又找了个敌人? 其实花长怜想要的就是把墨岘的肺给气炸了,他觉得墨岘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到时候就算又像上次那样给他一掌,却不会允许赵雁乐把冯思定给抓走。那到时候两边八成会打起来,而石屏山庄的人被打走更是一定的,这样他们不就得救了? 不过,这一切依旧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墨岘在车里…… “花长怜!我敬你三分颜色!你却在这里坏我名声!”赵雁乐极在意自己相貌,甚至可以说有些自恋,但偏偏他们对男子情事却又极为厌恶,花长怜这番话可以说是正中了他最大的忌讳! 看马车那边丁点动静都没有,花长怜更是焦急:“赵雁乐!你逼我也没有!你这般姿色,小爷我还看不上!你知道我家小青是何人吗?” “我管他是何人?!” “他便是与天娇火凤并称的遗世青鸾,二十年前,天下第一美人碧波仙子之子!” 花长怜在那里吼得唾沫横飞,七师兄在逵猩竦耐保氲搅艘桓鑫侍狻歉鍪裁辞囵降拿牛换峋褪钦飧龌uち鞍铩蹦鋈サ陌桑 “遗世青鸾?哼!我倒要见识见识!”墨岘的名号一报出来,赵雁乐眉一挑,直接招呼手下朝七师兄和马车围了过去。 花长怜看他那几乎要烧起来的眼神,甚至怀疑是不是现在自己背着人跑,这赵雁乐都不会追出来,可见赵雁乐对于容貌有着多么执着了。可惜冯思定的身体状况由不得他们逃跑了,何况此时他又笃定了墨岘能够打退这帮人,所以花长怜乐得站在供桌旁看热闹。 七师兄却是暗暗叫苦,但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车中的朋友,这大雨之夜,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何不出来大家认识认识?也是一番佳话。”赵雁乐这番说辞还算有礼,只是语气太过僵硬,三岁小儿听着都能知道用心险恶。 车里当然是没人回话的,七师兄也坐在车前不动弹。 赵雁乐眉毛皱得更紧了,侧耳仔细听着车中动静,但今日风雨大作,那车旁边不远处还有四匹马,赵雁乐内功平平,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车里有什么动静。 不过赵雁乐等的也不是他的动静,而是隐在暗处那位叔叔的。他原以为那人会出来制止,谁知道那叔叔也没动静——七师兄很倒霉的碰到了又一位碧波仙子的仰慕者,且此人坚决不信碧波仙子已经嫁人,所以如今他要看看这冒牌货到底是如何样貌,不得不说此人真相了…… 无人制止,虽不知原因,但赵雁乐的胆子却也大了起来。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脸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若是这位朋友不知敬畏,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手一挥,他自己退到了后边,却是招呼着手下抓人了。 但未等那些人逼到近前,却是一声惨叫响起,一人的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持剑的右手已是鲜血长流。而那动手伤人的,不是七师兄却还有谁? 46、049花绣 墨岘一路赶回狐仙庙,未到门口便见到几个武林人士打扮的汉子,提刀握剑在门口转悠。原本还有三分侥幸,以为是别处争斗的墨岘,顿时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看到如此状况,有那么一刻,墨岘犹豫着是不是隐在暗处潜到庙里去?可四周都是黑黝黝的树林,他这身白显眼至极。与其冒着随时都会被发现的危险,浪费时间潜行,不如直接冲进去。如此一想,墨岘干脆就是速度不减直接朝前冲了。 他的刀匣并未带在身边,按理说这个时候只能点穴,但除了七师兄,对其他人,墨岘哪里是个信守承诺的家伙? 一掌拍出,当先那挥舞着大刀,吆喝着让墨岘报出身份的汉子,已经口喷鲜血被劈飞了出去,落在一洼泥水里,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墨岘身形顿了一顿,只因为那一掌拍下去的手感,让他意识到,那人可能是死了…… 不管之前怎么狠,这必定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而且还是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但其他人却并未给他调适心里的时间,见同伴生死不知,众人依旧挥舞着兵刃,朝着墨岘杀了过来。 墨岘闪避开了两人,再要动手,却犹豫了一下,躲闪着退后了两步。恍惚间一抬头,却猛然发现,不知何时那庙里已经没了声息,那么七师兄不是失手被擒,便是……被杀了…… 感觉一阵热气直冲后脑,刚才的那点顾忌甚至恐惧,顷刻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于是一掌击出,那倒霉蛋甚至都没有被击飞,而是直接因掌力散成了一地的肉块血雾! 围攻的众人顿时被吓傻了,在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之前,又是两人惨叫着倒飞了出去——第一次是没拿准力道,第二次是含恨出手,这次才是真正掌握好了——砸开了紧闭的庙门。 墨岘随身飞身冲进庙里,眼前的景象,险些让他吓得浑身血液凝冰! 七师兄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一个青年手里正玩赏着他的双刀,靴子却踩在了七师兄的颈上…… “什么人?”赵雁乐皱眉抬头,虽然那青鸾竟然不在,让他有些失望,但是得了一对宝刀,四匹好马却也聊以自?慰。而外边的些许打斗之声,并没引起他的警觉,在他想来外边人手众多,还有那位武功不弱的叔叔,就算有人强要冲进来,那也是自找倒霉。 可没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大门就被他们自己人撞开了…… “哪里来的落水狗?”墨岘背着光,虽然赵雁乐没法看清他长相,但依稀从那衣着上便能猜出,这人八成就是那个什么青鸾!于是一边大声喝问着,赵雁乐一边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方才进门的时候墨岘是惊呆了,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七师兄已经死了。原来没有七师兄的日子,他也过了快二十年,但是那一刻,墨岘脑海中却只有四个字——生无可恋…… 甚至他连报仇的心思和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有谁能来把他剁了。 而当赵雁乐加重脚上力道的时候,他听见了极细微的呻吟,也看见了七师兄因窒息而发出的颤抖。 “!”赵雁乐猛的一惊,因为只是眼前一花,他便突然飞了出去,两把弯刀也脱手落地,而待他整个人砸在墙上,又落至地面,脸颊方才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灼痛。忍不住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还有两颗牙…… 而就在他方才站立的地点,也正是那被他骂作落水狗的男子,正抱着那个脏污的死士,欣喜若狂。 “你!唔!”赵雁乐指着墨岘便要骂,但刚一张口,眼泪就痛了出来,且被打的左脸甚至越来越疼。赵雁乐忍不住捂住了脸,这一捂却吓得他魂飞魄散。左脸的下颌及颧骨的手感明显不对,且还湿漉漉的一手血迹,脸上的骨头怕是已经被打碎了。 墨岘那边抱着七师兄上下一通乱摸,虽然有的伤口较深,内伤也不轻,但于性命并无大碍,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也就是了。 只来得及帮七师兄点穴止血,那随着赵燕来在屋里的一干人等,已经招呼了上来。这个时候赵雁乐正在一边惨嚎着——因为疼痛,更因为他的脸——有他们陪着,少庄主还弄成这样,回到山庄,受一番责骂还是好的,以赵兴年那护犊子的性格,他们在石屏山庄的前程就算是完了。 且方才七师兄也伤了他们不少人,只是赵雁乐要留着七师兄性命,追问那青鸾的下落,他们才没下死手。但是现在看来,把这两人都宰了赵雁乐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他们这一动手却是自寻死路了,墨岘甚至抽飞赵雁乐都没下太大的力气,就是不想这些人继续纠缠,好让他仔细为七师兄治伤。但是这些人既然纠缠不休,那他就只能速战速决了! “都住手!”墨岘将七师兄护在身后,握着长剑在手,正等着那些人自己将人头送上的时候,外边又进来一位身穿文士服,颌下两缕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带着少庄主!走!”这人便是赵兴年安排来看着赵雁乐的,正是石屏山庄大总管,杜晦。 只因为雨下得大了,他被手下人劝着暂时去马车上避了会雨,结果这短短的功夫,就出了大事。 他原本也是想带人将这个什么青鸾拿下的,结果到了外边,一看那两个被打死的手下,立刻就改变了主意。一个已经碎成了肉块,一个腔子里的骨头内脏全被打碎,轻轻一碰,便如同碰到了塞满了肉馅的布口袋一般。 杜晦当时就一点抓人的心都没有了,别管这人到底是何身份,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到诡异却是绝对不假的。 他们要走,墨岘也不拦着,倒并不是他知道自己已经给了赵雁乐最恐怖的惩罚,而是现在他没那个时间。 不过转瞬间,狐仙庙里便空旷了起来,石屏山庄一干人等便全都退了出去,不过他们除了留下一地泥水血迹,外带把从墨岘马车上搜刮的财务全部老实放下外,还有两个人也没带走。 “花长怜?”墨岘也是在准备拆供桌的时候,才注意到他俩——即使他穿越这件事透着诡异,但他可不在意什么神神鬼鬼的,要取暖,要干燥的木柴,他也就只能拆供桌了。 “嘿嘿,青公子,多谢你救命之恩……” “人是你引来的?” “误会,误会,偶遇,偶遇……”花长怜依旧嘿嘿傻笑着,他没看见墨岘在外边拍死两个,拍飞一群,但他也知道惹恼了墨岘他八成就没命了,偏偏这个时候他又不敢走。冯思定的身体可能支持不住是一方面,那石屏山庄还不知道是不是依旧派了人在外边等着呢。 墨岘眯起眼睛,想着是不是要把他一块扔出去。这时候,被花长怜背在背后的冯思定突然动了一下,正好让墨岘看见了他的脸。顿时,墨岘明白七师兄为什么要帮忙了,也知道这人不能扔出去了。 既然如此,废物利用吧。 “烧火。” “啊?”花长怜不明所有。 “啪!”墨岘把两块木头扔了过去。 “是是、是是!”花长怜点头哈腰的接过,老老实实在大堂正中升起了火。 墨岘转身要去车上抱下被褥,可又一想自己如今湿漉漉的,上了车,岂不是将被褥也弄潮了?干脆三两下,将衣袍全都脱了下来,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长裤,虽然裤子也湿透了,且紧贴在腿上,但是小心些,应该不会影响到被褥。 那边花长怜将冯思定放在了地上,总算是升起了火,扭头刚要问问墨岘还要干什么,却忽的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一脸呆滞痴迷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火光摇曳,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却也为那近前的人镀了一层柔光,他的发还是湿漉漉的,水珠儿不时顺着发梢朝下滚,滑过他的眉眼薄唇,直落在赤?裸的胸膛上。本以为该是白皙细腻的胸口上,却绕着带刺的青藤,盛开着浓艳的蔷薇。一转身,那画面更是鲜活了起来,青藤下雀儿嬉戏,蔷薇上彩蝶纷飞…… 花长怜险些便要扑上去,嗅一嗅那蔷薇花,摸一摸那小青雀,却在这时,墨岘转过了身,眸中的冷光,瞬间便将他的所血都冻得凝住了。 咽了咽唾沫,花长怜默念着有毒的花儿莫沾身,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照顾冯思定了。再抬头,他才发现,原来对方早已将他那死士打理完毕,塞进温暖的被褥去了,他自己却依旧穿着湿漉漉的贴在大腿上,将美好曲线都描摹出来的裤子…… 花长怜再次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不过没想到,他那地方和自己不相上下,可能还略大了些。 “啪啪!”两声脆响,花长怜给了自己两巴掌,总算是从那旖旎思想中挣脱了出来,“这位……公子,请问那伤药,能否……” “他不是简单的皮肉伤吧?” “啊?”花长怜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对方用很正常的语气询问他吧?但很快他便回了神,苦笑着答道,“他左脚的脚筋被挑断了。” “距离现在可过了二十四个时辰?” “不曾。”听墨岘这么问,花长怜的眼睛亮了,莫不是这位不止长得漂亮,武功高强,竟然还精通医理? 而墨岘果然没让他失望:“那还有得救,给我打下手。” “是!是!” 47、050上路 墨岘自马车上取了铜盆,煮了一盆热水,又在里边放了两粒药丸,药丸入了热水,转瞬即化,一盆水也化作了深紫色,且散发出带有浓烈腥气的刺鼻气味。 “这、这是什么啊?”花长怜在一边战战兢兢的问着,只因为这诡异的药剂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毒药。 “消毒液。”这消毒用的丸药,还是鬼医在他的启示下做出来的,中医有不少用于去疮毒痈肿,也就是伤后炎症的药物,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重创口消毒。即便是鬼医也是如此。 墨岘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作为现代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过他当然不会与鬼医说什么细菌的问题——这种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匪夷所思的东西,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是从哪里知道的。 只是在鬼医让他自己上手处理伤口的时候,貌似无意的问过类似“能不能在包伤口的时候,就把那些风邪流毒用药液冲洗出去,或是在伤口表明用药膏抹上一层,隔绝外毒。”之类的。 鬼医听着觉得有理,研究了两个月,中间又有许多“自愿献?身”为新药研究做出贡献的壮汉,竟然真的让他研究出了一系列的药物,同时竟然还让他摸索出,蒸煮过的器材与绷带能够大幅度减少感染。这绝对可以说是创举了。 所以虽然现在工具简陋,但依靠这些东西,墨岘有信心,把冯思定的腿救回来。 小半个时辰后,冯思定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包扎了齐整:“他的腿一个月之内,动都不能动。之后可以适量运动,但至少一年内,绝对不能运动幅度过大。” “是、是。”花长怜一脸喜色接连点头。 “那你就出去打猎做饭吧。” “最好打头鹿,记着鹿血别浪费了,还要抓两条鱼,鲤鱼,回来熬汤。不过都是荤腥也不行,也要记着挖些野菜回来。” “轰隆——!”这是外边的雷声,而稍后慢了一拍的闪电,更是让花长怜的脸色发白。 “这个……” “什么?”墨岘挑眉。 “没事,在下去去就回。”花长怜有泪也只能在心里流,命都是人家救的,他现在哪里有说不的权力? 出了门,看着泼墨一般的天空,金蛇般的霹雳不时划过夜空,风吹着豆大的雨滴甩在脸上甚至有些发疼,花长怜立刻就想要转身回去,蹲在火堆边烤火,还能有美人作陪。结果一转身,就看见美人在篝火边熠熠生辉的黑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于是咽一口唾沫,花长怜跑进雨里去了。 花长怜终于走了,墨岘转身就摘下了七师兄的面具:“起来吃药。” 七师兄点点头,张口含住了墨岘递来的药丸,吞了下去。抬眼一看,墨岘却依旧光着上身,眼神不由有些闪烁。 “怎么了?” “……”七师兄没说话,只是眼睛在他花绣上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墨岘却笑了,“七有些吃醋?” 七师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少有的并没掩饰:“不知道算不算吃醋,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墨岘这花绣初一看只觉得蔷薇艳丽,但实际上这图名《藏雀图》,花绣的本意并不是在蔷薇,而是在那些小雀儿身上。本是当初七师兄不想墨岘受苦,想着只纹个小东西。但昆虫之类的要么是外形可怖,要么是稍显女气。兽类中小的便是老鼠、兔子,想想就有些迦弧 想来想去听到屋外喳喳雀鸣,脱口而出自己喜欢麻雀了。谁知道王癞子弄出了这么大一副花绣,五对雀儿藏于蔷薇荆条之中,非要凑到近前,仔细寻觅,方才能够一一寻出。这种非亲密之人不得见的图形,几乎就是专门为了增添闺中乐趣的。 “火光昏暗,他只看了个大概,无碍的。” 听墨岘如此说,七师兄虽还有些别扭,但也是放开了。 “说完了我的事,便要说你的了。下次遇到这事,便先逃命。” “我是死士,怎能扔下主人的东西自己逃命?” “等我来了,把看见你逃命的人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你这死士逃跑了吗?” 七师兄虽不知他今日杀了人,但只是听墨岘说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做什么打打杀杀的?” “他们自寻死路,我为何要挡他们的路?自然是该好好的送上一程。”墨岘眸光一沉,手摸向了七师兄肩头上的绷带,如今他甚至懊悔自己杀得少了,那些人的剑上都染了七师兄的血吧? “行走江湖少生杀孽。” “又不是和尚道士,怎么还有孽不孽的?”墨岘笑,那手又向下滑了一些,探进了被子里,去摸七师兄胸口上的小珠。 “别……”七师兄身子一颤,抬手去拉墨岘。 墨岘冲他一笑,缩了手,七师兄刚刚松了口气,却惊见墨岘缩手不过是为了脱他自己湿漉漉的裤子——他现在可是只穿着裤子的——待褪了裤子,便赤?条条的钻进被子里来了。 “小……小……”七师兄的眼睛一个劲朝冯思定那里看,想直接叫“小墨”,却总是还记得此刻的身份,但要改口称呼别的,却又吓得忘记了。 “七,你光记挂着那睡死的人,却不想着自己的伤势吗?”墨岘笑着,半个身子已经覆了上去,却巧妙的丁点也没碰到七师兄身上的伤口。 七师兄面红耳赤的瞪着他,只因为墨岘这么说着,还拿某个存在感十足的物件在他大腿上蹭着。 “放心,你不记挂着自己身子,我帮你记……挂着……”墨岘一边说着,已经略微有了些喘,“不会到最后……只是这么蹭着……七若是觉得慢了……也可用手给我帮帮忙……” 七师兄闭着眼睛,任由墨岘在自己身上动作着,又哪里可能帮什么忙? 不知过了多久,墨岘的喘息越来越重,身体动作的力道也越来越强,却就是不见发泄。七师兄忍不住睁眼,却见墨岘拧着眉,脸上已经不是舒适,而是苦恼难过了。 又动了片刻,墨岘小心的从被子里脱身了出来,赤着身子走到马车边,抓了他方才扔下的外套,随便朝肩膀上一搭,腰带一系,只是隐隐能遮住羞处,但却仍可看见撑起来的一角,他却这样就要朝外走。 “你去做什么?” “灭火。” “你过来,我用手帮你。” “别,我怕忍不住。” “用……用嘴也可以。” 墨岘脚步停下来了,看向七师兄时,神色间明显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叹了气,摇了头:“那你便伤上加伤定了。”语毕便出门去了。 七师兄躺回了被褥里,不知为何,方才并未决出疼痛的伤口,现在却疼痛得厉害,温暖柔软的被褥也忽的凉了。外边本就吵闹的雨声,更是惹人烦躁不安了。 其实墨岘出去了不过小半刻,感觉自己能压制得住了,就回庙来了。毕竟,欲?火旺盛的时候冷水浇身,这可是很容易落下毛病的,就算是墨岘自恃内功高强,也不敢在事关自己和七师兄未来性福的事情上马虎。 但即便如此,他进屋的时候也是湿淋淋的如水鬼一般朝下滴着水了,直看得七师兄心疼不已。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毕竟墨岘出去是为了不和他做那事。正在他苦思冥想措辞的时候,墨岘已擦净了身体,换了外袍裤子坐在了他身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明你是主人,可这一路,你我分明是反过来的。” “谁说是反过来的?七分明也是宠着我的,比如方才,若是我想要,七不是也会乖乖张开……迎我进去?” “你……你……你……”七师兄真想吐一口血,好好喷喷这个没脸没皮的! 没脸没皮的某人嘿嘿笑着,抬手帮七师兄紧了紧被子:“七睡一下吧,等那登徒子带猎物回来,我做好了饭再叫你。” 七师兄却又哪里睡得着?不过墨岘这句话倒是让他略微冷静了些——或者说是因为能够转移话题,所以可以把某些话自欺欺人的遗忘——且又想起了方才墨岘钻进被子来时,两人谈论的话题。 “方才……杀人的问题……” “嗯?” “不是和尚道士修行积德的问题,在江湖上杀人过多,易结仇怨。” “无碍的。”墨岘摸了摸他额头,“左右你我寻了鬼医便回村了,就是真的弄得江湖大乱了,到时候又与你我何干?” “你怎能有如此想法?若是有无辜之人受到牵连呢?” 墨岘一笑:“嗯,我方才那话说得有些过,如此便向七道个歉。应该是只杀该杀之人,寻常人稍加教训也就罢了。不过七也不要太过紧张,你我不过两个人而已,再如何折腾难道还真的能将这江湖的天翻了?不然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加紧赶路,快快见了我师父,就回村?” 墨岘说的确实也没错,甚至让七师兄觉得是他自己有些杞人忧天,紧张过度了。 “是我过了,不该与你生气。” “没关系,床头打架床位和的才是两口子,偶尔和七吵吵闹闹也是不错的。” “……”七师兄将棉被包过头顶,转身睡觉! 大雨直下到第二天早晨,才终于渐渐变小。 而花长怜终究是没能猎到鹿,捕到鱼——他连鹿的影子都没找到,下河捕鱼却差点被湍急的水流卷走,最后只是用袍子裹了一堆满掺杂着黄泥碎石的烂草回来,喂马都怕马儿拉了肚子,更别说让人吃了。 所以,那天众人吃的是马车里带着的储备粮。对此,花长怜有些愤愤不平之感,明明车里有粮却让他跑出去寻找!但对上墨岘看废物一样的眼神,他的那点不平瞬间就被掐灭了,甚至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能了。 车里有粮但却是人家的,他的命也是人家救的,还拖累了人家的死士,现在还白吃人家的饭,那不是成了饭桶了? 看看外边减小的雨丝,墨岘想着应该可以上路了。 “会驾车吗?” “不会。” “那去套车吧。” “我不会……” “……” “我这就去……” 48、051伤痕 这可真的是幸亏拉车的两匹都是训练有素,性格温顺的好马了。 花长怜开始的时候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样拽着缰,两匹马被拉扯的脖颈后仰,嘶鸣不止。马车别说走了,甚至原地倒退不止。 若是寻常辕马,此时非要尥蹶子、撒疯不可,幸好花长怜反应也算不慢,立刻松开了缰绳。两匹马松下了桎梏,刨刨蹄子,嘶叫两声,站住不动了。 再拿起缰绳,花长怜哆嗦着轻轻一抖,学着过去看过的车把式的样子,“驾”了一声,却是毫无底气。不过马儿却也迈开了步子,“哒哒”做声的朝前走了。终是松了一口气,但之后却并非就此一帆风顺了。 想赶马车,最讲究的却并非是将马赶起来,而是如何赶。 也幸亏是他们走的官道还算宽敞,可容得花长怜赶着马车左摇右摆画长龙,便是有来往的客商、旅人、镖队,虽然被他们一时阻了道路。但看他二人的车马衣衫,容貌气概,便猜着他们不是常人,八成是哪家的公子哥结伴出来游玩的。 况且赶路枯燥,略停一停,看那赶车的俊公子出丑,再看那骑马的美公子嬉笑,却也是颇不错的消遣。 至于墨岘为什么看着花长怜把车赶成这样,他却只是嬉笑?自然是因为七师兄根本没在马车上…… 七师兄外伤都伤在上半身,内伤有鬼医的伤药,加上墨岘的内力辅助,一夜下来不能说恢复如初,但也是好了大半。骑着马若只是缓缓而行,便并无大碍。墨岘甚至特意把性格温顺的母马墨玉让给了他,自己骑着乌云。 所以现在花长怜把车赶成这样,反而正和墨岘的心意——反正就是要慢慢走的,有猴戏欣赏更添惬意。 倒是七师兄看的心惊肉跳的,毕竟动弹不得的冯思定,可是还躺在车厢里呢。这么转来绕去的,他那重伤之后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无奈他现在是死士,再怎么着急,最多也就是用眼睛向墨岘示意。不过往常除了床上,在其他地点对七师兄的需求异常敏感,而且几乎言听计从的墨岘,今天在反应上却迟钝了许多,完全就是表现出了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于是,七师兄也只能无奈的继续看着花长怜在官道上画蛇了…… 就这么走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已经完全转晴,但虽然刚下过一夜的暴雨,天气却并不凉爽,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短时间内便把地上的雨水蒸到了空气中。那种潮闷湿热比单纯的酷热更让人难受。 于是,墨岘忽然拉住了马,指着路边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道:“停下来,靠在路边用饭吧。” 花长怜忙不迭应了一声,他赶了没多长时间,两个膀子却已经酸疼如割。当然是乐得休息,只是一看那树,却发现他还要将车头调转回去,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实在是…… 两匹马被花长怜指使着,脑袋左摇右摆、又是左摆右摇,摇摇晃晃慢慢悠悠的竟然朝着斜前方走去,眼看着就要走下官道,甚至可能翻倒在路边上了。 “你不会下车来拉着马头走?”墨岘终于看不下去了,主要是他不想冯思定和两匹马有个好歹。 “对呀!”花长怜做恍然大悟状,一翻身从马车上跃了下来,直落到一匹辕马旁边,拉着马的辔头,安全的将车转了过来。见马车终于脱离了颠覆的危险,花长怜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知道为什么,七师兄觉得恍然间他看见那两匹棕马,也长出了一口气…… 这树下是常有人歇息的,不知是谁诺来的几块青石,石面都已磨得光滑圆润了。 七师兄坐在了最里边,树荫最阴凉的地方,墨岘略略靠外。花长怜把马车拉过来后,倒也并不立刻钻进树荫里,而是先把马儿从车辕上解下来,拉到背阴且草木茂盛的地方。接着又钻进了车内,应该是去看冯思定了——他们起程的时候,药效虽然已经过了,但是冯思定还昏睡着。 不过经过花长怜的这一路折腾,睡得再死,该是也清醒了。 果然,不多久,花长怜就半扶半抱着,把冯思定从车上弄了下来。只是他脸色比墨岘刚见的时候还要难看,几乎已经是青绿色的了。 “冯思定谢过恩公救命之恩。”冯思定拍开花长怜扶着他的手,对着墨岘深深一揖。 “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了,若是你以后有机会,再报答我便罢了。”墨岘手一摆,七师兄则几乎是同时在他背后戳了一下——有他这样说话的吗? “救命之恩,自当粉身以报。” “喂!喂!”发声抗议的是花长怜,“其实救你的主要是我吧?” 冯思定顿时明显的一僵,转向花长怜问道:“花兄,那你要我如何报答?”这男人的笑异常的苦涩,便是墨岘这样没心没肺的也能清楚的看出他笑容下的痛。 而原本看花长怜刚才安置马匹,照看病人,都还算有模有样,墨岘总算以为他还有点用,但是现在看来,这种人还是赶快宰了当肥料比较好…… “你要是再让他这么站下去,他那条腿还能不能保住,我可不能确定了?”就在这两个人“深情对望”的时候,墨岘插了一句嘴。 两人顿时都是一惊,冯思定缓缓别过脸:“烦劳花兄再将我扶到马车上去了。” “嗯……”花长怜少有的优点发蔫。 “再把你扶上马车干什么?一会还要吃饭,难道还要再扶下来?”七师兄又戳了墨岘一下。 “我能把吃的送上车去。” “笨手笨脚的,我可怕你污了我的被褥。”于是七师兄戳了第三下。 花长怜气愤的瞪着墨岘,冯思定脸色更青了,站在那低着头,茫然无措。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扶到树荫下来?本来就气血两虚,中了暑气那可真的就要折寿了。”七师兄总算是不戳了,墨岘也站了起来,“我去寻些猎物,你守着他二人,若有事,就发啸声喊我。” “啊?哦……”两人顿时都有些峰回路转的感觉,这人嘴巴说得难听,但是人还是不错的。 却不知墨岘正在拿他俩——主要是花长怜——泄愤,毕竟七师兄可是被伤着了。 墨岘出去寻食了,剩下三个人坐在树荫下。 花长怜有心让七师兄把那最舒服的位子让出来,但一想墨岘对七师兄的态度,显然是对这死士颇为宠爱的,于是贼心虽然不死,但是贼胆却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却不知,七师兄自己也想让,但碍于死士必须遵从主人的命令,主人外出时除非确定有极大危险发生,否则必须原地守候,且不得与外人交流,他也就只能在那坐着了。 冯思定身体确实极端虚弱,而且还坐了一个多时辰的“由花长怜赶”的马车。刚坐下来没一会,就听他呼吸有些不对劲,是那种沉重的粗喘,可看他脸色却依旧青青的,便是连滴汗水也没有。 花长怜和七师兄都道一声坏了,冯思定的模样看样子竟是真中了暑气了。花长怜当即一掌拍在了冯思定后心,该是为他输内力,但冯思定抖了一下,面上却更痛苦了。 七师兄当即站了起来——这也算是极大危险发生吧?毕竟中暑也是会死人的,特别是以冯思定此时虚弱的情况看来——飞起一脚,踢在了花长怜肩头。花长怜因为专注于冯思定,这一下竟然是被踢了个正着,肩头一歪,摔到了地上,再起身时,冯思定已然是在七师兄怀里了。 “救人。”七师兄冷冷对他说道。 冯思定眼中怒气闪过,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可他却见七师兄抓着冯思定衣领,两手一分,便将他上衣脱了下来。 “做什么?!”花长怜上前一步,抓住了七师兄的双手。 “刮痧。”马车其实备有祛暑的药丸,但是墨岘不在,七师兄可不敢随便拿药,就怕用错了药,“又或花公子也可发啸声寻我家主人回来。” 花长怜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手。墨岘现在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冯思定就在他们俩撕扯的短短时间内,已经昏了过去,等到他回来,人就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了,那时候说不准就真的是要折寿了。 事急从权,七师兄从钱袋里找出了一枚铜钱,沾上些清水,便开始在冯思定背部脊椎两侧,及颈部刮拭。刮出两道紫红色的印子后,在将人扶起来,在胸口,两胁处刮拭,最后刮倒额头时,冯思定身上已隐隐冒出细密的汗珠,喉咙中也咯咯有声。 未待七师兄刮完,冯思定忽然睁眼翻身呕了起来,不过他已是两天多没有进食,如今能吐的也不过是清水甚至胃液而已。 冯思定呕吐稍微平缓后,七师兄忙给他灌水,花长怜则是将他衣衫拢好,最后两个人再一起将他搬到了阴凉处,冯思定晕晕乎乎的闭眼靠着花长怜睡了过去。 于是七师兄不但让出了最阴凉的地方,还要站起来收拾呕吐的秽物。都收拾完,七师兄坐回了方才花长怜坐得地方,看着这两人。冯思定身上的“某些伤痕”,该不会是花长怜弄的吧? 49、052试试 七师兄看着那两人,心思千回百转。 那赵雁乐虽然过去也总是寻着冯思定的麻烦,但有他爹赵兴年压着,做事总还不至于太过。 而赵兴年多少对冯思定有些愧疚,毕竟冯思定性子沉稳,武功在年青一代里也是拔尖的,模样也不错,若是他单身一人闯荡江湖,闯下个好名声是一定的,可现在却只能当个纨绔公子的跟班。所以赵兴年虽然从没有把冯思定从赵雁乐身边调开的意思,但是却也不会理会赵雁乐的诬告——虽然这说要是起来,根本上依旧是为了他儿子…… 但现在对冯思定的追杀,却显然是赵兴年也点了头的,而且当初看赵雁乐的意思,是要挑断冯思定的手脚筋。 寻常逐出师门,但凡还念着点往日恩情的,即便是废武功,也无非是击破丹田,心狠手辣如挑断四肢筋脉,都是对仇敌的时候才会如此,毕竟这已经不只是武功的问题了,整个人都废了,连做个普通人都不行了。 冯思定做了什么,竟然让赵兴年下了如此的狠手? 七师兄视线在冯思定身上停留了片刻,或许不应该说他做了什么,而是应该说……花长怜做了什么。 如此一想,七师兄又看向花长怜,在看到冯思定身上那些痕迹之前,他并未将这二人朝那方面去想,因为花长怜虽然是个无节操的花花公子,但冯思定却持身甚严,他虽因为一天到晚跟着赵雁乐,以至于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未娶妻,但却是连花酒也不曾喝过——当然,七师兄自己过去也是没喝过的。 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走到一块的,甚至直到现在,花长怜对着冯思定时,面上有愧、有悔、有怜,却独独没有爱。 七师兄面具下的眉紧蹙了起来,如果冯思定身上的“伤”真不是花长怜弄的,那还好,但如果是…… 七师兄脑海中正翻江倒海着,一身是泥的墨岘背着个大包裹回来了,且那包裹皮竟是他的外衣。七师兄立刻迎了上去,将他这包裹接了下来。 花长怜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遇见强敌了?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没。挖野菜怎能不弄得一身是泥?”墨岘挑眉,无论武功多高,挖菜他也得弯下腰去挖,更何况墨岘还寻了水塘边的烂泥里,外带砍了一头鹿的鹿茸,能不是现在这幅模样吗?随即墨岘昏睡挑眉看看冯思定,“中暑了?” “嗯。” 墨岘又仔细的瞧了瞧,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摸他额头,已然是热得烫手了。因为中暑而发热?但是不对啊,他身体虽虚弱,但还没到在外边站了那么一会就中暑的地步。还烫得这么厉害…… 花长怜也觉出不对了,也是他抱着人半天,但因为怕冯思定不舒服,所以根本不敢动弹,也就没摸额头试温度,现在这一摸,顿时吓得他不清。 “他伤口发炎了?” “不会……”消毒再好,人在重伤之后也会有些发热,这是身体的自我免疫,现代大手术后一样如此。但是,也不至于烧成这样啊。忽然想到了什么墨岘抬眼问花长怜,“你做完之后给他清洗身体了吗?” “啊?!”花长怜惊叫,七师兄也差点叫了出来——虽然他也想知道。 “不是你?” “是……是我……” “那就回答。” “没有……”花长怜这个花花公子,自忖他已经是够“大方”的了,但看着墨岘平静和缓,毫不遮掩的问着他那方面的问题,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大方。 “你们什么时候做的?” “……” “大声点。”墨岘皱眉,以他的内力都没听见花长怜说了什么。 “两天前。” “你们被追杀之前?刚做完,就开始逃命了?” “不、不是……” “那他有时间自己清理?”那冯思定的脚筋怎么回事?逃跑打斗中被挑断的? “不知道……” “嗯?” “刚做完,我就……有事离开了,但我很快就赶回去了。然后就看见他……再然后我就带着人逃了。” “他被逐出师门,还要被挑断脚筋,不是因为你吧?” “我也是被陷害的。” 墨岘挑眉,冷笑,那是明显得再不过的鄙视:“陷害?不如说是你自己贪花好色,还连累了别人,不过你怎么会和他春风一度?他不是让你兽性大发的那一种吧。” “……”花长怜那表情是想笑,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中风的嘴歪眼斜患者。 “不只是中了陷阱,你不会还中了药吧?” 这下连嘴歪眼斜的笑都笑不出来了,那脸完全就是哭了。想他虽然不屑于用药用强,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花花公子,那方面的药物还是很熟悉的,偶尔也会用来增添情趣,可是却被人家药翻了,真是丢脸啊…… “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清理?他现在的情况可是比我原本预计的要糟糕,再耽误下去,他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花长怜立刻带着人站了起来,却又听墨岘喊:“等等!”身子僵僵的一回头,却见墨岘扔过来了几条布巾,一瓶药:“记着别让他其他地方伤口沾水,还有,那反向有水源。” “是、是!”忙不迭的应着,花长怜顺着墨岘手指的方向去了。 对于冯思定的状况,墨岘可并不是危言耸听。结合花长怜的这番“招供”,很可能冯思定那地方的伤口早就发炎了,但是他两人逃亡时遇上了大雨,雨水一浇,恰好把他这热度给浇灭了下去。 但热度没了却并不代表他好了,甚至该说更严重了,原本不过是外伤炎症引起的发烧,反而变成了内热,暑气一激,强压下去的热度就全被勾出来了,且来势汹汹,他现在又是气血两虚,心情抑郁的时候,要是一个弄不好,真的要没命的。 花长怜走了,墨岘转头看向七师兄:“要我宰了花长怜吗?” 七师兄这才意识到,墨岘竟然是为了他问的。 虽然具体的还不知道,但是事情的大概轮廓却已经清楚了,分明是赵雁乐利用了某个色鬼,陷害了冯思定。不过花长怜虽然混蛋,但终归是在关键时刻察觉了不对,赶回去把人救了出来,可冯思定也已经被逐出师门,外带断了脚筋了。 “花长怜对冯兄是并无他意的,但是冯兄我不知道……”要是冯思定对花长怜有意思,那就是对方两个人的私事,他们俩也就不便插手了。 “花长怜那样的,谁看上他,谁倒霉。长痛不如短痛。” “……”七师兄觉得墨岘这话也对,但终归是有点犹豫。 “要不然,咱们试试他们?” “怎么试?”能这么问,也就是七师兄答应试了…… 花长怜带着人回来时,墨岘已经换上了身月白的干净袍子,靠着树喝茶了。七师兄则在另一边朝着刚挖出来的土灶里塞着泥团,那是两只鸡和两只兔子。野菜墨岘在河边上的时候就已经清洗干净了,锅里正在煮着第二盆开水,稍后用开水烫一下,剁碎了,和上车里带的麻酱,撒上盐,也就能吃了。 花长怜也是饿的厉害了,闻着空气中飘散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差点都忘了把他横抱着的冯思定放下来。 冯思定的脸比他离开的时候更红了,眼睛虽紧闭着,睫毛却颤抖得厉害,显然是已经醒过来了。 墨岘拎着刚从车里翻出来的药箱子,看了他两眼:“把人放下。” 花长怜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人放下了,墨岘过去看了他舌苔眼底,又摸了摸脉象,这才从药箱里拿出了几丸药,喂着冯思定喝了下去。待他站起来,却见花长怜虽然仍旧守在旁边没动,但脑袋却朝向了七师兄那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七师兄的动作。 看他如此,墨岘干脆又半跪回了地上,冯思定原本正闭目养神,冷不丁被人捏住了下巴,一睁眼却是墨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这几日未及细看,如今仔细端详,竟也是英俊挺拔。” 这话是称赞,但冯思定听着却觉得有些别扭,可具体别扭在哪里,却又不是十分清楚,只好讷讷的答道:“多谢恩公夸奖……” “莫叫恩公,我名墨岘,复姓欧阳,你称呼我为欧阳公子便可。”语毕又是一笑,手还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思定之前不是说话要报答于我?我原本还未想到让你如何报答,不过听花长怜说,你二人并非爱侣,如今你又走投无路,那不如你跟我了如何?不用立刻回答,我可以等着你。” 冯思定当时就愣住了,花长怜也终于将注意力从食物上转移了过来:“欧阳墨岘!你什么意思?”——看来他还是关注着这边的,至少听见了墨岘的名字。 “便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如你所说,你二人并无什么干系,不过是某人阴谋陷害而已,既如此,你救他性命也算是仁至义尽。如今,不如把人交给我,我既对他有意,自然会多加照顾,不需你担心。而你也可以重回你逍遥公子的生活了。” 50、053宫梓 “你这是乘人之危!既如此,你我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花长怜硬邦邦的说着,弯腰就要去抱冯思定。墨岘侧迈一步,将将的把冯思定当了个严实。花长怜皱眉,缩回了胳膊,但却死盯着墨岘,毫无服软的意思:“难不成欧阳兄,还要用强?” “并非用强。”墨岘摇摇头,“华兄若是想走,虽是都可以走,但是思定……他想留想走,却要听他自己的意思。”语毕转身看向了冯思定。 他二人说话的时候,冯思定一直低着头,但如今墨岘话音刚落,还未等有人出口询问,冯思定忽然抬起了头道:“我留下。” “冯思定!?”花长怜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冯思定竟然会留下,“你这傻子是不是没听明白这人那话中的意思?他是让你……” “我明白。”冯思定看向花长怜,语调平缓,“欧阳公子说得很是清楚,我又怎能不明白?” “那你还傻乎乎的留下?你该不会是看他这张脸,所以误会了什么吧?”墨岘咳嗽一声,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可误会的?! “花兄!”冯思定略提了提声音,但终归是因体虚有些底气不足,只一声,就又重新弱了下来,“花兄所指在下自是知道的,但是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在下现在身无长物,也只有……” “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正在说胡话呢?!” “花长怜,你也说过。思定救命之恩的那个大头,其实还要算是你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如果你也想要他,那我当然也不好伸手。”墨岘把凑到冯思定身边的花长怜推了回去。 而墨岘这一句话,却说得冯思定和花长怜都是一僵。 花长怜嘴唇刚刚动了一下,冯思定就抢先开了口:“花兄,你若只是为了不让我跟着欧阳公子,那还是免开尊口吧。” “你这是何意?” “欧阳公子虽有挟恩图报之嫌,但这般直来直去毫不遮掩,却也不愧是男儿本色。况且,我也确实是欠下了恩情,欧阳公子要,那我便给。但是花兄你呢?如果你真的只想让我报恩,那我当然也会报答与你,但是你却既不是要我报恩,也不是……冯思定是个愚钝之人,学不来那些拐弯抹角,花兄,你……放过我吧。” “你……”花长怜指着冯思定,脸上表情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怒,有被戳破了心事的懊恼,还有羞愧、疑惑、痛心,等等表情综合起来,让他的脸如同抽筋一般,显得怪异之极。 他竟是指着冯思定,站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大喊一声:“算老子多管闲事!”一甩袖子,径自施展轻功顺着官道下去了。 冯思定一走,剩下的三个人沉默了片刻。正好水烧开了,墨岘便和七师兄一起去烫野菜,等到野菜出锅,一直闭着眼睛休息的冯思定忽然张开了眼,看向他二人:“多谢欧阳公子,多谢萧兄……” 七师兄和墨岘都是一愣。 冯思定指着墨岘笑道:“我虽未认出萧兄,但是却能认出欧阳公子……的声音来。” “我的声音?” “欧阳公子的声音特别,且如今距你我上次见面尚且不到一年,如何能听不住出来?萧兄,欧阳公子,近日可好?”冯思定拱手,便如寻常老友见面一般,温和笑问道。 墨岘如今倒是不由得对这冯思定有些另眼相看了,原本来只当他是个温吞水一般的好人而已,没想到……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样一个人,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墨岘虽有好奇心,却并未多问,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师兄,解下面具吧,周围并无外人。” 七师兄知道墨岘说没人,那便是安全的,于是点点头解下面具,朝冯思定拱手道:“前次,多谢冯兄援手。” “今次,多谢萧兄援手。”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墨岘在一边挑眉,胃里略微泛着酸味。 “冯兄可要与我们一起?” “到了下个城镇,二位便将我放下吧。” 冯思定的回答显然是出乎七师兄的意料了,毕竟他出口询问其实也只是礼貌性的走一个过场,因为既然冯思定认出他二人身份,那刚才所说的便都作不得数了,他只不过是配合他二人气走花长怜而已。 “冯兄,那石屏山庄的众人退走还不足一日,他们是否卷土重来还未可知,你如今身受重伤,若是将你独自放下实在是太过危险。” “无妨,我……” “你是怕拖累我们俩吧?特别是怕师兄暴露身份?” “当然不是。”冯思定立刻摇头,墨岘却立刻点头:“看来没错。” “欧阳公子……”冯思定无力,这世上怎么还有人如此自说自话? “我可不想师兄不安心,所以,你可以选择是自己怪怪的和我们走,还是让我把你药倒了直接塞车上。” “小墨!”七师兄怒喝,转而又对着冯思定苦笑道,“冯兄你放心,小墨只是说说而已,他断不会那么做的。不过放你一人确实不安全啊。” 冯思定看看七师兄,又看看墨岘,知这二人不过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他是别想独自留下了:“拖累你们了。” 既然说定了,那三人总算是能够坐下吃东西了。不过冯思定的肠胃,还吃不了太过油腻的,幸而墨岘也摘了不少蘑菇,混着野菜和车上的米,熬了菜粥。冯思定虽然如今胃中翻滚难过,但也是强迫自己喝下了一小碗,饭后虽然难受,但身体却也略微有些力气了。 “冯兄先坐着歇歇,稍微好些了再吃些。”七师兄照顾着冯思定靠树坐着,间或帮他按揉着穴位,墨岘在一边看着又撇了撇嘴。继而忽的一挑眉,对七师兄说:“师兄,戴上面具吧,有人来了。说不准还是个熟人。” 七师兄一边奇怪是什么熟人,一边戴上了面具,片刻之后,便隐隐见一个男子自官道上疾驰而来,待人走进,那发髻散乱、满脸由汗、呼哧带喘的不是方才怒极而走的花长怜,还能是谁? 花长怜一路跑到了树荫下,双手按着膝盖弯着腰急喘了半天,这才直起腰来,看着墨岘问道:“有水吗?” 墨岘挑了挑眉,对七师兄点点头,七师兄这才扔了个水囊过去。 咕嘟咕嘟猛灌了半袋子水进去,花长怜一抹嘴,又问:“有吃的吗?” 墨岘又点点头,七师兄指指地上的一个泥球,花长怜伸手就去抓,结果烫得他捂着爪子嗷嗷叫——毕竟这叫花兔子要是放着不吃能保温很长一段时间,却不等七师兄过来帮忙,就撩了衣摆当做隔热布,抓起来泥球朝地上一扔,顿时肉香四溢~ 花长怜也不顾什么形象了,蹲在地上就就是一通猛塞。 花长怜正在那蹲地大嚼,其他三人挺奇怪他为什么回来的,而且有他在众人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这小树荫下除了风吹树叶外,就只能听见花长怜的咀嚼之声,一时间诡异不已。 片刻后一个华服公子一路骑马疾驰而过,初时没人在意,可没想到片刻后,那马蹄声又回来了。 除了花长怜外,三人都看向了这骑马归来的公子,这仔细一看,不要说是七师兄与冯思定,就是墨岘也知道此人是谁了——头上簪着青竹筷,背上背着揉面板,玉柄菜刀腰间佩,调料罐子马旁挂。如此装扮的,除了姓宫名梓,师从调鼎老人的饕餮公子,再无二人了。 “是何香气?”马还未稳,宫梓便从马上跳了下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朝他们跑来了。可到了近处,却发现只剩下了一地狼藉,那整整一只兔子,已经都进了花长怜的肚子了。 “民间的简单手艺。”这种人专精于某一个行业的“技术人士”,一个劲的瞒着他反而给自己招来麻烦,不如实话实说,“还剩下一只叫花鸡。” 本来这世道也是没有叫花鸡的,花长怜也是因为碍于墨岘的压力,才没问东问西的。 “泥球?”果然是专业人士,拨弄了两下泥球却并未烫到手,砸开之后,看着冒着热气香气的鸡,两只眼睛更亮了。 一边花长怜擦了擦嘴,不过让嘴巴却更油了,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觉得自己还有点饿…… “七,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无视两个看着叫花鸡发呆的家伙,墨岘改变了继续呆一会的想法,决定立刻上路——免得一会又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不等众人有反应,他已经一把打横抱起了冯思定,大步朝着马车而去。 冯思定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等到墨岘放好了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差点踩到站在车门处的花长怜。 “花公子,你还有何事?” “报恩。”花长怜抿着嘴唇说。 “谁的恩?” “你的。” “你非我所爱。” “你……欧阳公子,这闺中之事其实和做菜差不多,总要是熟手才能烹出好菜,你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木头干什么呢?” “花公子所言倒也有理。” “那我……”花长怜立刻来精神了。 “可我本身便已是调鼎好手,那缺少的便不是另一个厨子,而是材料,而本人尤喜外表饱满,而内里青涩的材料。至于花公子……”墨岘上下看看花长怜,“里里外外都熟透了,太过绵软,没有嚼头。七!走了!” “等、等会!你!我至少还能替你赶马车吧!” 花长怜锲而不舍的追去,墨岘和七师兄分别上了马,他回头看了花长怜一眼,竟然径自骑马走了。花长怜正奇怪时,却听身后马蹄声响,一回头,竟然是拉车的两匹棕马无人而动,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两匹黑马的后边。 稳当、轻缓、笔直,却又哪里需要驭者? 51、054腹黑 官道上出现了古怪的一队人马,一个美公子和他的死士骑着两匹高壮的黑马走在最前。后边跟着一辆无人驾驭却自己走得稳稳当当的马车,再后边也是一个俊公子却是并无坐骑,只是用自己双脚走着,且衣衫的质料虽是不错却破破烂烂的,最后那就是第三位就是饕餮公子了,不过他素来独来独往,现在看样子却是与前边那群人是一伙的。 因为他们行路的速度快不起来,走了一天,结果眼看着快入夜了,四周围别说是个城镇,就是点人烟都看不到,于是也只能露宿。 墨岘没再去寻猎物,混着午饭时没用的野菜,加上些腊肉,熬了锅野菜汤,干面饼撕碎了泡进去,也就是晚上的饭了。 野菜汤飘出香味的第一刻,花长怜就搬了块石头坐在篝火边等着了,墨岘挑眉,任由七师兄给了他一副碗筷,花某人就立刻淅沥呼噜的开吃。 没多久,宿营时不见了身影的宫梓突然窜了出来,以上下摆兜着几个泥球。有点腼腆的笑着问:“先生可愿尝尝?” 这时代的先生可不是后代的mr,而是专门对老师的称呼。 “宫公子……”这姓真够拗口的,“何以称乎在下‘先生’?” “达者为师,况且先生却是教了我许多。” “……”两个泥球而已,“我二人其实应该算是切磋,所以,还是平辈论交吧。” “那也好,就是不知……” “是在下的疏忽,欧阳墨岘。”墨岘拱手告罪。 “宫梓。” 于是灶台的旁边又多了几个泥球,晚上的“主菜”有了。不过这却并不是墨岘有先见之明,已经知道宫梓会把做好的叫花鸡送过来,而是他原本就想着吃点清淡的,结果,看来还是清淡不了。 吃饱喝足,几个人自然也就宿在了一块。不过花长怜却是被赶着去守夜了,谁让他毫无贡献,却又吃得最多? “一夜都是我?”花某人对于守夜倒是答应得痛快,毕竟他可是自食其力的花花公子,可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虽然他跟着墨岘是为了保护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的,但是连吃了人家两顿饭,饶是他脸皮够厚,也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一夜不睡,明天他还怎么追着他们跑? “明日让你睡马车。” “啊?”马车上可是已经睡着一个重伤员了,虽然那车厢作古躺下两个人,但是…… “怎么,不愿意?” “你并不是真的对冯思定有什么想法吧?”若是有那种想法,那怎么可能把他和冯思定放在一起,必定他们之前无论原因是什么,毕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 “我倒是觉得,你当初和思定春宵一度,是不是真的出于无奈的了。”墨岘却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 “若不是你心中记挂,何以对这个重病重伤之人也从朝着那个地方想?” “你!你这是转移话题……” “我身边,合心意的死士仆役无数,除了最可心的几个,哪里可能一个个去盯着?左右都是男人,只要不当着我的面……左右生不出孽种来。” 墨岘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守夜的花长怜却在脑海里被两种想法折腾了一夜: 一是冯思定穿上了如七师兄那般的死士衣衫,戴着面具,隐在一群人身后,到了夜里,他便与另外一群同样穿着戴着面具的男人,在阴暗的角落中彼此厮磨抚慰…… 二还是冯思定,也还依旧是死士的打扮,不过花长怜自己却也参与了其中,他悄悄潜入了一处陌生的庭院,拥着他,倒卧在了漫天桃花中…… “为什么是桃花?”花长怜抱着脑袋欲哭无泪,“不对,重要的是为什么都是冯思定?”更让他悲哀的是,他竟然硬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墨岘一起来,花长怜就顶着两个黑眼圈跑来找他。 “欧阳公子,商量商量,让你那死士进车里躺着,我去骑马,如何?” “不好。”墨岘干脆拒绝。 “为何?” “与七并辔而行,是享乐,与你……”墨岘嫌弃的挑了挑眼眉。 “那我坐在前边?” “马会怕。” “……” “总之,要么你进车里去,要么你跟在车后边。”墨岘说完后便转身走了。稍后,七师兄寻了个空隙小声问道:“你这是在赶他走?” “我真希望他走了。”墨岘低叹一声,不过看样子这人不但不会走,还有很大的可能醒悟过来,不过,此人心无定性,像是冯思定那样聪明却又有点死心眼的家伙,要是得了这一时的喜欢,九成是祸不是福,“干脆我找个机会,一掌把他劈了吧。” “顺其自然吧。” 两个人同时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再次上路,花长怜一开始是如昨天一般跟在车后边。但这几天,大事小情跌宕起伏,他几乎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拿吃饭来说,原先他也不是饭桶,只是因为被耗空了,必须补充而已。 跟在车后边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脚下边就已经不稳了,为了不掉队,只能无奈的坐到了马车门边上。