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易梦》 第1页 书名:阑珊易梦 作者:颀木尧 【文案】 今生跑堂,穿越成王。竟然还能逆转,在古代体验一把当夫人的感觉。叶阑珊穿越之后,凭着鷟彦的身份,玩转王城、灵山…… ==================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s://..vip/】 ☆、第一章 生活并不美妙 一阵风颳过,灰土打着旋儿直扑叶阑珊的脸,小叶赶紧把头埋进衣领里。就在刚刚她还在田姐温暖的家里给小孩子补习功课,现在却要迎着北风去追赶回家的末班车。抬头看着远天清晰的星星,叶岚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 自从半年前选择了家教这个职业,小叶觉得这条路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容易走。不同于常规工作的作息时间,几乎每日都在奔波中度过的疲惫,叶阑珊几次都想放弃。“可是不干家教我还能干什么呢?”这是小叶的心理话,对于刚毕业不久的她来说,有份固定工作是一件高兴到不得了的事。“跳槽”这个21世纪的流行词在小叶脑海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被扑灭了。虽然不用养家餬口,养活自己还是有必要的,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整天向父母伸手要钱,叶岚珊做不到。 202路有轨电车清晰的剎车声打破了叶岚珊的思绪,小叶紧了紧衣领,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车。车上寥寥几个人或倚或靠,小叶也想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于是找了个把头的座位。看见对面的人在打盹,小叶下意识看了看手錶,晚上9点半。这对于一个家教来说是很正常的,因为学生休息的时间就是他们工作的时间。想到回家还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叶阑珊干脆往扶手上一倚,202路的车厢有规律的摇晃着,小叶渐渐进入了梦乡。 “哎,醒醒,到终点了!” 乘务员几乎都是大嗓门,这么一喊叶阑珊立马清醒了大半,抓起背包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奔下电车。 夜深了,风小了些,星星却更加清晰了。 冬月的太阳划过地平线,努力将光射进每一扇窗户。敞亮的落地窗让整个房间都沐浴在光里面,暖暖的。 早上七点钟,大部分人已经在上班途中,大街上、菜市场里,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么早就出太阳了,让不让人睡觉啊!” 叶阑珊极不情愿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向窗口瞟去。一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好照在小叶的脸上,依然是暖暖的。但叶阑珊感觉不到,她只觉得这阳光特别刺眼,搅了她的清梦。 梦醒了,很难再继续了…… 小叶干脆在自己脸上使劲搓两下,让自己彻底醒过来。起床,简单收拾一下。叶阑珊抬头看看挂钟,8:15,“这么早干点什么呢?”想想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吃顿早饭了,小叶决定找个有特色的地方认认真真的吃顿早饭。 北方的餐馆大部分要到十点以后才会营业。 “吃点什么呢?” 一个人迎着冷风在巷子之间熘达实在不是什么惬意的事。这些小饭店像是都在跟叶阑珊开玩笑,走了几条街全部是大门紧闭的小店。 “这都几点了?还不开门!等着喝西北风啊!”早起寻找美食的兴致已经彻底没了。 绕了一条街巷终于有家开门的早餐铺,叶阑珊都没仔细看看这家餐馆的招牌就闯了进去。瞬间变暖的空气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小叶搓着手环顾四周,发现餐馆墙壁上有很多仿汉代的壁画。 “这苍蝇馆装修的还挺高雅。”小叶这么想着随口说了出来。 “这家餐馆不用地沟油,严格的说不算苍蝇馆。”叶阑珊吓了一跳,赶紧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从这个人的姿势来看应该已经注意她有一会儿了。 “你不是从来不吃早饭吗?今天怎么有雅兴?” “我什么时候说过从来不吃早饭?只是赶不上吃早饭的时间罢了。再说早午饭不也包括早饭吗?”王辉笑而不语。 同为师范学院毕业的王辉比叶阑珊高两届,由于在校不是学习同一个专业,两个人在来培训学校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行业同学的关系常常会比较融洽,尤其是师范院校,说不定将来谁会给谁介绍学生,对于这种挣外落的机会大家都很珍惜。叶阑珊和王辉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结识的,但他俩关系很好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两个人都喜欢歷史文化。其实叶阑珊对于歷史只是一知半解,这还是在遇到王辉之后人家给义务普及的。 王辉人很好不光是对小叶,对其他同事也很客气,大家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从不会被拒绝。 “既然来了,打算吃点什么?”小叶摇摇头,“不知道,随便什么能吃就行。”对于叶阑珊这个回答王辉有点挠头,“老闆,再加一份踏雪远征。” “好嘞。”厨房里传来老闆爽朗的回答。 “给你点的和我一样,是这家店里很有特色的。这店里就老闆一个人忙里忙外,先喝点水,等会儿就好。”王辉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小叶倒了杯水。 店里就一个人,老闆兼服务员兼厨师兼勤杂工,这店得节俭到什么份上啊……“叶子,下午老大要的材料你弄好了吗?”“材料?完了!”叶岚珊一口水差点喷到王辉身上。 “怎么把这事忘了!被老大抓住还得加班,哎呀苍天啊!”刚才还满脑子都是老闆“节俭”现在也顾不得了,叶阑珊扔下杯子扭身就走。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材料我帮你整理好了。”叶阑珊勐地回头正看见王辉沖她脉脉的笑着,小叶顺势甩掉那只手坐了下来。 “谢谢。”回答很简单,“真不愧是金牌语文老师,讲话就是精炼。”小叶不再说话,拿起水杯静静的喝着。王辉也不说话,两个人一下陷入了寂静中。 “踏雪远征来了,让让别烫着啊~”老闆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吃吧”王辉递过来一把勺子。 “原来是米粥啊,名字还挺文艺的。”小叶用勺子轻轻撇了一下放到嘴边,“这雪原来是砂糖,那远征是什么意思?”叶岚珊抬头看着王辉。 “尝尝吧,吃了就知道了。” 小叶用勺子使劲搅和两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也许只是商家的营销手段罢了,”这样想着,叶子低着头自己吃起来。 “怎么有海鲜的味道?”叶子看着眼前的粥。 “里面加了蟹肉,吃起来不错吧。”王辉边吃边解释。 “这粥的名字倒是和这家小店的装潢挺配的。”四周墙壁上挂着很多汉宫壁画拓本,突出来的横樑也已经用红木装饰过了,店面一侧摆着一张黄花梨长几,上面满是各式各样的古董。对于古玩字画这些东西叶阑珊根本就一窍不通,即便这样她也能看出来这家店的老闆根本不缺钱,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开这样一家餐馆。 第2页 叶阑珊盯着那些古董正出神,忽然眼前有东西晃了一下,小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老闆就站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她。“小姐是第一次光临本店吧?这粥味道怎么样?还和您口味吧?” “味道不错,我会推荐朋友过来的。” 老闆从衣兜里掏出一件东西递到叶阑珊眼前,“我看您一直看着那些古董,小姐也对古玩感兴趣吗?这个挂饰您如果喜欢就便宜卖给您了。” “难怪要开店原来是为了卖古玩,就算喜欢我也买不起啊”,心里这样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叶阑珊拿起那个物件摆弄起来。看上去黑黢黢的石头仔细看看竟然是透明的,手指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拿它对着灯却是不透光的。 “这是什么?有来歷吗?” “鵸鵌之泪,你就当这是一块化石,怎么样?喜欢就买了吧。”老闆倚在吧檯上等着叶阑珊的答覆。 “别犹豫了,一口价1000,要吗?” 花一千块买一块石头还这么丑,叶阑珊果断拒绝:“还是算了,今天出门急钱不够,改天再来买。”店老闆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那是战国的物件,应该买了它。”王辉还在吃粥,细细的品味。 叶阑珊瞪了他一眼,“吃完了吗?走吧,活没干好再迟到了,估计老大要发飙了!”叶岚珊随手抹了把嘴儿,站起身就往外走。 “慢走,再来啊!”老闆热情的吆喝声再一次响起。叶阑珊觉得好像漏掉了点什么事情没有做就走了,正琢磨呢,老闆的吆喝声让她瞬间明白了。 ☆、第二章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 “今天的教研会就讲这些内容,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散会!”话音未落已经被此起彼伏的推凳子声盖住了。 “老大今天心情不错啊,讲了两个钟头居然没骂人。”“你想多了,这是意外。”“得,赶紧走吧,等下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大家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叶阑珊,你等一下。” “又中奖了!”小叶子用她能做到的最萌萌哒的眼神回头看了眼校长。 “校长,我晚上还有课,现在得去备课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等一下再备课也不迟。我这有个关系户,语文你给带带吧。” “时间排不开了,能安排其他老师吗?” “这可是个大客户,家长很挑剔,还是你带吧,至于时间挤挤吧。”扔下叶阑珊,陈校长头也没回走了。 “又中奖了?”“这不明摆着嘛,你看不见啊!”说着也不理王辉,叶阑珊气唿唿的走了。 “关系户”是这些来补习的学生中特殊的一群人,家长有钱、有关系、脾气大、难伺候;孩子大多是纨绔子弟,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行。这种谁遇谁头疼的事,不出意外总会落到叶阑珊身上。 “这活儿真是没法干了!”叶阑珊把自己的东西拢成一堆丢进一个纸箱子里,“这种烂活破活每次都是我的,这是得罪谁了?”小叶越想越气随手把字典摔在地上。 “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只不过是挣点钱养家餬口罢了。把这个带在身边也许运气就变好了。”王辉随手把一个黑黝黝的物件放在桌上,弯腰捡起字典放回以前的地方,转身走了。 其实王辉说的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既然没有含着金勺子的命,那就只能自己拼命干了。这种难缠的主儿叶阑珊遇得多了,最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可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因为不是校长一派的,别人都是舒舒服服的接新生,她只能接别人讲失败了掉的,要不就是家长难缠学生事多那种,叶阑珊心里不是滋味。即便是这样还是要面对的,这就是生活。 看见桌子上王辉留下的东西,叶阑珊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那天拿着它的时候就有,说不清。对叶阑珊来说,鵸鵌不过是活在神话中,《山海经》有云:“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也许鵸鵌只不过是古人图腾崇拜描摹出来的一种神物,根本没有真实存在过。更何况鵸鵌只会笑又怎么会有泪滴结晶?说到底不过是被粥铺老闆坑了。叶阑珊随手把这块黑黝黝的石头揣进口袋里。 朗月,散发着隐隐的青辉,隐朔湖水也泛着青光迎合着,柳岸一个清瘦的背影独自坐着,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髮,看不见容貌却分明觉得俊俏中透着妖娆。少年踩着水,湖面盪起一片涟漪。岸边高树上另一个身影静静的坐着,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隐朔湖的影子。 “哥哥,你说他会死吗?”俊俏少年仰脸看着树上,“不知道,也许吧。”一个健硕的身影飘然落下。离他们不远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人,左肩膀有三道口子,血流了一地。叶阑珊心里一惊,想睁开眼睛可是办不到,全身都不听使唤,她觉得奇怪,做梦怎么会这么疼,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阑珊勉强能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床呢?自己怎么躺在地上?草很高挡住了视线,她努力把头转向另一边,却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 “你醒了?看来死不了了。”少年凑近她的脸,金色的眸子流动着光华。 这是什么情况?这梦也够离奇的,都能写小说了。管他呢,反正是梦,等起床找周公解解。都怪学校里全是“歪瓜劣枣”想看帅哥还得做梦,想着叶阑珊又睡着了。 “喂!喂!快起来,你的闹钟吵死了,赶紧关了!”邻居的砸门声比闹钟好用多了,叶阑珊一骨碌坐起来,关掉奋力工作的闹钟。 这个公寓是老房子,年头久了隔音自然不太好,谁家媳妇摔了菸灰缸,谁家孩子读课文听的清清楚楚。周末早上谁不想睡个懒觉,叶阑珊的闹铃声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培训学校的工作时间就是学生的休息时间,或者说是社会上大部分人休息的时间,因为这个,叶阑珊刚入行时特别不习惯,在继续上班还是辞职之间抉择了很久。 “老师早!”“早,坐吧。”岳成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慢慢悠悠的翻书包。“语文笔记本、作业拿出来,快点!”听见叶阑珊吼他,岳成阳加快了翻书包的速度。 “老师,你别急啊,我这不正找么,我得找仔细一点,要不找不着啊。”他这磨叽劲叶阑珊已经适应了,催他基本没有什么用。 “在这呢,”岳成阳把书包往桌子底下一扔,“好了,给你。”叶阑珊接过岳成阳的卷子仔细看起来。题不算多,答案比题干字数还少,一共留了四道题还有一题是空着的。 “这是什么情况?”叶阑珊指着空白那道题问。 “不会啊,这是真不会!” 叶阑珊没再说什么。岳成阳刚转给她的时候满分一百的测试卷只能考二十多分,四个月时间现在已经达到及格线了,这些叶阑珊是看在眼里的。在这个孩子身上叶阑珊下了很多工夫,给他做教学幻灯片,给他选题,带着他一道题一道题过知识点。叶阑珊觉得这是责任! 第3页 “回家把这节课学的知识点让家长考一遍,下节课我要抽查。下课吧。” “老师再见!”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岳成阳把书包都收拾好了,听见“下课”两个字噌的一下就窜出去了。王辉正在工位上收拾教案,岳成阳跑得太急差点撞到他。 “没事吧?” “没事,你这学生下课真积极啊。”叶阑珊无奈的笑了一下。 “我师弟师妹回来看老师,中午想聚一下,大家都是校友一起来吧。” “算了,我去不合适,谢谢。”叶阑珊边说边收拾东西,后面没有课,她就算下班了。 下午公园里人不多,叶阑珊自己在树荫底下熘达,昨晚的梦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那双金色的眼睛是谁的?自己怎么会躺在草丛里? “肯定是最近太累了,不想了,不想了!”叶阑珊使劲摇了摇头。就在她把手伸进自己衣兜的一剎那,叶阑珊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光滑的东西,凉而坚硬。 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叶阑珊仔细端详这块石头,黝黑的外皮下隐隐透着光,握在手里明明是冰凉的却能感觉出一丝暖意。一个人逛公园实在太无聊,想起手头还有一沓卷子等着批改,叶阑珊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三章再遇金瞳 学生作业看着不多批改还是要花费一些时间的,叶阑珊伸了个懒腰,扭头往窗外看发现天已经黑了。“叮铃—叮铃—”叶阑珊拿起手机,是王辉打来的。 “叶子,我刚刚整理教案发现你学生的作业卷落在我这了,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放我工位上明天我再批,来得及。”挂了电话,叶阑珊觉得特别累,只想躺下休息。 “你醒了,太好了!”一个女人抽噎着满脸泪痕。 “公子醒了,快去通知大王!”一旁侍从模样的人吩咐其他人。叶阑珊已经彻底摸不清套路了,不过还好这次不是躺在草丛里。侍女扶着她慢慢坐起来,旁边那个女人一直在哭。叶阑珊低头看看自己胳膊腿都在,“还好”她可不想做梦都把自己吓个半死。 “鷟彦!”一个男人急匆匆的奔进来,侍从模样的人自觉退到两边。“大王,”女人迎上去行礼,“鷟彦醒了。”叶阑珊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想想在自己梦里还能演一回宫廷剧挺有意思。 “你这小子!再这样,死了也不管你!” “大王息怒,鷟彦只是贪玩,您别怪他了。看看这命差点就没了——”说着,女人又哭了。叶阑珊坐在床上欣赏这两个人的表演,大王自然是高大帅气,夫人则是美貌端庄,这是传统宫廷剧啊。 “看来我这次要演主角了。”叶阑珊心里想着,右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太医说你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必须卧床休息,需要什么吩咐下人就好。”夫人跟侍从交代了几句,又回身道:“大王,我们先走吧,让鷟彦好好休息。”大王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鱼贯而出。 叶阑珊有点郁闷了,自己的梦境怎么不给自己设计点台词呢?话说,做梦怎么老是受伤,上次是,这次还是。叶阑珊看看自己的衣着再看看丫鬟的打扮,用自己不多的歷史知识分析了一下,“春秋!太棒了!”叶阑珊选择教语文,不光是因为学科知识难易度还和她的兴趣有很大关联。能在梦里见识一下夫子的学识才略,叶阑珊有些兴奋。 感觉在床上躺了很久,叶阑珊实在熬不住了,趁侍从不注意熘出了房间。精神很饱满,现实很骨感。叶阑珊几乎是走三步喘一步的往前走,左手更是疼的不能动弹。这个场景设定太尴尬了,主角不是应该有很多技能吗?至少上蹿下跳没问题吧?幸亏这里风景还不错,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偶尔还能遇到长相俊美的宫婢。从刚才醒过来叶阑珊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一遍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地方连个镜子都没有,条件还真是艰苦。”叶阑珊灵机一动抬脚往湖边走去。 其实她并不知道湖在哪里,甚至这个院子里有没有湖她都不确定。不过想想当年背过的课文,叶阑珊很肯定这里有湖而且还不会小,果然没走几步远远的就看见一湾清碧映入眼帘。 叶阑珊趴在栏杆上伸头往水里看,“我去!什么情况!”她分明看见的是别人的脸。叶阑珊吓了一跳差点坐地上。 “少主,您怎么自己到这里来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叶阑珊勐地回头,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壮汉站在身后,来人很客气正躬身行礼。 “好,那你扶我回去吧。”叶阑珊觉得演戏的感觉相当不错,难怪大家都想当演员。高个侍卫扶着她往房间走,叶阑珊无意间瞥见这个侍卫腰间悬着一柄剑,通体暗金色,雕刻着奇怪的纹理。“哎?”她抬头看了一眼侍卫的脸,勐然发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叶阑珊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帘可以看见东方天际已经泛白了。桌子上还剩下几份没批完的学生作业,她不情愿的起身,然后工作。 今天小叶来的特别早,心里只想着昨天王辉把学生作业放在她的工位上,活还没干完得早点。岳成阳的作业卷真是能“以一敌三”,乱的不得了。叶阑珊一边批着岳成阳的卷子一边合计着准备今天会议材料的事,其实,陈校长开会一般轮不到她发言的。她还是准备了一份发言稿,万一被叫到不能掉链子! 王辉在所有老师的后面做了总结,接着陈校长说了下一周的工作任务,到这,教研会就算结束了。叶阑珊早就料到自己的发言稿派不上用场,团了几下直接扔垃圾桶里了。散会之后,王辉照例和几位骨干教师吃午饭,谈谈当月计划完成情况和下半年的工作方向,叶阑珊则是准备晚上吴阳的课。吴阳的妈妈,叶阑珊叫她田姐,人很好,热情,总是替别人着想。她给吴阳上完课,田姐通常会留她吃饭,家常饭很香,这可是盒饭不能比的。 晚上依旧是摇晃的有轨电车,“咣当咣当”的驶过一站又一站。叶阑珊婆娑着鵸鵌之泪,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东西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前天梦里看到的草边湖影,昨天遇到的佩剑侍卫,这都是巧合吗?如果她确实见过他们,那会是在哪里呢?要不是王辉执意买了这个东西,现在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困扰呢?叶阑珊拨通了王辉的电话······ 王辉也刚下晚课,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往家走。两个人后面都没课,就约了大排档吃宵夜,这次叶阑珊请客。王辉去里面拿了两瓶酒,小叶本并不打算喝,她不爱喝酒,再说明天还要工作。但是小叶太想知道这个东西的来歷,王辉给她倒酒,她没有推辞。和这个小师妹喝酒王辉是知道尺度的,对于叶阑珊的酒品他也是再清楚不过。 “学校下一步要评选新骨干教师,你准备一下,也许能行。” “这种事向来找不到我,准备也是白搭。”说着,叶阑珊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第4页 “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学管之所以安排一些难弄的学生给你,他们是觉得你的能力强,处理这些没问题。也许你不该计较这些事。”王辉缓缓地喝干自己手中的酒。 这件事是叶阑珊的心结,解开了海阔天空。可就是这个结存在小叶心里,她怎么也迈不过去。有一件事叶阑珊比谁都清楚,那就是不论怎么样,生活还是得继续! ☆、第四章重回郢城 郢城外二十里,公子彦正和侍卫一起围捕一只狍子。狍子在林间乱窜,十几个侍卫从几个方向逼近。就在要得手的时候,狍子突然迴转方向一跃从两个侍卫中间跳出去逃了。 大家觉得有点扫兴,收拾装备准备撤回,不远的地方传来狍子的嘶叫,近乎犀利的叫声。鷟彦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奔过去,刚才逃跑的狍子就站在前面,惊恐的看着草丛。侍卫们都跟了过来,有几个已经慢慢向狍子靠过去。 那狍子并没有躲,相反还往侍卫这边靠了靠。鷟彦发现草丛深处好像有个黑影,身形没动气势却已经能感觉到了。 “别动!” 鷟彦看见有个侍卫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那只狍子只剩下五六步远的距离,而那个黑影似乎也比刚刚高大了一些。鷟彦反手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拉满弓朝黑影射过去。 “噌--”那黑影窜了出来,是白虎!鷟彦反手从箭篓里抽出另一支箭,就在白虎扑倒那个侍卫的时候,箭到了!袍子受了惊吓拼命窜进树林,那个侍卫则瘫坐在地上,白虎肚子上中了一箭倒在地上艰难的喘息。 鷟彦拔刀斩了白虎,冷冷地对侍卫说:“回去给王兄做件斗篷。”看见公子转身走了侍卫也不敢怠慢,收拾好东西赶紧跟上主子。 郢城内,郑王在尚书房接见大臣。 “大王,楚国公子元出兵已有半月,所指之处皆以归附。现在矛头直指我郑国都城,大军已经渡过滢水,兵临城下只需数日,大王尽早派使臣议和方乃上策啊!” “相国大人所言差矣,我国虽独自不敌楚国但可联合齐鲁共同抗敌,请大王明鑑!” “许大人贵为上卿,却不能为大王谏良策,可否感到惭愧!”…… 郑王并没有说话,独自踱着步子。在群臣的争辩中他听出事件很紧急,但是他不能决断。公子元贪得无厌,绝对不能议和;如果迎战,楚强郑弱,如果没有援兵说不定郑国就此会一蹶不振。应该如何处理才能使郑国的利益最大化?郑王思考着。 “鷟彦回来了吗?”郑王问内侍,“回大王,公子还没回来。”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脚步声,公子鷟彦大步流星径直走上来。“王兄”鷟彦躬身行礼,大臣分立左右,整个尚书房一下子变安静了。 “王兄,既然公子元大兵临城,我们必不能退却,请给微臣点数一万精兵,我去会会他。”公子鷟彦说完,大臣们并没有迎合之声,大家对这位傲慢的王子早已没什么可说的。郑王当然知道他这位弟弟有多少斤两,无奈举国上下竟没有迎敌良策。 “鷟彦,打仗不同儿戏,你若败了郑国可就难有翻身之日了!”大臣们纷纷点头。 “王兄,何以见得我一定会败?那公子元不过是想在丽姬夫人面前显摆一下罢了。” “好吧,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 “放心吧王兄,我若败了,提头来见!”鷟彦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尚书房里只留下一众大臣窃窃私语。 培训学校,vip教室。 “老师,这个作业真是忘了,等会回家补,晚上给你发图片。”岳成阳满脸坏笑。 叶阑珊轻轻嘆口气,没再说什么。岳成阳已经是个高中二年级的大小伙子了,给他上课叶阑珊依然觉得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课堂上他总能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不做练习、不写作业,小叶也只是下课时如实跟家长说一下本节课的教学内容和孩子的完成情况。 如果家长课后不管,只靠上课这两个小时又能有多大作用呢?叶阑珊又轻嘆一下。除了岳成阳,她今天还有四个小时课程要上,没有时间想这些,当下上好每一节课才是真的。 今天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每次赶上周末集中上课,叶阑珊都觉得嗓子好像在冒火,这两天她的咽炎犯了讲课更难受。小叶喝了口水,自己慢慢收拾教案,她还要把明天的教学内容准备好才能离开。 其他人早已经回去了,整个办公室很安静。在培训学校干得时间长了,叶阑珊觉得很疲惫,最初的热情已经被现实磨灭了,剩下的只是机械的工作。 收拾好所有东西,叶阑珊关掉工位的灯。当她走到一楼,看见王辉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走吧,楼上没人了。”叶阑珊实在不愿意多说话,王辉很识趣,赶紧拿上大门锁跟上她。 “我那有胖大海,明天给你拿一些泡水喝,对嗓子好。”叶阑珊点点头。王辉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连上六个小时课是什么感觉。 叶阑珊到车站了,她回头看一眼王辉。王辉早就在自己的站台停下了。其实王辉不必要走这么远坐这趟线路,不过是觉得叶阑珊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所以总是绕路陪她。 “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部署?”看见一个侍卫拿着地图站在旁边,叶阑珊知道自己又回到梦里了。 “易将军!”看见有人来了,这名侍卫退到一边。 “少主!”来人给叶阑珊躬身行礼。这个人小叶记得,是那天在湖心亭遇到的佩剑侍卫。 因为没有“剧本”,叶阑珊有点跟不上剧情,她只能不说话,静静的听着。易芜有些奇怪,再次躬身行礼道:“易芜拜见少主。”这时候怎么办?叶阑珊寻摸着,要不装病吧,电视剧一般都这么演!叶阑珊闭上眼缓缓向易芜身上倒下去。后面的事大家都能猜到,易芜当然会扶住他然后叫太医…… “公子并无大碍可能是累了,休息一会就会好的。自从公子受伤之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微臣觉得这是得了忘忧症。” “谢谢太医。”易芜拱了拱手。命军士送走太医,易芜回到营帐,看着昏睡的鷟彦良久。走到床边,易芜轻抚鷟彦的脉搏,强劲有力,看来确无大碍。又坐了一会,易芜起身往营帐外走去。 快到帐门口的时候,易芜突然停下脚步,“楚国大军将至,时机耽误不得,我在牙帐等你。”说完抬步走出大帐。叶阑珊有点尴尬,当年真应该好好学歷史!现在她不得不在脑海里拼凑记忆碎片,郑国、楚军、公子元…… 叶阑珊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记得王辉给她讲过楚国有个王子为了讨好自己的嫂子不惜出兵讨伐郑国的事。当时她还觉得这个王子没出息。 “不会吧?早知道当初认真记一下事件发展过程,哎呀!”叶阑珊恨不得打自己两下。转瞬一想,反正是梦早晚会醒,无所谓。等到她看见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黑黝黝的石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5页 叶阑珊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啊呀!”疼得她失口叫了出来。“完了!万一死了是不是就回不去了!我去!”想到这里,叶阑珊再也坐不住了,她噌地从床上跳起来,奔了出去。 ☆、第五章 巧解郢城之围 牙帐内,易芜正和众将领商讨对敌之策。托鷟彦的福他们只有一万精兵,而楚军则有五万之众。叶阑珊火烧火燎的冲进来,也不管众将给她行礼,冲着易芜喊道:“这仗怎么打?谁负责?给我站出来!”众将面面相觑,易芜更是一脸无奈。 “你们先下去吧。”易芜屏退众将领,只剩下鷟彦和他。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在大王面前大包大揽地可是你自己。” 叶阑珊吓出一身冷汗,“难不成这一仗得我来打?” 易芜点了点头,“你放心,如遇不测我定会保你周全。”叶阑珊轻嘆了一下坐在桌子边,看着完全看不懂的地图出神。此时也许再也不用出现叶阑珊这个名字了,搞不好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易芜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站在旁边。 “你叫易芜,是吗?”沉默良久,这是鷟彦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回少主,我是您的贴身侍卫,上次在湖心亭遇到的人就是我。” “我们关系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表面上是你王兄的侍卫,但更多时候是在保护你。” 听到易芜这样说,鷟彦又不自觉地嘆了口气,轻轻说道:“你把战况跟我讲讲吧。” 易芜愣了一下,以前鷟彦从不会用这样柔和的口气跟他说话。听易芜把各方情况介绍了一下,鷟彦觉得郑国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很难!现在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忽然想起上学时老师讲的一句话“赶鸭子上架”。现在她便是这只鸭子了。 郊外,因为没有高层建筑遮挡可以清晰地看到漫天星斗,这个场景在城市很难见到。鷟彦躺在营地边的高坡上,往来梦境有几次了,她开始适应这边的节奏。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是怎么能打赢楚军,叶阑珊可不想因为这个叫鷟彦的人愚蠢的举动害死自己。她决定好好扮演这个角色。这里的星辰太美,鷟彦看着看着竟睡着了。入夜,很暖,鷟彦觉得很舒服。 清晨军营的号角声传来,鷟彦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竟然在野地里睡了一宿。军营里已经升起炊烟,鷟彦伸了个懒腰,看看四周。易芜就坐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倚着树休息。他身上盖着易芜的披风,前面有一团灰烬,应该是昨晚上易芜生火留下的。难怪昨晚觉得很舒服。正当鷟彦想把披风还回去的时候,易芜已经站起来了。鷟彦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这个侍卫会守着他一宿。也许是因为易芜和以前的鷟彦是兄弟吧。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有些尴尬。易芜道:“你想好退敌之策了吗?”退敌!对啊,只要想办法让楚国退兵就行,没必要非得打赢。“有办法了!”鷟彦拍了一下易芜的肩膀,“跟我来。” 鷟彦让易芜带着他在城里转悠,一边熘达一边让易芜给他讲解哪里适合埋伏军士。易芜已是征战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图。两个人熘达一上午,把郢城里大大小小明墙暗沟看了个遍。鷟彦不想再走了,看看太阳估计已是中午,干脆就近找了个茶摊坐下,喝口茶休息一下。 易芜只当鷟彦想在城内设埋伏,尽心选择那些隐蔽的城隅带着他去看。郢城并不大,这一上午鷟彦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等一下你回营把人马分成三队,在城东埋伏一队城南埋伏一队,剩下一队退回王城守卫。”易芜满心疑惑但他并没有发问,多年跟随这位郑国公子、章莪山灵族的少主,他已经习惯了对这位公子的话“言听计从”。 易芜安排好军士又回到城中茶寮,此时鷟彦还在悠哉游哉的品茗。见易芜回来了,公子问道:“都安排好了吗?”易芜依旧只是点点头。 说实话,叶阑珊根本不喜欢和易芜做搭档,他太闷了。虽然易芜的办事能力相当强,但她还是本着玩乐的心态想要和一个有趣的人做搭档。可惜自己不是导演,要不一定换演员! 叶阑珊是语文老师,鷟彦口才自然不会差到哪去。他把自己的计划跟易芜交代一遍,特别叮嘱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击!一切安排妥当,鷟彦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他好像忘了什么停住了。 “你有钱吗?”鷟彦问。 “有。”易芜答道。 “付钱!”说完鷟彦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提出了保护都城的建议,易芜请他喝茶当然是应该的。 公子元为了博丽姬一笑,不惜大举进犯郑国,如今已兵临城下。鷟彦和易芜就躲在城墙上,早把楚军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公子元确信郑国已经得到消息提前戒备,没成想郢城却是一派繁盛,商贾百姓丝毫没有慌乱。公子元在城外三里扎营,他相信郑国一定有伏兵在城里,于是派一队人马乔装入城打听消息。想想以前老师讲过的春秋歷史,王辉也给小叶普及过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但叶阑珊确信一点,那就是郑国这次赢了。想到这她的胆子也大了,反正死不了不如放手试试。 易芜一直站在旁边等命令,眼见一队探子进了城公子这边还没动静,他知道鷟彦一定有把握退敌。直到探子兵出城,鷟彦才告诉易芜,让底下的兵士都藏好了千万不要被看出来,探子兵很可能会再来。 叶阑珊从来没干过骗人的勾当,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她紧张的满手都是汗,衣服都湿了。扭头看看等在一边的易芜,叶阑珊心里这才安稳了些。 “少主,既然楚军按兵不动我们也不能有什么措施,估计今日不会有变,您回宫休息吧。这里交给属下即可。”易芜恭敬地拱了拱手。叶阑珊哪敢回去,她觉得在皇城还不如在战场安全,如果身份被识破了,那她就死定了!不管易芜怎么劝她都不答应。 王宫大殿上,群臣都候在殿下,郑王坐在王座上,大殿里一片寂静。有些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郑国败了怎么向楚军请降,怎么保住自己的身家;有些人坐立不安,在大殿一角来回踱着步子。郑王依然那样平静,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在给郑国想退路,虽然鷟彦主动领命前往抗敌,但是有多少胜算谁都没有把握。一旦失败,郑国怎么办?他能交出鷟彦姑且保住一条命苟活吗? 长久以来,鷟氏家族一直像护身符一样保护着郑国,保护着整个国家的百姓。这件事只有王族知道,这是王族和鷟氏家族订立的盟约。按理说他不该想着放弃鷟彦独活,但是他还有全城百姓要保护。如果鷟彦失败,楚军必然会屠城,作为郑国君主,他又怎能置百姓于不顾? 一名侍卫急匆匆跑上大殿,“启禀大王,楚军退兵五里在城外扎营了。”听到这话,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 “看来公子元不会即刻进攻都城。” 第6页 “不如赶紧派卫队乔装从小路送大王出城吧。”群臣杂乱的讨论声打断了郑王的思索。听到楚军扎营的消息,郑王其实也暗暗松了口气,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担忧。 左相上前拱手拜了一下,“大王,您是国之根本,当尽早离开才是。”郑王何尝不想离开,但是他不能。郑国能否安定,一切都要看鷟彦是否能退敌制胜。 城隅,鷟彦盯着地图已经半个时辰了,他知道公子元不会一直这样等着。如果硬拼,兵力衰弱的郑国一定不是楚国的对手。公子元手握五万精兵,临城扎营,随时都有可能将郢城踏平。鷟彦觉得也许公子元不会轻易上当,他需要给楚国一个撤军的藉口。作战这种事叶阑珊根本不在行,即便现在盯着地图看其实还是不太懂。 此时的叶阑珊简直是绞尽脑汁,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想念歷史老师,还有常常给自己普及歷史知识的学哥王辉。王辉当然不会在这里,但是易芜在!小叶这才发现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位冷峻的侍卫了。郑国兵力衰弱,即使调配现有精兵抗敌,能否取胜尚且是未知数,更何况他手里只有一万兵士,何以拒敌? 有一个想法闪过鷟彦的脑海,让他觉得也许郑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取胜。 “易芜!易芜!这人哪去了!”周围侍卫都没看见易芜,这弄得鷟彦又气又急。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鷟彦干脆放下营帐,睡觉去了。 一个影子闪过,草动了一下。草丛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叶阑珊走过去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一道犀利的眼神,一双金黄的眸子,冷峻而熟悉…… ☆、第六章 陷入险境 金色的眸子,熟悉的环境,叶阑珊总觉得自己亲歷过这个地方,这是哪里呢?叶阑珊一骨碌坐起来,睡意全无。 鷟彦独自在营间巡视,刚才的场景歷歷在目,手中握着的鵸鵌之泪异常温暖。已是朗月,月光在鷟彦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出城看看情况吧,也许能发现公子元布防的漏洞。”鷟彦抬脚往城门口走去。 公子鷟彦在郢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走在城里百姓都会纷纷避让。想到这个身份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干脆找了套乞丐的衣服穿上,混在流民中出了城。 城外绿树依旧盎然,怎奈流民穿梭其中毫无美感。即便真的很美鷟彦也没有心情欣赏。他的神经绷得很紧,好像一碰就会断似的。如果这场战斗不能取胜也许他再也回不去了,甚至有可能伴随着这个陌生的身体一起被埋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站住!哎,说你呢!”随之,鷟彦背上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身后一个胖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鷟彦大叫。他完全没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看那胖子已经气的浑身发抖,鷟彦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小子敢踩坏我的东西!”胖子乞丐一把揪住鷟彦的衣襟,抬起拳头就锤过来。换成叶阑珊一准“抱头鼠窜”了,她最不会处理的就是斗殴事件。但是鷟彦不一样,他是郑国的公子,有射虎之勇,这种地痞奈何不了他。很快胖子就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鷟彦并没有紧逼上前,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胖子喘气。 “胖子,长的粗旷就可以随便欺负别人吗?今天让你长个记性!” “明明是你先踩烂了我的烧饼,”胖子乞丐垂头丧气的说,“谁教我技不如人,认栽!” 围观的人有些骚动,有些人在低声议论。鷟彦看看周围地上,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确实有块东西,已经干得看不出样子了。近前细看真是一块干烧饼!鷟彦脸上火烧起来了,他走到胖子身边把胖子扶起来,又对着胖子拱了拱手算是道歉。他不知道在这个时代人们如果想要表达歉意应该怎么说,索性不说话。 “哎,你小子态度还不错,胖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就是可惜了我那块烧饼……”鷟彦觉得这个胖子有点意思,出城反正没有伴儿,干脆和他结伴一起走得了。 “胖子,我请你吃东西就当赔你的烧饼。”胖子一愣,把鷟彦上下打量一番,撇撇嘴没理他。鷟彦心里好笑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差点憋出内伤。可是当鷟彦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之后瞬间冷静了。 他身上确实没有钱,在王城根本用不着钱,他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但是他忘了这里是城郊,他也不是公子鷟彦而是一个又脏又臭的乞丐。胖子投过来更鄙夷的眼神,这让鷟彦脸上的火再次烧了起来。直到鷟彦在袖筒里摸到自己的腰牌,他的脸色才一点点恢復正常。 郢城郊外,草棚茶馆。胖子看样子是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包子。鷟彦只是坐在一边喝茶。他们都不说话也没有眼神的交流,胖子眼里只有包子而鷟彦只是看风景。胖子终于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肚里,抹抹嘴,打了个饱嗝。 “小子,那块牌子该不是你偷的吧?你可别害老子坐牢!”鷟彦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敷衍的说腰牌是捡的。胖子倒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两个人聊了聊各自的经歷,当然主要是胖子自己讲,一边抱怨天灾一边又有人祸,怎么怎么的让他们活不了……鷟彦猜得没错,胖子是郑国人恰好就住在郑楚交界的徐川。鷟彦觉得他对楚国的事情应该有所耳闻,说不定对战事有帮助。 “那个公子元成天就知道讨好丽姬,根本不懂怎么管理国家。以前郑楚边界贸易互市很热闹,我们这些百姓生活还算富足。自从公子元接管了楚国边境,我们这些靠互市生活的人就都没活路了!”说到公子元胖子气的牙根痒痒,只想咬死他。 “想报仇吗?” “那还用说!” “跟我来。” 鷟彦和胖子两个人摸到楚军营外。楚营戒备森严,几分钟就有一队楚军巡逻经过。胖子有点哆嗦,鷟彦没管他,自己趁着巡逻间隙熘了进去。胖子到底没敢进去,缩在楚军大营门口望风。 楚军营盘很大,鷟彦不知道公子元在哪个营帐,但他有办法。大帐前,几个侍女端着鲜果糕点鱼贯而入。 “公子元还真是好色,打仗都不忘带着美姬。”鷟彦正准备进去看看,一个人影从身后拽住了他。“走!”这口气耳熟啊!鷟彦被人拽着跳出楚军营墙,这个人正是易芜。 俩人躲在树后,易芜道:“楚军看似空虚实则备战严密、思虑细緻,少主切不可轻举妄动!”这时候胖子也悄悄蹭过来了,看见多了个人胖子有点紧张。鷟彦不想把胖子卷进来,正巧易芜也在这,就让易芜给他一些钱把他打发走了。 鷟彦本想着自己混进楚营手刃公子元,那楚军自然不攻而破。他根本没把易芜的话放在心上,虽然表面上答应不会妄动但心里总觉得自己没问题,此刻正盘算着用其他什么办法能让楚军不战而退呢? 这一日,楚军营前一卖菜村妇经过,村妇耐不住暑热好像要晕倒了。恰巧公子元正在营中巡视,看见村妇身材窈窕、面容娇好,心里甭提多高兴。 第7页 “来人,快把营门打开!”公子元快步走到村妇身边,伸手扶起她上下打量,脸上喜滋滋的。村妇被打量的不自在羞涩的低着头,时不时捋一下鬓边松散的青丝。 “姑娘别怕,郑王昏庸无能让黎民置身水火,我们楚军是不会伤害百姓的。”见村妇没有反应,公子元问道:“姑娘可有受伤?”村妇只是摇摇头,她想抬头看一眼公子元却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公子元自然会扶住她。村妇面容白皙、红唇俏丽,也许是暑热难耐,随着她急促的唿吸胸部有规律的起伏着。 “你们继续巡逻,不得有误!”公子元抱起村妇径直去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哎呀,姑娘别这样,让本将军看看你的伤势。”见村妇整个人缩在床榻一角,公子元搓着手肆无忌惮地往前靠。村妇见公子元靠过来往角落里缩地更厉害。就在公子元要搂住她的瞬间,一滴血流下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公子元倒在床榻上,血不断往外流弄得到处都是。公子元试图挣扎一下,但他的颈动脉被刺穿了。不知道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血往外流是什么感觉,估计问公子元他也没办法告诉别人了。 村妇理一下自己的鬓髮,抬手撩起门帘。门外两个值守侍卫对视一下,并没有阻拦她。公子元好色整个军营无人不知。村妇缓缓地往营门走,要做的已经做完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麻烦。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被人杀了!”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从公子元的营帐跑出来。 “大帅遇刺了!抓住那个女人!”巡逻兵士向牙帐聚拢来。 本可以全身而退没成想事情败露了,村妇拔腿就往营门口跑。得到公子元遇刺的消息,营门早已关闭,各路巡逻军士已然陈利兵集结在营门前待命。村妇冲到营门前被守在这里的军士团团围住,她想离开看来只能硬冲出去。 营门,厮杀,鲜血横流,尸体遍地。村妇已不再是娇小可人的美妇,周身布满血污。他始终没有吭声,即便是皮肤被利刃划破。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郑国公子假扮村妇刺杀楚国贵族这件事被人知道,整个郑国恐怕再没有独善其身的理由了!他也不能死在楚营,尸体同样会暴露他的身份。 幸好鷟彦身手不错,楚军尸横遍地自己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楚军人数占绝对优势,源源不断涌到营门。体力随着时间正悄悄流走,鷟彦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他已经不像刚刚那么自在了。先前作战的楚军也疲惫不堪,但不同的是他们有援军,而且正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楚军已经把他团团围住,他像一只被禁锢的野兽只能呆在原地喘息。鷟彦觉得自己也许得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他不想连累郑国,即便是死也要冲出去。 鷟彦奋力砍杀着涌过来的楚军,背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快到极限了。距离营门只有几米,鷟彦决定孤注一掷,闯出去!就在他攀上营门的时候,肩膀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靠,这什么东西!”鷟彦明白这次如果掉下去再没有机会出来了。翻过柱子跳出去的时候,鷟彦的肩膀皮肉被撕开了几道口子,血溅了他一脸。鷟彦顾不得疼,其实他觉得并没有多疼,也许自己的感觉已经变迟缓了。 不知道逃出去多远已听不见追兵的声音,鷟彦再也没有气力往前去了。他倒在一片草里,很高的草,没过膝盖。没有援军,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来楚营刺杀公子元的事。这次鷟彦要做一个无名英雄了。 ☆、第七章 金瞳和银髮 “哥哥你看,那边草丛里有个人!”一个男孩指着鷟彦倒下的地方跟他身边的人说。 “我去看看。”“哥哥,他死了吗?” “还没有,不过再晚点就不一定了。过来帮忙!” 那男孩也奔过来,他跑得很快,长发被风吹起形成银色的波浪。“我们得把他带回去,要快。”男孩点点头,把鷟彦扶到另一个人背上自己拿起药锄和药篓。 吊脚楼,竹床素帐。鷟彦躺在床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床边一个银髮少年充满好奇地看着他,金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睡着了,银色长髮垂落下来。 鷟彦勉强睁开眼睛,他记得自己倒在一片草丛里。他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内陈设虽然简朴但整洁异常,主人一定很爱干净。鷟彦想坐起来,熟悉的感觉从肩膀传来蔓延到全身。抬手摸一把肩头,伤口已经被人处理好了。鷟彦确定自己没有死,因为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想下床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现在的他虚弱的只能躺着喘息。 门开了,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是银髮少年和他的哥哥。少年把药碗放在桌子上,年长的那个走到床边给鷟彦切脉。这两个人都是银髮金瞳。鷟彦迷煳了,难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飘到天上了?他想抓住那只诊脉的手,刚动了一下疼痛就袭遍全身。 少年急了,“你别乱动呀,我哥哥救你费了多少工夫你知道吗?你身上虽都是皮肉伤但伤口很深,如果不是我们发现的早,你的血就流干了!”少年转身拿过药碗,“来,把药喝了。”闻到中药味,鷟彦直想吐。 放在以前,遇到小磕小碰一枚创合贴就解决了,大不了严重了去医院包扎处理一下,打个吊瓶消消炎。“这次搞不好要挂了。”鷟彦心里想。虽然他觉得这两个人没有恶意,但是本能告诉他除非回到郑国,否则他谁都不能相信。药鷟彦没有喝,他的胳膊抬不起来,即便能行他也不愿意喝这来路不明的药。电视剧里有太多在药碗里下毒的情节,古代的毒药很多都不会立马死去,等到过段时间毒发连解药都找不到。 “他怕我们在药里下毒!”“喂,你也太没良心了,你知道采这些药多不容易吗,真是的!”银髮少年根本没理会鷟彦,端着药碗径直走过来。鷟彦心里一惊,瞬时感觉情况不妙。果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银髮少年已经把满满一碗药灌进他嘴里,呛得鷟彦眼泪都出来了,一直咳嗽。 “你看,一下就喝完了。”少年向鷟彦展示已经倒空的碗底,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见鷟彦喝过药,年长的医者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银髮少年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地一起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鷟彦一个人。那碗药好像起作用了,他觉得有点困,沉沉睡去。 公子元死了,楚军群龙无首只得撤军,郑国的危机就这样解除了。消息传到王城,郑王长长舒了一口气。 “鷟彦怎么没来见孤王?” “回大王,公子不见了!”说话的正是易芜。 在楚营救出鷟彦之后,他以为鷟彦不会再去冒险。没成想鷟彦趁着他到楚军营盘四周巡视的工夫一个人熘了,不知去向。郑王本是满心焦躁,现在国家前途无忧他心里释然不少。鷟彦和他一起在王城长大,他相信鷟彦不会有事,立刻安排易芜带亲卫队去附近搜索。 竹床上,鷟彦昏睡着,不时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这是个受点小伤就会一命呜唿的时代,之前鷟彦预感的不错,他这次说不定要挂了!银髮少年伸手摸了一下鷟彦的额头,似乎比刚才还烫。 第8页 “哥哥,我们去找族长吧,族长一定有办法救他。”医者只是站在一旁没有说什么。 易芜带着亲卫队在楚营附近搜索,没有线索他们只能靠运气。易芜虽是侍卫但同时他也是鷟彦的武术老师,可以说他是看着鷟彦长大的。此刻鷟彦的失踪,他心里的难受程度不会比郑王好多少。 “将军,您看那是什么?”一名侍卫指着前面压塌的一片草,里面隐隐地有个光点,好像藏着什么。所有人都聚到草丛边,火把聚拢光线明亮不少。易芜蹲下查看,这片草丛被什么压倒了,花草的断枝还很新鲜,有几棵草甚至能看到血迹。那个光点是一块黑色的石头髮出的,此刻已经拿在易芜手上——正是鷟彦从不离身的饰佩鵸鵌之泪。易芜意识到事情可能会向着他们都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必须尽快找到鷟彦。 百年前,一些百姓为躲避战乱迁居于此。时间流逝,世间太平。他们不愿回归人世,而是在这深山中过隐居生活。深山多仙草灵药,这些人久居于此,代代以药草为食物,久而久之,相貌竟然发生异变。村中人多擅长医治之术,少有疾病。各家皆存有灵药仙草,以备不时之需。因为相貌与常人有异,村里人从不出山也不和常人交流。他们本性善良,常在山中救治野兽,相互扶持,在这山中度过百年时光。 救治鷟彦的银髮医者正是这里的村民,而他们所说的族长则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首领。从前天鷟彦被带回来,村子里来了外人这件事就传开了,族长和长老们自然已有耳闻。银髮医者带着鷟彦刚到族长家竹楼外面,已经有媵人出来指引。 内堂,族长和几位长老都在。这两日村里来外人的事他们耳闻不少。 “此人男扮女装绝非善类。我们隐居在山中,早已与世无争不问世间纠葛。如今看此人的伤情绝不是普通百姓能承受的,族人恐怕要陷入世间纷争难以脱身了。” “我族前辈向来广施恩德广结善缘,这个人既然来到村里既是与我辈有缘,怎能不救?” 就在几位长老争执不休的时候,医者带着鷟彦来了。族长几人检查鷟彦的伤势,几位长老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摇着头纷纷散开。 族长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鷟彦对医者说:“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不是无药可救,却是不能施救。你们回去吧,再过几日寻他的人自会带他离开。” “不能救?为什么?”银髮少年急了。族长嘆息一下,“这是先人留下的遗训,不可违!”少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哥哥拦住了,族长说完和众长老拂袖离去。他们只好带着鷟彦又回到自己的住处。 “哥哥,族长和长老们为什么不救他?你知道原因是吗?” “跟我来,”医者缓缓走出房间,少年跟了出去。 宗祠,供奉着歷代先祖的灵位。医者带着少年来到堂前,举目望向那些灵位。 “当年,先祖携眷属歷尽险阻定居于此,山中灵气汇集,常生出一些有灵性的东西。先祖留下遗训要族人广结善缘。族人世代研习医术,救过很多受伤的鸟兽,村庄也因此从未受野兽袭扰。” “既然先祖有遗训,族长怎么还不肯救他?” 面对银髮少年的质疑,医者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道:“有一日,族人在山中救了一个重伤的猎人。谁知猎人养好伤竟然掳走了族长的女儿。众人追到一处断崖,猎人被逼到绝境竟然抱起族长的女儿一同跳下悬崖,就在跳下去的瞬间猎人化身成一头野兽,面目狰狞,双目凶光毕现。随后他们失去踪迹,遍寻不得。族长失去女儿伤心不已,郁郁而终。留下遗训,凡我族人只救禽鸟善兽,厉兽灵兽皆不救。” 银髮少年听的一头雾水,“祖训没说不能救人啊。” “祖训还说凡体有异香者不救,凡血现金华者杀之,族长没有杀他已经是施恩了。”医者又道:“他不是人类。” 少年一惊,“哥,你说什么!他怎么会不是人呢!”此刻少年更迷惑了,金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医者。 “他是狰!当年掳走前任族长女儿的异兽就是狰,所以族长才说不能救他。”医者指着鷟彦的伤口,“你没发现他的血和人类不同吗?”少年摇摇头。 医者从袖筒里拿出一把小刀在鷟彦手指上划出一道口子,血流下来。医者推开窗,皎洁的月光照在竹床上。银髮少年看见那血里面都是金色的光点,莹莹地闪着微光。那天怎么会没注意到,自己太大意义了。看看鷟彦,他有些不忍心。毕竟当年的事不是这个人干的,现在他们只能按照族长的要求等人来把鷟彦带走。 易芜沿着鷟彦的血迹找到了大山深处医者聚居的村子。卫队刚接近村子就看见一些身着白衣的人等在村口。易芜让卫队等在村外自己一个人走过去,对着一干众人抱拳行礼。 一名老者从众人之中走出来对着易芜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村子里,来人,带他们去。”还没等易芜说话,一旁的侍者已经做出引路的手势。易芜在吊脚竹楼见到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地鷟彦。见到鷟彦还活着,易芜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不会让鷟彦死的,这是他的责任。 郑国王城早已得到消息,郑王召集全城的医者集聚王城。然而鷟彦并没有起色,面色反倒越来越苍白了。郑王看着鷟彦的情况越来越差,盛怒之下要将这些医官全部杀掉。 一位年长的医者上前躬身一揖,道:“大王,恕臣等无能,公子伤势严重臣等贱命恐难抵公子性命!”众医官跪倒在地。 郑王知道即便把医官全部杀了也无济于事,况且楚国已经退军了,鷟彦的生死对郑国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必须做足样子,当年鷟氏家族对王族有恩,他不能让人觉得王族背信弃义。鷟氏家族掌控郑国军事已近百年,郑王早想找机会剷除鷟氏。这正是除掉鷟彦的好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 ☆、第八章 宿命 百年前,隐朔湖边,一个猎人模样的人倒在湖边草丛里。他受伤了,不知道被什么野兽袭击了,肩膀有三道口子血淋淋地。他的脸埋在草里看不清楚。有三个採药的青年从此路过,发现了倒在湖边奄奄一息的猎人。他们把他带回村子精心医治,这个猎人身体极好很快就恢復了。正当他要离开村子的时候,一个女孩找到他。女孩名叫涟漪是族长的女儿,她的名字来自隐朔湖荡漾的湖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间熘达,今夜明月格外皎洁,银辉照耀下能清晰的看见女孩白皙的脸庞。林间莺语花香,空气中混合着药草的奇特气味。附近山里盛产灵药,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将村落建在这。 “你能不能别走?”涟漪轻声问。“为什么?”面对猎人的反问涟漪有些不知所措,一抹绯红掠过她的脸颊。 “也许你能把对抗野兽的方法教给我们,之后再走也不迟吧。”涟漪迟疑了一下,“如果你没地方去,我们很乐意接纳你。” 第9页 “那只是你的想法,你父亲不会同意像我这样的外人长时间留在村子里。”猎人低声回应。他没回头,他不想看见女孩的眼睛。涟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并没有说话。 猎人在前涟漪在后,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林间走着。她看着他健硕的背影,数月前照顾受伤的他的情景跃然眼前。涟漪紧走几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他停下脚步,她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受着柔和的温暖。 猎人养伤的时候族人很照顾他,他对这些村民也并无恶意。村子地处大山深处时常受野兽袭扰,常有村民进山採药被野兽袭击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带领村民做了一些陷阱防备野兽,效果很好。但他不能长时间呆在这个人类的村子里,他是不受束缚的。不过涟漪的提议他还是接受了。 这段时间猎人经常在周围山里转悠,这一带地形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山中野兽不少,却没有敢靠近他的。他把周围山中的地形绘制成地图送给族长,又带着村里几个青年在周围山中实地讲解陷阱设置的方法。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一月有余。没有野兽袭扰,陷阱还为他们带来不少食物,村里人很开心。族长渐渐接纳了这个外来人,涟漪和猎人的关系也近了不少。 村子所在的翼望山灵气汇聚,不仅多鸟兽,更是盛产灵药。山间常常能看见两人一起採药的身影,他们的足迹遍布山阳山阴,猎人身手很好常常可以採到珍贵药材。族里人渐渐认可了猎人地存在,对他们再没有什么反对之声。 一日,族长找到猎人,对他说他同意他们的婚事了,但猎人需要拿出一件东西作为聘礼。族中传说山阴出产一种名贵的赤色灵芝名曰火癸,族长说只要他能採到作为聘礼,族里会给他们准备盛大的婚礼。 之后几日都不见猎人的踪影,涟漪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却又找不到他,便以为猎人撇下她走了,独自躲在房间里哭。 三日之后,猎人带着满身伤痕,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他叩响涟漪家的门,不顾她满脸惊讶径直来到族长面前,从怀里取出名曰火癸的赤色灵芝递过去。族长大笑,接过赤色灵芝端详片刻便向门外走去。 族长踏出房间的时候回身说道:“七日之后,族里会为你们二人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这几日好好休息吧。” 听到这番话猎人嘴角掠过一丝笑容,随即整个人倒了下去。 七日后族人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族长亲自将涟漪的手交到猎人手中,并嘱咐他日后要好好照顾她。两个月时光飞逝而过,村里男耕女织生活井然。 这一日,涟漪和她的小姐妹阿遥结伴到山中采灵药。两人有说有笑进了山。日暮时分两个人还没回来,族长和几个青年一起到山里去找,也是一夜未归。村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猎人独自进山搜寻,转眼两日已过,无果。猎人又困又饿,正打算坐在树下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林间忽现异动。猎人警觉地站起来,寻声进入林子。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刚绕过一棵百年古榕,猎人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整个人定在地上不能动弹。草丛里、树枝上,横七竖八都是村民的尸体,长老的尸体血淋淋地挂在树上身体被什么咬烂了。地上,几个尸体叠在一起,残肢断臂散落四周。猎人没来多久很多人他都不认识,但在这堆“烂肉”之间,一个紫色衣角分外醒目。猎人疯了似的扒开那些盖在上面的尸体,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见到的景象。那紫色衣服的主人静静地躺在下面,衣衫已经被血染红了。女孩肚子上有个洞,肠子被拖出来散落在地上,面容却白皙平和如初。 “涟漪!啊!”猎人抱着涟漪的手越抱越紧,双目金光乍现。村里其他年轻人循着声响找过来,整个林子充斥着血腥味,大家觉得情况不妙。响动就在眼前,谁也不敢上前查看。一个胆子大的举着火把往前凑了凑,一条黑影“噌”地窜过去,下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火光汇集,一个巨大的身影清晰起来----全身赤红,金瞳利齿,五条尾巴竖立着,嘴里衔着一个人。 “那不是涟漪吗?”一个眼尖的少年指着野兽嘴里衔着的女人。 “你们快过来看!”在一棵古榕身后有村民发现了成堆的尸体。 “啊?”村民乱作一团,“大家都别慌!先把涟漪救下来!”说话的青年握紧手里的弓,另一只手从背后摸出一支箭,“嗖”利箭划过,野兽似乎没有注意到竟被射中了肩胛。疼痛感让它送了口,涟漪掉落地上。 大家本以为这野兽会逃开,眼前出现的一幕却并非如此。野兽咬下插在自己肩胛的箭,血并没有涌出来,或者说流出来的根本不是鲜血。一些金色的东西飘散在空气中,像萤火虫一样闪着光,闻不到血腥味却是异香扑鼻。野兽本已赤红的身躯此刻变得更加红艷,伤口也随之渐渐癒合。 “有妖怪!”“大家快跑啊!”那些村民吓得四散逃开。青年躲在树后他的弓已经重新搭上一支箭。野兽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满眼忧伤却已无能为力。它不想伤害这些村民,即便是惊吓。野兽仰天长啸,一阵妖风颳得树叶沙沙作响。在风中,它收起自己的光华,带着女孩缓缓走向断崖。等人们缓过神,只剩下那股异香萦绕在林间。 这些死去的族人都被带回村里好好安葬。经过这件事,族长订立一条新规:凡我族人只救禽鸟善兽,厉兽灵兽皆不救。凡体有异香者不救,凡血现金华者杀之! 事过百年,村里再没有什么异动,族人相安,百姓和乐。 鷟彦的出现让整个村子又陷入冥冥中交织的命运之网,百年前的血腥场景或将重现…… ☆、第九章 神坛血祭 郑国王城,远近医者集聚于此。鷟彦回城已逾十日仍昏睡不醒,群医束手无策。前几日郑王还时常询问鷟彦的病情,现如今陪在左右的只剩易芜一个人。殿上,大王正襟危坐听群臣进谏。自从广开言路,郑国政治经济日渐强盛。 “禀大王,微臣以为,建设水利修筑沟渠实为利民之举。”左相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但如何施行需要有一套详细方案,水渠构筑地点也要经过勘察甄选再决定才是。”大臣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好,孤命尔等即日实地勘察,绘制水利图示。”“微臣领命。”左相跪拜领旨。郑王立誓要成为一代明君,即位多年,他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了。近来尤其勤于政务,朝起早夜眠迟,将国家管理的井井有条。 自打回到王城,易芜一直在宫里守着。看着面色苍白的鷟彦,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从出生起保护主人就是他註定要承担的责任,他是鷟彦的影子,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从军数十载,经歷大大小小的战斗近百次,易芜从没有动摇过,但是这次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歷经百年争斗,鷟氏家族早无昔日繁盛。家族延续到鷟彦这一代,已是人丁单薄。他无论如何都要唤醒鷟彦,即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第10页 扑稜稜,一只鸽子落在窗框上。易芜从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里取出信笺。他正在等这封信,内容是他急需知道的。当他打开信笺,里面却只写着两个字“血祭”。看见这样的内容易芜并不惊讶,他早就想到结果会怎样,不论代价如何他都想试试。 门轻轻被人推开,媵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王城汇聚四方灵药,其中少不了包治百病的药材。媵人每日按时端药来,医者也每日过来诊脉,鷟彦的情况却并不见好转。易芜拿到的纸条,记录了最后一种方法。 月光轻盈地撒在每一片叶子上,晓风已起,林间依然安静。月光不似午夜那般明亮,却娇媚的让人的目光不忍离去,几条影子汇集在林间,他们并不是为这动人的月而来。一辆马车驰入树林,打破了柔美安静的氛围。马车停在林子中间,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衣,戴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他环视四周片刻,径直走向等在前面的几个人。 “都准备好了吗?”“是,”几人躬身行礼,“大祭祀,您放心,这件事是我亲自安排的。”一名长者道。 马车跟在几个人后面进入树林深处,停在一处山洞口,这里曾是古代部族祭祀的地方。黑衣人回到马车上,再下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人。一行人进入山洞,洞中景色奇绝,却并没有人欣赏。山洞地面平坦,他们走得很快。一行人越行越深,直到火把的光变得衰弱才看到一面石壁,刻满图腾。领头的推开嵌在石壁上的暗门走进去,随之,他们消失在石壁后面的黑暗中。 绕过一个巨大的钟乳石,视野突然变得开阔,洞顶有一些能发光的晶石让整个山洞都变得明亮了。“就是这了。”领路人把手中的火把插在崖壁固定的位置,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黑衣人登上祭台把抱着的人慢慢放在台子上,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那人身上。 “开始吧。”五个黑衣人依次围坐在祭台下,火把嵌在石壁上,火苗极想摆脱束缚奋力挣扎着。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风,把斗篷掀开了,下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四个黑衣人左手划过胸前同时右手将掌力推向祭台。为首的黑衣人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并起当空一划,一道金光冲上洞顶。他拔出短刃在手掌划了一道口子,血没有滴落却被金光吸走了。鲜血和金光纠合在一起,越旋越快,那四个人加紧运功,这条血链竟撞断在结界里,散出无数金黄的光点,莹莹的如晨星般。 鵸鵌之泪悠悠地飘升,洒下的金屑碰触到它的一剎那,便消散了。转而一道光华射向斗篷下的那个人。鵸鵌之泪还未收集到所有的金光点,光华已经变得很明亮,整个洞窟清晰可见。 祭台上的人面色好了些,不像刚刚那般苍白。鵸鵌之泪带着光华落在他身上,直到周遭重归黑暗。四人收手,火把明亮如昔。那四人起身像首领躬身行礼,离开了。洞窟里只剩下两人和四周岩壁上抖动的火苗。 黑衣人依然端坐在祭台边,四周已陷入黑暗良久。突然,一丛赤焰自祭台升腾而起,烈焰中一头金色的野兽清晰可见。黑衣人催动功力注于双掌,烈焰和光华收归鵸鵌。 月的银辉播洒在大地上,黑衣人驾着马车徐徐前行。有风,叶子被吹的哗哗响。马车里的人仍然沉睡,风时而掀起车窗上的锦帘,月光从缝隙照进来。驾车人没有注意到这些,似乎也无须介怀。他的黑面纱迎着风有规侓的抖动着,一张冷峻的脸隐在其后。黑衣人用余辉瞥了一下车厢,里面并没有动静。 马车一路畅行驶进皇城。廊檐高回,清芳碧塘,郢宫伫立在城中。偏殿鷟彦的房间,烛火透窗而出。鷟彦依然静卧在床上,易芜就守在旁边。 晨曦漫过云霞,暖阳悄悄渗进窗棂。鷟彦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背,走到窗前。正当他要推开窗的剎那,门被推开了,易芜端着一碗粥走进来。易芜看上去有些疲惫也许是整夜未合眼的缘故,鷟彦看上去却是神清气爽,一点不像久病初愈。 粥很香,鷟彦喝得津津有味,“易芜,楚军退兵了吗?”“是,公子元遇刺,楚军早已大乱,想不退兵也很难维繫。”鷟彦发觉易芜脸色不好,身形依旧健硕面容却有些憔悴。“你没事吧?”易芜摇摇头,“公子无需担心,属下没事。属下告退。”易芜拱手行礼,转身离开房间。 鷟彦也想一个人静静,昏迷这些日子他觉得好像经歷了很多。这次醒过来,鷟彦觉得自己身体里出现了一股新力量,这股力量和他的气息很和韵。鷟彦按着自己的左肩回想之前在楚营经歷的事,他的记忆停顿在楚营刺杀公子元的情形,重伤昏倒之后的事情全然不记得。鷟彦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些嘈杂声,只是他记不清。朝阳柔美,他坐在廊檐下的阑干上,旁边的湖水映出整个迴廊的影子。鷟彦想记起更多,但他的记忆中只有一团赤焰清晰可见。 鷟彦靠着廊柱,盯着湖水出神。“啊呀!你们赶紧去给本公主把毽子捡回来!”湖对岸纷乱一片,跳水声、叫喊声不断。“你们怎么那么笨啊!赶紧给本公主把毽子捞上来!”一个紫衣锦服的女孩正站在湖边跳脚。鷟彦的思路被她们打断了,他看着那些人在湖对岸吵闹,目光落在漂浮湖中的毽子上。几个内侍在水里挣扎抢着拿毽子,结果都是一身淤泥水草。鷟彦被吵得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他顺手把几片叶子扔向湖面,右手在阑干上一撑整个身体飞向半空。鷟彦飞身掠过湖面时伸手拣起湖中掉落的毽子,回手扔向湖对面。那支带水的毽子差点砸中穿紫衣华服的女孩。“公主!公主!”周围内侍和宫女惊唿一片,纷纷上前搀扶她。 “大胆!谁敢砸本公主!”紫衣女孩挣扎了一下,推开周围扶她的女婢。“抓住他!快抓住他!”紫衣公主气得直跺脚。内侍一窝蜂涌向鷟彦,等他们靠到近处看清鷟彦的面孔,所有人不约而同剎住脚步,“公子恕罪”内侍宫婢跪倒一地。鷟彦没回头,他根本无心顾及这些。 “哎,看见本公主还不行礼!”“公主,”跪在一边的女婢轻轻扯一下她的裙角,“这位是鷟彦公子,您快行礼吧。”“凭什么!你等着,我去找父王。”紫衣公主咬牙切齿地跑开了。 “父王,有人胆敢欺负您的宝贝女儿,您管不管?”公主气唿唿地冲到回纥王面前。 “是谁惹我们的瑶碧公主生气了?告诉本王,本王帮你出气!”回纥王抚着公主的长髮,面容却并为显怒气。 此次回纥王和这位瑶昕公主来到中原仅是途径郑国,他们本是去秦国结亲的。秦君势力纵横四海,回纥一个边陲小国恐怕只能靠和亲这种计量存活下去。回纥王虽有众多儿女,但适逢婚嫁年龄却并未成亲的只有这一位瑶昕公主。回纥大王无奈只得牺牲公主的幸福稳住秦国。自他们来到郑国,国君待他们恩赏有佳,宫婢下官很是尊重他们。回纥王本只想借宿几日,只是这个小公主觉得郑国好玩一直不肯离开,这才拖延到现在。 第11页 刚才公主险些被沾满池水的毽子打中,气的直跳脚,“父王,这王宫中有人对我不尊重,我们去找郑王评理去!”公主扯住回纥王的衣袖拽着就走。回纥王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倒了,左右侍从赶紧上前搀扶。 “放肆!你这丫头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回纥王有些不高兴,瑶昕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也是被宠坏了。公主被骂更是不依不饶,非要找郑王评理。 鷟彦在廊柱下坐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管那些。