但那仅供脚踏的一点边沿,却又哪里坐得住? 结果他靠着车厢睡着,马车不过是稍微一颠簸,就颠得他失了平衡,幸亏车厢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肩膀,否则便要出丑跌下车去了。而那抓住他的,不是冯思定还有谁? “进来歇会吧。” “哦……”花长怜讷讷的应了,他也知道自己要是继续呆在外边,要么是被摔死,要么是被冷血无情的欧阳墨岘扔下。 马车里并没什么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草药香气,是因为车厢里墨岘放着的药箱,也是因为冯思定身上裹着的伤药。而不知为什么,刚才困得要死的花长怜,进了这舒适安稳的车厢,反而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冯思定却早已躺下,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并不长,也不细密,眼睛不大,鼻子不算怎么笔挺,嘴唇略微有些厚,且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几乎是青灰色,要说他这张两唯二的两个优点就是眉毛和下巴了。 如墨画般的剑眉,挺直阳刚,为整张脸都增添了几分颜色;略尖但并不锐利的下巴,不得不说冯思定十分理解墨岘上次捏他下巴的动作,他每次见他,也总想捏着他的下巴,然后…… 然后冯思定睁眼了,他的瞳仁与其说是黑,不如说是深褐色,可花长怜总觉得这双眸子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黑眸子都更是深邃迷人。 刚发了会呆,花长怜猛然醒悟了过来,花丛老手的他竟觉得面颊有些发热:“我、我这就转过身去!”一边说,一边翻身去睡。 “花公子,你不必对在下心存愧疚。” 他原以为冯思定是因为他失礼才睁了眼,如何也没想到冯思定会开口说话:“啊?” “那一夜,我没想到你是因为吃了药,才……” 花长怜转过了身,疑惑的看着冯思定,有些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你虽吃了药,我却是没吃的,我是……自愿的。” 花长怜张大了嘴,他一直以为他与冯思定都受了陷害,如今看来,这里边竟然还是别有隐情? “所以,那一晌欢愉,如今的这种种一切,只有你才是被害之人,你无须对我如此愧疚。如今我跟着欧阳公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冯思定对着花长怜淡淡一笑,便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他睫毛忍不住颤动,一滴泪水便滑落了下来。冯思定匆忙抹去了泪滴,转过身去了。 “冯兄……”花长怜看着冯思定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笑和泪,想着那一夜他的颤抖和火热,他突然感觉自己挺高兴,高兴得……想要把躺在他身边的男人抱进怀里,好好亲吻爱?抚一般! 这个时候如果花长怜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情,那他就白做了如此之久的花花公子了。 可是知道了,他反而点害怕了,倒不是怕带着男人回家,家里人会反对,他只是在害怕,这个男人会是和他过一辈的那个人吗? 他就这么傻呆呆的看着冯思定的肩膀,心中千回百转,犹豫来去,却最终伸出手,碰到了冯思定的肩。冯思定颤了一下,没回头。 “冯……思定,你和我走吧?” “……” “不是愧疚,而是我、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 “不行。” “思定?” “花兄,赵雁乐陷害我一事,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也是与他一起的,那夜与我相会,也不过是按计策行事而已。但是那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总不能连丁点与心爱之人相爱的滋味都没尝过,就死了。却没想到,你也是被害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是我对不起你。” 花长怜听着心疼,想去抱着冯思定,却听他轻哼一声,显然是自己碰着冯思定伤口了,立刻忙不迭的又退回去。 “花兄,你要打要杀,我悉听尊便。但是切莫再对我提那情情爱爱了。” “你不是说你也喜欢我吗?怎么反而不让我提?” “将死之人的想法,与苟活之人的念头自然是不同的。我现在,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我心里实在是累的厉害,不愿再经波折了。” “那你跟着欧阳墨岘,就是平静?你可知他要你做什么吗?” “那自然是平淡的,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要情、不要爱,而且,欧阳公子历练之后,便要回到家中去了,如此再不出江湖,自然也就避过了那波波折折。” “这、这……” “花兄,睡吧,你我都乏了。”终于,冯思定不再说话,没多久,气息变得越发轻缓了,似是已经睡去。花长怜却是抓耳挠腮,明明困得头痛欲裂,却死活也睡不着了。 他二人却不知,自己在马车中的私房话,外边还有一个听众。 墨岘忍不住摇摇头,暗道原来自己看走了眼,这冯思定用他上辈子的话讲,根本就是个超级大腹黑啊。他说这么多,分明就是不满意花长怜说喜欢时,前边加了“好像”二字。可怜花长怜还以为自己看上的是多纯良一个人呢。 花长怜是别想跳出冯思定的五指山了…… 52、055发飙 临近晌午的时候,众人停下用饭,花长怜摇摇晃晃的从车上走下来,看那样子,却仿佛他在车上休息,比跟在车子后边走还累,两只凤眼再没了曾经的风流神采,瞳仁呆滞,血丝布满了眼白,两个眼圈也是黑漆漆的,如同被谁打了两拳。 不过除了七师兄因为关心冯思定看了两眼,其他二人完全将他无视。 墨岘照例去寻吃食,七师兄照例去垒土灶,宫梓照例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花长怜也是照例无事可做,不过大概是真累得狠了,脑袋开始一阵阵发木,即便是那些关于冯思定的想头,也渐渐的都无法思考了。 于是,花长怜靠着棵树就睡死了过去,结果七师兄垒完了灶,一看花长怜,立刻吓得把他叫了起来——外边看不出来,但实际上,那棵树原来已经被蚂蚁蛀空了,也就是这丁点功夫,蚂蚁爬满了花长怜半张脸。 花长怜被叫醒刚开始还有些不乐意,但神智渐渐恢复,脸上、颈上便又疼又麻了起来。花长怜下意识的也知道不好,伸手一摸,鸡皮疙瘩顿时都起来了。“啪啪啪!”个自己的左脸就是几个巴掌。七师兄也帮着他把那些蚂蚁朝下拍,两人忙了一会,终于是没事了。 但那蚂蚁八成是有毒的,花长怜那张脸肿起老高,左边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细缝,且眼睛被刺激得不停的流眼泪,左半张嘴巴也肿如同香肠。摸着又疼又痒的左脸,花长怜委总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七师兄拿出墨岘给他准备的油膏帮花长怜抹在脸上,这才让他感觉略好了些。 稍后墨岘回来,两人都把对方吓了一跳。墨岘是没想到,不过找食物的这点时间,花长怜就变成了半面八戒,花长怜则是没想那个到,墨岘拎回来了四五只大耗子。 “这东西是竹鼠。” “呢也丝喝丝。”(那也是耗子)花长怜肿起来的半边嘴唇根本不听使唤,所以也就吐字不清。 “这东西补中益气,且能解毒。可是滋补的佳品。” 其实墨岘本来是无意中发现了一片竹林,想着去挖些笋子,结果没想到竟然还寻到了竹鼠,他原本还以为竹鼠是南方的特产,没想到这世界北方也有。不过,也可能是现在的生态环境较好,即便是寒冷的地方也能让它们生存吧。 “哼!”花长怜不屑的哼了一声。 墨岘也不再理他,而是和七师兄一起去处理竹鼠,没多久,宫梓也回来了,一手拎着一条三尺多长的大蛇,另外还拎着两只灰突突的比寻常母鸡稍小的野鸟,他看见墨岘收拾的竹鼠,立刻眼睛一亮:“好东西。” 墨岘也笑,果然吃货就是识货。 竹鼠加上蘑菇野菜,烧了一锅汤,调料只略微加了些盐,但汤水沸腾后,那随着乳白色的整齐一起扩散到空气中的香味,却不是任何调料能够配制出来的。 原本不屑一顾的花长怜,也忍不住连咽了几次口水。让他没想到的是,墨岘竟然首先给他盛了一碗,不过那碗端在手里,他就立刻醒悟了,这不是给他盛的,是给马车上的冯思定盛的。 他仍有些不知所措,但只是略微犹豫,就端着碗上车了。 七师兄有些奇怪,墨岘怎么对冯思定态度突然好了许多?却见官道上忽然来了一群杀气腾腾的江湖人士,策马疾驰而来。 这原也是寻常事,人家过路,他们吃饭互不相干,不过若来人寻的使他们的晦气,那就有些麻烦了。 当先骑一匹枣红马的中年大汉,不是那石屏山庄的庄主赵兴年,还能是谁? 他们吃饭这地方,原本便是往来客商清理出来的休憩之处,正好是凹进了路边树林中,清理出了一块平坦之地。靠着官道的那一边,还留下了几棵树,正好能遮挡阳光,以及来往人马车辆扬起的尘沙,不过却遮挡不了官道上来往之人的视线。 赵兴年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原本就要冲过去了,却是一个上次见过墨岘的手下忽然高喊了一声:“庄主!人在这呢!”众人这才拨转了马头,在官道这一边,隔着树林,将墨岘一行围了起来。 “阁下可是青鸾公子?”赵兴年带着打头的几个人下了马,走进了在和小片空地,对着墨岘就是一拱手。 墨岘的眉毛顿时就立起来了,七师兄身上的伤口可是才刚结痂,内伤也还没全好呢!只是因为七师兄不让他去报仇,他自己单独行动,必然要和七师兄分开,这才没去寻石屏山庄的晦气,但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那可就别怪他就着碟子吃菜了! “正是。”墨岘放下了喝了一半的汤碗,笑着点头,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阴森森的。 “我儿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阁下却下狠手,毁他容貌!” “你问我为何毁他容貌,我还想问他,为何无端伤我死士。” “阁下收容我山庄奸细在前,我儿不过是例行询问……” “老前辈,既然你都知道事情原委了,那何必还与我浪费这唇舌?你到底要如何给那你儿子‘讨回公道’,便快些画下真章来吧。我也好继续吃饭。” “竖子狂妄!”赵兴年大喝一声,把自己的宝剑抽出来了,“如你这般狂妄歹毒之人,必是邪道出身!今日老夫便要替武林除害,即便是日后有人说我是以大欺小,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旁的朋友大必是受了这妖人蛊惑,还请退到一边,以免被波及误伤。” 赵兴年的这番“正义凛然”的发言,当即就把墨岘给气乐了。他是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了,赵雁乐与他爹,可真不愧是虎父无犬子…… 懒得与他废话,墨岘一拍七师兄背上刀匣,双刀飞出匣内,墨岘也随之跃了出去。半空中握住双刀,一个旋身,朝着赵兴年劈了下去。 那赵兴年终归是石屏山庄的庄主多少还有两把刷子,瞬息之间,腿部躲闪,举剑格挡,竟真的成了墨岘出江湖来,挡住他双刀的第一人。 只不过,那刀上的力道可不是那么好接的。赵兴年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长剑险些脱手,脚底下更是不稳,接连退了七八步,及至后背撞上了一棵桦树,这才停下了脚步。再一看右手,虎口却是已经被震裂了,鲜血已然染红了剑柄。而那那柄宝剑,也被震出了两个缺口。 赵兴年心中震惊无比,石屏山庄大总管杜晦带回去的尸首,赵兴年也看了,但是他只以为墨岘练了什么邪门武功,所以那尸首才会是那般死法,而根本不相信杜晦的墨岘内功高深一说。 毕竟墨岘才多大一点?除非异常得宠的皇室子弟,那才能从小就用特制的药液泡着长大,还有内廷供奉专门为他们传内力,可今上的几个皇子无圣旨,哪里有那个胆子轻离都城? 所以为儿报仇心切的赵兴年,这才点了精锐人马出来,结果,此时看着手上的伤,他才知道自己这是撞上铁板了——墨岘这年轻人即便武功高强,但他也不是太过惧怕,今天是他托大,这才自己跑了来,想要亲手为儿子报仇。 否则,作为一方势力的魁首,要收拾一个年轻人还不简单?让他畏惧是这年轻人身后所代表的那个势力。 可是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了,属下还在旁边看着他,他要是服软认输,那以后还如何御下? 赵兴年还有时间想着以后怎么办,但墨岘却又哪里会给他以后的时间。就在他看着自己虎口愣神的时候,墨岘的第二招已经紧跟着到了。 翩翩身姿如曼舞,广袖掩刀光…… 赵兴年的喉咙被切开,鲜血喷溅而出之时,无论是石屏山庄的下属,还是七师兄、宫梓,又或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花长怜,甚至是被杀者,全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墨岘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且轻而易举的,把石屏山庄的庄主杀了! 赵兴年还试图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但也只是“试图”而已,他的手只来得及动了一动,整个身体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双腿抽搐了两下,就此没了呼吸。石屏山庄的众人最先反应过来,不过他们有的人是朝前冲要为庄主报仇。有的却拨转马头,跑了。 不过逃跑者却并非只是单纯逃命的,还有些聪明人是要回去报信的,一个庄主死了,那必定还会有第二个庄主站起来。当然,这第二个庄主是不是赵雁乐,还未可知,毕竟,他只是“前庄主”的儿子而且,且还十分的不得人心。 即便山庄老人只认赵家的人,但是他的叔叔伯伯,堂兄表弟,可是还有不少呢。 而对于那些送上来的人,墨岘自然是…… “主人!” 自然是一人给了两刀,一刀在肩头,一刀在手臂,不伤性命,但也无法继续动武。 料理了找事之人,墨岘纯白的长袍,已然染了一半的红,便是脸上也溅了血腥。摸了摸脸上的血,墨岘不觉得肮脏,反而有种热血沸腾,斗志高昂的感觉——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挺变态的,可是,这完全是不以理智控制的。 “主人……”七师兄这个时候才凑上来,用布巾帮墨岘擦着脸上的血,墨岘却眯着眼睛,摸了摸他面具,接着一把将人扛在了肩膀上,不顾围观众人的惊诧,几个起落,扛着人消失在密林中了…… 53、056无奈 墨岘抱着七师兄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人……不但没少,反而又多了许多。 领头的一个用绷带裹紧了头脸,只露了鼻孔眼睛的,连猜都不用猜便能知道是那赵雁乐——赵兴年是等赵雁乐状况稳定了,才带着人来寻墨岘的晦气的,而赵雁乐又想自己亲眼看到墨岘被教训的丑态,因此赵兴年没出来多久,他就带上了养伤期间碰见的几个朋友,跟在赵兴年后边了。 却不想,半路上先是等到了父亲的死讯,接着又看见了他的尸首。这下正好是仇上加仇,怒气攻心的赵雁乐就带着朋友手下,来寻仇了。 而在他旁边站着的几个男女,实际上墨岘都是见过的,不过由于他看人的特别方式,因此,除了那个差点被他宰了的,某镖局大小姐周岫外,其他的人他都没认出来。 “要不要我一锅端了?”墨岘问着他怀里的七师兄,如今他正抱着人,轻飘飘的踏着一根榕树的树枝,如是白天自然是天人之姿,但如今是暗沉的夜里,他这么一身染血的白衣,寻常人看见非要吓个好歹。 因双唇干涩,七师兄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但他指舔了一半,墨岘的头便忽的低了下来,帮他舔了另外一半。 “师兄,莫要撩拨我。”墨岘看着七师兄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倒映了天上的星子,又像是燃起了火…… 七师兄却是没这个力气欣赏了:“少杀人,小墨。况且,你自己也知道,我可受不住了。” “师兄这可是本末倒置了,若是之前让我将那群人都杀个干净,哪里还需你自己受累?”墨岘轻吻了一下七师兄的额头,吮去了沁出的几滴汗珠。 七师兄颤了一下,将头转开。若说情?欲之后,墨岘现在正是容易被撩拨起来的时候,他却也同样是身上敏感异常。虽是已疲累得厉害,且那地方还火辣辣的疼着,但墨岘有意无意的眼神动作,却也依旧让他不忍不住心思荡漾。 不过他也知道墨岘的意思,他那邪劲上来,就得发泄,要么是杀人,要么就是…… “算了,大不了回城去躺上个……十天半月。”嘶哑着嗓子,七师兄有些自暴自弃的道,毕竟他们现在也不可能躲着人走,就算是能狠下心把花长怜和冯思定扔下,但是行李、马车、还有马匹都在下边,没了这些他们难道要当强盗去? 墨岘嘿嘿一笑,又低头咬了七师兄红得发紫的耳垂一下,这才一跃而下,一路轻点着树梢枝叶,悠悠然落在了花长怜身边。 他现身之前,下边的双方人马正在对骂——其实说是双方有点不搭调,毕竟一边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虚弱的伤员,另一个是不善言辞的厨子,剩下一个尖牙利齿的还因为肿起了半张脸吐字含混,所以,基本上战局可以说是一边倒的。 而如今见到正主一出现,两边却反而都安静了。花长怜狐假虎威的站在墨岘身后,想要摆出一个得意的笑,但因为长时间说话,他的左脸如今变得更疼了。所以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捂脸站着。 墨岘左右看了看,脸顿时黑了下来。他那马车上边都是刀剑的痕迹,车辕更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家伙劈断了,只是刚才他在树上,毕竟离得远,光线又不好,再加上周围树木遮挡,竟然没看清楚,也不知道车里边的东西都怎么样了。 七师兄在隐蔽的位置轻轻戳了戳墨岘,那意思是让墨岘把他放下来。但是,若马车是完好的,墨岘自然会把七师兄放进马车柔软的被褥中去,但是,现在马车都那样了。而这地面上,也是明显的不干净,外加硬邦邦的,怎么能让现在“有伤在身”的七师兄坐? 所以墨岘就当没感觉到,仍旧堂而皇之的抱着他的死士,他的“七”,挑眉问着来人:“有事?” 花长怜都忍不住在肚子里腹诽着:废话!没事谁会大晚上的跑到这荒郊野外来!?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但是要么是不敢——在场的绝大多数,虽然都是来寻仇的,但在场的多少都知道墨岘武功高强,外带杀人不眨眼,人谁不惜命?况且赵雁乐现在可只是个“前石”屏山庄大公子了,眼看着就要一文不名了,众人来此不过是碍于名声,摇旗呐喊一下就罢了,干什么要为他做出头鸟? 要么是不能——被一巴掌拍碎了半张脸的赵雁乐,现在连吃饭都有问题,更别说说话。 结果,墨岘这一问之下,竟然冷场了。 “你们没事,我有事。”墨岘等了片刻见无人回答,抬脚就朝着赵雁乐那方走了过去,当然,依然是抱着七师兄。 此时赵雁乐其实都有些气疯了,表面上他虽是人多势众,但就算是方才,明明墨岘不在,正是抓人质的好机会,但众人却无人敢于真正动手,十个人里竟然有九个半都去砍那不过是死物的马车!即便是那半个动手的,也不过是如同师兄弟过招一般,摆上架势你来我往三两下便罢了。 如今正主回来了,那些女侠们倒还罢了,但往常拍着胸脯充好汉的男人们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终于是知道不能靠别人了,作势便要抽出腰间佩剑与墨岘拼个你死我活! 墨岘当然看到了他动作,也不知他脚下是如何动作,明明见他身姿稳健,脚步未停,一颗小石子却被他脚尖踢了出来,正正好好击中了赵雁乐身上穴道,就此他变成了个石头人,动也不能动了。 “啊!”对墨岘有心理阴影的周岫,见赵雁乐如此,立时吓得尖叫一声,躲在了天娇火凤萧云清的背后。原来,她当日邀请的最重要的两个帮手,就是萧云清与赵雁乐,但结果这两个人一个来迟了,一个忙于“要事”根本没来。 不过萧云清还是起了会会墨岘的意思,甚至几次三番制造偶遇。周岫虽然害怕墨岘,但大小姐脾气扔在,还是存着找回场子的念想,也就跟着来了。结果碰上赵雁乐这件事,她今天来此,原本和赵雁乐的心思差不多。觉得有赵兴年出手,必定会好好教训墨岘一通,但谁知道赵兴年都让对方给宰了。 周岫当时就想离开,但是这个时候走,说不准就会被按上个贪生怕死的名头。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可是她对墨岘的畏惧,却是更深了。 “谁毁的我马车?”墨岘的步步逼近,让许多人都有了尿裤子的冲动,还好他终于是停下了,但问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貌似当初,所有人都朝着那马车招呼过。 “青鸾公子。”结果袅袅娜娜站出来说话的,竟是第一美女萧云清,“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等来此,特为解开你与赵公子的误会。也免得青鸾公子为了些旁的小人,背了污名。”一边说,那对漂亮的杏眸,一边朝着冯思定方向瞟。 “我把他爹都宰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墨岘一句话,噎得这位第一美女脸色就是一青,她原本是想给墨岘个台阶下,让他把罪过都推到某个石屏山庄弃徒身上。然后把人一交,一杀。虽然他家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倒是表面上让赵雁乐报了父仇,全了石屏山庄的脸面,大家也就都罢了。 可谁知道,墨岘根本不要这个台阶。 “花长怜,去车上看看,我们的东西都怎么样了?”墨岘吩咐一声,花长怜立刻点头,待他钻进车里的时候才猛然醒悟——怎么他好似成了墨岘的下人一般了?!可是上都上来了,还能如何? 其实不需他清点什么,车外虽然毁损得严重,但是车里的东西却并没什么人来动,大多也不过是震动得略微有些散乱而已。 见花长怜朝他摆手,示意东西都无恙,墨岘很干脆的包着七师兄找了个树墩坐下,同时朝着花长怜吩咐道:“把他们的马匹都拉过来,将我们的东西打包塞在马上。” 某花花公子歪歪嘴,但却不敢有什么二话。况且,看那些公子小姐铁青的脸色,也是一种不错的娱乐。 “青鸾公子,你不要欺人太甚!”果然是江湖第一美女,连含怒叱责时的声音,听着都这么悦耳动听。 可惜,墨岘这个土包子,只能欣赏自家七师兄喘息呻?吟的声音,太过高雅的他没那个素质。随手折了地上一根草叶,墨岘手腕一抖看,那叶子擦着萧云清的乌鬓而过,两缕青丝落在了地上…… 萧云清的脸顿时吓得煞白,捂着鬓角连退了两步——她想起了赵雁乐那被毁的脸,若是墨岘也给她这么一巴掌……她原本看墨岘年少俊美,武功超群,身家该是也不错,与自己正好般配,所以有了那么点旖旎心思。不过现在她很明确的了解到这男人绝非良配了。 于是,江湖第一美女保持着脸上惹人怜爱的明媚忧伤,捂着鬓角很识时务的不再多嘴多舌了。 其他男子见如此佳人被伤,倒也起了那么点“雄”心,可是,一想起墨岘那一手,几乎就是传说中落叶飞花都可伤人了。于是雄心,立刻就都变成熊心了…… 结果几十号人,就这么在大晚上傻站着,看着花长怜把马车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捆绑在他们的马上。花长怜毕竟是独自行走江湖的,看似吊儿郎当,但是收拾起东西了还挺像那么回事。而且他相马的眼光也不错,挑选驮着货物的,都是那些少爷小姐们骑的好马,天娇火凤那匹浑身赤红的马儿便是第一个被他相中的。 左右也不过是一刻多钟,东西就都收拾好了,将驮着行李的马缰绳拴在他们坐骑的鞍子后边,三个人,每个人都系了三、四匹马。墨岘抱着七师兄,花长怜抱着冯思定,宫梓也乐呵呵的凑着热闹,当然他谁也没抱。 接着便扔下了其他人不理,一路朝他们来时的那座城去了。 先碰见大雨,又碰上花长怜与冯思定,原本是在晃晃悠悠走了快两天,骑快马天刚亮的时候,众人就回到了那小城里。 进城门时,七师兄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原定是最迟三五个月便能回村中去,但是按照现在这种走法,今年过年之前,他们能找到鬼医吗? 54、057冤孽~ 还是墨岘上次住的那家客栈,客栈掌柜的从早晨在被窝里睁开眼,两个眼皮就都狂跳不止。弄得掌柜的心惊胆战不知是福是祸,结果还没等小二们收拾好了大堂里的桌椅,就听外边有人敲门板。 一个擦桌子的小二,立刻放下了手下的抹布去下门板,结果一见了敲门的人…… “哎呀!我的娘呀!”这不过是鸡叫时分,天只是蒙蒙亮,小二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只有半边脸齐整的“妖怪”,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了起来。 “小二哥莫怕,那人不过是被毒虫蛰肿了脸而已,并非什么妖怪。”客栈里的其他人正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妖怪”被拽了出去,又进来了个容貌英挺的齐整人,只是脸色不好,说话也没底气,听着像是个病夫,而且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冯思定坚决不让花长怜抱着进门,索性也只是这两步的路,他还能支撑。 小二这才将信将疑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略有些腿软的去拆那剩下的门板,但一缕清风从门口溜了进来,却吹得他裆下发凉。低头一看,湿淋淋的水迹正淋漓着朝下滴,原来是吓得尿了…… 小二哥顿时脸一红,胡乱告罪了两声,跑下后堂换衣裳去了。这时候其他小二与掌柜的也过来了,虽有人笑了两声,却也无人嬉闹他,只是上来招待客人而已。 却说掌柜的看那后边走进来的“妖怪”客官,有些面熟。但他那半张脸肿的实在太过厉害,直到后边墨岘进来,他才猛然记起!这可不就是那位拿着……来的客官吗? 想起他和这位美人客官斗来斗去,险些毁了他半个店面,掌柜的就觉得头疼脚疼胃疼,浑身哪都疼。再想起来纳威美人客官,短短几天给他引来的客人,掌柜的仿佛听到了哗哗的钱响,疼的地方忽悠变得飘飘然舒爽起来。 不过既然这俩人已经走到了一起,他想来他们俩便不会再惹麻烦了吧?他也就只会挣钱,不用大修了吧?所以,今天早晨两个眼皮跳,只是预示着他财源广进……吧? 不管掌柜的心情如何,总之他们一行五人,不过他们那马匹却惹了些麻烦。虽然这客栈算是城里最大的,且因为要接待来往的商队,客栈的牲口棚也够大。但是,不算墨岘原本的两匹黑马,花长怜找来的那其他马匹,可都是百里甚至千里万里挑一的的金贵畜生,最突出的就是天娇火凤的那匹枣红马。 即便不说这些马匹过去都是独马独棚,都是较贵惯了的主。单说马匹的习性,虽是食草的,但也是有马王一说的,这些大王小王们,哪里受得了与其他拉车推磨的牲畜同槽吃嚼?况且,如今它们群聚在了一起,又无主人威压,马夫也并不得利,那当然是要分个王中之王出来的。 于是,墨岘刚把七师兄安置下,还没等他吩咐小二弄一桶热澡水来。就有鼻青脸肿,专做马棚杂役的小二哥,一瘸一拐的跑上来找掌柜的诉苦了。 “掌柜的!不好了,后院的马打起来了!马棚都要掀翻了!” “啊?”掌柜的一惊,伸手就要抽那小二,“不省心的东西!你弄了什么东西,惊了马了?” “老舅,我哪里敢啊,我不过是和三子他们照常把马拉近棚里,不过是转身那个草料的功夫,那马就都发了疯一般的挣起了命来!”原来这两位还是亲戚。 “笨!”小二哭号的声音极大,弄得在隔壁的花长怜都跑了过来,一脸鄙视的看着小二,随即一抬手,“马棚。带路。”他那脸还是又疼又肿着,想吐字清楚,也就只能言简意赅了。 没想到那小二哥也是个牛脾气,并没带着花长怜去马棚,而是伸手就去抓花长怜的衣襟:“你凭什么说我笨?!你又是哪根葱!”出乎意料之下,饶是花长怜武功不错,竟然也被个普通人抓个正着。 要不然掌柜的是他老舅,他却只能在马棚干杂役呢。这客栈可是个服务行业,讲的就是笑脸迎人,会看脸色。就这位炮仗一样的,若是在大堂干两天,非得把客人都得罪光不可。 “啪!啪!啪!”掌柜的对着他外甥后脑勺就是三巴掌,“小混账!” “老舅……” “这位客官,对不住!对不住!我家这外甥没见过世面,还有些呆傻,还请客官万勿见怪。还不快道歉!” “客官……小人知错了……”这小二哥,虽然确实有些呆傻,但看来还算是孝顺听话,不情不愿的给花长怜行着礼。 “马棚。”花长怜并没与个寻常小二置气,手一摆便算了。不过掌柜的也不敢让自家炮仗外甥带路了,而是又指了个小二,带着人去了。 “掌柜的,还请弄些小菜,另外抬两桶洗澡水上来,赶了一夜的路,实在是乏了。”墨岘总算是得了机会说话。 “自然,自然。”掌柜的赶忙应下,一路拍着他外甥的脑袋,一路下去了,出门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七,我们干脆在这多呆上些时日可好?”闲杂人等总算没了,墨岘立刻进了里屋,坐在床边和七师兄说话。 “……” “七?”见没人理会,墨岘先放下了床帐,才把七师兄的面具摘了下来,果然,七师兄已然是睡熟了。墨岘笑笑,想起稍后要洗浴,便很“贴心”的帮七师兄宽衣。 此刻七师兄熟睡着,无知无觉的,一脸恬淡和平静,这让墨岘突然有了一种正在“做坏事”的兴奋感。他撩开被子,七师兄里边只穿了里衣,昨日墨岘是将他抵在一块青石上“做事”的,倒也不曾污了衣衫,如今七师兄的里衣仍旧是纯白的。 墨岘忽然有了个想法,理智还未思考行与不行,手却已经有了动作——他解下了自己袍带,将七师兄的双手束住,高高系在了床头。 解开里衣的结扣,明明连点肉色也未见,墨岘却先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待解开了他上衣,墨岘看着他蜜色的胸膛上斑斑印痕,吮出的,咬出的,捏出的,且还有被青石划伤的,一团火腾得一下,便烧了起来…… ”随着“啪”的一声肉响,七师兄“啊!”的一声终是惊醒了过来,感觉双手被缚,立时又惊又恐,便要挣扎。这时候那在他身上动作的人却压了下来,咬住了他耳垂:“七……别紧着身子,箍得我生疼。” 七师兄气得险些晕了过去,但墨岘却已经抓着他动了起来,狂涛汹涌之中,七师兄也只剩下随着那力道,来回摇摆,哭泣呻吟的力道了。 云收雨住,面对着满脸泪痕,昏厥过去的七师兄,墨岘表示很愧疚。 但是方才翻云覆雨之中的缠绵滋味,摸摸下巴,墨岘表示以后偶尔还可以这么“试试”的…… 至于在墨岘“干正事”的过程中,前来送饭食、浴桶的小二,也都算是机灵,敲了几下门,听里边并无动静,也就老老实实退下去了。不过浴桶的水和饭菜却都一直热着,墨岘清清爽爽出门后,见着热饭立刻被送上来,听着热水都在灶上热着,墨岘一出手便是半两碎银。 从小二哥到掌柜的就全都笑了,热饭烧水不过费些柴禾,十几文大钱而已,半两银子却是半吊钱还要多,且这打赏按规矩是客栈上下都有份的,他们如何不笑? 墨岘又要了碗米粥,端着进了房。 “七?七?”墨岘把七师兄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七师兄身上还赤着,只是那痕迹比方才还要“斑斓”,两颗红珠如今也无比可怜的肿了起来,左边那颗还略有些破皮。 七师兄朦朦胧胧张开了眼,看见墨岘后,该是想要说话,但嘴唇只是颤抖着,却是连半个字也没力气吐出来了。最后干脆闭了眼,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墨岘尴尬的嘿嘿傻笑了两声,一手端过了碗,另外一只胳膊却绕过了七师兄腋下,拿起了勺子,专心帮他喂起了粥来。七师兄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暗恼,墨岘之前还说什么,只要说了那个词,那时无论做什么都会停手,可是……可是他也得给他开口的机会啊! 便如方才,他不是用自己的嘴巴堵着他,让他呼吸都困难,便是下了力气折腾他到神志不清,那时候便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又哪里还记得如何叫停? 再被他这么折腾两次,真的要没命了。 吃完了粥,七师兄以为自己能睡了,却见墨岘出去,外边又是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墨岘再进来便是撩开他被子。七师兄无力反抗,也只能由着他。 先是在外边,把他从里到外都弄了个干净。七师兄羞得便是脚趾都红得如滴出血来,却也只能闭上眼睛装作睡着。待他被放进浴桶里,水遮掩了身子,他才终于是略放了心。 墨岘在外边也洗净了自己,但之后却是也进了与七师兄同个浴桶。七师兄睁开眼睛,用眼神瞧着另外一个浴桶——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一个人多孤单?”墨岘一如既往笑得没脸没皮,伸手就在水里摸来摸去。 七师兄拿眼瞪他——你想要了我的命啊! “放心,我又不是铁打的,如今也已经饱足了,只是摸摸,不做什么。” 七师兄闭眼——上辈子真实欠了你的。 “七……” 55、058下药 被压榨得体力、精力,还有……咳咳,都一滴不剩的七师兄,总算是能安稳的睡觉,休养生息了。 墨岘躺在他旁边,看着他宁静的睡脸,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嘴角一个劲的上翘,手也有些管不住的摸上了七师兄的脸颊,嘴唇,下巴,喉结……眼看着就要摸进被子里去了,七师兄难受的咕噜了一声,墨岘才匆忙把手缩了回来。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禽兽了,还是别在这看着人了,免得真的把七师兄折腾出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俩是要过一辈子的,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下了床,墨岘原地走了两圈思考着自己要干什么,客栈外一棵老槐树上的知了们,这个时候叫了起来,吵闹得人心烦,墨岘的眉先是一皱,继而却又是一挑——总算知道要做什么了。 墨岘出门,问过小二后,一路就朝着客栈客栈的后厨寻去了。进了厨房,只见客栈的三个大师傅,五六个帮厨,外带几个杂役小工,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个灶台,但却是一个多话的都没有,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 一见这架势,墨岘便知道找对了地方,站在门口道:“宫梓,教你做一道新菜。” 声音不大,但宫梓显然是听到了:“半刻钟后出锅。”不知对谁说了一句,便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如何做?” “半斤硝石、半斤羊奶、八个鸡蛋、四两冰糖。” “冰酪?” “类似。” 所谓冰酪有些类似刨冰,墨岘前世的中国,汉代便已有硝石制冰的技术,宋代时,将所治之冰磨碎,加入糖、果汁之类的,便是冰酪了,说起来这还是冰激凌的祖先。这个世界,也早有冰酪之物。而墨岘要做的,当然就是进化之后的冰激凌。 至于为什么墨岘要羊奶,不要牛奶,那是因为这个时候中国可没有黑白花的专门奶牛,普通黄牛的奶,不但膻腥,还有一股难喝的酸味,比马奶好喝不了多少。相比之下,还是羊奶更好些。 宫梓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就去了。他去买东西,墨岘却也没闲着,寻到了铁匠铺,打了十几根细铁丝,然后弯了两个打蛋器出来。 他原本以为宫梓还要花上些时间,毕竟要寻的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一一寻来也并非易事。可谁知,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恰好见客栈门口停着两辆独轮的小车。 几个伙计和拉车的苦力正朝下搬着东西,站在车旁边的人,不是宫梓还能是谁? “够吗?” 墨岘:“……”他只想做一点冰激凌给七师兄消暑而已,但这位采购的东西,都足够在古代开个哈根达斯了吧? 不过墨岘转念一想,或许不该把视线单纯停留在冰激凌上,多余的鸡蛋做面包、多余的羊奶做奶酪、多余的冰糖做糖果、多余的硝石……做火药是不可能了,但是多做点冰放在房里降温也是不错的,反正,他们要在客栈呆上一段时间了。 于是,闲着没事干,本来想做一件小事,但是却被宫梓给找了一堆小事的墨岘。很干脆的决定与除七师兄之外的所有人,有事同干。 宫梓自然是不会被放过了,已经收到命令,正在努力把所有的羊奶都煮沸一遍。墨岘更是当下就把花长怜也从屋里拎出了出来,吩咐他去揉面。甚至腿脚不方便的冯思定,也被墨岘塞了一盆鸡蛋,一个打蛋器,躺在床上打鸡蛋…… 墨岘自己则又朝外边跑了一趟,这次找的是箍桶匠,他做了略长的桶,桶盖子中间有一个圆洞,从洞里套一个前边有个圆盖子的棍子进去——此桶可打奶油。也正好那箍桶匠原本就有晾晒清洗干净的类似桶子,只要改改那盖子,做个棍子就好。 墨岘拎着桶子回来时,羊奶也煮好一半了,墨岘把揉面揉得浑身大汗,却只揉出一团未知物体的花长怜叫了过来,让他来打奶油。 “只是不断抽?插个棒子而已,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行吧?”对着七师兄发誓,墨岘在问花长怜的时候,内心是很正直的。 “噗!”这是宫梓发出的声音,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厨子,他是绝对不会因为大笑而把口水喷进锅里去的。 花长怜的脸顿时黑得不能再黑了:“我、很、行!”他一字一顿的说,弯下腰就咬牙切齿的抽?插了起来。 墨岘挑挑眉,接过了他弄的一团乱面,开始揉起了面粉。 七师兄睡到晌午的时候,因为肚子饿醒了过来,还没睁眼,就闻到了一股过去从没闻到过的浓郁香气,于是他的肚子就更饿了。 “七……七?起来吃些东西,再接着睡。”墨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七师兄感觉有谁正抚摸着他的脸,顺理成章,七师兄张开了眼睛。墨岘立刻轻手轻脚的将他扶起来,在他背后塞上了卷好的棉被,让他靠的舒服,还弄来了一张小炕桌,搬上了床,这才端过了饭来。 一个盖着盖子的砂锅,旁边还有小半张饼,砂锅打开之后,鱼汤的鲜香滋味立刻飘了出来,不过却显然和他闻到的不是一个东西。 七师兄并非是谈吐口腹之欲的人,见如此,虽然隐约的确实有些小小的失望,但自然不可能说什么,而且墨岘炖的鱼汤,确实也是美味。 “七闻到这外边飘的气味了吗?”看七师兄并无动摇,墨岘却有点别扭了,原本他还等着七师兄问问他呢。 “嗯。” “七吃好了后,莫急着睡,缓缓肚皮,尝尝我备下的新奇吃食。” “好。”于是那点失望顿时烟消云散了,七师兄停下勺子——以他发抖的双手,只能用勺子——给了墨岘一个微笑。 墨岘不过是试验性的烤了两个面包,香气就飘了半条街。其实那不过是奶油熏烤后散发出的气味,如果真正吃到嘴里,面包的味道,也不一定就比用羊奶和出来的馒头好吃多少。 另外,现在掌柜的终于后悔把灶台借给墨岘了,因为此时此刻大堂里塞满了来吃“美食”的客人,没吃到就不肯走,可怜的掌柜却又哪里拿得出来? 不过墨岘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当然是不会管的。 七师兄吃完了鱼汤泡饼,有点撑,想下来活动活动,但是下半身完全使不得力。其实现在便是他的两条胳膊,也已经累得抬不起来——明明只是用勺子吃饭而已。甚至那不能说的地方,只是坐了这一会,也已然是更疼了。 墨岘这个罪魁祸首,还是很会看脸色的。不等七师兄说话,立刻小心的搀扶着他半躺了下去,因是斜靠着,所以不会压着那里,也比平躺着舒服。又拿出了方才上街买的话本,放在了一个七师兄看着最舒服的位置。 七师兄专心看着话本,不理墨岘了。墨岘看着七师兄的模样,想想他二人的相处模式,颇有一种你在床上宠着我,我在床下宠着你的感觉,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七师兄抬头疑惑的看他,墨岘立刻摇摇头,跑下楼准备食物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墨岘端着个小瓷碗上来了,正是刚刚做好的冰激凌——同一时间,花长怜也狗腿的端上两份,跑上楼去找已经转而打奶油的冯思定了。 现在正是闷热的时候,七师兄又动不了,即使有话本转移注意力,也很快便觉得烦闷,只是他性子沉稳,不外露罢了。而客栈里那甜腻腻的香气,如今闻得久了,也就不怎么觉得好闻,反而更让人燥热了。 但墨岘端上来的吃食,虽然心里腻烦,但七师兄却也依旧没什么表露,反而一脸微笑的接过来舀着吃,结果一勺入口…… “嗯?” “好吃吗?”墨岘亮着眼睛询问。 “嗯。”他原本还以为这是类似于蛋羹之类的吃食,谁知道进到嘴里绵绵软软,而且凉冰冰的,不用嚼,便溶了…… “怎么不吃了?”七师兄明明说是好吃,但是那一勺之后却不再吃了,只是直直看着墨岘。 “不知道,就是想看着你……”说完七师兄自己便脸红了,立刻将脸挪开,作势重新开吃,墨岘却忽的将那小盅拿走了:“我也想你看着我,既如此我来喂,你接着看。” 七师兄有些犹豫,但是墨岘那勺子却已经送到了嘴边,想低头也不成了。 结果,明明吃的人是七师兄,墨岘收拾碗走人的时候,七师兄反而闹了个大汗淋漓,墨岘却是一脸清爽惬意~ 就这样轻松惬意的在客栈住了两天,第三天用过早饭,总算能够正常走路的七师兄正想去楼下逛逛,谁知走了两步,突然一个摇晃。 墨岘立刻便要去扶他,但刚伸出胳膊,却紧接着便是一个摇晃,连退了两步靠在了桌上。再要上前,却是眼前一黑,半点意识也无了…… 56、059偷腥 却说那石屏山庄赵兴年的死讯传开了,赵兴年虽有儿子——赵雁乐——但即便是最忠于赵家的,如大总管杜晦,也不支持这位小祖宗继任庄主之位,只是保他性命无碍,外带衣食无忧而已。现在也就是依旧颐指气使的赵雁乐自己,还不知道他石屏山庄早就不是他赵家的了。 赵雁乐不受人待见,赵兴年任庄主数十年,却是威望颇隆,不管他虚伪不虚伪,如今山庄中确实有不少人念着他的旧恩,矢志报仇。且他手腕也高,多年来石屏山庄是他一人独大,其下虽有山头,但却彼此牵制,互相平衡,觉无一人可威胁到他的地位。这在他掌权时,是好事,如今他一死,却难有人足以服众,统领全局。 不过这些争权之人倒也并不愚蠢,直到现在他们死了庄主,周边势力都在看着,若是内斗一起,那说不准就是被外人渔翁得利了。干脆立下盟约,谁替庄主报了仇,谁就是石屏山庄信任庄主。 他们虽也听说赵兴年在墨岘手上也只走了一招,初时虽还有人怀疑,不过是那些随时之人为免罪责,胡乱夸张,但是,见了赵兴年遗体,特别是那震裂的虎口,却绝对不是作假的。可同时他们也知道,对方年纪颇轻,带着个死士,且并不熟悉武林中人。 这就说明八成是哪个避世的家族,派家中子弟前来历练了,这种人,必定没什么江湖经验,那他武功高强又如何?须知道,杀人的并不一定要用硬刀子。 七师兄最早的时候给墨岘做江湖扫盲,就曾说过,客栈的店伙计,即使不全是,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属于黑道的下九流人物。如今他们住的这客栈虽然是“白店”,但却也不能例外。 其中两个伙计便在墨岘一行人早晨更换的茶水中,放了一种无色无嗅且味道极淡的迷药。而那点滋味,被茶水的味道一遮掩,就算是老江湖也很难能尝出来。 于是房中,墨岘与七师兄倒地没有多久,便有一个伙计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屋来。他先是站在门口没看了看两人,接着才一脸谨慎的走了进来,用随身带着的绳子,将两人捆绑了起来,确认绑得牢靠后,还将房里的兵刃全都搜了出来,随身带走。 一出房门,他那同伙也正好从花长怜的房里出来,朝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楼去了。 未过多久,客栈走廊上一阵喧闹,一群紧身短打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锦袍中年人,来到了墨岘的房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结果…… 当先踢门的汉子,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声,便向后软倒,神州众人下意识将他托住,这才看清他额头上不知被何物所伤,多出了一个圆洞,脑浆和着鲜血正汩汩的朝外冒着。 众人一惊,这才看向屋内,却见那本该被捆绑结实,等他们来宰的美公子,左手托着个装满了黑色围棋棋子的陶瓷棋罐,右手正玩着一粒棋子。看那棋子大小,再对比方才踢门汉子额头上的孔洞,却不正是一般大小吗? 领头的锦衣中年人心中暗道一声坏了,转身就要跑。 也是他反应够快,刚一侧身,便听身后一人惨叫,但这人也是老江湖了,连头也没回,一口气冲到二楼横栏的位置,无比干脆的跳下了楼去。他速度虽快,却也有人比他更快! 他本已冲到了,后脑忽然一痛,眼前一黑,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依旧是一手托着棋罐,一手玩着棋子,这人的的尸体前脚扑倒在地,墨岘紧跟着就从客栈中走了出来,外面果然还等着二十几个石屏山庄的庄众。 看着墨岘这些人完全都傻了——不是因为墨岘的脸,也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不明所以。毕竟,他们的头领带着几十号兄弟气势汹汹的冲了进去,他们在外边也没听见里边闹出了什么大动静,可忽然之间头领出来了,却是丢了性命。 但凡里边传出一点打斗声,又或者是惨叫声,也不会让他们如此呆傻,可是悄无声息的,人忽然之间就都死光了…… 一阵风吹过,明明是热风,却吹得二十几号汉子都是一个激灵。 “进来将尸首清理出去。”墨岘看着这些人淡淡说道,语毕便转身回了客栈。 那汉子中,有几个醒过了神来,挥刀便朝着墨岘砍去,墨岘却是头也没回,众人也未看清他有何动作。那几个人便是身体一震,向后倒下,不过眉心处多了个流着脑浆血水的圆洞而已。 剩下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人敢上前了,而是乖乖等着墨岘身影上了楼。他们这才听话的过去搬运自尸体,虽说如此这般有些窝囊,但是,不窝囊的已经都躺在地上了,且还是连人家的衣角都未碰到,不过哼了一声便死了。 而江湖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悄无声息,平平淡淡的就这么丢了性命。 况且,这美公子的武功,哪里是人力可及的?根本就是鬼魅吗!不知有是谁想起,那位大公子,最先不就是在狐仙庙见着的这人吗?该不会,确实是冲撞了哪位大仙了吧?武林中人刀头舔血多有杀伐,但其实也偏偏就是他们最信鬼神。 于是待这些人回去,墨岘就有了个新的外号——玉面狐狸。以至于墨岘在得知这个外号之后,杀人时就再也不留活口了! (墨岘:玉面狐狸?!我还铁扇公主呢!) 墨岘自那中年汉子,及几个衣着较好的汉子身上,寻到了自己的兵刃。回到了房里,随便将兵刃一扔,便坐在床边看着七师兄,他心里隐隐有些冲动,但却还压制得住。 于是墨岘想来,看来要是杀人不见血,或是见得血腥少些,就不会伤着期师兄了。外边搬运尸体的声音刚刚平静下来,墨岘就听有人哆嗦着上了楼,哆嗦着敲了门。 出外开门一看,不是掌柜的还是谁? “客、客客、客官……”掌柜的虽未参与此事,却也是知道,且放任的。毕竟他在这做买卖,多有仰仗黑白两道的,上边有人吩咐,他哪里赶阻挠,可没想到墨岘身手如此了得,出手有如此厉害。他方才听着外边没动静,以为事情已了,结果出来看见一地的尸首,险些没有吓死。 看那些尸体便知道,就算是此间事了,他这客栈也开不下去了。哪里有客人愿意住进这样的地方?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此事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命! “不需你伺候,下去吧。” “是是!” “对了。” “客、客官,还有何事?” “与我同来的几人,可能还在隔壁躺着,谁做的,谁去好好伺候着。” “是!必定伺候好了!”掌柜的又抹了一把汗,连连作揖,弯着的腰刚刚直起来,却见那喜欢做饭的公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好厨子,必也有好舌头,便是丁点古怪味道,宫梓也依然尝得出来。 所以,此次袭击,最终倒霉中招的只有花长怜与冯思定,还有七师兄…… 墨岘并没解开七师兄的迷药,而是光天化日的把人搬上了床。又亲自下厨做了冰激凌,打了一小碗生奶油,又切了水果片,那小二捆绑他二人的绳索,也被他没收了。 他也是知道,不敢七师兄多充他,某些事情也万万是不会答允他的,所以师兄如此这般意识全无,任他摆布的机会,可是要好好把握…… 总之,结果就是七师兄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待第二天上午醒来,只觉得,除了那地方不疼,浑身都在疼——墨岘还算有点良心,没用上那伤势未愈的地方——舌头、嘴唇、还有喉咙都破了皮,且原本已经渐渐消退下去的斑斑痕迹,如今却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卷土重来。 七师兄顿时气得不行,但墨岘见他醒来,立刻一脸愧疚心痛的解释说有人袭击,他杀了不少来袭之人,控制不住,不过还记着师兄有伤,于是强忍着“只是”如何如何。 原本气极的七师兄听他如此一说,不仅熄了气,还担忧的询问墨岘身体有无受伤。墨岘顿时更为感动,抓着七师兄双手,又是一通表忠心,表懊悔。 另外,纯良的七师兄从来没问过墨岘,他手腕上,脚踝上、膝盖上,以及胸口、大腿上绳子的绑痕是怎么来的…… 结果,这事情便就此烟消云散了,只是墨岘从此之后,经常会皱着眉头发呆。七师兄问,他便说因为没法制作照相机,更不能制作摄像机而深表遗憾。 “你说的这两样,是何物?” “能够将一瞬间的美好永远记录下来的物件。”特别是那种,很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的美好…… “若有这样的东西,倒确实是很好。”七师兄点头微笑。 “是呀。”墨岘也点头微笑,只不过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狐狸…… 57、060萧家 墨岘一行人在客栈里过着他快乐的日子,不过客栈里却有一个人非常非常的不快乐——客栈老板。他现在终于确定,那天眼皮跳是上天示警,这群人根本就是大灾难啊! 自从墨岘那次大开杀戒之后,客栈里的厨子、小二、杂役等等,除了与他沾亲带故,又或者本身底子就不干净的,比如给墨岘下药的那两位,全都不干了。但要说不干也就不干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 可问题是……不止做事的人都跑了,那客人也都没了。原本店里的住客,当天事情已平息,就全都结账搬走了。后来又住进来的,也只是稍住了片刻,待一听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立马换了地方,毕竟出门在外,都要讨个吉利。甚至连那些偶尔来吃饭喝茶的城中老客,也都不见一个了。 长此以往,便是剩下的人手,他也只能将之辞退了——他自己都要回家啃自己了! 这一天,掌柜的正气息奄奄,两眼无神的趴在柜台上唉声叹气,忽听外边一阵人喧马嘶,抬头一看,原来是客站外边来了一支好不威风的队伍——打头八位身穿宝蓝色箭衣的骑手开道,后边是一辆罩着宝蓝色段子蓬面的马车,车旁随着四个身穿黑衣的家养死士,再后边应该还有不少人马,只是从掌柜现在的位置看不太清楚而已。 掌柜的立刻招呼着几个伙计迎了出去,未待他走到车队跟前,那骑马开路的骑手已经下来了几个,挡在了掌柜的面前。 马车里也开始朝外下人,最先的那辆宝蓝缎子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老妇人并两个小丫鬟。掌柜的还以为她们便是这队伍里的夫人小姐,可还没等他打招呼,三个女眷已然在路边排好齐齐一福,随车的死士们也是单膝跪倒在道路两旁。 待过了片刻,一位衣着考究却不奢华,略有些富态,面容慈和温雅的中年妇人,在两个十四五岁妙龄婢女的服侍下,朝着客栈的大门走来。 “这位……这位夫人。”掌柜的双腿打颤,装着胆子喊道。阻着他的那两个年轻骑手,立刻冷眼盯了过来,掌柜的顿时背脊发凉,颇有想要就此晕过去的冲动。 “不可无礼。”那老夫人一摆手,那两个骑手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你可是这客栈的掌柜?我等要到此处住店,还要麻烦掌柜的了。”老夫人慈和的笑着,让掌柜的顿时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不瞒这位夫人,我这家客栈,前两日刚遭了血光之灾,死了几十号的好汉。”掌柜的苦笑,眼前着一看就是大买卖,可是他是无福消受了——倒不是这掌柜被这位老夫人的慈爱所感召,而是他知道这样的家世惹不起。 现在虽说客栈萧条些,但怎么说他还有个等待着一切风平浪静的盼头。但要是现在贪图一时的钱财让人家住下了,日后他们又从别处得知了客栈的真相,那到时候,说不准他连命都没了。 权衡利弊,还是直说得好,说不准还能在这老夫人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日后说不准还能攀上点交情。 “掌柜的倒也是个实诚人。”老夫人笑笑,“不过别看我老婆子如今这模样,当年却也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女儿,区区血光之灾,又如何?这店,我却是要住下了。掌柜的安排吧。” “啊?”掌柜的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着点头,连道,“是、是!”亲自引着老夫人一路朝店中走去。 不过进了店门,被这天降的好事欢喜的有点冲昏脑袋的掌柜的忽然醒悟了过来。这样一个老太太,或者说,这样一个身世煊赫的高门夫人,出门在外,即便只是偶尔歇脚,那也是不住客栈的,而是专门有头前开路的家人仆役,租下当地大户的别院居住。那对方来他这小客栈是做什么的? 这时候恰巧墨岘自楼上走下来,一边走,还一边与他那死士低声嬉笑着什么。 掌柜的便瞧见那老夫人的脸色先是一阴,虽然便恢复了方才的慈和,但确实是变了——掌柜的很相信他这些年练出来的眼力。 于是,刚刚的狂喜瞬间变成了悲哀。 “这一位,可是青鸾少侠?”这位老夫人没出声,而是她一旁的一位仆妇挡在了墨岘的去路上。 “不是。”墨岘很干脆的回答,抬脚继续朝外走。 那仆妇愣了一下,但依旧不屈不饶:“这位少侠,后院马棚中那匹赤龙驹可是这位公子的?” “五两银子,拿走。”墨岘对着那仆妇伸出手来,他以为这是那位天娇火凤自己不敢要回坐骑,所以把老妈抬出来了——真实情况与此略微有点类似,所以很干脆的表示只要给了钱,就能带走马。 其实那红马当然不止五两银子,现在寻常一匹驽马都要卖上二三十两,这种千里驹,几乎便是无价之宝了。不过墨岘自认为是个厚道人,只要了这几天马儿的喂养费便够了——什么马几天内能吃五两银子…… “欺人太甚!