他不了解这个身体的主人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至少现在小命是保住了。鷟彦伸一下懒腰,整个人神采奕奕根本不像大病初癒,连怀中那个鵸鵌之泪都熠熠发光。鷟彦把它拿在手里,温暖的感觉一直传递到心里。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块黑石头有什么用处,但他隐隐地感觉到这块石头似乎能和他交流。 ☆、第十章云熙失踪 “小偷!站住!”一名乞丐飞速绕过摆在包子摊前的桌椅,三蹿两蹿进了人群,后面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大口大口喘气,“臭小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下次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伙计还在喘息,乞丐打扮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集市恢復平静,人群熙熙攘攘。郢城位于交通会聚之处,城里南来北往的客商随处可见。这里的百姓已经见惯了衣着奇异的人,两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一路从城门走过来竟没有人注意。二人一前一后径直进入天元酒家。这酒家名气很大在郑国有几家分店,常有贵族光顾。 两人选了窗边的位子坐下,店小二把桌子又擦了一遍。“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尽管点,本店可是这远近十里最有名气的店。”小二把两个茶杯倒满水,立在一边等着他们点菜。二人随便点了几道当地有名的菜。 “小二,你可知易将军府邸怎么走?” “你们说的是守卫军统领易芜将军吗?” “正是。” 小二挠挠头,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其中一个黑衣人从腰间锦囊掏出一锭金子。店小二看见金子满眼放光,“没有,没有,客官莫怪。前些时日楚军来犯,就驻扎在这城外二十里。后来不知怎地就撤军了。听说是楚国公子被人刺杀了,楚军群龙无首,无奈才撤军。” 小二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那日有人在楚营驻地见过易将军,我有个亲戚在守卫军任职,听他说楚军内乱那会易将军不在营中,等楚军撤了之后才回来,还受了伤。”黑衣人正在品茗,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下去吧。”黑衣人把金子扔给店小二,小二乐颠颠地走了。 “三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入夜,我们去趟将军府。”说话人依然悠闲地品茗,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另一人点点头,之后二人便没再说什么。 集市东街拐角,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边啃包子边看着旁边的棋局,时不时还插上两句话,惹的下棋人直瞪他。乞丐吃完包子,把满是油腥的手往衣服上使劲蹭了蹭,重新换了个姿势倚在墙角,眼光却转向百步开外的天元酒家。 入夜,月明星耀。两个黑影蹿进将军府,没过一会,又一条黑影蹿进来。这一前一后三个黑影摸到后堂。将军还没休息,厅堂亮着灯。 从刚才,屋顶上的嗑哒嗑哒声早就让易芜警觉起来。常年四处征战,像现在这样在府邸安稳睡觉的时日并不多。他握着斩阙静静听,先前的踩踏声已然逼近。他转身熄了灯盏,靠在门边。屋顶瓦片被人揭开,跳下来两个人。 “大哥?你在吗?”听声音分明是自己认识的人,易芜很谨慎,没有作声。 “哎呀!”又一条人影从屋顶掉下来。那人揉着屁股,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下易芜彻底清楚来人的身份了,收起斩阙,一挥手“啪”火光闪现,灯盏被重新点燃。 “你们来找我什么事?” “大哥,我们是来投奔你的。”说完前两个跳下来的人一齐躬身行礼。 “你来干什么?”易芜瞥了一眼站在后面那人。 “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正说着,这黑衣人拨开站在前面的两个人一下扑进易芜怀里。 “你不在家里侍奉娘亲,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是想看看你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不用谢我了。” 听到这话,易芜用剑柄轻轻在那人头上敲了一下。“啊”,她捂着头沖易芜撒娇似的嘟着嘴。她来了易芜一点也不意外。云熙从小就爱缠着他,易芜走到哪云熙就跟到哪,一时看不见就会哭。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带大他们,易芜对这个妹妹也是十分疼爱,经常由着她的性子。 “随意坐吧,霍哲、霍屿你们来找我什么事?”他们解下黑袍,灯光映出二人极其相似的容貌,若非熟悉怕是很难分清楚。三人各自找了椅子坐下。 “大哥,大长老让我们随侍左右,以备不测。”易芜轻轻颔首。霍辄带了大长老的口信,让易芜将二人安排在守卫军中以备公子召唤,至于易云熙信中并没提到。 近来郢城的情况在来的路上他们听到了一些流言,鷟彦在刺杀公子元时受伤的事长老们是知道内情的,霍哲、霍屿多少也听到一些。易芜把情况跟他们详细讲述一遍,云熙在一旁瞪大眼睛听着。霍氏兄弟是帮手,云熙却是个麻烦。易芜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个小丫头,只能让她先住在自己府内,叮嘱她不要出门。 在宫中休养这段时间让鷟彦想起以前每天奔波餬口的工作时光。想像自己也许毕生都无法回去,鷟彦嘆了口气。上大学时,老师曾告诫他们:“人要活在当下”,想必就是现在这种情况。自从那日在莲池遇到瑶昕,鷟彦始终不得安宁,这个小公主隔三差五就到紫桓殿找茬。瑶昕胡搅蛮缠的功夫确实了得,鷟彦有些不堪其扰,只是碍于身份不便与她计较罢了。 伤愈之后鷟彦经常独自一人坐在莲池边的迴廊上,看着池中静静开放的青莲,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也能稍稍平復一些。虽在王宫生活的很好,他却想早点离开这里。这几天他想了很多,甚至规划了自己的未来。一旦真的要终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要让自己短暂的一生有价值。 “唉,”鷟彦坐在迴廊上嘆了口气,“幸亏我投身在这个公子哥身上,要不就我这点生存技能说不定会饿死。”在现代,她还能靠自己的能力餬口,在这个身份时代,贵族只要说句话就能让百姓丢了性命。鷟彦倒是觉得老天对自己不错。 “喂,你让开,本公主要过去!”鷟彦看着瑶昕带着一干僕役沖他过来,就知道这小公主又是来找茬的。廊桥虽窄,但他整个身子都倚在栏杆上,根本不挡路。 “公主,”身后跟着的侍婢靠近瑶昕,咬耳朵。 “哼,本公主大方,你自己让开就算了,本公主不与你计较。要是不小心碰了你,可怪不得本公主。”眼见这一大队人挤到眼前,鷟彦并没动。他已经忍让瑶昕很多次了,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找茬,也是该教训她一下。 第12页 瑶昕走过来的功夫,鷟彦手里早就捻着一粒珠子。“嗖”珠子弹出,“啊”、“啊呀”,珠子打中了走在瑶昕左边的婢女,她脚下一滑竟将瑶昕撞向廊柱。 鷟彦不想惹麻烦,在瑶昕撞上廊柱前一把搂住她将她拽了回来。小公主跌进鷟彦怀里,肩膀撞到鷟彦结实的胸肌,她想起来无奈被搂住腰只能顺势躺在鷟彦怀里,目光交汇,瑶昕脸上倏地腾起两朵桃花。拼命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那些宫婢见主子跑了也跟着散了。 守卫军统领易芜府邸。云熙不能出去闷得慌,一个人在后院射箭。“嗖”一个硬物打在石阶上,“谁?”易云熙警觉地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异常。她捡起那块硬物,是一封信,信里还包着块石头。她闪身窜上墙头没发现陌生人,正准备下去的功夫,忽然一个人影窜到墙角。易云熙未加思考紧追上去。 一直追到集市,那个影子彻底不见了踪迹。往常很热闹的集市今天萧条得很,越往前走云熙越觉得不对劲,等她拐进胡同竟然让一伙人围了。易云熙仔细看这伙人的装束,和他哥统领的守卫军略有不同。 这伙人蒙了她的眼睛,云熙觉得自己被推上一辆马车,等她的蒙眼布被人拿掉已经身在囚牢。这地方不同于一般牢房,墙壁四角各嵌着一块黑玉,吊顶镶着一颗夜明珠。角落里有张床,从她到这个地方就觉得全身无力,索性坐到床上慢慢想办法。 云熙觉得好笑,装饰如此豪华的牢房她毕生还是头一回住。“哥哥发现我不见了应该会出来寻我吧。”看看胳膊粗的栏杆,如果是平日,只要挥剑噼几下,这些栏杆根本挡不住她。现在手无寸铁、全身无力,叫她怎么办呢? 易芜处理完守卫军的事务回到府里。一直没见云熙。这个小丫头昨天还吵着要他带她进宫去见鷟彦,今天怎么就不见人影?易芜只当她是恋着都城好玩,贪玩耽误了时间,并未十分在意。 入夜,皎月如钩,星星似乎被盖住锋芒暗了许多。易芜看看天色,子时已过,云熙虽是贪玩也不会彻夜不归。不会出什么事吧?易云熙虽说武功不错,但初来郢城对环境并不熟悉,若是有人要对她出手,她怕是很难应付。想到这,易芜心里有些不安。 ☆、第十一章鷟彦中计 大殿上,郑王和群臣议事,鷟彦也在。 按察院大臣上前拱手行礼,“大王,臣听闻近日有一股回纥势力骚扰我国西南边陲各个部族,边域安危关乎国家,臣请派将领率轻骑扫平这股势力以保边疆安稳。” “卿可有合适人选?” 按察院大臣看一眼鷟彦,“微臣以为,鷟彦公子身经百战、经验颇丰,是合适人选。” 郑王也看了鷟彦一眼,“公子重病初愈,还是另换他人吧。” 大臣们几经推荐竟没有合适的人选,“微臣等认为鷟彦公子定能不辱君命,况轻骑非等闲人能御,人选恐怕非鷟彦公子莫属。” “大王明鑑!”群臣见礼。鷟彦知道这事情逃不掉,只得硬着头皮接了。 自打来到郑国,他可是硬着头皮接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工作任务,大部分工作易芜都替他挡了,“这回看来躲不过了,”鷟彦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大王,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我去好了。”躬身行礼接下任务。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鷟彦赶紧到校场找易芜。这几个月虽然“武艺”长进不少,骑马还过得去,骑马还得打仗这对现在的鷟彦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郑王定下的出征日期就在下个月初一,掐指算算仅余十日。 “公子”守营士兵低头行礼。“易芜在吗?”“回公子,易将军今日并未到营中。”易芜平日极少不在,难道出了什么事?鷟彦于是调转马头直奔易芜府邸。 鷟彦没等通报径直奔向后堂。云熙失踪了,霍哲、霍屿正在后堂和易芜商量对策。从正门进来拐个弯就是后堂,前几天见易芜脸色不好,不知是不是病了。 “易芜,大白天不上班躲家里干嘛?”霍屿到书房拿了地图,刚回到后堂正好撞上鷟彦进来。“什么人!”鷟彦被他这突如其来一喊吓了一跳。 “我找易芜,他在里面吗?” “易将军正在议事,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我找易芜有急事。”鷟彦懒得跟他磨叽,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前。“易芜,我有事找你帮忙。”易芜听见响动正欲让霍哲出门查看鷟彦就推门进来了。 “公子,”易芜拱手行礼,“您急着找属下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鷟彦摆摆手,他不喜欢这些繁复的礼节,明明可以好好说句话非得先抱拳行礼才能娓娓道来,太麻烦。鷟彦把刚刚朝堂上郑王给他分配的工作任务跟易芜说了一遍,全然没注意旁边站着霍哲,霍屿还在门外。 鷟彦自顾自说了半天,这回的任务他确实有些头疼。和这副身体已经磨合的差不多了,但计谋却是她之前根本不具备的技能。鷟彦有些焦躁,易芜看出来了。 “公子,不必担心,属下自会安排妥当。” 听到这话,鷟彦稍微松了口气。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易芜在身边心里就觉得踏实。 云熙失踪了,他们得先找到她。如果云熙的身份被人发现了那将是极大的麻烦。易芜想这件事该怎么跟鷟彦说,自从鷟彦受伤之后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得把云熙找回来,她一个人刚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霍屿在一边嘟着嘴说。他和云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最深厚。 “云熙?谁呀?”鷟彦听得一头雾水。 “云熙是我妹妹,以前在族里你们见过几次。这次长老派他们俩来帮忙,云熙是自己偷偷跟来的。”易芜语气很平静,但鷟彦能看出他内心的急迫。问明情况,按照易芜的分析他们觉得云熙被绑走的可能性极大,几个人分散开,四处暗寻。 鷟彦一路走回王城,夜色之下没有人知道他是郑国赫赫有名的公子,他不必受缚于这个时代的各种规矩。星清晰的排在空中,摆出各种他熟悉的星座。古人是擅长观星的,他们能从星星中得到启示,为此还特意设了占星师的官职。鷟彦没跟人说过自己略懂星座,其实他真的是略懂,勉强能从星星位置辨别方向罢了。这样自己走走心情很好,忘记过去不想未来,没有干扰没有烦恼。 鷟彦走到街口,他拿不准走哪条路,作为一个路盲,復原路线是他的死穴。他在街口徘徊了一会,还是想不起自己从哪条路来的,索性随心而动。拐过街角是太僕府的后门,鷟彦记得太僕府和王城是相反方向,果然自己又走了冤枉路。 夜色如水,清凉澄澈。他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各科成绩都说的过去,唯独歷史刚刚及格。如果能重新回去,他一定认真读几本史书。现在被当鸭子赶上架,想下来恐怕不容易。 鷟彦熘熘达达走的并不慢,刚刚还在后门现在已经绕到太僕府的前门了。太僕大人在朝中深得郑*任,府邸坐地百亩,假山奇石亭台美景应有尽有。他对这位大人印象十分不好,平日拉拢权贵结党营私,在朝中简直只手遮天。今天在朝堂上也是这位太僕大人推荐他去边境平叛。鷟彦虽然心中有气毕竟任务已经接下,下一步如何走该好好打算。鷟彦朝王城方向看去,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树影印在地上斑驳诡秘,他走累了,“今晚在太僕府借宿吧,”以他的身份没有哪个臣子敢拒绝。 第13页 几个人分头寻找云熙,易芜负责东街、西街,霍哲在南巷,霍屿在北巷。三人奔波半宿一无所获。尤其易芜所在的东西街各有十坊,街道错综复杂。他不敢有丝毫马虎,云熙如果是被普通人绑了还好,如果是有目的的人那他们的就再也藏不住了。 “当-当-当”鷟彦扣饷门环,管家恭恭敬敬拜过之后将他领进前厅。 “公子请稍后,待我通报我家大人。”鷟彦点点头,在临近的椅子坐下。 这是第二次来太僕府,上次是郑王托他送名卷过来。待客厅修的很有特色,百年楠木搭起屋樑和立柱,四根柱子装饰有云纹,穹顶镶嵌了宝石,映着烛火熠熠闪光,很漂亮。 “下臣不知公子造访,有失远迎,请公子恕罪。”太僕随管家匆匆赶来。 “太僕大人不必客气,我想在这借宿一夜。”听鷟彦要留宿,太僕愣了一下,数秒工夫就又换成一副陪笑的嘴脸,忙吩咐管家让人把别院打扫干净,又陪着鷟彦到别院这才告辞。 虽说是太僕府的别院但装潢丝毫看不出敷衍。鷟彦躺在丝绒缎子上将锦被往上扯了扯,看着帐子眼睛变得朦胧。突然鵸鵌之泪闪出一道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鷟彦勐地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大口喘息两下。鵸鵌之泪的光束指向东南方,很快消失了。鷟彦顺着它指示的方向来到一处假山,临近假山鵸鵌之泪竟然又闪烁了两下。鷟彦围着假山转了一圈竟在一片芳茗下面找到一个环。拉动铜环,假山一角山石缓缓移开显露出一扇门。 “这个太僕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鷟彦沿着石阶悄悄进入假山内,下面空间极大装潢却与上面完全不同,他走了几个房间像是牢房,黑漆漆地。 “快点啊,太僕大人吩咐过看好那个小丫头,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走走,赶紧过去吧。”两个侍卫在牢房之间巡逻。 鷟彦看见拐角一间牢房透出光亮,向那边凑过去。这间牢房和前几间一样,栏杆都是精铁所造,但牢房四壁镶嵌着好像夜明珠一样的东西,将这个房间照的铮亮。等鷟彦凑到跟前发现墙上镶的并不是夜明珠,而是几块黑色的石头,因为附着萤光远看就像夜明珠。一个女孩倚在床边,一些金色的东西被抽取出来慢慢汇聚到镶嵌在墙壁里的“夜明珠”上。 鷟彦趁侍卫巡逻间隙试图打开牢门,然而并没有成功。他想叫醒女孩,还没开口心口勐地疼了几下,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鷟彦的力量好像被吸走一样,他扶着栏杆不让自己倒下去。他想把那个女孩救出来,刚绕到后面侍卫就巡逻回来,鷟彦顺势躲到牢房侧面的阴影里并没有被发现。 “看来得先拿到钥匙,再想办法救她离开。”鷟彦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攀上屋顶横樑,那两个侍卫逛了几圈累了,坐在椅子上打盹。鷟彦轻松拿到钥匙,赶紧打开牢门。 “喂,你醒醒”鷟彦把她抱到床上,“你怎么被关在这啊?” “快带我离开······”云熙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就昏过去了。 她不说鷟彦也不敢耽搁,趁看守还没发现,抱起她赶紧走。鷟彦抱着她走不快,还好这间牢房离出口并不远。出了地牢鷟彦先把她带回自己暂居的别院,等她醒了问明情况再想办法帮她逃出去。太僕仗着自己是王后的表弟,在朝堂独揽大权多年,私底下也干过不少损民的事招来百姓一片骂声。鷟彦早就想让他吃点苦头,可惜没有证据。 皓月收起余辉东方既白,鷟彦一宿没睡。云熙还没醒,面色红润了不少。鷟彦刚给她把过脉,这会困得不行靠在床边闭目小憩。一道掌风扫过,鷟彦身子向一侧偏了偏身后窗幔被掌风带的抖了几下。他顺势扣住云熙的脉门往怀里一拽,云熙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倒在鷟彦身上。 “昨天晚上刚救了你今天就翻脸不认人。说,你是什么人!” “昨天是你救了我?”云熙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俊朗白皙的脸庞,眼睛乌黑明亮,看的云熙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一抹红霞掠过脸颊。 “我是被抓过来的,谢谢你救了我。”云熙低着头小声叨咕一句,“我叫易云熙。” 啊?鷟彦记得昨天在易芜那他说要找的人就叫易云熙,没想到是太僕干的。如果只有鷟彦自己,他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太僕府,现在得想个办法把易云熙带出去。顷刻,媵人过来送早膳,鷟彦想到一个脱身的法子。 “你待在这别出声,等我回来。”鷟彦要去和太僕告辞,顺便要个人。 “太僕大人,昨夜多谢。今日我便回宫了。”太僕在一边满脸陪笑,“下臣这就准备步撵。” “大人,早上给我梳洗的侍婢很漂亮,不如送我吧。”太僕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满脸陪笑的表情。 “是,这就差人去唤。” “不必了,我已经将她留在我的卧房,走时自然会带着。” 太僕陪着鷟彦登上步撵,一众僕役抬着步撵缓缓向王城走去,媵人紧随其后。步撵走出去一炷香时间,鷟彦吩咐僕役转向易芜将军府。步撵空间不大,两个人坐有些挤。鷟彦干脆把易云熙搂过来,就这么一路摇着到了将军府。 昨夜地牢有人逃脱的事太僕心里有些惊,送走鷟彦回到地牢,他仔细看了牢房的情况,抬手一股劲风将嵌着的黑玉吸入手中。太僕左手拂过黑玉立刻绽开金光,渐渐由光束变成光点,随之消散。 “鷟彦,竟然坏我好事!”太僕拂袖离去。 ☆、第十二章特训 王宫离源殿,先皇后因犯错被打入冷宫,后莫名死在这离源殿中,自此这里就是不祥之地。先帝下令封了离源殿之后便再没有人来过。 “请主人恕罪,我本已得手,都怪那鷟彦,如不是他从中作梗强行带走那个丫头,魂玉现在已经练成了。” “哼!鷟彦竟敢坏我大事!” “主人,属下有一计,既能剷除鷟彦又能做得无声无息。” “哦?” “属下觉得我们不如……”透过窗户纸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伏在另一人耳边密语。 “好,去吧!哈哈哈哈……”离源殿烛火瞬息,从屋内闪出一个黑影,几下窜上屋顶而去,半分钟功夫,另一人也出来了。这人不像前者那般匆忙,相反却是迈着四方步子走出离源殿。 大殿,众臣议事。近来回纥境内出现一支叛军,不仅对内烧杀抢掠还几次越过边境到郑国境内骚扰边民。在太僕和几位老臣极力荐举下,郑王任命上卿公子彦为靖济将军,易芜为副将,率兵五万平边安民。虽事出突然,鷟彦还是从郑王坚决的态度中读出一些心思,他好像是故意要将鷟彦排挤出去。从先前郑王对他的态度,鷟彦想不通是因为什么。 王宫御花园,莲池花开正盛,鷟彦还在为昨日朝堂上的事耿耿于怀,独自一人在园中散步,迎头正好遇到郑王和宸妃。 第14页 “大王,宸妃娘娘,”鷟彦躬身行礼,他不想和郑王产生冲突转身欲离开,却被郑王叫住。 “鷟彦,昨日之事众老臣极力推荐你,本王只能随了他们的心意。以你的身手加之有易芜在左右,平叛并非难事。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说。” 鷟彦只是笑笑,“营中还有些事需要处理,臣弟告退。”还没等郑王回答,他已经漂身离开数丈远。 “这个鷟彦,越来越没有礼数了。”宸妃挽住郑王的胳膊,“大王,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郑王点头,二人绕过荷塘前行而去。 掌灯时分,太僕进宫面见郑王。御书房内,郑王屏退全部侍卫宫女,只剩下他们二人。 “大王,目前一切顺利尽在微臣掌握之中。微臣已先行安排高手赶往边陲北漠镇,只等大军抵达边境即可伺机动手。” “好,这次务必让鷟彦消失!”郑王衣袖一拂,“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太僕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晚膳过后,内侍总管前来问询大王今晚宿处,郑王摆摆手,“今夜朕就宿在御书房中,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朕的传召任何人不准入内!” “是”内侍总管协同其他侍卫宫女一齐出去了,御书房就剩下郑王一人。他坐在案几后面,将堆积如山的奏摺一一批阅圈点。转眼夜已深,终于批完最后一份奏章,四周早已陷入沉静,郑王披上灯芯绒斗篷,推开门迳自出去了。 御花园莲池旁边有一处假山,山石选用太湖石中的上品露瘦透皱皆具,可谓这园子的点睛之笔。巡夜太监刚刚走过去,月明星稀映着一碧湖水,忽的一个黑影闪过,在假山之后消失了。 这几日朝中并无大事,鷟彦没去朝堂面圣而是将自己的精力转向出征准备工作。冷兵器时代曾是文学作品里她最喜欢的时期,现在他可是吃尽了苦头。长矛利戟根本拿不动,他只好挑了一把宝剑当兵器。 众军士在校场操练,霍哲、霍屿负责督导,易芜则和鷟彦单独在小校场训练剑术。易芜给他开小灶当然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战场打仗不是过家家,随时可能付出生命。鷟彦本身也算是习武之人,可易芜要求太严格,一个招式让他端半个时辰。 鷟彦累的不行,易芜竟然说要对练赢了他才能休息!别说易芜征战多年,单凭武功来说鷟彦就不是他的对手。虽说易芜不会真的伤他,但是纠缠半天鷟彦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倒被摔了好几个跟头。眼见取胜无望,鷟彦干脆耍起赖皮,刚被撂倒他却趴在地上不起来。没成想鷟彦还能来这一招,易芜看着好笑,他认识的公子彦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跟面前这位判若两人。 自鷟彦受伤后,性情大变。易芜反倒觉得这几个月他和鷟彦更亲近一些。看来鷟彦真的累了,易芜在和他措身而过时卖了个破绽。鷟彦赶紧抓住机会,剑锋直指他的面门。 “我赢了!”虽然心里清楚是易芜让着他,鷟彦还是忍不住想显摆一下。终于能休息了,鷟彦不管他,自顾自找个舒服地儿歇着。 已是烈日当空,校场上,众士卒操练声丝毫未减。此时鷟彦正坐在一片树阴下摆弄着他手里的剑,烈日透过繁茂的叶子投下斑驳的影。易芜催促他继续训练,结果可想而知,鷟彦又耍赖皮了。易芜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这么做。 他去换下霍氏兄弟,自己亲自指导士卒操练。这样简单枯燥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细数竟已半月之久。 这半月,无论是单挑还是布阵,鷟彦进步不少。现在即便是没有易芜在侧,他也能独当一面。这才是一名真正的统帅,同时鷟彦在易云熙心中的地位又高了些。 特训这段时间易云熙常来校场,她也是学武之人,而且武功不弱。不过她来并不是为了训练,而是专程来看鷟彦的。 “我这个妹妹就快不是我一个人的了。”说罢,易芜哈哈大笑。 他口中这个妹妹鷟彦全无印象,听说他们二人在章莪山时好像是情侣。鷟彦虽没泡过妞,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随便哪部电视剧都能找到这样的剧情,效仿一下并非难事吧。 云熙开始只是来看看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迷上了烹饪,经常拿一些奇怪的菜式来,还非逼着鷟彦吃。这下可苦了鷟彦! “公子呢?” “在小校场和易将军训练呢。” 云熙提着食盒,满面春风直奔小校场。 “公子,休息一会儿吧。”易云熙把食盒放在树阴下,招唿他们过来,“快来尝尝,这可是我刚学会的甜点,人家特意给你做的。”云熙脸颊绯红,眼睛却脉脉地盯着鷟彦。 唉,又要试毒了!易云熙这厨艺也太没天赋了,做什么都难吃,还能一次比一比难吃,这也是醉了…… “好吃”鷟彦拿起一块点心快速塞进嘴里,直接吞了。 “你慢点吃,这还有呢。”云熙把整盘点心都拿过来,鷟彦赶紧把盘子往易芜面前一推,“你吃。”自己却一闪身不见了人影。鷟彦躺在树上看见易芜吃点心时纠结的表情,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喂,你给我下来!人家特意给你做点心吃,你不夸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笑话我!”听见鷟彦的笑声自树上传来,云熙攥紧拳头“蹭”一下窜上树。 “别,别,别,我哪有笑话你,刚刚不是说过‘好吃’了吗。”云熙把他从树上赶下来,两个人围着树绕圈子。 绕了两圈,鷟彦突然转身向相反方向跑去,易云熙没停住脚步被拌了一下,身子往前一个踉跄。鷟彦本已转身,见此情景赶紧三步并两步扑过去。在易云熙要撞上树干的剎那,他用自己的身子横在前面,被她撞了个满怀。 这下力道还真大,鷟彦被撞的五脏翻江倒海,难受异常。他揉着自己的胸口,不住地咳嗽。云熙刚想发作,看见鷟彦为了救他被撞伤有些不忍,只好改口。 “你没事吧?” “没事,咳咳、咳咳” “少主,没事吧?”易芜上前伸手探他的脉。 鷟彦摇摇头,脉象并无大碍,易芜把云熙揪到一边训斥一番,让她赶紧回去看家。云熙不情愿自当不必说,她也不能忤逆哥哥的意思,只好回去。 ☆、第十三章出征 初七,校场。鷟彦披甲挂缨,身后立着五万士卒,高台之上郑王审视这支军队,太僕陪站在旁边。出征在当时人眼中是件大事,有徵必祭。仪式开始不久,郑王只说了一些场面话便称自己身体不适,吩咐太僕等人继续,他起身回宫了。 晴空艷阳照着,鷟彦金光加身,五万之众好像被这光笼罩,天军一般。易芜身披战甲立马于鷟彦身旁,“将军,时辰到了。”祭天仪式完成,鷟彦带领五万士卒浩浩而去。太僕站在王座前目送他们离开,隐隐看见他的嘴角飘过一丝笑。 鷟彦一队人马洋洋洒洒向西北奔去,七日之后队伍进入陇西地界。他以前倒是背过不少描写边地景色的诗词,可亲眼见北风捲地胡天飞雪的场景还是第一次。只是,没想到此情此景策马扬鞭的人是自己。眼前景象辽阔无垠,难怪诗人到了这里非要吟诵几句。 第15页 “将军,再往前就要进入回纥控制地域了,不如我们就在前面三里扎营。”易芜拱手道,鷟彦点头。易芜领兵不是一天两天了,勘察扎营这些事早就安排妥当,他不过和鷟彦打声招唿。 中军大帐,鷟彦拿着地图端详着他根本不可能来的这片土地。易芜安排好部队,命人把膳食送到大帐。鷟彦没想好这一仗怎么打,他积累那点作战经验都是《三国志》里学来的。既然莫名其妙的当了主帅就要担起责任,鷟彦是个讲义气的人,叶阑珊也是,这一点两个人倒是完全相同。 “公子,请用膳。” “放那吧。” 鷟彦还在看地图,送膳食的人没走反倒在背后拍了他一下。鷟彦这才注意到原来过来送膳食的是易云熙。这个小丫头自从被鷟彦救出来三天两头跑来找他,听易芜讲以前在族里他们两个人是有婚约的。 “没想到是我吧。”易云熙仰起脸笑容里都是得意,她没察觉到鷟彦早在出征时就发现她混在队伍里。鷟彦一直在看地图,他不知道以前那个自己和易云熙的关系怎么样,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易云熙见鷟彦不理他,干脆绕到对面一把抢过地图嘟着嘴站在那。鷟彦不理她本是想保持距离免得自己身份穿帮,现在看来这招对她不管用,得另想办法了。叶阑珊虽说不是小鸟伊人那种可毕竟也是个女孩,干脆将心比心吧。想到这鷟彦立马陪上一副笑脸。 “云熙,等会我要视察地形你和我一起去吧,”鷟彦伸手从易云熙那拿回地图。云熙凑到鷟彦身边陪他看了一会地图,她觉得无聊就坐在椅子上摆弄她腰间的挂件。鷟彦不想带着她,要说易云熙功夫不错办事机灵,就是年纪太小沉不住气。每次云熙缠着他就让他想起那些学生,干培训老师这么多年摸透学生早已经轻车熟路。 鷟彦想逗逗她,他放下手中的地图,从椅子上拽起云熙顺手搂住她的腰,云熙被这突然的举动羞得满脸通红。他搂住云熙的手收紧了,他的脸慢慢靠近她,她的心跳的很厉害,红霞已经遍布脸颊。云熙躲开鷟彦的目光把脸侧向一边,鷟彦靠的很近她能感觉到他唿出的气息。 “走吧”鷟彦在她耳边轻声说。 云熙本来紧张地把眼睛都闭上了,鷟彦走出大帐她悻悻地跟在后面。鷟彦在周围转了一大圈,云熙一句话都不说。看见易云熙脸气得鼓鼓的鷟彦偷偷笑了一下。 回想当年上学的时候,小叶本来是很含蓄的,和班里的男生几乎不说话,后来干了家教整日东奔西跑上课,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他本想逗一下易云熙,谁知道这个时代人脸皮薄得很,那个小丫头真的生气了,一上午都不理他。 大战将近,鷟彦没有精力顾及她,他要把作战时出现的各种可能考虑全面。出征这几个月他的马上技术精进不少,作战指挥也大有长进。现在的鷟彦独当一面没什么问题,易芜只是帮他打下手罢了。 “去把霍哲叫来。” “诺”守门侍卫拱手领命。 不多时,霍哲来了。他一身戎装,青铜铠甲下健壮的身躯隐约可见,俊朗的面庞、古铜色的皮肤,和之前在将军府时判若两人。鷟彦和霍氏兄弟初识在将军府,行军月余,他对这两个年轻人印象很好。霍哲处事稳重,霍屿则像个孩子,他和易云熙在军中就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行军倒是添了不少乐子。霍哲的功夫很好,鷟彦有个想法需要霍哲帮他求证。今晨探子回报,回纥叛军就盘踞在据此五里左右的地方,名曰北漠镇。鷟彦觉得这有可能是叛军设下的诱饵,他需要一个身手矫健的傢伙带人去试探一下。 “霍哲,今早探子回报叛军就驻扎在据此五里的北漠镇,你带五十精兵去探探情况。速去速回,只打探不作战。” “诺”霍哲领命去了。 部队驻扎的地方在两国交界,离回纥很近但还属郑国境内,这次虽是回纥大王请求出兵助其剿灭叛军,郑国军队却不能直入他国境内。北漠镇处在两国交界之处,三分之二伸入回纥境内,连通中原和西域,是商贾必经之地,虽为边陲小镇经济却异常繁荣。每月初十,北漠镇开通互市,两国边民汇集于此,商贾也会藉此机会扫货带回中原转卖。附近百姓正是依靠这种边境贸易在此生活百年。 如果回纥叛军真的隐藏在镇子上那情况还真有些麻烦。想不打扰百姓只能把叛军引出镇外,这一点想必叛军也想到了才会选择北漠。鷟彦盯着地图,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一个疙瘩。 “唉”鷟彦觉得头要炸了,轻轻拍了自己脑袋两下又伸个懒腰,干脆出去熘达一会得了,先不想了。 从扎营到现在他就在大帐内没出来过,现在外面士卒各司其职,工作井然有序。鷟彦围着营盘转悠一圈,各岗哨安排滴水不漏,不禁要赞嘆易芜的统帅能力。转悠半天没见易芜,难道不在营中? “喂,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要你管!走开,走开啦!”云熙边说边使劲推霍屿。 “别别,我自己走。”霍屿假装转身要走,趁云熙没注意将一个簪子插在她的髮髻上。云熙惊了一下,霍屿把住她的肩膀静静地看着。 “喂,你看够没有?” “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看一辈子。”霍屿盯着云熙,她被他流动的眼波灼得满脸通红。 霍屿笑了,“还不快谢谢我,像你这样的疯丫头谁敢靠近!”云熙红着脸一拳打过去,霍屿侧身躲过,回头在她脸颊种上一朵桃花。两个人绕着树嬉嬉闹闹身影渐渐隐没在树林里。 鷟彦看着他们,想起以前和同事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嘻嘻哈哈的日子,心里有点难受。她想起王辉,想起岳成阳……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估计他们也想不到她现在能领兵统帅吧。她有点怅然,想起以前指导学生写作文总是硬憋感情自己觉得好笑,果然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能纸上谈兵啊。 部队虽然在外执行任务,操练可是不能怠慢。除了岗哨和伙夫,其他兵士都被组织到一块空地进行操练。易芜带着几个副将安排对敌阵型,队伍中有年纪小的士兵还不会格斗,一名副将正近身指导。五万兵士刚被带出来士气正足,操练起来也是喊声震天。 鷟彦正想和易芜商量对敌策略,这会遇上正好。看见鷟彦过来,易芜把任务布置好工作交给副将,自己迎上去。 两人巡视营盘周围布防,易芜把白天收到的新情况跟鷟彦讲了,他还把自己的计划和布阵安排跟鷟彦详细说了一边。鷟彦认真听着尽量记住每个细节,直到结束易芜的安排里面都没有他。鷟彦觉得易芜对他有些保护过度,早先他听易芜讲过一些自己失去记忆前发生的事还有他所担负的责任。楚军逼城时,他还记得易芜跟他说过即便付出性命也要保他周全的话。 鷟彦盯着眼前这个人,西去的斜阳晃得他看不清。她和他融为一体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鷟彦觉得以他的身手在阵前应该可以,阵法他向来不懂,易芜把先锋交给霍哲,他带领援军总是没问题吧。他把想法和易芜说了,易芜没有回应反倒把话题撇向别处。鷟彦有些不高兴,他想说点什么却被远处急匆匆跑过来的人打断了思绪。 第16页 霍哲回来了,乍一看他差点没认出来。霍哲穿着一身边民的粗布衣服,颜色搭配在中原并不常见,腰间佩剑已然换成了弯刀。头上带着团布帽颈间项圈被夕阳照的铮亮,要是手里再拿上一柄叉简直就是少年闰土在世!鷟彦卟的一声笑了,越想越好笑,腰都直不起来干脆蹲在地上。霍哲和易芜看见他笑成这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顷刻,鷟彦揉揉腮帮子站起来,用袖筒抹了一把刚才笑出来的眼泪赶紧回归正题。 “情况怎么样?” “镇子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商贾边民生活如常。我带着几个人化妆成过往商客混进北漠,在一家客栈打尖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他们外表看是行径此地的商贾每个人腰间却都戴着弯刀,他们的手掌布满老茧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习武之人。问及这些人时,小二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有意在隐瞒什么。我把身边两个身手好的弟兄留在镇里观察情况,一旦发生异变我军也好有所准备。”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会是回纥叛党吗?”鷟彦料到北漠有古怪但现在这种情况看上去太平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叛军根本不在,霍哲遇见得不过是些山贼土寇;另一种就是叛军已经布下一个巨大的陷井等着他们…… ☆、第十四章 云熙的表白 晨光熹微,鷟彦早已起身。军营还笼罩在夜的氛围中,营中一角升起炊烟,伙夫们已经开始准备早饭。鷟彦绕过伙房继续检查前面的岗哨,气氛柔和的根本不像大战即发。这几天神经绷得很紧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来偷袭,如今的平静让他感到更加不安。 营盘本不大,没大会就绕了一圈。营帐依山而立,在帐子里都能闻见山上野花的清香。如果能躺在山坡上嗅着野花的芬芳沐浴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中,何等惬意!想到这,鷟彦疾行几步出了营门,一炷香功夫竟已躺在半山腰的野花丛里。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芬芳充斥整个鼻腔。阳光照在身上暖暖地,此刻感觉更舒服。许是起得太早,许是朝阳太暖,鷟彦悠悠地睡了过去。 云熙随手摺一把狗尾巴草,凑到鷟彦脸边。“哈秋”、“哈秋”鷟彦连打两个喷嚏,他揉揉眼一骨碌坐起来,正看见云熙沖他痴痴地笑。 “公子,现在营里正缺人手你倒好一个人跑这来躲清闲。”云熙一敛笑容嘟起小嘴。 这几天被她缠着,鷟彦头都大了。这丫头古灵精怪,不管鷟彦在哪她都能找到,好像自己不过来凑个热闹这事就办不成似的。易芜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纸婚约,从订婚那日易云熙就是他的人了。 鷟彦凑近云熙,她把头侧向一边手不时摆弄着狗尾巴草。部族生活在灵山深处,山高云密,奇珍灵兽遍布山中。云熙从小生活在灵山,她常独自跑到赤霄花丛玩,久而久之身上竟沾染了赤霄花的幽香。鷟彦喜欢她身上的花香,悠远绵长,沁人心脾。 “你喜欢我吗?” 云熙一惊,悠悠低下头道:“听说前段时间你受伤失去了记忆,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婚约?”她看着鷟彦接着道:“那时我便是你的人了。” 听到这些,鷟彦并不意外。他一把将云熙揽在怀里就像当年她搂着小妹妹一样,快速凑到她脸边在绯红的颊上印下一朵花。云熙挣扎了两下,怎奈他抱得太紧无法挣脱。他搂着她的肩膀,她把脸贴在他胸前,两个人坐在山坡上任朝阳升起。 营中人马产生一阵骚乱打断了这一段宁静,鷟彦牵着云熙匆匆回营。“快叫医官!来人赶紧把他抬到里面!”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进了行军帐。不多时易芜和医官也到了。这个人是昨日被霍哲安排留在北漠镇盯梢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这人身手很好,是他从族里带出来的。按理说遭遇一般人袭击不致伤重至此,难道他们在镇子里遇到了什么意外? 医官检查他的伤势为他包扎好伤口,霍哲霍屿都来了,一时间行军帐里人满为患。易芜打发走医官和其他兵士,这里就剩下他们几个章莪山来的人。 “你们怎么看?”易芜环顾众人。 “看伤势不像普通人所为,会不会是那些人……”霍哲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易芜表情凝重,他瞥了一眼受伤的士兵回头对霍哲说:“从今天起你贴身保护少主,要时刻不离左右。”霍哲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鷟彦更是一头雾水,但易芜凝重的神色告诉他这次可能遇到难缠的对手了。 “哥,不如让我贴身保护公子吧,我的身手也不错。” 看着云熙满脸期待,易芜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就她那功夫还没鷟彦好怎么保护他?易芜只得搪塞一下“少主的饮食起居由你负责吧。” “太好了,谢谢哥。” “你和霍屿先回去吧,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云熙有机会可以天天粘着鷟彦,脸上早就乐开花。霍屿有些不高兴,大小伙子竟然会嘟起嘴。两个人出了营帐,云熙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完全不管霍屿,他越看越生气急走两步抓住她的手。云熙突然被拽了一下差点跌到,回身瞪了霍屿一眼:“你干什么!”霍屿勐把她拉过来用自己的唇盖住她的唇。云熙使劲推开他,用袖子在嘴上蹭两下,气的直跺脚。霍屿没说什么,现在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枉然。 “少主,最近尽量不要离开营地,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就让侍卫代劳吧。”易芜仍是一脸凝重。鷟彦根本没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他想问又怕问多了暴露自己的秘密只得欲言又止。 “如果银幻刀觉醒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霍哲随口说着,看见易芜瞪他,霍哲知道自己失言便不再说了。鷟彦能感觉到易芜有意瞒着他,霍哲口中的“那些人”也许和他的身份有关。 “你护送少主回去吧,这几日要贴身保护少主,寸步不离。切记。” “诺。”霍哲行礼引鷟彦离开行军营帐。天气正好,时节又是漫山花海,鷟彦不想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他拉着霍哲查岗顺便套他的话。霍哲嘴紧得很,他并没打听到想知道的事。天色将暮云熙就端着吃的来找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挺喜欢这个小姑娘,每每见到就让她想起妹妹。虽然云熙一直把她当作夫君看,不过这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只把她当妹妹。她现在是男人,既然云熙喜欢那将来娶了她便是。 月色下,营帐静立犹如卫士一般。山风起时花香四溢,鷟彦走出营帐深吸一口气,这花香太诱人了,他的脚不自觉地向着山坡那片花海走去。“公子,时候不早了回营帐休息吧。”霍哲挡在前面拦住去路,他只好悻悻地回去。 “反正无事可做,干脆洗洗睡吧。”鷟彦心里不爽,这傢伙还真听话果然寸步不离,却又不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太可恶!月着实很亮,隔着帐子能清晰地看见树影随风摇晃,而那幽幽暗香早已悄悄流进营帐。霍哲找了一个长条凳子躺着,好像已经睡了,鷟彦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悄悄摸到门口把帘子抬起一道小缝,外面没动静,好像整个营地的人都睡着了。 第17页 “yes!”鷟彦为自己成功“潜逃”打气。夜色下花香更加浓郁,风停了,营地笼罩在这股馨香中无法摆脱。鷟彦向着花香散开的山坡走去,香气指引他,即便不睁开眼睛他也能准确的走过去。眼看就要走出营门,有人在他颈后狠狠敲了一下,之后只剩下脑袋里一片空白。 等他醒了自己已经躺在营帐里,易芜陪在旁边。回想刚才的事,鷟彦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花香吸引他一路走向某个地方。 看见鷟彦醒了易芜扶他坐起来,“少主,没事吧?”鷟彦摇摇头。 花香似乎只对他一个人有效果,看来他被人盯上了。鷟彦深吸一口气,瞬间一种心脏被捏紧的痛感袭遍全身,眼前出现一把若有若无的刀,刀身上闪过一个人影。刀影消失的同时鷟彦也晕了过去。易芜看见刀身上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他赶紧找鷟彦带着的鵸鵌之泪,果然它在发光。 “看来银幻刀要觉醒了。这件事一定有人在捣鬼,你要时刻不离保护少主。” 霍哲拱手道:“将军放心,属下定当寸步不离保护公子。将军,如果真是他们回来了,那我们怎么办?” “保护宗族是我们的责任,即便为此付出性命也再所不惜。” “可是……”霍哲想说些什么,看见易芜神情里透着坚毅,他知道没什么可以说动他。易芜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鷟彦,吩咐霍哲下去休息,这里由他守着。 易芜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鷟彦,这不是第一次,但他对他的关切丝毫没有减淡。与上次不同的是,鷟彦的脸色并不苍白。易芜刚刚切过他的脉,脉象强劲有力丝毫没有受影响。营帐里只有他们两个,易芜伸出手,四指微曲轻轻滑过鷟彦的脸颊,将他额前微乱的头髮捋顺。皓月撒下银辉,整个营地都是亮的。 ☆、第十五章 北漠镇 大漠边陲,骄阳照着黄沙衬得一抹绿意更艷,北漠镇就像嵌在金子上的翡翠。因为地处交通要道,来往商旅行经此地都会停留几日,此时正是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时候。又一支商队来到北漠,看样子是来以货易货的。商队人不多,不过六七匹马,马背上驼满货物。 集市人很多,商队走得很慢。一行人牵着马缓缓穿过集市,在不远处一家客栈落脚。宽袍马裤、头围子马靴,每个人都带着弯刀,看穿着,他们该是来自关外。镇上这样打扮的客商很多,他们也不算显眼。掌柜很热情,给他们提供的客房都是挨着的,领队让几个人把货物抬进房间。兴许是赶路累了,他们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 华灯初上,集市热闹不减。白天住进来那几个商人现在都换上当地人的衣服,那个领头的正组织其他人下来吃晚饭,商队一行十几人分成两桌坐了。正是吃饭时间店里人很多,客人们装束打扮各有特色,能看得出都是些从周边国家赶过来做贸易的客商。 看见有人下楼,店小二很热情地上来招唿:“几位想吃点什么?我们店里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您能说出个名儿,我们这都有。” 领队人一笑:“随便来点吃的就好,我们是行经此地的客商,在这稍作休整还得赶路。”小二推荐了几道特色菜品又提了壶茶水过来,“几位客官再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叫我。”领队摆摆手他就去忙别的了。 “哥,我们等会干嘛呀?” “你陪少主留在客栈,我们出去查看情况。” 听易芜这么说,云熙嘴撅得老高,客栈人多眼杂她不好说什么,低头勐扒几口白饭。鷟彦夹了些菜给她,“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桌子下面,鷟彦故意踩了她一下,云熙瞬间心领神会。 易芜带着一部分人去侦查情况,鷟彦、云熙和六个士兵留守客栈。在军营的时候鷟彦到哪霍哲都跟着,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又粘上来一个易云熙,鷟彦也是无奈。出来时为了方便云熙已经换了一身男装,在外人看她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但在鷟彦眼里她那张漂亮脸蛋配上男装更俊了。这个小丫头就喜欢粘着鷟彦,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妹妹也是这样。 云熙在房间里呆着无聊出来透透气,正看见鷟彦一个人坐在窗边雅座品茗。她悄悄凑过去在鷟彦背上拍了一下。 “公子,一个人坐这儿干嘛呢?” “你看不见吗?喝茶。” “都不叫上我!”易云熙把嘴嘟得老高。在她下楼的时候鷟彦就看到了,只不过没有揭穿她。鷟彦本想逗逗她,谁知道她还真生气了。 “生气了?好了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云熙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可是我哥说让咱俩呆在客栈不能出去的。” “没事,看我的。”鷟彦给她丢了个眼色,拉着她直奔楼上。快到房间的时候,鷟彦回头沖楼下那些侍卫喊道:“今天本公子要与我这未婚妻好好乐呵乐呵,你们谁也不准来打扰!”说完一把抱起云熙,用脚踹开门进了他的房间。将云熙放在床上回来关好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鷟彦靠近云熙耳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唿吸。“弄点声音出来,不然就露馅了。”随即他在云熙脸上亲了一下。“啊!”云熙失口惊叫,瞬间满面红霞。换作平时她早就一脚把那人踹开,但现在亲她的人是鷟彦,她早已把自己看成鷟彦的妻子。楼下那些侍卫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响动,想起之前鷟彦警告他们的话,大家就全当没听见。 鷟彦故意在房间里闹腾一阵子,看见那些侍卫并无反应,他拉着云熙悄悄来到窗边,跟云熙比划几下打开窗自己先跳了下去。云熙随后跟着跳下去被他接个正着,两个人就这么熘到集市去玩了。形形*的商品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鷟彦竟然没注意到有人一直跟着他们。 北漠镇不大,集市却汇集四方商旅,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货架上供客人挑选。他们处在各色商品间,鷟彦有种挑花眼的感觉,易云熙更是拿起这个捨不得放下那个,两个人就这么在市集一直逛到半夜。 夜半月更明,商铺都已经打烊。晚上还起了风,帆布招牌随风摆着。鷟彦和云熙沿着街道往客栈走,他走在前面而她则抱着一堆小玩意跟在后面。月色正浓,鷟彦放慢脚步。银辉下的那个女孩像极了她的妹妹。 “云熙,我以前最喜欢逛夜市,这种小摊总能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 “啊?公子你没事吧,我们那哪有这种集市啊?” 鷟彦发觉自己失言赶紧闭嘴不再往下说了,以前她都是和妹妹一起逛夜市,这次和云熙逛集市有点触景生情。 他们还没到客栈就迎面遇到来寻他们的侍卫。客栈里,易芜正在训斥云熙,她悄悄捏了捏鷟彦的胳膊,沖他使劲挤眼睛。这事是鷟彦挑的头不能让一个小丫头替自己背黑锅,他得想个託词。 “易将军,时候不早了,云熙该陪我就寝了。”说完,他拉起云熙的手两个人上楼去了,留下易芜和那些交头接耳的侍卫。事情来的突然,这一夜易芜都没睡。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易芜把云熙叫到一边。 第18页 “你想好了吗?”易芜看着她,只想等到她的答案。 “嗯,从指婚那刻起我便是公子的人了。” “好吧”易芜眼神中透出淡淡地悲伤,不知从何而来。 这个镇子看似平静,鷟彦总感觉它背后隐藏着什么。商队一行人在镇子里逗留数日并没有发现什么,从上次他们俩偷熘出去之后,易芜再也没有给他们单独行动的机会。鷟彦本以为回纥叛军会驻扎在镇子附近,此时他们却没了踪迹。难道是他们跟错了方向?这个不太可能。前方一直有探子回报回纥叛军的部署情况,如今那些人竟然蒸发了!鷟彦有种不详的感觉。 “易芜,组织大家尽早离开吧,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鷟彦把易芜叫到角落里咬耳朵。易芜点点头,让侍卫收拾好东西。 回营途中相安无事,一路景色极好,鷟彦饶有兴致的听着云熙给他唱山里的调子。他们再翻过前面的梁子,走三里路就能到郑国的军营。许是疲惫了,许是一路平安放松了警惕,他们没有发现有另外一队人如影随形。 北漠距离他们的扎营地不过五六里地,按时间推算过晌午他们就能回到营地。霍哲早就收到易芜的飞鸽传书让他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他虽是留守军营却丝毫不敢懈怠。 鷟彦急着赶回营地,一路上也没什么说的。大家都是商贾打扮,白天赶路并不会引起他人怀疑。云熙紧赶几步凑到鷟彦身边,她昨天在集市买了一条手鍊及其别致,她想送给他。鷟彦在队伍前面,易芜和几个侍卫走在后面。虽是只有五六里地,可这山路不比平坦大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有些累了。 鷟彦吩咐下去让大家原地休息,他自己和一个侍卫去前面树林里探路。云熙逮住这个机会,她要把手鍊送给他。 “我也去。”鷟彦刚要走云熙赶紧凑过去。 “你在这和队伍一起等着,前面情况不明,别去了。”鷟彦没同意,他和侍卫一起去了。 易芜带着队伍里的这些人选了一处树阴休息。接近晌午太阳有些灼人,大家坐在树阴下还算凉快。不多会鷟彦带着侍卫回来了。 “前面是一片树林,我们穿过去应该就离营地不远了。”易芜递给鷟彦一个水囊,鷟彦喝了一大口水接着说,“那片树林给我的感觉不好,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告诉大家穿越树林的时候小心一些。” “是。”易芜调整队伍的行进顺序,他带队走在前面,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殿后,让鷟彦和云熙走在队伍中间。许是林密,刚进树林众人就感觉异常凉爽,和林子外面判若两个世界。那些侍卫跟随易芜多年,这时他们的手早已握住刀柄,全神贯注。走了一会四周平静,鷟彦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云熙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送你的,不喜欢扔了吧。”还没等鷟彦说话,她就跑到队伍后面去了。鷟彦仔细看看,这是一条天然玛瑙石制成的手鍊,在现代这种手鍊随处可见。与现代不同的是,这条手鍊会发光,虽然在日光下很微弱,仔细看还是能够辨别的。鷟彦不知道云熙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全当是她看上自己为了讨好他才会这么做。他顺手把手鍊缠到腕子上,一抹轻扬掠过嘴角。 林子越走越深,竟然有了些雾气。鷟彦虽没有山林生活经歷,凭着经验也能判断出在林间行走遇到雾气不是好兆头。 “大家集中一些,不要掉队。”鷟彦招唿易芜让他们靠近一些,免得迷路。他拿着弯刀在树干上刻上记号,这种方法还是在电视里学到的。实际情况没有像预期那样发展,他们在树林里转悠了两个时辰仍找不到出去的路。鷟彦觉得奇怪,一路上他都在树干上做了记号,现在这些标记都消失了。 “我们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吧?”云熙从小在山里长大,她和大山有种莫名的亲近,这处林子却让她觉得无法接近。 “没事,我们能走出去。先到这边休息一会吧。”鷟彦安慰她说。 鷟彦回头看看那些侍卫,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让大家休息一下,他招唿易芜安排其他人原地休整。其实能不能走出去他自己心里都没底,但是不能因此影响大家,有时候士气很重要。易芜过来给鷟彦送干粮,从刚刚他就隐约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跟着他们。 “少主,吃点东西吧。”易芜递过来两张饼,“少主,从刚才我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跟着咱们,我们走不出去会不会跟这股力量有关?” 鷟彦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天银幻刀出现前他也曾感觉到异样。易芜说银幻刀出现的时候刀身映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但是太模煳无法辨别面容。难道说是那个黑衣人要出现了?这会和他们所说的银幻刀的觉醒有关系吗? ☆、第十六章 银幻刀出现 自接近晌午时分进入这片树林到现在,大家一直在林子里兜圈子。眼看夕阳西下,他们这一队人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易芜带着两个侍卫去前面探路,他们在前面发现了一个村子。 村子周围大片田地早已荒废,整个村子了无生机。“看来这里早就荒废了。”易云熙推开门,一阵灰尘散开呛得她直咳嗽。 易芜指着身旁几个侍卫:“你们几个去旁边看看有没有人。” “诺。”侍卫散开把周围几个房子都搜了一遍,并没有人。村子虽然破败不堪,当作临时落脚的地方尚可。鷟彦跟进去,扒开柱子间悬着的蛛网四周查看。这是一户普通农家,房间里没有什么摆设,简易农具堆在房间一角,灰尘已经占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很长时间没人住了,”鷟彦用手指在桌子上蹭了一下,“这里以前住的都是农户吧?”他转过头看着易芜,易芜点点头给了他肯定答案。 这里的人都到哪去了?既然是农户搬家没理由不带农具,除非有什么事发生的太突然,他们还来不及收拾东西那件事就发生了。没有挣扎战斗的痕迹,是这些人自己离开的?还是这些人根本没离开?“啊!”易云熙大叫一声,打断了鷟彦的思路。 听见动静大家全都聚过来,云熙指着屋角落里一个黑影,声音有些发抖:“你们看那个是什么?”等看清楚那个东西的面貌,大家不约而同退到门口。易芜把鷟彦和云熙护在身后。 “少主,这大蜘蛛怕是绝非善类,这里的百姓说不定就是因为它才消失的。你们靠后点,我来会会它!”说着,易芜拔出斩阙剑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们看见的脸盆大的东西只是蜘蛛的头,它的身体藏在农具之间至少有头部三倍大小。斩阙在空中噼过去,那些筐筐篓篓承受不住已经四分五裂。大蜘蛛并没躲闪,满头眼睛盯着下落的刀锋。“噗”一股白浆沖易芜射过去,他将刀锋一转直噼下来,没成想连人带刀竟被这白色液体喷了出去。趁着易芜还没站稳大蜘蛛直接扑过来,一下压在他身上,几条腿压着他的四肢无法动弹。 第19页 “哥!”易云熙拔出短刀刚上前几步就被蜘蛛的白色液体喷倒在地,没了干扰,大蜘蛛露出两个尖牙朝易芜胸口插过去。鷟彦在地上捡起一根棍子飞身扑过去正好打在它头上,一股白色液体喷过来,鷟彦没躲过。它的几只眼睛似乎伤了,它痛苦地用前肢蹭着。易芜趁机把手挣脱出来,从云熙大喊:“刀!”云熙把自己的短刀扔过去,大蜘蛛反应极快,挥动前肢将短刀打掉在地上,回身用尖牙勐刺易芜。鷟彦再想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大蜘蛛的尖牙刺进易芜的胸口,一股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啊--”鷟彦两手摆出握刀的姿势,手臂由上自下噼过去。那只大蜘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瞬间撕成两半,一股绿水喷得满哪都是。鷟彦捂着胸口喘息着,渐渐失去知觉,人也跟着缓缓倒下。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云熙坐在床边看着他,满脸泪痕。不会是易芜死了吧?鷟彦一骨碌坐起来,目光左右搜索着。 “易芜呢?死了?”说完他就马上从云熙的眼睛里看到了否定答案。 “你说什么呢!谁说我哥死了!”云熙嘟着嘴说。 云熙这样的孩子放在现代就是妈宝女,不过她的自理能力和武功都是妈宝不能匹敌的。看刚才的情形,易芜怎么也不能安然无恙,她竟然还在这缠着鷟彦,估计易芜知道了肯定心塞。 之前不知道躺了多久,鷟彦觉得好多了,基本没什么不好的感觉。看见周围熟悉的装饰物,他松了口气,他们已经身在郑国军营。至于刚才他是怎么救得易芜,自己却记不清,只依稀记得在自己挥手的时候手中突然出现一柄刀,接着大蜘蛛竟四分五裂。他想去看看易芜,之前的情形想起来还让人有些后怕。 “我们去看看你哥。”鷟彦帮云熙擦干脸颊上残存的泪滴。他起身时发现鵸鵌之泪不见了,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跟着感觉指尖触碰到一方冰凉。一柄刀,金铜色的刀柄不知是哪位大师绘制的精緻花纹,枝桠缠绕,盘虬卧龙。刀身冰银透白,手指从一面划过影子在另一面清晰可见。鷟彦把它握在手里,一丝熟悉的暖意涌入。鵸鵌之泪变成一把宝剑了! 怎么回事?鷟彦弄不清楚状况。先去找易芜,这些事他也许知道。他抚着这柄刀,如同抚着自己的手臂。 易芜所居营帐离他的不远,没几步就到了。进入营帐,他看见几个军医围在榻旁,而易芜则躺在床榻上仍处在昏迷中。 “情况怎么样?” “回公子,易将军所中之毒臣等并无解毒良方,请公子恕罪。”说罢,几个军医纷纷跪倒在地。 难怪在来的路上他心里就一直不踏实,现在的情况比让他退敌还棘手。解毒这种事鷟彦彻底不懂,瞎炮都没词! “易将军目前有生命危险吗?” “回公子,易将军所中之毒目前还不能危及生命,但若不能及时找到解毒良方恐怕会长眠不醒。” 鷟彦一下子没了主意,看见霍哲霍屿他们都在,他赶紧让大家一起想办法。云熙又哭了,鷟彦看着心里更难受。 入夜,将士们都睡了,只剩下巡夜的队伍。鷟彦一个人坐在野芳瀰漫的后山坡,月的银辉洒在他身上,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忧虑。这柄银色的刀在月光下更剔透,他把手放在另一面,结果整个手影都透过来。一股浓烈的香袭来,鷟彦悠悠睡过去,等他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一处山洞里了。 “你醒了?想救你的同伴吗?” “你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 “哈-哈-哈-哈-”,那人狂笑几声,“想救他容易,你就是解药。” “什么?” “没听明白吗?其实要想解毒很容易,用这山上长的月泉草就能解毒。只要将月泉草用火烧干碾成粉末,你再放干自己的血做药引,他的毒自然能解。” 鷟彦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黑衣人,黑斗篷遮住身子从外形根本无法辨别男女,更何况帽子挡住整张脸。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他能信吗? “不要犹豫了。”黑衣人扔过来一把草药,“这些就是月泉草。想救你的朋友,抓紧时间吧。” “哈哈哈哈……”黑衣人消失在自己的笑声中,剩下鷟彦一个人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洞里摸索。 还好山洞并不深,只用一炷香时间鷟彦就走出来了,天还没亮他已经回到营中。除了站岗的侍卫,其他人都睡下了。营帐里,鷟彦抚着那把刀,他决定试试,宁可信其有! 第二天云熙来送早餐时鷟彦已经出去了,她没多想就当鷟彦去查岗了。再到易芜的营帐去,早诊的军医面容舒缓很多,他们告诉云熙,易芜今早情况好了很多,许是这毒没有他们早先预料的那般厉害。听到这些,云熙舒了口气。 一上午不见鷟彦,云熙觉得不对劲。她到各个营帐都没见到鷟彦,军营里也没看见,难道鷟彦出去了? 霍哲暂代易芜管理军中事务,抽不开身,云熙去找霍屿帮忙。难得有和云熙单独相处的机会,霍屿忙不迭答应。云熙现在满脑子都是找鷟彦,根本没注意他的表情变化。 “整个军营我都找了,公子一定不在营中。”云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办呀?” 看着云熙急得快哭了,霍屿虽然满心不乐意还是尽量安慰她。之前有侍卫看见鷟彦去了后山,他们决定先去那找找。鷟彦确实不在军营里,但却并未走远。云熙他们刚上山他就看见了,不过避而不见罢了。昨晚黑衣人告诉他的解毒方子是真的,这一点在他给易芜餵药的时候已经得到印证。鷟彦能看出这个人对他们很了解,甚至觉得黑衣人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隐情。至于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告诉他,大概另有目的吧。 此时鷟彦就坐在一棵古榕的枝干上,云熙和霍屿刚刚从下面经过。昨晚为了给易芜凑够药引他用银幻刀在自己腕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金色液体滴滴答答汇聚在青花碗里又被缓缓送入易芜口中。只一刻钟,易芜的脸色已不像先前那般苍白,鷟彦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他之前也受过伤但每次都能快速恢復,这次似乎没有像预期那样。从昨晚上他就觉得全身无力,到今天早晨这种感觉反倒更严重。易芜伤重,在这个时候如果他也倒下了,那郑国军就成了一盘散沙。哪还用回纥叛军攻打呢? 鷟彦倚着树干,古榕枝繁叶茂他的身影隐在枝叶间若有似无。山间的悠然静谧能让他尽快恢復体力,不然主帅失踪怕是又要引起骚乱,到时军心不稳就糟了! 他闭目休憩,身形隐没在古榕中。花香漫过来,盖住古榕叶片散发的青味。鷟彦在熟悉的味道中睡着了,沉沉地睡了一觉…… ☆、第十七章 树林 薄暮西山,易云熙和霍屿在山上找了半日一无所获,只好回营。 月上西楼,冷艷如钩。军营陷入一片沉静,除了巡逻士卒的脚步声周围都是静的。云熙睡不着,她不放心鷟彦。她想去看看哥哥,于是穿好衣衫一个人朝将军营帐过去。与半天前相比较,易芜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人还没醒已并无大碍。 第20页 云熙掀起帘子走进来,静静地坐在易芜床边。父母去世早,是哥哥一手把她拉扯大。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 云熙伏在易芜枕边,静静地,两个人的唿吸声很清晰。云熙闭上眼睛仔细体会这种沉静,一只手轻拂过她的头髮,熟悉的声音传来:“累了?回去休息吧。”云熙赶忙坐起来,易芜已经醒了,正看着她。云熙满眼浸着泪扑到他身上,当年她被人欺负时易芜帮她的情景掠过眼前。 鷟彦在古榕树上伸了个懒腰,在大自然中他的伤恢復很快。眼前已经换上一幅冷月如钩的景象,推算时间易芜应该醒了吧?鷟彦从树上跳下来,是时候回去了。 夜色笼罩着郑国军营,一队兵士正沿着围墙巡视,岗哨各司其职。 “谁?”“站住!”营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士举起长矛喊道。 “是我。”鷟彦没停下,直奔易芜的营帐。 云熙坐在易芜对面手中端着一碗热粥,她先是用勺子搅了几下,见粥仍然热气不减便舀起一勺靠近唇边,轻轻吹起来。 “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易芜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勺粥。 “吃你的吧。从小到大哪次你受伤不是这样?”听见云熙揭底,易芜笑了笑没往下接话,他张开嘴细细品味着妹妹为他做的粥。 鷟彦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个温馨场景,他不想打扰人家兄妹,就一个人站在帷幕外面。 “少主,无须迴避,请进来吧。”听见易芜这么说,云熙吓了一跳。鷟彦知道自己打断了他们兄妹,只好硬着头皮进来。易芜果然好多了,除了面色稍有些憔悴其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少主”易芜想起身行礼,鷟彦一把按住他,摆摆手。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多规矩,在外面做样子给别人看,在营帐里难道还要做给自己看吗? 看见鷟彦回来,云熙本来已经干了的眼圈又红了。鷟彦来是为了和易芜商量对敌之策,并没有注意这些。云熙收拾好碗筷出去了,易芜询问他的毒是怎么找到解药的,鷟彦只是用一些藉口搪塞过去。他把那柄银色的刀放在易芜手里,等着易芜给他讲这柄刀的故事。 “唉,它还是现世了!”易芜抚着刀嘆了口气,“这把刀名曰‘银幻’,是我族族长世代相传的圣物。相传,此刀封存着一个巨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易芜顿了一下,“少主,您要保管好这把刀,绝不能被其他有目的的人所利用。”易芜婆娑着刀柄,那是由精铜铸成,图案诡异,刀柄竟然雕刻成一个被束缚的侍女模样。 “这把刀真有那么大威力吗?”鷟彦有些怀疑,但是自银幻刀出现以来他身边怪异的情况不断,这很难解释,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有些人觊觎这把刀里藏着的力量。 “少主,银幻刀之所以仅为歷届族长所有,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你们的身体即为这把刀的刀鞘!” “啊?我是刀鞘?”鷟彦听得一头雾水,这把刀自出现确实没有刀鞘,但是易芜这种说法简直是超自然现象,这不科学! “少主,关于银幻刀其中详情我并不知道,刚才所说也不过是听长老们提及的往事。”易芜看见鷟彦眉头深锁忙解释道。算了,身处异时空本身就不科学,宁可信其有吧。鷟彦勉强笑了一下。 在北漠镇遭遇的意外,现在想起来还让鷟彦心有余悸。他带着五万士卒从郢城离开时的任务是力据回纥叛军,现在回纥叛军影子都没见到,他们却已经陷入思维困境。鷟彦把自己的想法跟易芜说了,他觉得他们遭遇的这些意外究其根源,问题就出在北漠镇。易芜也有同样的感觉。 郑国军队之所以扎营在这里,是因为探子探知回纥叛军驻扎在北漠镇附近,可自他们扎营在这里从来就没见到叛军的影子。鷟彦感觉不踏实,从易芜营帐出来,迎着朗月,他一个人在营帐间悠悠前行。也许他们一直被回纥叛军监视,也许叛军根本不在北漠,或者根本没有北漠镇!想到这鷟彦惊出一身冷汗,他赶紧去找霍哲安排,全军立刻进入战备状态。 嗖!嗖!鷟彦刚掀起帘幕两支飞镖直射过来,他迅速闪向一边随手捲起帘幕,飞镖打在上面被弹开钉在门柱上。 “谁!”他就看见一个人影闪过,等他冲进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从侧窗逃了。想起霍哲,他没去追而是回身四处查看。霍哲如果被人偷袭应该有打斗声,刚刚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营帐里不见霍哲,难道他被人绑了?鷟彦低头查看,发现地上散落几滴血迹,零零散散延伸到帐篷外。他追着血迹一直到营外,西面的草长得很高,血滴在叶子上清晰可见。鷟彦一直追到树林里,一路上这些滴溅而下的血不断出现,如果沿途那些血都是霍哲的那他恐怕要小命不保! 得赶紧找到他,鷟彦加紧步子。绕过一棵巨榕,他看到了挥之不去的一幕:前面十几米远的另一棵树上吊着一个人,这人被树藤缠绕束缚在粗壮的枝干上。鷟彦走近一点,他看见了霍哲的佩刀插在他自己的肩膀上,血仍不断地往下滴顺着树干淌了一地。 他被惊着了,确切地说是被吓着了。这种情景他只在恐怖电影里见到过,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为了满足人们猎奇的心态而特意设置地罢了。 刚才的打斗声惊动了巡逻队,此时易芜已带着一队士兵赶到,看见眼前这番景象他深吸一口气,整个队伍都停在那,谁也不愿再往前。鷟彦站在前面还没醒过来神,易芜派两个士兵把霍哲从树上结下来。大家围拢过来,霍哲的尸体已经面目前非,唯一能辨认他身份的东西就是他左手拇指戴着的扳指。 自从得知哥哥的死讯,这几天霍屿都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不吃饭也不出来,谁也不见。易云熙端着饭食进来,她刚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就听见霍屿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我不吃,滚!”云熙把饭菜摆好,看着霍屿的背影,她轻轻嘆了口气。霍屿勐地回头,看见云熙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两行泪不由得奔流而下。 云熙走过来抱住他,任由他把头埋进自己怀里。这个汉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云熙却分明感觉到他已泪流满面。霍哲从小到大都是被哥哥宠着的淘气孩子,这一刻他长大了! 霍哲死相怪异,易芜正查验尸体。他的伤并不像被野兽攻击,倒像是被什么人故意放干了血,佩刀插在他自己肩上,扎透了,刀尖深深刺入树干。 以霍哲的身手来说,普通刺客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侍卫一点响动都没有听见,什么人能做到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把他带到树林,还能杀了他?查看过霍哲的伤口,易芜叫人把尸体埋了。 “能看出来是什么人所为吗?”刚才在树林里见到那样一番场景,鷟彦躲树后吐了半天,刚才查验尸体他都没去独自在牙帐休息,这会总算好点。 “回少主,霍哲身上只有一处明显伤痕是在肩膀上被自己的佩刀所伤。我们发现时,他的血已经被人故意放干了,推算时间至少一个时辰以上才能做到。”易芜停顿一下接着说:“悬挂尸体那棵树距离我们营地并不远,却没有引起巡逻兵的注意,当时霍哲可能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第21页 “连霍哲都对付不了,看来这是个厉害的对手!”鷟彦听易芜分析情况,他觉得这个人并不仅仅是为了霍哲而来。 “少主,自从银幻刀出现您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 鷟彦摇了摇头,之前这把刀出现过,很快就消失了。这次竟然能长久地存在,鷟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没明白之前易芜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身体是银幻刀的刀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银幻刀自上一任族长失踪就再没出现过,只听说这把刀威力巨大。易云熙跟他说曾经在家族典籍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凡得银幻者可以得天下。这话如果是真的霍哲的死就只能是前奏,隐藏在暗处那些人盯上地一定是这把刀! 鷟彦需要冷静,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他对以前那个自己的了解大多是通过易芜和云熙他们的描述拼凑而成,在他身上,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他是前任族长唯一的血脉,也是整个宗族仅存地继承人! ☆、第十八章 瑶昕 最近几日军队处于休整期,虽没有外敌骚扰,鷟彦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前几天发生那些事情。郑国军营秩序井然,巡逻队分散在营地各处,兵士各司其职。 “哎!哪来的叫花子?这里是军事重地,还不快走!” “我是特意来投奔鷟彦公子的,烦劳军爷通传一声。”说话女子衣着破烂,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污秽不堪,头髮蓬乱满脸憔悴。 “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快滚!” “求求你,就让我见一见公子吧,我们认识的。” “滚”守门士兵只推了一下她就跌坐在地上,眼看无法见到鷟彦,她干脆坐在地上抽噎起来。门前守卫不耐烦地催促她赶紧离开,她只得慢慢站起来…… 易云熙给鷟彦送午餐刚好经过营门,喧闹声吸引了她。 “怎么回事?” “回将军,有个叫花子闹事,我们已经给赶走了。”守门士兵行礼回答道。云熙看着女叫花子蹒跚远去的背影有些不忍,命侍卫把她叫了回来。 云熙带她来到自己的营帐,又吩咐人给她拿些吃的,自己这才重新端起饭菜出去。她进来的时候鷟彦正在看地图没注意她,云熙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一把蒙住他的眼睛。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鷟彦用自己的双手盖住她的手。 “猜猜我是谁?” “不猜”话音刚落,鷟彦突然抓住云熙的左臂一把将她拉到前面,云熙早有准备顺势将身子一旋坐在旁边椅子上。 “你这人,真无趣!赶紧吃饭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听见云熙这么说,鷟彦倒是挺意外。平常易云熙都是看着他吃完才离开,今天竟然要先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偏将营帐,之前衣衫褴褛的女子如今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戎装,云熙看着她清秀的面容不觉出神。女子被她看得不自在,面颊爬上一抹绯红。 女子告诉云熙,她叫瑶昕,是回纥人,因为家里逼婚才逃出来。听着瑶昕讲她这一路的经歷,云熙知道她吃了很多苦。当她说到来这的原因时,竟然是为了鷟彦!瑶昕娓娓讲述她和父亲在郢城时留宿王宫的经过,云熙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让她不敢相信的是眼前这个女孩竟然是一位回纥公主。 