啊!”结果那仆妇和当家的老夫人没说话,一个骑手抽出长剑便要刺来,可他刚刚拔出剑来,连脚都未及迈上一步,那剑便当啷一声飞了出去,他人也惨叫着捂着胸腹连退两步。 旁边两人扶住了这个骑手,却见他胸腹间已经渗出了血来,又有一人去捡那长剑,却发现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连着剑柄的那半截掉落在地上,尖尖的那一半却是明晃晃的插在一条长凳上。 若只是如此,但还无妨,不过让在场的人心惊的是,他们根本没看见墨岘有丝毫动作。如今人伤剑毁,虽知道他八成是用的暗器,可是连他怎么出手,是用何物伤人都不知道。除了戴着面具的死士,那能看见头脸的众人表情顿时都凝重了起来,看向墨岘时,甚至还隐隐有着几番畏惧。 墨岘见他们这样子忍不住一笑,原来上次用棋子用出了瘾头,所以给自己弄了暗器囊装满了围棋子系在腰间,袖子里平时也装着几枚,如今果然是用上了。虽然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寻常使用暗器的法门,但是以他的内力,足够把围棋子打出子弹的威力来,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纯环保无污染的子弹…… 见墨岘脸上笑容,原本略有些不快的老夫人却放下了心来。必经是个年轻人,且武功、家世、容貌都是上上之选,该是被家人宠惯着长大的,如今又太知晓江湖事,该并不是故意得罪她,只是清高任性了些,不过,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这位公子,可愿与老身坐下谈谈?” 墨岘很想说,“老人家我没空”,但是……虽然现在七师兄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说,他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明显的不快——七师兄可最是敬老尊贤的。所以,墨岘只能点了点头:“不知老太太有何事赐教?” 老太太慈爱的笑了,她身边立刻有仆妇过去将一张大堂上的方桌擦洗干净,长凳却是挪到了一边,有人径自去左近房间取了椅子出来,不过那铺在桌上的桌布,放着的茶水、茶点,及坐垫却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布置完了一切,仆妇们各自退下,骑手们也不再守在老夫人近旁,而是把守着大门、楼梯等要道。只有死士们,部分隐于暗处,剩下的低着头,单膝跪在老夫人四周。至于客栈掌柜的和小二……早不知被赶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墨岘也不客气,他们准备了他就坐下,只是没碰茶水和茶点,七师兄安安静静站在他背后。老太太也笑眯眯的坐下,却不说话,而是端着茶杯喝茶。 “老夫人,不是说要说话吗?”老太太刚喝了两口,墨岘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今日原本是要和七师兄去逛街的,谁知道这老太太突然杀了出来,可真是……太郁闷了。 这老太太一笑,暗道年轻人果然是没什么耐心:“这位公子,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在下复姓欧阳,名墨岘。家中之事碍于家规,多不可对老夫人言,还请老人家莫要见怪。”墨岘拱手作揖。 “原来是欧阳公子,老妇人萧李氏,原本到此是为了看望女儿,如今与公子相遇,也是有缘。” 墨岘暗道,原来是沧浪宫宫主之母。 萧夫人看墨岘脸上表情丝毫也没有变化,猜测他要么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要么就是他家中隐世多年,并不知沧浪宫的名头。却根本没想到,对墨岘来说,沧浪宫仅止于萧猎人曾经呆的地方。 “想我那儿子,也曾在如欧阳公子这般大的年纪外出历练,如今看到公子,不由得想起他那时来。”萧夫人长叹一声,“公子如今在外,也是颇多难处吧?” “除有些思念家中父母娇妻,其他的倒并没什么。” 58、061杯具…… 老太太一听墨岘家里有娇妻,表情顿时有那么点不自然,之后虽不能说是敷衍,但却显然没有初时那份热情了。 如此又过了半刻钟,墨岘总算找到托辞离开,老太太假意挽留了两句,也就放他走了。 墨岘立刻带着七师兄走了,他原本还想着在这城里再悠闲一段时日,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他直接奔车马行买了个马车回来,人家车马行原本只做租车——连车带车把式一起租——买车则是大多是要去木匠那里定做,哪里有跑这里买车的? 可是墨岘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一拍,那车马行的老板二话不说,立刻就愿卖了。把车拉回了客栈,两人又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把马车收拾齐整了,就等着第二天出发了。 夜里墨岘却找到了花长怜房里,不过这来开门的花长怜,头发略有些散乱,那衣裳墨岘看着也总觉得古怪。 “花兄,明日我便要离开,今天是特来向花兄与冯兄道别的。” “啊?”花长怜一愣,墨岘所言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 “欧阳公子,这是为何?” “花兄难道不想带着冯兄自寻快活吗?”墨岘对着花长怜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且指了指他的胸口——原来墨岘觉得奇怪是他的襟口,汉人衣饰讲究的是右衽,左衽披发那是死人、罪人与胡人的装束,可是花长怜现在就是左衽。 花长怜低头一看,再配合墨岘的话语笑容,花花公子竟也少有的红了脸。不过他细一思索这些天墨岘的所做作为,虽然折腾得他险些脱了一层皮,但怎么说是抱得佳人归了。而且此时此刻,他们和石屏山庄结的仇怨可是比冯思定当初的大得多了。 他二人继续跟着墨岘走,反而徒增拖累,不如……回去找他舅舅帮忙。 “大恩不言谢。”花长怜真心实意的朝着墨岘行了一礼。 墨岘受了他这一礼,心里却说:你要是知道你家那位的心思有多深,你今天就不会是谢我,而是骂我了。 辞了花、冯二人,墨岘又去寻宫梓。饕餮公子对墨岘可是异常的留恋。虽然真说手艺,墨岘比不上他,但是他奇思妙想颇多,直让宫梓想要拜他为师。不过他也不是不知轻重,歪缠了人家这么久,现在这种时候再不离开,那实在是有些没脸皮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墨岘和七师兄恢复了刚入江湖时的二人行状态。你赶着车,我骑着马,悠悠然出城去了。 却说刚开始还是一路顺遂,未曾经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官道上就有人拦路了。看拦路之人的服色,倒是与那位萧家老太太随行侍从的服色有些类似。再看他们所打的旗幡,分明也是沧浪宫的所属。 “敢问这位可是欧阳公子?我家宫主在前边凉亭备了酒菜,特请公子前去一聚。”一个侍从对着墨岘一揖,看似和气,但是不容拒绝。 墨岘在心里骂了句娘,先是女儿,接着是老娘,现在沧浪宫宫主都出来了。 七师兄看墨岘的脸色,便知道他怒到极致了,手下意识的便按在了剑柄上,对方众人大概也看出了此处情势不妙,也随着戒备了起来。 可出乎七师兄意料的是,墨岘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点了头:“头前带路。” 那侍从也松了一口气,转身道:“请。” 那沧浪宫主萧云簇所等地方,哪里是个凉亭,顶多算是个茅草亭子,且看亭子周围草叶折断处,茬子还很新,这亭子最晚也不过是昨天晚上建起来的。 待见到那沧浪宫主,便是墨岘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这男人的年纪该是只比七师兄略大些,可也该是不出三五岁,但是,偏偏就是这么至多算是中年,且武功高强的男子。却是发色花白,面色灰暗。墨岘记得七师兄和他说过这沧浪宫主也是个青年才俊,可是青年才俊就这样的? “欧阳公子。”对方见墨岘到来,立刻举起了酒杯,遥遥而祝。墨岘也不客套,径自坐在了萧云簇对面,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萧云簇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欧阳公子,我也不与你客套了。只问你,可愿娶我妹妹?” “……”墨岘表情怪异的看了看萧云簇,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很大而化之的一个人了,结果……这也有点太不客套了吧?“在下家中已有妻室。” “平妻也可。” “天娇火凤,不知江湖上多少男子倾慕,为何偏偏看上在下了?” “女儿家的心思,我们男人哪里懂得?萧兄直说,你愿不愿娶便好了。” 墨岘确定在这家人都有毛病了:“多谢萧宫主的酒,在下还要赶路,失陪了。”墨岘站了起来,但一转身,那原本坐在他对面的萧云簇,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他身旁了。 “看来欧阳公子是不愿了,我也并不为难公子,若是你能将我说服,我便放你主仆二人离开。” 墨岘看着萧云簇眉毛皱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多少胜算。萧云簇方才这一动,他甚至连他的衣衫翻动的声音都没听见,那这要么是对方轻功奇高,要么是他内功比自己还要高深。 况且,对方可不只一个萧云簇,便是他能保自己周全,七师兄呢?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墨岘愿意顺着对方的意思过来喝酒,沧浪宫可不是石屏山庄。 “我发妻乃是我的青梅竹马,且我二人感情深厚,容不下第三人。” “欧阳公子勿要诓我,你若是与发妻感情深厚,那为何此次出门却并未带着妻子同行?且还日日与旁的人在客栈中厮混?”边说,萧云簇便看向七师兄。客栈里这些时日,墨岘做什么根本没怎么回避,虽是内宅私事,但其他人只要略微有心便能看出来内中隐秘。 “谁有那闲心诓你?我却又没说我发妻乃是女子,他便是我之妻子。你派人探查之时,难不成未曾听说我唤他‘妻’吗?” 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傻了,七师兄险些喷出一口血来,萧云簇原本脸上的淡漠瞬间消失不见,便是亭子周围的树木也是一阵不正常的沙沙作响——不是风,是上面死士在稳住自己的身体。 “只有贫苦人家娶不起老婆才会寻个男子,你与个死士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要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欧阳家,又不是我不生孩子便会绝后,自有旁支兄弟延续香火。” “你爹娘便就这样放纵于你?” “爹娘教诲自是不敢忘记,不过我娘说的‘女人又不是只用来生孩子的,你若不喜欢,强要你娶了,反而是害了人家姑娘’。萧宫主,你若非要将妹妹嫁过来,碍于性命,我也只能答应,但是,宫主可别怪我让你妹妹守活寡。” “如此……欧阳公子,你却是必须娶我妹妹了。” “荒谬!”墨岘一甩袖子便要离开,萧云簇却身形一晃,又挡住了墨岘去路,墨岘也不再躲,袖中手指轻轻一弹,一枚围棋子便飞了出去。 萧云簇也是没想到墨岘竟然说打就打,略有些狼狈的一闪,却依旧是被围棋子打穿了衣袖。那飞出的围棋子仍未落地,墨岘已然伸臂抓去。他原本便没想过用围棋子伤到萧云簇,他要的,是活捉! 萧云簇身子虽仍未站稳,却只是轻轻巧巧一点,身子竟斜着直退了三步,一抬手拍开了墨岘抓来的手,更是反手一掌拍向了墨岘的肩膀。 两人一来二去斗在了一起,萧云簇内功确实差了墨岘一筹,但他武功招式却走的是飘渺诡异一路,且对战经验丰富,这一开打,竟然是他隐隐占了上风,墨岘还多是靠着心血来潮而带着的棋子暗器,才保得不失,要想拿住萧云簇,却是想别想了…… 又打了片刻,墨岘寻了个机会与萧云簇对了一掌,借着这力道跃出了战圈之外,拍飞了两个沧浪宫的死士,恰恰好落在了与他们缠斗中的七师兄身边。 “萧宫主,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你娶我妹妹。” “……” “也是你方才太心急,你且坐下,听我细说。” 打又打不过,逃八成也逃不了,为了保住七师兄和他自己,他也只能坐下听这位萧大宫主“细说”了。 “相比欧阳公子也知道,舍妹如今已经年近二十了,她的婚事,家母一直惦念着,今年清儿若是再嫁不掉,明年就要被捆着嫁给她表哥了。” 二十岁,现代正是花样年华,但在这时代,却已经是老姑娘了,女孩子,十二三嫁人不算早,十四五当妈不算少,十六七儿女就能满街跑了。 “那与我何干?” “原本确实与公子不相干,可是,谁让我那妹妹情急之下拉您做了挡箭牌,便与你有关系了。” “我若死咬着不娶,你们又能如何?” “家母,最忌讳……”萧云簇看了一眼七师兄。 这下胸口憋了一口血的换成墨岘了,他真的真的后悔了,不该慢悠悠的赶路,否则现在早就回家抱着老婆坐炕头了,哪里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混账事! 59、062同类 于是,最终结果就变成墨岘和七师兄两个人坐在自家马车上,跟着大队一起走了。 墨岘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想着如今该怎么办,却感觉七师兄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马车外边随着的都是沧浪宫的人,墨岘没敢直接问,而是凑了过去,将七师兄的手抓了过来。 “怎么了?”他在七师兄的手心上写道,接着把自己的手也递了过去。 七师兄略犹豫了一下,才写了回答:“你认识萧云簇?” “不。”墨岘挑眉,他和萧云簇怎么可能认识。不过随即便他就明白了七师兄疑惑在何处——对那两个围攻七师兄的死士,他少有的手下留情了,且还不是一般的留情,毕竟当时七师兄离得近,看得清楚。 即便当时他们脱身无望,伤人过甚只是徒增仇怨,但以墨岘的性格,这么做也实在是有些奇怪。 墨岘自然是明白期师兄的心思,因此写完了“不”,顿了一顿,又继续写道:“死士,有点下不去手。下次就不会了。” 墨岘来自于一个情感荒漠的时代,他本人更是身处于荒漠中的荒漠。而死士这种存在,看似无情,实际上却有着最纯粹和专注的感情,虽然并非他们自愿。墨岘见到死士,就如同见到珍贵的宝物——当然他最宝贵的还是自家七师兄,只是欣赏而已,并没有亵玩的意思——突然之间,他怎么下杀手。 不过,有了这一次,下一次他就不会这么仁义了。毕竟再好的东西也是人家的,主人都不珍惜,他这个外人何必狗拿耗子。 幸好没再回原先的小城,否则要是再进那客栈一次,那可怜的客栈掌柜非得疯了不可。 车队前行了三天,进了一大城,直奔一座城内的宅院之中,墨岘与七师兄被安顿在了一个小院里。 当天下午,萧家老太太的队伍进驻了这宅院。当天夜里,天娇火凤萧云清紧跟着也来了,只不过她并没骑着马匹赤龙驹,是入夜之后,先偷偷从城墙上翻过来,又一路寻到了宅院,偷偷翻了进去。 也是因为这宅子她并不是头次来,知道自家老哥住在何处,也知道老娘歇在哪里。翻墙过来,巡夜的死士自是认得这位大小姐的,才叫她一路安稳的摸到了沧浪宫主萧云簇的住处。 “哥~哥~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个青鸾。” “抓回来了。” “你抓他干什么?”萧云清一愣,不由皱起了眉。 “还干什么?和你成亲啊。” “大哥,娘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你还不知道吗。你把他抓回来干什么?” “娘说过,到了明年,你没嫁人就让你嫁给李厚德,不管原因是什么。”萧云簇叹了一声,看着妹妹摇了摇头,“你把人家拉过来当挡箭牌,你以为他一直拖着不娶你,你就能继续逍遥了?傻妹妹,你依旧只有三条路:嫁给那个欧阳墨岘、再找个人嫁了、明年嫁给李厚德。三选一,你自己选吧。” 萧云清抿着嘴唇低头想了想:“大哥既然把人带回来了,那必然是……”蓦地,萧云清明白了什么,欣喜的抬了头,“还是大哥聪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嫁了出去就不是萧家人了,娘也没法管我了。我至多只做他三五月的妻子,之后我二人和离!” “清儿不觉得如此委屈了你?”即便无夫妻之实,但萧云清在外人眼里绝对不会是个姑娘了。 “怎能说是委屈,外人愿意怎么想,虽他们想去。我自过自己的日子。” 看着神采奕奕的妹妹,萧云簇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于是萧云清也偷偷住在了庄园之中,只不过是瞒着萧老夫人而已。原本他兄妹二人第二日一早便要去见墨岘,和他说个清楚。但没想到,一大清早,老夫人先一步把墨岘给叫去了。 “原本我是看不上你的。”这次萧老夫人可是没给墨岘好脸色,而是绷着一张脸,连座都没给安排一个,且一进门就给了墨岘一个下马威。 “既如此,那就多谢沧浪宫这几天的招待,有缘再会了。”墨岘也早就憋着一肚子气,听萧夫人如此说,立刻转身就走。守门的两个蓝衣侍卫伸手就要拦,墨岘两颗棋子出去,打断了他们的兵刃,外带在各自的肩膀上穿了一个洞。 “放肆!”萧老夫人拍桌子大叫,却见墨岘回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她。萧夫人暗叫不好,还未等她说第二句话,墨岘已经身形一动朝她抓了过来。此时,窗户忽然四散崩裂,一个蓝衣人从窗外跃了进来,挡在了萧老夫人身前。却不是萧云簇,又能是谁。 墨岘暗道一声失策,他若是一进来就便抓住这老夫人,那现在也就能逃出升天了。但如今萧云簇既然已经赶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了。不过虽说是老实,那脸上也是一派的不屑与轻蔑。 “真是放肆,放肆!”老太太显然气的不轻,指着墨岘的手指头都在哆嗦。 萧云清这时候也从门口冲了进来,挡在墨岘身前,佯装焦急的对老太太说道:“娘,他就是为人冲动了些,你切莫怪他。” “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值得你这么护着他?” “娘,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事情,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 “什么?!” “萧姑娘,我怎么不知道您竟然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这负心的男人,事到如今却又不承认了吗?若无此事,我又何必用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这事得问您,不能问我。” 萧老夫人虽说气得厉害,但也是个精明的老婆子,看他两人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八成是自己女儿说谎。但连这种事都能拿出说,便能知道,女儿看来是对这男子用情颇深了,要拆开他们八成是不可能了。 可想到他之前的冒犯,自己却还要把宝贝女儿嫁他,老太太肚子里的气就越烧越旺:“我萧家的女儿金贵,你若想娶,那便杀了你那无耻下贱,勾引主人的死士!” 老太太如此喊的时候,墨岘注意到萧云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过,墨岘现在显然没有太大的闲暇关心别人。 “我不想娶,况且,老夫人你怎么说也是世家的主母,怎么如同被抢了丈夫的泼妇一般?” “你混账!”萧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原本慈和的一张老脸,无比狰狞。 “老人家火气不该如此旺盛,小心气得中了头风。” “娘!您怎么还纠缠着这件事啊!欧阳墨岘,你要是这么喜欢你那死士,我就不嫁了!你带着人走吧。”萧云清忽然不再站在墨岘身前,而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的母亲。 “清儿?”萧云簇焦急皱眉。 “云清,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刚才说的那意思,既然他有了喜欢的人,那我何必还要继续纠缠他,天下的男人何其多,我难道就不能再找一个喜欢我的?” “什么喜欢男人?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他现在不过是年少,一时好玩而已,杀了那蛊惑人心的下贱胚子,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事理了。” “像我哥哥一样?” “自然是像你哥一样,你看他现在不也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吗?” “娘,您是真的没看见,还是总喜欢骗自己?他那妻妾哪一个不是您给他娶来的,那儿女……我哥不和女人同房,您就对着祖宗牌位哭骂,而且还总是自己捶打自己……” “那又如何?你哥终究是听话……” “我哥都快死了!”萧云清指着萧云簇喊道,“我哥今年才三十二岁,正当壮年,可是您看看他都什么样了。哪里像是个武艺高强的沧浪宫主,您问问他,他日子过得快乐吗。” “又不是没长大的孩子,什么快乐不快乐的。做男人当然要生儿育女,抚养后代。现在即便有些不快,但等他年纪再大点,就知道好了。难道你认为你娘我日子就过得快乐?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妹俩,等你们年纪再大些,就能懂得了。” 从主角之一变成观众的墨岘,静静的看着这母女俩对峙。 其实早些时候,墨岘对七师兄说了个小慌,他确实不认识萧云簇,可是却对这男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一直想不起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正是前一世,他偶尔照镜子的时候…… 那是一张会被刚认识的人赞为成熟冷静的脸,但只要认识的久了,就会知道实际上那是乏味灰白,永远的死气沉沉,如同行尸走肉的脸。 “我这一辈子永远都是为了你,从没为自己想过什么,也从没快乐过。”这是他前世的母亲,在某次把他臭揍一顿后,捂着脸哭泣时说的话。 多奇妙啊,母亲是为了他的幸福快乐所以付出了一切,可是为什么得到母亲一切付出的他在前世也从来没品尝过幸福快乐的滋味呢——他和萧云簇是一类人…… 60、063回家 一对母女吵得厉害,一个儿子怔忪的不知该如何劝慰,左右为难,三个人却好似都忘了还有一个旁观者。 萧云清正说得激烈,冷不丁感觉背后一股大力传来,未等她察觉发生了何时,已然身不由己直斜侧方飞了出去。萧云簇立时也吓了一跳,飞身将接向了妹妹。人方入怀,便暗叫一声遭了。 不及落地,萧云簇已然焦急的向萧母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一道白影挟着萧母从他方才撞破的窗户跃了出去! 萧母自然是也会武的,但是老太太修身养性年轻时的那点武功早已荒废了,又哪里能够反抗得了墨岘。只能被被墨岘一手提着腰带,一手拎着衣领,一路朝墨岘自己的小院跑去。 七师兄正在院里一边练武,一边等着墨岘。忽然之间就看一道白黄夹杂的影子,窜进了房中,吓了他一跳。 “萧老夫人?”待墨岘站稳,七师兄才知道那黄是身穿黄衫,且脸色比衣裳还要难看的萧老夫人。 “七,走。” “是。” 两人走到院门时,正好萧家兄妹也带着人围了过来。 “欧阳公子,家母年事已高,还请把老人家放了,我自会放你主仆离开。” 墨岘很干脆的摇头:“我信得过你,信不过你妈。” 萧老夫人面色越发的难看,不耐被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而萧云簇也是一脸尴尬,倒是萧云清,反而给了墨岘一个“你还算聪明”的眼神…… 于是墨岘就如此挟持着萧夫人,大踏步的朝外走,七师兄便跟在他身后。 到了这宅院的大门口,便见他的马车和两匹黑马已然等在那里了。 “带我们出了城外二十里,自然将老夫人放回。”七师兄坐在了驾车的位置,墨岘挟着老夫人坐在了七师兄身边,抬脚朝马臀上一踹,马车便哒哒哒的走了。 不管萧家兄妹带着人在后边追,墨岘在车上便把老夫人下?半?身的穴道解开了,好让她自己坐稳。至于他,不顾七师兄还要赶车,也不管老太太那都要烧起来的眼睛,径自靠在了七师兄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一直到马车出了城约莫二十里,才让七师兄停下了车。萧云簇立刻赶了上来,墨岘立刻把老太太放下了车,只是说:“我点穴手法略有些特别,你们可别胡乱试着解穴,两个时辰之后,老太太能恢复了。”只是回到马车上,墨岘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人只有一辈子的……” 萧云簇一怔,但却没多说什么。 萧云簇带回了他老娘,倒也并没再为难墨岘二人——本来这里也他们什么事,他们只是被牵连的无辜群众,但他们两人也不认为就此真的没什么事了。而墨岘也实在腻歪了外边的风风雨雨,江湖这东西显然不好玩。 因此没走出多远,两人就下了马车,解下了棕马,拿了部分衣物细软放在棕马背上,剩下的笨重物品便随着马车扔了。两人骑着黑马,棕马拖带行李,一路轻车简行纵马而去。 说也奇怪,这次没再游山玩水吊儿郎当,之后到了截云山竟然是一路太平,除了几个没长眼的色狼纨绔外,再没有其他惹事的。因此当两人风尘仆仆的在山下的镇子歇息时,墨岘能清楚的感觉到,七师兄看向自己时,那目光里的揶揄。 于是,某人以反正都到这里了,也不急于一时为由,拽着七师兄在客栈房里做了半宿久违的运动…… 不过,两人却是不知,他们这一路的平安,确实有埋头赶路少惹是非的关系,但同时也有许多花长怜的功劳,不过这事今后他们才会知道,现在不急细说。 在客栈休息了两日,养足精神——主要是七师兄,备足了进山所需的物品。墨岘带着七师兄,去寻那专为寻鬼医看病之人带路的小村落。 却未曾想,还没到地方,路上便有一个打猎的中年人阻住了二人去路:“这位公子,那山里边去年遭了瘟疫,三四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到如今那瘟神还未走。我这也是生活所迫,才到这里来打猎。这位公子爷若是游山玩水,可莫要再进到里边去了。” 墨岘答谢过猎人,转身离开,绕个弯,却是从密林小道直朝附近最近的村落而去。待到了那里,果然见整个村落一片焦黑。 “不是说闹疫症吗?怎是满地焦土?” “可能是官府点的火。”古人认为瘟神惧火,因此若是官府狠辣些,便会在瘟疫刚刚闹起来的时候,将闹了瘟疫的百姓全部杀光,村寨全部烧光。不过墨岘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况且,这是鬼医庇护下的村子,怎地就会让这些猎人全部死于瘟疫呢? 两人在废墟中翻找,却是一无所获。去年的事情,村子又被烧过,别说囫囵个的尸首,便是残肢断臂也已不见了。 “师兄,咱们回村子吧。”墨岘从从一堆废墟里站起来说。 “你师父……” “我被我那师父算计了。”墨岘摇摇头,自嘲的笑着,“这些人,八成并不是死于什么瘟疫,而是死在他的手里。不然时间怎么会这么巧,我离了截云山没多久,这地方就闹瘟疫。”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 “师兄,鬼医可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善人。我到现在也一直在怀疑,他到底为什么给了我这么一张脸,还有这样一身武功。不过,如今,我带着你,顶着欧阳墨岘的名字,又顶着这张脸,在江湖上招摇过市了这么一段时间,也算是偿还了他所有的恩情了。” “小墨!”七师兄原本听墨岘说话就觉得有些不对,果然,他话音刚落,就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朝自己脸上拍。七师兄惊叫着冲过去,却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道? “小墨?小墨?你怎么这么傻啊!”七师兄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却死活拽不下墨岘的胳膊,直到墨岘自己放下了手,却又低着头蹲在了地上,七师兄依旧看不清他脸面,“小墨?你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师兄……”墨岘幽幽的道。 “怎么了样?” “我吓你的……”墨岘忽然抬起了头,一脸的乌黑吓了七师兄一跳,可再一听他说的混账话…… “啪啪!”七师兄立刻便给了墨岘两个巴掌。 “师兄,怎么打脸啊?”墨岘揉着抹了炭灰,且有点肿的脸,“师兄,别跑~是我错了~师兄~” 留还是走? 七师兄最是尊师重道,即使他对“鬼医阴谋论”也有七分的相信,但是鬼医教了墨岘武功,却是事实。但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们不知道鬼医在什么地方。那么难道就这样在江湖上一直找下去?这显然不可能。 “他显然是躲着我们,否则,你我闹得动静也不算小了,怎么就没看他来找咱们?”墨岘又劝,七师兄终于是点头了。 这一点头,七师兄顿时觉得自己也轻松了起来,他何曾……不想家呢? 这退路,赵五爷也早已说好了,依旧是回到那三河镇,只要在兴隆客栈住上一日,第二日便有船去码头上接他们回来。 而这一回去,墨岘可是显然比来的时候积极许多。再不在路上找七师兄的“麻烦”,即便是憋得难受,也坚决忍着不做到最后一步,就怕耽搁了行程。于是这也让七师兄明白了,某人果然是被他宠坏了,否则,他的理智还是很强大的…… 来的时候一路走走停停,走了近三个月,这一回,却只用了不到二十天,便距离三河镇只有一日的路程了。也是这一日,两人错过了宿头,只能在野外露宿。 半夜的时候,七师兄忽然被墨岘叫了起来。未曾说话,便见墨岘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即便去摸黑手势行李。七师兄虽奇怪,但也跟着他一起。待行李收拾好了大半,七师兄才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了打斗声。 于是快手快脚的把剩下那点东西收拾完,篝火是早就灭了的,两个人也不再点起来,而是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明明都算是到家门口了,只希望,这倒煤碰上的乱斗,不会波及到他们。 可惜,这世上有个词,叫事与愿违。 没过一会,就听那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 蓦地!伴随着一声破空之声,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他们烧尽了的篝火堆上。紧接着,一阵衣袖翻飞之声,有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不过他是自己“飞”过来的。 “小邵!”飞过来的扶着落下来的那人喊着。 他话音未落,第三个人也从天而降了——这年头天外飞仙比较多,也是自己飞下来的:“江云鹤,本将劝你还是不要妄作挣扎,老老实实陪本将回去!” 一阵枝叶乱响,这次出来的人多,多到把墨岘和七师兄也围了起来。此情此景,墨岘非常的,想要骂娘…… 61、番外一鬼医VS长宁侯 人说,两三岁时,孩子的记忆是没有的。但陆少铭却觉得不对,因为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是没有娘的,而是只有姨娘。他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娘”,而他没有呢?姨娘不是娘吗?父亲回答的什么,他已经模糊了,只知道过了没多久,一乘小轿把他抬进了皇宫——那个时候对一个孩子来讲,皇宫代表的还是不是皇权与地位,只是一个有着很多大大漂亮房子的地方…… 在那里,有个穿着很漂亮的女人,抱着他说:“铭儿!我是你娘!” 然后他就有娘了,还有了一个“娘娘”,一个小小的和他小妹妹一样大小的“殿下”,一个总是让他觉得害怕的“陛下”,另外还有其他乱七八糟让他记都记不住的人们,只是父亲、姨娘和兄弟姐妹们,又突然都消失不见了…… 很久之后陆少铭才知道,那天原本是淑妃娘娘开恩,让他母子见一面。可快一岁的小殿下却哭闹不休,淑妃只得重新将他母亲召去,一时兴起把他也给叫去了。结果看他年纪小小,行礼问答竟也是有模有样,自己儿子也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哥哥,哭都忘了。 淑妃一见,干脆把他留下来给自己儿子做个玩伴了。 其实陆少铭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礼、什么敬,他这种性格用民间的话来形容,就是天生的傻老实……这么大的孩子到了陌生,而且人多的环境,要么人来疯、要么胆小大哭,要么就是他这样的,别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陆少铭也就在宫里住下了。 这一住就到了五岁,皇子五岁开蒙,也即是说,小他一岁的小殿下,明年便要入蒙了。陆少铭虽然一直以来表现得都还不错,淑妃对这个年纪不大,但是老实的孩子也算满意,但毕竟他身份不高,没法做伴读,做个侍童倒是也可以,但是…… 淑妃觉得自己儿子十五岁就要外放的,虽说距离那一天还有十一年,但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太长。虽然藩王无大权,但要操持一个王府,文的武的还是要许多人手的。而日后皇帝划拨的,怎么说也没有自己人用的贴心。况且陆少铭的性格,她看着也放心,不会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干脆把陆少铭叫了来,问他喜欢文的,还是喜欢武的? 陆少铭在后宫长大,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女人和太监,其次就是侍卫。对文武之类的本也没太大的印象,只是觉得那些侍卫们铠甲明亮、威风凛凛,当即回答喜欢武的。 第二日,淑妃便为他请了文武师傅,当然文的便是为辅助,武的才是主要了。 小皇子离了小哥哥一开始也是哭闹不休,他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小太监、小宫女们没有小哥哥好玩——其实不过是陆少铭此时对他还没有太大的敬畏尊卑之心,即使按照大人说的有些事情守着界限,但毕竟是孩子,偶尔玩疯了也就忘了。 但那些太监宫女,再小的也已经十几岁了,且能够到淑妃这里服侍人的,自然也是学好了礼仪规矩的,皇子虽小,但他们都知道这人掌着自己生死,一个个战战兢兢,哪里能如陆少铭一般放得开? 淑妃无奈,而且想一想也觉得一起长起来的主从,或许感情之间也更深刻些。若是陆少铭长久学艺,感情生分了,或是起了二心,那也不好了。于是让陆少铭每日晌午之后挤了一个时辰空闲出来,与小皇子玩耍。 小皇子虽然依旧别扭,但时间一长,但见撒娇耍赖无用,也就只能认了。等到他自己也开蒙要去宫学上课,这每日的两个时辰,也就成了惯例了。 而对于淑妃的这种做法,陆少铭是感激了一生地,或许她当时只是觉得一个有能力的下属,绝对比一个弄臣对儿子的将来有用,所以才顶住了爱子的压力,寻了这么一个折中之法。但对于陆少铭来说,这确实是改变了他一辈子。 而从师父那里,陆少铭学到的不只是武艺文字,他更是明白了什么叫君臣之别,什么是世间纲常。 原来偶尔能够和小皇子玩笑打闹的小哥哥不见了,不过这种变化,小皇子却并未发现,因为他这个时候,需要的也不再是那个能和他嬉笑打闹的玩伴了…… 宫学中,加上他在内三个皇子,加上他们每人的两个伴读,加上十几个京中权贵子弟的弟子,二十多号少年,能和他玩闹的人很多——毕竟此时太子已立,对于一个未来的藩王,他成年之后的权力可能还没那些世家子弟成年之后的大呢。有什么不能和他玩闹的? 不过人多了,是非也多了,小皇子之前还不知道何为世间险恶,只觉得那些人说话古古怪怪,莫名其妙的就有人忽然不和他说话了,又或者莫名其妙的有人对他冷眼而对。 懵懵懂懂中,这位小皇子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只觉得每天上学就够累的了,和那些人交往就更疲乏了。但是这些事他和淑妃说,淑妃却只会回答他“不懂就去多听多看多想,不会就去多学。”之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所以小皇子需要的是一个倾诉,并且能和他议论,给他一点建议的人,宫女太监自然是不可能,奶娘从他断奶之后也已经疏远了——其实这是淑妃的手段,她的孩子只需要一个娘——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陆少铭了。 正好此时陆少铭的态度,那种长大了的稳重和安静,让小皇子有那么点嫉妒至于,却也更加放心,于是开始把自己的小心事说给他听。 而陆少铭虽然只大他一岁,但之前的身份定位,其实也只是个伺候人的人。给他下绊子,使阴招的人其实也不少,比如那些同为小皇子玩伴的小太监,又或者是最近,那两个小皇子的伴读。小太监们是为了争宠,伴读们则是很单纯的看他不顺眼。 后宫的奶娘都不是官宦人家出身,而是民间身体健康、丈夫、儿子、父母、公婆俱全的有福之人。而陆少铭的父亲,却是京中的一个刀笔小吏,家资还算殷实,原本他的母亲是不需要跑来做奶娘的。但却是他父亲,不知从哪里听说淑妃有孕,就把自己的老婆送进宫来,其实这也是钻营的一种。 果然他爹也算是成功了,如今已经不再是小小刀笔吏,而是堂堂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了。虽然作为京官,一二品的大员都不算稀奇,从六品……也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官职。但是对于陆父原本的情况看来,他这绝对算是青云直上了。 一般知道陆少铭状况的,便都瞧不起他。那两个世家公子出身的伴读,更是不高兴陆少铭这么一个下三滥的弄臣,比自己更得四殿下信任了——即使陆少铭自己无比努力,但现在他的情况在别人看来,他依旧是弄臣。 索性,陆少铭的母亲,并非像淑妃那样半点解释也不给,在知道儿子处境后,多多少少帮着他支招。这也幸好陆少铭儿时傻老实的天性仍在。被欺负了反击是一定的,但是很少逼人进绝路。 而如今小皇子倾诉到了他身上,陆少铭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所以只是偶尔提点一下,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的倾听,或是在小皇子郁闷的时候安慰。 于是原本每日晌午之后一个时辰玩耍的习惯,渐渐就变成了每日晌午之后一个时辰说话加休息的习惯…… 小皇子十岁时,当时的皇后崩,半年之后,淑妃被封为后。 淑妃既不是当时最得宠的妃子,也不是最年轻貌美的,更不是最家世显赫的。其实,淑妃是在当今皇帝还是太子时,迎娶太子妃的同时,“顺便”迎娶的两个侧妃之一。 听说还当年是因为她的八字与太子异常相合,所以是当今皇帝的奶奶亲点的。不过她容貌只是中上,最多不过是娴熟温柔。家世更不算显赫,她只有一个弟弟,但这弟弟却无心仕途,如今不过是个闲散文人。 从她伴驾至今,但却还是十年前才得了儿子,而且也只有这一个孩子来看,她也绝对是不得宠的。 为什么在后宫争的鸡飞狗跳的众多妃嫔们,都没能坐上那最高的位子,反而是淑妃得了呢?那就该说是帝王心术了。 不过这对小皇子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宫学里没事找事的人少了些而已。那个时候的他,依旧认为,自己的人生会是在十五岁时外放封王,接着在封地过此一生。 陆少铭也以为,在小皇子的封地进一个侍卫的本分,接着娶妻生子…… 而到小皇子十五岁这一年,事情也确实是如此发展的。小皇子成了靖王,封藩梁州,陆少铭作为他的侍卫之一,也一同到了梁州。 一开始,两个少年都有些无措,完全不知道如何料理自己的“家务”。堂堂靖王甚至在初到王府时,坐在大厅里发了一天的呆。路上想得如何如何好,但真到了地方,才知道想象和现实完全不同。 幸好,皇帝调给靖王的王府官员很快就到任了——他们会辅助藩王管理自己的财产与土地,而同时也担负着监视的责任,不过只要没有造反的心思,监视不监视的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很快靖王府便能够正常运转了,靖王也渐渐闲了下来,甚至开始觉得无聊了。不过此时他已经是藩王了,虽然不能出封地梁州,但是在梁州境内到处玩玩走走却是没人管的。 所以和府里的官员说了一声,靖王带着陆少铭和几个侍卫,乔装打扮一番,游玩去了。 鬼医那个时候还不叫鬼医,而是梁州江家的公子江凌。因为武艺高超医术精湛,不知道多少女儿家倾心,和靖王遇上完全是巧合。当时江凌孤身一人,靖王带着一队人马,都是去登山。 晌午正该是吃饭的时候,江凌闻见饭菜的香气了,他也不见外,顺着想起寻去,看见了靖王的小营地:“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加在下一副碗筷?” 还没人这么喝靖王说过话呢,靖王当时便觉得这人有趣无比,也就把这个食客让进来了。 两人一个是少年王爷,一个是少年公子,也都算是天之骄子,那时候的他们倒也是趣味相投,谈笑欢悦。不过他俩言谈之间,在一边作陪的陆少铭,也是非常吸引江凌注意力的。 倒并不是说陆少铭也加入了他二人,与他们谈笑风生,而是他很古怪。靖王一开始介绍时,说陆少铭是他的侍卫,可是这个侍卫坐在桌旁,与主人一起喝酒吃菜。但若要说他不是侍卫,他却一脸恭敬,沉默无比,倒酒、端菜之类的活计也是他在做。 总之,陆少铭是个很奇怪的人,这是一对很奇怪的主从——这就是江凌对这两个人的第一印象。 有了第一次的相处愉快,江凌和靖王很快成为了一对好友,几乎同进同出,在梁州各地四处游玩。 不过人的缘分和感觉真的是非常奇怪,两个天之骄子感情最好的时候,也仅止于好友,却同样对身为配角的陆少铭动了心思。 靖王可以说是日久生情,而江凌,则是因为陆少铭的……“笨”。 江凌第一次把陆少铭当成陆少铭,而不是“好友的护卫”,起因是一个笑话。具体是什么样的笑话将领忘记了,只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笑,甚至那些护卫也在笑,只有陆少铭,依旧是表面沉稳实则呆呆的模样,迷茫的眨巴着眼睛——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好笑。 于是看着陆少铭,江凌笑得更欢乐了。那之后,他注意陆少铭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多,而且总是有意无意的弄些事,看着他茫然、无奈、窘迫的模样。发现自己感情的时候,则是在某一次两个少爷一块去喝花酒,两个人当时都是第一次,不过往日逢场作戏的本事也都不少,所以倒还应付得来。 且初时尝鲜的那种感觉一过,见多了佳人的两个少爷就都觉得无聊了。结果他们便将注意力注意到了“有趣”的陆少铭身上。 此时年纪最长的他,俊脸通红,眼神惶恐,身体僵硬,如坐针毡。看他这模样,那楼中的姐儿也都来了兴致,凑了过去挨蹭调笑,说什么:“若是个童子鸡,我们姐妹反而要给公子包个红包呢。” 江凌先是也跟着笑,但却越笑越不是滋味了。等到一行人回到了住宿的客栈,江凌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终于明白,自己动心了…… 江凌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明白了自己的心事,立刻就付诸行动了。不过他也怕与靖王这个朋友闹误会,所以追求的时候,并未当着靖王的面,只想着等着两人定下来了,再请靖王放人。 面对这种追求,陆少铭一开始是不解甚至惶恐的。他甚至猜测过,这是不是又一次戏弄自己?不过天长日久,陆少铭渐渐确定了江凌的真心。就在他犹豫是否接受的时候,两人之间发生了一次小意外。 那是有一次靖王和江凌的小聚,两个人喝的都有些多了,也开始劝陆少铭的酒——陆少铭是标准的沾酒就醉,所以如果正常,靖王是不可能让陆少铭喝酒的,可是他不是也醉了吗…… 次日清晨,陆少铭浑身酸疼的从江凌的房里跑了出来。 如果没有这一夜,陆少铭自己都不会肯定自己是不是会爱上江凌——对此,鬼医并没觉得不快,反而觉得自己幸运。两个人碰到一起本来就是缘分,看对了眼一样是缘分,至于这种一方看对了眼,一方还在犹豫,恰巧大好机会送上的情况,那就可以说是机缘了。所以说,该是你的,必定是你的~ 于是江凌借着这个机缘,飞快的改变了与陆少铭的关系。 也确实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了肉l体接触后,再看那个接触他的人,就不会是从普通人的观念出发了。 可是顺遂了没有几日,当今太子崩,皇帝急招数位王爷回京。风云变幻的时候,陆少铭只能留给江凌一个承诺,与靖王回了京。 原本以为,皇帝很快就能下令册封太子,那个时候无论靖王是否得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陆少铭也都能离开了。但是,皇帝迟迟不立新君,于是王爷们的心思不由得都松了,大臣们也都活跃了起来。 即便是靖王,眼睛里也渐渐多了一种热切…… 而陆少铭的心思则简单得多,他只是安安心心的做好他能做的而已。 一次行猎,陆少铭为了保护靖王,摔断了腿。原本这在两年之间也不散稀奇事,最多是筋骨伤难好而已。可没想到的是,他刚躺下两天,就传出了靖王中毒的消息。 太医都只会告罪摇头,靖王完全是靠着身边高手的内力支持。陆少铭想起了临走时江凌送他的解毒丹,蜡封的药丸,药效最长能够保持三到五年。虽说有些不敬,但当时陆少铭完全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 没想到,确实解了靖王的毒,但同样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乎坐实了江凌的罪名…… 一连串的事情,打击的陆少铭甚至有些晕头转向,否则也不会异想天开到请人给江凌送信,结果可想而知被皇帝发觉。陆少铭拖着断腿,跪在靖王书房的门口请罪,也请靖王给江凌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结果,却反而让靖王套出了两人的关系。之后,就是如同地狱一般的二十多年了…… “少铭?少铭?”耳边传来熟悉的召唤声,陆少铭激灵一下睁开了眼睛,下意识要站起,左脚却有些不吃力,险些跪倒在地上,幸而被那叫他的人一把抱住,“我吓着你了?”鬼医担忧的问。 “不是你的事,是我做噩梦了。”长宁侯摇了摇头,鬼医却仍没放开他——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自是知道长宁侯方才是因为什么歪倒,因此静静抱着他,直到对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放开吧。” “好。”鬼医笑眯眯的点头,一点一点的把人放开。说起这称呼,还是最近几年长宁侯才终于变过来的,过去他一直是连名带姓的叫唤,可真是让人郁闷不已。 长宁侯的腿,如今虽然阴天雨雪时,依旧会发疼,平常也总会像刚才那样忽然发麻,或者没了力道,但确实是比过去好了许多。 左腿内侧的那个“娼”字,刚开始隐居的时候,他背着鬼医自己用刀子硬生生削下去了。鬼医发现的时候,那皮肉已经被他扔进火盆里烧成碳了,血液染红了褥子。 为此鬼医和长宁侯大吵了一架,不过因为那时候他的身体还病着,所以这次吵架的结果就是他吵到一半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腿已经包扎好了,鬼医则没像往常一样,看见他身体不好就放过他,而是劈头盖脸把他一通好骂。 “你是个呆子啊!不过是小伤疤而已!就算挂着我也不在意,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跟我说啊!两服药下去不就没影了吗?你折腾自己干什么?!” “用药不也要时间吗?这样多干脆。” “干脆个屁!”鬼医少有的说了脏话,对象还是长宁侯,不过他也没走,而是转身端了一碗温热的药塞进了长宁侯手里,“喝了!” 长宁侯老老实实喝了,看着鬼医因为生气变得狰狞恐怖的阴阳脸,他也知道自己做得冲动了,伸手去抓鬼医的胳膊。鬼医正气着呢,闪身躲开,长宁后又去抓,鬼医又去多。直到鬼医发现长宁侯要下地抓他,才一脸不快的回到了床边。 “听我解释。” “说!” “那人,刻完之后,也曾经后悔过,用了不知多少好药,想要让那伤疤消失,但是他当时刻得太深了,所以那东西也就一直在那。” 故意听他如此说,心里阵阵抽痛,他坐在了床边,让长宁侯靠在他胸口上,双手搂住长宁侯的胸膛。 “他……为什么要这么伤你?他怎么下的去手?”那个侮辱的文字,伤害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长宁侯犹豫了一下,他以为这是鬼医在问他当时的情况,想起曾经每次隐瞒,鬼医都会不快。如今他已经不快了,所以过去虽然不堪回首,长宁侯还是准备实情相告。 “那是第一次,他刚……完事,问我和你有过没有?我回答有,他便刻上了……” 眼前阵阵发黑,当时的情景清晰的仿佛就是昨日。那日他原本已经在万变跪了半日,折断的左腿疼得他浑身颤抖,说漏了他与鬼医的关系,大怒的靖王在书房里就扑了上来。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他,那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了,可激烈反抗的结果就是备好一阵踢打。原本就疼痛的左腿被踢得移了位,胸腹酸疼窒息,眼前被打的一片血雾,双儿阵阵耳鸣。 就在他被打的根本无法动弹之后,靖王扯碎了他的衣物…… 第一次后,那人还在他身体里,便掐着他的脖子问“你与他,可曾欢爱过?” “你是傻子,为何不骗他?”鬼医感觉到了长宁侯的颤抖,将他搂得更紧,同时轻轻的吻着他。 “不想骗。”鬼医回答的干脆。 但实际上,不只是不想骗,也是在那种情况下没法骗。当时的他仍旧醒着,可是疼痛和窒息也折磨得他意志模糊,几乎是对方问什么,潜意识里有答案就答了。 结果,靖王下半身动着,双手对着他又是一阵好打。 长宁侯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被活活打死了,实际上在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根本不知道腿上被刻了字,因为他浑身都是伤。甚至具体那字是不是在那天刻他都不知道,因为养伤的时候,皇帝也会偶尔来找他。那段时间,长宁侯几乎以为自己要疯了…… 因为回想起当时的事情,长宁侯顿时颤抖得越发厉害,腿上的疼,好想让他又回到了那十八层地狱一般的日子。 “疼……”长宁侯呻吟着,抓着鬼医的胳膊,“江凌,抱l我。” “我这不是抱着你吗?” “不是,和我做,我害怕……” 这大概是第一次长宁侯那么露骨和疯狂的主动邀约,鬼医当时的反应是想点他的睡穴,毕竟现在他的身体可不适合做某些运动。但是长宁侯却抓着特的胳膊呜呜哭了,真的像是个吓坏的孩子。 所以,鬼医只能做了,他一直很小心仔细,但是长宁侯却一直在哭,眼泪甚至湿了他们的枕头。 “发呆做什么?”记忆的交错,长宁侯一怔,才意识到此刻的他正和鬼医站在自家的葡萄架下,“快走吧,要起风了,在外边躺着太凉了。”鬼医顺手拉着他的手,长宁侯脸上一红,却讷讷的应了,跟着进屋去了。 “凌。” “嗯?” “想做吗?” “嗯嗯?” “不想就算了……” “少铭~~” 62、065平等 无关人等扫除干净,将最后一个伤者处理完,鬼医一转头却不见了墨岘,明明刚才他也在旁边救治伤者。拽过一个船员问了,才知道墨岘干完自己的事,便拉着另外一人进他舱去了。 那舱室早已为他二人准备好了,且衣箱里还放着两套浆洗干净的衣衫,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可不正是他二人离开村时换下来的那一身。此刻外边乱得厉害,澡是没办法洗了,衣裳还是要换的。 两人刚换好了里衣,就听有人敲门:“八成是我那师傅来了,”墨岘朝七师兄示意便径自去开门,果然是鬼医,“师傅可有事?” “我自然是有事的,不过……听你这语气,却是不愿听?” “因为,左右师父来说的不会是好事。” “看来你是翅膀硬了,说话也会阴阳怪气了。” “……” “屋里那个,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等你的人?我不过一时好奇,随便问问,你不用忽然一脸戒备。” “我去听师父说事。”听他这么说,墨岘果然立刻收了脸上的戒备,且突然之间“想通”了,回心转意了。 “我真的并无威胁之意。”鬼医无奈苦笑,可是看墨岘一脸“明白我明白”,便知道自己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了,那干脆就顺了他的意,大家说开了,“那也好,你随我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鬼医的舱室,鬼医给墨岘沏了碗茶,自己也端上了一碗,沉吟片刻后,方才开了口:“小墨,我去了双桂村。” “哦。”墨岘点头,从现在这情况看,不用想也知道,鬼医是和双桂村的人认识了。 “你可知你有多出乎我的意料?”鬼医又叹一声,语气有些感慨。 “不知道。”墨岘迷惑摇头,他做什么了? “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貌丑如鬼,又是受人欺侮着长大,一夕之间换了如天人般的相貌,又有了一身傲然的武艺,真真的是从地到了天,那无论你平日是如何说了,到了外边,重见了天日,那八成也要去报仇保恩,再不济,也要炫耀一番。那些自诩品格清高的酸腐文人不是也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吗。可你偏偏就是锦衣夜行了。” 墨岘不置可否,若他是个普通年轻人,那八成会去炫耀一番,但是墨岘偏偏是个活过两世,疲累不已,只想找个地方安心休息的人。 鬼医感慨的长叹了一声:“与你直说吧,原本双桂村还是双桂镇的时候,镇上有一大户,便是姓的欧阳。当年,欧阳家的小姐原是我的未婚妻子,还有半月我俩便能成亲,但忽然之间的一把火把双桂镇烧了个干净。都说是天灾,我不信,一心追查,结果……截云山下,江家被屠灭了满门……” 鬼医将茶当酒,一口喝了个干净,半鬼半仙的脸孔狰狞的扭曲着,似是笑,但更是怒:“世人称我鬼医,倒也不错,我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已经是个鬼了……我原本想借你引那仇人出来,结果,初时你上了截云派把你那师兄劫了出来,我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欣喜异常的离了山,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知道,你忽然之间就再无动静了。” 鬼医郁闷的看着墨岘,墨岘平静了喝了口茶,平静的与鬼医对视。 “师父,您难不成还想让我内疚?我可是遵守诺言,老老实实的去双桂村了。” 鬼医:“……”能怨谁呢?他本想算计一番,让墨岘老老实实的去做鱼饵,结果,鱼饵自己跑了,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师父,我曾人说,为夫妻的二人最好互补,如此才能家庭美满。我觉得我和我师兄就是不错的,师兄是个厚道的老实人。”墨岘忽然说了这么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可鬼医明白,这是墨岘在警告他,别想在七师兄身上做文章。 鬼医又是幽幽一声长叹:“小墨,你误会了。虽然原本我见你没动静,等得急了,,才在年初的时候出来寻你,未曾想却是恰好与你错过了,不过大概也要算是错有错着吧。那双桂村……真是个好地方……” “你也要在村子里住下?” “是极。”鬼医点点头,很惬意的笑着,“如今我也算是村里的人,所以赵五爷才会让我出来寻你。也幸好我让船在那等着,否则你也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那便住吧,不知是否可还有事?” 鬼医一愣,显然有点奇怪墨岘竟然这么快就要结束这次谈话:“你不想知道打上传来的人是谁?” “有必要吗?我以后不过是一个山野农夫而已了,那些人与我何干。师父也是,既然决定要隐居了,那还关心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做什么?” 鬼医被墨岘噎了一下,郁闷的甩了甩袖子:“我不过好心一问,你若不想知道,那边算了!快去寻你那老实巴交的师兄吧!” 于是墨岘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走了。 鬼医却越发的气恼,只是恭敬在表面而已,这又有何用处? 墨岘回了自己的舱室,却见桌上已经摆了饭食,虽然有点简陋,却也是有酒有菜,上面罩着纱罩。七师兄见他来了,立刻掀开,热气夹着菜香笼了满室,顿时墨岘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如今已近晌午了,从昨天晚上逃亡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一直没吃东西。 “还是我的妻细心。”墨岘伸手就要去抓馒头,却被七师兄一巴掌拍开:“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个孩子一般?快去净手!还有,如今已不是在外头了,你怎么还叫那个?” 墨岘嘿嘿笑着,听话的去旁边净手:“饭菜是师兄做的?真是好久未曾尝过师兄的手艺了。我叫了哪个了?七师兄不就是妻、师兄吗?” 七师兄不不知羞是怒脸憋得通红,咬着牙道:“小墨,这妻不论问谁,都只会答你女子才是妻。我和你虽是说定了,这辈子相伴在一起,但我毕竟不是女子,我做不了妻子的事情。” 墨岘一愣,皱眉想了片刻,才明白七师兄为什么这么说。 如今这年代的妻子,工作便是服侍丈夫、整理家务、生儿育女,除非得宠的女儿,否则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有姑娘连个名字都没有,自己也不识字,在家里只是按排行叫着,出嫁之后便是某某氏。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代越是有身份有才华的男人越风流,越爱找男人,爱逛妓?馆。因为面对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针织女红的妻子,男女之间实在是很难有共同语言,即便是有敬,但却很难有爱。 男人娶正妻,除了行事豪爽的少数江湖人之外,并不是为了爱不爱的,而是为了表示自己成年,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孝顺父母之类的。妻子,至少九成九的妻子,是从属于男人的。 而墨岘那时代,虽说依旧有不少大男子主义的存在,但是夫与妻之间,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平等的。 七师兄倒并非是轻视女子,只是他不愿做个“从属”之妻。 “是我错了。”想明白了,墨岘认错得也干脆,“师兄就是师兄。” “也是我有些过度了,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的。”七师兄也摇摇头,“今天本该是高兴的,却让我搅了场。” “今天本来就是高兴。”墨岘笑着一手抓了个馒头,一手将七师兄拽了过来,“来师兄,师弟亲喂,咬一口~” 原本以为这天夜里就能下船,但是船老大却说有人盯梢,于是大船七拐八拐,漂了三天,路上还与不知名的几群人又打了一架,他们这才换乘上了一艘小渔船。 这段时间里,鬼医又明的暗的问墨岘想不想知道找他麻烦的是谁,墨岘却依旧一概摇头避了过去。有些事,不知道时风平浪静,知道了,知道得越多,反而越麻烦。 “师兄,我那师父根本没有避世的意思,他心心念念的分明依旧是诓我去报仇,你可别被他算计了。”墨岘早已将那天的事情告诉了七师兄,同时也表示,他顶多信两分,鬼医很多事情都避而不谈,说了的,也不一定是真话。 七师兄虽然觉得这不怎么好,但即便鬼医透露出的内容是精简修饰过的,显然他那仇家势力颇大。让墨岘去和这种庞然大物作对?七师兄舍不得…… 所以他也少有的自私了一把,即便是鬼医来旁敲侧击他也装傻充愣,完美的扮演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武夫。只是他本不是自私的人,多少觉得愧疚,因此在不涉及到报仇不报仇的问题上时,对鬼医的关照也就多了点,有时候甚至墨岘都要靠边站。 鬼医原本想借着这一点,挑点矛盾,谁知道墨岘一句话,气得他一天没吃下饭——“我与师兄都是孤儿,截云派的掌门又已去世,我与他,如今只剩下师父一个长辈了,自然是要多孝顺些。” 虽然墨岘说的是事实,但是……鬼医一想到自己竟然是墨岘与七师兄的父辈,就头疼、脚疼、胃疼、肝也疼! 不过看着确实丝毫嫌隙也无的墨岘和七师兄,鬼医除了气之外,更多的却是羡和嫉,如果当年,他也能如此信任那个人,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了?至少,他们俩也能一起去了,总好过剩下个独自一个…… 63、066回家 双桂村,一眼看过去,还是那么的……破。不过,“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这可是至理名言啊。 一路到了自家的小院,院里养的鸡鸭鹅临走的时候,都托付给村里人了,此时院里静悄悄的。两人摸黑进了屋——鬼医先他们进村,现在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墨岘把油灯点找了,将炕上盖着的蓝布掀了下来。 “还真的很干净。”七师兄摸了一下炕上垫着的凉席,丁点灰尘也无。这还是墨岘临走时出的主意,他买了一匹最便宜的蓝色粗麻布。也没麻烦村里几个女眷,只是两个大男人拿着缝麻袋的针,粗略将蓝布缝成了几张貌似被单的物件,临走时盖在了火炕、柜子等等地方。 那是七师兄便觉得墨岘这想法不错,回来时打扫就方便了,如今看来几乎可说是英明了。土炕只是因,略微有些潮湿,但垫上两床棉被,今晚睡一晚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于是七师兄铺床,墨岘去烧水,这么热的天,两个人已经两天多未曾沐浴了,虽说今天有些晚了,但也要洗个热水澡。 烧水略费了些时间,但沐浴之后,一身清爽躺在舒适的床上,吻着房中刚刚燃烧过的略微有些呛鼻的艾草味道,舒服得甚至让人想要呻吟。更重要的是,心里明白如今这是自己家中,无忧无虑,不需担惊受怕,那种放松和慵懒绝对不是外边的高床软枕能带来的。 七师兄脑袋刚沾了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模模糊糊的却感觉有只手摸着他的肩头、背脊。 “小墨~”就算意识不清,七师兄也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这是谁在瞎折腾,一伸手,就把那只手扒拉了下来。 大概因为七师兄睡意正浓,他这一声原本是训斥,在墨岘听来却像是撒娇,干脆整个人都动了起来,从背后楼主了七师兄的腰。 “师兄,反正回家了,明天能尽量睡了。” 七师兄无奈转过身来:“你不累吗?” 墨岘委屈的看了眼七师兄,缩回了手,自己蜷到床脚去了,“那师兄好好休息。” “……”七师兄心里暗骂了一声冤家,“先说好了……” 他这四个字刚说出来,墨岘就“嗖”的一声窜了过来,压在了七师兄身上:“嗯嗯、师兄说什么,我一定听。” “今夜不能太过了,而且明天后天也不能做了。”七师兄无奈的同时,又有些感慨,想他当年,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但是,现在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了…… “嗯,我记得了。”墨岘刚刚应了,嘴唇便堵上了七师兄的嘴巴,两只手也迅捷无比的扯开了七师兄的里衣。 用不得片刻,方才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七师兄,立刻便脸又红气又喘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墨岘神清气爽的起身,七师兄自然是依旧在床上呼呼大睡。 隔壁萧猎人这时候也出了小院,见他出现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反而点头示意。墨岘自然也对着萧猎人问好,回来的路上,墨岘也与七师兄商量过,是否要向萧猎人提起沧浪宫及萧家人的事情。 最后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萧猎人不问,他们就不说。毕竟他二人和沧浪宫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而这村子里的众人,虽是隐居,但却也并非不知江湖事。想来萧猎人即便不知细节,却也该知道大概,比如他二人被萧云簇劫走之类的。 他若是想知道,自然会来问,若是不问,他二人反而找上门去,说不准好心办了坏事。 如今看来,萧猎人是不想知道了。 萧猎人刚从墨岘身边走过,赵五爷就拎着他的烟袋朝墨岘这边走来了:“小欧,回来了?你家那位呢?” “还睡着呢,这一趟出门,他累得不轻。” “吃过早饭没?” “还没。” “那到我家去吧,都准备好了。” “那就打扰老爷子了。” 墨岘也不客气,往日彼此串门吃东西,也是常有的。很随意的便跟着老爷子去了,结果却发现老爷子比他还随意,东西是都准备好了,可是……只准备好了材料。比如缸里的面,墙角的菜,筐里的蛋,罐里的酱等等。 于是墨岘很干脆的捋起袖子来做饭,倒也是简单,鸡蛋和着面粉煎了咸蛋饼。刚做出来,老爷子就抄了过来,抹了酱,卷了菜,吭哧吭哧两口,也没见怎么嚼,两张饼便不见了踪影。 一抹嘴,老爷子拎起第三张:“小欧啊,东西还有很多,别客气,也别要急,慢慢做。实在不行,边个花样也没什么。” “知道了,五爷。”墨岘哭笑不得,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应下。 就这样墨岘做,老爷子吃,两个人都弄得满头大汗时,赵五爷打了个饱嗝,总算是停手了:“小欧啊,我们这村子平时也是冷静,你这出去一趟,回来多与大家将将外边的新鲜事也是不错。但是……你萧大哥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可不容易啊。” 墨岘明白了,原来不是萧猎人不想知道,而是村子里的人不让他知道。 “老爷子,我与师兄都不是多嘴之人,自然明白。” 老爷子摸着胡子一笑,点了点头。 略想了想,墨岘主动开头道:“五爷,您可知我师父的状况?他……并非是一个想要安心隐居的人。” 儒家重孝道,普通人说子不言父之过,古时律法都有“子告父,忤逆!”,就是无论老子犯了什么罪,儿子向官府告发,都算是忤逆罪,首先要打你一顿板子。江湖里,徒弟和师傅之间的关系也差不多也如此。 墨岘心里虽然对这些规矩不以为然,但是入乡随俗,他并不想被当做异类,所以表面上还是很遵守的。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要谈谈关于鬼医的事情了,因为他可不想鬼医让这地方暴露。 老爷子倒是没面露不悦,反而少有的整肃起了脸:“小欧,你自可在这村子里过日子,无需担心其他。” 墨岘自小没有父亲,如今看这老爷子,倒是很有父亲的那种踏实且值得依靠的感觉,顿时那点不安便烟消云散了。却见老爷子面上越发庄严认真,墨岘甚至不自觉地便有些畏手畏脚。 只见赵五爷很有大将风范的一挥手,指了指那灶台道:“小欧啊,都说了不用吝惜了,这点东西,我老爷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做得多了,大不了留到晌午吃吗!” 墨岘:“……” 可怜墨岘,老老实实的当了一上午的长工。总算临走的时候,老爷子弄了个小笸箩让他带了些走,否则他这个做饭的,就反而要挨饿了。 回到家里,七师兄果然已经醒了,正拿着抹布清洗擦拭家俱。 “师兄吃了吗?” 七师兄放下抹布扭头朝他一笑:“知道你要与我带回来,我去洗个手。”说罢,便将抹布扔在特陶瓷盆里,出去洗手去了。待他回来,却见墨岘依旧是方才那端着笸箩的姿势,有些傻呆呆的站在屋中央。七师兄立时担忧的问:“怎么了?” “师兄方才对我笑……” “嗯?” “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啪!”七师兄一巴掌拍在墨岘后脑勺上,自取了笸箩,坐到炕上吃饭去了。 “师兄,别气,我都是说的真话。他人如何想的我不管,只是方才师兄那一笑,于我来说,便是最美的……” 七师兄脸上仍旧是红的,不过看他躲闪墨岘的眼神也知道,如今并非是怒,而是羞了。于是墨岘笑嘻嘻的坐上了炕边,与七师兄分食了起来。 吃晚饭,两人便开始一起动手整理小院,期间几个邻居都来祝贺了一番,送鸡送鸭,送米送肉,其实差不多就是把墨岘临走时送出去的东西,又都送了回来,虽不是原样,但绝对是只多不少。 临近黄昏的时候,萧猎人并六七个附近村的猎手,几人用木杠子抬了头大野猪,外带赶了几只小猪仔回来。那些猎人分走了一个猪头、几刀肉、并一只前腿,剩下的便是他们双桂村的人分了,自然拿得最多的便是墨岘了,不过却并不是给他,而是代做…… 夜里,村里众人干脆在麦唱摆起了长桌,草棚,自家里拿来酒肉鱼菜,围桌而坐,谈笑吃喝——掌勺大厨为墨岘。 待众人散了,大热天围着热灶转了一天的墨岘,恍惚有种连人油都被烤出来的感觉,很有一种找个犄角旮旯蹲着吐舌头的欲望。 一块布巾贴在了他面颊上,帮他擦净了头脸,夜风吹着脸上的水渍,那燥热的感觉顿时消去了许多。墨岘闭着眼睛把脸朝那布巾离开的方向凑了过去,但是…… “好凉!”突然之间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他的脖子上,把墨岘吓了一跳。一睁眼,却是七师兄笑嘻嘻看着狼狈的他。 “走吧,回家去吧。” 墨岘抬手:“师兄拉我。” 七师兄无奈一叹,却依旧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慢慢走回了小院。开门的时候,墨岘忽然问了一句:“师兄,咱们回家了。” 七师兄动作顿了一下,笑着回道:“是呀,咱们回家了……” 64、067平凡 天蒙蒙亮,墨岘一边用着青盐柳枝刷牙,一边就蹲在了墙角里。七师兄差点忍不住踹他两脚:“蹲在这里作甚?怪难看的。” “还没发芽……”墨岘略有些郁闷的叹了一声。 “昨日刚种上,发什么芽?若想吃黄瓜,那便从七哥家里借两根。” 原来是墨岘前日找刘七哥要了几枚黄瓜种子,只不过刘七哥也说了,他们种得有些迟了,最后虽说是能吃上黄瓜,但是八成也吃不了多久,所以墨岘这才有些着急。 “我不就是看看吗。”墨岘从地上站起来,“不过师兄……你说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别扭?怎么别扭?”七师兄皱眉,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反复想了两遍他那张脸顿时就红了,“你怎么总想着那乌七八糟的东西,小心我一会就把这铲了,把你那黄光扔水沟里去。” “那咱们就种丝瓜,苦瓜,冬瓜,虽然都有点迟了,要不然种菊花也行。” 七师兄转身走了,他这师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其实除了黄瓜外,墨岘还种了半畦菠菜,半畦韭菜。还弄了个破瓷盆种了点蒜苗,可蒜苗刚抽秒,一只小母鸡便窜了上去,墨岘这个武林高手都没赶得及救,小母鸡已经两口下去,把蒜苗都叨没了。 墨岘倒是没放弃,而是把瓷盆端进了房里,如今蒜苗又顽强成长起来了。 曙光微明时,两人便扛着锄头下地了,这些日子雨水足,倒是不怕旱,可是野草却也长得茂盛,还要注意看看有没有庄稼菜蔬遭了虫害,偶尔山上的野牲口也会跑下来祸害庄稼,最麻烦的是鸟雀乌鸦,这东西成了片比蝗虫都厉害,这都是他们要管的。 而且这些工作,任你武功多高,也都要弯下腰来一点一点的做。一个上午下来,两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两张脸也都晒得红彤彤的。 不过午时一到,就看村里的方向走来一个拎着水壶戴着斗笠的人,不是鬼医还是谁。鬼医现在是墨岘家里长期蹭饭的一员,结果被“废物利用”天天天晌午来送饭了。 否则,墨岘和七师兄还要中途回家。他们倒是也曾想过带饭,但是带来的饭朝哪放?夏日酷热,即便是阴凉的地方,那带来的凉水也是用不了就变热汤,饭食更是常有骚臭的情况。正好鬼医送上门来,免了他们的麻烦了。 鬼医虽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两人如今的情状——朝田垄上一坐,肉食倒是不错,是拳头大的两块墨岘自己卤的野猪肉,但除此之外,就是干面饼和野菜,口干了就喝些清凉的井水,但还是皱起了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二人为何上赶着过这种苦日子,且还乐此不彼。 反正他在此总共也住了没有两月,却已经想甩袖子一走了之了——原本他虽也算是隐居山中,但是衣食住行也自有那些送上门来得苦力包办,只是墨岘死活不走,而且他现在的武功八成制不住这小子,偏偏村子里的人也都不好对付,他方才强忍着一直留到了现在。 原本想着,墨岘正值青春年少,就算是因为过去“一时想不开”,呆走了也绝对受不了这苦闷的日子的。谁知道,墨岘却是越过越有滋有味了,比如现在…… “师兄,一会我打几只兔子拎回去吃吧。”不需要进山,麦田里就有不少的野兔子洞,只要小心不踩了麦苗,抓兔子轻而易举。且兔肉凉血解毒,是少有的凉性肉食,正适合燥热的夏天仅是。 “好。”七师兄点点头,抬起胳膊相用自己内衫的袖子帮墨岘擦擦额头汗水,可一抬手却见自己袖口上已染上了泥污,只能无奈把胳膊放下。 墨岘却嘿嘿的傻笑,自己擦了一把额头脸颊,结果他的袖口比七师兄的干净不到哪里去,这一擦把自己擦成了个大花脸。于是看他这模样,七师兄也笑了。 鬼医坐在一边,有一种眼睛要瞎外加胃疼的郁闷感觉! 忙碌了一天,两人一个拎着三只兔子一条草蛇,一个拎着一篮子野菜,虽然不是手挽着手,但也是肩并着肩,走上了回家的路。路上遇见了刘七和孙家兄弟,还有赵五爷,也都是一身的泥污,面孔通红,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王癞子一开春便不见了。 回到了村子,却见女眷们正围在萧猎人家门口,原来萧猎人从山上回来了,虽未带回什么大猎物,却带回了两大麻袋的木耳,正与各家分。 这年代木耳可是金贵吃食,毕竟人们还不知道如何人工养殖,只能依靠野生环境的收集。说到木耳,墨岘前世原本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吃新鲜的木耳,而且超市里也经常有卖。结果有一次吃完了之后,浑身长水泡,情况严重到去了医院,才知道鲜木耳有毒…… 因此墨岘看萧猎人带来木耳,原本还要告诫一下众人,结果刘七家的小娃子,吵着现在就要吃木耳。被刘七婶子在屁股上狠打了两下:“木耳生吃有毒!小心贪嘴烂了你的小鸡!” 墨岘在逵猩竦耐保植挥傻母锌湃怂淙辉谀承┓矫娌蝗缦执耍诹硗庖恍┓矫妫匆灿庞谙执恕5比唬锌曛螅径故且玫摹 木耳拿回去洗干净了,只是因为已入了夜,没法晾晒,只是仔细铺在了筛子上,放在通风的地方。也幸好家里有黑眉,不怕老鼠来祸害。 晚上吃的不过是清粥,并不是用米熬的,而是用并未磨碎的麦粒。 “师兄,咱们酿的高酿酒什么时候能喝啊?” “等到夏末的时候吧。”七师兄想想答道。 “夏末啊……”墨岘呼噜噜又喝了一口粥,他倒并非是馋这杯中物,完全是他们两人闹着玩的,毕竟古代的休闲实在太少,即便有油灯,那电光也是在昏暗,对眼睛不好。那总不能天一黑,就上床嘿咻吧? 酿点小酒,到时候弄点煮花生之类的小菜,两个人对着吃吃喝喝,也就是最好的休闲了。 “莫要太期待。”看墨岘一脸向往,七师兄忍不住泄泄他的气,“到时候弄出来的是酒,是醋,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不说定呢。” 他也只是当初走江湖事,有个朋友最喜自己酿酒,且还小有所成,他耳濡目染,略知道了一些。前些日子和墨岘闲聊时,说漏了嘴,被赶鸭子上架了,之后虽也请教了同样自己酿酒的赵五爷他们,但是否能够成功,七师兄还是没个底。 “一次不行,就下次呗。”墨岘笑笑,“不过这两个月咱们确实是喝不到酒了。过两日,刘七哥要去集上,咱们也跟着去吧,买些酒回来,顺便买几头羊回来。” “要买牛马吗?” “那些大牲口的买卖都要到官府登记造册,不方便。不过,或许我们能买头猪。” “也是。”七师兄点点头,又摇摇头,“猪还是别买了,咱们可没地方养,到集上买些就好了,实在不行还可以上山打野猪。” 他们这小院里,有牛棚,却没猪圈。垒个猪圈倒是简单,但是,现在他们院子里的鸡鸭已经不少了,又要买羊,到时候再养了猪,外边还要顾着田地,那可就太忙了。每天给这些家禽牲畜弄吃食,就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更别说还要耕地 现在虽然疲累劳苦,但都在两个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农夫,为了生活,非要把自己的血汗压榨干了。 “好。”墨岘点点头。两人烧水洗浴,临睡之前,两个人还为彼此按摩了一番,然后才同枕而眠,墨岘一如往常的拽着七师兄的一支胳膊。 窗外知了叫的虽凶,屋里却是一片静谧…… 过了两日,刘七去赶集,墨岘与七师兄便按照之前他们商量的,带上了一小篮子自家腌制的咸鸡蛋,和一只半大的小母鸡,还有一只卤好的猪后腿,跟着赶集去了。 一开始倒是一切太平,只是临走的时候,墨岘说去买点猪肝、猪心之类的。于是两人便去了上次买肉的那家肉店——虽然那店老板有些热情的过分,以至于上次魔线几乎是抱头鼠窜着离开的,但是,那老板确实不错…… 谁知,两人来到肉店,却刚好赶上了一处“好戏”! 一群压抑打扮的家伙,刚封了那老板的肉铺,将那老板及一个娇小的蓝衣女子锁住后,拉扯着离开了。 “作孽啊。”他二人正疑惑,旁边百姓的议论便给他解了惑。 原来,肉铺老板的老婆崔氏,这崔氏长得娇小玲珑,也算得上是个美女。有一次她到河边洗衣,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县令的儿子看上了,非要肉铺老板休了崔氏,他好娶崔氏做妾。可是肉铺老板和妻子夫妻情深,怎么会愿意,当时是断然拒绝。 结果一来二去,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衙役直接上了门。 七师兄和墨岘对视一眼——管,还是不管? 65、068治伤 按理说,这位屠子其实和他们并无什么关系。但是,看七师兄皱起的眉就知道,这事,他想管。 墨岘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两人到旁边说话:“咱们先回家去,换了衣裳再过来。” “小墨,多谢。” “谢什么?咱们这一路上,什么都做了,却就是没做个侠客该做的事情,如今正好齐了。” 侠以武犯禁,古代的侠客,勉强也算是政?府监督的一个部分,虽然是违法的~ 其实他们夜里来救人,八成已经有些迟了,出人命到不至于,但是屠子少不得要受皮肉苦,至于他那娘子……若是那位县令儿子是个急色的,说不准也早已遭了污辱了。 不过,他们是救人,却不是要将自己搭进去。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侠,不过是七师兄好心,而墨岘不介意满足他的这种好心,让他开心而已。 两个人此时也没了继续买东西的心情,正好路边有卖醪糟的老汉,两个人过去一人要了一碗,一边喝着,一边一边等着与刘七约定的时间, 未曾想,他们刚坐下喝了两口,三四个骑士一边将鞭子挥得“啪啪”作响,一边高喊着“长宁侯车驾到!闲人逼退!”,一路纵马而过,且能从他们背后背着的旗子上看见“长宁侯李”的字样。 “好大的排场啊。”墨岘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情景,这个便是传说中的古代静街吧?同时和七师兄一块站起来,随着其他百姓,朝道路两旁退去。 旁边七师兄却说:“都说长宁侯治下甚严,家人守礼,如此看来,倒也算不虚。” 墨岘一挑眉:“方才那样的,还是守礼?” “那些骑手已经压着马速,且鞭子也都是空鞭,只抽在空中,只是抽在半空听个响动,并未伤人,况且也只是让百姓避退,而非跪拜,如此还不算是有礼?” 墨岘:“……” 老百姓都很老实,而且看来也都知道规矩,纷纷躲进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店铺老板不管是热心的还是吝啬的,即便是看见进来的人里边有着乞丐无赖,却也并不驱赶。由着街面上老百姓进完了,这才上了门板。 墨岘和七师兄进的是一间酒楼,也不知道要折腾多长时间,墨岘有心拉着七师兄在这解决了中饭。但是他们如今两个农人打扮,却又哪里应该有那个闲钱?于是墨岘干脆学习孔乙己,花了十几个大钱,要了一小碟茴香豆,两碗黄酒,还有两个馒头,就着从家中带来的小半块卤肉,解决了午饭。 待他们吃饱喝足,恰好听外边有人喊:“没事了!没事了!开门卖货了!” 小二打开门板,见是巡街的衙役,这才放心来,重新开门营业了。 也是到了此刻,原本静得吓人的酒楼内——除了墨岘和七师兄,方才基本没谁能安下心来吃饭,重新喧闹了起来,老百姓都议论着,怎么长宁侯那样的人物,竟然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正议论着,忽然跑进来了个闲汉,大叫大嚷着道:“你们可知道吗,那王屠子家的大徒弟可真够本事!竟然来了个拦车喊冤!” “哦?!”顿时众人都来了兴致,原本朝外走的也停下了脚步,等着这闲汉继续朝下说。可偏偏闲汉闭了嘴,无论众人如何催促,都不吱声了,只是绷着脸,却那眼睛斜看着酒楼掌柜。 那掌柜的倒也识趣,立刻便吩咐小二道:“与这位兄弟打一壶酒来。” 闲汉立刻喜笑颜开了:“谢了,掌柜!” 掌柜的也拱拱手,不过是一壶酒而已。而这闲汉也是上道,喝了一口酒,立刻便讲了起来。 先将长宁侯的队伍如何风光威武。又讲那王屠子的大徒弟是如何躲在拐角处,再讲那人是如何大喊着冤枉冲出了拐角,接着讲长宁侯如何质问县令父子,讲得口沫横飞,精彩异常。 直讲了小半刻钟,这酒楼里人非但没变少,反而变多了。且大多买了黄酒茶点,或坐或站,边吃边听。甚至墨岘都又掏了一次钱,给七师兄买了茴香豆,让他沾着吃。 待那闲汉终于讲完,酒楼老板乐得又给了他一壶酒,还加了二两猪头肉和十几文大钱。 随着人流朝外走,墨岘忍不住问:“师兄很喜欢听?” “也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有趣。”想了想又补充道,“比自己看书有趣。” “师兄……没听过说书吗?” “说书是何物?” “那俗讲?” “俗讲倒是听过,不过有的听不明白,那经文太拗口,怎么?” “回去我给师兄说书。”墨岘笑笑回答,看来这世界的休闲娱乐活动比他想象的还要少,甚至连俗讲都依旧只是佛教俗讲僧的专利,而没有发展成更通俗化的说书。 “你不是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吧?”七师兄刚想点头答应,便硬生生止住了。 “师兄说的就如同我从不想正经事一般。” “你知道就好。” 墨岘:“……” 而那屠子的事情倒是不需要他们插手了,也是这屠子夫妇命好,虽有一难,却只是虚惊一场。 “公子,怎么了?”在这酒楼的斜对面,一个家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询问着旁边一身普通灰布衫子的年轻公子。 “发现了一个老朋友,未曾想到,他竟然会在此处,而且还是那身打扮。他八成是不想被人认出来,但是……你在这等着,我去寻个人。”语毕,这公子就窜出了人群,他旁边那家人只来得及叫了两声,灰衣公子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如今街上行人细密,喧闹不已,而且心中没有防备,以至于墨岘和七师兄一开始竟然都未曾注意,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直到走过了半条街,那跟着的人渐行渐近,两人方才感觉到了不对。 不过他二人也是有默契,彼此对视一眼,便一齐转进了一个拐角。 那跟踪者刚刚跟着他们转进拐角,就被墨岘一把扣住了喉咙,如果不是今天天气晴好,墨岘能把他那张脸看得务必清楚的话,说不准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了。 “花长怜?”墨岘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地方碰见姓花的。 花长怜指指仍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墨岘的爪子,示意他放开——其实他原本也没这么容易被抓,怎么说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但是如今心中焦急,外带他早就把墨岘当了朋友,心中没防备,这才被他抓小鸡一样一抓一个准。 墨岘却有些犹豫,很显然,其实他并不在意杀人灭口的。 但是,那赵雁乐曾说过他与长宁侯有旧,如今长宁侯在此,他也跟来了。那要是他死了,说不准事情就要闹大了,反而要波及到村子里。思及此,墨岘才放开了手。 “欧阳兄,你我可真是有缘啊。”花长怜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里走了个来回,刚得自由,便笑嘻嘻的对墨岘拱手问好。 “有事快说。”墨岘的语气显然不怎么客气。 “欧阳兄,你上次救了思定的腿,显然是医术有一套。如今……看在我帮你摆平一干江湖人等的份上,可否帮个忙?”花长怜不是君子,所以对于挟恩图报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行。”谁知道墨岘拒绝的也干脆,“你帮我摆平了一干江湖人等,我不是也给了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冯思定?如果你把冯思定的腿打断,我倒是愿意考虑考虑。” “你……”花长怜以为自己已经够混球的了,现在才知道,他还差得远。 “欧阳公子,需知话出无悔。”小巷里出现了第四个人,不用问自然是冯思定。如今他虽然能走了,但是腿脚仍旧有些不方便,明显一瘸一拐的。 如果只有墨岘自己,别说悔上一悔了,就是把他们都在这里宰了,然后随便找个枯井一扔,又有谁能奈他何? 可是……有家有口就是不容易啊,不但要努力养家糊口,还要注意保持在自己那口子眼中的光辉形象。 “算了,你也别拿这话挤对我了,我要你一条腿又有何用?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我要治的是谁。而且,事先说好了,我可是只通外伤、骨伤,若是内科,普通头疼脑热,我倒是能应付,再严重些,我可就爱莫能助了。而且,我不能现在跟着你们去给病人治病,你们得让我换身衣服,而且,我的身份不能泄露。” “我让你帮忙治的是我舅舅,他就是……长宁侯。”花长怜说到这小心观察了墨岘的表情一下,发现他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顿时放下了心,“他的伤,也算是骨伤吧。” 如果换一个人,让他治什么长宁侯这样的大人物,那么墨岘立刻翻脸,但偏偏是花长怜这个无赖,身边还跟着一个间接救过七师兄的冯思定。所以既然开头答应了,那也就只e你咬着牙继续答应下来。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怎么还有‘算是骨伤’一说?” “嘿嘿,你看见就知道了。”花长怜傻笑两声,死活不多说了,“今晚上,你来驿馆找我就好了。” 直到这天夜里,墨岘换了一身寻常文士服,戴了个大斗笠,和同样打扮的鬼医——听说之后死活要来凑热闹的,还有一身学徒装扮的七师兄,来到了驿馆。果然花长怜就在门口等着,看他来了立刻把他接了进去。 等到看见了长宁侯的伤,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花长怜说算是“骨伤”了。这长宁侯的左小腿该是曾经断过,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的旧伤了,不过当时显然接骨的手段显然不佳,小腿明显弯向一边,且便是连小腿的肌肉都有些萎缩了。 66、069往事 长宁侯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很严肃古板的人,但实际上他见墨岘进来之后,便微微一笑,温声道:“有劳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笑,加上简单的三个字,刚才的那种严肃瞬间便如初春融雪般,消融不见了。这长宁侯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是个很容易取得他人信任和好感的人,特别是,如果再配合上他的身份的话。 就算是墨岘这样几乎是被强逼着来治病,而且性格不怎么样的刺头,现在竟也不由得多了几分郑重。 不过,有些事不是郑重就能有用的。 他这骨伤,当时骨头应该就是严重错了位,而且之后接骨也并不稳妥,骨头愈合就是歪着长的。而且看样子现在已经长了十几二十年了,不只是愈合处骨头的问题,连带着整个小腿骨都已经畸形,甚至膝盖也有了问题。 这已经不是打断了骨头重新接,就能没事了。眼下这情况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也至少要通过几次,甚至十几次大手术,才能整形整过来了。 “侯爷,您这伤,我没法治,最多,也只能帮您减轻些痛苦。”墨岘没说,减轻痛苦都是暂时的,随着这位侯爷年纪渐长,腿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可能再过十几年,他甚至连走都没法走了。 “谢过小郎中,劳驾了。”长宁侯没有不快,也没有失望,只是感激的朝着墨岘点了点头,便如同一个温厚长者,反倒是让厚脸皮的墨岘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下先去配药,明日再为侯爷开始治疗。”墨岘能想到的,也只有药泡、按摩,加针灸了。不过他也得回去想想具体的治疗步骤,以及用药。 “小郎中,可否请您的这位朋友,留一下?”墨岘告退,长宁侯却对着他身后一指。墨岘一看,不是非要跟来的鬼医,还能是谁? 没等他说话,鬼医已经摘下了斗笠,那张脸让花长怜和冯思定都是一惊。也幸好这屋里一开始就没了侍卫仆役之类的闲杂人等,否则说不准就要出点事。 可是那长宁侯看见鬼医容貌,却并无惊骇之意,眉峰蹙起,黑瞳中到似是心痛…… 结果,自然是鬼医留下,其他一干小辈退了出来。 “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十几天前,我舅舅忽然被皇上辞了官,还被赶出了京,一路赶回封地来了。” “这地方是长宁侯的封地?”这样太偏僻,离京城也太远了点吧? “原本不是的,我舅舅原本的封地可是江南的几处膏腴之地,谁知道这次皇上犯了什么毛病,不但把我舅舅赶出来了,连封地也给换了。刚到着镇子,我舅舅就让我出去找你。我还奇怪呢,没想到真碰上你了……” “行,别说了,我知道了。”墨岘点头,明白了这看病是假,实际上,长宁侯看人才是真吧? “干什么还来找我?”鬼医木着脸,明显是口气不善。 “就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现在知道了,然后呢?” “当年那事情,有些误会。” “原来你是做说客来了!”鬼医眼睛一瞪,一脸的恼恨狰狞,便如恶鬼一般,冲过去就揪住了长宁侯的衣襟,一把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可还未等他再说什么,长宁侯忽然咳嗽了起来。鬼医一惊,手便松了,长宁侯也跌回了床上,可这一下,他咳嗽得却更厉害了。 鬼医拧着眉,一把抓起了长宁侯手腕,看似凶狠,其实……不就是担心那人身体吗? “你到现在也这么会装,这么重的内伤……刚才怎么不说,只让那小子看你的腿。” “你不是也说我会装吗?”咳嗽的那一阵总算过去了,长宁侯略有些喘的笑着看向鬼医,“若是方才让他看了,你不也就知道了吗?现在,哪里还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鬼医咬牙切齿了一番,不过最终却只是一章贴在他胸口,帮他顺气理脉:“谁打的?” “……”长宁侯闭着眼睛,不说话。 “你那腿,怎么弄的?” 长宁侯眼睫抖动了两下,却依旧闭着眼不说话。 “都是他弄的?!” “唔!咳咳!” 鬼医一怒,手底下正调理的内劲也不由得一猛,措不及防之下,长宁侯一声闷哼,一口黑血就咳了出来。这可是把鬼医吓了一跳,一阵手忙家乱之后,才确定他虽然劲气用得大了点,但长宁侯咳出来的是胸肺处的淤血,倒也算是错打错着。 “我能活命,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别又给我闭着眼不说话!我告诉你,不人不鬼的活了二十多年,我可不是曾经的那个傻小子了!”鬼医真的是怒极了,一手扣在长宁侯的喉咙上,另一只手就去捏他肩膀上的骨头——那力道正好是让人疼痛不已,却又不会断了骨头。 长宁侯却依旧不睁眼,甚至可以说是表情平静,如非他身上微微颤抖,鬼医甚至以为自己捏错了人。待小半刻钟后,长宁侯已经是汗湿重衣,脸色青灰,便是呼吸也渐渐微弱了。 鬼医这才放开手,却有些气急败坏。坐在床边咬牙切齿了半天,伸手就去撕长宁侯的衣衫,对方身子颤了一下,却未反抗。鬼医看他如此,先是更气,但待解开了他衣衫,却顿时怔住了。 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伤疤,以鬼医的行医经验,能认出鞭伤、烫伤,撕咬出来伤痕,但有些伤口参差不齐的让他都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弄的。初时脱?衣服所为的那种冲动顿时烟消云散了,鬼医心口沉沉的,如今只想看看长宁侯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解裤带的时候,长宁侯又哆嗦了一下,但依旧没反抗,结果,鬼医在长宁侯的左腿内侧,发现了一个“娼”字,一笔一划,都是被刀子刻上去的。 鬼医几乎摊坐在了床上,两眼呆滞毫无焦距的也不知看向了什么地方。直到长宁侯穿衣的声音,才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但是眼泪也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他有多少年没哭过了…… 长宁侯轻轻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让他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为什么……不珍惜你……” “我不过一个粗汉而已,哪里能说什么珍惜?” 鬼医小声呜呜哭着:“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嗯,我不说。” 鬼医突然把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一把拽开了他衣襟。 “这样的,你不觉得恶心吗?”长宁侯脸上略微显了点红,将头侧向了一边。 “我没想做。”刚说完就见长宁侯脸上那点红立刻不见了,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平时也是挺伶牙俐齿的,但是到了这人面前,总是说错话做错事。但是却又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对劲,干脆凑过去吻在了对方唇上,轻轻用自己的舌撬开他牙关,温柔探究一番…… “不觉得我丑吗?”一吻结束,鬼医指指自己的左脸问。 “我只觉得你一点没变。”长宁侯笑笑,黑亮的眸子里却闪着几点泪花。 “我刚才是为了看看你的肩膀……”鬼医除了外袍,却未做什么,只是侧躺在长宁侯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肩膀。刚才他捏了半天,骨头是没事,但是肩头已经青紫一片了。 长宁侯不说话,闭着眼躺着,不过和刚才那种闭着眼相比,现在鬼医却是丝毫也不气,反而感觉到一种安宁平静。 “到底是什么误会,我听你说。” 现在这个赵家皇朝的惯例,是除太子外,诸皇子到了十五岁就要封藩外放,且大多受朝北边封,有天家之子守疆护土之意。不过,除非是边关告急,且关镇官员死光光,否则是不会让这些封藩的王爷们上战场的,且最近几代,王爷们也没有被册封在那么边缘的地方了,大多是近北之地。 当今的皇上,二十五年前的靖王,就封在了梁州,也就是截云派,以及鬼医他们这个江家所在之地。而长宁侯陆少铭,是靖王奶娘的儿子,也就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兄弟。靖王置藩,他也就作为护卫跟着一起来了。 那时候靖王年少,也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继任为君,那时就总带着陆少铭和其他一些少年侍卫,出外游玩。也就结识了当时的鬼医,也就是江家的大公子江凌了。 说来缘分也是奇怪,鬼医和靖王当时两个翘楚人物,一开始是因为少年贪玩才认识的成了一对好友,但也仅止于好友。但偏偏,鬼医却和当时名为侍卫,但实际上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在一边端茶倒水的陆少铭,彼此看对眼了。 陆少铭原本是想请辞的,可结果还没等他说出口,朝廷里就出了大事了。当时的皇太子,也就是靖王的大哥,忽然病而亡了。而太子之下,按总排行,是二皇子禄王,但是按嫡子,却该是靖王! 且此时,还有另外两个王爷,也已经成年了。原本他们这兄弟们虽然不能说感情如何深厚,但逢年过节也是彼此送礼问候一番的,结果,最上边的太子一死,小兄弟们立刻便都动起了心思…… 这个时候陆少铭不能离开靖王,只能和鬼医说了一声抱歉,跟着靖王回京了。鬼医等了陆少铭两年,先是等回了一封诀别信。他悲痛之下,只能尊父母之命成亲,可谁知道刚和欧阳家的小姐订了亲,就又等来了灭门之祸。 67、070皇帝 “那时正是最关键的时候,陛下却中了毒,即便是京中神医也不知如何解读,还是你给我的解毒丹,救了陛下一命。”长宁侯开始述说当年之事,不过这开头就让鬼医疑惑了,按说这样他应该是某个混蛋的恩人吧,怎么反而弄得他家破人亡? “若只是如此,那可能之后即便有些波折,也不会是如此天翻地覆……那下毒之人乃是陛下的一个妾室,你大概也认识,便是柳絮。” 鬼医一愣,隐隐约约明白了,只因为这柳絮正是欧阳家送与靖王的。还是几个人到处游历的时候,到欧阳家做客,柳絮便是当时出来献舞的舞姬之首。 “柳絮下的毒?欧阳家的命令?欧阳家也太傻了吧?” “可能是以为,那毒十拿九稳了吧。况且不止如此,柳絮所下的毒,还是你制的。”长宁侯苦笑,“那是我用你的解毒药救回了陛下,反而成了你更大的罪证。” “不只是我,你那时候可能也被怀疑了吧?” “这倒没有。” “你一说瞎话就喜欢低头,几十年来都没变。” “……” “你一知道自己说瞎话也没用,就干脆闭嘴,一样是几十年都没变。”鬼医凑过去,搂住了长宁侯的腰,“所以,他们因为误以为欧阳家和我江家投了敌,这才灭我两家满门?” “不是误以为,是事实如此,之后……你们外边的人并不知晓,京里当年,可是好一番厮杀。江家和欧阳家的人也有参与其中,你两个堂兄的人头……” “!”这下鬼医是真的惊着了,皱着眉仔细回想当年家里的情况,那时家里确实忙乱了好一阵,不过父母却一直说那是在为他准备亲事,至于两个堂兄,只说是去外地给他采买聘礼去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家当时竟然掺和进了这些皇子皇孙的争权夺利之中。 所以他也明白,为什么他爹娘当初忽然推迟了婚期,让他单身一人回师门找那个所谓的师父去,他们那是让他避祸。 “我一直以为,我家之祸,是因我而起,而我这个果,又出自你这个因。”鬼医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戾,“其实我今日来,本是想先报复一番,毁了你,让你和那皇帝以后都不好过,结果却发现……” “发现我已经是个……是个破烂货了?”长宁侯也坐了起来,接过了鬼医下半句, “不是不是!”鬼医连忙否认,却见长宁侯低垂着头,嘴唇都咬出血来了,虽是没落泪,但两只眼睛却是血红血红的,“我是发现,我根本下不了手。看着你的腿,我就已经心里难受了,刚才扣着你的喉咙,捏着你的肩膀,已经是极限了。” 长宁侯叹息一声,表情却并无太大的改变:“江凌,你没认错仇人。当年的事情,确实因我而起,其实当时参与的不只是欧阳家与江家,但陛下登基后,被灭了门的却只有这两家。因为陛下初登宝座,不宜杀戮过重,但却又要杀鸡骇猴,因此只选了两家。而之所以做出如此选择,原因在我身上。我如今随你处置,只盼你了了心中仇怨。” “你只说了我的事情,却并没告诉我你的事情,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你若看着恶心,等夜里灭了灯,便好了。” “皇帝今年又要对西北用兵吧?你说等他大军出塞外,这边后院却起了火,那会是何等下场?” “当年我和你的事情,被陛下发现,他以为我是奸细,才会如此。” “我拿皇帝威胁你,你就照实说。他对你如此,你也依然在他身边,如今出来找我,也是因为他授意吧?我甚至有点怀疑,你前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你!”长宁侯终于不再是那么平淡隐忍,而是怒气冲冲的瞪向了鬼医,诡异也木着脸看向他,正在这时,两人听见外边脚步声响起——按理说,这脚步声还离得远,但长宁侯脸色霎时便变得苍白无比。 “江凌,快走!”鞋子也未来得及穿,长宁侯便跳下床来拉着鬼医要让他走。 “他来了?”鬼医却是纹丝不动,一副来得正好的表情。 “你快走!”长宁侯急了,用上内力便要把人抬走,鬼医却怎可能离开?两人一个要留,一个不让留,不知怎么就动上了手。鬼医记挂着长宁侯还有内伤,动作并未太大,可谁知长宁侯动作忽然一窒,不知怎么就自己咳着血软倒下去了。 鬼医匆忙将人保护,一诊脉,万幸只是长宁侯一时气急,真气走岔了气,虽是连累得内伤更重了,却也不伤性命。 却恰是这时候,门开了。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却依旧面容俊美,且戾气颇重的男子,站在门外。 “在外边等着。”与身后几人下了命令,男子抬步走了进来,眼睛在鬼医和长宁侯不怎么齐整的衣裳上转了两圈,再看长宁侯唇角衣襟上的血迹,带着一丝冷笑,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 “你来的倒是早。”他看向鬼医,“不过,这又是如何?难不成你也学朕的玩法?” “皇帝,你胆子倒是大,孤身进来,不怕我一掌劈了你?” 来人自然便是当今天子,只是不知他为何也来了这小镇,且还是风尘仆仆。听鬼医如此说,皇帝不屑一笑,指着他怀里人问:“你要杀我,你问他可答应?” “你要杀旁人,我不阻你,但他是当今天子,而且,还是个好皇帝,你杀了他,天下大乱。”江湖人快意恩仇,但长宁侯陆少铭却从来不是江湖人,他是官府中人,虽是武人,但从小学的也是孔孟之道。社稷百姓,比起自身的恩怨情仇更加重要。 皇帝的几个子嗣,最大的也才八岁,若他真的死了,那必然是围绕皇位有一番远大于他当年的争斗,再加上如今边战又起。因此,长宁侯所说的天下大乱可绝对不是随便找的借口,而是非常可能成为事实。 “……”鬼医想杀了他,欧阳家的人他可以不管,可自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至于什么天下大乱之类的,鬼医可不管,他家灭门之时,可没有谁来帮忙,反而落井下石者众,那他何必要顾别人的死活,甚至怀里的这个人,他都能放弃。 但是,他杀得了吗?皇帝可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加上毒,三四十招之内,他也拿不下他,可是外边还有跟随他来的宫中禁卫,那些人听到动静能不冲进来? 皇帝显然很明白鬼医为什么沉默,他冷哼一声,对着长宁侯道:“少铭,过来。” 长宁侯僵了一下,但随即便要起身,却被鬼医一把抓住。 “你可知,你不放他过来,你今日便死定了。” “我就算放他过去,那我今日也是死定了,而且,你原本想连他一块杀吧?”鬼医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个等着他往里跳的坑,瞪完了皇帝,鬼医又看怀里人,“做什么他一叫,你就过去。” “习惯了……” “只因为习惯?”问这话的皇帝,“少铭,我再问你一次,我若不是君,你会着跟我吗?” “不会。”陆少铭答得干脆,同时还自嘲的一笑,莫说他对皇帝只有兄弟之情,臣子之忠,即便是他对皇帝有那种意思,但被那样对待了二十多年,也早该心死了。 皇帝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怒又似悲:“所以你当年果然是个叛徒?!” “陛下,若说当年我给江凌传讯,那我确实背叛了您。但除此之外,我陆少铭对您,自问无愧。” “你给我传讯?” “未待传出便被我发现的,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你们俩竟然有私情。”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什么叫私情?我俩当时连婚娶都未曾有,分明是正大光明的交往。” 皇帝抬头,凶狠的瞪着鬼医:“我当你是友,你不但害我性命,还要夺我所爱之人!” “所爱?!”鬼医怒极,“你!你还真有脸说?!” “看来你比朕预计得来的还要早,怎么,已经试过他的滋味了?不对,应该说是重温了旧梦。但与二十年前相比,想必滋味不同吧?至少比你用的时候松快了不少,毕竟,你虽是破了他的身,但是,这后边调?教的可是朕。” 皇帝话音刚落,长宁侯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昏死了过去。 “你既说他是你所爱,却为何要如此伤他?”鬼医抱着昏厥的长宁侯,又痛又怒,也不管如今是否安全,当即便为他推宫过血。 “我爱他,他却不是我的。”皇帝站了起来,走近他二人,又悲又恨的看着长宁侯。 他也奇怪,怎么自己就看上了这么一个男人呢?以他的相貌,在皇城佳丽中,至多只算中人之姿,但是在他身边,和在其他人身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小时候不过是个王爷,这种感觉还并未多明显。 待到了诸子夺嫡之时,方才渐渐感觉出来。那时候现身阴谋诡计之中,只有这个人守着他的时候,他才能睡得安稳,也只有他帮他碾墨添茶,他才觉得舒服。 午夜梦回,醒来后湿了亵裤,想的也越来越多是这个人,只是那个时候敬他爱他,不愿折辱了他,而且也知道他只把自己当了弟弟,当了君主,所以只是自己强忍着,想着,就这样与他成就一场君臣佳话也好。 但是,突然之间的事实告诉他,他万分珍惜自己都不敢轻易碰触的宝物,却已经被其他男人玷污了!他不是不爱男人,他的心,甚至他的身体,早就给了另外一个人了! “二十多年,他表面上对朕百依百顺,实则却是最忤逆的一个。可朕还是不舍的他死。” 鬼医瞪着他,若不是现在运功到了关键时刻,他现在必定要和他拼命,人都这样了,死是死不了,但却是生不如死了…… “算了,现在都这把年纪了。”皇帝突然苦笑一声,“就算今日不杀他,将他强带回去,朕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朕看着他是忍不住气。不管是你,还是你那徒弟朕都不管了。朕只希望你安下心来,好好待他。”一甩袖子,皇帝转身走出去了。 鬼医看着离开的皇帝,又看了看在他怀里依旧昏迷的人。就这样放弃毁家毁容之仇? “舅舅?刚才怎么……舅舅!你没事吧?”花长怜听到动静跑过来了,看见室内情景,顿时吓了一跳。 鬼医看看他,再看后边跟进来的墨岘与他那位七师兄……鬼医不自觉的抱紧了怀中人…… 68、071狗名 两个大夫,围着一个昏迷的病人转悠。其实根本不必,这还是第一次墨岘看见鬼医治病时,没把病人当成无知无觉的死肉,而是轻拿轻放,关怀备至。 但墨岘觉得,他还是把病人当成死肉安全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拿着银针半天下不去手,最后只得墨岘代劳;握着毛笔半天看不出方,最后也只能墨岘代劳;墨岘用鹤嘴壶喂药,他盯着墨岘的那只手,眼睛要冒出火来。 “要不,还是师父你来?”墨岘烦了,皱着眉,就要把鹤嘴壶放下。 鬼医匆忙摆手:“别别!还是你来,我下不去那个手。” “……”这句话从鬼医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诡异了。不过,鹤嘴壶灌药,虽然没有现代下食管那么严重,但也确实不好受。 墨岘半搂着长宁侯,这动作很有技巧,不只是让他上半身仰起,同时固定住了他的肩部和头部。鹤嘴壶的鹤嘴准确的插?进了食管,药液也顺势灌了进去。昏迷中的长宁侯,立刻难受的皱起了眉,身体也微微颤抖挣扎着。 墨岘突然感觉壶倒不动了,以为是长宁侯自己抓住了壶,不由有些奇怪——他事先已经让七师兄按着人了。再一看,抓着壶的那两只爪子,不是他师父的还是谁的? “师父,这要早灌完早完事,您这么阻挠,他只会多受罪。” “我也知道,我这不没忍住吗。”鬼医嘿嘿笑着,收回了手。 药罐好了,内力也帮他疏导了,不过长宁侯内伤确实不轻,况且他这并非是新伤,而是绵绵延延了不断的一段时间了,受伤期间也没有好好调养,不但长途跋涉,而且忧思伤神,也难为他竟然还能一路直着来到仲州。 结果皇帝那一番话,把他内伤激发了,而且是伤上加伤,这样的情况,如果遇到普通大夫……直接准备棺材吧。 “你那师父,到底和我舅舅是什么关系?”刚才在房里,花长怜就想问了,但是看着自己舅舅那个模样,没敢多嘴,出来了自然就抓着墨岘问了。 “我还想问你呢。”墨岘挑挑眉,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不过,方才这偏院中一阵乱,你为何不让我出来查看?” 花长怜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哈哈一笑:“我看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却是自己转身,先跑了。 墨岘皱眉,寻思着是不是和七师兄先走,反正有鬼医在,想来他给那位侯爷治腿,必定是把他这个硬扯来的大夫,更加上心。 这边,鬼医也没去睡觉,一直守着长宁侯,怕烛光扰了他,便连个蜡烛也不点,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却也不在意,只要听着那个人的呼吸便好了。唯一有些不满意的,也只是这呼吸并未健康的轻缓沉稳…… 蓦地,呼吸声瞬间一窒,鬼医顿时意识到,长宁侯醒了。手忙脚乱的就去倒水,一摸杯子却发现水已经凉了,顿时在心里咒了自己一声白痴,刚要去倒水,就听长宁侯唤了一声:“陛下……” 顿时鬼医就僵住了,虽然知道长宁侯之后晕倒了,不知道那皇帝走了。但是心里却依旧难受,自己为了与他相守,宁愿做个不孝子,甚至连家仇也放弃了。可那狗皇帝如此待他,他从昏迷中醒来,首先想到的却还是他? 鬼医没说话,只是把茶壶朝坐上一放,便站着不动了,他有心听听长宁侯到底要和皇帝说什么。 鬼医的静默,果然是让长宁侯误会了,他焦急且踉跄的的下了床,连鞋子也没穿,黑暗中摸索着,朝听见茶壶响声的方向走去。半路上碰到了矮凳,当即就跪在了地上:“陛下,臣知错,愿受陛下责罚。” 鬼医听得又是心中一痛,他认错,可他又有何错?难道就是和我的情意吗? 长宁侯听“陛下”闷声不响,顿时身体有些发抖,一咬牙用膝盖朝前挪了两步,终于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对方衣角方才停下:“陛下,臣知错。”还是那句话,不过这次多了些动作,他抱着“皇帝”的一条腿,脸颊在他大腿上小心磨蹭,然后一路慢慢向上,一直凑到了他的胯?下…… 鬼医当时就是一激灵,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做出如此举动,猛地一甩袖子,也不管打着对方什么地方,转身就要跑。没想到长宁侯却立刻抱住他一条腿:“陛下!陛下!陛下……江凌……您饶过江凌吧……” 方才几乎要将鬼医烧着的愤怒,现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相反,鬼医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个畜生! 感觉“皇帝”停下了,长宁侯立刻放开了自己抓着的脚踝,哆嗦着跪在地上,直到对方也跪在地上,把他抱住,细细的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直到他们俩的脸颊紧贴在一起,那崎岖不平的脸,绝对不属于那位君主。 “江凌?你没事……”顿时,长宁侯整个人都因为放松虚脱在了鬼医怀里。 “狗皇帝走了。”鬼医小心的把人抱起来,抱回床上,小心的用被子裹好。 “走了?” “嗯,放心睡吧。” 长宁侯很奇怪,那位陛下,真的就那么放过他吗?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死了,才能真的离开他。因为鬼医的话放松,却又不安的长宁侯,在鬼医把水带回来之前,已经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 一夜之中,长宁侯又惊醒了三四次,但鬼医没有再远远坐着了,而是躺在他身边,只要长宁侯一醒,就让他摸自己那半张烧毁了的丑脸,只要摸两下,那人就睡着了。那形如罗刹,不知让多少人做恶梦的半张脸,如今却几乎成了长宁侯安睡的护符…… 第二天,一早墨岘就把一摞纸张放在了鬼医手里,自己却头戴斗笠身背行李,一副出行的打扮。 “这是干什么?”鬼医奇怪道。 “回家,反正这里有你了。”墨岘摆摆手,话还没说完,人便转身要走。 “等等!等等!”鬼医一把抓住了徒弟的袖子。 “怎么?” “这个……”其实墨岘说的也没错,这里有他这个大夫就行了,墨岘在这最多也就是打打下手而已,但是,鬼医一听墨岘要走,却感觉有些别扭,如果要解释这个别扭,到底是什么别扭,那么最接近的一个词就是——害羞。 没办法,别看鬼医现在年纪是个标准的大叔,但实际上,他当年和长宁侯,只是在长宁侯临走之前,有过那么一夜,之后就苦守了两年,快要娶老婆的时候,又发生了那种事,于是,鬼医在身体方面,也就依旧只有那么一次而已,而感情方面,也同样是只有和长宁侯的恋情。结论就是,鬼医其实是个很纯情的人…… “小墨啊,你就留在这,陪陪师父不好吗?” “不好。”墨岘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那家里有什么,让你非得回去!”鬼医有些怒了。 “鸡鸭鹅、黄瓜、韭菜……” “算了,你别数了。难道为师在您心中还比不上那些什么鸭鹅米菜?” “……”墨岘没说话,但是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他的答案。 鬼医顿时有了一种找个地方痛哭一场的冲动。 最终结果,墨岘还是无视了他师父控诉的眼神,毫无压力,并且满心欢喜的回家了。 黄瓜发了一个小芽,种下的菜也都长势良好,墨岘拎着顺手拿来——从县衙里,长宁侯的厨子制作——的点心,谢过了他们走时帮忙照顾田地禽畜的村里其他人。到了夜里,两个人终于躺回了自家的炕上,墨岘伸了个懒腰,然后把七师兄一把拽了过来。 “小墨。” “嗯?” “长宁侯,是怎么知道我么在这的?” “皇家之人,掌握的总是比普通人多一些。” “……” “怎么了?” “小墨,你是否要问问鬼医,你的身份。” “师兄放心,没事的。”墨岘低头,吻上了他紧皱的眉,身子也压了上去。 “小墨,别……”七师兄抓住了墨岘伸入衣中的手,“我知道,你我已经半月没有……可我如今真的是没什么心情。” 墨岘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声,抽回了手:“只让我抱着你,好吗?” 虽然夏天这么相拥有些热,但是方才已经拒绝了墨岘,这点要求如果也拒绝,那也太过分了。七师兄没说话,很安静的被他搂在怀中。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两人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十几天后,期师兄也总算忘了那份忧虑,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墨岘成功爬上了身…… 萧猎人前些日子也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窝小狗,一家分去了一只。墨岘自然也拿了一只,两人回来开始商量给小狗起什么名字,墨岘张口道:“来福。” “来福?这名字不错,通俗易懂,意思也好,那就叫来福了。”七师兄低头轻抚了小狗两下,再抬头,却发现墨岘的脸貌似在抽筋,“小墨,你怎么了?” “没,没事。不过师兄,能换个名字吗,叫小花,或者小黑也好啊。” “那多俗气,来福挺好的。” 转天,众人见面打招呼的时候,自然谈到了各家的小狗身上,有叫大黑的,有叫大毛的,也有叫大花的,众人竟然齐齐称赞墨线会起名。 “来福,多好的名啊~给狗叫都可惜了。” 对于众人的称赞,墨岘一概谦虚的保持沉默。 69、072身世(上) “师兄,咱们准备准备,过几天和萧大哥上山打猎吧。”秋收之前,墨岘终于和孙家兄弟折腾出来马拉式的自动收割机,不过……甲字号原型机,刚收割了半亩地就散了架,还割了拉机器的辕马屁股,以致马儿受惊弄得,当时众人好一阵鸡飞狗跳。结果最后,还是众人手动收割的。 不过,孙家兄弟表示,他们会进一步改善的。毕竟没散架之前,这东西还是很好用的。 总之,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如今地里该收的,该种的,都已经弄好了。晒谷场上,麦子、高粱铺了满地。 双桂村的所有人,应该说已经进入了农闲状态。而所谓的闲,它的同义词不就是无聊?于是墨岘,开始想着给自己找事。如今山里的野物正是最肥的时,而且墨岘还记挂着去年没找到的榛子林,听说山上还有野栗子,也不知道现在成熟了没有,如果能找到,那就回来弄糖炒栗子吃。 “也好。”七师兄也有些闷,墨岘一问,他自然是点头同意。 于是两个人还没出门呢,就在看上商量要打什么呢。 “打头熊回来,给师兄做个熊皮袄子。” 七师兄笑:“你不怕哪天没看清,吓一跳?” “怎么会怕?就算师兄你真变了熊,只要知道那瓤子是你的,我也一样搂过来睡觉!”边说,边真的扑过去欲搂。 七师兄红着脸翻身躲过:“大白天,撒什么癔症。” “我撒没撒癔症,师兄最清楚。”墨岘一下没扑住,倒也没穷追猛打,而是死狗一样平趴在那,冲着七师兄傻笑。 七师兄看他傻笑,不知为何有些手痒,且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凑上去掐了墨岘脸上的肉,朝外扯。等墨岘“哎呦、哎呦”痛叫开了,他才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匆忙放了手。可嘴上却说:“给你个教训!这么大的人,越长越回去了!” 墨岘脸被掐的通红,嘴里却还不老实:“师兄,是不是前天夜里我掐你下边掐疼了,你如今来报复了?” 七师兄顿时羞得眼睛都红了,眼看着就要和墨岘拼命。却听外边有人喊:“里边的!别打情骂俏了!出来出来见客了!” 两人动作一块停住,墨岘心说,什么叫出来见客了,听上去就像是电视剧里老鸨吆喝一样…… “是鬼医前辈,快出去!” 墨岘郁闷:“知道~知道~”墨岘懒洋洋的动作着,不甘不愿的出去了。果然是鬼医一身短打,拎着斗笠,站在小院外正朝里边看。 “师父,你不在城里和你家侯爷你侬我侬,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作甚?” “少铭身子不好,我想给他弄些好的补补,可他又虚不受补,我就想起你来了。”想起墨岘什么来了——食补,药膳。其实原来墨岘对药膳也不是太了解,只是记得几个食谱。后来有鬼医为师,墨岘认了草药,辩了药性,品了味道,就开始自己琢磨起药膳来了。结果还不错。 “不去。”墨岘回答的斩钉截铁,“至多给你几个食谱,你自己找厨子去。” “徒弟呀,你也是聪明人。”鬼医撇撇嘴,“你以为呆在这,你就太平了?” “我去拿纸笔给你写食谱。”墨岘不理他,转身就走。 “截云派半个月前被灭了!”鬼医在他背后喊——若是说给墨岘听的,根本不用喊! 墨岘进了门,看七师兄双眼有些茫然的坐在炕上。七师兄对现在这个截云派,心情很复杂,既仇恨,又怀念,而且他原本还想着杨九晨身败名裂呢,没想到现在……对了,鬼医没说杨九晨如何了。 “要我去问问吗?” “不用,那已经不管我们的事了。” “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口是心非了?” “因为我不想,你因为这事而被他说动。” “师兄这么肯定,我会被说动?” “双桂村也并非安逸之地……否则,一夜之间,哪里来的画舫骏马?而你我的消息,是如何透露出去的?” 墨岘不说话了,有些事,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而七师兄,则陪着他一起逃避——真的是只要不知道,那烦心事就不会找上门来吗?自欺欺人而已。 墨岘明显蔫了,呆呆的坐在床边:“我只是想,平平静静和师兄过日子。” 七师兄凑过去搂住他肩膀:“我也想……” 天下人,有八九成都是这么想的吧?奈何……那极少数,但偏偏又是手握权势的极少数,没想着平平静静,只想着轰轰烈烈,想着权钱美色,所以,想平静的人,往往平静不了。 墨岘又出去了一趟,这次却是把鬼医带了进来。 “有什么就都说了吧。”这话像是逼供用的,但是问出来的人反而垂头丧气,看着就像是被抓了的贼似的,相反被问的倒是神采奕奕。 “首先,把你变成这样,不是我医术精湛,而是你本来就该这样。” 墨岘疑惑:“这话我记得你说过。” “不,当时也是我误导你,话一样,但是意思却不同。”鬼医摆摆手,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玉华宫,顿了一顿,又写了两个字——羽化,“玉华宫出美人,但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美人在十五岁之前,都是一群丑鬼,便如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不过我也确实救了你一命,否则以你那年纪,再不蜕变,就真要自己毒死自己了。” “你的意思是,我中毒了?” “是蛊,玉蝶蛊。玉华宫的人,生下来就要将蛊虫放入鼻孔中。别一脸不信,你是不是天生便蚊虫不侵?而且怎么晒都晒不黑。寻常毒药,你喝起来也当喝甜水——这个其实我帮你试过。” “……”墨岘没问什么叫“帮”他试过,但用鼻子想也不是好事。同时又想到自己身体里竟然有只蛊虫,墨岘就全身不自在。武侠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又让他碰上了一个。 “也别想把蛊虫杀掉,那是你的本命蛊,有益而无害,它要是真死了,那你也活不长了。而且,那东西对你宝贝师兄也有好处。” 鬼医调侃般的语调,立刻让七师兄站了起来:“我去喂鸡。”果然走到门口,就听见墨岘问:“怎么个好处?” 鬼医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师兄的皮肤越来越好?在床上和你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地方也越来越松紧得宜啊?” 七师兄差点一脚绊在门槛甩出去,只觉得脸上臊得如同火烧,跌跌撞撞就跑出去了。果然师徒两个都不正经!有其师必有其徒! 墨岘摸着下巴:“原来还有这种好处,我原以为是这地方的水土养人,外加我调配的药物得当,那玉蝶蛊,还真是好东西。” “下次你们玩时候,不用立刻帮他清洗。”鬼医那张阴阳脸笑得猥琐而恐怖,“那东西躲在里边留上一刻半刻,反而养身。” “知道了,多谢师傅指点。” “你也只有这个时候变成我的乖徒弟。” “不过,若是玉华宫宫中之人如此容易辨认,怎么杨九晨能够冒认?他又是如何冒认的?” “因为,你是少有的生下来就丢了的宫主之子,而且当时你身边的人,包括你娘在内,都死了个精光。谁也不知道,你种没种玉蝶蛊。至于杨九晨为什么能冒认——你小子原来早就猜到了他是个假货,怎么不去找你亲爹?” 墨岘喝茶,做没听见状。 鬼医看了他两眼,继续说道:“主要原因,还在你上一个师父身上,他捡到你的时候,应该还捡着了其他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只不过被他‘好心’代你收起来了而已。然后,咱们再说另一个门派。” 鬼医又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长生门。 70、073身世(下) 墨岘是个江湖小白,即使走过一趟江湖了,也依然是,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长生门,意味着什么…… 一般江湖客,都知道这是个神秘而且危险的门派,能不得罪就千万别得罪,万一得罪了,那就写好遗书买好棺材,自己赶快抹脖子吧。否则祸及家人,那可就是大灾祸了。 稍微知道点内情的江湖人,都认为这是个很“神经”而且危险的门派,但一样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万一得罪了,同上。 按照这种众人对他们的看法来说,这应该是个邪派,可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他们是邪派,他们自己也不这么认为。 长生门奉南极长生大帝玉清真王为尊,而此门派做追求的也就如这门派的名号一样——长生。 听鬼医讲这个所谓的长生门,墨岘的表情就越来越古怪,难不成他穿的还不只是个单纯的武侠世界?怎么这听着这么像修真门派? “别那种表情,这长生门里的,依旧是人,没听说过谁真的长生不老的。”鬼医虽理解错了,但倒也是解开了墨岘的误会,“说起来,这长生门的人,你还见过,而且很幸运,虽得罪了他们,却依旧无恙。” 墨岘想了想:“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几个神经病?” 鬼医挑挑眉,觉得墨岘说得可是够直接的:“长生门并无掌门,而是以医丹卜武颜行六维为度,由每代弟子择最优异者六人,奉为殉、妖、义、仁、将、魔六人,对应天上南斗六星。” “每代都有?” “对,每代都有。为区分,以伯仲季叔排序,你那天遇到的,便是如今的伯义星吴长,伯妖星江云鹤,仲将星邵索。” “按师父刚才说的,义对应的是行,我没见那个吴长是个约束自己言行的人,反而……妖星对应的是颜,那意思想必是漂亮?将星对应的是武,可我怎么觉得那个妖星比将星武功要高?难道因为妖星比将星高一辈?” “吴长遵的是长生门的义,简单点说,他是长生门掌刑罚的。那天邵索中了毒,你没看出来?” 墨岘点头,表示明白了,又摇头:“连句话都没说,也没切脉,我又不是师父,怎么可能看出他中毒来。” “邵索吐出来的血都是紫黑色的,不是中毒才怪了。” “师父,咱们现在貌似是在说我的身世问题吧。” “你除了你师兄,对别人都是粗枝大叶的,难为你长了一张这么秀气的脸。” “除了我师兄,我干什么要对别人心细?难不成师父除了对你家侯爷心细外,还‘系’着别人?” “……”鬼医咳嗽一声,装作没听见。 “总之,你们家那个玉华宫,便是长生门的下属门派。” “咦?”墨岘有点惊讶,毕竟他师兄当年还给他讲过玉华宫的事情,当时觉得这个门派看来就已经够强,够有邪派味道的了,没想到,还是人家的下属门派? “不过,不是普通的下属门派。” “师父,您能一口气说完吗?” “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 “……”还是废话。 “不过玉华宫第一代宫主确实出身长生门,就是玉华宫的玉蝶蛊,也是出自长生门。而当年玉华宫遇灭门之祸,也是长生门最后出手帮的忙。” “都快灭门了,才帮忙?”墨岘挑眉,如果他这个身体的身份是真,鬼医所说也是真,也就是说连当时的宫主夫人,以及这个少宫主都死于敌手了,对方才出手帮忙? “这一点,我也有点奇怪。”鬼医也皱着眉摇了摇头。 房中一时沉默了下来,直到墨岘再次开口询问:“师父,既然如您所说,我至多也就是和玉华宫有些牵扯,又干长生门何事?且之前听你的意思,还不只是与长生门有关,倒像是我一个人干系天下安危似的。” “天下安危算不上,武林动荡是一定的。” “当初那杨九晨不也只是做了个截云派的掌门而已,没见如何动荡啊。” “那是因为他没种玉蝶蛊,玉蝶蛊必须生下来便种上,之后十数年以自身精血喂养,一朝得外力相助,体内蛊虫一朝蜕变,蛊虫之主也同样化茧成蝶。” “外力?” “内功,别人传给你的。不然你以为你如此深厚的内力是天上掉下来的?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要的诊费就是二十年的内力,你隔壁那位,就是当初你传功的人之一。” 墨岘一愣,鬼医所说的隔壁,自然不会是那位飞贼,而只能是萧猎人了,真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出旧事。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年那场大雪,萧猎人反而是情况最严重的——以他的年纪,二十年的内力,几乎就相当于内力全失了。 “我能问问,萧大哥当初是为了救谁吗?” “沧浪宫的宫主。”墨岘暗道一声果然,却又听鬼医道,“不过当初救回来也没用,药医不死人,那人心情抑郁,忧结于胸,把你隔壁那位放走之后,更是心如死灰。药医不死人,我能疗伤治毒,心病却是不归我管的。怎么?你不会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吧?” “师父,勿要以己度人,我只是有些感慨。算了,师父,继续说我的事吧,我到底如何要让江湖震动了?” “玉华宫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小一辈已经长起来了,如今虽说是长生门的下属门派,但实际上却被暗喻为长生门的第七星。而长生门这些年也不太平,六星将之间,虽不能说代代有恩怨,将将有私仇,但也是彼此争斗不休。说分崩离析为时尚早,但是……” “所以玉华宫的阵营选择很重要?所以我这个很可能是玉华宫少宫主的人就很重要?”墨岘摸摸下巴,“师父,你还有没说完的吧?” “你娘,是江云鹤之前的长生门伯妖星,如今的伯将星、伯仁星是她结义的兄长。而且,这声望最隆的两个伯字辈的星将,在你娘死后,便不再插手争斗,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了。” “我能拉拢那两个人?” “对。” “怎么杨九晨活着的时候没这功效。” “他长得不想你娘。” “……” “别想把你的脸毁了,你既种了玉蝶蛊,只要没死,身上的伤疤便会自然愈合,不留痕迹。你这张脸,就顶一辈子吧。” “师父,我怎么觉得您今日来,不是为了给您那位侯爷找个厨子,也不是为了给您的徒弟解惑,反而像是……帮着另外一个人。”墨岘的手指朝上指指。 “不用如此隐晦,你想的那意思并没错。”鬼医端正了面孔道,“你是聪明人,我从老都知道,与你说话不需隐晦。我确实是在帮着皇帝,长生门势大,朝廷想铲除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默写撇嘴,什么叫与我说话不需隐晦?从他碰到这个师父那天开始,他隐瞒他的事情,还算少吗?只是被逼到了那个份上,不得不说而已。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和皇帝合作?” “别告诉我是为了暂住县衙的那位侯爷,即便是为了他,我也不认为你会和皇帝合作。” “不过,不管我合作与否,这地方你也都住不下去了。” “双桂村是皇帝的势力?” “不能说是皇帝,应该说是朝廷。要要不然,还有谁能够将这些名动一时的人物遮掩住?” “师父,你知道我只想过安生日子的。”墨岘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服我,否则,我今晚上就带着人跑。 “徒弟啊,其实为师和你一样,只想带着少铭过安生日子,可是,有人不让我们过啊。有长生门在,你跑不了。有盯着长生门的朝廷在,你更跑不了。你现在在这里平平安安的,不是因为你自己藏得好,是因为上边还不想你这么快透露出去,也在等你的态度。” 墨岘低头看着手指思考了一会,终于抬头道:“我不去玉华宫认爹,你若要杀皇帝,我会帮忙。”他让步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代还能出国,古代…… 也不要以为古代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好好躲着,他真的是好运气碰到了双桂村。否则他和七师兄这样的无户籍人员,除非是扮成两个要饭的叫花子,或者跑到山里当野人——鬼医隐居还得出来买米买米买盐呢,可是墨岘能让七师兄跟着他受这份罪吗? 躲不了,或者说无处躲,那干脆就迎头而上。且他同意配合着宰皇帝,也是因为他不认为长生门一灭,那皇帝会放自己生路,到时候八成连他这个余孽也跟着宰了。 “咱俩不愧是师徒,不过你也不用如此紧张。其实不过是认了长宁侯做义父,然后,你便可在红石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他是你师父我的……你认他作义父,也无妨吧。” 墨岘挑眉,反正有了那么一个前武林第一美女的干妈,再来一个义父,又算得了什么? 71、074同生 墨岘和七师兄也没怎么收拾东西,衣服鞋袜鬼医说都在那边准备了,最后两人转了一圈,七师兄把小狗来福抱怀里了,墨岘则干脆把种了蒜苗的破木盆端上了。鬼医看着这两口子,气的直翻白眼运气,两人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两件活物带走,鬼医七劝八劝,最后也只是劝动了墨岘把蒜苗留下,小狗却是死活要带走了。 “这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狗,你们若喜欢,从林子里抓只没开眼的狼崽子来,岂不比什么狗都强?” 来福长得确实不怎么好看,除额头上一块七扭八歪的黑毛,全身都是看着脏兮兮的土黄色,平时虽然不会叫,但也不会讨好,就知道趴在自己的狗窝里,等着人喂。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狗。 “癞狗也是自家的。”外边的鸡鸭能放下不管,毕竟那本来就是养来吃的,现在要离开,送给其他人一样是进肚子。小狗不一样,萧猎人刚弄来时,来福是最小的一个,其他兄弟姐妹都能睁开眼睛能跑能走了,就它,还只会闭着眼睛到处嗅。 不过,墨岘和七师兄当时偏偏就一块看上它了,抱回家来,其实就是当了儿子养了,墨岘买回来的那只奶羊,原本要做冰激凌的羊奶,却都进了它的肚子了,小东西不大,饭量却不小,而且一天要吃好几顿,真的是把屎把尿才养这么大了。 况且,鬼医虽然说它癞,实际上,来福很聪明,两人也没怎么教过他别在屋里便溺的规矩,可等它会走路了,就自己知道了,到时候就自己跑出去,很规矩的自己挖坑自己埋。那天墨岘早晨起来死活找不着自己的鞋了,也是小家伙不知道从哪给他叼出来的——虽然从上边残留的口水痕迹看,之前这只鞋的去向非常可疑…… 总之,来福是死活不能扔下的。鬼医无奈,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原本墨岘与七师兄还要去挨家道别的,没想到一出门就见赵五爷木着脸坐在他家院门口吸烟袋,萧猎人、刘七夫妇、孙家兄弟、墨岘干娘等等村人都在。 见他们三人出来,赵五爷先是站了起来,却是看着他二人狠吸了两口烟,转身就要走。 “五爷!”墨岘喊了一嗓子,老爷子一顿,但依旧没转身,墨岘和七师兄却齐齐对着老爷子一揖,“五爷,保重。” 不用想,不用问,把他二人的消息透给上边的,八成是赵五爷。但无论是厚道的七师兄,还是墨岘这样的小人,对这位老爷子都没有丝毫怨怼。对他们俩,其实老爷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只能怪那些不想过太平日子的混蛋。 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些东西,赵寡妇留下了那本刀谱。孙家兄弟留下了双刀,还有一对造型古朴的鸳鸯剑,这却是给墨岘和七师兄一人一把了。刘七哥和刘七婶子,送了两人一对玉璧。那对看着像姐妹的夫妇,却是一人送了一只荷包。 留在最后的,便是小猎人,他给了墨岘一个大小样子就像是后世薄荷膏小锡盒那样的圆形小铁盒,盒里边盛着的也是油膏装的物体,但却绝对不是薄荷膏,而是萧猎人自己配的独门毒药。解药虽然没给,但却给了墨岘一张药方。 “墨岘,你出门时,可曾遇到过沧浪宫的宫主?”送出物件后,萧猎人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问了出来。 墨岘略一沉吟,最终却还是点了头。 “他可好?”萧猎人的表情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那双瞬间迫切起来的眸子,却隐藏不了。 “有儿有女,有妻有妾,还活着。但鹤发早生,郁结于胸,能活多久不知道。” “多谢。”萧猎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便又黯淡了下来,只是朝墨岘一拱手,背上他的弓箭拿着绳子框子,似是重新上山中打猎去了。 墨岘看着萧猎人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幸好自己上辈子既没遇见爱他的人,也没遇见他爱的人,否则,下场比鬼医和沧浪宫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抱着来福三人走到村口,上了马车,离开了这小小的村庄。 到了城里,才知道长宁侯已经买了一处富户的宅院,搬出了县衙。墨岘和七师兄一进府,就被安置在了一个小院里,原本还给他们配置了丫鬟仆役,却都被墨岘赶走了。 小院的环境倒是不错,院子正中种的不是风雅的梅树之类的,而是一棵有年头的大枣树,秋渐深,上面的枣子也渐红。房里的家俱自然是齐备的,甚至两人的衣物鞋袜也是一应俱全。 不过,明明这地方比双桂村的土坯房好了十倍不止,墨岘和七师兄转了一圈却都是一脸别扭。 “回来打枣晒易龅阈某浴!蹦宰牌呤π殖冻鲆桓鲂a场 七师兄愣了一下,也对他笑:“好。” 安置下来的第二天,是个阴天,墨岘一大早就被鬼医拉去帮手了——治长宁侯的腿。 听鬼医絮叨的意思,昨天夜里长宁侯就开始疼了,可是一直忍着,谁也没说,今天早晨鬼医来看他,才发现他因为疼痛,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墨岘有点奇怪,这两人竟然没同房,就算长宁侯内伤严重不能……但睡在一起总没事吧?可是奇怪归奇怪,他不是多嘴的人,并没多问。 长宁侯的左腿明显肿的比右腿粗了两圈,皮肉都是紧绷绷的,一按便是一个深坑。药已经派人去买了,现在要止疼,只能热敷和针灸。可针灸作用并不明显,热敷……脚桶里的水热的墨岘都呲牙,但也只是让长宁侯止住颤抖而已。 墨岘甚至怀疑,他那根本不是热敷舒活筋骨,根本就是用一种痛苦,来掩盖另外一种痛苦而已。 之后即便药来了,也没管多大作用。接近晌午的时候,一声炸雷,下起雨来,,长宁侯疼得几乎就要在床上打滚了,最后鬼医一咬牙,弄了一碗麻沸散给长宁侯灌了下去。药效上来,人是睡过去了,但疼痛依旧,如今他明明睡了,却依旧不停颤抖呻吟就能知道。 “侯……义父那腿,是不是并非单纯断过?” “这些事,他半个字都不与我多说。”鬼医不只是该笑还是该哭,知道长宁侯不多说是为了他,但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受此折磨,自己却束手无策,心中却越发痛苦。 “花长怜呢?”这个外甥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点吧? “寻花问柳去了。” “他和冯思定……” “那小子生就一个桃花命,谁能栓得住他?” “我上次来,两人不是无事吗?”不是墨岘八卦,实在是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说断就断了?况且,冯思定现在还不怎么安全吧? 鬼医现在正为长宁侯的事情心烦,见墨岘一个劲的问那两人,忍不住皱起了眉。 “冯思定对我和七师兄有恩。” 鬼医听他如此说,想着自己若是不说,让墨岘怨恨他倒是不至于,但为长宁侯诊治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心事也不好。 “我也不知那两人到底如何,不过八成是花长怜又有了新欢,或是过不惯守着一个人的日子了,你们俩先前离开不过几日,花长怜便开始躲着冯思定,冯思定也干脆,见花长怜如此,收拾收拾就不告而别了。结果,花长怜反而追上去了。”鬼医摊摊手,表示他所知的都是这些了。 墨岘也叹了一声,这事完全是两人的私事,外人不知内情,管不了。 见墨岘放下了花长怜两人的事,鬼医又与他商量起了治病的事。结果就是,长宁侯的左腿还是要打断了重接,不只是原来的断口处要打断,长歪了的骨头也要打断了按照正的接。否则长此以往,那骨头只能越来越歪。 待之后骨头愈合,再配以按摩、针灸、药泡,“可能”会有些缓解。 不过现在还不行,至少要等长宁侯的内伤痊愈了才能开始。 “师兄。”墨岘夜里回到自己的小院,忍不住把七师兄搂在了怀里。 “嗯?”七师兄看他脸色不像是要“做”什么,也就由着他搂住。 “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和我说。” “我能有什么事?” “像是受伤了,又或者心情不好了。千万别难受的时候自己忍着,有心事自己憋着。有什么事,咱俩都一起解决。” “这话只对我?你呢?” “我也一样,我不会瞒着师兄的。”墨岘将脑袋埋在七师兄颈间,磨蹭了两下,“同患难同富贵,什么事都两个人担,就算百年之后……师兄,你要是先走了,一定等我一会,怎么说我得挖个坑把咱俩埋了,再去找你。” “越说越过分了!”七师兄眼眶有些发热,心中有气,却也有些异样的暖,“你怎么就肯定,是我先走?” “我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的,一时一刻都舍不得。” “我就……舍得吗?” “那咋俩谁都别先死,就这么活着,或称老妖怪~” 七师兄忍不住轻轻一笑,却才发现已经被墨岘推到了榻上:“小墨……”有点别扭,毕竟这地方刚搬来一天,但却又不想拒绝,胡乱推拒两下,最后干脆搂住了他肩头,随着他的攻伐而摇晃了…… 72、075头痛 一场秋雨一场凉,昨天的一场雨,让前几日还有些闷热的天气,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墨岘和七师兄起身时,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今天加点衣服。”这话当然不是对他们自己说的,于是两个人说完都笑了,那点秋季的萧瑟,瞬间也因为这句话变得淡了。 不过那场雨,也把院子里的大枣打落了许多。所以两人吃过早饭,便没有如往常一般清扫院落,而是蹲在地上拾起了枣。古时空气雨水都比现代干净得多,所以只要是没有破损污浊的,略微清洗一下但吃无妨。 况且,四下无人,安安静静的和心爱之人一起蹲在地上捡枣,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认真专注的表情,也是一种静谧无声的乐趣。 花了半个时辰,两人衣襟下摆都堆满了,这才停了手,七师兄去洗枣,墨岘留下扫地。扫完了地,七师兄也端着个小瓷盆,洗枣回来了。墨岘心血来潮,拽着七师兄坐在了正房门槛上,一边迟早一边看风景。 这不大的小院企其实能算上风景的也就是那棵大枣树了,可一棵树有什么可看的? 两个大男人,却偏偏就是坐在那,看得津津有味,也吃得津津有味…… “师兄,今天有大集,一会出去逛逛吧。”吃了早饭又吃了那么多枣,墨岘摸着胃——有点撑。 “你不用……” “师父和侯爷那里,今天不用人。” 见墨岘摇头,七师兄想了想,便也应了,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墨岘这次逛逛,竟然是如此的,光明正大…… 他头戴束发紫金冠,横插金冠的羊脂白玉发簪,便是不识货的,也能看出贵重。一身宝蓝色云水暗纹的织锦长袍,腰间金银丝线织就的腰带光灿夺目,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外袍,脚下一双红底黑面的靴子,靴筒上一样能见暗纹闪烁。 这身衣裳随便换个人穿,绝对是俗气的要命,怎么看怎么像是夸富的。偏墨岘穿上,却是怎么看都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过,这么一身,也实在太显眼了“点”。 周围赶集的或百姓,或商贩,或看衣裳,或看人,都看直了眼。七师兄很想找个地躲躲,偏墨岘拽进了他的手,死活不放人。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只会越发的引人注目,七师兄也只能罢了,任他拽着自己手腕,两人一起朝前走,只能在心里怀念他那张死士的面具…… 幸好,走了没多久,墨岘就拉着他进了一座酒楼,这酒楼人并不多,二楼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了,正好躲开了众人的瞩目。 “小墨,你这是做什么?”小二刚点了菜离开,四下无人,七师兄便立刻压低了嗓子问。 “招摇过市。”墨岘回答的也干脆。 七师兄被噎了一下:“我自是知道,可是你却为何这样做?”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烦。”墨岘呲了一下牙,“不如让他早点解决。” “你多大了?”七师兄无奈苦笑,“小墨,你不要以为以你一人之力,真的能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小心弄巧成拙。” 墨岘便把自己的身世都与七师兄说了,也把自己的打算——除了要宰皇帝——也都和盘托出,七师兄自然是知道他有何身份的。但是,那些身份并不是他的护身符,相反,只要是被卷进争权夺利的混乱漩涡,生命就必定存在危险。 而且,即便是尊师重道如七师兄,也不得不怀疑,鬼医仍旧没有全说。那种遭逢大变之人,很难相信他不给自己留上一手,甚至几手。 “师兄,我确实有些莽撞了。”墨岘低头认错,这些日子,逃不得、避不得,那种如鱼饵被钉在钩上,只能乖乖等待大鱼来吃的感觉,让他失了冷静。 “那咱们,一会就回侯府去。”本想说现在就回的,但是小二已经端菜上来了,两人闲逛了一个上午,也确实饿了。左右现眼的时间也够长了,再“现”一顿饭的时间,也无妨。 七师兄已经被墨岘的手艺养的嘴巴有些叼,但夹了一筷子干煸羊肉,却也忍不住赞一声好吃。轻抿一口酒,虽然酒液略有些浑浊,但入口醇和清冽,也是好酒。 放下杯,七师兄抬头看墨岘,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好菜好酒,今日又是大集,怎地这酒楼却几乎无客? 却也在此刻,边听楼下一阵喧闹…… 就在墨岘和七师兄吃吃喝喝,可能还要管闲事的时候。花长怜和冯思定回来了。两个人都都是囫囵个回来的,没受什么伤。花长怜到长宁侯这里问了安,略说了几句话,见长宁侯精神不济,花长怜就退出来了,但刚出院门却被鬼医拉住了。 “我舅舅的腿?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没被送到舅舅身边,所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八成是那位弄的。”花长怜倒是没隐瞒,但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听你的意思,你对那位也不太满意?” “倒也不是对那位,而是我家的亲戚……您以为我为什么好好的京里不呆,好好的有官不做,偏偏跑出来走江湖?”花长怜嘲讽一笑,“江前辈,您有事大可来问我,不过除了有关疗伤的事情,其他的事,舅舅不说,我也不会说,还请前辈见谅。” “我明白,你去吧。” 花长怜点点头,一拱手追冯思定去了。 不过他以为他说得不多,鬼医却已经从他口中推断得够多了。 “你的腿是二十多年前伤的,为我伤的,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进了屋,见长宁侯在披着衣裳半靠在床上看书,鬼医木着脸坐在了他身边。 “你误会了,我的腿是那时候我伴着陛下打猎时遇刺,我跌下马来时伤的。” 鬼医咬了咬嘴唇,若真是那时候,且八成是为了护卫皇帝弄伤的,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而是应该得到了妥善的治疗:“昨天,我本来是去我那徒弟商量事的,结果你知道我听见他对他那个师兄说了什么?” “……”长宁侯低头不语。 “他说‘像是受伤了,又或者心情不好了。千万别难受的时候自己忍着,有心事自己憋着。有什么事,咱俩都一起解决。’,你知道我听着多羡慕吗?这才是要伴着过一辈子的人。你总瞒着我,你心里觉得是为了我好,但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长宁侯放在书上的手指一颤,抬头却见鬼医起身要走,忙不迭的伸手将他拉住:“我确实是行猎的时候,弄伤的。也是那一次,才发现了江家与欧阳家……我听到消息,进宫去求情。但那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又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就让陛下探出你我的关系了,然后……” 鬼医忽然有点后悔把人逼得这么紧了,他知道,长宁侯不说,其实是不想他心里难受——毕竟鬼医知道自己现在能活着,靠的正是长宁侯这些年所忍受的屈辱和痛苦,那些事,让他自己说出来,无疑是撕扯本来就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少铭,你只要告诉我你的腿是不是就断了一次,之后有没有受过冻?” “不是只一次,也受过冻。”长宁侯忽然抱住了鬼医,“江凌,我错了……别走,别走……” 长宁侯其实也想坦诚相对,甚至也想寻求拥抱和亲吻,但是他不敢,他身上的污秽鬼医可是都看见了,况且那一夜他还认错了人,以为屋里的是皇帝,所以为了“生死不知”的鬼医,忍着羞耻讨好,但那说不准就被看成是天性淫?荡。况且他现在都这把年纪了,顶着这么一张老脸撒娇能看吗?甚至有病有痛他也不敢说,就怕打扰了鬼医。 二十多年的屈辱生活,没有让长宁侯发疯,但他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以及如何享受爱了,就连面对爱人也只知道隐忍和躲避。 “我不走,我不走,没事,会没事的。”鬼医抱着长宁侯,看着他惊慌的眼睛,轻抚着他的背,长宁侯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有些胆怯的顺着鬼医的力道靠在了他怀里,但刚靠上去就抬起头,依旧是胆怯的看着鬼医,如此两三次,直到他终于确定鬼医并不会生气。才终于真正的靠了上去。 此时此刻,鬼医忽然想,或许曾经他爱着的那个陆少铭已经死了…… 墨岘这边,刚刚买下了一间酒楼。 当然就是他们吃饭的那家酒楼,长兴楼。说起来,这还是镇子上的老字号,老板姓刘,历经祖孙三代,少说已经经营了五十多年了,甚至客栈的账房、厨子、小二也都是数代在此楼工作了,只是传到了孙子这一辈,却是个败家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结果,近半个月要赌债的都跑到酒楼里来要了。 想那些赌档的打手,哪一个是好相与的,除了不知底细的客商之外,寻常食客们又哪里还敢到酒楼来吃饭?于是酒楼的生意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那经营赌档的黑老三看上了长兴楼,当初便是设了个局让刘家的败家子朝下跳,如今他根本不想要对方归还赌债,只想要这酒楼,否则为何天天来人滋扰干扰生意,那不是越发的收不回本钱吗? 结果,欧阳墨岘,欧阳大侠出手相助,以二百两银子买下了酒楼,以及酒楼所有人的文契——在还完了赌债后,还能余下五十两,若是普通人,用五十两做点小买卖,又或是买块地,足够富足安稳的过下半辈子了,不过这个败家子…… “你买一座酒楼干什么?” “反正也无聊,买来玩。” “刚才是谁说要小心的?” “咱们下次出来不这么招摇不就好了,师兄也不想一天到晚拘在侯府里吧?” “……”七师兄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73、076借人 却说墨岘买了酒楼,但没想到只有小二杂役之类的才有文契,但那掌柜的和厨里的大师傅,却都算是雇工。掌柜虽然原本也是仆,但早已是自由身,只是仍旧一门心思为刘家服务,但如今长兴楼易主,老爷子又气又痛,一病不起。 大师傅也是当初受了刘家上一辈的恩惠,这才一直在呆在这每况愈下的酒楼不走,否则凭他的手艺,莫说是偏僻小城的大师傅,便是到富庶的江淮之地,又甚至是京城中的大酒楼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于是,墨岘刚一接手,竟然就要面临掌柜和掌勺大师傅,一个撂挑子不干,一个要跳槽的问题。 更麻烦的是,这还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离开的问题。这年代讲究人情,讲究师承。掌柜的走带走的还有长兴楼油盐酱醋瓜果蔬菜鱼肉虾蟹等等食材进货的货源,以及许多老客。大师傅走,带走的还有厨里的二师父三师傅还有几个打下手的帮厨,他们可没和酒楼定契,而都是大师傅的徒子徒孙辈。 总算是这二位还有些职业道德,掌柜把自己儿子派了过来,帮这位新掌柜的介绍货源。大师傅也愿再留半个月,方便墨岘寻找替人者。 但能够接替的人,又哪里这么好找? “要不然干脆再卖了?”七师兄一直不怎么同意墨岘弄个酒楼。 “不,实在不行,你去做掌柜的,我去后厨掌勺。咱俩也做做当庐卖酒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那是谁?” 墨岘:“……” 虽然说要亲自上阵,但不到最后,墨岘绝不会这么做的。他可不想七师兄站在前台对谁都笑脸相迎,更不想自己日日守着锅台为那更本不认识到人洗手做羹汤。 所以,很自然的墨岘就去向鬼医这师父与长宁侯这义父求助了。 “两天没见,你怎么就折腾出了个酒楼来?”鬼医虽然依旧是那张阴阳鬼脸,但是早就看习惯了的墨岘,很容易就能发现,其实他的心情不错,几乎可以算是容光焕发了。 墨岘又瞧了瞧半靠在榻上朝他们看过来的长宁侯,脸色依旧是不好,但唇角眉梢却掩不住柔柔的笑意,比之第一次见面,更少了些僵硬和无奈。而且,那颈子上的红印是啥? 长宁侯也是很敏感的人,墨岘的眼神不过在他颈子上停顿了一瞬,他便立刻想到了什么般,红了脸色,飞快地拽高了衣领。 “咳咳!”鬼医也走过去挡在了长宁侯的身前,虎着一张脸看着墨岘。 “反正你们让我在这等着也是无聊,为何我不给自己找些乐子呢?”墨岘耸耸肩,“我又不是来坐牢的。” 墨岘其实有点逆反心理,或者该说,他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到来,就已经被硬生生打压干净的叛逆期,现在终于因为他追求平静的生活却不得,而姗姗来迟了…… 鬼医一挑眉,有心想教训教训这个徒弟,但是一想自己做过的混帐事——他也知道是混帐的——又心虚了。 这时候长宁侯在后边点了点他的肩膀:“小墨,家中的厨子随你挑,管事的除了大管家之外,其他的也随你挑。” “那些人和上面……” “就是因为他们和上边多少有些联系,所以才说随你挑。”长宁侯微笑,另两个男人却都阴了一下脸,特别是鬼医。 墨岘那天虽然没听见皇帝说什么,但多多少少明白了鬼医,皇帝还有长宁侯之间是什么关系。而长宁侯现在被皇帝逐出京不管,是因为被厌弃了,还是因为那位有别的打算?和皇帝原本针尖对麦芒的鬼医,怎么会想着和朝廷联手对付长生门?——虽然他私底下打的是让朝廷与长生门都不好过的主意。 墨岘自己猜测,八成是皇帝和鬼医私下里又见过,而皇帝用长宁侯做“报酬”,让鬼医,和他这个鬼医的弟子帮忙。这也是为君者,爱美人更爱江山。不过皇帝那边很可能也是打着尘埃落定之后,再重新把美人夺回来的主意…… 总之那皇帝或许作为君主很合格,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除“混蛋”之外,没有其他的词可以形容他。 “得了你义父应允,怎么还不滚蛋?”鬼医的好心情显然是被弄得不怎么好了。 墨岘也不愿打扰他俩,应下之后,转身走了。 鬼医正站在那生闷气,突然感觉手被握住,一扭头见长宁侯对他笑:“我这次要自私一把。” “嗯?” “除非死了,否则无论怎样我也不会回去了。” “若成功,我二人同生,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不成功,九泉之下,你我再携手。” “下辈子,我做个女人吧,那样或许就没这许多波折了。我能做你名正言顺的妻,还能给你生儿育女。” “胡思乱想什么?”鬼医即便深爱长宁侯,在随着他所说幻想的时候,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长宁侯身上可没半点娘气,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当个将军养育的,无奈,世事弄人,他这辈子只在皇家猎苑里狩过猎,却再没机会上战场。 但这么一个硬挺稳重,身上有着军人整肃之气的男人,穿着女装…… “你要是女人说不准就把我吓跑了,这么一个虎娘子谁敢娶进家门?” “……”长宁侯说得其实挺认真的,结果让鬼医这么一反驳,顿时郁闷了。 “所以,下辈子我做女人吧,绝对是人人称羡的美娇娘。”轻佻的抬起长宁侯下巴,鬼医飞了个媚眼,见长宁侯红了脸,他立刻将自己的纯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吮舔之声后,便听鬼医道,“所以这辈子,我要好好把下辈子不能‘干’的,干足了。” “凌……” 墨岘得到了他想要的,立刻便去要人了。侯府里的厨子听说要到酒楼里工作,一个个的脸黑得就如锅底一般,听那些打杂的议论,这些厨子里有几个原本是宫里的御厨。 墨岘却没选那些手艺决定的御厨,心不甘情不愿的,谁知道做菜的时候会不会加点料,而是选了几个帮厨,其实即便是帮厨,他们也是有几手做菜的手艺的。 至于掌柜的,魔岘也没用侯府里的几个管家,而是只要了一个算账的帐房——别看这侯府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有不少产业,府里养着除了算账不干其他的帐房就有四个。 墨岘找的就是那个“最没用”的帐房,此人姓张,长得圆圆胖胖的,不认识的人看他觉得这人长得一脸精明相,该是个圆滑之人,实际上,这人很是老实,四个帐房,平日干得最多,但除非长宁侯指名道姓,否则银钱得的最少的,就是他。而且这人也吃得不多,但就是连喝白水都长肉,无端端的被人以为是个笑面虎。 带着小队人马回了长兴楼,谁知道一进门,就见大堂里坐着一群不认识的人马。 当中一人一身黑色短打,却扎一条鲜红的腰带,脑袋上歪带着头巾,铜铃一样的眼睛,狮子鼻,大嘴叉子,外加一脸横丝肉,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条凳上,十几个无赖打扮的手下两边排开站在身后,还真是有恶人的气势。 店里的小二,雇工,甚至来帮忙的刘掌柜大儿子,外带还没走的张厨子一行人,都被拘在了大堂一角,有几个小二脸上挂了彩,显然是被打了。不少百姓聚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瞧热闹。 “黑老三?” “正是老子!你这不是何处……哎哟!”黑老三那双铜铃眼睛一瞪,正要说些狠话,吓吓这下白脸,忽然眼前一花,对方就没了踪迹,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从条凳上飞了出来,直飞出了大堂,来了个脑袋朝下,平沙落雁式。 狮子鼻搓着地面,直飞处老远,地上明显能看出一道血痕。 但还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背上便是重重一击,原来是他那些属下,一个个被魔岘扔了出来,扔在了他背上,八九条汉子,就让被动的叠起了罗汉。但这却还没完,墨岘随便抓了大厅桌上的一个筷子筒,那里边的筷子当暗器,看着那叠在一起的手手脚脚,一口气射了一筒筷子出去。 “几个受伤到我这支一两银子,自去寻大夫治了,今明也不用上工了,待后天养好了身子再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开门,迎客!” 看傻了的众人被墨岘这一嗓子喊了个激灵,立刻忙忙碌碌各归其位了。几个受伤的也不敢来支钱,墨岘虎着脸就要把人揪出来塞钱,却被七师兄摇着头止住。见七师兄一个个送了钱,那些人远远的对着他行了一礼,这才敢离开。 看来,墨岘这美人脸,也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管用的。 74、077说书 圆墩墩的胖子张笑嘻嘻的去与刘掌柜家的大儿子说话,几个帮厨直奔厨房。那刘掌柜家的大儿子还好,本来就是把该说的都说了的,酒楼易主,他们刘家虽不干了,但也不能昧着良心亏待了酒楼的新主。 那大师傅却有点麻烦了,这年代但凡是手艺,就都是机密的,就都是要防着外人的,严重点的就都是传子不传女的。可是厨艺不像其他,容易防着,聪明点的看两眼,就大略知道怎么做了,笨点的,记住东西几个人研究研究也能折腾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于是,大师傅看着墨岘找来的这群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再说墨岘这边,不管是张胖子,还是几个帮厨,都是很乐意离开侯府,到这酒楼来的。毕竟他们在侯府里,根本不是一把手,连五把手都算不上,也就是比小卒子略好些,但其实吃苦受累也都少不了的人。 但到了酒楼,侯府里已经说好了,他们那份的奉银依旧不会少,墨岘却也说过,这边做工少不得他们的银两,若是买卖好,过年过节自然有礼,甚至会给他们分红,最优者,还能得干股。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买卖。 墨岘见张胖子那没什么事,小二虽然走了三个去养伤,但现在没什么客人,还剩下三个就已经够用了。于是墨岘拉着七师兄进了厨房,一进来就看见厨房里边分了敬畏分明的两边,虽还不到对峙的程度,但两边人看对方的眼神却也都不怎么好看。 墨岘却当没看见,随便抓了张条凳,拉着七师兄坐下了:“你们自己找材料,一人做两个菜,一荤一素。” 四个帮厨立刻点头称是,各自去做了。那原本的大师傅对墨岘粗粗行了个礼,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出去了,显然是避嫌。 墨岘却不是干坐着,他也在观察着几个人,从一开始的选材是否新鲜,到刀功,再到翻炒的手艺,火候,他都在看——墨岘如今也算是自学成才的厨子了。 这几个人的选材和刀功都是不错的,毕竟他们最年轻的也都快三十了,且他们多是最底层的厨房杂役开始干活的,到现在这些基本的东西少说干了十六七年了,也算是业精于勤。 不过真到做菜上,这几个人却并不算强。 四个人,素菜两个炒菠菜,两个炒芹菜。墨岘和七师兄尝了尝,墨岘愣没感觉出来这菠菜芹菜是四个人炒的,味道全都一样。 到了荤菜还是炒,三个人炒猪肉,味道也全都一样,只有一个人新了点,做的是清蒸鲤鱼,不过下了一筷子墨岘就皱了眉头,鱼腥味太大。 墨岘放了筷子,转头问道:“师兄今天想吃什么?” “都好。” 墨岘看了看厨房一边堆着的菜,边卷袖子边站了起来:“那今天咱们中午就吃拔丝山药,外带水煮鱼。” 七师兄挑眉,一甜一辣,也不知道墨岘是怎么想的,但既然说了随便了,那也就随便了。 墨岘把帮厨们指使得团团转,做好了他和七师兄的那一份,端着东西就出去了,材料却还剩下不少,却就让帮厨们做了,做得好做不好那都是他们的午饭了。这两个菜看似简单,要做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拔丝山药,熬糖以及出锅的火候,稍有不准,那不是熬糊了糖,就是挂不上丝变成山药糖汤。 墨岘却也不管,短时间内,这两个菜他们能做好,那就算是招牌菜了。 至于墨岘和七师兄今天的中午饭,墨岘吃了两人份的水煮鱼片,七师兄则是干掉了两人份的拔丝山药。 吃完落筷,七师兄觉得墨岘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怎么了?”摸摸嘴,没挂着东西啊。 “甜吗?”墨岘坏笑着问。 “……”七师兄脸红,往常他总是说自己对甜食没啥偏爱,但是貌似他总是一次次用行动表示自己确实有偏爱~虽然口味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吃甜食…… 七师兄心情正郁闷着,忽然感觉唇角一湿,这才发现墨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对面,变成了坐在他旁边,如今正舔着他嘴唇。 “小……”七师兄侧身要挡,谁知却正好方便了墨岘,两个人正好变成了脸对脸,墨岘伸手一揽,七师兄便被他拉了过去,张口原是拒绝,那舌头却知机的钻了进去,搅得他有口难言。 这也幸亏是在雅间里吃的饭,否则七师兄非要咬断了这恼人的舌头不可!可如今既然无人看见,他又挣扎不脱,也就……也就暂且随他了。 待墨岘终于移开了口唇,七师兄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木了,正喘着缓气,却又觉得胸口不对劲,低头一看,顿时又气又羞。原来不知何时他竟然从刚才并排坐着,变成坐在墨岘腿上了,而如今墨岘一手揽着他的腰,另外一只手却已经伸到他怀中去了。 七师兄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怀里的那只手竟然还捏了他一下,揽着他腰的手,也在他臀上不老实,七师兄顿时有些怒了:“小墨!松开!” 墨岘观察了一下七师兄的脸色,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松了手——他很想在外边试一次,书上不都是说那样身下人会更敏感吗?不过师兄真不想要,那还是算了吧。 七师兄立刻站了起来,规整自己的衣裳,脸却还是阴着。墨岘立刻狗腿的凑上去:“师兄,看来我做的菜确实很甜,师兄的滋味也比往日要甜呢。” 墨岘确确实实是在吹捧恭维,但他得到的却只是七师兄凶巴巴的一个眼神,接着七师兄整理好了衣裳,便大踏步的离开了——和某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实在太过危险。 “师兄?师兄?”墨岘郁闷的小跑着追上去了。 七师兄原本以为这白天拒了墨岘,夜里,甚至到不了夜里,回了家某人必定要连本带利找回来,但没想到,墨岘这晚上回去异常的老实。一进自家小院,就跑进那几乎要被二人遗忘的书房去了。徒让七师兄提心吊胆,以为他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直到了晚上吃饭,他倒是去做饭了,可匆匆吃完,又跑进了书房。直到七师兄例常洗碗回来,看见的也只是空荡荡的屋子。在房里又枯坐了片刻,七师兄终究是忍不住找了出来,只见书房点了灯,墨岘的影子映在窗上,正在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小墨?”七师兄进了书房,墨岘一看他立刻招了招手,“师兄过来,且先看看。” “什么?”七师兄只见了桌上乱糟糟的一叠纸,墨岘一拍脑袋,忙放下笔,一阵正理,这才交给七师兄。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没错,墨岘这写的就是《西游记》。 不过当然不可能是原书照着默写,这开篇诗,虽然因为当初印象深刻,记忆了下来的,但其他那些详细的描写形容他可就记忆不清了,索性剧情以及具体人物倒是还记得,再以他自己的文笔,倒是能够大体连贯的记述下来。 这一个下午修修改改,已经写到齐天大圣被封弼马温了。 看完之后,七师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放下那叠稿纸,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墨岘——他们俩相伴到如今,这还是七师兄第一次这么看着他呢。对墨岘来说,这眼神真是恁的勾人~顿时墨岘都有嫉妒让师兄露出这种眼神的孙大圣了。 “客官若想再看,请待下回分解。” 七师兄:“……” 第二日又写了一日,第三日,墨岘做了一件让七师兄奇怪莫名的事情,他让酒楼中的小二去寻几个口舌伶俐,名声不算太臭,且年纪略大的闲汉来。 没多久两个人便来了,都是三十多岁,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灰扑扑的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落魄书生。另一个二十七八,三角眼,小鼻子,嘴角上还有一颗带毛的黑痣,倒像是某个阔少的狗头军师。 那小二也在一边介绍着,落魄书生人称赵秀才,其实别说是秀才,便是童生也未考上过,但却拉不下脸去做买卖养活自己,家中又无田,只能是靠着写信抄书、算卦测字,又或者是逢年过节给人送吉祥话过日子。 狗头军师外号薛耗子,原先也确实是个狗头军师,在小城里某个富户家里做二管家,但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赶了出来,如今和赵秀才也是做着差不多的营生。不过他的名声,倒是比赵秀才好,只是为什么好小二说不上来。 墨岘点了点头,让小二出去,看了看下边站着的二位。 那赵秀才看似斯文正派,实则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淫?邪下流。反而薛耗子,看上去不像好人,一副油滑刁钻的小人相,神色间也确实有讨好之意,可是却比赵秀才的方正多了。 虽然心中已有定论,墨岘却并没把任何一人赶走,只是……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赵秀才薛老鼠都是吓得一哆嗦,正两股战战间,却见墨岘又是“唰”的一声,阴凉秋天里展开了扇子:“却说海外有孤岛,岛上有灵石~” 75、078暖脚 半月之后,长兴楼高朋满座,大堂正中挪出来了一个略高的台子,上边一桌一椅,一木一扇,外加薛耗子一只。 原本墨岘虽不太满意赵秀才看自己的眼神,但却也并无太大的恶感——都说红颜白骨,但世间男女又有几个真的对红颜不羡、不慕、不嫉、不贪的? 不过这人却既短视,又不老实,一开始墨岘并未让他们在酒楼里说书,而是大略教了他们如何说,又给了他们说本,也即是截止到大圣被压五行山的《西游记》,然后让两人各二十文,让他们两天内到路边集市去说书,第三日再回来找他,其他的就再也没多说了。 两个人各自寻了地方,摆出摊子说书,立时引了许多男女老少驻足,这一天下来,竟然收入颇丰,足够晚上打上半壶老酒,拎上二两猪头肉。 于是赵秀才的心思便动开了,他以为,那富家公子算准了这买卖能挣大钱,让他们回去,不过是索要报酬的,且这一去之后都要给对方卖命了——他这想法其实也不算全错,从某些方面说,墨岘确实是让他卖命的。 且赵秀才又以为墨岘给他的书已经完结了,那毛猴被压载五行山下可不是妖怪应得的报应吗?他倒是也知道日后不能只靠说这一个过活,当即便寻来了市面上流传较广的话本,准备自己改来说。 结果,原本墨岘是想让他二人轮流说书的,就只剩下了薛耗子一个。每日他来说书,酒楼便给他二十文,且早中晚三餐一素一荤一壶酒,都由酒楼管了。 薛耗子的说书,引来了好奇的客人,酒楼的各式新老菜肴,小吃,又勾住了客人的嘴巴——还有几分傲气的那位原大厨在看到墨岘教出来的几道菜色后,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如今,说这小酒楼是日进斗金丝毫也不为过。 今日墨岘和七师兄正坐在二楼,现如今那靠窗的座位已经不那么抢手了,反而靠着内里这边,能够看到楼下薛耗子说书的座位,除非提前预定,否则根本别想坐到。 “怎么那下边还有和尚?” 薛耗子刚讲完一段,正在喝茶润嗓,歇歇嘴巴。七师兄正要与墨岘说话,却无意中看见楼下几颗亮闪闪的脑袋,他初时还以为是天生的光头,再一看那戒疤、僧衣确实是几个该在庙里吃斋念佛的大师傅。 “这里讲得事关佛家,他们当然要来听。不止是大和尚,那边还有几个老道士。”墨岘一指,果不其然有几个穿深灰道袍的,只不过他们这衣裳和普通人家穿的差不多,方才也就没被认出来。 《西游记》其实是挺有意思的一本书,说是宣扬佛家,但其实也有不少宣扬道家的地方,端看你怎么解读了,只不过,里边玉帝王母的形象确实是悲剧了点。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和尚。”墨岘看着楼下那几个亮亮的脑袋,皱了皱眉,和尚这职业,从古到今都是肥缺,除了遇上灭佛的几个皇帝的和尚比较倒霉之外,其他朝代,和尚都是很滋润的。 这些大多不纳税、不耕作,却有大片的土地田产,吃着信徒的供奉,且这些和尚身上还总出些秽乱内宅的桃色事,所以,虽然也是有许多真正有佛法的高僧,但墨岘对他们可是并无多大好感。 “那怎么写出这种书来?” “……”墨岘无奈,谁让其他书都不好写呢?《红楼梦》和《水浒》写出来给七师兄看着玩还可以,但是拿出来说书可是万万不行的,这两本书可都是禁书之列,前世历史上,就算是最开明的宋朝,也还有乌台诗案,差点把大文豪苏轼都给砍了。现在他明知道皇帝要对长生门动手,进一步稳固黄权,所以这种书还是别讲了,就算他之后能拍拍屁股走人,可万一连累旁人……河蟹可是连大圣也要退避三舍的。 《三国演义》倒是不错,问题是这世界没有汉代,更没有三国时期,他要是生搬硬套,那还不如照着史书在写一部《某某演义》好了,不过他哪里有那个时间。 所以墨岘还一直头疼着,下一本到底要写什么书呢。不过如今和墨岘一说和尚,他知道该写什么了——《白蛇传》,这里边的法海老和尚,大概是被人唾骂的最多的和尚了。 打定了主意,墨岘却正好看见七师兄用筷子去夹豌豆黄——同样是墨岘交着厨师们做的,只是豌豆黄绵软,七师兄用力有些大了,一夹豌豆黄碎了,再一夹又碎了。 看着七师兄无意中皱眉抿嘴,一脸愤愤然的模样,墨岘忍不住笑了,伸筷子轻轻夹起一块仅存的齐整豌豆黄伸到了七师兄唇边。七师兄吓了一跳,接着便脸红了,一扭脸躲过墨岘的筷子,装作专注的听着楼下说书,不理墨岘了。 墨岘郁闷的挑挑眉,交过了小二。片刻后,七师兄听见响动,却见墨岘从小二手里接过一个小瓷碗并一个小瓷勺,放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七师兄反而觉得脸更热了…… 两个人例行在外边腻歪够了,终于回了侯府,刚进门没多久,鬼医就一脸无奈的跑了过来:“明日来给我帮忙。”扔下一句话,鬼医转身又跑了。 墨岘算算日子,以鬼医的能耐,长宁侯又已解开心结,他的内伤该是好了七八分了,而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再不动手,长宁侯那腿又要疼上一个冬天,况且最晚明年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要接踵而来了,到时候还有没有让长宁侯的时间都是个问题。 总之,现在开始治,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 第二日墨岘带着他的药箱子,到了主院里。其实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先是他二人仔细给长宁侯摸了骨,一起商量确认着该重新折断了哪几块,以及之后固定该如何固定。 然后给长宁侯灌了麻药,待人没了意识,鬼医却还不放心,又点了他几处穴道,这才确定他不会痛醒。两人也不用工具,而是墨岘用手,摸到说好的地方,轻轻一捏,便如捏断根筷子一般“咔”的一声,那骨头已经干干脆脆的断了。 之后的正位按理来说才是最疼的,这本该是鬼医的工作,毕竟他经验更丰富些,但动两下就去看长宁侯,动两下就去看,且不知不觉间已经紧张的一头大汗,墨岘上去一巴掌拍了鬼医一巴掌:“你那穴道点的时间长了,他可真的成瘫子了。” 鬼医哆嗦一下,一咬牙,终于不再看人,而是专心看腿了,随着他手上动作,那条已经明显畸形的小腿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 最后就是两人一起给那条现在骨头已经断了四截的小腿,加上固定,这可是两人商量之后,特意找铁匠和木匠定做的。那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像铁制靴子的古怪东西,有石膏的作用,却又不止是石膏。 因为她又有一点假肢的作用,如果长宁侯站立,或行走,他应该作用在左脚的力量,就会作用在铁鞋上,让他在不压迫到伤腿的情况下行动起来,不过这毕竟不是人原本的肢体,况且又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太激烈的动作绝对是不能做的。 两个人一番折腾,弄好之后匆忙给长宁侯解了穴,嗅了解药。长宁侯一醒来,先是有点迷糊的眨眨眼,接着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了?”鬼医连忙凑了过去。 “好冷,而且……”虽没喊痛,但长宁侯看向鬼医的,带着点求助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诡异也不管墨岘还在旁边站着,立刻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爬上了床——这还是墨岘第一次看到鬼医脸和手之外的身体,他肩膀上也有些烧伤,但是肩膀之下就没事了,看来当初不是恰好半边身子都烧了,否则百分之五十的烧伤面积,他在古代还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了。 墨岘和七师兄齐澹硪较衷谀巡怀墒且瞿鞘拢萌贸つ钆鹄矗潮阕铺弁吹淖14饬Γ 两个人用飞一般的快速收拾物品,以免看见不该看的张针眼,却突然发现鬼医并不是做那事。而是一撩被子,钻进了长宁侯脚底下。即便是剩下的动作被被子遮住了,墨岘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正抱着长宁侯的伤腿,用自己的胸口暖着。 拎着药箱子走在回自家小院的路上,墨岘看左右无人,一伸爪子抓住了七师兄的手。七师兄一惊,悄悄并无外人,也就放松了警惕让他拉着了。 墨岘一抓得逞,得寸进尺的悄悄挨蹭着七师兄:“师兄,今夜回去我也给你暖脚如何?” 76、079因果 说来也奇怪,墨岘就是这么折腾,但无论是长生门,还是玉华宫却都没人来找,首先寻上来的却竟然是一位故人——姓宫名梓的饕餮公子~ 他不愧是江湖第一饕餮,刚过十月,便已经循着香气找到了长兴楼,那日墨岘正好与七师兄在二楼看戏。 如今长兴楼不只是听书了,前几日墨岘和七师兄逛集市的时候,竟无意中发现有那么一队卖艺的艺人,戴着猴面具,舞着白拉杆子,演起了《西游记》。这世界有歌、有舞、有曲、有词,但是还没有戏,如今这说不准就是戏的雏形。 墨岘觉得有趣,与那群人一阵攀谈,最后干脆将他们“买”了下来——众艺人的班主既是他们的师父,也是他们的买身人。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就买下了二十几个大活人,这可是和当初买酒楼不同,酒楼里的杂役小二可都是雇工,虽有文契,但那是雇佣的。这卖艺班子的却都是卖身契,他们都算是贱役奴籍,墨岘就算买回来一刀一个把他们宰了,顶多也就是让人觉得他有点残暴罢了,完全不犯法。 刚买到这些人的时候,墨岘真的有一种,自己命其实挺好的感慨。他穿过来并没有冻饿而死,在截云派受欺辱,却又碰上了七师兄,一辈子的幸福都有了着落。和超过九成九的人相比,他确实是命非常好了。 其实被他买回来的这群人命也不错,至少不用跟着那班主再被打骂欺辱了,墨岘买了个大院,一日三餐都有保障,且若是演得好了还有赏银。另外墨岘发下话来,他们引资攒够了,是可以自己赎身的。 这些人年纪大的已经三十出头,年纪小的也不过七八岁,但却都是明白人,而且也有几个人有些能耐,不出三天,真的捣鼓出了点东西来,也就是如今在长兴楼里演得戏了。 虽然这些人的动作对于墨岘和七师兄来说,不过是江湖把式,但是把式自有把式的好看之处。墨岘现在已经准备把旁边的两间铺子也买下来了,一间改成专门的戏楼,另外一间则和长兴楼合并在一起,后院开出放来,开始做客栈的买卖。 也就是这个时候,宫梓送上了门来。他也不要报酬,只要墨岘一个月教他一个新菜式,之前墨岘教给了许多菜,所以他先免费给他干半年。之后又见酒楼里挂出来的菜牌子——就是古代酒楼墙壁上挂着的——也由许多他并不知的菜色,转头来又免了半年的工钱。 墨岘当然乐的收下这么一位名厨,当即点了头,不过他不可能不给宫梓报酬,却又知道他确实不在乎这点银两,干脆也给他弄了套小院,这个宫梓倒是没拒绝,爽快的住了进去。 这人啊,要不来就一个都不见踪影,可来了一个宫梓,便像哪里开了闸一般,一个一个的都蹦了出来。 因有些药材是墨岘和鬼医研究出来的独门药材,莫说药铺里没有,便是长宁侯家中也不可能有。偏巧给长宁侯用药一段时间后,长宁侯的病情发生变化,药量需要加减,两人才发觉这些独门药材至多只够用半个月了。 于是鬼医在家里看着长宁侯,而墨岘就和七师兄出门寻药了,虽说已经入冬了,万物枯败,但枯萎了也一样能用药,只是不好寻找而已。 入山数天,寻好了药,临回来时却碰见了大雪,两人略有些迷失方向,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山贼窝。 因墨岘与七师兄都觉得现在不是和村里人见面的好时机,所以他们走的这山,正好是与双桂村相对的另外一个方向的,也就是说这里不在赵五爷的管辖范围之内。且这个山贼窝,可绝对不是墨岘原本碰见的,那绑票要年货的“正经山贼”。他俩发现他们,正是因一具被野狗刨出来的尸首引来的。 这样手里有了人命的盗匪,宰了之后提着首级,还可去县衙领赏。墨岘和七师兄不贪那点赏银,且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对于这些在自家家门口犯事的凶徒也不会手软。 抓了一个舌头审了一审,对方就全招了,原来他们还是这半月刚流窜过来的,领头的一个外号叫独眼黑熊,姓王名坤。这一干人倒是还没来得及在周围犯事,墨岘发现的那些尸首,也是他们一路带过来的。原本是用来寻欢解闷的,但因为受不住,这才死了三个。 他两人刚问完,那几十人的小山寨便闹了起来,原来是已经发现少了个人。反应如此迅速,他们倒不像是简单的乌合之众。 但不是乌合之众又如何,只要不是经过严格训练,进退有度,分工合宜,配合得当的精锐军人,百人之下,墨岘都可应对自如。这些人也是如此,半刻钟之后,一群山贼便筋断骨折的哀哀叫着躺了一地。 “你是哪里的高人,我等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自当谢罪!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一个独眼壮汉躺在地上喊着,其实他早已想求饶了,无奈方才动上手,人家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片惨叫过后,他也就跟着自家的兄弟,一起躺倒了。 但如今无论他如何呼喊,对方却并不理他。墨岘和七师兄分头搜寻贼窝的几间屋子去了。 不多时,两人便又找出了几个活人。一个是中年汉子,看穿着似是哪家的家丁,见着七师兄便立刻噗通跪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大侠”救出他家小公子。还有一个是个粗壮的仆妇外加一个黄脸汉子,原来是对厨子夫妇,被那个独眼黑熊劫来做山寨的伙夫。 再找,活人是找到了,不过却和半死不活差不多了。 一间大屋里,几个一?丝不?挂的男女有气无力的躺在破床褥上,里边就有那家丁哭求的小公子,只是身上斑斑痕迹,腿间红白交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浑浊无生气。 墨岘和七师兄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到对方明显的厌恶。 “师兄,我守在这里,你下山去报信吧。”虽说轻功还是墨岘更好一些,但外边贼人众多,且谁都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来人,还是武功更高的墨岘留守为好。 七师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你且小心。” “师兄放心。” 主意已定,七师兄并不是不干脆的人,叮嘱两句,立刻便转身下山。 墨岘这边也并不闲着,让那家丁,及厨子夫妇帮忙,让他们脱了外边强盗的衣物,给这些可怜男女穿上。家丁倒是一点都不犹豫,寻了衣着最好的独眼黑熊,一边踢打,一边他脱得连条亵?裤也不剩。 厨子夫妇有些胆怯,但见那些人便是情伤的也已经被打断了四肢,只能如虫豸般在地上蠕动谩骂,却是如何也无法伤人了,这才敢去开始拨衣,待胆子壮起来了,他们心狠手狠倒是也不亚于那家丁。 那屋里总共是七名男女,四女三男,几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如那公子一般的还是好的,四个女子明显有两个已经疯癫了,双目浑浊口涎淋漓,边嘀咕些谁也听不懂的事情,便傻笑。 墨岘一一给她们把了脉,结果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四个女人三个都已经有孕…… 于是就连墨岘也忍不住嘀咕一句造孽了。 三个男的也比四个女子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神智混沌,而墨岘就在这三个男子里见到了一个熟人。那是个身上伤势最重的男子,墨岘奇怪,他怎么会被用粗布裹了脸,只露了鼻孔喘气,待为他解开,墨岘看见的是一张左脸下颌骨凹陷的被毁了容的脸——竟然是前石屏山庄少庄主赵雁乐! 这可真是出乎了墨岘的意料,原先的那个跋扈嚣张的少年公子,却怎么落到这般田地? 墨岘更不知道的事,其实外边那群人里,还有一个他曾经见过的人——墨岘离开鬼医后上截云山,赵雁乐与冯思定第一次出现,赵雁乐可不就弄瞎了一个江湖汉子的眼睛吗? 那人就是外边躺着的独眼黑熊王坤! 赵雁乐杀墨岘不了,长宁侯又对各门各派打了招呼,要保墨岘与冯思定。石屏山庄的众人,最后只得随便找了个名声不好的二流江湖人物,将原庄主之死栽在他头上,杀了了事。 赵雁乐虽不服,但石屏山庄已有新主,新任庄主虽没有苛待于他,但他毕竟不再是石屏山庄的少庄主了。往常溜须拍马谦恭谄媚的,如今见了他一脸嘲笑奚落,赵雁乐哪里受得了这个?没多久便生了重病,他却也有点骨气,没在石屏山庄养病,而是带着仅剩的几个下人准备去乡下山庄。 没想到,不知怎么的让王坤打探到了消息,半路上就把他给劫了。 王坤要报毁目之仇,哪里会给他痛快?赵雁乐脸虽毁,身子却无恙,于是他就把赵雁乐的武功废了,裹上脸,扔到这地方来让他的兄弟们解闷了——有时候,佛家说的因果轮回,还真的是很诡异。 墨岘想把赵雁乐宰了,虽然他现在已经够惨了,但是对墨岘来说,他可是不稳定因素。可怎么说现在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墨岘不怕这些人多话,就怕七师兄听到了什么,反感于他,所以没明着动手,只是在赵雁乐的药里加了点料。 当天夜里,山中先是下起了大雨,闪电雷霆直如天人之怒。墨岘有点担忧下山去的七师兄了,也不知他现在到了城里没有。临近清晨的时候,暴雨变成了暴雪,幸好这山寨里柴草还算齐备,几个人倒也没冻着。 至于外边行动不得的一众盗匪,除了厨子夫妇面色犹豫的问了一问,结果得了墨岘一句“冻死活该”的回答后,所有人就都当成不知道了。 不过也是因大学阻路,原定第二天就带着人上山的七师兄,三天之后才终于回来,那个时候,外边地上冻硬了的一群人,真的是冻死活该了…… 77、080帮手 等七师兄带着差役上山,外边的盗匪已经都死硬了——便如现代冷库里的冻肉一般,确实是最为形象的死硬。 这些人竟然还属于夸县作案,包括死了的几个,劫持来的男男女女都不是本地的,是在别处作案,跑到他们这里避风头外带过年来的。贼窝里的银钱细软被官差收拾好,七个男女,及那家丁与厨子夫妻,差役们原本也要带走,家丁和厨子夫妻却跪在墨岘跟前苦苦哀求。 原来他们虽也是苦主,但毕竟算是“从贼”了,这般被带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通板子,若是倒霉些,没入奴籍、发配充军,甚至砍了脑袋也不无可能。 那家丁却不是为了自己,他那小少爷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只是庶子出身,外出踏青,被劫匪劫了,原本只要交了赎银,就能平安无事,谁知道大夫人太过心狠,老爷也是个吝啬人,况且家中男儿不止少爷一个,竟然咬死了不交赎银,最后甚至干脆把少爷从族谱上划去。 家丁原本是和其他几个下人放回去送信的,见家主如此,心痛不已,跑到贼窝愿给山贼为奴,就是为了让少爷少受些皮肉之苦。如今哀求,也只是哀求墨岘能发发善心,收容他家少爷,否则若是交到官府手里,必要送回家中,但是他家少爷现在这个样子,若送回去…… 他们见那些差役对墨岘无比客气,甚至还有人称呼他小侯爷,知道这个“侠客”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味叩头哀求,却不知道真正的菩萨,是墨岘身边那位。 赵雁乐是一定要带走的,无论过去的恩怨,如今赵雁乐这般模样,他们还不伸一把手,冯思定那里以后说不准要出矛盾。不过墨岘也已经下好了药,虽然鬼医能看出来,但那位心思比医术更鬼的师父,想来也不会多事。 最麻烦的一个都解决了,对于其他人墨岘完全是无所谓,只要七师兄点头,那么他也就跟着点头。 不过七师兄看了看苦苦哀求的三人,却是苦笑一声,摇了头:“小墨,咱们带着赵公子走吧。” 墨岘略一想明白了七师兄的用心,若他们自己无事,那带着这些人也无妨,可是要不了多久这江湖就要乱起来了,墨岘还是那动乱的忠心,这些人并无自保能力,跟着墨岘,那可真是找死了。所以不带他们,反而是为了他们好。 到时候在官府帮他们打声招呼,想来也不至于太过悲惨。 七师兄说走,墨岘自然不会留。寻来的草药被七师兄背在背上,墨岘则背着赵雁乐,两人别过了领头的差役,施展轻功一路下山去了。天还没黑,便已经回到了城里。 长宁侯与鬼医早从县令那里听说了这两人在山上遇到了盗匪,他倒是并不担心,只是没想到他们又带回了一个人。 冯思定虽说早就断了和赵家的联系,当初墨岘宰了石屏山庄的庄主,他也并未有何表示,可如今看见赵雁乐如此凄惨,面上却也忍不住露出不忍之色。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之后又护了数年的人,即便有怨有恨,但想出日久多少也有些情。 花长怜却有些嫉妒,但看冯思定的脸色,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和冯思定一起谢过了墨岘,便把赵雁乐带走了。 将采来的药也交给了鬼医,原本墨岘就要和七师兄回房的——离别了两日,小别胜新婚啊。谁知道临走鬼医却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你那红粉知己,我可是安置在你院中了。” 七师兄:“……” “师兄,莫听师父胡说,你也知道我变了脸后,就日日与你在一起了,变脸之前,又哪里有女人敢正眼看我?我根本就没什么红粉知己。” “那可说不定。”鬼医嘿嘿的说着风凉话。 眼神如果能杀人,墨岘现在已经弑师了。 “莫要乱想,我只是觉得,那小院不大,师父既安置了个姑娘,为了女儿家的清誉,你我今晚还是换个地方休息比较妥当。” “果然是师兄。”墨岘笑的好不肉麻,同时给了鬼医一个挑衅的眼神,“今夜也确实晚了,不管来的是谁,既是女子,你我二人便都不方便去打扰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二人也算是老夫夫了,墨岘现在的眼神、语气、动作,七师兄哪里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面皮顿时有些发热,斜跨一步躲开了墨岘伸过来的爪子:“既是有客人,哪里能……” “师兄,咱们这都停了快半月了。”墨岘现在可才二十二岁,正是经历最旺盛的时候,之前就是中间暂停的时间,两人也会挨挨蹭蹭,发?泄?精力,但这半月事多,夜里上了床,两人也都是老实睡觉,亲个嘴都只是浅辄止,墨岘哪里还憋得住? 七师兄刚要张嘴,却见旁边鬼医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二人,顿时红晕连耳尖都染上了,嘴唇抿得紧紧的,转身便疾走离开了。 墨岘要追,却被鬼医一把扯住了袖子:“师父又有何事?” “不与你玩笑,那占了你小院的姑娘,是沧浪宫宫主的妹妹。” 墨岘皱眉:“她来寻我作甚?不会是让我娶她吧?” “你便真的是朵花,也并非是是个蝴蝶就想扑。她并非是来寻你的,而是来寻我的。” “寻你?还不如说是寻鬼医,是她哥哥命不久矣,还是她娘?” “沧浪宫主。” “师父,你莫不是见如今没事,就想自己找事吧?我可不替你出去给人治病。” “我也没让你替我,那姑娘已吩咐属下回宫,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人带来了。” “你这么好心要帮人治病。” “我的徒弟,为师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你也是个笨瓜。沧浪宫也算是江湖上排号考前的势力,若是日后动乱真起,就凭这侯府里咱们这六七个人哪里顶用?” 其实现在鬼医比墨岘还着急,墨岘的身份虽然危险,但他武功够高,七师兄虽不算一流高手,但也不能算是拉后腿的废柴,两个人身体又都不错,实在不行朝大山里一窝,谁都找不着。 可他们家那位却不行,长宁侯这二十年表面上是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但实际上……身子可以说都被掏空了——鬼医其实到现在还没和长宁侯真正做到最后一步呢——这样仔细将养着还能和他共度余年,要是再受个重伤,生个大病,鬼医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过你也知道,萧云簇如今无论是为的什么重病濒死,他都是心病要比身病重……” 墨岘挑眉,知道鬼医这是要把主意打到萧猎人身上了:“有那位老夫人在,你此时是把人推出去,反而弄巧成拙。” “你是不知,那老太太不在了。” “怎么说?” “回来让那姑娘与你说吧。”鬼医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过,看来你也同意要把你那邻居拉进来?你这小子倒也干脆,原本我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 “只要对我与七师兄好的,又有谁不能拉进来?”师徒俩对视一眼,果然是一对混蛋…… 墨岘和鬼医说完“闲话”,待要离开,却找不见七师兄了,拉住往来的仆役,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寻到了人踪,可进了屋时,人却已经睡下了。不过也只是表面,听呼吸墨岘就知道,七师兄在装睡,墨岘略一犹豫,最终是没将人拆穿。 自己洗漱之后,爬上了床去,揽着七师兄的腰,渐渐睡去了。 第二日,两人先后起身,七师兄正着衣时,冷不防被墨岘从后边一推,抵在了墙上,墨岘就从后边紧贴着他,一条腿挤入了他双腿中间,右手将他的右胳膊扭在身后,左手探进了衣内,说是摸,不如说是轻轻的掐着,一路从腰间掐到了他胸口处…… “小墨!”七师兄又惊又羞,正想着要不要把那安全词叫出来,墨岘忽然在他胸口处狠掐了一把,随即便将他松开了。 “今晚上师兄可别想躲了。”墨岘嘿嘿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刚掐了七师兄的那几根——转身出屋了。 七师兄站在那苦笑不已,低头看自己胸口,左边的那一个被掐得已经立了起来,且周边明显有些红肿。看墨岘这态度,今夜他是好过不了了,但心中如此想着,他却也忍不住觉得体内有些苏苏麻麻的,方才被掐的那地方,也不只是疼…… 无意中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口,待发觉后,七师兄立刻吓得收回了手,可那比往日急了三分的呼吸,却是在如何找借口,也骗不了他自己的~ 78、081萧佐 两人用罢了早饭,也来了仆人说小姑娘有情,墨岘便想拉着七师兄一起去见那位武林第一美女,但七师兄去拒绝了:“萧姑娘认识我。” “杨九晨都生死不知了,哪里还会有人为难师兄?况且,师兄你若并没不想见萧云清,那昨夜为何拒我?” “……”七师兄抿唇低头不答。 “师兄,难不成你拒我?便与同往日榻上,你叫唤不要时的状况一样?”嘴里说不要,其实下边咬得他很紧……当然,后一句话墨岘是不会说的。但是他不说,难道七师兄就不明白吗? 嚯的一声,七师兄面红耳赤的就站了起来,抬步便朝外走,墨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张口就说,固然让他气恼,但更恼的却是,偏偏墨岘说的还没错——他昨日不过是习惯性的拒绝了一把,夜里上床之前还给自己净了身,那是装睡,其实也是等着墨岘来,可没想到,他竟然就真的什么都没做,老实睡觉了~ “师兄,别气,这不是房里只有咱们俩吗。”墨岘立刻窜了出去,挡住了七师兄出门的路。 七师兄脸还是红的,但却并无气急败坏还之感,他虽面皮薄,但毕竟是男子,且两人毕竟相处时日也不算短了,再那么点火就着,也实在是过分扭捏造作了:“还不去萧姑娘那里?” “师兄,你若不想去就算了。我就是习惯了你在我身边,结果反而忽视了你的想法。我去见萧云清,不过是摸摸情况。哪里能为了这些许小事,弄得师兄不快。” 语毕白影一晃,墨岘竟是运轻功径自朝原先住着的小院去了。 他这自然不是小孩子赌气般的跑了,而是知道若按正常的速度走,以七师兄的脾气,不论他心里愿或不愿,都会跟着来的。只有他自己当先去了,才是让七师兄真正的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 而七师兄,当然是选了……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云清认识他,即便杨九晨已死,终究还是多一事的,况且他又信得过墨岘,根本连想都想过墨岘与萧云清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当然是能不去就不去了。 这边墨岘见了萧云清,两个人口不对心的叙了旧,萧云清感叹原来墨岘竟然是“小侯爷”,同时匆忙谢罪。墨岘做谦虚状,连道不敢不敢,也为当初他的失礼道歉。 然后就开始真正的对话,不过依然是萧云清讲得多,她也清楚墨岘八成是对她的来意不放心,所以坦坦荡荡,墨岘问什么,她就实说什么,不过毕竟有些事是他沧浪宫内的私事,墨岘不能问,她也不会说。 只在临走的时候,萧云清问了一句。 “小侯爷,你那死士还随着你吗?” 墨岘一笑:“夫人难道忘了,我已说过,他并非死士,而是吾妻。” “你这点就比我哥强。”萧云清呵呵笑了,却是无甚笑意。墨岘也是这时才仔细打量了对方装扮——萧云清已然挽起了发,做妇人装扮,且这位天娇火凤今日也未着红衣,而是一身素白,发髻之上也是半点珠翠也无,难不成这是孝衣? 从小院出来,一个仆役便递给了墨岘一个纸卷,打开来里边十几张纸,记录的都是这半年来沧浪宫的风云变幻。半年虽短,可是这事情,却真是不少。 首先是长宁侯打的招呼,沧浪宫没办法找墨岘麻烦了,沧浪宫老太太也知道进退,咬着牙把这口气咽下了,结果没两天就病倒了——头疼、胸闷、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没想到,又过了两天,萧云清和人私奔了。这个“人”,还是老太太觉得江湖不安全,命萧云簇新进安排给萧云清的死士…… 墨岘不由感叹,这姑娘可够大胆,这才几天,就跟着人跑了。原本就不舒服的老太太被气得昏厥过去,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命人把萧云清小夫妻给捉了回来,那死士也没让带回沧浪宫,直接在外边就处死了。萧云清当时还被发觉有孕,带回来后,强被她娘灌了打胎的药物。 没想到,等到萧云清能下地,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她娘和她哥面前,戳破了当年的旧事! 她娘为什么这么厌恶死士?原因是沧浪宫前任宫主,萧家兄妹的爹,最宠爱的一个妾室,就是死士出身,当然这妾室是个女的,且因为死士的训练毕竟损了身体,她生下一子之后,没活过儿子三岁,就撒手而去了。结果老宫主也在同年,悲痛之下心神不定,练功时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人没死,但是内力全失,外带变得疯疯癫癫了。 于是老夫人便掌了沧浪宫的大权,也于是……萧云簇根本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再于是,沧浪宫所训死士再也没有女人。十多年之后,老宫主疯癫而死,萧云簇登上了宫主之位——萧云簇原先只知道自己父亲因练功失当以致疯癫还不知道有这个前因后果。 而让老夫人没想到的是,女死士没有了,被她当做亲子养大的情敌之子,却看上了男死士,甚至自己的女儿也跟着男死士跑了。 其实,就算是这真相大白,老夫人依旧是萧云簇的娘,毕竟她是自己爹的大妇,他这个儿子依旧要尽孝。但是,亲娘和养母,终究隔着些东西,而且当初萧云簇他亲娘的死,其实是有些疑点的。 即便萧云簇不说什么,但萧云清大闹之后,老夫人自己先疑神疑鬼了。结果没出两天,老夫人竟然中风了,虽然发现的早,命救了回来,但也是嘴歪眼斜,连话都说不全了。 萧云簇对老夫人表示,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娘,毕竟这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并不是假的。当然,在如此表示的同时,他也开始追查前左护法的下落,追查了几天,得到的却是死讯。然后他就和他老爹一样,没俩月也走火入魔了,不过他幸运一点,命还在,还来得及找神医,比如鬼医,救命。 “师兄怎么看?”墨岘把这份情报也给了七师兄。 “与其我们弯弯绕着下绊子,还不如直接对萧大哥说明了。” “我也这么想,过两日,等这萧云簇来了,把他身上的病稳住了,咱们就回一趟村子。” 七师兄自然是点头,而萧云簇来得也不慢,两日之后,顶风冒雪的被一辆马车送到了侯府门口。 墨岘的高深内力在治疗内伤上,自然是用处颇大,师徒两个忙活了两天,萧云簇的病情便稳定住了。 “师父,你怎么不自己要点内力?”墨岘累得要死,救人一场的消耗,几乎相当于他苦战数场,不休息个三四天,他是歇不回来了。 “乱七八糟的内力都朝自己身子里塞,那是要经脉乱行,五脏出血而亡的。” “那我怎么没事?” “你忘了你那玉蝶蛊了?” “……”那蛊虫还真是万能外挂。 人命是救回来了,萧云清拉着萧云簇的大儿子——六七岁的一个小男孩——趴在萧云清床边哭,说“你是不是要让你儿子和你一样,要做个没爹的孩子?!” 萧云簇才总算不再是一副生机匮乏,随时都要咽气的模样,不过也没好看多少。 墨岘被七师兄按着休息了两天,总算内力恢复了八成,单身一人回了双桂村。一回村,他先是去向五爷道了声好,老爷子吸着烟袋,点了点头:“有些事外人怎么看都是外人的看法,还是让居中人自己知道,自己选择的好。”这边是同意墨岘去找萧猎人了。 虽说老爷子不允许,墨岘也一样会去找人,不过这样,墨岘却觉得心里舒服得多。毕竟老爷子,其实是村里所有人的大家长。 推开了萧猎人的门,墨岘看见的却是个已经喝躺在地上的醉鬼。于是暗道一声这下方便了,他拿了萧猎人的被子,把人一裹,一捆,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城去了。 这也是幸好萧猎人酒品不错,喝醉了就是睡觉,而且口也紧,否则让墨岘这么折腾,定要吐他一身。 不过总算墨岘还有点良心,不是把人扛回来,就立刻扔萧云簇床上了,而是夜里悄悄扛到了自家小院,灌了解酒汤和驱寒的药物,扔在了客房里。然后搂着自家七师兄回房,怎么说还有半个晚上的暖被窝能睡呢。 萧猎人醒来一看被挪了地方,倒也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急着逃跑,只是出屋看了看这小院,就老实回房躺在床上闭目沉思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墨岘和七师兄起身,唤他用早饭,他才第二次出房。 吃饱喝足,萧猎人一放筷子,就盯着墨岘不放了。墨岘还喝着稀饭呢,还是七师兄抓出一叠有些皱了的纸,递给萧猎人。 从头看到尾,萧猎人脸上无喜无悲,也可能是大胡子遮了他半张脸,所以看不清楚,总之他看完了:“宫主寻我?” “是。” “小侯爷房主可有剃刀?” “萧大哥,侯爷这称呼……” “在下沧浪宫死士,萧佐。” 很明白了,他是萧猎人的时候,自然是称呼墨岘与七师兄为弟,但如今他是沧浪宫的死士,为了主人,不能缺了礼数。 萧佐剃了胡子,露出了硬挺的一张面孔,他年纪可能比鬼医还大些,沉凝稳重如山,冷锐肃穆如刀,即使内力几乎全失,但看见他,便知道这世上什么是死士。问清了萧云簇的所在,萧佐便自己去了。 七师兄忽然想起来了萧佐与他讲的,何为死士,那里边有一句,死士非我、非人、非鬼。死士无物,无我,唯主人而已。萧佐其实从来都是死士,他的主人不要他了,他就走得远远的。如今主人找他,该是又要他了,他就立刻回去…… “怎么了?”墨岘见七师兄脸色不对。 “有点气不过。” “?” “这是人家的选择,与我无关,但我就是气不过。小墨,你……别让萧云簇好那么快,多给他点苦头吃。”这是第一次七师兄这么不厚道,墨岘虽然疑惑,但是伴侣有命,他自然是点头~ 79、082十雀 萧猎人回来这一天,墨岘和鬼医都有志一同的没去给萧云簇看病,倒是萧云清代她哥哥分别到墨岘的小院以及长宁侯的主房去坐了一会。虽没提萧猎人的事情,只说沧浪宫上下多谢小侯爷和神医救了宫主,但几个人都知道,这表示沧浪宫记下这份恩情了。 转过天来,鬼医师徒才去为萧云簇复查。果然在萧云簇房中遇见了萧猎人,不过此刻他虽没戴着,却已是一身死士装扮,恭谨的守在萧云簇身边。 萧云簇的脸色果然较之一日之前,红润了许多,一摸脉,也是虽不能说一夜之间已然康复,但能觉察的出他确实心结已解,舒缓放松。 墨岘挑眉,他与萧猎人之间,哪里看得出是伴侣亲人?分明还是主仆,难不成他认为这样收回他的仆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猎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为人一直不错,赵五爷是大家长,他就是大哥,墨岘有一种自己家人被欺负了的感觉。 鬼医开药方的时候,墨岘忽然咳嗽了两声,提笔在旁边纸上又写了两味药,两味药可替代鬼医药方中的另外两味药物,且效果犹有过之,但却有个副作用——有弱毒,会让人身上起疹,痛痒难当。 鬼医看墨岘:“药下的重了点吧?”就那小子的身体,能禁受得住吗? “能早一日康复,下些猛药无妨。”你还是鬼医呢,怎么这么心慈手软了? “萧宫主这些日子还是体虚……”沧浪宫还是需要拉拢的,不要因为你逞一时之快,把人得罪了。 “咱们可以问问萧宫主本人。” 询问的结果,萧云簇自然是愿意尽早康复,至于那副作用,不过是起些疹子而已,他堂堂沧浪宫宫主怎可能耐不住? 结果鬼医给他用药了,半刻钟后,红疹起满了萧云簇全身,无论侧躺、仰卧、还是趴着都会压到疹子,便是衣裳被子也摩擦的红疹越发难受,但他是挠又能挠,抓更不能抓,便是了连热敷也不行——热敷之后疹子会变成脓包,只能咬着牙硬撑。 不一会汗水湿了满身,那疹子被汗水一浸,更是难过得他想要满床打滚。最后鬼医又给他喂了一晚安神的药物,睡死过去了事。 鬼医和墨岘离开萧云簇的住处时,萧猎人送了出来,且临出门时叫了墨岘一声:“小侯爷。” 墨岘回头,看见的是死士萧佐满含警告的黑眼睛。 “好心办了坏事。”墨岘回到自己住处正好是晌午,他与七师兄吃了饭,便把矮榻从房里搬了出来,两个人挤在榻上,一边在院中晒着太阳,墨岘一边讲着上午给萧云簇诊病的事情,并最后给自己下了如此的结论。 “……”七师兄略沉默后,叹了一声,“确实。” 他们这是以自己的喜好,插手别人的家务,算起来比起那位老夫人甚至都有不如,毕竟他二人并没那个资格。墨岘以自己是个大夫,甚至还暗下黑手,这显然有违医道——当然墨岘是没感觉医不医,只是七师兄对自己的一时任性越发愧疚了。 “只折腾他一回,等明日给他重新换了药,便好了。”墨岘反手搂住七师兄,脑袋在他肩膀上挨挨蹭蹭,便如个撒娇的小兽一般,如此几回,七师兄至少面上不再抑郁了。 来福却在矮榻边呜呜叫着,墨岘坏心眼的轻轻弹了它鼻子一下,狗儿吃痛,眼泪汪汪的跑到枣树后去了,但黑黝黝的圆眼睛却还是瞧着他两个主人。 “哪里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七师兄看着心疼,便要下地去抱来福,墨岘弹了狗鼻子的胳膊却立刻伸过来揽了他的腰,人也压了上来。嘴唇堵着嘴唇,肩膀抵着肩膀,一只手隔着他的裤子揉开了。 “别……”嘴唇被吮得又肿又湿,七师兄抓着墨岘作乱的手,但自己那红起来的脸孔,粗起来的喘息却是瞒不过墨岘也瞒不过他自己的,他也并未想着拒绝,只是这光天化日的,怎能让他放开?“进屋里去。” “师兄放心,我听的清楚,四下无人的。” “青天白日的……” “那不是看得更清楚?”墨岘轻轻一笑,空下的手一扯,却是扯落了自己上身衣衫,花绣精饰的身子露了出来,“黑灯瞎火,师兄可是许久没数过我身上的雀儿了吧?” 阳光下,墨岘玉也似的皮肤几乎发着光,纹于其上的锦簇丹青,更是美的更胜活物。男人都爱皮相,即便是他,虽说与墨岘在一起,并非为了这身皮相,但若说他丝毫也未有所感,那却绝对是假话,毕竟美色迷人眼…… 来福奇怪的看着两个主人,清澈的黑眼珠里映出了一双纠缠碰撞着的人体, “呜呜。”轻唤两声,来福弄不清主人们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说是打架吧,却感觉不到凶戾之气。若说他们俩在互示亲昵,那为何躺在下方的主人,不住的哀哀悲鸣呢? 云收雨住,两人都是一身汗水,墨岘躺在七师兄身上略回味了片刻,才“抽身而出”,捡起地上的衣物把七师兄裹起来,抱进了房内。虽说晌午阳光不错,但毕竟是冬天,受了寒可要不得。 之后他自己草草的整理了衣裳,叫侯府下人抬来了洗澡水。 七师兄拗不过墨岘,两人只得先是,墨岘打着帮助七师兄清理的旗号,实则是把人弄得软软湿湿了,又在水里吃了一回……不过总算是在洗第二桶的时候老实了,两人洗的干净之后,七师兄趴在床上,墨岘给他上些药膏——七师兄那里到并未红肿,这是保养的药物。 完事之后,搂着不只是因刚洗了热水澡,还是因害羞而全身红彤彤的七师兄,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其中一只手还不老实的在他腰上一摸一摸的。 七师兄却是少有的没有装睡,也侧头看着墨岘,他如今黑发略有些湿,嘴角眉梢还含着春意,七师兄找不出词来形容,就是觉得很美。在一想他这春意由何而来,七师兄羞窘之余,竟也有些骄傲,不过再一想自己是下边那个,那点骄傲就……可是他却心甘情愿…… “师兄,想什么?”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图。”今天若不是墨岘提出来,他都有些忘了,其实他也从来没找齐过那十只雀儿。墨岘也不觉羞,很自然的把沐浴之后本来就没穿严实的衣裳脱了下来,任凭七师兄一脸好奇的翻来找去。 “怎么只有九只?”忍着腰酸翻找了半天,那好奇心甚至让他把看到墨岘身子的羞涩都掩了去,却就是找不齐。 “师兄可要我告诉你这第十只雀儿在何处?” “等等。”七师兄不甘心,又是一通找,甚至脚步虚浮着下地拿了笔墨来,在墨岘身上做了几号,弄的墨岘哭笑不得,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找到。 “算了,还是小墨告诉我吧。” 墨岘哈哈一笑,伸手一指:“这最后一只,最大的一只可不就在这?” 七师兄顿时脸红如血,原来墨岘所指的却正是男人胯?下的那只雀~ “你!你!”七师兄觉得枉费他那么认真的寻找,这结果气得他拽过被子,裹了头就要入睡。 墨岘连忙凑过去抱了他:“好师兄,那王偷儿也说了,这是闺房趣事,哪只雀儿能比那只雀儿更能符合闺房趣事?本来就不能朝正经的地方想,我早说了要告诉你的。不过也怪不得你想不到,我那里怎么说是小雀?分明是只大雕~” 七师兄听了更气,依旧不理墨岘,连黑了三天的脸,结果还是墨岘一看继续下去不行,夜里搞了偷袭,在床上一通身体力行的卖力赔罪,这才终于让七师兄将此事揭过。 天气渐渐变冷,墨岘的客栈也整理好了,但如今的时节,无论寻常客商,或是江湖人物,都不再出来走动了,因此刚装好的客栈便反而空荡荡的,但是酒楼和戏院却是日日高朋满座。 毕竟这寒冬腊月的,读书人看书解闷,富庶人家也不过是和好友喝酒行令,寻常些的人家那只能老婆孩子热炕头来解闷了,如今墨岘弄的这酒楼和戏院却是雅俗共赏的。 虽也有些其他老板看上了这个买卖,可如今墨岘小侯爷的身份已经放了出去,他们自然是不敢动长兴楼的脑筋的。不过国人精于盗版的本领也在此时显露了出来,如今这小城里已经不止长兴楼一处有说书,也不止一出戏楼了。 每日墨岘这边酒楼开书,便能看着下边有人明目张胆的用纸笔记录。一开始小二还驱赶了几次,但却被墨岘制止了。如今驱赶了,他们是不会抄了,但也会死记硬背啊。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记了个磕磕巴巴,然后让他们自行修改得惨不忍睹,那还不如现在让他们抄呢。 听说如今,便是仲州的大城中,也已有了说书唱戏的营生,且正在向四周的郡县蔓延——果然古代精神娱乐实在是太少。 “小墨,你那戏楼和客栈还要一直都挂着长兴楼的牌子?”这一日墨岘和七师兄看戏归来,一出大闹天宫,虽然没有后来的精细,但也算是热闹出彩,叫好连连,七师兄也看的两眼放光,只是出了戏楼,看着牌匾,七师兄有些好奇了。 不只是戏楼和客栈,其实长兴楼既然不再是原先赵家的了,那理应也换个牌匾,不过墨岘懒,一直没换。 “那戏楼……叫漱芳斋吧。”墨岘只知道紫禁城里唱戏的地方叫漱芳斋,可怜他这个宅男根本不知道某奶奶小说里的某两位人物也住在那地方…… “漱芳斋?倒是文雅。”七师兄点头,穿越人士都不知道的,他这个本土原住民就更不知道了。 “客栈……同福客栈怎么样?”墨岘恶搞的兴致又上来了。 “走过一条街,有一家同福客栈了。” 墨岘挑眉,原来已经迟了:“龙门客栈?不好不好。”那地方卖人肉包子的,所以还是免了,“仙剑客栈?” “哪有叫这个名字的。” “悦来客栈?” “这个不错,听着舒服。”七师兄微笑点头。 “酒楼……就叫全聚德好了。” 于是,墨岘借鉴成功~ 80、083乱起 酒楼、客栈和戏院停业了两天,上上下下清洗干净,原本客栈和戏院就是新归置出来的,也无甚旧物,只酒楼里添换了新的摆置桌椅,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三家便挂了新匾,重新开门了。 不过这都已经有了各个掌柜的打点,墨岘也只是在临开张前去逛了一圈,之后便回府了。 沧浪宫的一家子又呆了半月,萧云簇好了五成,之后的便是调理为主了,寻常大夫也能应对。于是鬼医写了需避讳的吃食,又写了调理的方子,萧云簇道谢且留下了一块沧浪宫的令牌,带着人走了。 长宁侯的腿也在渐渐愈合,只是他身体亏损得厉害,这愈合速度莫说没法和青春少年相比,就是比同龄人也是慢上许多。如天气冷了,他腿上套得铁箍连出门都不得,不然没走两步,铁箍就冷得如同一块冰了。 就是在房里,也只是稍好而已,所以鬼医一有空就到床上抱着长宁侯的腿,帮他暖脚。两个人身体上虽依旧没捅破最亲密的那一层窗纸,可言行举止俨然已是一对情深爱侣了。 倒是花长怜和冯思定又出幺蛾子了,冯思定大半夜了来敲了墨岘和七师兄小院的门,墨岘披着衣裳出来,一开门,冯思定眼一闭,就倒……地上了。 跟着他出来的七师兄一愣:“怎么也不接着?” “下意识的就躲开了,习惯。” 弯腰扶人,七师兄一摸冯思定额头,烫得吓人。 “怎么有血腥味?”墨岘也是皱眉,且不只是血腥还有一种脓水特有的臭味。两个人都知道不好,匆忙把人扶进房里去,七师兄去拿药箱,墨岘把人放在扛上便解他衣袍。 他衣裳上确实没血,但解开之后,却能见身上紧紧裹着绷带——绷带其实不能裹太紧,有许多导致感染脓肿的病菌都是厌氧的。拆了绷带,那股臭味更浓了。 “伤口不是已结痂了?”七师兄拿了药箱,又亲手执了油灯,过来为墨岘照亮。 “莫说伤口周围,他半条胳膊都肿起来了,里边八成都烂深了。”全身上下,连那地方墨岘都看了,伤口只有这里,墨岘又看了看他左手的指甲,虽油灯恍惚不清楚,但也知道那颜色不正常,“这条胳膊能不能给他留住还是个问题。” 这传出去不是个笑话吗,家里就放着两个大夫,且其中一个还是当世名医,但却出了个把轻伤硬生生耽误成重伤,而且还差点耽误死的人——不是冯思定自己跑来求救,再过两天就真死定了。 “这是怎么弄的,前些日子赵雁乐来的时候,他不还是好好的吗?”七师兄皱眉,冯思定可是他唯一一个从过去延续到现在的朋友了,而且两个人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现在就救人?” “给他吃点药,用冰手巾覆头降降温,明天再说。”墨岘摇头,即便前世不是学医的,他也知道这种情况,用想用中药消毒是不行了,得用西医的法子切开了,放尽脓水,割净腐肉。这可要准备不少东西,而且黑灯瞎火的,万一割了大血管可就坏了。 墨岘正要说他要去准备些东西,可能还要鬼医帮忙,却又听外边有人敲门了。示意七师兄在这看着病人,墨岘自己出门,结果一看,外边竟然是花长怜,且怀里还抱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人,不是赵雁乐又是何人? 墨岘一挑眉,心说这外边没乱,长宁侯家里到时先乱起来了。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要白首不离的人病得快死了,自己强撑着来找大夫,结果同一天晚上山盟海誓的人抱着两外一个人也来找同一个大夫,真是狗血啊…… “墨岘,快救人。”花长怜早没了昔日江湖上见着墨岘时的谨慎和畏怯,怎么现在都是知根知底的一家人了,墨岘一开门他就抱着人朝里跑,却被墨岘挡了去路:“屋里有人,病人,冯思定。” 墨岘说没有人花长怜无奈,八成是以为里边是衣衫不整的七师兄;墨岘说病人,花长怜疑惑还有些凝重,毕竟府里现在能称得上是病人的,只有他舅舅了;待墨岘说了冯思定,他就是不快外带不耐烦了:“他能有什么病?快让我进去。” “别让我一巴掌把你拍出去。”墨岘依旧挡着门。 花长怜面色阴沉得直如同传说中的黑无常一般了:“他有什么大病?我真不知他竟然也学会姑娘家装病的把戏了,你竟然还帮他?” 只是他不敢去找鬼医,鬼医的那张脸和他的古怪脾气,也就只有他舅舅和墨岘应付得了,花长怜可是怕他。特别这又是深更半夜的,他只能找墨岘。 墨岘也阴沉着脸,不理花长怜,伸手把赵雁乐的胳膊拽了过来,其实不拽他也知道这人怎么了,毕竟当初那药是他下的:“油尽灯枯,回去准备棺材吧。” “怎可能?他才二十出头,墨岘你再看看……” “我现在有急事要去找我师父,可要同来?” 于是大半夜的鬼医也给敲起来了。房里虽燃着火盆,但鬼医刚一掀被子,长宁侯就是一哆嗦。鬼医就有心躺回去不动,但外边敲门的跟催命似的,而且长宁侯也醒了,也催促着他。 鬼医只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蹭出来,看得长宁侯闷笑不已。 到了外边,墨岘是来让他去看一看的,同时找他寻药的,花长怜则直接抱着人来了。鬼医给赵雁乐把了脉,看了他舌苔眼底,又问了花长怜赵雁乐的日常状况,提笔写了个房子交给了花长怜。 花长怜眼睛都亮了,暗道果然是鬼医,比他某个徒弟强了百倍。却听鬼医张口道:“按方吃药,或可多活数月。” 