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云熙只简单附和几句,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自找麻烦,为什么要带她回营帐呢? “云熙,我进来了。”鷟彦撩起帘幕走进来。 瑶昕一身戎装和云熙站在一起,他竟然没认出来。 “这位是?” “装什么不认识,人家为了你特意找过来的。”云熙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他。 这什么情况?专程来找我?鷟彦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女子,俊俏的面容、娇羞的神态,是她!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哪都能遇到这个刁蛮小丫头! “云熙,这位是回纥公主,我们在王宫见过几次,代我好好招待一下。”鷟彦说完转身就走,云熙还想反驳几句他都闪没影了。云熙暂时也没有地方安顿她,只好让她和自己住一间营帐。 鷟彦从营帐出来直接去了易芜那里,银幻刀还在他那。这把刀自打上次出现就再没有隐没,而易芜说的所为“刀鞘”也没有被它唿唤过。它就像其他普通刀剑一样,没有任何灵性可言。 易芜把银幻刀双手奉给鷟彦,它的外面已经被裹上一块羊皮只露出刀柄。鷟彦单手接刀另一只手拂过刀身,银幻暖意乍现,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让他想起已经消失的鵸鵌之泪。他将银幻刀收起,和易芜聊起近日营中事务如何安排、敌军有何变化。易芜告诉他,从昨天早晨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回纥军的消息。难道叛军消失了? 鷟彦似乎想到了什么,回纥公主瑶昕此刻就在军中,这事是不是太巧了?易芜并不知道云熙收留瑶昕的事情,鷟彦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易芜听了也是一惊。这个回纥公主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难免让人遐想。 “坏了!”鷟彦抓起银幻刀转身就往营帐外面跑。 “少主”看着鷟彦跑出去,易芜也拿着斩阙立马跟了出来。 鷟彦忙往易云熙的营帐奔过去,如果瑶昕是奸细那最危险的人就是云熙。当他撩开帘幕却看见两个人坐在案几边喝茶,看神情她们已经推心置腹了。鷟彦总算松了口气,既然来了就只好进去打声招唿。 “瑶昕,军营不比皇宫,你住的还习惯吗?” “回公子,这营中条件虽艰苦,但云熙姐姐很照顾我的,能住在这我很开心。” 这话从刁蛮公主瑶昕嘴里说出来,鷟彦都觉得不习惯。那时候在皇宫,他整天被这个回纥小公主整,要不是看着她小、年纪轻,鷟彦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看见她们相处得不错,鷟彦觉得也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在踏出营帐的时候鷟彦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聊得正欢,完全没有注意他。 闲得无聊,鷟彦一个人在营地熘达。熟悉的花香再次袭来,他不禁远远地向山坡望了一眼。去还是不去?易芜叮嘱过他,不能一个人离开营地。如今不同,银幻刀就在他手中,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想算计他,没那么容易! 自从上次被人暗算,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开营地。躺在山坡上,四周开满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幽香袭人,沁人心脾。鷟彦想睡觉,融入自然中安稳地睡上一觉。 “云熙姐姐,我刚刚忘了跟公子道谢,我想去找他一下。” “没事,公子不会介意的。” “还是去吧,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营帐中,瑶昕央求云熙带她去见鷟彦。云熙向来心软,听见瑶昕求她,虽说满心不乐意还是答应了。她们在营盘转了一圈没见鷟彦,守门侍卫说看见鷟彦往山坡上去了,她们就跟了出去。 第22页 夕阳已去,皓月当空。霍屿在营盘各处检查哨位,易芜则安排探子去新的地方打探消息。近几日发生的事让他谨慎起来,侍卫巡逻的间隔也减短了许多。 嗖!一件器物打在照明火盆边缘,火盆翻倒碳灰洒了一地,巡逻侍卫被惊得散开。易芜听见响动赶紧出来查看,碳灰洒得到处都是,木炭星火之间有一件东西竟是易云熙随身之物。 “刚才是什么人,你们可看清楚了?”易芜环顾在场的侍卫,他们只顾摇头。易芜摆手让他们继续巡视,自己却拿着云熙的饰物出神。 什么人竟然能在这军营中来去如此自如?仔细想想,这半日不光是云熙和瑶昕不见了,鷟彦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露面。易芜赶紧去牙帐,果然他没有看见鷟彦。 山坡古树下,鷟彦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他抬头看看天,此时天际已经艷阳换月。鷟彦回到营中,他并不知道云熙失踪的事,但是营中侍卫反常的表现引起他的注意。他在营中并没有见到易芜,就连霍屿都不在,这半日营中估计出了大事。 “来人!”鷟彦换上一身短衣带上袖箭,背好银幻刀。 “公子有何吩咐?” “易将军去哪了?” “回公子,易将军率军前去北漠镇了。众军士出发已三个时辰。” “备马,我要去北漠。点数五十精兵跟着我。” 鷟彦策马奔出营门,身后跟着一队精骑。易芜早三个时辰向北漠镇进发,此时已带人马进驻北漠。镇中百姓怡然自乐,与先前到时并无两样。易芜不想打扰百姓生活,他只让部队驻扎在镇子边缘。临走时他吩咐霍屿安排部队往前推进两里,以便突遇不测时能里应外合。 夜已深,两处新的宿营地也已陷入安静。一队黑影窜上房顶,他们身法极轻踩在瓦片上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没一会儿,这些人已到易芜的宿营地。 啪、啪、啪几声响过,四周营帐瞬间火起,营中士兵反应很快,纷纷铠甲着身持韧备战。几个黑衣人并不恋战,放火烧营之后马上撤退。众士卒正准备追,却被易芜拦住了。 “别追了!”易芜知道这是敌人的计谋,他征战多年又怎么会上当呢? ☆、第十九章 银幻刀觉醒 军营刚刚遭遇袭击,人心惶惶,易芜安排侍卫扩大巡视范围以保证营地安全。鷟彦派出先遣队员在前面探路,今晚天色不好,云气汇聚,部队行进速度受到影响。本来易芜就早他们三个时辰出发,以现在部队行进的速度,他们怕是要再晚一个时辰才能赶到。 先遣负责打探情况的侍卫已经回来了,探子传回来易芜营地遇袭的情况。就在刚才,鷟彦背上的银幻刀突然迸发出一股热量迅速传遍全身,他能感觉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再次出现在刀身上。那个一而再出现的黑衣身影究竟是谁? 鷟彦勐挥一下鞭子,战马突然被打惊叫一声,四蹄狂奔起来,身后一队精锐骑兵也跟着策马奔腾起来。 易云熙和瑶昕两人听说鷟彦去了半山腰的树林,她们也跟了过去。林间不知什么时候已腾起瘴气,她们在林子里转了一会却被这瘴气影响竟然迷路了。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瑶昕走不动了。 “云熙姐姐,我们歇一会吧,我走不动了。” “也好。我们藉此机会商量一下路线。” 溪流边,易云熙找到一块青石,她招手叫瑶昕过来坐。瑶昕真的累坏了,她不停地捶着自己的双腿,时不时活动一下胳膊。 “咕噜,咕噜”瑶昕的肚子叫得响亮,她迅速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易云熙笑了,想想她们从营地出来就没吃过东西,这会也是该饿了。她让瑶昕在这里等着,自己到附近找寻野果。 林间湿滑,她被藤蔓绊了好几下,这个林子很深云熙并不敢走的太深。就近找了些果子,她赶紧回身去找瑶昕。明明是刚才来的路,人怎么不见了?易云熙绕过那颗千年古榕,却发现瑶昕已经不见人影,空留青石静置溪边。 易云熙在周围找了大半个时辰还是遍寻不见,她决定先回军营再想别的办法。一棵古榕后面,一双眼睛正盯着她。危险将至,她却全然不知。 她们进入树林并不深,可是易云熙走了好一会却走不出去。难道迷路了?云熙看着自己留在树上的记号,它们足以证明她在树林里兜圈子。云熙从小在章莪山长大,不可能在林间迷失方向,除非…… 易云熙停下脚步,她抬起头,零星光影从浓密的叶子间漏下来洒在她仰起的脸上。现在差不多未时,正是烈日当空的时候,阳光怎么会如此柔和?也许是在树林里待的时间太长,云熙觉得寒气似乎比刚才重了些,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云熙加快脚步,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找寻出路。 易芜带人突袭北漠,鷟彦跟过去的时候正赶上营地遇袭,不过他们来晚了,袭击的人已经走了。看见鷟彦一身劲装出现在这,易芜很意外,他本以为鷟彦和云熙是被什么人掳走了才急着带兵出战。现在看见鷟彦无事,他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可是,易云熙又在哪里呢?易芜把在营中拾得的云熙随身饰物拿给鷟彦看,从当时的情形看不出是什么人所为,他有点担心云熙这丫头。听到易云熙又失踪了鷟彦倒是挺平静,从云熙来郢城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失踪了,掐指算算也就上次被太僕抓住是真的。 “这丫头说不定到哪里玩去了,你不是说有人看见他和瑶昕一起出去了吗?” “少主有所不知,这块玉佩云熙从小带到大,从不离身。”说着,易芜从自己怀里取出另一个玉佩。鷟彦定睛一看,易芜的玉佩和他妹妹的那个一样,两个玉佩原来是一对儿。 “咦”易云熙的玉佩确实每日随身带着,易芜的玉佩鷟彦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对玉佩,可是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 他背上的银幻刀暖意乍现,隐隐地能看见有金光从刀身射出来。 “谁?”“什么人!”“有刺客,保护将军。”此时营中乱成一团,易芜赶紧奔到外面,一个人影趴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鷟彦也跟着出来,映着火把的光他觉得那个趴着的人动了一下。他刚想上前,一把被易芜拉住。 “等等,少主先别过去,我觉得不对劲。” 那个趴着的人又动了一下,这次在场的人都看得真真的。接着发生的事让大家陷入更深的恐惧中。 那个人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近他们。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鷟彦!或者说这是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要不是他刚刚还和易芜在一起,这会恐怕说不清楚哪个才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底下士兵早乱成一团,连易芜都有些发愣。他毕竟征战多年,临危不乱还是能做到的。易芜立刻喝止那些吵吵闹闹的士卒,勒令他们回到各自岗位。这次不同以往,他们远离大本营深入作战,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第23页 那个鷟彦虽然早已被众兵士围住,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近,一个手握长矛的士兵吓得跌坐地上连矛都掉了。易芜用左手把鷟彦护在身后,右手握住斩阙的刀柄。 鷟彦背上的银幻刀此时已然金光四射,虽被裹在羊皮中依然难掩其光华。 它是要告诉我什么吗?那个人究竟是谁?鷟彦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喂,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军营里装神弄鬼,胆子够大!”易芜试探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顾脚步蹒跚地往这边走。离得更近了,鷟彦发现那人嘴巴张得很大却没有发出声音,两只手反倒抬起来直直地伸向他们。银幻刀在背上反应更大,甚至刀身都抖动起来。 易芜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鷟彦此时瞳孔中闪现出满眸金光。“嗖”银幻刀终于摆脱皮革的束缚,金光突显,晃得众人本能抬手遮挡眼睛。趁着这个空儿,鷟彦跳到那人近前挥刀向他噼过去,一招一式与之前的鷟彦判若两人。 那人机械地躲了几下就被结结实实砍了一刀,正中肩甲部位。那人却没有倒,只是晃了两晃。鷟彦紧接着连噼数刀,脚步迴转,刀身从腋下伸出直插那人胸口。 “嘭”一声巨响,一道金光直射天际。就在银幻刀插进去的片刻,随着一声巨响,那个人被一股力量吸起来飘在半空又缓缓落下。鷟彦刚刚还威勐无比,此时却是整个人倒在这一片金光里。 易芜奔过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刚才那个鷟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易云熙,那把银幻刀正好插进她的胸膛。血汩汩流淌,在地上散开成一片血域,易云熙静静地躺在中间,鷟彦倒在她身上。 “云熙!”易芜冲过去,抱起她。 “哥,云熙以后不能陪你了,替我照顾好公子……”她勐地咳嗽两声,血从嘴角流出来,滴到衣襟上,雪缎衬得那几滴血格外明显。 营帐中,鷟彦醒了。他想不起刚刚发生过什么。抬起自己的手,他觉得似乎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不久,易芜进来了。他把汤药放在案几上,走到床边,右手扣住鷟彦脉门,片刻之后他的神色缓和了些。 “少主,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易芜询问。 鷟彦摇头,“刚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用手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两下。 易芜安慰他说:“少主,你别多想,来,先把药喝了。” 看见药碗见底了,易芜又说道:“现在银幻刀觉醒,被封印的力量对你来说太过强大,你的身体尚不能完全适应,最近几日最好卧床休息,切记不可运功。” 鷟彦刚想说几句,易芜已经端着空碗出去了,他只好嘆了口气。回想初来时,他见易芜的感觉和现在比较,易芜是个合格的“保镖”。时间过得快,冬去春来,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当初在郢城他们在校场训练的情形,如今还歷歷在目。虽说有些片段鷟彦无法将它们连贯起来,但眼前重现的林林总总事件无一不能展现他在他们眼中的重要地位。 也许自从她变成他之后,她的生命和他就联繫到一起,他所经歷的就是她梦里经歷的…… ☆、第二十章第一次交锋 自上次袭击之后营地周围再无骚扰,霍屿也已带领队伍向前推进数里,接近北漠镇。霍屿还没有和易芜会和,这之前两支队伍暂且依靠传令官和飞鸽互通消息。 “报”传令官带来易芜的手令,“易将军命你等加快行进速度,速至北漠镇与他们会和。” 霍屿立刻下令全军加快前进速度,易芜他们遇袭的事件传令官早就把消息传了过来。他更担心易云熙,现在他宁可相信易芜已经找到了云熙,但是他心里没底,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易芜这几天派了几队士兵乔装打扮混进北漠镇。他们以各种身份作为掩护,混迹在市井街头。易芜不断收到来自北漠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发现回纥叛军的踪迹,连瑶昕也不知所踪。他们彻底失去了叛军的踪迹。 三日后,霍屿带领队伍到达北漠镇。营帐中,他把霍哲的骨灰摆在案几中间,手抚木匣眼中闪过哀伤的神色。他们离开章莪山的时候长老特意给他们践行,用甘泉酿和着桃花瓣做成的颜料给他们手臂刺上灵族的图腾。没想到短短数月竟然就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得活着。他心里还有一个人,正因为有这个人的支持他才能从失去哥哥的痛中醒来。可自从他们会和就没看见易云熙,他心里异常忐忑。 安置好之后他立刻到牙帐拜会易芜,实则是为了打探易云熙的消息。易芜正要去巡视,看见霍屿进来了只得另安排他人。易芜明白他的来意也知道他对云熙的感情,这让他很为难。不告诉鷟彦是不想他心存负担,可是如果不告诉霍屿他又有些不忍。 “将军”霍屿躬身行礼,“有云熙的下落吗?” “她已经回来了。”易芜转过头,黯然神伤。 “是吗?她在哪?” “随我来。”易芜只说了三个字,回答这般简短却让霍屿心情瞬间滑落。 “怎么?她受伤了吗?”面对霍屿的追问易芜没有回答,自顾自往偏帐走。霍屿也不再问什么,在后面紧跟着。 走到偏帐前易芜停住脚步,抬手撩开帘幕,“她在里面,你进去吧。” 从帘幕的缝隙中霍屿能感觉到里面异常得静,他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此时甚至不敢迈开步子走进去。 “去吧。”易芜将帘幕抬高了些。 霍屿还是走进去了,他走的很慢。这个帐子里没有其他营帐该有的生活设施,只在深处摆着一张床。一个女子躺在那,他不愿意走过去,他不想看清她的脸。 易芜没有跟进去,霍屿进去之后他只是默默放下帘幕,守在门外。 霍屿的吼叫声撕心裂肺,易芜长嘆一声潸然泪下。 易芜得离开了,他不想再陷入离别之痛,也不想让鷟彦陷入其中。霍屿抱着易云熙的尸体蹒跚走向营门,守营将士并没有人阻拦他。 鷟彦躺了两日已经觉得好多了,此时正巧在营帐外透气,刚才霍屿的吼叫声早已惊动了他,后来军中的骚动更是让他不得不去看个究竟。就在他起身要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易芜来了。这几日都没有易云熙的消息,之前的事他又完全想不起来。虽然易芜之前的託词他找不到瑕疵,但易云熙不见了,易芜好像再没派过人去找她,这不合情理。 “是云熙回来了吗?” “少主别多想,方才军中的骚动只因一个兵士丢了钱袋而起,少主勿需担心。” 鷟彦总觉得易芜有什么事瞒着他,执意要去看个究竟。易芜轻嘆一声,只得陪着他向营门而去。 霍屿抱着易云熙跌跌撞撞进入密林。林中蛰草很多,皮肤碰到就会被它锯齿般的叶子划破。他全然不顾自己的皮肤被蛰草划出一道道血痕,整个人就像失魂似的。 第24页 等鷟彦和易芜到营门时,霍屿已经带着云熙走远了。即便如此,鷟彦还是看见了霍屿远去的背影。他不知道霍屿的背影为什么这样凄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就是易云熙…… 入夜,天色清凉如水。自前些日子营地遇袭之后,易芜就下令入夜之后禁止一切人员出入营门。鷟彦心里有事睡不着,以前每每遇到难事他都会坐在屋顶观星宿,现在没有屋顶可坐只得在营中边熘达边赏星。风景虽不及登高赏星那般美,但也总好过待在营帐中。他没有带银幻刀,自从银幻刀出现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负担只赏星宿,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自从第一次机缘巧合她来到这里,从她承认他的身份那一刻起,她一直尝试着放下自己以前的生活种种。鷟彦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璀璨星空,设想哪个才是自已的归宿。 “呃”鷟彦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一只手捂着头倒在地上,银幻刀影闪现,刀身出现一个清晰的人影——竟是瑶昕! 瑶昕?怎么是她!难道她和回纥叛军有关系!鷟彦拿起银幻刀挣扎几下站起来,跌跌撞撞向易芜营帐跑去。 “易芜!”鷟彦在营帐中找了一圈没见他。 “关键时候人哪去了!”鷟彦叫来侍卫,侍卫都说没见着易芜,这下糟了! 数支火箭射进来,几间营帐瞬间被引燃。“杀,一个不留!”帐外陷入一片混乱,喊杀声、叫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鷟彦跑出营帐,火光血影中他看见易芜和一个黑衣人扭打在一起。鷟彦拔出银幻刀隔空噼过去,黑衣人躲闪不及,斗篷被剑气撕裂露出一张白皙熟悉的脸。 “瑶昕,是你!”易芜吃了一惊,眼前的瑶昕已不再是那个娇弱可人的小公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黑氅武功极高的刺客。难怪云熙身上会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看来都是她在其中捣鬼。 瑶昕看自己的身份暴露并不焦急,反倒笑起来。那以袖掩面、眉目传情的样子很是可人。 “你为什么要袭击郑军?”鷟彦仗剑怒目道。 “呵呵,你是装傻呀还是真傻?当然是为了王位。”瑶昕顿了一下,“我父王就是个老顽固,靠他回纥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说着,她眉宇间透出一丝得意。 刀剑的碰撞声越来越频繁,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虽突袭的回纥军人数不占优势,但让他们这么打下去郑军也会损失惨重,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杀,一个不留!”领头的回纥人高声喊。瑶昕只匆匆应付几招便甩开易芜,飞身跳上围墙,以一副观战的表情看着混乱不堪的郑军营地。 回纥军不怕死似的一个劲地往前沖,郑军有些招架不住。易芜在混战中已经有些喘息,但有斩阙在手依然能发出横扫千军之力。鷟彦有银幻刀在手功力强了不少,此时回纥兵还不能近身。郑国兵士遇袭伤亡很大,刀枪交错惨叫声汇成一片,血污残肢遍地,郑军和回纥兵纠缠在一起。 瑶昕坐在栅栏上,一手轻抚云鬓,满面含春。突然她面色一变,右手置出一物,电光火石般飞向鷟彦。易芜刚把两个回纥士兵挡出去,一回身就看见有什么东西寒光一闪向鷟彦飞过去。 “少主,小心!”情急之下易芜飞身扑到鷟彦身上。 一支袖箭带着红缨钉在他肩膀上,袖箭打得很深只留红缨在外面。易芜闷哼一声,咬着牙挤出一个字,“走!” 易芜挥剑奋力斩散聚过来的回纥兵,拖着鷟彦往营门外沖,近身侍卫护在左右。 “哼,外面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们休想逃。”瑶昕正得意,忽地营外喊杀声凸现,前卫将军羸正铭带着队伍赶了过来。 霍屿和他们汇合之后队伍被安排驻扎在北漠镇西面,自他走之后,指挥权便交到羸正铭手上,听见打斗声他立刻带兵过来增援。易芜本把鷟彦护在身后,此刻却被几个回纥兵冲散围在中间。易芜受伤的肩膀血流不止,这些回纥兵武功虽不高但轮番进攻之下他也不得脱身。郑军和回纥叛军打作一团的时候,羸正铭带着人赶到了。 火势很大,一些郑军已经四散逃开,又被霍屿的人拦回来。战场形势刚发生变化,瑶昕就闪身窜进树林,不见人影。两支队伍汇聚一处,营地已经被火光包围,易芜带着大家迅速撤到营地外的安全地带。 “将军,没事吧?” “没事。”易芜的伤口此时已经包扎好,羸正铭陪在一旁听他讲刚刚营地发生的情况。那伙回纥叛军来的蹊跷,探子竟然没有发现。这点让他很担心。 “正铭,把外围暗哨多布置一倍人数,勘察范围向外推进三里。我担心那些回纥军还会再来偷袭。” “是”羸正铭立刻安排增派人手。 易芜的营地被毁,他们干脆兵合一处。这次遇袭中受伤的士兵都被安排在营地一侧的几个帐篷里,有医者专职照顾。营地巡视也增加了人手,这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 他们驻扎的地方距离北漠镇不过数里,然而上次的偷袭却并未对小镇产生影响,镇子上依旧车马兴隆。往来商贾大多以物易物,南来北往贯通经济之路。 郑军驻扎在镇外一月有余,北漠百姓则好像没有这些人一般,依旧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生活着。自上次遇袭之后,军中操练紧了不少,易芜更是带伤坚持亲自指挥部队操练。 鷟彦在营帐里擦拭他的刀,在军中他是唯一不用参加操练的人。用过几次银幻刀的力量,他已经能简单控制它的力量。虽然还不稳定,但只要他保持心态平和,银幻刀发挥出的巨大力量就不至于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他和这把刀的关系渐行渐近,他拂着它,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它的悲乐。 易云熙不在了,再没有人天天来烦他,他的心里却空落落地。低头间,偶然瞥见带着的手鍊,那是当初云熙送给他的。他们偷偷跑到集市上玩,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滴泪划过面颊滴落在刀身上,银幻竟发出翁鸣。鷟彦不觉悲从中来,感情再难控制,两行泪奔流而出。 ☆、第二十一章 计划 一只白羽信鸽落在窗棱上,瑶昕伸手摘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筒,回身进屋。 她一直在等这封信,打开信笺上面只寥寥几个字:“王已恩准,承诺勿忘。”一丝笑从唇边掠过。 瑶昕把字条收进袖筒,对侍从道:“去把几位头领叫过来,我有话说。另外,准备一间上房,过几日有客人来。” “诺”侍从先行退下。 不多时,几个身着异族服饰的人鱼贯而入。瑶昕和几个部族首领密谈片刻,这些人便行礼退出房间。她独自伫立在窗口,空中偶尔飘过几片流云,使得本已湛蓝的天格外妖娆。 噹噹当,门被轻轻叩响。 “公主,客人到了。”女婢在门外应声。 “请客人进来吧。” 房门缓缓打开,门外两名女婢分立左右,两个身着斗篷的人并排走了进来。虽然宽大的斗篷遮住二人的身形,瑶昕却能感觉到这斗篷下面透着女气,还有一股怎么也藏不住的杀气。 第25页 “妩影、媚影,见过公主。”两人行至近前,躬身行礼。 “既然太僕大人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瑶昕本是背对着她们,此刻已经转过身来,“我已经在公子鷟彦身边安插了眼线,随时可以动手。” “主人派我二人前来,正是助公主一臂之力。这是主人给公主的亲笔信,主人让我们转告公主,只要您帮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公主便是回纥众部族的唯一的王。” 瑶昕接过信札,并没有急着打开。她摆弄着信札,侧目打量眼前这两个人。早听说太僕手下有一支影子部队,它的成员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太僕养着他们不过是当作他稳固地位剷除异己的工具罢了。 “来人,带客人下去休息吧。” 等人都退下去瑶昕才打开信札,她很期待,值得太僕用回纥王位作为交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信的内容很简短,寥寥一行字:“活鷟彦,换王位。”竟然是为了他! 瑶昕缓步走到桌前燃起灯台,又将信札推入火苗间。看着缓缓化作灰烬的信札,她的嘴角掠过一袭笑容。 “沐立,走着瞧……”瑶昕挥袖斩灭烛火,阔步离去。 回纥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子名沐立,女唤瑶昕。沐立自幼心地善良,但性格懦弱;瑶昕则处处争强好胜,凡事总压他一头。童稚无邪的时光飞逝而去,此时沐立已是储君而她仅仅是个公主。 近些年回纥王自觉身体大不如前,朝中大部分事务都是沐立经手处理的。瑶昕介于自己公主的身份,只能整日琴棋女红和那些贵族小姐逛花园。 “公主,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你看那的花开的多艷。”几个部族首领千金簇拥着瑶昕向着曼陀花海走去。 这里第一株曼陀花是她亲手种下的,那年她十岁。如今六载光阴似箭般飞逝,看着眼前火红的曼陀花海,感受着瀰漫在空气中的馨香,瑶昕有些怅然。 她以指尖拂过花瓣,回手余香依然。嗯?看着自己指尖渗出的血迹,瑶昕有些诧异。曼陀花本应只有枝蔓带刺,如今怎么连花瓣也长出尖刺了? “呀!公主你的手流血了!”一位首领千金惊叫起来。 “没事”只两个字,她并不想小题大做。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游园会提早结束,瑶昕得以独自赏花,这份清静是她素来喜欢的。转过假山,绕过荷塘,她悠悠漫步在这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土地上。 “哎,你听说没有,边域几个部族的首领提出要脱离回纥。当初如果没有大王的荫蔽,他们怕是早就被灭族了。” “谁说不是呢?走吧走吧,别让人听见。” 两个侍婢端着果品边走边聊,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瑶昕就站在一棵虬榕后面。过几日是王妃的寿诞,大家都忙着准备,那日回纥王将宴请四方诸邻。回纥王不过是藉此机会向天下宣布沐立已被册立为储君,为他稳固地位打基础罢了。身为公主,瑶昕怎能不明白父王的意思?她决定送给哥哥一份大礼。 回纥之所以久立中原强国之侧地位依然稳固,是因为各部族团结一致,他们只听从回纥王一人调遣。如今部族之间出现嫌隙,回纥疆域怕是要受到威胁。她将统一边域各部族之法写成一封信,派人送去沐立府邸。 次日朝堂议事,回纥王果然问沐立有何解决之法。他把瑶昕昨日信中所写重述一遍,回纥王大加赞赏。 散朝之后回纥王特意召沐立留下,想听听他对于部族统一还有什么更深入的见解。 “什么?荒唐!”得知是瑶昕的建议回纥王大怒,“来人,去把公主给我叫来!” 瑶昕进来的时候看见沐立正跪在地上,回纥王满面怒容。 “父王”瑶昕行礼立于堂上,等着回纥王问话。 “你昨天是不是给你王兄写过一封信,里面所述皆为团结边域各部族之法?” “是啊,这件事由哥哥提出其他部族首领一定信服得很吧。” “荒唐,你一个公主怎么能干涉政务?”回纥王一掌拍在藤几上茶杯翻落在地。 “来人,拖出去,掌嘴!” 瑶昕心里一凉,早些年回纥王有意让她远离朝政,命她随老妪学习女红。后来又从各部族为瑶昕选婚,只因她眼光太高没有选中。如今这番场景,看来是郁结胸中多年的火气一併迸发了。 殿外,执法侍婢手起手落“啪”,瑶昕脸上顿时现出几道红印。“啪、啪、啪、啪……”她没有吭声,任由巴掌落下又抬起。每一下都让她记住,自己不过是个公主,为了王室兴旺只要乖乖嫁人就好,绝不能干涉国家政务! 殿内,沐立跪在地上替她求情,回纥王踱步走到他身边,挥手一巴掌。 “你记住,你是储君,回纥未来唯一的王!处事绝不能心软!”说完,回纥王拂手转过身去。 不觉已过三炷香时间,殿外巴掌声停了。瑶昕伏在地上,血已经在嘴角汇成小流,她从小到大都是回纥王的掌上明珠,没成想他今天竟会如此绝情。泪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与血融合成一条奔腾的溪流。雨倾盆而下,殿外只剩下她娇弱的身影瑟缩着。 北漠镇郊外一栋废弃的宅院,一个身着紫色披风的女人背向而立,她身后站着几个回纥打扮的男人。 “你们考虑一下吧。”女人停了停,“没有我,你们就算杀了回纥王众部族也不会听命于你们。到时沐立牵头带着众部族联合围剿,你们恐怕再难有立足之地。”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拱手答话:“公主,我等愿听命于您。此刻开始,您就是边域五部族的首领。” “见过首领。”众人一起行礼。女人转过身,嘴角划过一丝笑,俯身扶起众位首领。 王妃寿辰,各部族首领携着奇珍异宝汇集于此。大殿内众宾欢聚,回纥王端座于上,祭礼官正在宣读各国使节带来的贺礼名单。随即歌舞声四起,各族首领则举杯恭祝王妃寿诞安康。殿中热闹非常,沐立忙着替母妃回礼,瑶昕却不见踪迹。 “沐立王子,今日这般热闹,怎么不见瑶昕公主?”说话的是一位部族首领之子。早先回纥王曾替她在各部族招亲,候选王子中就有这位。 沐立环顾四周确实没见瑶昕,他回身吩咐侍婢去寻一下公主,自己则继续给各位首领敬酒。侍婢刚走到殿门瑶昕就进来了,着一袭紫色纱衣,周身如仙气环绕。虽然纱幔遮住面容,却阻不住俊秀的气质。座下称赞之声不断,瑶昕并没理会,径直走到王座前。 “瑶昕祝母妃四体康健,容颜永驻。” “免礼”回纥王妃抬手唤她来到身边,“沐儿刚还命人找你,快来见过各位首领。” 瑶昕一一给各部族首领请安,回归王妃身侧坐定。酒过三巡,回纥王命侍者宣读立储诏书,众座肃然。 第26页 宣读完毕,回纥王举杯对众宾客说道:“回纥疆域稳固多亏各位鼎力相助,敬诸位首领。” “敬吾王。”众人皆举起酒杯。 “过几日孤将带公主一起出访秦国,届时孤会为公主选婚。” 听闻此言,瑶昕心里一惊。没想到父王为了稳固沐立的地位,竟然要牺牲她一生的幸福。这时候她还只能忍,静候时机到来。边域五部族早已集结于北漠镇外,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偷天换日”拿下北漠了吧? 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就託词头晕出去了。空气中弥散着盛开的曼陀花的香气,微风时不时撩动她的面纱,廊腰缦回间只她一人。“扑稜稜”一只鸽子落在围栏上,瑶昕轻轻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筒,随手收进袖中。 几日后,回纥王出访秦国,瑶昕也在随行队伍中。为了回纥疆域安定,她是去秦国联姻的。途径郑国时,在王宫停留那些时日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与公子鷟彦的偶遇并未能改变她和亲的命运,她要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绝不将其交予他人之手! ☆、第二十二章刀的秘密 太僕既然派遣妩影、媚影二人前来结盟,那其他暗影的人一定在附近。瑶昕决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一举剷除沐立和他那些旧党羽,取而代之成为回纥疆域的新主人。 北漠镇外郑军驻地,羸正铭带着部队正在进行操练,巡逻兵已经由之前半个时辰交汇一次缩短到三盏茶功夫就要交汇一次。虽然过了几日平静的生活,营地里每个人的弦依然是绷紧的,谁都不敢放松。 鷟彦依然不用参加操练,银幻刀这几日也并没有什么反应。他除了在营帐和易芜讨论军情就是在营地里熘达,自上次偷袭事件之后易芜就再没同意他独自离开营地。 士卒正在练习格斗,羸正铭逐个给他们纠正姿势。鷟彦倚在树干上看着,百无聊赖扯着手里的树叶。他闭上眼静下心,回想前段时间发生过的事。霍哲和易云熙的死来得很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细节被遗漏了? 鷟彦扔掉一片刚被扯下来的树叶,突然他看见手上缠绕着的那条手鍊,云熙送给他的手鍊。他抬手将手鍊凑近鼻子,一股淡淡的香气缓缓从中溢出,一个闪念划过脑海:这会不会是…… “少主,”易芜仰着头看他摘光了半个树冠,“我陪你走走吧。” “那敢情好,走吧。” 这几天鷟彦快要憋死了,听见易芜这么说麻熘从树杈上跳下来。两个人沿着营地外围巡视一圈,明岗暗哨各司其职。难得出来一趟,这么回去太亏了。查完岗哨,鷟彦径直往山坡走去,易芜并没有阻拦他,任由他怎么走自己只是跟在后面。 “易芜,云熙可以让银幻刀觉醒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吧?”鷟彦没有回头。 “是。” 虽然他的心里已经做了打算,但听见这个回答还是心头一紧。鷟彦轻嘆一声,没再问什么,加紧脚步往山顶走去。山顶是断崖,他只听易芜分析地形时讲过。 立于断崖前,凉风自崖底逆灌而上,鷟彦张开双臂任由凉风肆意地吹,头脑瞬间清醒。难怪古人喜欢登高远观,果然神清气爽。 “少主,”易芜拉住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易芜带着鷟彦绕到山崖下,顿时一片金黄映入眼帘。没想到在北漠这种边陲之地也能遇见成片成片盛开的花,虽然叫不出它的名字,这并不会影响鷟彦的兴致。置身花海,他身影轻盈地从它们中间掠过,两手轻轻抚着身旁的金蕊。 易芜看着他在花海中心旋转,直到他因为眩晕倒在花丛中间才停下。易芜走进来,两个人干脆躺在花丛中,看着天空流云飞过。 “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起在山坡上过夜吗?”鷟彦右手轻轻扯过一朵花凑近鼻子嗅着。 易芜没有接话,自从鷟彦失忆之后经常说些奇怪的话。也许他所说的是他记忆中仅存的部分吧。易芜往鷟彦身边靠了靠,侧身看着他良久。 鷟彦放开花枝侧目看去,目光刚好撞上易芜注视良久的视线,他想躲开又想再多看两眼。他眼前的人和之前在王城花园首次相遇时一样,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距离近了对方的面容越发清晰。 稜角鲜明的脸颊,数日行军稍显疲惫的面容,两条剑眉下,细长的睫毛荫蔽着黑色瞳孔。鷟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感觉好真实!易芜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躲,依旧看着鷟彦只是唇边现出一抹笑容。鷟彦忽然意识到什么,缩回手把头转向另一边去了。 等他们回来已是天色近暮,军营升起的炊烟远处便能看见,营中熙熙攘攘一片祥和景象。 “谢谢。”鷟彦一手撩起帘幕,回头对易芜说。 易芜拱手,答话:“少主,吃过晚饭早点休息吧。”看着鷟彦进入营帐,他也回去了。 鷟彦躺在床上睡不着,身边放着银幻刀发散出温和的热度,白天所见那片花海挥之不去。夜深了,月光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嘈杂声响,整个营地陷入沉睡。偶尔能听见巡夜士兵的脚步声经过营帐外,渐渐远去。 “哎?老张哪去了?刚刚还在这呢。” “估计上茅厕了,他这两天跑肚拉稀。” 一个巡逻兵发现原本跟在队尾的同乡不见了,听见另一个士兵这么说也就没多想。两队巡逻兵每间隔三盏茶功夫就会交汇一次,他们这队已经和其他队伍交汇两次了还是没见老张回来。 “会不会出事啊?咱俩去找找吧。” “好。” 两人和队长打好招唿便分头去找,茅厕厨房,营地大小角落,除了主帅将军营帐其他地方两个人都找过。老张失踪了! “啊!快来人!妈呀,死人了!”一个起夜上茅厕的士兵惊声大叫。 大家一齐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奔过去,只见那个叫喊的士兵呆立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营外的一棵树。 “你们看,树上吊着的像不像老张?”一个士兵随口说。 本已向大树聚拢的人群哗啦一下散开了,老张的死状太过骇人,其中几个士兵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尸体被吊在枝干上,披头散髮,胸口插着他自己的佩刀,血不停地往外涌。