赵雁乐刚被带回来的时候,鬼医就看出来他被自己徒弟动了手脚了,做师父的当然要帮着自己徒弟了,所以怎会戳破?如今给出药方,不过是因为花长怜是长宁侯外甥,既是求了上来,那当然要多少给点面子。 “前辈,真的只有数月?” “不信就再去寻别的大夫。”鬼医一甩袖子,和墨岘走了。 第二日,墨岘用特殊的草药将自己小院的另外一间客房熏蒸了整整两个时辰。 接着将脱得光?溜溜,且也用药液清洗过全身的冯思定搬了进去。他用方巾裹了头发,捂了口鼻,看上去便如同个偷儿一般,七师兄还好奇他为何这般打扮。结果墨岘一刀切开冯思定脓肿处,腥臭的脓水喷了出来,溅了墨岘满脸,才知道为何如此——不用面巾,这脓水就喷进嘴里了。 墨岘折腾了进一个时辰,黄白的脓水放出来不知有多少,事先煮好的面纱扔满了一个小笸箩。特别配置的药液灌进伤口,即便是喝了麻沸散被点了穴道,且原本就是昏迷中的冯思定也疼得呻吟颤抖了起来。 不过场面虽惨烈,这人的胳膊和命,终归都是幸运的救下来了。 大汗淋漓的墨岘刚从房里出来,就见花长怜站在小院中,来福则站在一边,一脸戒备的看着这个闯入者。 “他……真的病了?” “左肩伤口化脓,差点没了命。” “……”花长怜低着头想了一会,然后咬咬牙,转身走了。 墨岘捏捏疲累的胳膊,准备进屋去睡一觉,不过还没进房,一个侯府的下人忽然跑了进来:“小侯爷全聚德那边有人传话,说有人找您。” 墨岘还愣了一下,疑惑什么时候古代也有全聚德了,然后才想起来,那是自家的买卖。不过若是普通人找他,那个胖胖的笑面虎掌柜的自会处理,如今这是谁,竟然连胖掌柜也出来不了,还要到侯府来专程请他。 “可说了是何人?” “说是什么玉华宫。” 原本预计的是春节过后,这离着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就已经找来了吗? “告诉酒楼里,我明日会去。” 鬼医那里大概也得到了消息,晌午太阳足,长宁侯最不受罪的时候,还特意跑了一趟,给了墨岘一个小香囊,说是里边放着祛虫避蛊的良药。毕竟看他们传承的这玉蝶蛊就知道,玉华宫精于蛊虫。 “师父,这不是你自己绣的吧?” 鬼医挑眉:“地摊上买的。莫要嬉皮笑脸的,小心你死了,你们家师兄我可不会护着。” “师父也是同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多管闲事。” 同没心没肺的师徒相视一笑,各自去了。 81、084劫持 墨岘回到房里睡了两个时辰,因为肚子饿醒过来,发现七师兄没了踪影,出门一找,果然是在冯思定的病房里找着了。冯思定意志也是够坚强,烧还没退,麻沸散的药效过去没多久,他就清醒了。 于是现在七师兄正坐在床边喂着冯思定人参鸡汤,看着鸡汤,再看着专注喂鸡汤的七师兄,墨岘肚子更饿了,且还感觉阵阵牙酸。 总算七师兄已经快喂完了,一扭头看见墨岘,伸手招呼他过去,墨岘当然是立刻跑了过去,结果七师兄把碗、勺朝盆里一放,端起来都塞墨岘手里了,塞完之后还一摆手,很显然那意思是“没你什么事了”。 墨岘:“……” 于是心情复杂的墨岘端着盆朝外走,一条腿都迈出了门槛,七师兄又说话了。 “小墨,厨里给你热着粥,记得喝。” 立刻那点复杂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阳光明媚。 冯思定看着两人间互动,眼中浮现淡淡羡慕,心中叹了一声,闭上眼睛睡去了。 墨岘把盆碗拿到了院中的小厨房,打开一边锅盖,透着米香的热气冒了出来,果然是还热着的浓粥。 墨岘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又从一边篮子里弄了两枚腌好的咸鸭蛋,剥好后在碗里搅碎了,再弄了两条腌黄光放在米粥上,却并不是自己吃,而是端着碗出了小厨房——也不知道七师兄现在吃了没。 可是刚出厨房门,墨岘便见小院里多了一个人。 即便是沧浪宫的一行人离开,墨岘与七师兄也并未回到原先有枣树的小院。现在的院子里有一株山茶,如今正是花期,火红的花儿开得正盛。那人一身白衣,站在树旁,正用手拨弄着开得最艳的一朵。见墨岘出来,他才缓缓转身,那容貌,分明与墨岘像了六分。 墨岘端着大海碗,刚睡醒的时候也没整理衣冠,如今外袍松松散散的披着,发髻也有些散乱,不过脸长什么样,对方还是看得清的。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墨岘一番,眼睛立刻就亮了,一伸手便朝着墨岘抱来。 “晨儿!” 墨岘退后躲过:“阁下便是玉华宫宫主?” “于外人,我是玉华宫宫主,于你,我却不过是个父亲。”墨岘的容貌,以及身为玉华宫主,对于玉蝶蛊的特别感应,让他立刻便确定了墨岘的身份。 玉华宫宫主一脸激动的看着墨岘,又上前了两步。墨岘再次退后,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海碗:“且容我……” 这位看着和墨岘差不多大的美人宫主有心让墨岘把那碗扔了,但是一看对方丝毫不见激动,冷冰冰还带着点警戒的黑眼睛,他自己的那股火热劲也退了温。一双作势欲抱的手老老实实收了回来,委委屈屈缩在胸前,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可怜巴巴的盯着墨岘不放。 墨岘端着碗,站在冯思定病房外朝七师兄招了招手。 “师兄可吃了吗?” “嗯,你睡着的时候我已吃过了,你先去吃吧。”七师兄笑笑,抬头却见墨岘身后还站着一人。看衣着不是府中下人,看容貌……即使未介绍,七师兄也猜到这人是谁了。 七师兄看那位杨宫主,对方也在看他,他自然是知道七师兄与墨岘如今是何状态了。看了两眼,一皱眉,便转了身不再看了,显然不甚满意。 七师兄见杨宫主如此反应,心里陡然有些紧张。墨岘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一扭头,杨宫主也立刻把脸转了过来,对墨岘笑的风姿绰约。 墨岘挑挑眉,端着他的大碗进自己卧室去了。进屋刚坐下,杨宫主也不请自进的坐在了墨岘对面。墨岘暂时不理他,只是埋头吃饭,用筷子拨弄着,淅沥呼噜的一大碗,片刻就进嘴了。 胃里一阵温热,汗水从额头沁了出来,墨岘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异常的舒服。 “孩子……”杨宫主在旁边看得却心疼,觉得他玉华宫的少宫主,若非是流落在外,哪能如此行为粗鄙,饮食简陋,还弄了个粗汉在身边? 墨岘看看他,明白了,这个玉华宫主八成就是沧浪宫老夫人第二,他没看见自己现在过得开心顺遂,只看见那些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 “前辈,今日来寻晚辈,不知何事?” “二十二年前,玉华宫遭逢巨变,我与你母亲失散,也失了你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将你寻回……晨儿,你与为父回宫吧。” “我有爹,乃是当今长宁侯。这位前辈,还是请回吧。”墨岘站了起来,收拾碗筷,厨房里还泡着一堆呢,要赶快去洗出来。 “晨儿!”杨宫主挡在了墨岘身前,动作比之萧云簇还快上三分,要是两人真动了手,墨岘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胜算,“我不信你不知道自己身世,你却为何不认我?” 杨宫主也不用柔情攻势了,如果他这个儿子已经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的主见,武功也不弱,虽然他也能把他打败,但结果即便不是两败俱伤,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还有些别的法子,但他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儿子,而不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囚犯。 所以,与其弯弯绕绕,不如直言而闻。 “我认了你又有何用?” 杨宫主可被墨岘这句话气得够呛:“我乃是你父,怎能如此放肆!” “我还没认呢。”墨岘一笑,径自洗碗去了。 杨宫主捂着胸口,好悬被气得吐血。但是平心静气再一想,也不怪儿子不愿认他,毕竟他原来是认贼作子了,之前那冒认的师徒,实在该杀!接着他竟很认真的思索起自己到底有何用来了。 最直接的,他能当爹,墨岘不再是孤儿了,但是现在他也不是孤儿,有个义父,还有个鬼医师父。虽然他们都无法取代真正的血肉至亲,可是看样子墨岘并不想体验一把他这个“原配”与“继室”到底有什么不同。 说能教他武功,可是之前没人教,他武功现在也不弱。 说能让他锦衣玉食……同上一条。 想来想去,杨宫主自认为想到了,跳进了厨房里:“我可让你声震武林,成一方豪杰霸主。” 墨岘正在那哗啦哗啦洗碗,听杨宫主这一嗓子,动作瞬间一僵。杨宫主暗道有门,却见墨岘回头,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扭回头继续洗他的碗去了。 “我可让你左拥右抱,便是佳丽三千的皇帝,也要嫉妒你后院的美人。” 墨岘正在甩着碗上的水,好悬没一下子把碗甩出去。最后无奈叹了一声:“杨宫主,干脆我把我想要的东西都告诉你,你自己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我的吧。” “好好好!”杨宫主忙不迭点头,人的喜好各种各样,听他宝贝儿子说明白了,才能对症下药啊。 “我要的是:春日里能有三两闲日踏青游水;夏日里能啃着西瓜听蝉吹风;秋日里收瓜收果夜赏秋月;冬日里房中融融可避风雪。白昼里三餐饱暖,黑夜里有伴可依。” 杨宫主等了半天,没下文了:“完了?” “完了。” “你……你怎地如此……胸无大志?” “天生的。杨宫主可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若你能帮上,我立刻认父,若你帮不上……我看杨宫主年纪也不算太大,努力些,应该还能生出一个半个来。” 杨宫主脸上肌肉抽搐,最后一咬牙道:“晨儿,过些年你眼界开了,想必也就会知道为父今日的苦衷了。” 墨岘心道不好,以为杨宫主要动手,但谁知对方只是如方才一般直直站着,墨岘心中刚刚升起疑惑,就觉小腹一阵刺痛,且那疼痛顺着小腹朝上走,直通心肺,这下便是呼吸也困难起来了。 玉蝶蛊! 这是个好东西,但是作为玉华宫最高的统治者,掌控着所有玉蝶蛊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一个“后门”?虽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但总之这鬼出在这位玉华宫主身上。 墨岘忍着疼,一掌拍出,对方轻松避过,而墨岘那疼痛和晕眩的感觉却是越发严重了。 失去意识前,墨岘只是有些遗憾,连和七师兄道别都没来得及…… 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想着自己该是在船上,口干得厉害,嘴唇被湿漉漉的东西擦过,让他忍不住舔了舔。迷迷糊糊睁开眼,墨岘看见的不是七师兄还是谁?不过七师兄的脸肿得老高,两边脸颊都能看到五个清晰的深红指印,嘴唇也裂开了, 墨岘动动手想去摸摸,结果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小墨?”七师兄见他醒来,立刻笑了,扯得裂开的嘴唇流了血,他却也没发觉,转身拿过茶壶,倒出一碗温水,小心的将他扶起来喂着喝下去了。 有茶水进肚,墨岘靠在七师兄背上缓了缓,心脏还不时一抽一抽的疼,呼吸间肺部也闷闷的让他想咳嗽,更糟糕的是,丹田明明真气充足,他却一丝也用不出来,想也知道都是那玉蝶蛊的功劳。 颤颤巍巍的把手抬起来,擦了七师兄嘴角的血。他虽还说不出话,但那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七师兄却装没看见,把墨岘又小心翼翼塞回被子里,“多睡会,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 墨岘:“……”cao!他两辈子怎么就没碰上个正常点的爹妈!!! 82、085威逼 “安心休息……”七师兄给墨岘盖好了被子,但大概又觉得一直什么都不说反而也不好,于是加了一句,“我这脸并非是杨宫主打的。” 墨岘在心里哼哼,就算不是那人动的手,但想必也是他放纵的结果。他此刻并不心情睡觉,觉得该与七师兄谈谈如今的困境,但是,努力了半天,喉咙生疼也只能发出“赫赫”的气音,半个囫囵词都发出去来。 “小墨,别硬来。”七师兄看墨岘的脸色憋得通红,汗水不停朝外冒,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心疼的劝慰,“杨宫主说他在你身上用的,是玉华宫惩治叛徒的法子,你这还要疼上二十几天呢,不要浪费体力。” 墨岘心里愤怒,看七师兄这模样又觉心疼,努力的还想动一动,可这次手指刚抬起来一点,就眼前一黑,再次晕死过去了。 又醒来,依旧是在船上,依旧是那个房间。不过他却闻到了一股古怪的香气,这味道让他身体舒服了很多,至少肺部在呼吸的时候不会感觉到阵阵的闷痛了。这让墨岘的心情略微好了些——指甲盖大小的略微——但是他一睁眼,便是这丁点的好转也消失不见了。 他事实上的爹,玉玉华宫主杨珞,坐在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一脸焦急慈爱的看着他。 墨岘第一反应就是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无力的肌肉,让他的努力瞬间失败。 “晨……岘儿醒来了?”杨宫主笑的灿烂,手抽不回来的墨岘,却不看他,自顾自的寻找七师兄,无奈他现在脖子都没法动,视线只能看到这小房间里的三分之一,也就是看见笑得欠抽的杨宫主,陌生的一男一女,七师兄却是不见踪影。 “岘儿,你如今一日十二个时辰都需人照顾,如果只是你那师兄一人,姑且不论他是否能将你照顾得好,我想你也不忍心他日日都不得休息吧?” 墨岘在心里轻嗤,他现在这种样子的始作俑者还不是这位宫主老爹自己? “所以我便把露儿、垂柳留在你这,给你那师兄帮把手。” 墨岘挑眉,他这爹根本看不起七师兄,如今突然这么和颜悦色……墨岘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真的是一对璧人,即便姿容比不上墨岘和他这位年纪大人不老的爹,但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所以这位杨宫主存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墨岘也不说话,就是表情冷漠的看着床帐,如同发呆一般。杨宫主自说自话却也不觉得尴尬,等了一会没回话很自然的笑了笑:“为父忘了,你现今说话还有些困难,不过想来你是不会拒绝的。来,露儿、垂柳见过少宫主。” 那两人自然是来行礼见过了,女的袅袅婷婷,娇柔妩媚,男子潇潇洒洒,俊秀挺拔。 不过墨岘依旧谁也没看,杨宫主又自说自话了半响,终究他的脸皮不是强大到极致,道了一声“你好好休息”,又长叹了一声离开了。 杨宫主刚走,那露儿就端着一个也不知道她从何处变出来的瓷盅,坐到了墨岘床边,温柔的将墨岘扶了起来:“少宫主刚刚醒来想必饿了,小婢做了些清粥,少宫主且先润润肠胃,再吃些其他的。” 语毕端了瓷盅,用勺子舀了里边的粥,便喂到了墨岘的嘴巴。可墨岘就是默然的看着床脚,嘴巴紧紧闭着,将勺子拒之唇外。胳膊举了半天,墨岘却依旧不动,却不见露儿神色有什么不快,且最后却洒然一笑,收回了勺子。 “小婢逾矩了。”她动作看上去利落自然,端着瓷盅出去了,片刻后,屋门又响,又一个人坐到了床边,却是七师兄。看他神色憔悴,脸上的肿还有些未消,嘴唇上都是燎泡,满眼血丝眼圈乌黑,显然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原本还想着萧公子能好好休息,却不想少宫主丝毫都不愿旁人插手,小婢真是羡慕二位这番情意。”露儿捂着唇笑着,恁的娇俏天真。 七师兄讷讷的认着,墨岘却是一点都不信着女人说的,他宁愿现在让七师兄累点,否则被这一男一女认为他与七师兄之间有缝可插,更危险的是让杨宫主认为他的那点感情很容易在温柔乡里消磨掉,那七师兄可就危险了。 七师兄给墨岘喂了饭,因为旁边有一男一女盯着,他动作不太自然,不过墨岘却是坦然。一碗粥喝完,七师兄端着瓷盅就要走,却被积蓄了半天力量的墨岘,一把抓住了胳膊。 自然也没多大力气,可是七师兄怎能挣脱现在已经成了个病夫的墨岘? “让下人去。”声音如同前世用尺子在黑板上刮,墨岘自己的感觉却是有刀子在喉咙里刮,四个字而起,却废了他偌大的力气。而那一边的露儿脸色也终于在瞬间有了不自然,只是很快便遮掩住,嘻嘻笑笑着自发端走了瓷盅。 “睡……这……咳咳!”墨岘又说了两个字,却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七师兄忙倒了茶壶里的药茶,给墨岘润了喉,这才让他好过些。 七师兄又怎能不知道墨岘是什么心思?他是有些正直,有些地方甚至能说是迂腐,可是他不傻。 看着七师兄老老实实的躺在他身边睡着了,墨岘这才略放下了些心。露儿端走了粥,又端了些滋补却清淡的饭菜来。这次墨岘倒是老老实实让她喂着吃了,不过吃饭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握着七师兄露在被外的手…… 又在床上躺了半月,墨岘总算是能正常说话了,也能下地走动了,只是内力依旧无法使用,强要运气,小腹便是一阵剧痛。 他也知道最早的时候把七师兄打得两颊肿起的人是谁了,其实算起来七师兄倒是替他受的罚,那人正是他那次走江湖,临上船还要跑来惹事的江云鹤!这次杨宫主能够寻到儿子,还是“多亏”了这位老友,所以,杨宫主把江云鹤和他的那位小邵护了起来,结果,这就“巧遇”在一条船上了。 江云鹤可是忘不了当初墨岘把小邵拍了一掌扔河里的仇,小邵当时身中剧毒,外加内伤颇重,他还是个旱鸭子……当初在冰冷的河水里这么一泡,之后差点就没了性命,而且到如今也确实落下了病根,阴天下雨,甚至靠阴湿的地方近点,他就胸口疼痛,咳嗽不止。 可想而知如今在船上小邵身上绝对好受不了,而江云鹤心里那也是更加不好受了。 墨岘长期昏睡那段时间,江云鹤一天按三顿饭——其实就是给小邵喂完药——找七师兄的麻烦,杨宫主虽然不杀七师兄,但也看他不怎么顺眼,觉得是这人带坏了自己的儿子,而且他也知道江云鹤不会下杀手,所以也就乐的在一边看戏。 不过等到墨岘能够长期清醒的时候,当然就不可能让七师兄去受罪了,可杨宫主还有些意犹未尽,就想着再找机会把七师兄支使出去。只要他醒着,就抓着七师兄的手不放,除非七师兄内急了,才放人。 杨宫主却也是个倔强的人,干脆让人死盯着七师兄,前脚他刚出屋如厕,堂堂玉华宫的宫主后脚就跟来了,于是七师兄刚方便完,一出门就碰见了杨大宫主,吓了他一跳。还没等他说话,就被杨宫主指使着去船上的厨房办事了。 看时辰这正是江云鹤给小邵熬药的时候,七师兄自知自己过去就倒霉,但是一方面杨宫主毕竟是墨岘的爹,是长辈,而且还是……岳父? 另外一方面,杨宫主也和七师兄说过,他带着他,不过是怕墨岘一时想不开,父子之间产生怨恨,所以勉强稍上。但却并不是非带上不可,如果七师兄不老实,就立刻把他捆上石头扔河里去,墨岘那边就算真的想不开了,但天长日久,总归是会忘记的。男人吗,谁不喜新厌旧? 七师兄并不认为墨岘会把他忘了,但他很肯定,杨宫主是这么认为的。因此那个会把他捆石头扔河里的危险,七师兄绝对不认为他只是说说的。所以,七师兄一直很老实,这天也老老实实去厨房了。 杨大宫主心满意足了,结果心情很好的他忽然想去看儿子——他绝对不是去示威的!其实,这个杨大宫主,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而且周围没人环绕,在感情,特别是男女(男?)之情方面,是个很凉薄的人。他的习惯是,喜欢的就玩,讨厌了就扔……这其中也包括墨岘的生身之母。 但是,杨宫主很喜欢孩子,特别是他自己的,可郁闷的是,他那方面的能力明明不差,但一直到现在,却只有一个孩子。 之前的杨九晨,他也喜欢,但是对方没吃下玉蝶蛊,按规矩是绝对不能入玉华宫的,而且杨宫主总觉得杨九晨怪怪的,虽然他很会说些讨喜的话,但是却没有那种贴心的感觉。杨宫主便以为是父子分离太久了,只是帮他在截云派的事情上撑腰,转身就带着遗憾继续在自己的妻妾中耕耘去了。 现在看见了墨岘,第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举止不同,但那容貌、那眼神,那感觉,分明就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其实不如说杨宫主是个外貌协会的,外加玉蝶蛊的感应——杨大宫主总算认为自己找到做爹的感觉了。 但实际上,他却并不会当爹~只觉得父子应该亲亲爱爱的在一起,而且他这个父亲应该把最好的都给儿子。可是他碰上的却是墨岘这么一个极品儿子,墨岘什么都不要,杨宫主却觉得自己想要掏心挖肺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也不知道这父子俩,到底谁更倒霉…… 满心欢喜的来看自己儿子,可谁知道墨岘第一句话就是:“杨大宫主,你知道人要找死,很容易吗?” 83、086误会 杨大宫主虽然私心里不认为墨岘会真的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寻死觅活,但是看他二人的样子,寻思着他们正是清热的时候,墨岘年少,阅历又浅,指不定还真的一时冲动,伤了他自己。 所以那日七师兄一瘸一拐的回来后——脚上被开水烫肿了一片,杨宫主也就没再找七师兄麻烦了。 等到墨岘能自己起床行走了,这船也终于靠岸了。这地方显然不是北方,否则,隆冬时节他们所行的这河流早该上了冻,下了船,这湿冷的感觉也与北方大大的不同。 下船的这码头也不似哪个集镇里的公用码头,码头不大,如今停靠的几条大船,都是与他们一起来的,周围也不见搬货的苦力,更不见守着码头的中人、客商,甚至连库房也不见一间,只是一群服色与船上侍卫相同的男女,在两旁列队。 墨岘看看脚下,这才发现这建码头的木材还是新的,甚至可能连点处理都没做过,木头茬子还是白生生的。 不会就是为了让他们再次停靠,所以新建了了个小码头吧? 杨大宫主朝行礼的众属下一摆手,面容整肃且威严无比,可扭头一看墨岘,立刻就笑的春光灿烂了。不过他可能还没对别人这么讨好的笑过,所以说句不好听的,那笑容乍看上去,便如楼子里迎客的老?鸨一般…… 那一路随行的玉华宫人还好,新来迎接的一群人顿时脸上一阵抽搐。 墨岘虽依旧面无表情,但却朝他点了点头——毕竟是众人面前,若让他下不来台,墨岘自己没事,就怕七师兄又要吃苦——杨大宫主于是笑的越发欢快,亲力亲为的将墨岘搀到了一辆马车旁。 墨岘站在那却不进去了,只是一双黑眼睛瞪着他。杨大宫主顿时明白了,墨岘在人前给了他脸,那自然是要礼尚往来。无奈的让到一边,对着七师兄摆了摆手。于是变成七师兄把墨岘扶进去了。 七师兄又要出来,墨岘却一把抓住了他手腕,然后又瞪了一眼掀着车帘不放的杨宫主。杨宫主郁闷的撇撇嘴,放下车帘,离开了。 “师兄,走这两步,脚没事吧?” “都已结痂了,无碍的。” “别以为结痂就没事,你没见冯思定那模样吗?” “我们就这样出来了,也不知冯兄如何了。” 墨岘抬手摸摸七师兄的脸颊:“放心,冯兄可是比你精明。” 七师兄挑眉,轻轻咬了墨岘摸到他唇边的手指一下。墨岘苦笑:“师兄,你也知道如今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嘶!”话未说完,七师兄的假啃就成了真咬了,疼得墨岘一咧嘴。 “你也知道自己力不足,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伸手扯了两把墨岘的狐裘大氅,把他的人裹得紧点,“老老实实的睡觉。” “那师兄让我靠着你肩膀。” “好……” 墨岘凑过去,小孩子一样搂紧了七师兄一条胳膊,脑袋也靠在了他肩头上,闭上眼动了两下却又觉得别扭。又捣捣鼓鼓的把裹了自己全身大氅拉了起来,就要甩在七师兄肩膀上,好把两人都盖住,七师兄却伸手挡下。 “你才是病人,且无法以内力御寒,你还管我作甚?” “师兄,你再折腾小心外头听见。我如今也确实困了,师兄老实些,让我好好睡吧。”那看着七师兄的眼神,便如看着一个不老实的孩子。 七师兄也知道他倔脾气,他要是不顺着他,他就必定要一直折腾下去。于是只得无奈叹气,略略换了个姿势,且又自己动手,将人抱进了怀里,大氅抖开裹好。 墨岘见七师兄也确实被盖上了,总算不再折腾,闭着眼睛,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说起来两人虽亲密,但这还是第一次七师兄主动抱着墨岘,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七师兄只觉得无奈。从截云派刑房被救,无论是墨岘武功高强的时候,还是现在他病弱体虚的时候,都是他护着自己。 七师兄顿时有些小郁闷,更多的则是帮不上忙的无奈。 看着墨岘一脸平静的睡脸,七师兄偷偷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说起来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七师兄并非是个莽撞人,绝不会因为想着要帮上忙,就立刻满世界跑去帮忙了。可是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躲在墨岘的羽翼下,他又觉得歉疚,所以也只能用这偷偷的一吻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了。 刚吻完一抬眼,却见被他以为是已经睡着的某人,一对黑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吓了他一跳。 墨岘虽不太了解七师兄此时复杂心情,但是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身子动了动,扭得几乎与七师兄脸贴脸,下巴也抬得老高,可就是那么一丝丝的距离,墨岘却不动了,只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七师兄。 七师兄叹了一声,略略低了脖子,于是两个人的嘴唇贴上了。 此时,墨岘的嘴唇有些凉,还有些发干,但却一如既往的柔软,且他并不像往常那样立刻探出舌来私掠一番,直弄得两个人都气喘难耐,大概是现在没那份力气,他的舌头很温柔,先是一点点润着两人的唇,然后方舔着七师兄的齿,一点点侵入了他的口…… 缠绵温柔的吻,不过墨岘却发现,七师兄的身子几乎是瞬间便软了下来,呼吸也同时变得灼烫的厉害,两个人确实很久没做了……于是墨岘想哭啊,他现在这么虚——虽然男人不能说不,可是这客观现实也不能当不存在——就算硬撑着上,那也满足不了七师兄啊。况且不顾身体硬来,万一把自己弄出毛病来,那一辈子的性?福就完了。 “师兄,你在上边吧。”一吻结束,墨岘一边与七师兄耳鬓厮磨着,一边低声说,他已经能感觉到下边七师兄那物件一点点抬头了。 七师兄睁眼,却只是把方才有些下滑的大氅重新拽高了起来:“你不是说困了吗,快睡。别管那个,一会自己就下去了。” 这个提议如果是在墨岘身强体壮的时候,七师兄可能会试试,毕竟两人相处得久了,他也知道了如果小心仔细还是能避免对方受伤的。只是虽然一直都有试试在上边的意思,可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提出来。 现在墨岘身体不好,况且在下边的确实比在上边的要耗费体力,往日亲热,就算墨岘并不刻意作弄,也是墨岘出了一次,七师兄已经出了两三次。 何况这还是在马车上,什么准备都没有,哪里能让墨岘这么委屈? 墨岘恍然大悟,原来七师兄是个纯零——于是这个误解几乎持续了这两个人一辈子…… “那我用手帮你,师兄你转个身。”墨岘善解人意的表示。 七师兄想推脱,但墨岘隔着衣服在他那地方一弹……于是脸红红的七师兄转身了,不过背朝着墨岘,双手扶在车厢上的瞬间,七师兄忽然觉得不对,用手只是弄他前边吧?这需要转身吗? 还没等他问出来,墨岘已经解了他裤带,一手探前,一手入后——既然是纯零,那用手按摩着后边,师兄自然更舒服吧?不过师兄这圆圆翘翘的肉?丘,可是真让人想咬一口啊。 结果,墨岘果然咬了…… 中午歇息的时候,杨宫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虽然七师兄从头到尾都咬着袖子,墨岘只是动动胳膊,两个人的动静都不大,但依旧躲不过杨宫主的耳朵。他只觉得这男人有点空隙就勾引他儿子,真是大大的不妥!又怀疑,墨岘这么痴迷于他,是不是就因为他那方面功夫太好? 七师兄被杨宫主盯得浑身发毛,拿来了食物就老老实实坐一边吃,只是坐下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墨岘咬的那一口可是一点也不留情——主要为了抒发他不能亲自提枪上阵的郁闷。杨宫主见他如此于是更怒,一甩手不吃了,走过去就抓起了墨岘的胳膊,诊脉! 但是一摸的结果,不像是刚刚那啥完的脉象啊。 “真不知道杨宫主还有听壁角的嗜好。” 杨宫主也猜测自己可能误会了,但依旧看七师兄不顺眼:“岘儿啊,我宫中有些人,自幼便修习房中?术,床上功夫很是了得,却依旧是完璧之身,我送与你的露儿与垂柳便是个中翘楚。” “我喜欢青涩的。” “青涩的不是更容易寻?便是如今在场的,只要有你喜欢的,我必定二话不说,让他老老实实躺到你榻上。” “那好,我喜欢那个。” 墨岘如此容易的就点了头,杨宫主惊喜的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结果……看见的是老老实实坐在那啃干粮的七师兄。 “你若喜欢那种长相,我给你几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如何?” “你若喜欢我这种长相,也找几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如何?” “你是我儿子,血脉之亲,哪里能作假?” “杨宫主,你厌我师兄,是因为我与他好呢?还是因为我不与你好?” “自然是因为你不与我好。”杨宫主达得倒也干脆,这类似于婆婆看不惯儿媳…… “我若与你好了呢?” “这个……”杨宫主又看了看七师兄,后者已经吃完了饭,想过来,但是几个沧浪宫的侍卫有意无意的挡着他,他也就只能继续坐在那了,他还是看七师兄不顺眼,可是想想儿子——大不了等儿子与自己更亲近的时候,再把他处理了,“我勉强对他好点吧。” “那你什么时候对他好了,我也勉强对你好点。”墨岘点点头,自己站起来朝七师兄走过去了。 杨宫主:“……” 84、087拜师 坐马车晃悠了八日,众人总算是到了玉华宫,这玉华宫依山而建,山势层叠而上,宫阙也次第而建,于山下看去,淡淡薄雾笼罩之下,山石翠柏掩映之中,能见亭台楼阁飞檐斗拱。 进山的地方是一座汉白玉制的大牌坊,牌坊上书“玉华宫”三字。 牌坊这东西不是普通人说立就能立的,更何况还是全汉白玉的材质。不过墨岘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这地方还真有点仙山福地的意思。前世时,那些做出来的动画游戏,毕竟只是做出来的而已,与这种身临实景的感觉完全不同。 杨宫主见墨岘神色少有的明朗,便立刻凑了上去:“如何?岘儿可喜欢?” “景色确实优美。”墨岘倒也没违心挑剔这地方的不是,一方面实情如此,另外这都到了人家家门口了,还大放厥词,他自己可能没事,说不准便会给七师兄惹了麻烦。 杨宫主这还是第一次从墨岘嘴里听到了好话,直笑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那傻样直让玉华宫众人不忍再看,齐齐低下了头。 再朝前走一点,便见前面白绸飘飘,一群白衣美人,抬着几顶外罩白纱的骄子,远远的见着他们,便跪倒在地,齐呼:“恭迎宫主,少宫主回宫。” 杨大宫主越发得意,墨岘却嘴角抽搐,虽说美人穿白色确实好看,但是墨岘是俗人,这么白花花的一群,他一眼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送葬的队伍…… 走近了才看出来,这轿子其实不大,看上去更像滑竿,最多也就能容下一个人坐着。杨大宫主自然是坐最前头那个,接下来却分别是江云鹤和邵索,墨岘排在第四。 江云鹤下船后就一直当墨岘不存在,墨岘也当他不存在,倒是今日第一次见面的邵索——之前他一直在船舱里调养,即便是现在脸色也难看的厉害——朝着墨岘行了一礼。 墨岘看着七师兄被引到后边,倒是也坐上了,他这才上了轿。于是就这么一连串小轿,直朝山上的宫阙去了。 轿子在一座大殿外停了下来,这里还有一群人等着,不过却不再是白花花一片了,特别是当前的二十几位,姹紫嫣红、靛青月白,缤缤纷纷的一群男女。近看那容貌,也是环肥燕瘦,潘安宋玉,各有千秋。 且那些女子都已是妇人装扮,墨岘的第一反应便是“后宫”二字。 待杨宫主过来介绍,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玉华宫中各个部分的主事,不过却也不算墨岘完全误会了,其中过半的男女都是语带暗示,眼送秋波,一迎一送,一拜一扶间,便是瞎子都能感觉出不一样的情愫。 不过这些人对墨岘,至少表面上都并无排斥或反感,反而是欢迎之至。这倒让墨岘有些奇怪了,如此大的门派,按理说突然冒出来一个继承人,怎么说也该有一番暗潮汹涌,但墨岘却一丝都没看出来。 所以这是这些人演技太高超了?还是这玉华宫确实太和睦了?这些至少短时间内墨岘没法知道了,见过这些玉华宫的高层,杨宫主带着江云鹤和邵索朝大殿去了,另有人带着墨岘与七师兄径自去他们住所了。 看来这表示,杨宫主还没想让墨岘参与玉华宫的内政。这倒也是,莫说墨岘是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少宫主。就算他心甘情愿,但在根本不知道他能力的情况下,贸然让他参与宫务,那可不是爱了。 ——看来这位杨大宫主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合格的。 不过墨岘依旧对杨大宫主印象糟糕,特别是当他到了自家的小院,看见一群俊挺美男向他施礼的时候。 总算这群人并不粘人,墨岘说了一声“都退下”,也就都退下了,虽知道他们不过隐于暗处,并未离开这院子,但也比晃来晃去一群人舒服得多了。 与七师兄进了屋喝了茶,打量了一眼这也算装饰得雅致温馨的房舍,墨岘却无半点安心之感,只觉得被关进了笼子,既疲累又压抑,干脆一歪脑袋,靠在了七师兄肩头上。 七师兄也理解墨岘心中所想,轻轻拍了他肩头。 “小墨……其实杨宫主对你不错。”七师兄也是生来就不知道爹是谁的,对于父亲还是有些期待的,且他也能理解杨宫主为何之前总是看他不顺眼——毕竟他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儿子,勾搭走了。 墨岘叹了一声,如果杨珞只是单纯的杨珞,而不是杨宫主,甚至就算他是个乞丐痴呆,墨岘也认了,床前尽孝养他终老又有何不可?毕竟这条命确实是这个爹给的。但偏偏他身份不凡,又偏偏皇帝看他们不顺眼。 虽然墨岘前世生于现代,但他懂事起就不相信老师说的人人平等了。生来爹妈就不一样,就算爹妈一样,兄弟姊妹间还有所谓宠与不宠,一个孩子疼如珍宝,一个孩子弃如敝履,甚至打成了残废,类似的事实又不是没有过。至于到了社会上…… 墨岘坚定的相信,风调雨顺,百姓但凡还能有一线生机,能吃饱喝足时,让朝廷看不顺眼的势力,那就蹦q不了几天了。无论这势力之前如何的强大,那也无法和一个国家政权相抗衡。 所以墨岘很干脆的答应了鬼医帮着朝廷,当然因为那皇帝本人人品不值得信任,就算鬼医不提议弑君,墨岘在帮忙之后,也会做手脚的。如今对着一个必死之人,一个必败的势力,墨岘怎么会乖乖低头认亲呢? 如今即便在他控制之下,杨宫主也确实对他不错,但只要墨岘能保住他和七师兄的命,就不会再想着改变什么了。 “师兄,我想吃你做的热汤面了。” “我去问问哪里有厨房,做给你吃?”七师兄知道墨岘这是故意岔开话题,便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认不认亲,可是此刻墨岘靠在他身上,他又如何能起身? “可我又不想让你走。”墨岘闭上眼睛,想就这样睡一会,虽然两个人这样坐着的姿势不舒服,但是七师兄的肩膀胸膛,可是比温暖的床榻安心多了。 可墨岘刚闭上眼睛,就听“咳咳”两声,一睁眼,却是个身穿道袍三缕长髯仙风道骨的老道。 墨岘皱眉,内力不能用确实不方便,人到门口了都不知道。 那老道见墨岘从睁开眼坐直了,也不等他说话,抬腿进了屋,坐到了墨岘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眯眯的喝了两口,又对七师兄道:“这位小哥,不是要去做热汤面吗?老夫可真的是饿了。” 七师兄脸一红,就要走,至于是不是要做汤面不知道……墨岘却一把将他拽住了:“师兄,你这一路上也累了,还是洗个澡休息去吧。” “小子,你可真是够小气的。”老道胡子一吹,瞪圆了眼睛。 “我向来小气。” “看你长得这么像你娘,怎么性格却和你爹一样不讨喜?” “那可真对不住,让道长失望了,不如道长去外边转转,说不准能碰上一两个不那么小气的。” 老道被气得呛住了,咳嗽了两声:“牙尖嘴利,你知道我是谁?竟然上来就这么得罪我?” “在下自然是不知道长是谁,对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难道还要好言相对?” 老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七师兄甚至怕他被墨岘气急了暴起伤人,却不想老头忽然一拍桌子,仰头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和道爷的胃口!你这个徒弟我是收定了!” “岘儿,还不快快拜师?”却是杨大宫主一脸惊喜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墨岘也没想到,原来这老道竟然是长生门如今最大的一方势力之首——第三十六代魔星甄道人! 这名字听着像是假名或外号,但却实实在在是他的名字,不过却是他自己起的。长生门的魔星虽名为魔,实则最强的却为医道,不过他们以凡人之身追求长生,本就逆天而为,且无所不用其极,这魔字倒也最是符合。 墨岘当然不想拜什么师,但如今他内功受制,杨宫主和老道更是顶尖的高手,真要想逼他干点事还不容易?甚至都没拿七师兄威胁他,就在这小院里,杨宫主制住了墨岘的穴位,把他当个木偶一般摆弄着拜了师。 气得墨岘肺都炸了,那两人却嘻嘻哈哈,特别是墨岘那个便宜爹,真个是欢欣非常。即便杨宫主临走的时候给墨岘扔了瓶药,说是连吃半月便能解开真气禁锢,他也丝毫不觉快慰。 晚上墨岘喝着七师兄给他煮的汤面,想的却是得尽快把乱子跳起来,否则杨宫主虽然在某些事情上顺着他,但在另外一些“大是大非”、“关系到儿子前途”的事情上,却毫不手软,继续这样下去,绝对会出事。 不过这么看来,他拜了老道为师倒是好事,长生门虽比玉华宫势大,却应该没有玉华宫团结,要挑乱子也应该更容易一些…… 88、091你忙 听说冯思定和宫梓出现在玉华宫已经让墨岘惊讶了,而看了这两个人模样,看装束也不像是被劫持来的——江云鹤要的可只是药箱,那就不只是惊讶了。 他那便宜老爹武功够高,想要潜进什么地方寻常武林高手都无法察觉,况且他和七师兄当初在侯府里的住处也有点偏僻,所以杨大宫主劫了人侯府里没人发现,很是寻常。 至于之后没人来救,有可能侯府里的人还根本没查出来到底这劫持到底是谁做的。但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干脆将计就计,这点从他年前得到的纸条上就能看出来,墨岘到是理解。 不过现在又送俩人,而且还是他们俩过来,做什么? 冯思定的武功倒是比七师兄好些,可是看他现在青灰的脸色就知道,伤还没好透呢,而且赶来这玉华宫他一路上比必定是舟车劳顿,会不会加重伤势大病一场还是一回事呢。至于宫梓,他的武功可以忽略不计,他会用的也只有厨刀,庖丁解牛的功夫再好,那也只能对牛用。 说得不好听点,这二位八实在是拖后腿。 另外,江云鹤派出去的人在急着要把药箱拿回来的同时,竟然还同意带上两个大活人,也确实有点稀奇。 “欧阳公子、萧兄,切莫见怪。”两边一见面,冯思定先给墨岘和七师兄赔罪,弄得墨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云鹤却不等他们叙旧,朝着宫梓背着的药箱一指:“东西弄来了,什么时候治病?” 墨岘过去结果药箱翻看了一下,发现药物器械都齐全。而且,几样给冯思定治伤时消耗了一些的药物也都补齐了,十成是他师父加好的。墨岘挑了挑眉,有点奇怪难道他那个鬼医师父真的那么鬼,知道他要用? “让你的人准备一间房间出来。”墨岘拿出了熏蒸消毒用的熏香,还有可泡开消毒用的药片,一一对江云鹤说明用法,用量,另外让他安排盐水、滚水蒸开的纱布等物。江云鹤一边听他说,一边吩咐人下去布置。 “都安排好了,明日午时开始治伤。” “好。”江云鹤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指了指冯思定与宫梓,“这二人我也玩玩好好的交给你了,不过我原以为你是个痴情种子,谁知道也是个花心人。” “啊?”墨岘越发疑惑,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能带着另两人回自己的小院了。 到了院,进了屋,冯思定又给墨岘赔了罪,这才说明了原委。 墨岘和七师兄被劫走之后,第二天正好是宫梓上门学艺的时候,也幸好如此,否则半昏不醒甚至昏沉的冯思定至少也要一两天后才会被人发现了。 鬼医跑来查看了一圈,也就模糊猜到是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大活人弄走了,而且其中的墨岘武功还不弱。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墨岘自己带着人跑了,但是有冯思定这么个病人在,就算墨岘有这心思,他家七师兄也不可能就这么扔下人不管。 所以鬼医虽然有点不乐意,但也把冯思定接到了距离自己较近的客房中,以便照看。原本是给他安排有仆人的,但是宫梓不知道为什么,再也不在酒楼里坐着了,而是跑来伺候着冯思定。 一开始鬼医不太乐意家里多出了这么一个人,但是在喝过宫梓的人参乌鸡汤后,也就乐得清闲了。 江云鹤派去“取回”药箱的人,正好碰上了冯思定、宫梓、还有花长怜吵了起来。显然这群人误会了什么,结果就连着冯思定一块“取回”了…… 至于为什么把宫梓也带上,一是因为冯思定肩头上的伤,需要有个人照顾,二则是因为宫梓说自己是墨岘的厨子,没了他墨岘在外边一定吃不惯。 一边解释,冯思定一边连说误会,但到底怎么误会,却没说,当然,墨岘和七师兄也大概猜到了。 “冯兄切莫自责,你旧伤未愈又舟车劳顿,还是让我给你看看。” 冯思定也明白,墨岘的意思是不想再谈论那个误会的问题了,这对双方都好,自然松了一口气,配合的伸出了手臂。 诊脉的结果,冯思定的身体状况却比墨岘预料的好,只是有些气虚体弱,唯一麻烦点的是有些忧结于心。又看了他伤口,初次见时溃烂入骨,墨岘手术之后挖出了深坑的肩头上,这次是真正结痂了,不但伤口周围并没有红肿的迹象,且最外围的部分已经愈合,能够看到明显肿起的疤痕组织。 重新为冯思定包扎好,墨岘抬头却见宫梓盯着他的双手不放,那眼神……虎视眈眈的。 注意到墨岘在看他,宫梓却并没收回视线,而是匆忙上手帮冯思定整理好衣物,冯思定却站起来,躲过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匆忙将衣物整理好了。 墨岘却发现,这之后冯思定的眉皱得更紧了——原本以为冯思定心中的抑郁是因为花长怜,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不过墨岘当然是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去做红郎,管别人的闲事的,第二天他就去给邵索准备做手术了。 还是只有七师兄做他的助手,江云鹤想帮忙,但最后被墨岘赶出去转圈了。毕竟,江云鹤虽也见多了刀光血影,但那都是别人的,墨岘一刀切在邵索身上,谁能肯定江云鹤不失去理智? 邵索身上的蚀骨钉不算什么麻烦的事情,之前江云鹤确实将他照顾得很好,这样的伤口还如此长的时间,也只是有些轻微的化脓。所以墨岘做起手术来,倒是比当初给冯思定挖烂肉、挖脓水还容易些——同是做情人的,对比很大啊~ 缝合包扎之后,一身是汗的墨岘把江云鹤叫进来了、吩咐他别沾水,伤口也千万不能碰,明日墨岘还会来换药。 看着那三枚取出的蚀骨钉,虽然现在邵索昏迷不醒,而且满屋子都是血腥味,但江云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恭恭敬敬把墨岘和七师兄送出了门,毫无原本的倨傲与轻蔑。 要拉拢江云鹤,显然有门,显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墨岘发现,江云鹤其实和自己冤枉差不多,他一直也只是想着和邵索平平安安过日子,如果他们俩早出生几十年,想在长生门里求安稳并不困难。 但是现在,长生门下至小卒,上到他们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玉华宫这种下属门派,都已经卷进了争权夺利的风波,哪里是那么容易求安慰的? 与江云鹤道别,墨岘半路上看见了带着孙子孙女出来遛弯的杨大宫主,两个孩子都穿着火红火红的袍子,配上因为种下玉蝶蛊而变得绛紫色的粗藏皮肤,胆小点的非得吓死两个。 不过玉华宫的孩子都这样,而且杨大宫主也依旧看着他们笑的见牙不见眼。 杨宫主也看见了墨岘,带着两个孩子就走了过来:“叫爹。叫爹。” 不过两个孩子显然认生,只是躲在了杨宫主身后,探头探脑的朝外打量,却是半点声音也不出。 墨岘也只是看了他们两眼,朝着杨宫主行个礼,转身便带着七师兄走了。可没走出两步,杨大宫主就一边叫着,一边跑了过来,墨岘停下转身,就见两个孩子已经被仕女拉着离开了。 “何事?” “自然是有事,不过……” 七师兄自然明白,告罪一声,先走了。 见七师兄走没了影,杨宫主才嘿嘿笑着,脸上的表情如同街边的无赖,丝毫也没有一宫之主的威严。 “岘儿啊~你过去说你只喜欢你师兄,你爹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但如今又蹦出来的这个,那算是什么?” “江云鹤的手下人误会了。” “误会了?那么说那个冯思定是故意混进我玉华宫的?那稍后我就把他点了天灯!” “是你的人误会,又不是人家自己故意的?况且,他曾经帮过我的忙,是朋友。”杨宫主依旧一脸的不信,墨岘干脆也不解释了,叹一声,“随你如何去想。”一甩袖子就要走。 杨宫主立刻上前阻拦:“岘儿啊,你别误会,你看我孙子孙女也都已经认下了,我不会再逼你什么了,就是之前有点习惯了。” 墨岘:“……” “其实我只想说,正月十五的时候,一家人聚聚吧。你没空也就算了,不过,什么时候叫我一声爹如何?” “一块等我有空再说吧。” “啊?”杨宫主有点失望,但一看墨岘脸色,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一脸幽怨的摆摆手,“那你忙,你忙。” 墨岘自然是“你忙”去了…… 90、093互骗 七师兄练功结束,与墨岘吃好了午饭,两个人正在那玩钓鱼——扑克牌为墨岘制作。这种游戏考计算,不过两个人只是单纯消遣,并没太多功利之心,所以也就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完全凭各自的运气,按照输十分一个纸条算,没多久,两个人的脸上就都是纸条了。 墨岘故意把纸条贴在七师兄的下巴周围,突然一看,还真像是个小老头。墨岘挑起了七师兄的下巴,嬉笑着道:“师兄就算上了年纪,也是个英俊的老爷子。” 他不过是玩笑一说,谁知道七师兄却是神色一窒。虽然只是轻微的变化,但墨岘怎可能忽略? “师兄怎么了?” “小墨,便如这游戏。或许没办法次次都寻到最高的分,但是退而求其次,总能配上的。” 墨岘想了半天才明白七师兄这是什么意思,玉蝶蛊的事情,他并未对七师兄隐瞒。一百五六十岁的寿命,在墨岘那个世界来讲是几乎无法想象的,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 寻常人十三四岁就已经当爹当妈,三十岁左右就成了爷爷的不在少数。五十知天命,其实也就是等着进棺材的年纪了,大多数寻常百姓甚至活不到五十岁。也就是说因为玉蝶蛊的存在,墨岘的年岁会是普通人的三倍,甚至四倍。 即便七师兄觉得自己不会再四五十岁就去了,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能活过百年。他不想墨岘跟着自己下阴曹,更不愿意墨岘剩下那几十年就在对自己的怀念中,孤孤单单的过活。 墨岘猜测从自己和七师兄说了杨大宫主的真实年龄后,他就已经在心里惦记着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到现在,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也是难为他了。 “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墨岘点头,手上已经洗好了牌,笑眯眯的招呼着七师兄继续玩。 七师兄看墨岘表情,总觉得不放心,但是……他再怎么不放心,要想知道墨岘这分寸是怎么把握的,也只有等他去了,可是那个时候,他还能知道吗?但他也知道墨岘是个很有主见的,继续劝说,也并无异议。七师兄最后也只能按墨岘说的,低头与他一起玩牌,不过记着日后慢慢潜移默化的影响墨岘便罢了。 两人刚玩了两把,就听有人“咣咣”的砸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脸焦急的宫梓。不过宫梓现在这打扮可实在是……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上半身光着,只穿着一条亵?裤,只右脚穿了鞋子,左脚却是光着的。 “宫梓,你这是怎么了?”逃难的也比他穿得齐整吧? “欧阳兄,我和你说不清楚,总之你快跟我去救人吧。”宫梓飞快的说着,一边抓住墨岘的手就朝冯思定的房里跑。 “宫梓,你不会是用强了吧?”跑了两步,墨岘依稀明白了,脚下站定,不再跟着宫梓乱跑了,而是转身回屋,“你也得让我把药箱拿上。” “怎么可能!”宫梓顿时就怒了,但是怒火刚烧起来,就降下去了,“我……我那个……” 墨岘看他我了半天,没我个所以然来了,干脆拽着他进了房,打开药箱,拿出了两瓶药膏,一包药粉:“你是第一次?” “嗯。”宫梓老老实实点头,他早些年一直将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之后喜欢上了冯思定,却一直追求到了现在,才算有个着落,所以在今天之前,依旧是童子鸡一只。 “你事前润滑了没有?” “润滑什么?” “冯兄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 这事情可有点怪了,墨岘原本还想就算是宫梓这童子鸡技术糟糕,冯思定怎么说该是有经验的。即便是对于房中事有些羞涩,但也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所以即便有些损伤也不会太严重。他就想着拿了药让宫梓自己弄去,那其实也是房中情趣,但现在看来事情可有些怪了。 墨岘拿在手里,刚想递过去的药立刻房回药箱里了,也不再东问西问的忧郁,拎起药箱就跟着公子走了,临走还让七师兄快去做一锅热水。 进了冯思定住的厢房,还在门厅,墨岘就闻到了血腥味,一推卧室门,就见冯思定已经穿戴整齐,正扶着墙朝外走。 墨岘把药箱朝宫梓怀里一塞,上去就把人抱到了床上,接着将他裤子一扯——让七师兄准备热水果然没错,这种撕裂伤,得上针线了。 折腾完了之后,冯思定因为麻沸散的效力依旧沉沉睡着。墨岘给了宫梓几丸药,告诉他冯思定醒来,要是疼得厉害,就给他吃一粒,另外在伤口愈合之前,不能沾水,且只能吃稀粥——半颗米粒都不见的那种。 宫梓一一点头应下,送墨岘出去回来,就坐在冯思定身边,照看着他的同时,在心底埋怨着自己。 墨岘觉得奇怪的事情,他也并非没有想到,只是方才一时间被迷了心窍,光想着好事临头,却没想到为什么临头而已。 夜里过了子时,麻沸散的效力过了,冯思定迷迷糊糊的哑着嗓子喊要水,宫梓立刻端来温水奉上。 喝了两口水,冯思定甚至也清楚了。说也奇怪,白日里拉着宫梓上床,他倒没觉得如何,如今伸手不见五指的,他却觉得尴尬了。于是虽然依旧干渴,却不再喝水了,默默的趴回了床上。 “不再喝点?” “不了。”冯思定又朝床里挪了挪,只是行动间原本就火辣辣疼着的下身,又扯得瞬间剧痛,冯思定倒是没叫出来,只是呼吸瞬间粗了一下。 宫梓却听见了,过去小心的帮着冯思定朝里j,却不知道对方就是在躲他。 “思定……我错了。” “嗯?” “我以后不会这么猴急了,明日里我就去与欧阳兄好好学,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宫梓已经猜出,冯思定白日里的作为,自暴自弃居多,若说对他喜欢,那可是连半分都没有。 他如今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说“我等着你真正心甘情愿爱上我的那一天”,然后两人重新回到原先的一个追求,一个木然的情况。要么就是装傻,装作根本不知道冯思定的心情,让两人的关系成为事实。 很显然宫梓选择了第二条路,其实第一种选择,宫梓也不是没信心,只是那必定要花上更多的多的时间。所以宫梓宁愿卑劣一把,大不了等他们七老八十了,他再把真相告诉冯思定~ 冯思定的性格,便如他名字一般——思定。其实他和墨岘差不多,对于什么宏图大业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觉得累。就想找个伴,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过,显然他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如今,听宫梓这般表白,冯思定倒是有些愧疚了,他这段时间心情起伏较大,甚至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与宫梓闹到现在这般地步,也是他一次爆发了。可如今看来,反而是他欺骗了一个老实人。 于是满心愧疚的冯思定,觉得干脆就这么和宫梓过下去算了,否则做一个骗情之人,不是和……一样了吗?反正如他这样的无趣之人,用不了多久,宫梓就会厌了吧? 无声的叹了一声,冯思定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待与宫梓分手后,便找个寺院削发为僧,青灯古佛,倒也是安宁平稳了。 第二日,墨岘先是看了冯思定的伤口——在此过程中,冯思定面红耳赤——又为他重新换了药,接着又去了江云鹤的院子里。 一天两天还看不出什么,只是邵索肩上的伤口很干,这就是好事。换完药后,江云鹤送墨岘与七师兄出来,刚打了门口,江云鹤却做了一件出乎两人意料的事情。 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又干脆无比的站起来,转身进屋了。整个过程墨岘和七师兄根本都没反应过来,不过这人也确实是说一不二。 墨岘就这样两头治伤,闲时和七师兄玩玩闹闹,日子一晃便到了二月中旬。冯思定喝了快一个月的米汤,整个人瘦下了去了两圈,不过总算拆了线,虽然依旧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但怎么说也能吃饭了。 