地上散落着几只老鼠的尸体,周身粘满鲜血。 易芜赶来的时候恰巧鷟彦也到了,看着老张的尸体他们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同的是,霍哲死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而老张的尸体还在往外冒血。 “那是什么?”鷟彦扒开挡在前面的士兵挤进去,当他看清楚那是沾了血的死老鼠时,瞬间整个人都不好。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一阵剧烈的反胃感涌上来。他赶紧冲到一边,那次简直连胃都要吐出来了。 易芜留下巡逻士兵和那个上茅厕的士兵询问具体情况,其他人都被遣散了。谁知道几天之后又有人失踪,到晚上就会有人看见尸体挂在树上,鲜血淋淋。 第27页 不知道兇手是谁,甚至都没有兇手的线索,军营里人心惶惶,鬼魅杀人的流言飞速在营中流传。晚上巡逻兵值夜畏畏缩缩,就连上茅厕的人都不敢自己前往。 易芜发现这几具尸体具有共同特点,他们都是被利刃插在胸前放血,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这些被杀的士兵和之前霍哲被杀时略有不同,这次树下出现的死老鼠也许不是偶然。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繫吗? 银幻刀身出现过的黑色身影到底是谁?能杀死这些士兵并不需要太高武功,但是兇手为什么要把尸体吊起来放血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制造骚乱吗? 自从有士兵被杀,鷟彦常常能感觉到银幻刀发出的共鸣,它所发出的热度也不似之前那样柔和。鷟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许他应该提醒一下易芜增加暗哨人数以确保兵营安全。内心的忐忑催促他来到易芜的营帐,里面透出灯光,他还没睡。 “易芜,我进来了。”说着,鷟彦撩起帘幕走进去。 帐外皓月当空,帐中易芜早已解下铠甲着一身青色衣服。看见鷟彦进来,他把竹简放下起身迎上去。 “少主,这么晚还没休息,找属下是有什么吩咐吗?” 鷟彦点头,直接在案几后面坐了。他把银幻刀这几日的变化跟易芜讲了一遍,并询问易芜军营是否需要安排人手进一步加强戒备以备敌人突袭。鷟彦还没有完全控制银幻刀,这把刀现在只能算一把杀人工具,如果这时敌军突袭,郑国军很可能无法对付。 “少主,我已经命羸正铭精选一支小队埋伏在营地外的树林里,到时敌人不来则已,如若真的敢来,我们也好有所防范。” 鷟彦把银幻刀放在案几上,指尖抚过刀身,银幻发出一阵嗡鸣。易芜凝视片刻,探身取过银幻刀。灯火映出掌中银幻刀颀长的影,它与之前相比看似并无变化,可将它托于掌中时连易芜都能感觉到它内心的躁动。 放下刀,易芜看着鷟彦面色异常郑重,说道:“少主,这柄刀是先主留下来的,刀中隐藏着一个秘密,是时候告诉你了。”他停顿一下,接着说:“这把刀是当年你父亲斩杀五妖兽之后融其骨炼铸而成,因其精骨成魂故名银幻。银幻刀封存着先主的记忆还有打开转生之门的方法,先前它未曾现世也就罢了,如今它既已出现,各方力量也跟着蠢蠢跃动。” “你说它封存着我父亲的记忆?” 易芜点点头,接着道:“你父亲生前留下一本手札,记录了解开封印的方法。银幻刀会指引你找到五个灵体,用你们六个人的血便可以解开封印。” 鷟彦看一眼放在案几上的刀,他很好奇,“父亲”到底会有怎样的一段记忆?既然说银幻刀能指引他找到另外五个人,那是不是说之前出现在刀身的人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呢? 这柄刀带着转生的秘密重现于世,使得他们的前行之路註定不平坦。 ☆、第二十三章第二次交锋 已入夜,一阵风从帘幕的缝隙吹进来,烛火轻轻抖动一下。鷟彦站起来伸个懒腰,时候已经不早他要回去了。从易芜讲的故事里,她知道,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当年他的父亲为了保护灵族而逝去的,那时他还在襁褓中。大长老将他养大,传其武功,授其法术,待他如亲子。 鷟彦刚走到门口忽闻帐外传来打斗声,接着是东西坍倒的声音、喊杀声,交织在一起。他赶紧掀开帘子,外面几处营帐已经现了火光,有几个受伤的士兵倒在地上*。他看了眼自己手里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身冲到案几前一把抓起银幻刀,易芜也已将斩阙握在手中。 还没等鷟彦冲到门口,几个亮点扑面而来,他往侧面一闪,那几点寒星便钉在门旁柱子上。紧接着又是几点寒光逼近,鷟彦飞身退回帐内。 “少主,没事吧?”易芜目光瞥向门口。 “没事。”鷟彦手握银幻刀两眼盯着营帐门口回答道。 易芜往鷟彦身边靠了靠,此时二人已双双退回帐中,外面的打斗声似乎比之前更激烈一些。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蹿进来,随之,一股香气充斥整个营帐。 进来的两个都是女人,一个身着一袭黑衣而另一个则穿着一身火红。 “哈哈,看看这是谁啊?”红衣女子开口道。 “没成想郑国的公子彦长的还挺好看,”黑衣女子拂袖颜面,“不过我觉得旁边那位将军比较和我的口味。” “那他就归你,公子彦归我,如何?” “好!”话音刚落,红光一现,红衣女子已经扑向鷟彦。 鷟彦往左一闪身,红衣女子扑了个空。他们距离本就不近,这一扑被鷟彦轻易闪开。另一个也已和易芜打作一团,刀光剑影人穿梭在其中。 “啊”黑衣女子被易芜一脚踹开,退后几步,抬手擦一把嘴角。一边纠缠鷟彦的红衣女子见状退回她身边,手上招架着脸上却满是关切。 “媚儿,没事吧?” 被唤作媚儿的黑衣女子摇摇头,手中双刀当空一划指向易芜。她俩交换一下眼色,竟一起向鷟彦扑过来。他刚挥刀挡开黑衣女子,红衣女子的刀就到了。易芜见状飞身扑过来,人还没到斩阙的剑气已然先至。 四个人也分不清是谁对谁,打作一团,剑影刀光过处案几帘幔尽毁。营帐外面交战异常激烈,到处是打斗声,被引燃的帐篷火势也已成熊熊之势。 他们被堵在营帐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鷟彦有些急了,两个女子却丝毫没有示弱的样子。“嗖”一声,爆竹声响划过天际,红衣女子黑衣女子相视一笑齐刷刷回身退到门口。黑衣女子将双刀插回腰间,双手一抖一股白雾立刻瀰漫整个营帐。等易芜和鷟彦从白雾中摆脱出来,她们两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易芜赶紧追出帐外,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竟全是郑军士兵的尸体,那些人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羸正铭满脸是血奔过来,血正从他握刀的右手滴下来,沿着刀背一直滴到地上。他左手指着营地北面的粮草仓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天没说出话。 顺着他指的方向,易芜看见一股浓烟升腾而起,越来越浓。粮草失火了!他们远离王城深入作战,如果没有足够的粮草恐怕只能撤军。就这样失败而回,都城那些老臣们又要微词颇多。 当他们过去的时候火势已经不能控制,士卒提着水桶的、拿着木盆的,现场混乱不堪。鷟彦嘆了口气,看着即将燃尽的粮草,他明白这对于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孤军立于边陲想短时间搜集大量粮草绝非易事。 “羸正铭,过来!”易芜喝道。 “属下知罪,请将军责罚。”羸正铭单膝跪倒,俯身领罪。 “这是怎么回事?粮草不是一直安排专人看管吗?”易芜的情绪有些激动。鷟彦很少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平日里这个人总是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 “我带队巡视的时候一切正常。后来营中有贼人偷袭我们便去抗敌,不久有人看见粮草仓库那边起火我就赶紧带着一队人赶过来。那时候粮草守军已全数被杀,粮草被人浇了火油我带人尽力扑救未能成功。将军,是属下失职,属下甘愿受罚!” 第28页 羸正铭双手抱拳俯身领罪,易芜听他讲完事发过程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半空飞舞的灰烬抬手捏起一枚,两指用力碾碎了。 鷟彦看易芜没有回答的意思,又看着羸正铭一直跪着诚心领罪有些于心不忍,便说道:“你起来吧,善后的事你来处理,就当将功折罪吧。” “是,谢将军不杀之恩!”羸正铭领命,组织人手清理火场去了。 易芜仍未说话,刚才他显然已经动怒了,眉宇间现了杀气。鷟彦从他凝重的表情中读出一些焦虑,回想刚才将他们堵在营帐中的两个人,以她们的身手刚刚应该并没有尽全力,她们在等…… “走吧,这里交给羸将军,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办。”鷟彦在易芜肩头拍了一把,转身向牙帐走去。 两人站在沙盘前面,现在的情况对郑军很不利,即便郑王派人送来粮草也至少需要一月时间。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之所以叫北漠镇,是因为这里背靠万里荒漠,是极北之地。营地刚刚遭遇突袭,军心不稳,如若回纥叛军选这个时候进攻,他们必无法坚守,即便退守,此地也已无险可守。 “这次似乎要被逼上绝路了。”鷟彦淡淡笑了一下。 易芜征战多年,能让他焦躁的事情不多,这次的情况一定很棘手。鷟彦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想不出应对之法。他把胳膊抬起来活动一下有些酸疼的肩膀,绕过案几干脆躺在地台上。 “要不要过来休息一会,反正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何必难为自己呢?”鷟彦朝易芜招招手,唤他过来。 刚刚经歷过一场厮杀,易芜的袍子染了血,他踌躇片刻,没动。鷟彦往旁边挪了挪,拍两下地台再次示意他过来。易芜让自己的身体尽量靠近案几,以免衣服上的血渍沾到鷟彦身上。鷟彦仰面躺着闭目养神,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你说那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鷟彦始终不明白她们的用意是什么。 地台太硬硌得他背疼,于是鷟彦翻了个身。一阵浓重的唿吸扑面而来,由于之前易芜已经紧贴案几侧身躺着,这下两个人来了个面贴面。易芜有些尴尬,无奈身后被案几挡住了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退让。鷟彦更尴尬,他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我现在是汉子,有什么好害臊的。鷟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现在怎么办?想想她和王辉那就是哥们,没事吃个便饭喝个小酒,勾肩搭背满街熘达。对啊,勾肩搭背,哥们都这样吧。想着鷟彦抬起左手搭在易芜肩膀上,接下来的气氛,只能用“诡异”形容了…… “将军不好了!回纥叛军攻过来了!”一个士兵慌慌张张闯进来。 “什么!”鷟彦蹭一下起身抓起银幻刀刚想往外沖,忽地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呃”他左手捂着胸口,身子摇晃着倒下去,右手以刀拄地坐在地台上。 易芜忙去扶他,一道光冲出银幻刀化作刀影,刀身出现一位面容俊朗的白髮男子。与第一次出现在刀身的人影不同,这次出现的身影面容清晰可见。 “南企!是他!”易芜扶住鷟彦。 “钥匙!”鷟彦满口呓语陷入半昏迷状态。刀影渐渐褪去,银幻刀竟也随之消融,当影子不见时,刀也消失了! 易芜扶他躺下,刚才刀身出现的人影是章莪山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歷练。那人现在已是灵族最年轻的长老,大长老手下得力助手,族里大小事务有一半是他经手处理的。 营中喊杀声越来越大,夹杂着东西被推倒的声响,回纥军已经攻过来。 “你留在这照顾公子。”易芜甩下这句话人已经冲出去。 刚才进来通报的士卒愣在那半天没回过神儿,直到易芜从他身边冲过去。那个士卒战战兢兢地走到营帐门前,横刀守在那。 郑军刚受到袭击惊魂未定回纥军又来大举进攻,郑国士卒军心已乱迎敌时毫无阵仗可言,郑军、回纥军纠缠在一起。营地到处是厮杀场景,残肢断臂、尸体遍地,喊叫声不绝于耳。回纥叛军人数越来越多,郑军伤亡惨重,营地守不住了。 “羸正铭,快!带人从右侧突出去!”易芜在乱军中找到他。羸正铭已经杀红了眼,满身血污,双目赤红。 易芜赶回牙帐,鷟彦还没醒,那个士卒仍守在门口。他赶紧背起鷟彦,将斩阙交予左手,空出右手扶住背上的人,身后几个士卒跟着,一路砍杀向营外冲去。 易芜一路向右冲过去,羸正铭已经在前面开路。回纥叛军从四面合围,眼看就要将他们围困在中间,羸正铭带着几百精英沖在前面,硬生生杀出一条路。他们突出去的时候伤兵残将仅剩一万多人。 这队人马一路向西败逃,身后回纥叛军步步紧逼。他们逃出包围前行已有半日,眼前渐渐现出一片茫茫黄沙。易芜命令队伍原地休息,清点剩余水和食物的数量。他找到一块青石把鷟彦放下自己活动一下肩膀,又打开随身带着的水囊给鷟彦餵了些水,这才坐在旁边休息。 喝过水,鷟彦缓缓醒来,刚刚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看着眼前伤兵残将三五成群相互搀扶着,身边易芜疲惫地倚在青石上,鷟彦虽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但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再往西去,过了通天峡就是万里戈壁,别说是像他们这样没有粮草水源补给,就是补给充足也不见得能走出去,那里是死亡地带。 ☆、第二十四章进入戈壁 郑军退到通天峡的时候天已近暮,看着身后搀扶前行疲惫不堪的士卒,易芜只得暂且让大家在这里扎营休息。与其说是扎营倒不如叫露营来得直接,真正是天为盖地为席。 鷟彦被易芜背着走了一路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他身体已经恢復,趁着休息时间帮着医官照顾受伤的士卒。之前和易芜研究地形的时候,鷟彦就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狭长地带,两座山夹起的狭长区域通向万里戈壁。他们粮草被烧,随身携带的口粮不过两日,水更是少的可怜,这种情况下要强行通过戈壁绝非易事。看来是没有其他出路了,不然易芜不会带大家退守通天峡。 鷟彦继续帮那些受伤的士卒包扎,他相信易芜。当初离开都城五万之众,如今只剩下区区一万多人,鷟彦觉得对不住他们。安排好岗哨,易芜才发现鷟彦并没有休息,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给士卒处理伤口。 她曾在医院做过志愿者,包扎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给最后一个受伤士卒包好伤口,鷟彦抹一把脸上的汗。易芜找过来,他第一次看见鷟彦把伤口包扎的如此平整,以前给自己包,都是胡乱缠几下了事。 “少主,这些事让其他人做就行,你身体刚恢復要注意休息。” 听他这么说鷟彦更觉得不好意思,易芜从来都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照顾,简直“无微不至”。反正这些士卒的伤口都已处理妥当,鷟彦看一眼易芜,道:“我们到周围看看吧。” “下一步怎么打算?”鷟彦停下脚步。 第29页 “退进戈壁,从东南方可以绕过北漠镇摆脱追兵。”易芜的回答异常坚定。 鷟彦没再问什么,在这里他已经可以感受到荒芜。又往前走了一段,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再次停下来。 “昨夜银幻刀身是不是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鷟彦回头看着他。 “是。” “认识吗?” “嗯。”易芜的回答很简略。 鷟彦看着他,易芜却并没有往下说的打算。鷟彦再三追问之下,易芜只得把那晚出现的身影是同族长老一事如实告诉他。南企,鷟彦是认识的,她却完全不知道。 他从易芜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灵族长老南企的事情。当年易芜和南企二人皆拜入大长老门下修习,两人才貌出众武艺超群,很快在族内有了一些影响力。修习结束,大长老分派二人管理族中事务,他们在灵族的地位日渐提高。后来,易芜为护主离开灵族在外征战多年,大长老就把族里大部分事务交由南企来处理,他的影响力变得更大。 听到这里,鷟彦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飞驰而至的探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探子带回消息,回纥叛军已经在距离他们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天色渐暗,易芜吩咐士卒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就退入身后那片万里戈壁。到时,生死由天,不由人! 东方晨光熹微之时,郑军已收拾好装备拔营出发。第一次踏入荒漠,其实鷟彦满心期待。朝阳照在乱生的蓬草上,和着稀疏的胡杨生成一幅让他终身难忘的图景。戈壁有种特别的魅力,他很喜欢。 温柔的晨光转瞬而逝,似火骄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黄沙和在黄沙之上蹒跚前行的他们。士卒拖着脚步,用手里的枪或者矛拄着地,相互搀扶着往前走。鷟彦已经没有兴致欣赏景物,他回头看着那些散落在身后的士卒,心中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唉,”鷟彦嘆口气,“没想到竟将他们带入死地。”他抬头看一眼太阳,眼睛马上就被灼的睁不开。 “羸正铭,找几个壮实的到后面去帮一把。”易芜喊道。 “嗯”羸正铭点头,“你、你,还有你,跟我到后面。” 整支队伍稀稀拉拉绵延数百米,伤重的早就扛不住倒下了,轻伤的还在别人搀扶下坚持着。他们从日出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日出,一路上倒下的又爬起来或者倒下就永远倒下。 越是深入沙漠腹地,周围的景色越单调,在茫茫黄沙中他们走了两日。郑军士卒没经歷过沙漠作战,体力又远不及易芜他们,跋涉两日早已到了极限。 “让大家休息一会再走吧。”鷟彦紧走几步赶上易芜。 士卒们三五成群靠着休息,还有水的拿起水囊呡一口再小心收好,没有水的只能舔一舔干裂的嘴唇。 鷟彦坐在滚烫的沙上,就像一片鲜嫩多汁的牛肉被放进煎锅里。他并没站起来,疲惫战胜了一切。他想找地方靠一会,周围只有黄沙,无奈只能将头埋进双膝。 “少主,喝点水吧。” 鷟彦抬起头正看见易芜把水囊递过来,他把水囊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封紧盖子,还回去。 “能把背借我靠一会吗?”鷟彦没抬头,他太累了。 易芜在鷟彦身后坐下,挺直自己的嵴背,让他靠过来。后背有了支撑,鷟彦舒服地靠在他宽阔的背上竟然睡着了。 “追兵来了!大家快跑啊!”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奔过来。 听到消息,队伍马上开始骚动,有些士卒甚至扔掉兵器四散逃窜。远处已经能看见铁骑飞驰带起的烟尘,羸正铭带着一队人垫后,其他人则跟着易芜加快速度退进沙漠腹地。 他们一路退回纥铁骑一路追,始终不能摆脱。易芜护着鷟彦跟着先头部队走在前面,其他人散乱地跟在后面。沙漠中没有地理坐标,肉眼看着各处差别不大。他们被追着一路逃,慌不择路,转过几个沙丘竟然迷路了。 郑军刚退出北漠镇时尚存一万余人,经过几日跋涉,除去死的逃的,现在仅剩下不足八千人。回纥铁骑逼近,策马奔驰,扬起的烟尘似已能遮天蔽日。这样下去他们根本逃不过!鷟彦被易芜护着拼命往前跑,太阳正是热辣的时候,烤的他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鷟彦两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道:“我们这样跑下去没用的,我有个主意……”郑军收拢队伍,易芜安排一部分精锐围住其他残兵,共同向东南方退去。 起风了,微风拂动细沙渐渐汇集成小丘。风势渐大,小丘集成大沙丘,大沙丘又被风推着向前移动。远天一团黄雾汇集成一条黄龙,扭曲着蜿蜒前行。黄龙经过之处枯木砂石都被卷进去,又被甩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虽然看上去沙暴距离郑军还有一段距离,但以它现在的移动速度,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赶上他们。大家没命地往前跑,易芜领路,羸正铭和几个精锐殿后,转过前面沙丘竟看见一座古城遗址,虽是残垣断壁,躲避沙暴到是正好。 郑军先一步退进遗址地下城,沙暴扫过回纥铁骑,喊叫声、嘶鸣声混作一团,铁骑逼近的窘境瞬间瓦解。 易芜弹掉身上的沙粒,和鷟彦一起找了个靠墙边的位置坐下。他们被回纥叛军追了这么久难得有机会喘息,士卒们顾不得地上灰多脏乱,随手把长矛放下几个人相互倚着休息。医官给受伤的士卒检查伤口,药品早被沙暴捲走,只能用原来的纱布重新包扎。 “受伤了?我来帮你包扎吧。”鷟彦看见羸正铭正用左手费力的往自己膀子上缠纱布。羸正铭抬头看见鷟彦站在边上赶紧起身,纱布没缠紧这一松手又散了。 “坐下,把衣服脱了。” 羸正铭和鷟彦相对而坐,他没动。咦?鷟彦看他半天没动,干脆自己动手三两下就把他的铠甲扒下来。衬衣本是素色,右肩已经被血完全染成红的,由于长时间没有处理,血已经将衣服和皮肉黏连在一起。鷟彦小心地除去他右侧的衣服,伤口周围黏连的太紧,鷟彦勐一下把衣服硬扯下来。他感觉到羸正铭的身子勐然抖一下,嘴中却没有发出声音。包好伤口,鷟彦回身坐在他边上。 “谢谢公子。”羸正铭正欲起身行礼被鷟彦一把按下来。 “队伍后面什么情况?回纥铁骑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回公子,我们的速度至少比回纥兵快一日脚程,虽然他们骑马但在沙漠中并不占便宜。我们行进路线曲折,按理说不应该被他们发现才是。”羸正铭抬头环顾四周,接着说:“我怀疑有人一直暗中给他们留下线索。” 鷟彦心中一惊,如果真得有内鬼,那当初队伍遇袭粮草被焚就不是偶然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将郑军逼近荒漠,利用这里的自然条件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所有人。风声依旧很大,几缕沙从墙壁缝隙漏下来,这么说来还是这场沙暴帮了他们。 沙暴摇晃着残垣,沙子不断从缝隙漏下来。他们退进来的时候易芜就命人用衣服把墙壁之间的缝隙堵上了,沙暴力量巨大,竟将沙子硬生生推进缝隙。虽然士卒们已经疲惫不堪,可谁也不愿意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沙子活埋掉,大家纷纷把衣服撕碎,用布条堵住小缝隙不让沙子再漏进来。 第30页 四个时辰之后,外面风声小了些。易芜派人出去探一下情况,沙暴过去之后地面上石头、枯枝以不规则的形状静置在沙子中。士卒们爬出地下城继续往东南方向走,经歷过那场大沙暴之后,他们大部分人随身带着的粮食和水都被捲走了。沙漠能把人蒸干,在这个地方没有水几乎等于已经死了。 ☆、第二十五章 流沙 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有大批士卒倒在黄沙上,易芜他们也是勉强蹒跚前行的状态。突然他眺望远方发现黄沙尽头是一片绿洲,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那片绿洲鷟彦也看见了,但他知道那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别去,那是假的!”易芜已经向着那片沙海走过去,又被鷟彦叫回来。 “我们一直向着东南方走,按照现在的速度再过两日应该就能看到镇子了。” 鷟彦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一众士卒大喊:“再有一日我们就能到达绿洲,大家坚持一下,到了那里有喝不尽的水!” “好!”听见前面有水喝大家鼓足劲附和。 这支队伍在茫茫黄沙间奔波半日之后夕阳西下,队伍在一处沙丘旁扎营。夜色将至,几堆篝火燃起,荒漠中的蓬蒿干得很,用火石一点就着。 “少主,我去周围转转。” “一起吧。” 两个人带着火把沿着宿营地外围走,大漠夜色特别美,清凉如水。周围除了干蓬蒿什么都没有,鷟彦舔一下干裂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想那些。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他们往回走。 “嗖、嗖”两点寒星趁着夜色袭来,“小心”易芜一把推开鷟彦,用斩阙挡住一枚寒星,另一枚则擦着他的左臂飞过去,在手臂上留下一条血红色的线。 “哈哈哈,鷟彦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吧,要不你的伙伴怕就活不成了。”一个黑影闪现,身后跟着一个赤影。 “是你们!” “没错,就是我们。”说话的是之前同易芜交手的黑衣女子。 “媚儿,别和他们废话,赶紧擒住鷟彦我们好回去交差。” “姐姐,别急呀,反正这小子也跑不了。”黑衣人妖娆的音调和沙漠腹地清冷的月色极不搭配。 “少主,”易芜把鷟彦挡在身后,“这里有我,你回去叫援军。” “去哪?”鷟彦刚退几步黑衣女子的暗器就到了,他赶紧闪身躲过。旁边易芜和红衣女子已经交手,几回合下来易芜落了下风。 易芜往鷟彦身边挪了几步,这个角度他可以抵挡两个人的攻击。 又一轮对决,以一敌二,三个人各自后退几步。易芜擦一把嘴角渗出的血迹,依然把鷟彦护在身后。自从银幻刀消失,鷟彦可以说是手无寸铁,他虽武功不错但刀不在手中,如果眼前这两个人合力进攻,他也仅能勉强应付。 几轮对战,妩影媚影似乎没有收手的意思,易芜被二人合力一击震退,他用力把斩阙插在地上,后退时在地上留下一条颀长的痕迹。二人趁机飞身逼近鷟彦,妩影媚影轮番进攻却并不痛下杀手。鷟彦正觉得奇怪易芜已经冲上来,随即战斗由二对一变成二对二。 鷟彦徒手和妩影对决,虽然被逼退数次却无性命之忧,明显是她手下留情。为什么?鷟彦不明白,他想验证一下。很快让他逮到一个机会。 易芜闪身时左侧露出破绽,媚影毫不犹疑挥刀噼过来,眼见刀锋逼近,鷟彦扑过去用自己一侧身子挡住易芜。媚影硬生生收住下落的弯刀,退到一侧。鷟彦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她们并不想要他的命!或者是不能要他的命! “走!”刚才一击,易芜狂吐两口鲜血。 妩影媚影兵合一处,鷟彦也靠到易芜身边。趁着她们退开,鷟彦扶起他,两人越过沙丘顺着边缘滑下去。羸正铭驻守营地,听到打斗声立刻带着一队士卒赶过来。妩影媚影两姐妹早就不见踪迹。 沙很软,他们顺着沙丘边缘一直往下滑。表层的沙被他们带着一起落下来,在谷底形成一个凸起,很快他们发现原本的凸起变成凹陷,而且越来越大。 “是流沙!”易芜用力将斩阙向沙丘深处插,毫无用处。 鷟彦在他下面已经快要触底,流沙能够吞噬掉一切东西,当然包括他们俩。怎么办?他们已然陷进流沙坑,随着不断挣扎持续下陷的速度越来越快。焦急慌乱中,一个想法瞬间闪过鷟彦的脑海。 他冲着易芜大喊:“不要挣扎,让流沙把我们带走!” 流沙是活的,它动的速度远比我们想得快。他们陷在沙里,被流沙推着不知道“漂”向哪里。沙漠得夜很短,炙热很快取代凉爽成为主角。水囊在打斗时已经遗失了,烈日炙烤下,他们两个人像是两具枯骨,除了还有一层皮肉,别无差别。 鷟彦偶尔挣开眼看看在不远处“漂着”的易芜,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微微有些发抖。他们已经断水大半日,这时鷟彦看见易芜竟然在冒冷汗。 沙浪带着他们在“海”中随意漂荡。日隐月出,鷟彦感到一丝凉爽,他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块青石上。他勉强起身,易芜就躺在不远处。 易芜躺在那一动不动,鷟彦跌跌撞撞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手。他的脉象很弱且时断时续,面色较之前在流沙中更加苍白,唇已经不再发抖。鷟彦赶紧摸摸他的脖颈,冰凉的如水一般,整个人都陷入死寂。 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他不能慌乱,在心里跟自己一遍一遍说:要冷静,冷静!几分钟之后鷟彦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查看周围情况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处地下城遗址。几根柱子已经折断散落在青石地面上,残垣和着断壁又和这荒漠有几分迎合。虽是地下城,却有光从缝隙照进来,里面并不十分黑暗。 他费力地把易芜拖到青石上,解开铠甲检查伤势,左臂上被寒星划伤的地方已然发黑。医理用毒这些鷟彦是不懂得,即便这样他也能看出,易芜这是中毒了!他们现在别说找医生,就连简单处置伤口的药草都没有。鷟彦把手搭在易芜脉门上,脉息渐弱…… 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想起当时在北漠驻地救易芜的情形。对,就是他的血!鷟彦从易芜手里拿过斩阙,挽起袖子,用利刃在自己腕子上轻轻划出一道口子。 滴答、滴答、滴答…… 易芜的嘴唇动了一下,微微张开,刚好可以让液体流入。 鷟彦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包住腕子,起身去找柴火,入夜之后这里会很冷。干柴很好找,他很快抱了一堆回来。更幸运的是,火镰没丢。 他守在火堆边,时不时往里添一些柴,易芜就躺在旁边青石上,脸色已经缓和不少。沙漠的夜很冷,一堆孤火无法驱赶透骨的寒意,青石的凉和夜的冷相互作用让易芜的身体不自觉地发抖。鷟彦解开自己的盔甲依偎在他身旁,用体温帮他取暖。 夜色渐渐退去,晨曦渲染着东方天际。鷟彦起身活动一下冻僵的身体,一只手重新搭上他的脉,脉象已平和如初,体温也恢復正常。这一关总算是闯过了,现在只等他醒过来。 第31页 鷟彦拿上斩阙,守在易芜身边,他要带易芜离开这里。如果他们一直等在这,没有水源和食物,沙漠将成为一座坟墓。 ☆、第二十六章 狼群 青石上,易芜的嘴唇感受到一袭湿润微微动了一下。鷟彦把腕子上的新伤裹好,太阳以至中天,再过一个时辰无论易芜是否醒来他们都得离开这里。值得庆幸的是,半个时辰之后易芜醒了,鷟彦扶他原地活动一会,他的体力虽不及前但行动无碍。 烈日,也许是他们的帮手。茫茫黄沙中并非生命全无,而炎热的环境刚好制约了很多沙漠生物觅食的脚步。太阳下山前,他们是安全的。 常年征战在外,易芜练就了一身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他懂得通过判断日月星辰方位确定行进方向,他们一路向着沙漠东南方向前进,走出去便是村镇。 他们在沙漠中蹒跚前行,太阳西下地面映出两人颀长的身影。夜色将至,他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黑夜是野兽的眼睛,狰狞可怖。鷟彦找到一处蓬蒿丛生的沙地,位于两个沙丘交汇的地方。他拔了一些干透的蓬蒿燃起火堆,这些植物很好拔,它们的根茎已经被沙暴卷断。 皓月和星辰占据整个天空,时不时有流星划过,此情此景可谓美不胜收。鷟彦撅断几根蒿杆扔进火里,又拿起一根长的在其中挑几下,火苗倏地窜起来。 “你以前来过沙漠吗?” 易芜摇摇头,停顿片刻,道:“多年前一次征战,我被敌军围在一片荒山中,也是没有食物和水源,五日,我们硬是突出来了。只那一次,情形和今日有些相似吧。” 一丝苦笑从鷟彦脸上掠过,他没接话,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沙漠,确实比在电视上看到的浩瀚不少。他想家里宽大柔软的床,想妈妈做的杨梅冰沙…… “你先休息吧,我去那边拣点干柴。” “等等,少主,带上斩阙防身。”易芜把斩阙抛过来。 风干的植物在沙漠随处可见,鷟彦并不用走很远已经遇到一大片荆棘丛。他用斩阙很容易就砍了一大把柴,看来带着它还是有点用处的。他自顾自抱着一捆柴火往回走,身后多了几个影子竟没发现。 转过前面一个低矮的沙丘,那几个影子跟着紧了不少。鷟彦听见身后有动静,刚想回身看个究竟,身后的黑影已经扑上来。他把柴火扔过去挡了一下前面的身影,后面的黑影马上越过它冲着他的面门扑过来。 黑暗中现出十几个亮点,像是黑画布上点缀的珍珠。那些影子近了,又近了一些,那些亮点原来都是野狼的眼睛。鷟彦被一群野兽围着,它们渐渐缩小了包围圈,狼群中想起一声嚎叫,第一头狼扑过来。鷟彦拔出斩阙,只几下就斩了那头狼。接着,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它们源源不断往前扑,丝毫不管前面的同伴。 鷟彦满身都是被爪子和利齿划过的伤痕,血迹斑斑。他喘息着小心应对这些暴怒的野兽,那些狼则是步步紧逼,没有丝毫退意。终于,鷟彦支撑不住单膝跪倒,一只手拄着斩阙,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狼群一步一步逼近他,突然,它们停下脚步,定在那里。鷟彦身上腾起一身光晕,金色的光华扩散开,那些野兽竟然开始后退,有几只竟夹起尾巴逃了。 很快,他周身都被光晕笼罩,人在光华中慢慢升腾而起。火焰在他身上燃起,烈焰中掠过鸑鷟的身影,银幻刀影乍现,逃的慢的那几匹狼应声倒地。他的光华并没有消退,身上的烈焰反倒更旺。他悬在半空的身体像是被几万条光缠绕着,这些光慢慢侵蚀他,到最后整个人都陷入光晕中。 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头上青筋跳的老高,身上的皮肤一寸一寸爆裂开,金色光点散布在四周又聚拢在一起。等他的身体再次被光华笼罩,光晕中出现一个柔美丰腴的身影。这团光包裹着鷟彦慢慢落下来,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 凤凰已涅盘,鸑鷟获重生! 鷟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火堆边上,易芜正在烤着什么,很香。鷟彦捂着头坐起来,银幻刀就放在他身边。火上烤着的东西香气宜人,几日没有进食,这种味道让人难以抵挡。 易芜撕下一大块肉递给鷟彦,又递过来一碗喝的。肉很香,那碗喝的鷟彦只喝了一口就吐了。 “怎么是血!”鷟彦又吐了两口。 “狼血,多亏你杀了那些野狼,要不我们恐怕没有足够的食物走出去。” 呃,这傢伙还真是生存能力强,什么都能做成食物,居然还想着把狼血当水喝!鷟彦瞄一眼那碗东西,心里暗暗觉得噁心。 “都喝了吧,在沙漠里缺水会要人命的。”易芜又撕下一块肉递过来。 肉鷟彦接过去,至于那碗血,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一口。晚上易芜守着篝火,换鷟彦休息。两个人,一个坐在火堆旁,一个躺在边上休息,相同的是他们都一宿没合眼。 沙漠的清晨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他们迎着晨曦启程了。昨晚上鷟彦一夜没睡,银幻刀回来了,他的身体似乎和之前也有一些不一样。 昨晚吃过东西让他们有了充足的体力穿越沙漠,几日跋涉,他们在沙漠中找到一处绿洲,重新补充水源之后又行进几日,沙漠边缘就隐隐地出现一些屋舍的影子。日月交替之时,他们终于走出去了。 东川位于群山与沙漠交界之处,虽是小镇街头却热闹非常、人声鼎沸。东川客栈一间上房内,小二已备好沐浴的物品。鷟彦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当他解开衣服准备沐浴时,抓着衣服的手僵住了,镜子中出现的竟然是女性柔美的躯体。鷟彦站在镜子前,自她来到这里这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 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己是女的?还以为不光内心是汉子连外形也是汉子,没想到原来还是个女的,唉……鷟彦已经很确定自己当不了真汉子,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从军之后她就没好好洗过一次澡,这次机会难得当然不能错过。 “少主,”易芜推门进来,“我拿了一身干净衣服,哎?”看见鷟彦光熘熘坐在浴桶里,易芜愣住了。 “出去!”鷟彦一把拉过衣裳裹在身上。 易芜赶紧转过身,把自己关在门外。回想刚刚眼前的情形,他还有些发愣。他叫了十几年少主的人竟然是女儿身!当年先主出游带回来一个婴儿,跟大家说这是他的孩子,那个婴儿就是鷟彦。从小他就负责保护在鷟彦身边,和她一起长大竟然不知道她是女孩子。 鷟彦依然是一身男装,易芜已经等在厅堂中。他点了一桌子菜,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眼前还摆着一桌子好吃的,鷟彦幸福感陡然而生。她完全不管易芜还没动筷子,自己就先吃上了,那感觉真是美美地…… ☆、第二十七章 灵族长老 华灯初上,东川渐渐热闹起来。这里地处山峰与沙漠交界之处,往来客商多会落脚于此。与北漠不同,这里的商铺大多是坐地户,大家本分经营、童叟无欺。 第32页 上一次逛集市是和易云熙一起,鷟彦想起往事不觉黯然神伤。她穿梭于琳琅满目的商品间却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当年易云熙缠着她的情形歷歷在目。她在街角遇到一个馄饨摊,便挑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回身跟老闆要了碗馄饨,抬手间看见云熙送她的手鍊,悲从中来。 “老闆,再来碗馄饨。”说话人走过来直接坐在她身边。 鷟彦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刚想把来人请走,抬头却看见一位身着灰衣的男子坐在对面。这个人五官精緻,鼻樑很高,眼睛大而黑,长睫毛盖在上面增加一丝神秘感。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摇时扇坠跟着有规律地摇晃。 鷟彦看看周围几张桌子都有客人,她如果强行把人赶走似乎不近情理,只能忍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态度,只是在欣赏街景。 “客官,您的馄饨来了。”老闆端过来两碗馄饨,给他们各自分一碗。 香味打断了她的思绪,不想了,先吃要紧。鷟彦捧过一碗馄饨,认真吃起来。灰衣男子依然摇着扇子,看着她吃的香喷喷。夜渐深,集市慢慢散去,鷟彦一个人还在街上熘达。