邵索那边,伤口也快能拆线了,只是他伤口深,拆线之后,依旧有一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且即便是完全愈合了,那伤口也要痛痒上一年半载了。 不过这一天,墨岘刚从江云鹤的小院里出来,杨大宫主就找来了,要说他来找墨岘是常事,只不过这次他要说的事情却是不寻常。 “岘儿啊,你上次说的事情可还真是说对了!”杨大宫主依旧笑呵呵的,但是抓着墨岘胳膊的手,却轻轻捏了一下。 而墨岘主动和杨大宫主说的事情,除了那个甄道人的异体移植,还有什么?不过,这才多长时间,那人就开始打玉华宫的主意了? 91、094生路 墨岘不久前警告之后,杨大宫主立刻就上了心,毕竟他很明白,玉华宫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威风,也不过是因为长生门两派相争,让他们成为了两派势力对比的一个重要砝码而已。 可是一旦这个听上去似是天方夜谭的异体移植被那两派所接受,那么玉华宫就不再是可以拉拢的助力,而是饿狼眼中的肥肉了。以长生门过去的作为,玉华宫上上下下,包括他这个宫主在内,都绝无侥幸逃脱的可能。 他提心吊胆的小心打探着,结果两天前,刚刚有长生门的密探送回了消息——甄道人的两个侍妾因争锋吃醋,伤了另外一个玉华宫出身的妾室,被甄道人一怒之下砍断了手脚,鲜血流尽而死。 这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长生门的当家人们,除了极少数,比如现在还在玉华宫养伤的江云鹤和邵索,其他人对于自己的妾室都没什么怜惜之心。毕竟长生门钻研养生之道,采补之术,也是他们钻研的一个方向。 像甄道人,后院里的男女虽不到三千之数,但几百也是有的,甚至他连续多男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兴致好的时候轻怜密爱,心情不好的时候砍几个泄愤,更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杨宫主得到消息之后,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这里边关系到了一个之前玉华宫送与长生门的侍妾。为防万一,杨宫主让密探进一步去探查那个被牵连的玉华宫侍妾,现在的状况如何。 结果今天早晨对方送来了消息——查不到。 说是甄道人对那侍妾格外关心爱护,带着她去了自己的丹房,亲手照顾。 甄道人是长生门主事者中,性格最怪癖,也最随心所欲的一个,之前他带着侍妾进丹房也不是第一次,所以这也只是被人当做是他的又一次抽风,又或者是对玉华宫的一次示好行为。 可是杨宫主看到这消息的第一刻,就觉得心里一沉,暗道一声坏了! 于是忙不迭的就跑到墨岘回房的路上,和他“偶遇”来了,他需要问清楚了墨岘,通过这种切完了缝的手段,能不能让一个人拥有另外一个人身体? “不能。”墨岘刚回答完,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他低着头皱着眉,和刚才语气的斩钉截铁迥然不同。 杨宫主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怎么?” “我不知道长生门是不是能。” “什么意思?” 墨岘从自己时代的那方面想,虽然大多数内脏都能够移植了,但那是在众多高科技手段的帮助下完成的,而且移植大脑这种事情,至少他没听说过有谁成功过。那么按照这种思路来说,在这种古代,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是,鬼医凭自己一个人连生物胶都能折腾出来,各类治疗内外伤的药物甚至比起现代药物的疗效犹有过之——鬼医其实也是师从长生门,不过是不记名的,所以会认识部分长生门中的人物。玉蝶蛊这种人工改良的寄生虫,更是强悍到逆天! 谁能知道长生门还有什么手段?还弄出了什么样的蛊虫?谁能说他们绝对无法成功?今天杨宫主问,墨岘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墨岘干脆给杨宫主讲明了移植需要的基础条件,比如血型、排异、配型、某些移植时需要让人体处于类似动物的冬眠状态等等。 结果他越说,杨宫主的脸色越难看,说到最后已经汗如雨下了。 血型、排异、配型这东西,其实在当年玉蝶蛊成功率一直无法提高时,就已经被长生门研究出来了——墨岘之前猜测的没错,杨家的血型极其稀少,后来按照长生门折腾出来的方法去寻人,几千人里也才能找出十几个。 也是因为后来按照这种方式又找了些婴儿,现在玉华宫里才不会只有是杨姓一家,不至于近亲相?奸。而按照比例来看,八成他们就是现代被称为熊猫血的rh阴性血。 另外一些外部因素,长生门竟然也大多能够通过各种蛊虫,以及特殊的武功——比如龟息功——用比现代还安全的方法达成。 只是最重要的一点,墨岘并不知道rh阴性的人是否能够和rh阳性的人血液配型成功。毕竟他不是学医的,得了淋巴癌之后,也和移植没什么关系。况且就算是这两种不能移植,墨岘也不认为那些想长生不老快想疯了的家伙,就会放弃这条光明大道。 玉华宫绝对不能再跟着长生门而动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因长生门而起,不过现在,长生门却成了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存在。 但是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天下,又有哪里能让他们安稳度日? “杨宫主,你有没有想过,危险的或许并不只是长生门。” “岘儿是何意?” “二十多年前,莫须有的什么武功秘籍,就让玉华宫成了众矢之的。如果现在这消息从长生门传出去……” 饶是杨宫主还算沉稳,也吓得一个激灵。这世上最可怕但就是流言,特别是这种关于长生不老的流言,传来传去说不定就变成“吃了玉华宫中人的肉能够长生不老”。 不信的人可能不少,但信的人也不会少,还有将信将疑的,以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闲着没事跑来凑热闹的,得了重病要来求活路的……到时候,对他们有“企图”的,可就不止是武林中人了,甚至朝廷、富贵人家,乃至于寻常百姓,也会来咬上一口。 墨岘看西游记的时候就总是想,如果真的有唐僧,那么最想吃他的绝对不会是妖怪,而是那些人家的帝王将相们。现在玉华宫满宫的人,就都是唐僧! 杨大宫主哆嗦着给自己倒了茶,也不管茶水冰凉,仰头就灌了下去:“你说……你说你那师父鬼医,好好的大夫不做,折腾这缝缝补补的东西出来做什么啊?!还有你,你做什么想着给那个邵索治伤啊!他不是还得罪过你吗!” 墨岘低头不语,任他这便宜爹指着他一通声嘶力竭。没办法,这事谁遇上不害怕啊。想到那可能出现的以吃他们的肉为目标的众人,墨岘自己也一阵头皮发麻。他也没想到,当初不过是为了改善与江云鹤的关系,进而搭上他那条线而做出的举动,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不过这也依然是机会,首先玉华宫是绝对不会再跟着长生门干了。可以说,现在最希望长生门倒的,反而是玉华宫! “杨宫主,朝廷要对长生门动手了。”等到杨大宫主歇斯底里结束,墨岘缓缓的道。 杨宫主第一反应是赶快去向长生门的人示警——没办法,习惯了——接着便是一阵雀跃兴奋。 “可我们要是想活,只是长生门倒了还不行,毕竟要是有只言片语落在朝廷手里……”想长生不老的寻常人有不少,而想长生不老的皇帝(坐着皇位的,亡国之君不算)却几乎是百分之百啊。 墨岘的第一波助力就这么拐到手了,虽然过程中充满了巧合,而且貌似他把自己也弄得陷入了危险之中,毕竟他也是唐僧之一。 之后忙碌起来的却不是墨岘,而是可怜的杨大宫主。在与墨岘商量了之后,他便寻了信得过的玉华宫上层讲明了厉害,之后他就没工夫去找墨岘续父子情了。 所以,墨岘反而比之前越发轻松惬意,眼看着两个伤员都不再需要日日盯着,他甚至起了与七师兄一起去打猎的心思。毕竟玉华宫内风景虽好,但看多了也觉得腻歪。 不过这心思墨岘可没和杨宫主说,否则那位忙得嘴角都起泡的伪青年,说不准就要怒气攻心气个好歹的——墨岘不怕他死了,而是怕他死了之后玉华宫没人管。 所以这事他是寻了江云鹤说的,江云鹤只是略一思考便欣然点了头,毕竟他与他家小邵也早就想要出去散散心了。 回到自家的小院,墨岘又把冯思定和宫梓也叫上了。他们俩当然也是点头不已,不过冯思定这段时间被饿的够呛,还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所以野外烤肉他是无福享用了。 二月底,一行人浩浩荡荡骑着马离开了玉华宫——除了出来外的六人,还有玉华宫的向导、侍卫、仆役,以及江云鹤的十几个手下。众人并不忙着去打猎,先是在一处山脚下扎了营,六个正主要在这休息上几日,部分手下上了山去摸清猎物的情况。 这天晚上,墨岘准备了个小铜盆,又弄了个小炉子,拾掇了小半盆山菌蘑菇、又切了半盆子羊肉,正准备和七师兄在屋里吃吃土制的火锅。江云鹤敲门进来了,可只笑嘻嘻说了一句话,就又转身走了:“欧阳小弟,此山上有一处小道直通山外。” 墨岘先是疑惑,继而眼睛一亮——这是给他指了一条逃出升天的明路!不过现在的情况,他能逃吗?况且就算是逃得了一时,长生门朝廷的事情不解决,他能逃得了一世吗? 92、095认父 墨岘最终没走,不过这件事却提醒了他,要把冯思定和宫梓弄走——真出了什么事,这两位都算是拖后腿的。 且赶早不赶晚,第二天一群人出去钓鱼的时候,墨岘便隐晦的提了一下。这两人都不是那种哭喊着“我不能走,大家生死都在一起”的迂腐傻瓜,听明白之后,当天下午就告辞离开了。 他俩对其他人来说原本就是小人物,当初带他们来都是顺路,这下离开,虽有人上报,但那些主事却也并未如何注意。 在外边玩了七八天,一行人回转玉华宫。不过还没进屋呢,就被杨大宫主召去了。 杨宫主的速度也是够快的,距离墨岘上次与他说明白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已经和朝廷搭上线了。他的胆子也够大,这天不止把墨岘找来了,同样也请来了江云鹤和邵索。 只要这两个人动些别样的心思,不用换身体的消息透露出去,玉华宫上下也就等着灭门了。 不过江云鹤虽然一开始有些吃惊,却很快接受了杨宫主以及那个墨岘并不认识的朝廷使者的意见。不过有一点,朝廷不得追究普通门徒。那朝廷使者也干脆,当即就从手边小包裹里掏出了一道圣旨,那分明就是对长生门普通门徒的赦令。 这四位聚在一起谈论“阴谋诡计”,墨岘坐在旁边插不上话,也懒得插话。因为太过无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只好猛灌茶水提神。等到他们密谈结束,墨岘也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出门第一件事便是朝茅厕跑…… 虽然看上来墨岘像是个不管事的,但实际上之后每次“高层会议”,众人却依旧叫上他。而墨岘实际上虽然极少插话,但这却并不表示他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毕竟这也是攸关他与七师兄生死的大事。 只不过是但凡有疏漏或疑惑之事,他大多是在会议结束后,询问杨宫主——别看墨岘依旧不管他叫爹,但他知道,在这所有人里,他真正的利益共同体只有这位便宜老爹,也只有他是能够信任的。 所以每次“大会”之后,墨岘、杨宫主,偶尔还会叫上几个玉华宫里的主事者,还要开“小会”。 关于“甄道人是看了墨岘给邵索治伤的手段,才想起异体移植的法子”这一点,杨宫主显然并没告诉其他人。反而说是墨岘以甄道人徒弟的身份,无意中发现了他的打算。 所以玉华宫中的几位,非但没对墨岘有什么反感,反而是感恩戴德的。这一点也是墨岘要感谢杨宫主的,至少不用担心之后起了乱子,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他们这些人商量的结果,当然是长生门要灭,特别是甄道人得死,他有可能弄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要毁得一干二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不过朝廷也不能信任,甄道人这事可以说是给他们提了个醒,今天长生门有一个甄道人,谁知道朝廷里有没有贾和尚? 所以虽然是和朝廷合作,但是却并非归顺于朝廷,最好是灭了甄道人,玉华宫就立刻撤出来。 至于怎么撤,大家明面上商量出来了一套法子,但私底下,杨宫主却又找到了墨岘。 “玉华宫不能要了。”说这话的时候,杨宫主一脸的感慨憔悴,让墨岘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年纪已经不小了,“真没想到,我刚把你找回来,却就要把你送走了。” “宫主是何意?” “朝廷不可信,即便他们会放过长生门的寻常教众,即便他们并不知道甄道人的打算,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玉华宫里,就算是扫地的仆役,容貌且不说,单说武功,拿到外边也是一流的高手。这么一群人,朝廷绝对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否则十几二十年后,很可能就又是一个长生门。 但是即便他们另迁他处,这么一群人也实在是太显眼了些。所以杨宫主已经下定了决心,拆散玉华宫。不过这个决定,就算是那些心腹也都是不知道的,只有杨宫主,以及玉华宫中其他几个大姓氏的领头人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墨岘。 一旦事成,大家便分头逃散,且谁也不知道谁要去什么地方。当然,如此一来必然会有一部分不知情的人,到时候被抛弃掉,可这也是无奈之举。眼前这种情况,已经没办法让他们照顾到所有人了。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杨宫主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边放着满满的金叶子,“用寻常百姓的话说,咱们这是提前分家了,拿着吧。” 这些金叶子相对于玉华宫的财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即将逃亡的事实,这些金叶子却是最恰当的——珍宝古玩价值更大,可是那些东西不好出手、也太过打眼。银票在钱庄都是有底的,知己用银子那数量也太少。 其实墨岘也算是被抛弃了,杨宫主现在表示的就是“我照顾不了你,你自己照顾自己吧”,但是墨岘却丝毫也没有被放弃的感觉,反而诡异的觉得有些感动。 接过小盒子,墨岘在原地站了一会,低声道:“爹……”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最杨宫主其实该是最焦急的一个,毕竟甄道人那里随时都有可能泄露消息。不过表面上他却依旧是如同过去那般,有时间便逗逗信认的孙子孙女,如今两个孩子都已经会叫爷爷了,虽然依旧会哭叫着要爹娘,但是频率已经越来越少了。 甚至有一次,杨大宫主带着两个孩子来找墨岘时,那女孩还冲着墨岘叫了声爹。墨岘无所谓,七师兄看上去倒是很高兴。 于是墨岘想着,等到他们真的自由了,是不是也收养几个孩子?这年月,有有不少爹娘养不起孩子却还拼命生,生下来了却也只能扔到荒山喂野兽。 当然,未来怎么样那是未来,现在墨岘需要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怎么宰了甄道人,怎么宰了皇帝,以及怎么带着七师兄逃出升天上。 再过几天,便是甄道人的生辰,虽然之前甄道人一直在丹房中闭关,但是生辰当日,他是必定要出关的。因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那一天将会是他对守旧派动手的日子。 虽然他找了长生不老的法子,按理说,应该是能和守旧派达成一致的。不过一直没听说他改变了计划,看来甄道人已经不想让长生门继续延续六星掌权的时代了。他想要长生不老,也想要权力——最好是只在他一个人手中的权力…… 正好,甄道人要对守旧派动手,朝廷、玉华宫与江云鹤他们却也要对整个长生门动手。 江云鹤已经回到了长生门,按照他传回来的消息看,如今他是颇为繁忙的,他之前投了争霸派,但是不久前却又偷偷对守旧派表示自己是守旧派,遵从甄道人不过是权宜之计,将他所知的甄道人的所有计策和盘托出,且表示自己愿为内应。一转身却又回了争霸派这边——虽然甄道人闭关,但是争霸派还是有管事人的——同样将自己对守旧派说的再说了一遍。 总之江云鹤是两边做间谍,邵索虽也想帮忙,可是邵索是个彻彻底底的武痴,这种异常考验演艺天分的事情,他还是别插手的好。 这天玉华宫祝寿的队伍也出发了,墨岘和七师兄也在队伍中,两百多往日难得一见,如今却聚在一队中的美男美女可是颇为显眼的,不过他们走的道路大多是山野小路,所以倒也没引起什么骚动。 如此走了一天左右,到了一处小镇,这地方看似平常,实际上全镇上下男女老幼都是长生门的门徒,这也算是长生门最外围的防御之处。他们将再次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出发,走到晌午,应该就到长生门了。 原本墨岘是要跟着一块进到长生门的,但没想到七师兄刚在客栈住下,便发起了烧。墨岘一通望闻问切下来,却发现七师兄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 这当口,杨宫主来了,悄悄塞给墨岘一个小瓷瓶:“情况一变,就立刻走吧。” 93、096分离 长生门立派之初,第一代殉(精卜)星,寻觅多年,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找到了一块宝地。此地外环八山,为一座天然迷阵,一处溪水贯通山中平地,两处泉眼,恰好一冷一热,整个地势竟然是一处先天八卦。 通俗点说,这就是一个盆地,不过确实没有知情人带着,外人很可能在盆地外围的群山中迷路,这也是为什么长生门如今声名赫赫,谁都知道长生门在什么地方,但具体在哪外人却至今无从得知。 那些被长生门的外围门徒发现,并被灭口的还是幸运的,不知有多少人活活被困死在了外围的大山里。其实就算是长生门的那些门徒们,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山的道路。 墨岘之前听杨宫主介绍,长生门立派数百年,原本山中的小门派,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城市,其规模甚至可以与外界一州之府相比较。 而如今,明显七师兄中毒是他这便宜爹动的手脚,至于原因……无非是不想让他入长生门罢了。毕竟,明日晚上事情闹起来了是九死一生,杀甄道人也会死九死一生,甚至能否从朝廷的布置下逃出升天,也依然是九死一生! 毕竟朝廷的大军其实已经到了,到时候大军压境,可不像是武林人士的捉对厮杀,那时候根本就不管你是哪一边的——或者朝廷本身就想着斩草除根——同样都是一刀切。 至于玉华宫那边,无论成败,明天夜里也都是要出逃的。不过那地方八成也已经在朝廷那挂上号了。见他们逃亡,朝廷不可能没有反应,到时候能逃出来多少还是两说。 反而是这边小镇之上,乱子一起,逃出去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七师兄吃了解药,虽然还有些烧,但显然好受多了。看着墨岘坐在他床边发呆,七师兄伸出手拍了拍墨岘的胳膊:“小墨,要去就去吧,我会在三河镇等你。” 双桂村虽好,但他们却已经回不去了。沧浪宫里萧家虽与他们有旧,但是长生门一亡,说不准接下来朝廷还会那谁开刀,他们身份尴尬,去到那边给别人惹麻烦,自己也不安全。 既然如此,还不如找一个两人都知道,但是却不惹眼的地方。三河镇便是当初他们首出江湖时第一站所到的镇子,那地方河运繁忙,人流密集,多了七师兄一个人,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师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当然知道。” 这天夜里三更,最黑暗的时候,墨岘背着七师兄,把他送离了镇子——现在镇子里都是高手,要是七师兄自己走,免不得被人发现。 临走时,墨岘那块被自己当成定情信物的一小块碎银,又分成了两半,七师兄虽然笑着说墨岘是个守财奴,但也把那点银子仔细的贴身放好。 第二日,杨宫主带着人离开,墨岘则因为七师兄“病重”留在了镇子上。那给玉华宫众人带路的长生门门徒一脸的不快,显然是不满意墨岘这个少宫主,为了个男宠,竟然不去参加甄道人的寿辰。 但看来他也听说过,墨岘这个少宫主并不是自愿回来的。同时甄道人显然没把自己收了墨岘做徒弟这时和别人说——他当时收徒其实也并不认真。 所以,不管那门人如何不快,也只是警告墨岘。他若现在不去,那可就没人给他带路了。即使也有其他人进山,但是每个带路的人待多少人进山都是有数的,不可能掺杂一个外人。他自己也别想着进山,否则丢了性命,可没地方喊冤去。 要不然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呢。甄道人、江云鹤他们在与杨宫主、墨岘说话的时候,虽然偶尔表现得有些傲慢,但也尽量客客气气的。这带路人不过是个小人物,就敢吆五喝六的。 但这时候没人愿意生事,因此墨岘与杨宫主都是诺诺的应着。说了许多好话,还塞出去了不少金银,那人才总算带着他们上路了。 那些人走了,墨岘又端水端药的做了一会戏,这才换上了不打眼的衣服,头发放下遮了前额,脸上也抹了药物弄出一张痨病鬼般的面皮,这才悄悄出门去了。 也是如今小镇街道上热闹无比,如他这般低着头行色匆匆的男女不知有多少,所以也就让他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镇子,待四下无人,拐进了山中。 七师兄让墨岘走,以为他会跟着杨宫主,却没想到墨岘自己走了。不过他并不是逃跑,而是去找另外一个人——皇帝! 他那个便宜爹是个老油条,对阵甄道人虽然危险,但他也绝对能跑出来,麻烦的是后来,朝廷介入,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但按理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是对阵这种高来高去的的武林高手,墨岘怎么能肯定皇帝来了,原因则是鬼医和长宁侯也来了。不久前鬼医给墨岘来了暗信,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那位占有欲无比强大的皇帝,会愿意把长宁侯放出京来。 根本不是玩腻了,又或者一时怒火难抑,他为的就是把鬼医引出来,他要鬼医给他制毒!对阵长生门,即便他有获胜的把握,但也要牺牲大量的士卒,这是皇帝所不能允许的——不是珍惜士卒的生命,而是惨胜会污了他的盛名。 于是皇帝就将视线集中到了毒药上,但是长生门本身,在毒药、蛊虫方面的研究,就算是苗人也要甘拜下风。皇帝寻了不知多少名医,甚至连邪派高手也搜罗了不少,可是最终这些人都告诉他,想要在毒药上压长生门一头,只能去找鬼医! 皇帝原来想用强的,这也是为什么墨岘和七师兄当年看到了烧毁了的小山村。鬼医那时候正好不见了,可是皇帝派去的人不信,抓了村民严刑拷问,最后还烧了村子。 皇帝又找了鬼医一年多,就在他要失去耐性的时候,鬼医自己跑到了双桂村,接下来的事情,墨岘也就都知道了。 皇帝和鬼医交易,鬼医制出他需要的毒,他就把放了长宁侯。长生门一灭,他们俩就能够自去逍遥。这话不知道其他人信不信,反正鬼医和墨岘是绝对不信的。 而如今,对皇帝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当然不愿意将这功劳送给自己的哪个下属,所以这次实际上的指挥着就是这位九五之尊本人! 墨岘一路在山岭中奔走,最后找了个地势略高的小山崖爬了上去。正好这上面长了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古藤,墨岘给自己擦了毒虫的药水,躲进了藤条里。 94、097最终(上) 虽然已经是初春,但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于是墨岘躲在树藤下,白昼里便出了一身的汗,到了夜里,冷风一吹,就算是墨岘内力高深,也忍不住想打哆嗦。再加上心里紧张烦躁,夜风刚吹干了热汗,虚汗又把内衫弄湿了。 墨岘挑眉,暗道这次如果侥幸成功,且逃得性命,那八成也避不过一场大病,兴许也就要迟些才能去找七师兄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间天空的一角有些不对劲,墨岘初时以为是火烧云之类的。可再一想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的,太阳早就落山了,哪里来的火烧云?小心从古藤下爬出来,注意隐着身形朝那红彤彤的一角看去,虽然离着远,由隔着山脉林木,看不真切,但那八成是冲天的火光! 那个方向,如此大的火光,烧起来的是林木,还是……长生门?! 不过不管烧起来的是什么,能确定的是,长生门那边已经动手了,而且显然声势不小,不过朝廷的军队呢?他们现在还不出现,那等到里边分出胜负了,他们也得不了好。 墨岘刚想到此处,就听山下,其实也就是那镇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没多久,就听他这边山坡下边传来脚步声——军队的脚步声和一大群平民百姓的脚步声绝对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古代没学过正步走齐步走的军队也是如此。 墨岘暗道一声来了,重又趴回到古藤下,朝山下看去。这时候他就要谢谢玉蝶蛊了,虽然那东西没法让他达到黑夜视物如同白昼,但是大概其的还是能看清楚的。 墨岘看着一片人头从山峰下边过去,中间聚集着这个骑马的,打着看不清什么标志的旗子,不过无论骑马的还是走路的绝对没有皇帝。 这群人过去,又过了一会,是第二波,这次骑马的人变多了。大概有二三百号,脱离了步卒,单独聚成一堆。不过墨岘左看右看,觉得那些人大概只是骑兵,皇帝依旧不会在那。 士卒一队队的开进山里,墨岘就趴在山坡上,倒像是看了一场古代的阅兵——这次来的兵种确实是够全的,连特大号的水龙都推进过去了十几驾,墨岘一开始还以为是投石机,不过这长生门应该算是个城吧?也不知道他们弄来这守城时喷油或者灭火用的水龙来干什么。 墨岘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一队看起来貌似有皇帝在的队伍。不过墨岘不敢肯定,因为在他们之前,过去了一群二三百号穿着奇怪的人——男女老少掺杂,但绝对不是俘虏,因为俘虏绝对不会叽叽喳喳有说有笑,而且还有酒有肉,外带打情骂俏的。墨岘怀疑这群人大概就是皇帝搜罗的江湖人,不过绝对不是最高等的。 再往后,也就是怀疑皇帝在的那一队,同样也都是骑兵,不过这些骑士的装备显然不是前边几队可比的。不是说精良程度,而是指美观程度——大晚上的,借着那点星光都亮晃晃的,脑袋上的天鹅毛随着马儿的颠簸有节奏的颤抖着,他们胯?下的的马匹也比其他人的马高壮。 而墨岘也猜对了,皇帝确实就在这里边,其实不用看别的,头盔上配着天鹅羽毛,就是皇帝禁卫的标志。 不过,知道皇帝在这群人里边,不表示就能动手了因为墨岘不知道他具体的位置。或许皇帝的衣甲更威风些,不过他此时被一群人夹在正中间,从墨岘的的位置,只能看见最前边的几个骑士衣甲的大概样,后边的就只能看见一片插着天鹅羽毛的摇摇晃晃的头盔了…… 怎么办? 墨岘一边悄悄跟着队伍朝前走,一边皱眉想着。可是对方一直闷头干路,偶尔有前边的士兵回来传令,保护在外的士卒也并不散开,而是直接拿过消息一人一人接力传给里边的人。 结果墨岘一扭头,发现队伍已经走到长生门下了。这地方果然如同杨宫主说的,已经不是个门派,而是个城市了,不过如今城市的里边火光冲天,即便以墨岘现在的距离,也能够感觉到一阵阵热浪袭来。 而且长生门的城门大开,之前墨岘看到的士卒,已经不见了大半,那二三百的江湖人更是一个都没见,可想而知是进城去了。 墨岘看了一眼长生门,对里边的老爹有些担忧,而就是他看了这一眼再回头,下边就有了变化——皇帝扎营了。 后边上来了一辆马车,一群骑士下了开始布置起了大营,剩下的大多数骑士也不再骑在马上,而是分散在四周巡逻值守,而之前被他们紧紧遮挡护卫在中心的皇帝,也就凸显了出来! 皇帝站在一个略微高起的小坡上——之所以认为他是皇帝因为就是他站着不动——身边站着的只有五个人,一个脑袋光光身穿袈裟的和尚,两人是死士打扮,两人是武将打扮,且其中一个武将,行走间显然有些跛,墨岘有点怀疑那跛脚的武将是长宁侯, 不过现在也不好动弹,因为皇帝正好站在所有人的正中间,墨岘要是此刻袭击,那还没等他到皇帝身边了,就已经成了弓弩手的靶子了,所以他依旧只能等。 不多时,那和尚对着皇帝一个稽首,转身便也冲进长生门去了——这地方对可是“圣地”啊,捡块石头上边说不准都刻着什么武林秘籍,抓个老妇说不定都能炼药制蛊,所以对武林人士来说,冲进去一通劫掠可是比保护皇帝重要多了,即便这个武林人士该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 和尚走了没多久,有传令兵过来,一个的武将也走了,正好这个时候大帐搭好了,那皇帝就朝大帐的方向走,跛脚的武将依旧要在土坡这呆着,却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那武将犹豫了片刻,最后也跟着他朝大帐走来了。 说来也巧,大帐正好是靠着墨岘这边的山崖搭的,大概因为另外一边是个缓坡。不过这山崖对于寻常人来说不可逾越,对于墨岘来说,却并不算什么。唯二让他感觉麻烦的就是那两个死士,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墨岘开始缓缓的朝着大帐后的山崖移动。 结果,还没等他到达位置,果然,“路”出现了。 那两个死士竟然自己出来了?而且还把大帐外边,以及大帐两步远的地方站岗巡逻的禁卫也都带走了,一直到距离大帐二十步远的地方,那群人才站住脚。 墨岘敢肯定,他现在的眼睛一定是亮闪闪的!天赐良机啊! 不过机会虽好,墨岘也依旧稳扎稳打的一步步靠近,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功亏一篑。几乎九十度的悬崖,墨岘隐在暗处,提一口气,脚尖点着那些寻常人根本无法立足的小小凸起处,轻轻巧巧落在了地上。脚尖挨地的瞬间,又是一次吐息,整个人蓦地窜了出去,再停下,就已经是大帐的背后了。 大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皮子做的,异常坚固,幸好墨岘带上了双桂村赵家兄弟送给他的长剑。在一刀劈开冲进去劫了皇帝就走,与缓一缓小心看看里边的情况再说这两个选择上,墨岘最终选了求稳。 因为他之前以为,自己宰了皇帝,那么大军一定要回来找刺客。不过事实显然不像他想的那么轻松,兵将都已经撒出去了,现在里边八成是混战。就算他把皇帝宰了,里边那些战斗中的人却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依旧按照之前的命令执行。 所以在大帐靠下的位置,墨岘小心的切了一个口子,侧身蹲在地上朝里边看,结果就看见里边此刻是“天翻地覆”,长宁侯果然在里边,现在正和皇帝肉搏呢。看形势,以皇帝来讲是“那种”肉搏,而长宁侯则是确确实实的在肉搏。 两个人的头盔都滚到一边去了,皇帝骑在长宁侯的腰上,正扯着对方的衣甲,长宁侯则是激烈的反抗。墨岘看时,他正拔了自己的发簪,瞬间朝着皇帝刺了过去。结果被皇帝一把抓住,压在了地上。 “少铭,如今长生门的事已了,你乖乖回到我身边,过去的事情我便既往不咎。否则,江凌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可……”还要发狠,皇帝却感觉脖子上一凉,随即身上一麻,已经是被人点了穴道。 “义父,可还好?”墨岘把僵硬的皇帝拎了起来,随手扔在一边。 “小墨,多谢。”见是墨岘,长宁侯顿时放下了心,刚要起身却按着左腿一声闷哼。 “义父?” “没事。”长宁侯摇摇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磕在桌脚上了,还没折。” 大帐里果然有个桌子,不过已经被挤到一边去了,可想而知之前两个人战斗的激烈程度。也幸好长宁侯此刻穿的是铠甲,要是普通的衣衫,墨岘进来看见的…… “我要救我老爹。” “我也要救江凌。” 96、番外之众人(一) 却说当日逃出险境,墨岘外带鬼医和长宁侯,三个人在山里兜兜绕绕,总算是逃出了险境。墨岘没敢立刻去寻七师兄,而是跟着鬼医回了当初他们在截云山下的笑山谷。 如今早已没人到这里来延医问药了,山下被烧光的几个村子,如今也重新有了山民入住。不过这次鬼医当然不会继续行医了,过去他是为了积攒人脉,顺便打听消息。如今只想着老实过活,那么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了。 鬼医原本还想着自家的房子够住,至多不过是打扫打扫便好了。但墨岘却想双桂村当初最早的小屋,七师兄坐塌了床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那还是在普通的村子里,不过受了些潮气,便是那样了。 鬼医的房子可是在深山老林里,湿潮比之整理好的寻常村落,差了不止十倍,另有那野物到处乱钻…… 所以墨岘还是提议买些材料,至不济买些工具再进山,鬼医却是不愿,即便长宁侯跟着劝,也死拧着不改变决定,只在外边买了些米盐,就带着人要进山了——他也是急着找地方要让长宁侯休息,连日赶路下来,即便有他们两个医生伺候着,长宁侯的病情也未见好转,反而还有严重的可能。 无法三个人最终还是匆忙进山了,墨岘背着长宁侯,鬼医背着盐米。走了两日,到了原本那小宅子的地方,鬼医立刻泄了气。 矮墙不知被哪年的雨水冲垮了一角,仍旧耸立的也并不多好,已经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往里,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隐隐还能看见野狐的身影。那几间房子虽然还立着,但是房顶的茅草早已被吹得不知去向。再走进些,还能在一间房子的房顶上,看到一棵刚刚长起来的香椿树树苗…… 墨岘还看见有马峰在灶房里进进出出,八成是里边有蜂窝。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立刻住进去。鬼咬咬牙,不死心的进了正房,结果刚进门就踩了一脚不知是何物的便便。硬挺着进了内室,之间衣箱大柜四敞,当日他没带走的衣衫被褥已经成了一堆肮脏的破布条了。 可怜他们来时仓促,连棉被蚊帐都没有带着——鬼医坚定的认为家里的还能用。 一脸沮丧的出了门,鬼医是真的后悔了。本来想着做好事,但结果却是更糟糕。 “师父,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山洞。”墨岘也没难为他这个师父,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弄点实际的比较有用。 鬼医恍然,也记起了有个不小的山洞,三个人立刻便朝那洞去了。结果那山洞还已经被狗熊母子占了,墨岘一顿胖揍,把好好住着的狗熊打走了,他们仨也就把熊窝给占了…… 之后便是忙了,墨岘乔装打扮去买了农具,回来和鬼医开始修补原来的房子。 先是挑蜂窝,灶房里点了烟,把马蜂都熏趴下,那蜂窝便是他们的战利品了。虽然马蜂窝没有蜂蜜,但是马蜂蛹也是大补,加点米,熬了一锅粥,就都下肚了。 接着是平整地面,两个武功高强,医术高强的男人也只能扎进了裤腿,一人一把镰刀蹲地上割草、割藤。关于那棵香椿树,两人在处理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墨岘的意思是挖下来种一边,每年还能吃点香椿。鬼医觉得是多此一举,最后长宁侯拍板——听墨岘的。 接着开始和泥浆,补房子,补墙。 于是墨岘在这个三口之家的地位,瞬间越发的高了——这事只有他会,鬼医只有听吩咐的份。 “师父,当初你这几间房是怎么盖的?” “谁说是我盖的,是那些山民帮我盖的。” “……”墨岘恍然,至于后期休整房屋的是谁,墨岘就不用问了——那些来求医的倒霉蛋。不过现在是不能 总之前前后后忙活了近一个月,那房子总算才能住人了,至于里边的一应杂物,则是一次次偷偷摸摸从外边买回来的。如果是过去鬼医自然是心安理得的坐等享受墨岘的劳动果实,不过现在有长宁侯了,他当然不敢继续做吃等死。 特别是墨岘外出的时候,总不能让长宁侯和他一样,随便吃点零碎颠颠就完了吧? 长宁侯其实无所谓,但是鬼医可是一点多余的苦都不想让长宁侯吃了——和他一起躲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山沟里,他已经是心里有愧了。 也是外边风声仍急,墨岘虽然心心念念着去找七师兄,但也只能忍着。正好鬼医送上门来了,他也就拿他打发时间了。 鬼医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做饭的白痴,可谁知道这次学起来倒是也挺快的。明明过去是死活也学不会的,但这次没多久做的饭菜便似模似样了,不过原因当然不是他突然变聪明了…… “为师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之前做饭做得这么好了。” “师父不是二十多年前就和义父认识了吗?” “那感觉不一样的……”最早他是贵公子,有银子有势力,坐等着享受就好饿。后来家破人亡,对长宁侯,他爱着也恨着,怎么可能想着给对方洗手作羹汤?直到现在,那个人该被他爱着,宠着,好好护在怀里…… 总之一切都折腾完了,眼看着也就入秋了。新皇登基,墨岘也没打听是哪位,但是总算天下安稳下来了。 墨岘抹黄了自己的脸,粘上胡子,背上药箱,举着幡子,摇着个铃铛出来做铃医了。 去时的一路顺遂,平平安安接到了七师兄。于是墨岘依旧那身打扮,七师兄则换了身长衫,沾了两抹八字胡,扮作了他的徒弟。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朝回赶,却未曾想,在半路上,又出了波折。 那日他二人借宿了一处民家,谁知道半夜里,外边火光闪烁,人声鼎沸。两拨人就在这小山村的外边打了起来,一开始墨岘是没想帮忙的,但先是听外边有孩子的哭闹声,接着又在那一片吵杂混乱中,听到了有点像是杨大宫主的声音。 “师兄……” “你自己小心。”七师兄其实也觉得挺无奈的,遇见事的时候,他总是逃跑,或者原地等待的那一个,虽然说不惹事,不找事就是帮了墨岘,但是……这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墨岘吻了七师兄一下,悄悄潜出房去了。 97、番外之众人(二) 外边那对峙的双反,果然是杨大宫主一行人。杨老爹,墨岘当日见过的大娘、两个姨娘,墨岘那对挂了名的小儿女,还有四个死士。此刻包括两个孩子在内,都是一身狼狈,身上的衣裳都是泥污血迹,根本看不出本色,还不到三岁的两个小家伙分别在大娘和一个姨娘的怀里大哭不已,不过倒是没挣扎什么的。 至于追捕他们的那群武林人士,即便墨岘也看出来了,这是一群“散户”,八成是因为“共同的目标”临时纠集在一起的。不过墨岘有点奇怪,看这群人武功多不过二三流的水平,怎么就把他爹还有几个高手逼到这个地步了呢? 黑暗中,那围住了玉华宫众人的武林人士正举着火把吆五喝六的。墨岘猜测的没错,这群人正是一群“散户”,如今新皇登基,那谋刺先帝的大逆不道之徒已经伏法——天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正好又赶上新年将至,新帝自然是例行公事的大赦天下。 长生门的普通,甚至略微高级点的小管事人,都在大赦之列。不过是长生门附庸的玉华宫,当然也不例外。按理说,如果不是杨宫主不愿在玉华宫身上重演长生门之旧事,他现在带着人回宫都没事。 可是朝廷不追了,却还有江湖…… 这世上的事,历来都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更何况这墙后鼓内还藏着宝?一群江湖人士,名门大牌邪门歪道,隐士高人无名小卒,全都蹦了出来。 那些搞歪门的人还好,直说要武功、要钱财,那些走正道的人大多直接一句“除魔卫道”,但却不知为何他们要和那些邪魔并肩作战。 杨宫主这一行人还算好的,寻常武林人士,没几个知道他们这一行是玉华宫宫主及其家人的,大多数人只知道他们是玉华宫的——这便是和长生门有牵连,但也不算太大,更说明他们并不是大鱼。且他们一行大多年轻,还带着两个孩子。 因此,那些身份高的、爱惜名声的、觉得他们没油水可捞的,总之那些真正的高手,以及财大势大的门派就都退了,剩下的就都是这些二三流的了。不过也是他们这群人在逃出长生门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其中以杨宫主最重,否则现在也不会被这些下三滥弄到如此地步了。 墨岘随便撕了块衣角,把脸蒙上了,下边的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却听两声破空之声,便见两个吆喝得声音的最大的江湖人,脸上还保持着一脸的志得意满,只眉心处多了个血洞,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可还没等有些人看清那倒下去的是死是活,伤了人的是何暗器,破空之声又起,却是声落人倒。却依旧连敌人用的什么手段,身在何处,有多少人都不知晓。 有火爆脾气的张口便骂,但也挡不住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杨宫主一家人躺了一圈尸首——这群江湖人此时唯一明白的,就是对方是与玉华宫这伙“妖人’一伙的。 “不只是哪位前辈高人,这些妖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前辈莫要为私情而忘大义!”一位“英雄”喊着,不过喊出声的这位却是隐在众人之后,黑暗之中,墨岘找了半天竟然也没找到他…… 总之墨岘的回答,就是地上又躺到了几位。可怜他们不过是替那喊话的担了罪过。 杨宫主自然也知道自己是绝处逢生,但他却明白,这如今帮他的不会有多少人,甚至可能只有一个人,否则冲出来将这些乌合之众一口气杀散,不是更干净利落。现在对方隐于暗处,以暗器相要挟,那就绝对不会有多少人。 所以杨宫主只能带着人继续留在这和对方对峙,他不敢跑,否则那些江湖人只要有几个不要命的一追,必然引动一群人都追上来。那时候众人热血上涌,就不是杀几个能为舍得住了,而那救他们的人无论武功多高,到时候即便能将这干利益熏心之辈杀的干净,但他一家老小也必定会有损伤。 可同时杨宫主又急,万一就这么一直对峙到天明,那无论对隐于暗处的帮手,还是对他们家之后的逃亡可都是大大的不利…… 而杨宫主想的这些,墨岘明白,所以他连那些举着火把的江湖人都被杀,就怕场面太乱,误伤了杨家众人。 其实那些追来的江湖人也不是没有明白的,但现在怎么办?众人都被吓住了,喊着朝前冲,其他人必定要让喊口号的人自己先冲,那就一定是送死了。而到这来的,可没几个人品好的,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他们可是决计不能做的,所以,就继续僵持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孩子都哭得累了,在两个女人的怀里睡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后半夜了…… 又有些人蠢蠢欲动起来,墨岘蹲坐在树梢上,手里抓着一大把随手捡来的小石子,就等着哪个忍不住了送他一颗。 蓦地,墨岘听见不远处传来牛叫之声,一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是这牛的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牛蹄子踏地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大半夜的哪家的牛惊了? 他刚这么想,便见一团火光疾奔而来,可不就是数头角上绑刀,身上披火的火牛?! 这几头牛正好冲进江湖人最密实的位置,虽然只是普通耕牛,对这些江湖汉子来说,寻常时宰一头耕牛不是问题,但这如今是一群狂奔的惊牛,且又是突然之间,当先的数人立刻便毙命与牛角牛蹄之下。后边的人仓促之间躲闪惊牛,一时间场面大乱。 “别让他们跑了!”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谁喊着,但此时墨岘早已从树上跃到了场中,听声音一片石子过去,立刻就是惨叫连连——来不及打要害了。 墨岘到了杨宫主身边便要抓他,杨宫主躲闪了一下,就听见一声:“爹。”于是便立刻放弃了挣扎,任由儿子一把抓过来,大头朝下扛在了肩上。于是一群人由墨岘开路,消失在了夜色中…… 天亮后,某无名山谷中,一群人正在山洞中歇息。 杨宫主躺在唯一一块席子上,一脸感慨的看着洞口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他过去同意他俩不过是被形势所迫,但是如今……命都是人家救的,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服气? 不过说起来,那人武功不好,容貌也只是中上,但这心智反应,可真是一等一的,我儿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啊~~ 墨岘还不知道他爹已经心服口服了,其实服没服他也都无所谓……此刻他正在和七师兄商量,怎么“处置”这群人。带着他们回鬼医的住处是绝对不行的,那地方他们四个人隐居刚好。人再多,那必然要增加进出购物的次数,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察觉了。 他和七师兄还好,鬼医和长宁侯要是被发现,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那么朝哪走? 商量半天两个人也没个决断,墨岘干脆问他老爹:“杨宫主,你要去什么地方?” 杨宫主郁闷,怎么又是宫主,不是爹了:“哪里还是宫主,现在是一无家可归的落魄之人而已。” “杨前辈?” “……”杨宫主继续郁闷,不过也知道,他儿子倔起来,是没办法变的,那也就只能先商量正事了,“我原定的藏身脱身之处已经阴差阳错别人发现,去不得了。”随即眼巴巴的看着墨岘,一副“我可是来投靠”的模样。 墨岘也不知所措,这么一群无比显眼的人,他怎么安排? 想来想去,墨岘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沧浪宫! 墨岘不知,在他想着找沧浪宫的时候,沧浪宫里的某人,也正在“想”着他,和他那位鬼医的师父——萧猎人病了。 一开始只是有些低热,大夫诊病也只是说染了风寒,但问题是萧猎人一烧就烧了一个多月。接着便是低烧变高烧了,沧浪宫的大夫再诊,却是叹息一声,告诉了萧云簇八个字:“大限已到,鬼神难救”。 萧云簇当然是不相信的,不是鬼神难救吗,真鬼神我寻不来,这世上不是还有一个鬼医吗?他笃信能把萧猎人救回来,可谁知道时局大变,鬼医没了踪影,甚至有人说鬼医早已死了。 他又要去哪里寻那救命的人?! 99、番外之分手(一) 冯思定与宫梓虽说被送做了对,但自从可以用“惨烈”形容的的第一次后,两人虽然是同房又同床,却再在没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了。 不是宫梓不想,而是他已经明白了,那第一次是自己的误会。虽然现在连蒙带骗的让冯思定愿意随着他了,但说到底,人家的心根本没在他身上。不过要说冯思定还记挂着某人,那也不见得。该说他只是心伤未愈,无力想信人。 宫梓也不逼他,反正后半辈子两个人都要一块过了,慢慢来,终有一天能够会守得云开。 宫梓心情平和,也渐渐的影响了另一个人——冯思定开始时应下了宫梓,虽说他不悔,但却还是有些紧张局促的。身上有着伤的时候还好,等到伤一好,夜里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他就有些局促紧张了——第一次时主动诱惑的大胆荡然无存——想着若是宫梓想要,他该如何…… 一夜一夜的僵在床上不敢动,困倦极了小睡一会,但很快就会被光怪陆离的噩梦吓醒。那段时间,越发能体现出宫梓的体贴。 每日晨起,与他洗漱之后用过了早饭,宫梓便离开了。冯思定便回了卧房去补眠,知道渐渐的适应了旁边睡着的那个人,才恢复了正常的起卧。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冯思定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 “宫梓?” “在江湖上也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你吧?” “思定,我可从来没想着别人……” “你误会了,我只是奇怪。”宫梓的模样不错,出身也不错,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又不是谁都想着称王称霸,他这一手好厨艺,足够钓走无数男女的心,“你怎么看上我这么一个阴沉、无趣,又呆板的粗硬男人的?” “这个……缘分吧。” “……” “我不是说笑,也不是敷衍你,这事情还真是不好说。”宫梓头疼的抓抓头发,“你还记得那次赵雁乐跑了,留我下来背黑锅,但是你又跑回来的事情吧?” “这倒是记得。” “那时候咱俩先是一块被关在监牢里,之后又一块做饭。” “……”冯思定继续沉默,一块被关是没错,但一块做饭却不是,他连打下手都算不上,顶多端个盘子递个碗的。 “你也知道我喜欢做饭,相同的东西,不同的手法,就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我从小就觉得那很神奇。那天之前我却从来没觉得,那么顺手,那么舒心过。也不是说过去不顺手,不舒心,只是相比之下,没有你的时候,缺了点什么。” “因为你做饭舒服了,所以觉得喜欢上我了?” “这话应该倒过来说,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所以我做饭时才会那么舒服。” “或许是人家厨具灶台准备得好。” “绝对不是!”宫梓坚定的反对,“我知道思定你是什么意思,我这个人在有些事上笨得要死,但是对于我喜欢上了你这一点,却是丝毫没错的。” 宫梓也承认,他在某些事情上迟钝的就像是头笨牛,但是对冯思定绝对不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冯思定走后,忽然觉得做出的饭菜没了味道——作为一个吃货,他的舌头比他的心先明白自己最想吃的是什么…… 两个人在沧浪宫煮了些时日,虽不能说渐入佳境,但也已经能和平相处。外边虽有风波,但对他们俩这小人物来说,却已没了危险,于是便告辞离开了。 冯思定随着宫梓走,而宫梓则是想带着冯思定云游四方,觉得玩着玩着,两个人就玩出心(奸)情了。 可没想到情没玩出来,旧情人的消息倒是自己跑进耳朵里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虽不全对,但新帝登基,那些能力平平,无甚政绩,亦无甚名声,但却在朝堂里占据高位的大臣,却是必定要被改换的。 而陆家与花家——也就是长宁侯的父兄,以及他姐姐的夫家——虽然占据的位置不算太高,于京官来讲只是中流,且长宁侯在时官声也是不错,但他毕竟担着个佞臣的名声。这两家人也确实没什么出色人才,且也偶有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如今便正好让新帝拿他们开刀,笼络人心了。 新帝的本意,不过是让他们去职还乡,去做富家翁而已。但谁知道经办这事的官员不知和这两家中的谁有旧怨,一朝之间小事变大事,如果不是新帝见势不好立刻招来那官员一顿申斥,八成长宁侯都要被退侯削爵,从侯爷的墓里被拖出来——衣冠冢。 毕竟两家被泼上的脏水很多都是夸大其词,毕竟有长宁侯几十年压着,他们虽有那个胆子做小恶,却是没胆子做大事的。可事情已经闹大了,甚至里边还有些看不惯佞臣的老道学在里边煽风点火,最后长宁侯没被牵连,陆花两家被定了秋绝的有六七个,剩下的一干男女老少发配充军者有、贬入奴籍者有。 不过这还是新帝费了心思维护的结果,毕竟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皇帝,那是昏君。 花长怜虽说不是花家的嫡子长孙,也并无官职。但是当初把他放在长宁侯身边,实际上是想把他过继给长宁侯当儿子的。虽然长宁侯没答应,可实际上也是把花长怜当儿子养大的。即使后来花长怜去闯荡江湖了,自己也没有官身,可实际上他绝对是在朝廷里挂了号的。 花陆两家遭此大难,他是绝对逃不了的——幸好即便是摊上最倒霉的秋绝,那也要等到来年秋天了,今年这一波,已经过去了…… 两人在酒楼里听了几个闲人议论,入夜时,宫梓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去抓冯思定的袖子——他笃定对方也是没有入睡的。 “思定,咱们去看看他?”虽不知花长怜被定了什么罪过,但以他的年纪发配充军是免不了的,若是倒霉些,菜市砍头的也有他一个…… “……”冯思定确实没睡,但却并没立刻回答,“你是为了你自己去看,还是为了我?” “我可不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物,能够帮着情人去见情敌。我自然是为了自己,花长怜,怎么说也与我是朋友一场。” “那我们……就去吧。”冯思定轻轻一笑,倒是没想到平日看着有些婆婆妈妈的宫梓,却是个干脆坚定之人,也没想到宫梓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结果既定,他冯思定从来都不是藕断丝连,穷追不舍之人! 他们去,只为了去看朋友,帮朋友…… 两人转向朝京城而去,半路上倒是见了有关花陆两家的榜文,秋绝的人里并无花长怜的名字,这让两人略略放了心。 不过不知道两个人谁想起来的,“花长怜”这个名,实在不像是个官家子弟的,太轻浮孟浪了些,倒像是个花名。且再说起来,朝廷世家子弟若要在江湖上行走,也确实有取个假名的习惯,不会花长怜也是如此吧? 如此一想,刚放下的心就又有些忧虑。只怕那秋绝的花某某里有一个花长怜。 总算是赶到了京城,却正好是除夕当日,大白天的隆隆鞭炮之声,便震得两人都有些耳鸣。这种时候,客栈酒楼全都闭门歇业,连个住的地方都难找。将入夜的时候,才终于租下了一户民家小院。 夜里两个人也吃了团圆饭,包了饺子,子时放的鞭炮还是冯思定不知道从哪寻来的。 这年过得虽草率,但两个人躺在床上却都想笑,撇开花长怜的事情不说,心里那种安逸平和不是装假的。 一夜相拥而眠,虽依旧没做什么,宫梓年初一的早晨却一个躲在灶间里傻笑——成功就在眼前啊。 但用罢了早饭,两个人却又开始发愁了。虽说两人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情况危急,那说不的也要使用武力手段劫狱。但他二人都是标准的江湖人士,走江湖上那一套自然是熟稔得,如今到京城里,找一个朝廷的要犯,这人生地不熟的可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