月色如水,景色虽美却也是清凉的她心里有些酸楚。 她抚着易云熙送她的手鍊,抬起手对着月亮,手鍊莹莹发光。“嗖、嗖”两点寒星飞至,鷟彦闪身躲过,回身看见的人她一点都不意外,又是妩影和媚影。 她们怎么追到这里来的?鷟彦心里纳闷。妩影媚影的笑声划破夜色,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分立两侧。银幻刀回来了,此时却不在她身边,凭她一己之力对付这两个人,实在勉强。 闪吧!鷟彦趁她们不注意,一个飞身从两个人中间蹿过去。妩影媚影反应极快,紧随其后,鷟彦逃了几条街都没有甩掉她们,转悠着退入镇子外的一片树林中。 镇子很小,几个人追逐着进入镇子外的树林。鷟彦先一步躲到一棵古木后,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妩影媚影很快追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向着她躲藏那棵树靠过来。 哎?怎么回事?她们怎么知道我躲在树后?鷟彦悄悄退到另一棵树后,妩影媚影竟也随着她向后找寻。不论她退到那里她们总是能准确掌握位置。她把身形藏在树干后面仔细回想刚才她们找到她的情形,妩影一直抬着左手,掌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方位。 偶然低头,鷟彦发现云熙送她的手鍊在发光,光一闪不见了过一会又会发光,当它发光的时候妩影手中的东西似乎能感应到。她摘下手鍊挂在树枝上,又一闪身退入林子更深处。果然,她们很快追踪到手鍊的方位,妩影从树杈上摘下手鍊握在掌心,十指发力,将它捏得粉碎。 “可恶!就差一步,让他跑了。” “姐姐无须担忧,就算没有追踪术指引,那小子也还在我们的掌控中。”媚影说完,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是说幽魂香?”说着,妩影脸上现出得意的笑。 之前在郑军营地她们闯入牙帐偷袭并非巧合,那是故意制造的机会,目的就是将幽魂香种在他们身上。沙漠中,易芜挡下的暗器上啐了幽冥草汁,这种草本没有毒,可它一旦遇到幽魂香顷刻便化作一种剧毒,几乎无药可解。当时鷟彦这好在牙帐和易芜商量下一步行军路线,她身上早就被种下了幽魂香,只是她自己全然不知罢了。 吱——响箭的哨音划过天际,那是暗影召集人手集合时使用的暗号,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飞身离开。鷟彦躲在树后长出一口气,刚才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好险!看见她们走了,鷟彦这才从树后出来,抬头看眼天色,月色正浓。镇外这片树林平日里少有人来,现在已是午夜林子里更是异常安静,偶尔有小虫被她的脚步惊扰一跃而起,带着长鸣跳进一边的深草里。 以前就是干夜班的,胆子怎么就一点也没变大呢?鷟彦一脸自嘲的表情,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全当给自己壮胆。 一阵劲风自后袭来,鷟彦赶紧闪身躲避,她刚往左闪出半步距离又有几点寒星紧随而至。啊!鷟彦用手臂护住前胸和面门,一侧躯体却露出破绽,寒星划过,胳膊上留下两条痕迹。她用手捂着伤口回过身,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和满脸得意的表情。 唉……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妩影媚影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看见鷟彦步步退让,妩影更加得意,“小子,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见主人吧,省得我们动手。” “哼,凭什么?你们不过两个人,有本事来抓我!”鷟彦那肯站着等她们抓,话喊出口人早就闪了。 “追!” “易芜也真是,这都半夜了也不知道出来找找我。”鷟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抱怨。 妩影和媚影一直离她不远,只是夜色掩护下难以快速确定位置罢了。这么逃下去早晚会被追上,鷟彦停下脚步,四处打量身边这些树。 “这小子躲哪去了?刚才明明往这边来了?”媚影四处察看不见鷟彦踪迹。 “在上面!”一个弹子打到树枝上,咔嚓,碗粗的枝桠瞬间折断,鷟彦和断枝一齐落在地上。 三个人分立三方,不同的是,这次以一敌二的人是她。这次有银幻刀在手,对付她们应该不成问题。三条影子纠缠在一起,聚拢又分开再聚拢再分开,一炷香之后三条影子终于分散开,依然是各占一方。 银幻刀的力量仍不稳定,时常发挥不出来,对付这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鷟彦都是用自己的武功。纠缠这么长时间,妩影和媚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她们低估了鷟彦的能力。 又一轮对决,双方散开。鷟彦身上多了一处伤口,妩影被掌力击中狂吐几口鲜血,媚影封住她的穴位扶着她退后数步。一颗弹子砸在地上漫出浓烟,烟雾消散时她发现那两个人不见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吧?鷟彦从衣服上撕下几条布把伤口随便裹巴裹巴,拿起银幻刀继续赶路。 “既然受伤了,怎么不好好包扎一下再走呢?”鷟彦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她勐地回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一袭青灰色长衫,手中摇着一把扇子,扇坠随之有规律地摆动。 男子将扇面展平接住几滴飘飞在空中的金色光点,眨眼间纸锋已经抵住鷟彦的咽喉。 “你是什么人?”灰衣男子一字一字发问。 对方速度快到这种程度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此时她的心平静得很,既然逃脱不掉就没必要作无谓的牺牲。 两人对视片刻,鷟彦没说话那人也没动。突然,一把刀飞过来插在他们身旁的树干上,灰衣男子被逼退数步。易芜缓缓走近,经过鷟彦身边直至挡在他们中间才停下,他用余光瞥一眼她胳膊上的伤转而怒目看着灰衣男子。 “你竟然对少主动手!”易芜抬手以掌力将斩阙握于手中,满脸怒容。 “啊?他就是少主?”灰衣男子面色稍变很快又恢復如常,将手里的摺扇收起抱拳拱手道:“章莪山南企,参见少主。” 第33页 鷟彦站在他身后一脸蒙圈,刚刚视死如归那股勇气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取代。等他们回到镇上天色已大亮,南企昨夜刚到东川并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们就一起回东川客栈。 易芜帮她重新处理伤口包扎好,鷟彦一夜未睡此时已然困的不行,除了睡觉她什么也不想干。南企和易芜自小一起练功学习,几年未见各自变化颇大。他们难得汇于一处,易芜让小二烫几壶好酒上几个特色小菜,二人把酒言欢不胜开怀。 数里之外幽冥谷,暗影驻扎在这。影主到了,刚才发响箭召集所有人正是这个原因,看来妩影媚影这次失手免不了一顿责罚。她们如实将情况禀告影主,俩人跪在地上等着领罚。意外的是,这位影主大人非但没有责怪她们,反倒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盒药丸赠与她们治伤,二人赶紧磕头谢恩。 ☆、第二十八章 五峰山赴宴 天明日现,街上做生意的人们开始忙碌。易芜和南企两个人已经喝了一个时辰酒,鷟彦再看见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醉了。 “小二,加一套杯碟,再来一壶酒。”看见鷟彦下来找他们,易芜叫小二加套餐具。 两个人都醉了,易芜醉得厉害些,说话有些含煳。小二应承着,麻利地送过来一套杯碟和一壶酒。 “客官,您的酒,慢用。” “少主,我们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来,我敬你!”说完,易芜一口喝干杯中酒,抓起酒壶接着给自己满上一杯。 他手中的酒壶并没有放下,他在等鷟彦喝完好给她加满。她向来不喝酒,确实不会喝,之前跟王辉他们喝酒醉过,酒品很差。鷟彦拿着酒杯半天没动,易芜急了,勐地把她握杯的手往嘴边推,酒洒了她一身。 “看来你的酒品也不怎么好呀。”鷟彦一边弹掉身上的酒渍一边小声嘟囔。 易芜端着一杯酒晃晃悠悠走过来,挤着鷟彦坐下,左手勾住她的肩膀,酒杯往前送了半尺。 “属下跟随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少主是女的,少主,你瞒得真好!来,把这杯酒喝了。” 鷟彦苦笑一下,这傢伙根本不是酒品不好,是酒品极差!她接过易芜推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易芜喝得很醉,她从来没见他喝这么多酒。此时,他满口叫好竟昏睡在她身上。 南企也醉了,刚刚他们喝酒的功夫,他已经趴桌子睡过去了。这下可苦了鷟彦,得一个人把这两个大老爷们搬回房间,幸好有店小二帮忙,她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让小二安置好南企,自己则送易芜回房。给他盖好被子听着他匀称的唿噜声,鷟彦捶两下自己酸疼的胳膊,转身要走。 “我喜欢你……”易芜抓住她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嘴里喃喃呓语。 以前和人喝酒量掌握的很好,从没见谁喝醉过,这次见到他们二人醉成这样,鷟彦委实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当初应该问问王辉。 她的手易芜攥的紧紧地,根本挣脱不开。她索性躺在他边上干脆陪他睡了。一觉醒来太阳迫近西山,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放开了,往身后摸摸,床空了,没人。 她一骨碌坐起来,按两下已经僵硬的脖子,看天色估计该吃晚饭了,于是起身打算告诉厨房给这两个醉汉准备晚饭。 门被推开了,易芜端着一碗粥几样小菜走进来。这个情形好熟悉,当年在医者村子也有人端着什么走进来逼着她喝,想想挺好笑的。 鷟彦只顾自己闷头笑,易芜则是一头雾水。他问道:“少主,可是属下哪里有不妥之处引得你发笑吗?” 鷟彦摇头,稳住自己的心神,道:“没有,并无不妥。” 她几乎没喝酒当然不会醉,刚才不过是手被抓住难以脱身罢了。她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呃…… “这粥是厨房做的?” 易芜挠挠头,脸上现出羞涩,道:“我以前没做过饭,这粥是我第一次下厨。” “哦,难怪。” “难吃就倒了吧,属下这就让后厨再做一碗送过来。” 说着易芜伸手过来拿粥碗,鷟彦端着碗转到一边,沖他笑。 “别啊,第一次煮粥就这么有天赋,看来你适合当个厨子。”鷟彦的笑声荡漾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彻底黑了,南企和易芜刚才还喝的昏头转向现在都已经酒醒了。月色正浓,三人的身影穿梭于市井间,鷟彦满眼是琳琅商品,和那时的情形很像。 他们二人是旧相识聊得多些,鷟彦自顾自扑在摊子上挑小玩应。他们在这遇到南企只是巧合,他是去五峰山途径这里。上月章莪山受到请柬,称“青鸾山庄庄主寿诞,邀请众仙家前往”,大长老身体抱恙已久此次他是替大长老出席寿诞。 “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总不能让少主一直流落在外吧。”看一眼鷟彦,南企接着道:“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五峰山,之后咱们再一块回章莪怎么样?” 易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鷟彦身旁,帮她付了那一堆小玩应的钱。鷟彦抱着一堆东西,歪着头看他:“走吧。”“哎?”易芜跟在后面。 “你们刚才说要去什么山?距离远,没听清。” “五峰山。”易芜跟在后面回答。 “走吧,你带路。”她冲着南企点下头,示意他带路。他们的行程就这样改变了,说走就走。 五峰山地处南域,层峦叠翠,山山相依,行至其中,走兽鸣禽的叫声不绝于耳。飞湍瀑流相互争辉,水流飞跃而下撞击岩石发出如雷般鸣响。野花随意散在各处,浓郁的香气弥散。高壮的古木参天而立,荫蔽着脚下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鷟彦深吸一口气,花香立刻充斥整个鼻腔,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惬意。不知道易芜口中的章莪山会不会也这样美? 青鸾山庄位于五峰山之颠,云海环绕,灵禽悦鸣。庄主在云海为客人准备一场寿宴,客人陆续至此,他们两个也跟在南企身后进入会场。 山庄所在的五峰山出产明珠,宴会场地各处皆装饰着华贵的明珠,美姬艷婢端着美酒佳肴穿梭期间。拜会过庄主,南企被媵人带到上座,他们俩跟着坐在他身后。 寿宴间歌舞昇平,美酒佳肴摆满桌子,客人们喝酒聊天,好不热闹。舞姬云袖挥动轻步行至台中,蛮腰轻折,水袖绕身。五人之中另有一名舞姬,身姿变幻,时而轻跃而起,时而聚拢一处,时聚时散,一番美景引得众宾客目不转睛。直至歌舞散去,众宾客仍啧啧称赞。 “诸位,大家对刚才的歌舞印象如何?”众宾客一致称好,庄主接着说:“刚才领舞的便是小女。” 众座又一片譁然。刚刚那些舞姬皆蒙面而舞,无人目睹容貌,至于身姿倒是曼妙可人得很。就在大家喧譁未定之时,台下缓步走上来一名舞姬,行至台子正中,转身给各位宾客行万福礼。礼罢,舞姬并没有急着摘下面纱而是环顾四周,当目光扫过南企时,她停住了。当时南企正在喝酒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第34页 “父亲,女儿恭祝您福寿安康。”舞姬给庄主行过大礼便退到一旁。 宾客又恢復之前的喧闹,喝酒聊天,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此次寿宴青鸾山庄庄主莫赫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打算,他要替莫青选婿。 宴会散后众宾被媵人引至下榻之处休息,庄主莫赫坐在花园若有所思。没过一会,莫青来了。 “父亲”莫青行礼。 “坐吧。青儿,今日众宾汇集,可有你合意的人选?” 莫青点点头,明眸清澈的如水一般,乌黑的发轻垂于双肩。她和南企早就相识,只是当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如今寿宴上再见南企,她内心溅起层层涟漪。 翌日,莫赫在花园设宴单独宴请章莪山一行人。席间双方畅谈良久,莫赫将自己招婿的想法告诉南企,试探他的心意。南企一口喝干杯中酒,笑而不语。莫赫没有追问下去,这是两个人的事,强迫不得。他们没注意,在不远处花丛后面躲着一个人,轻纱掩面。 ☆、第二十九章 南域初相识 莫赫在花园设宴款待章莪山众人,花丛后,轻纱掩面的女子正是莫青。莫赫试探南企心意的时候,她听得真切。 酒过三巡茶过五味再无可聊,南企起身代章莪山众人行礼告退。莫赫并没有挽留,让媵人领了他们去厢房休息。 月出东山,银辉映着湖光,南企独自依着栏杆右手拎着一壶甘酿。月色正美,他却并没有欣赏的兴致,喝一口酒,随意让自己倚在栏杆上。鷟彦睡不着出来熘达,恰巧在迴廊碰到正在喝酒的南企。 “喂,一个人喝闷酒不是心里有事就是被女生甩了,你是哪种啊?” 南企看见鷟彦过来,又喝了一口酒,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事少主是怎么猜到的?” 这种事对鷟彦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她身边泡妞撩妹的人多了去了。再说,换个女朋友在现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和哥们喝顿酒就过去了。 “三年前,我奉大长老之命来南域五峰山取仙草,途中巧遇一名女子被勐兽围在山涧之中。当时情况危急,我出手救下那女子却发现她被五步青咬伤,命在旦夕。”南企拿起壶喝一口酒,顺手把酒壶放在围栏上。 “我用随身带着的灵药救了她,并把她送到这青鸾山庄。”南企连着喝了好几口酒,“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 说到这,南企只顾喝酒不再往下继续。 原来是心有所属,鷟彦追问对方是谁,没想到他竟然摇头。连名字都不知道!玩什么单相思啊?古人真是捉摸不透。 故事勾起鷟彦的好奇心,也许那个女孩就在青鸾山庄,不然她不会让南企送她过来的。青鸾山庄说小不小上下也有千余人,要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谈何容易! “你喜欢她?”鷟彦眯缝着眼看着南企一口一口喝着酒。 南企笑了一下,有点难为情,自从三年前遇见那女孩,他的心就已经被占据了。莫青在寿宴上看他的眼神什么意思,他懂,但是有些人永远只能是过客。 即便他们认识时间并不长,鷟彦也能看出南企的心思。其实她不知道,南企跟她讲的故事少了一个情节。当年南企救下女孩之后她其实并没有受伤,女孩告诉他,自己住在山那边的青鸾山庄,希望南企能护送她一程。 要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青鸾山庄必须穿过一片火蚁林,林间火蚁出没,危险异常。南企看着眼前这位柔弱丽人,不忍拒绝,两人向着山庄进发。 身为章莪山最年轻的长老,南企的法术对付小小的火蚁根本不是问题。两个人一路顺利前行,很快来到一个镇店。 “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前路并无危险,在下就送姑娘到这吧。” 南企正欲起身,女孩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两眼脉脉看着他。女孩蒙着面纱,南企莫名地想看看她的容貌,抬手去揭掩着她面容的纱。突然女孩松开扯着他衣袖的手,掩面而去,茶座只留下南企一人和一双茶盏。 他带着仙草回章莪復命,转过镇店在五峰山灵溪边又遇到女孩。她依旧轻纱掩面,一身素纱,仙女一般。两人沿着溪水随意走着,聊起前几日的事,女孩满面羞涩。 “那天……谢谢你……” “不用,正好顺路。” “可是……”女孩还想说什么,唇动了动,没说出来。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行至密林深处。“啊!”女孩大叫一声,捂着脚踝蹲下去。“啪”南企随手掷出一枚弹子,地上一条五步青扭动几下便不动了。 南企把女孩抱到一棵大树旁帮她检查伤势,五步青咬在脚踝,清晰的一个印子。 “把这药丸吃了吧,能解百毒。”南企从怀中掏出章莪山特有的灵药递过去。 女孩没有拒绝,摘下面纱将药丸放入口中,朱唇玉面,眉宇间尽是清秀之气。南企不觉被女孩的面容所吸引定定地看了许久。“扑哧”女孩的笑声打断了他,自觉有些失态他把头转向一边。 “我长得好看吗?”女孩转到他身前问道。 南企的脸更红了,羞得他无法回答。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女孩子而这样,灵山美人如云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我的脚受伤了走不了,你背我吧。” “哎?”南企愣了一下,转而笑了。他蹲下来让她伏在自己背上,慢慢朝着青鸾山庄的方向走去。 月下,南企终于喝光了壶中酒。也许他有些醉了,一向讲究的人竟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沾着的酒渍。 “少主,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属下告退。”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有些晃,也许是喝醉了。 鷟彦看着他就这么晃悠着往自己房间去了,自己也回身进房间休息。南企顺着围廊行至花园,看见一人立在盛开的玫瑰丛后。 “公子可还记得我?”说话人轻纱掩面,一身素纱衣服在月色下如仙子一般。 南企以为定是自己喝多了,否则这声音怎会如此耳熟? “公子可否近前一叙?”女孩又开口说道。 是她!这次南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随着她来到园中一处凉亭,她停下脚步摘下面纱缓缓转过身,月色正美不如美人秀色。 眼前就是他寻了三年、想了三年的人。南企想上前拉住她的手,但他没动,他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她就是一件艺术品,只能用来欣赏。两行泪滑下来,顺着面颊流到嘴边,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 “公子,我很想你。三年了,我度过的每一天都在想你,公子可是与我一样吗?”女孩看着他,眼神如之前一般清澈可人。 南企抬手把她抱紧,他又何尝不想呢?五峰山距章莪数千里,如若不是为了达成心愿,他又怎会不远千里领下这送礼的任务前来赴宴?他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两人先是坐在月下赏花,后又重回亭中饮酒,真可谓花田月下人正美,浓情蜜意正是时。 第35页 她拿出一只青色羽毛递过来,说道:“这是青儿送给公子的。” 南企把羽毛拿在手里,忽地羽毛变成一个玉佩。传说青鸾羽可随主人意幻化成心中所想,看来所言非虚。他摘下自己腰间的佩玉给莫青,算是交换信物,三年时间终归没有白白失去。 两人把自己三年间的经歷相互诉说一番,又浓情蜜意许久才恋恋不捨地分开。月下,玫瑰花开得正盛,花艷丽的朵迎着月辉散出异香,弥散在花园中。 ☆、第三十章 婚礼 东方刚露出白色晨曦,山庄里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负责扫洒的侍者将落叶扫成一堆,侍女将准备好的早餐端到餐厅。梳洗器具早已送至主人房间,贴身侍女也已开始帮着主人梳洗。 昨夜盛开的玫瑰今晨仍在绽放,晨曦撒下罩住瑰丽的花园,蜂和蝶早早聚在玫瑰丛间。一个人立在花丛边,左手轻抚着花瓣右手摇着一把做工极其精緻的摺扇,扇子坠随着扇身一摇一摆盪着。 “莲儿,你帮我看看,是这个银髮簪好看还是这只玉簪子合适呢?”莫青面前摆着一排各式各样的髮饰。此刻她正一手拿着银簪一手拿个玉簪,不知道选哪个好。 “小姐,你那么漂亮带哪个簪子都很漂亮的。”莲儿一边帮她梳妆,一边拿起她右手拿着的簪子帮她插在髮髻上。 “莲儿你知道吗,我等了三年的人找来了。”莫青捋着鬓间的头髮,面容间露出羞涩。 “真的,太好了小姐。”莲儿手舞足蹈。 山庄别院,鷟彦和易芜正在商量回郢城的事。在沙漠他们和部队失散之后再没有都城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部队也许已经撤回郑国,也许已经被茫茫沙海吞没,也许郑王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一早不见南企人影,不知道去了哪,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回来了。鷟彦看着他昨天还满脸忧郁,今天就笑容可掬,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 “南企,”鷟彦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这么早就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南企抱拳行礼,手中握着的扇子下面缀着一块明净的玉。这是昨晚莫青送他的。 “少主,属下一早去安排车马,几日之后就该回灵山復命了。” 鷟彦凑上前去,拿过他手里的摺扇摆弄两下下面缀着的扇坠,噗一声笑了。 “你不用解释,我懂。”以前在她周围的烂桃花可多了,这种事还能不明白?没想到才几天工夫这小子就泡上山庄里的妞儿,速度还真快! “哎,你这昨晚还对初恋不舍今天就移情别恋,是不是快了点?”鷟彦把扇子塞回南企手中笑着走了,留下南企站在那里尴尬万分。 青鸾山庄正堂,庄里迎接客人时总是选择在这里,今日,前来赴寿宴的人们重聚于此,大多是要告辞了。他们三人也在其中,在山庄几日,庄里侍从照顾得很好。各派使者纷纷告辞,他们也该离开了。 鷟彦上前跟庄主过礼,道:“多谢庄主几日来的照拂,我们也打扰多日,就此告辞。” 莫赫和鷟彦寒暄几句,便命下人为各位准备车马干粮。鷟彦走近莫赫身边,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莫赫先是一愣,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翌日,山庄后花园凉亭中,几个推杯换盏的人正是章莪山众人。这次不仅莫赫在,莫青也在,再次宴请章莪山众人是为了宣布一件事——莫赫欲招南企为婿,将自己的独女莫青许配给他。 两个人相互交换眼神,深情地看着对方,三年之约,今日得偿。 底下人忙着打扫庭院准备彩头,伙房也抓紧时间採买各类珍餚嘉味,青鸾山庄上上下下一片忙碌。莲儿端着新近定制的喜服进来让莫青试大小,此刻莫青面前已摆着几大盘首饰,她正给自己挑选婚礼时妆扮的配饰。 “小姐,你穿喜服太美了,谁娶了你那可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莫青看着铜镜中华服明艷的人影,笑得甜蜜蜜。缘分早已天註定,三年前那次相遇註定她和他今生相守 来世相伴。莲儿帮莫青梳洗停当,看着镜中美人依兮的身影出神。 南企这几日也被各种各样的杂事包围,就在刚才媵人把定制的结婚喜服送过来。他们本打算寿宴结束就离开,现在南企要成亲,鷟彦和易芜当然得留下来陪着。鷟彦还没见过古代人成亲是什么样子,这些天她比南企还开心。 “喜服做好了?快试试。”鷟彦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催促。 在南企印象里,他只记得小时候鷟彦不善言谈,做事一本正经,没想到分别十几年鷟彦变化竟然这么大。 易芜坐在一边喝茶,看着这两个人嘻嘻哈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易芜和军队失去联繫,部队里的其他人可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等南企办完亲事,他就打算护送鷟彦直接回郢城王宫復命。 “喂,易芜?”鷟彦突然凑到眼前吓了他一跳,鷟彦指着南企,问道:“这傢伙以前就是这副模样吗?” 哎?易芜抬头看向南企,此刻的他大红喜服着身,本就白皙的面容被衬得更加清秀。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青丝已被红髮带束起,微微一笑间朱唇皓齿,玉树临风。 妖孽啊……鷟彦在心里暗暗慨嘆,这般妖孽如果在现代指不定迷倒多少粉丝,那真是谈笑间圈粉无数!她心里这么想着,眼睛一直盯着南企看,看得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微微转向一边去了。 气氛变得很尴尬,鷟彦赶紧收回目光转过身找易芜聊天。自从他们逃出沙漠再没和部队取得联繫,估计这会羸正铭应该带着队伍回防了吧?也不知道现在都城情况怎么样,出征之前朝中已有老臣称病,太僕又行为古怪,王兄不会有什么事吧?一连串问题在他脑中闪过,要知道答案只能等回到郢城。 南企和莫青的婚礼定在三日之后,青鸾山庄已广发喜帖邀请宾客前来。花园玫瑰丛旁,莫青正坐在凉亭中抚琴,琴声悠扬而出。远处传来清脆的笛声,和着琴音高低盘旋。曲毕,亭子外走进一人,右手持玉笛左手摇着一柄摺扇,扇坠随着扇身有规律地晃动。 莫青起身,来人正是南企,“青儿的琴技果然高超,可谓余音绕樑。” “南大哥说笑了,刚才若不是你以笛声相和,怎能有此般悠扬的乐声?” 莲儿早就识趣得躲开了,剩下两个人聚在凉亭中浓情蜜意。 鷟彦想着送他们一件特别的新婚礼物,忙了几日终于凑齐了所有材料。这晚,她把莫青、南企叫到自己房间,当她把结婚蛋糕端出来的时候,他们惊讶的目光告诉她,这几日总算没白忙活。能把现在的奶油蛋糕搬到古代,这个礼物也算是惊世骇俗之礼了吧。 翌日,八方宾客汇集于青鸾山庄,恭祝这对新人永结百年之好。南企和莫青身着大红喜服,他牵着她的手,莫青头上云髻环鬓、珠光宝气。两人缓缓上前拜了天地父母,又相互交拜,礼成。 第36页 宾客喝酒喧闹,席间歌舞昇平,异常热闹,新人被护送着进入内堂。鷟彦端着酒杯欣赏这场精心安排的婚礼,原来不管是哪个时代,新娘都是最好看的。 “南企都成亲了你连个女朋友还没有,易芜你得加油了。”鷟彦嬉笑的看着易芜。 “少主,又取笑我。”易芜喝尽杯中酒。 这段时间不知道王城中的格局是否发生变化,王兄身边又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要尽快回去。婚宴还未结束,鷟彦就藉故离开了。她回房间收拾东西,在青鸾山庄逗留不少时日,她想尽快回去。 夜幕降下,宾客纷纷散去,山庄归于平静。昨夜她在这里和南企聊人生,今夜就剩她一个人倚着栏杆赏月。月色永远那么美,人生怎么就不能事事如意呢?鷟彦仰望满天繁星,当下这个她没有以前的记忆,她的脑海中仅存的只有现在的记忆,这让她对以前的那个人更加感兴趣。究竟以前真实的鷟彦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三十一章 二十年前 离开郢城半年有余,鷟彦重新回到这座城市,走在街道上,感觉还和以前一样亲切。城里依然热闹,百姓为衣食而奔波。流民、乞丐流窜于集市各处乞讨,城中巡逻士兵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城中秩序一向良好,难道她不在这段时间城中出了什么事? 日中时分,他们恰好行经天元酒家,鷟彦饿了干脆进去吃顿饭。这家店他们以前常来,以郑国公子的身份,她以前来的时候可是从不付钱的。 易芜点了她最喜欢的三样菜,今天店里客人很多有些嘈杂。她把裹着银幻刀的羊皮卷紧了一些。 “你们听说没有,那个勾结回纥军叛逃出去的公子彦又潜回郢城了。” “是吗?难怪这几天巡街士兵人数突然多了,原来是那个卖国贼回来了。” 听着周围食客交头接耳,鷟彦和易芜交换一下眼色,草草吃了几口,结帐迅速离开天元酒家。 鷟彦将斗笠往下压低一些,凑近易芜,道:“看情形,我们八成回不去了。” “全城都知道我们勾结回纥军,城中却没有贴出一张告示,这怕是有人为我们做的局。” 鷟彦点头:“我们先出城再说。” 说完,他加紧脚步,易芜也跟得紧了些,两人一起向城门口走去。 数日前,郑王与一众大臣在后园赏花,日过三竿,大王遣散其他臣子仅留太僕在左右随侍。恰巧一群鸟相互和鸣着飞过上空,郑王不禁嘆息。 太僕凑近说道:“这里景致极好,百鸟翔鸣,大王贵为一国君主还有什么事让您这般忧愁呢?” 郑王嘆息一声,回答道:“百鸟自由飞翔于天,而我只不过是被禁锢在这都城中的金丝雀罢了。” 太僕一惊,贴在郑王耳畔轻语:“大王可是担心那个人?” 郑王点点头,眼角余光向园中假山扫过去。现在还不能除去那个人,一旦他得到鷟彦的力量,那个人就再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到时他不仅能长生还能获得转生的秘密,他就是天下无敌的人! “主上”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行礼。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郑王没有回身。 “是,请主上放心,一起已安排妥当。”那人抬起头,竟是羸正铭。 郑王屏退二人,独自行至假山旁,抬手在上面摸一下,人就消逝在假山后面。 鷟彦和易芜发现城中情形不对赶紧出城,奇怪的是城门守卫并没有盘查,他们很顺利就出城了。行至城外三里鷟彦停下脚步,他们这一路太顺了,既然城中兵士在缉拿他们,没理由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出城,除非…… “易芜,长点精神,我觉得这周围不对劲。”说着,鷟彦解下背上的银幻刀握在手中。 易芜点头,亦将斩阙握在手中。 “哈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自空中传来,笑声未落两个身影已然飘至身前。 唉,怎么又是这两个妖孽。鷟彦无奈地嘆口气,一手松开裹着银幻刀的羊皮,刀身一道金光闪出。 妩影媚影还真是人如其名,如影随行。斩阙早已退去刀鞘的束缚,寒光直逼二人。几个回合下来,妩影媚影竟落了下风。鷟彦料想的没错,暗影就埋伏在附近,这时四周隐藏的杀手一拥而上,她被团团围住。 金光在她周身腾起渐渐覆盖全身,暗影未及靠近便被金箭射退,自从在五峰山遇到南企之后,她感觉到银幻刀的力量稳定了不少。也许和青鸾山庄也有关系,那里汇集灵气,他们在山庄休憩正好恢復元气。现在这些暗影的喽啰已经不能伤到她了。 啊!三个人影本来纠缠在一起,此时其中一个飞了出去,是妩影。她被易芜飞起一脚踹了出去,剩下媚影没战几回合就败下阵。两个人相互搀着退到一边,妩影以掌风送来阵阵香气,弥散开来。这气味鷟彦很熟悉,在沙漠时就是因为它才让他们深陷险境,还差点让易芜丢了性命。 “快捂住鼻子,这香气有毒!”鷟彦大喊。易芜赶紧捂住口鼻。 “哈哈哈哈,被发现了,我们走!”话音未落,妩影媚影早就不见踪影,其他暗影杀手跟着纷纷撤退。 “这些人太不禁打了,”鷟彦撸起袖子,“我觉得我们去了一趟青鸾山庄变厉害了。” “少主,如今银幻刀已经觉醒,只要汇集五灵之血开起转生之门,你就可以回到记忆中见到先主和夫人了。”易芜将斩阙插回鞘中。 鷟彦从没想过在这个时代能见到他的父母,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吧。 他们沿着城外这条荒迳往前走,“嗖”一个黑影从旁边蹿出来就停在他们面前。 “丞相大人请二位到府上一叙,有事相告。”黑衣人说完转身给他们带路。 鷟彦和易芜相互点头回应,跟随黑衣人而去。不多时,他们到达一处大宅,鷟彦细看并不是丞相的府邸。行至门前她有些迟疑,如果是陷井他们该怎么办? 黑衣人推开门,回身说道:“二位请,属下告退。” 他们进入宅子一路不见其他人,走到正堂,鷟彦看见一位老人背身而立,正是丞相。 “丞相大人”鷟彦和易芜行礼。 老人转过身,笑着回礼:“公子不必多礼,老朽在此地恭候多时。” 丞相将他们二人让进厅堂,留下上座给鷟彦自己选了旁边椅子陪坐,易芜站在她身后。媵人奉上茶饮,鷟彦和丞相寒暄几句,进入正题:“丞相大人,叫我们过来可是因为城中发生什么变故了?” 丞相喝下一口茶缓缓点头,并将城中近况告知他们。他们入城时所见到的平静其实是假象,此时郢城大街小巷已便布暗哨,他们的一举一动在踏入城门之后尽在他人监视之中。 二十年前,郢城王宫曾发生过一场变革。除夜,整个城镇都被喜庆气氛所笼罩,宫里更是少有的热闹,没人注意到在离源殿正酝酿着一场阴谋。郑先主生有两位王子,二人一卵双生相貌异常相似。郑先主已决定于正月初五大吉之日为大皇子准备一场隆重的登基仪式,到时郑国君主之位便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 第37页 被长兄压制了二十五年,他不甘心就这样把王位垂首让人。如果不是郑先主非要在正月初五举行大礼,他其实还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一些。先主从小独宠长子,不论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垂青。这次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位子,这事一旦决定了就只有一次机会。 二十年前他用移花接木的手段取代兄长登基为帝,这个秘密被隐藏了二十年,也被人怀疑了二十年。 “老夫二十年前就觉得登基为帝的那个人有些古怪,可是二十年过去了,老夫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却丝毫没有找出破绽。” “大人的意思,现在这个郑王并不是当初的大皇子,而是被他人取而代之的冒牌货。”这件事出乎易芜的料想。 丞相点头,转而对鷟彦说:“目前朝中局势混乱,此处是老臣在城外的一处宅邸,公子和易将军可暂且屈尊于此,等风声过些再做打算。” 鷟彦没有拒绝,反正无处可去,暂居这里也不错。宅邸地处偏僻之处,四周安静得很,时不时能见到山鼠沿着树攀上院墙,环境实在不错。 ☆、第三十二章 城外 鷟彦和易芜被郑王派出的暗探追杀,不得已借宿在丞相府邸。丞相是两朝元老,勤勤恳恳,几年前已到该退休的年纪,他曾数次上奏章表明自己希望归乡的心意,不过郑王都没同意,如今只以一个闲职养老罢了。 他们暂居的这所宅邸是丞相在城外另置的房产,地处偏僻,周围都被买下来成了私人土地,正好用于躲藏。这里虽然不比皇宫,但丞相却也是想的周道,生活用品样样具备,还特意派来两个可靠地丫鬟近身侍奉。 这几天他们躲在这顺便探听城里的风声,王城好像得到消息似的,巡逻侍卫竟然撤走不少。至于暗探,他们不知道郑王在城里到底安插了多少,没有露面这两天应该也撤了一部分吧。丞相每日会通过飞鸽传书将宫中信息传送过来,看似平静的生活却让鷟彦觉得心里不安稳。他们从城中逃脱太过顺利,丞相如何得知他们已经到达郢城的?还特意派人在城外守候? 鷟彦摆弄着手中一枚玉佩,这是几日前和刺客交手时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这块玉佩从器形来看不同于普通人家的样式,色泽浸润,手摸过表面一丝凉意从指间传来。玉有六角,内有八环萦绕期间。 这几天没什么事可做,易芜在庭院里练拳。鷟彦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放下它到院子里看易芜练拳。 “这傢伙的武功看着好像挺厉害的。”鷟彦倚着柱子,饶有兴致地看他练拳。易芜身姿矫健,弹跳腾跃之间拳风掌力扫过树叶,飘落一地。日光透过枝桠照下来,恰有一丝迎上他的脸。鷟彦看着看着,突然觉得那傢伙好帅…… 城外空气清新得很,虽然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但这种环境恰是最适合散步。鷟彦很喜欢这种清幽的氛围,以前她就很喜欢。林间,风吹动树梢,叶子沙沙作响似乐曲般充斥她的耳畔。 嗖,一片树叶擦着她的脸撞向不远处的树干,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幸亏自己反应快,鷟彦庆幸,可是很快她就知道目前形式并不乐观。 一群黑衣蒙面人从四周合围上来,鷟彦退后两步,她出来的时候把银幻刀留在了房间里。这是她第二次感觉自己手无寸铁。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左脚跟已经贴到树干。领头的黑衣人喝一声其他人便蜂拥而上,刀影交错,在刀锋之间鷟彦紧张应付着。 她心里暗自奇怪,照理说他们暂居丞相府这件事没人知道,更何况这里地处偏僻乡间往来之人甚少,前几天很平静今天怎么会突然就遇到刺客围攻呢? 刀锋从背后扫过来,鷟彦正想原因有些分神,等她察觉到时刀锋已近衣袖。她赶紧闪身避过要害却将左手露出空门,刀锋从小臂自下而上划过,一些金色立时在空中扩散开。她捂住伤口身形往后退了退,身后是一棵古榕,枝繁叶茂,苍劲虬枝,挡住她退却得步子。 黑衣人围得紧了些却并没有急着冲过来,他们只是围着,静观,亦或者,静等着什么。 “呦,这不是公子彦吗?有些日子没见,还是这么帅气。”一个声音穿过林子传过来。 “可不嘛,我上次光顾着和那个野蛮人打都没仔细看。刚才在一边瞧了瞧,那叫一个称心呢。”另一个声音应和着,听着比刚才好像近了不少。 原本围拢得黑衣人左右分开闪出一条路,两个女人姗姗而至,一个面容娇媚穿一身黑衣,另一个则是面色冷峻着一袭火红。 怎么又是她们?真是阴魂不散!鷟彦觉得今天最错的决定就是没带银幻刀出来,这下可有大麻烦了。鷟彦捂着受伤的左手,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 “别看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我看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妩影说着抬起手轻浮地滑过嘴唇。 鷟彦被逼到角落里,大脑飞速旋转,想对策。她记得易芜曾说过,鷟彦以前跟随大长老学习过法术,这部分记忆她完全没有印象。 “靠,这就是个bug。难不成我还得落个被人乱刀噼死得下场!”鷟彦又一次吐槽。 “都给我上!”妩影大喝一声。黑衣人蜂拥而上。 法术鷟彦确实没想起来,不过她发现黑衣人似乎有所忌惮并不敢下死手。上一次被袭,她为救易芜挺身挡刀,那个黑衣人竟然硬生生把刀锋收了回去,当时她就觉得很奇怪,这次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鷟彦边躲边退,妩影媚影带着黑衣人边追边攻,渐渐贴近树林边缘。她想着找机会脱身,黑衣人却追得更紧,就这样打打退退又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让她抓住机会退出林子,回到乡间土路上。 铛,铛,两响清脆的撞击声,旁侧飞至的暗器被人用剑撞掉了。鷟彦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易芜到了。 他带着银幻刀挡在她身前,时机也算掌握地刚刚好。鷟彦拿过银幻,指尖滑过刀身体会着它熟悉的温度。似是回应,银幻刀身震动了一下,金华乍现。 黑衣人见状纷纷退后,妩影媚影二人也退后了几步。易芜回身,看见鷟彦整个人都被刀的华彩所笼罩,她的神情与之前大不相同。 “少主?少主?”易芜轻唤两声。 鷟彦没回答,握着银幻刀的手更紧了,另一只手掌风甩过易芜被推到身侧。她缓步上前,黑衣人则急急退去,她越往前他们退得越快。 “都给我上,这次再不成功我们都别想活着!”妩影喝道。 黑衣人再次蜂拥而上,与之前不同,他们并没有紧紧围着,而是象徵性的将她圈在中间。银幻刀的光华越来越盛,鷟彦被罩住的身影竟然有些模煳了。 哇!啊!有几个不怕死的黑衣人冲上来,被鷟彦一刀毙于地。她仍是缓步往前,他们却退的更急。妩影媚影虽没见过鷟彦觉醒的样子,但是她们都听说过,一旦鸑鷟觉醒便将步入无敌之势。 “走!”妩影媚影一声令下,黑衣人瞬间消失不见了踪迹。鷟彦被光华笼罩,向着他们退去的方向缓步行着,前面已没有刺客她却没有停下。一棵古榕挡在前面,鷟彦依然没有停下,距离越来越近,古榕与她近在咫尺之际银幻刀伴着光华闪过,那树竟轰然倒下。 第38页 “少主,快停下!”易芜冲上来,从后面抱住她。 鷟彦失去意识一般回身便是一刀,毫不留情。刀锋噼下来他没有躲,硬生生用肩膀接下,血顺着刀刃淌下来,带着温度滴在她手上。 光华收拢,鷟彦的身影又清晰起来。她握着刀的手松了,银幻刀滑落时人也随之跌入易芜怀中。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丞相府邸中,侍婢陪在一旁伺候着。易芜坐在桌边,把玩着之前她从黑衣人那里缴获来的那枚玉佩。 “公子醒了。” 易芜本是背对着床,听见侍婢的话赶紧转过身,凑到床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鷟彦觉得他的脸似乎有些苍白。侍婢扶她坐起来,刚才的事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竟是一段空白。 “刚才我们不是在城外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少主刚在城外晕倒了,是属下把你带回来的。” “哦。”鷟彦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却也没有什么说辞,这件事就此作罢。 鷟彦城外遇袭这件事确实蹊跷,易芜刚刚就在想这件事。他们居住的这处府邸地处偏僻,少有人往来,按理说刺客不容易找到此地,但如果有人通风报信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入夜,易芜翻窗进到鷟彦房间里,僕役早已睡了,房间里安静得很。他轻轻拍醒鷟彦,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靠近唇边,暗示她不要出声。以他们的身手想要离开这里本就不是难事,只是易芜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郊外野径,两个身影映着月光,信步而行。 ☆、第三十三章 圣境冥塔 阳光透过沉香木的枝桠撒下一地金屑,厚密的叶子荫蔽着底下偷凉的人。鷟彦和易芜坐在树下享受清凉,时不时有风吹过叶尖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 这两日他们昼伏夜出行程赶得很紧,此时已距郢城百里之遥,郑王安排的探子也许已经被甩掉了也说不定。鷟彦坐在一块青石上,易芜正给她换药。 “少主,伤已无大碍,这几天注意这只手臂尽量不要用力,伤口虽已结痂但如果用力过度却也极容易裂开。” 易芜一边给鷟彦换上新绷带,一边自顾自说着。鷟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 易芜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少主,暗影的追兵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先赶路吧。”这一点鷟彦也不敢心存侥倖,赶紧起身。他们一路向章莪山进发,路鷟彦并不认识,她只是跟着易芜走。 走走停停十日,他们进入寥无人烟的青山密林中。说来也怪,自从鷟彦进入这片林子就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她跟着易芜在林子里穿行,他并不作标记径直走着,却对自己所选路线很有信心的样子。 又三日后,他们来到一处村落。正值日中,村里炊烟裊裊,一派和煦安宁景象。 她跟着易芜进入村子,刚走不远就遇到前来迎接的人。几个衣着简朴的中年人簇拥着一位老者,众人立于村中。 待鷟彦走到近前,老者恭敬地拜下去,口中说道:“恭迎王归。”其他人也随之拜倒在地,高唿:“恭迎王归!” 没想到村中人有这样的举动,鷟彦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直勾勾望向易芜。 “这是大长老。” 听到易芜的介绍,鷟彦赶紧把老者扶起来,这时,她在老者身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南企。早先听易芜讲,他是章莪山最年轻的长老,大长老又十分信任他,将族中大部分事务都交由他去处理,现在族里上上下下南企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易芜亦是多年未回,此时的村子比起之前他离开时还要繁荣数倍。南企带着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顺便给鷟彦详细介绍了几位长老。 媵人端着茶进来。鷟彦住的院落和易芜的房间并非紧挨着,她在屋里转悠,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吸引了她的注意。走近仔细看,画中原来是一位长发垂腰的中年人,那人俊朗的面容和一头乌髮及其搭配,双目凝视远方似乎透出些伤感。 “咦?”鷟彦打量着画像。 画中人衣着简朴,打扮和村里人相似,如果说哪里确有不同,那便是一双眼睛。村里人都是黑瞳,而画中之人却有一双金色的眸子。这双眼睛鷟彦太熟悉,她曾在梦里见过数次。 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如此深刻的印象? 鷟彦看的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大长老已经站在她身后。 “一别多年,少主和先主长得越发相似了。” “先主?难道……” “少主连自己的父亲都忘了吗?”大长老嘆息道。 “他就是灵族之主。”不知为什么,鷟彦心里平静了很多。 大长老知道当年鷟彦受伤失去记忆的事情,所以并没有追问什么。他盯着鷟彦看了好一会儿,又嘆息一声,转过身。 “少主,随我去圣境看看吧。”说完便踱步出门。 大长老走在前面,鷟彦跟在后面,两个人离开村子直奔后山而去。山路崎岖,大长老已是耄耋之年却如履平地。鷟彦默默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大长老再没和她说过什么。 灵山之巅,圣域之境。雾气萦绕间,隐隐透出一座塔模煳的影。 “到了,”大长老停下脚步,“这里是我们灵族的禁地,老朽送你到这,再往前只能族长一人进入。” 鷟彦抬头看着眼前并不清晰的塔影,道:“这塔是?” “冥塔。我族世代守护的秘密就在这座塔里。少主一定听易芜说过五灵体转生之术吧?”大长老停顿一下,接着道:“汇集五灵之血开启转生之地,就在此地。” “大长老口中的转生之术,您可会吗?” 大长老摇摇头,“那是歷代族长口耳相传的秘术,更何况这冥塔若非族长之血不能开启。” 雾好像淡了些,塔影似乎比刚才清晰了。鷟彦孤身行入雾中,背上的银幻刀散出宜人的暖,自背上传遍全身。 虽在雾中前行,她却并无迷路之感,相反似是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塔影越来越清晰,终于近在咫尺。 塔角上缀着铜铃盘旋直上,没有风,鷟彦却能听见铜铃清脆的声响,金丝楠木制成的塔门与六层高塔塔角的悬铃交映生辉。她的手搭上木门的剎那,背上的银幻刀绽出一片光华。 进入塔门,里面迅速被黑暗笼罩,银幻刀的光华足以照亮前路,步随心移,六层塔对于鷟彦来说并不高。 登上五层之后周围亮了些,她借着微光发现墙壁上刻着些画,内容大概是讲一次祭祀族人祈愿,后来天降野兽袭击了祭祀的族人,有一个勇士奋力杀了这五个妖兽融其骨铸成一柄剑,族人将其奉为神物,世代传承。 在第五层转悠半天,她并没有找到登上第六层的路,这塔从外面看明明有六层,怎么会没路了呢? 鷟彦沿着围墙摸索没找到什么机关,第六层怎么才能上去?银幻刀的光华更亮了,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刀身微微抖动。微光中她发现一些金色的光点悬在空中时聚时散,沿着光,她看到了一条路,一条隐于黑暗中的路。 第39页 路的尽头又一扇门,鷟彦抬手以指尖抚过那扇门,雕刻精细的花纹古韵十足。突然,她的食指碰到一处尖锐,一滴血留在花纹上。通往第六层的门缓缓打开,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银幻刀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轻微震动,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光华和因感应到冥塔而产生的嗡鸣。 鷟彦走到祭台前,银幻刀影闪过金色光点悬于空中,渐渐会于祭台之上。她将银幻刀置于祭台一侧,眼见台上那块黑玉吸尽空中金华,自身竟慢慢出现金辉。鷟彦渐渐被这光罩住,突然她感到头像要炸裂一般,同时银幻刀竟虚幻为影。恍惚间,她看到一些不曾经歷却似曾相识的场景。 隐朔湖边,一个受伤的猎人倒在湖边草丛里。他受伤了,不知道被什么野兽袭击了,肩膀有三道口子血淋淋地;林间银辉照耀下山中女孩白皙的脸庞;为取火芝,只身犯险满身伤痕的猎人身影,这些情境从鷟彦脑海中闪过,满身赤焰的狰衔着一个女孩跃下悬崖的情景,似昨日发生过的事。 鷟彦倒在祭坛前,罩着她的光华已经变为一团红焰,头上原本垂肩的发竟长至齐腰。她的面容依然清秀,神情却冰冷了不少。恍惚间她的意识中出现一条路,她沿着路前行几步面前出现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路中间。正当挡路人要转过身的时候,又一阵剧痛袭过,鷟彦双手捂住头渐渐失去意识。 ☆、第三十四章 嫡庶有别 郢城,王宫。郑王本以为计划安排很周详定可以抓住鷟彦,没成想在计划将要成功之时丞相府却横生枝节。 “可恶!”一尊酒爵啪的一下撞上大殿的柱子又弹回来掉在地上。 “大王恕罪。”一老臣跪倒于地,“请大王开恩,饶了贱内。” “丞相何出此言?本王只不过请夫人在宫里坐客几日,稍后自会派人送夫人回府。”郑王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更何况丞相已经取得鷟彦的信任,行动失败也不能全怪你。” “多谢大王恩典,微臣铭记于心。”老臣再次拜倒。 郑王转过身,掌心发力将手中握着的一枚明珠捏得粉碎。宫人来报,姜氏夫人已在殿外等候宣诏。郑王此时心乱,听到回报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姜夫人端着一盏炖盅,步履轻盈。给郑王请安之后她径直将炖盅放置于案几之上,刚要回身之际,郑王的手已经搂住她的腰肢。殿中媵人侍卫早已被摒退,此时只二人。郑王抱起姜氏直接进了内殿,根本没理会案几上的炖盅。 早朝,众臣见礼,文官武将位列两侧。羸正铭亦在武将之列,出兵平叛的事已经被搁置下来,鷟彦和易芜的下落也已成谜,很多士卒猜测他们也许已命丧大漠流沙中,亦或者早已成为野兽裹腹的餐食。朝中大臣们的做法出奇一致,再没有人提及这件事。 酉时,王宫后花园。巡夜的侍卫刚刚经过,一个人影在假山旁闪过,身影随即没入假山阴影中。假山之下屈曲盘旋的石梯通往一处密室,那人影走到长明灯下抬手扳动机关,轰隆声中石壁上打开了一扇门,黑影飘然入内 。 密室里面很宽敞,桌椅床幕考究,杯壶花瓶一应俱全,布置完全是宫内的规制。八仙桌边坐着一人,手持书卷正津津有味地读着。 “来了?坐吧。”听见声响,持卷人并未起身。 “有些时日没过来看你,王兄可好!” “不过老样子罢了。近来发现了一本新书还算有意思,大王治国之余可以一读。”持卷人放下原本拄着的右臂伸了个懒腰,拴在腰间的玄铁锁链被牵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间密室不过百余丈见方,四周密闭,唯一的出入口便是那扇门,机关需要内外协调一致才能开启。怎么,把我囚于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哼,已经二十年了你居然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郑王拂袖离去,行至门边脚步放缓了些,“你还是不肯说吗?” “哈哈哈哈……”持卷人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显得格外响。 石门重重地关上,密室内又恢復如前。 “真以为朕不敢杀他吗!”郑王仰头喝干杯中酒,指间发力把酒尊捏得粉碎。 宫人来报,太僕大人已在殿外等候。郑王稍稍克制情绪,命人宣他进来。 “大王,回纥军那边传来消息近日将有信使前来。微臣看,这回纥公主怕是野心不小。” “各取所需,不过是合作罢了。”郑王背过身,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珏。太僕见郑王再无吩咐便悄悄退下,吩咐宫人小心伺候。 几日后,太僕手持皇帝御赐令牌带着一名身着赤色斗篷的人入宫。二人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向东,迴廊碧湖相映,一处偏殿映入眼帘。 “大王已经在内等候,信使进去便是。”太僕指引那人来到宫门,自己守在门口。 信使独自进入偏殿,院落似乎荒废了有一段时间,草长得很高。踩着青条石铺出的路信使走入前厅,环顾四周,家居已落满灰尘墙角结着蛛网,但依然遮不住这里昔日的华丽。 “你是来送信的?”说话人着一袭黑袍背向而立,身后衣服上那条龙因有极致的绣功活灵活现。 “公主让我给大王带句话,墨魂换回纥江山,大王意下如何?” 听见墨魂二字,郑王把玩着玉珏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口中发出一阵大笑。 “好!” 红衣人嘴角掠过一丝笑,抬手缓缓摘下斗篷帽子,恰郑王转过身,信使绝美容貌尽收眼底。杏目朱唇,皎月般白皙的皮肤青丝垂坠肩上,嘴角微微上扬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的涟漪。 “小女子姓姜名唤月奴,我回纥军为表示合作诚意,公主特将奴婢送予大王。”信使悠悠说着,抬手解开系在颈间的丝带,赤色斗篷滑落露出一身白衣,如仙如幻。 郑王好色天下皆知,这些年他专门命人于市井间寻找美人填补后宫空缺,此时这样一位美人立于前,岂有不收之理。 三十五年前,王后诞下大皇子,不久,齐夫人也诞下一名皇子。两位皇子不光年龄相差不大,就连样貌也是相差无几。大皇子从小宅心仁厚宽宥下人,而二皇子则重名重利睚眦必报,随着年龄增长先王开始让他们二人涉足政事,大皇子的治国之才便开始显现。 二十年前,先王欲传位于皇长子,定于正月初五大吉之日为大皇子准备一场隆重的登基仪式,到时大皇子便是郑国之君。 二皇子自幼善妒,怎么可能就这样将君位拱手让人?他虽然也想和长兄争个高下,但是嫡庶有别,君位註定与他无缘。两个人样貌极其相似,他用移花接木的手段取代兄长登基为帝。当年大皇子已经成亲,皇子妃如花似玉温婉可人,他继承君位之后这位皇子妃自然就成了他的皇后。一番戏嚯之后,他怕事情败露便将大皇子妃打入冷宫再无召见。 自己的夫君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当时大皇子妃已经怀有身孕,只是身量小没有被人看出来罢了。她找来心腹宫婢伪装投井自杀的现场,让外人都以为自己不堪冷宫寂寞已经自杀而亡,再买通冷宫管事以宫女身份蛰伏。大皇子妃后来因难产而死,生下一个女孩已派人送到宫外人家寄养。到此,二十年前夺位事件看似已经结束了,其实復仇才刚刚开始。 第40页 信使姜氏自入宫以来独得郑王恩宠,其他妃子被撇在一边不禁醋意大发。这几日郑王更是变本加厉,整天和姜氏鬼混不理朝政,朝中大臣微词不断。 十五的月圆润而明亮,银辉洒向大地郢城安静祥和。一个人影在后花园假山旁闪过,身影没入假山之内。不久,这人影又重新出现在假山旁,脚步匆匆而去。一棵合欢后面躲着个人,这一切她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郑王又在姜氏的寝宫留宿,姜氏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再配上五十年陈酿,她要和大王同醉。酒过三巡,郑王已显醉态,姜氏仍在劝酒,她想让他更醉一些,这样才有可能套出当年那件事。 假山下的秘密果然如她所想,父亲还活着。姜氏有些激动,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手有些抖,酒洒在桌子上。 郑王每隔十日便会去一次假山下,这日终于被姜氏抓住机会,尾随郑王进入假山。想打开密室门需要内外一致的开门方法,她没有轻举妄动静静躲在暗处看着。一刻钟之后郑王满面怒容从密室出来,匆匆离去。在密室门打开的剎那,凭着微弱的光她看见里面囚着一个人。 父亲果然还活着! 入夜,一只鸽子从姜氏居住的寝殿飞出去。不久白鸽回来了,腿上带着个竹筒,姜氏打开竹筒取出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以备万全。 一抹熟悉的笑容从姜氏夫人嘴角闪过,现在万事俱备,她只要静等东风便可以成事了。 ☆、第三十五章 宫墙内 羸正铭在御园小径等着一个人,按理说以他的身份不方便出入内宫,这次是由宫人手持御赐令牌带他进入的。 小园香径,羸正铭无心欣赏美景,他要等的人很关键。半盏茶功夫,小径尽头出现一个身影,步履轻盈,发间步摇有规律的摆动。 “将军,久等了。”女子朱唇轻启。 “夫人客气,”羸正铭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属下替主人带来口信,邀夫人戌时离源殿相见。” 女子嘴角掠过一袭笑容,目送羸正铭消失在小径尽头,自己也迴转身子向另一边走去。 戌时,月色正好。离源殿本是冷宫地处偏僻,平日少有人来。皓月之下,一个人影闪入其中。这间偏殿荒废多年,殿中家居摆设凌乱不堪,四处布满灰尘,人从地面走过带起一阵飞灰,呛得来人不断咳嗽。 她一只手掩住口鼻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扒拉几下,待灰尘散去,她发现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人默默看着她,刚才发生的事尽收眼中。 “第一次见面就选了这么个地儿,您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太僕大人。” 哈哈哈哈,那人一阵大笑,随即摘掉斗篷帽子。他们之前不曾见过,被姜氏夫人猜中身份,太僕却并不觉得意外。 “公主真是冰雪聪慧,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双眼。”太僕嘴上夸赞面部却毫无表情。 姜氏唇边划过动人的笑容,道:“我知道墨魂的下落,也有办法把鷟彦引出来。我们要不要继续合作,就看你的诚意了。” “大皇子还活着,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够显示诚意?” 听见大皇子三个字,姜氏的笑容停顿了一下,转瞬俏丽的面容便被新的笑容所覆盖。当年大皇子一脉并没有被斩尽杀绝,他的女儿被人送至乡下一户人家抚养长大。这个孩子在还未成年时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曾看见她独自一人进了山,大家便猜测这孩子许是被狼叼走了。大家不知道的是,当时回纥王恰巧就在附近打猎。 她以姜氏身份潜入后宫,目的就是探出父亲的下落,和暗影合作不过是各取所取罢了。 “大皇子登基,你便可得到自己想要的。”姜氏转过身,步态轻盈而去。 大殿之上,群臣进谏。天下之事,百姓民生。 退朝之后,太僕随郑王行至后花园。芍药开得正盛,郑王立于一株芍药前,用手捏着花瓣,突然一把掐下那朵花。 “你说如果有人在前面阻路,本王应该怎么办呢?”郑王把玩着手里那朵花问道。 太僕向来善于揣测圣意,赶紧躬身拱手,道:“阻路者便向这芍药一般。” “哈哈哈哈”郑王一阵大笑。 “不知大王所指可是假山下那人?”太僕凑近郑王小心发问。 郑王侧目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自顾自对着那朵芍药欣赏。太僕之所以能长时间伴君左右,很大原因是他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的本事。此刻看郑王并不回话,心里已知十之八九。他凑近郑王耳边煽风点火,把当年二皇子篡位硬是说成被大皇子逼迫无奈而为之。 他见郑王听着并没有什么说辞继续添油加醋,将当年先皇庇护大皇子的事翻出来又说一遍。这件事在宫中是禁忌,二十年了,没人谈及。现在听太僕把这件事翻出来,郑王脸上不好看。 郑王忍住没有爆发,依旧欣赏他手中的芍药。太僕并没有因此停下,他把二十年前的事件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很详细。提起当年的事郑王怒火爆发,指间发力把手中的芍药花捏得散落一地。 姜氏夫人和一众宫婢前往御花园赏花,在迴廊巧遇正在巡视的禁卫统领羸正铭。姜氏屏退左右,羸正铭近前耳语片刻,退下。自姜氏跟郑王要求调任羸正铭为禁军统领,像这样在宫中巧遇耳语片刻的事就时常发生。 御园花开红艷,蜂蝶绕着芍药花上下飞舞,姜氏似无心欣赏美景,刚一盏茶功夫便和宫婢回了寝殿。 夜色笼着整个王城,白天羸正铭说的话她字字句句回味着,看看月色,子时快到了。姜氏披上一件玄色斗篷跨步出来,停下脚步将丝带紧了紧,转身合上房门。趁着夜色,一人悄悄来到假山旁。 不久又一个黑影出现在这里,身影很快没于假山中。她跟上去,羸正铭跟她说今夜郑王会对大皇子动手,如要就大皇子今夜便是机会。 假山看似凹凸的表面隐藏着打开大门的机关,姜氏拿出一个哨子对着夜空吹响,哨子是没有声音的。她在山石中间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搬动它,石门轰然开启。 一阵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几条影陆续出现在假山附近。 “去吧,把我要的人带出来。” “诺。”数条人影齐齐窜入山石内。 这些人都身怀异能,她花重金笼络这些死士便是为了今天能一举成功。这后宫要藏个人不是难事,但让这些死士悄无声息混入宫中不被发觉,她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密室中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兵刃相接,锁链晃动的声音,纠合到一起。很快那些人退出来,其中一个身上还背着个人。 他们并没有退回姜氏寝殿,而是和姜氏一起直奔宫墙而去。数丈高的宫墙,几条人影一跃而过。 姜氏早已在宫外安排了退路,虽然夜里无法出城,但藏匿于这郢城中官兵也很难发现他们。她的队伍早在城外待命,只等他们成功救出大皇子便可一举攻入郢城。 城东一栋民宅,内堂只二人,床上躺着一男子,已年过不惑,八仙桌前坐着一女子,年芳正二八。二人年龄差异悬殊,相貌却有几分相似。女子静静看着床上的男子,眼圈似乎有些发红。 第41页 不过一炷香时间,男子悠悠醒来。女子来到床边,红着眼睛扶他坐起来,双目低垂,屈膝跪于地。 “父亲大人!”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坠,花纹十分考究,看样式便知是宫中之物。 床上男子一惊,仔细端详跪着的女子,样貌似与失散多年的妻子有几分相似。当年他们分开时妻子已有身孕,掐指算算,如若孩子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了。 “我手中所持信物已经失去多年,你还信我吗?” “父亲所说信物可是这枚玉玦?”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玦递过来。 “正是,这个怎么会在你这?” “并非在儿臣这里,这块玉玦是从当今大王身上拿到的。” “哦”男子点点头,回过神时发现女子还跪着,赶忙将她扶起。 姜氏把她的生活点点滴滴讲给大皇子听,她被生母派人送至乡下抚养,如何偶遇回纥王狩猎被收为养女,如何起兵,之后又有何种打算…… “么儿,算了吧。郑国这些年虽算不上强盛,至少百姓生活安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果战乱再起到时不过是苦了百姓。”大皇子拉过瑶昕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抚着。 “不行,怎么能这样就算了!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您又受了多少罪,当然得找回来。”瑶昕满面愠色,倏地把手抽走。 “唉”大皇子嘆口气,没再说什么。一夜无眠,天将亮时一只鸽子扑稜稜飞进窗口。这是城外守军给瑶昕传递的信号。 “父亲,我们出城吧。” 她扶着大皇子登上门前停着的马车。此时,瑶昕已重新换回姜氏夫人的打扮,带着皇帝御赐令牌一起坐进马车中。 时候尚早,出城的人不多,城门口守军睡眼惺忪搓着脸站在大门两边。一辆金漆红木马车远远驶来,晨光熹微映着金华,异常华丽。 “站住,什么人!”守军上前盘查。 瑶昕将御赐令牌从帘子缝隙中伸出去,守军看见立刻脸色大变,冲着门口大喊“放行”。凭着一枚金质令牌,大皇子一行人顺利出了郢城,往回纥军驻地去了。 ☆、第三十六章 金瞳觉醒 瑶昕救出其父退到郢城外与回纥叛军回归一处。郑王自是不肯罢休。已下令命太僕派人追杀。决不留活口。 郑王还在自己宫里生闷气的时候。太僕早已将消息传递给回纥叛军。他们已经达成盟约。他得靠瑶昕把鷟彦引出来。此时暗影已经化整为零。从小路前往章莪山。回纥人一到他们就能里应外合。 千里之外。章莪灵山众人完全不知道大战将至。鷟彦在祭台前醒来。不知何时垂腰青丝已被染上一抹赤色。父辈经歷的种种从眼前闪过。似是亲歷一般。她倚靠着祭台努力回想自己之前都做过些什么事。一些模煳的片段出现在脑海中。她越是努力想要復原前情头就会越疼。这让她根本不能继续。 他们回到村子。大长老早已让人在村中祭台安排祭灵仪式。只等鷟彦从冥塔出来便可举行。族人盛装围在祭台前。等着他们的族长归来主持仪式。穿过古朴的民居。鷟彦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新的。她明明觉得这里已经来过却没有记忆。 曜日洒下金辉。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她髮髻间那抹红格外显眼。引得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嘆。 大长老交待几句便退至台下。祭灵仪式的核心内容歷来是由族长主持的。鷟彦不知道该怎么做。之前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还有什么祭祀。族人们都在祭台下虔诚注视着。易芜也在其中。她呆立在祭台上。族人则耐心等待着。 [少主别慌。祭灵仪式是歷任族长秘传之法。只要跟着心中所想便可完成。" 鷟彦一惊。这声音分明是易芜。她迅速瞥向台下。清楚地看见他在点头。随心而动。鷟彦调整唿吸。闭上双眼。脑中闪过祭灵仪式的要诀。云聚于此。天色渐渐变暗。 倏地。银幻刀飞驰升空将云划开一道口子。金光倾泻直下。在祭台上方化作一团金雾将鷟彦包裹其中。云团重新合拢。金雾反倒更加明亮。隐隐约约好像有一人正欲从雾中走出。 [圣主!"大长老伏于台下。族人跟着纷纷跪倒。 [离开这么长时间大家都还好吗?"雾中人说道。 [圣主。自您降伏五妖兽村中再无袭扰。族人更是安泰和乐。" [好。"雾中人停顿一下。接着道:[鷟彦年纪尚轻。你要多帮她。" 大长老长揖。答道:[属下定不负圣主所託!"说完拜倒在地。众人随之再拜。 银幻刀本来悬在空中。此时竟坠下。穿透金雾直插进去。团雾勐然散去。银幻刀不见了!鷟彦站在台上。一股力量使得满头青丝飞扬而起。那缕赤发在青丝之中。格外显眼。她缓缓睁开双眼。瞳孔竟是金色! 此后几日。她跟着大长老学习处理族中事务。其中琐事众多。弄得她整个人都凌乱了。易芜时常来看看她。趁大长老不在也会给她搭把手。南企则和他的小媳妇浓情蜜意。两人一起进山修行去了。他们并不知道。章莪山中宁静祥和的气氛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还有多远?" [翻过前面那座山应该就到了吧。" [我们休息一会吧。公子彦住的这是什么鬼地方。累死我了。"红衣女子娇声娇气说着。 [媚儿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到了。如果贻误战机让鷟彦逃了。那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媚影不情愿地站起来。捶捶酸疼的双腿。继续往前走。空中响起一声鸟鸣。声音有些怪异不似寻常鸟类清脆的叫声。这声音有些低沉。 妩影抬头看看前面那座山。回身对后面的人说:[其他人已经到位。我们得快点了。"这支暗影加快前进步伐向灵族聚居的村子靠近。其他暗影已经先行到达各自躲藏起来。只等他们这支队伍一到便会大举进攻。 从郑军与回纥叛军沙漠之战以后。回纥军好像蒸发一般失去踪迹。此时。瑶昕正带着回纥军沿着暗影留下的标记向章莪山聚拢。大皇子也在军中。他与瑶昕虽有父女之实却无父女之名。军中众人只当他是一名普通军士罢了。 被囚二十年。他早已看开生死。以前只有郑国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东西。现在还有这个女儿。他也无法放手。瑶昕并没有告诉他将要到哪里去。去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她娇弱外表之下潜藏着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大皇子试图劝说瑶昕放弃復仇的念头。但每次只要说到这个话题她就会火冒三丈。结果总是不了了之。回纥不同于中原地区。女子只要有能力皆可施展才华。在军中这些日子他看到了瑶昕非凡的治军才能。 入夜流云似水。清凉的风吹过。鷟彦及腰青丝随之清扬几下。她睡不着。趴在窗台上仰头欣赏偶尔出现在云隙间的星。 [什么人!啊!"巡夜人手持的铜锣咣当一声跌在地上。 鷟彦蹭一下从窗间跳出来。寻着声音找去。晚上村里异常安静。巡夜人的叫声划破夜空传出去很远。大家被巡夜人的喊叫声惊醒。纷纷带着武器冲出门。 第42页 众人举着火把沿着地上的血迹一直找到村外。鷟彦就站在村口。等大家将火把凑过去。所有人都僵在那。祭台白天还是空荡荡的。此时已然盘绕着藤蔓。枝叶屈曲缠绕着一个人。正是大家寻找的巡夜人。 灯笼打翻在不远处。烛火早已熄灭。巡夜人嵌在藤蔓中间。头低垂着看不清面容。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往前凑了几步。用火把仔细照着。 啊!其中一个年轻人扔下火把转身就跑。没跑几步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抬手指着祭台。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其他几个年轻人也想上前被鷟彦拦住了。 [别过去!全都退回来。藤蔓有毒!" 啊?听到[有毒"二字。众人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巡夜人的血早已被放干了。嵌在藤蔓间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当年霍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尸体被悬于树干上。血流了一地。他们发现他的时候全身的血已经被人放干了。不过巡夜人身下很干净。地上除了滴溅下来的血迹之外再无其他。 鷟彦在大家发现尸体之前已经寻声而至。她发现裹着尸体的藤蔓好像有生命。可以根据对方的位置调整自己触手的方向。刚到祭台的时候。她险些就被这些藤蔓缠住了。 [拿个火把过来。" 鷟彦从身后族人手里接过火把。用力往藤蔓中抛过去。那藤蔓像活了似的。伸出几根藤条捲住火把将它摔回地上。映着火光。众人看见藤蔓上附着一些会发光的东西。 [大家一起将手中的火把扔过去。快!"鷟彦喝令身后众人。 火光之中。藤蔓竟发出嘶鸣。渐渐被火焰吞噬。 [哈哈哈哈"一阵妖娆的笑声响起。[公子彦果然有见识。没想到被你破解了。"话音未落。一个黑影蹭地窜进林子不见了。 鷟彦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声音很熟。分明是媚影的说话声。既然她在妩影一定也在附近。或者说也许整个暗影就埋伏在周围。今夜应该只是他们试探一下灵族的实力。估计择日便会大举进攻。鷟彦示意族人靠近些。大家小心退回村子。 听见响动。易芜早已守在大长老房中。防止敌人偷袭。南企不在村中。防卫工作都交由易芜代为完成。鷟彦回来之后。他立刻安排人手在村子四周排岗步哨。 鷟彦隐隐嗅到一些血腥味。大战在即。她要如何保全族人呢?她扬起左手当空一划。银幻刀带着它特有的温暖出现在掌心。抚着银幻刀。鷟彦一夜未眠。 ☆、第三十七章 困斗 东方晨光熹微,白鹭腾起迎着日光向湖中飞去。灵山依旧仙雾缭绕,飞禽走兽行林间,古木灵药遍布山上。与往昔不同的是,村中再无往日和谐柔美的耕织场景,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各处持械警戒的族人。 昨夜只是暗影给他们的“礼物”罢了,今天会有更强的冲击,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鷟彦在村子里巡视,青丝迎着朝阳随风扬起,恰巧易芜在附近检查岗哨远远看见她,如若不是大战将至,这定是一番美景。 “族长,大长老让我来请您,有事商议。”一个年轻人给鷟彦带话。 “好。” 鷟彦跟随行的族人交代几句,自己便跟着年轻人去见大长老。堂中除了外出修行的长老南企之外,族里众长老都在。见鷟彦进来,大长老已起身见礼,众人随之。 “族长,今晨族人来报,一支军队已经进入灵山范围,看行进方向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军队?难道是瑶昕带领的回纥军?鷟彦心中又咯噔一下,这个消息加上昨夜的事件,对于灵山来说真是火上浇油,她不禁皱一下眉头。 大长老问易芜村中岗哨布置如何,人员如何调配,又跟其他长老交代一些紧急事务如何处理。说罢,众人再无疑问便退下准备御敌,大堂中只剩下鷟彦和大长老二人。 “族长,你可知银幻刀和你是什么关系吗?”大长老突然这样问,鷟彦没有思想准备。她挠挠头,满眼茫然看着大长老。 大长老温和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易芜一定跟你说过,找到五灵体解开封印就能获得转生的力量,但是有一点他没说,他也确实不知道,那就是封印解开的同时需要族长以血祭灵才可获转生之力。” 听到大长老这番话,鷟彦只轻轻嗯了一声。她早已觉察自己的血与他人不同,郑军远征时,她两次救下易芜用得就是自己的血。 大长老嘆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族长,我所说的以血祭灵并不是之前那样割破手腕而已,需要请灵者献出周身灵力和鲜血方可完成,之后转生之人便可藉由请灵者的躯体復生。” 听到这鷟彦想到一个问题,她打断大长老的话,问道:“是不是说请灵者在完成仪式之前必须活着?” 大长老点头,“银幻刀会指引你找到五灵,五灵之力每解禁一支你的头上便会多一束赤色的发,寻灵之路一旦开始就必须找出所有五支力量,否则你会被五灵之力吞噬。” 鷟彦只是点点头,大长老说什么她没在意,她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当年在郢城,她曾夜宿太僕府,碰巧在地牢中救出易云熙。那时她还不知道云熙的身份,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会不会和转生祭灵有关呢? 大长老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您没事吧?”鷟彦关切地问,大长老摆摆手。从她来到灵山,大长老非常照顾她,虽然学习管理族中事务没少挨骂,但她心里明白那是大长老希望她能尽早独当一面。 “我们只知道你父亲是前任族长,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们你的母亲是谁。不过他给你留了一件东西,说是你母亲留下的信物,看看吧。” 大长老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鷟彦。她接过来,锦囊很轻隔着外皮似乎捏不到什么东西,打开,里面放着一片紫色的羽毛。大长老告诉她,这是上古神鸟鸑鷟的羽毛,能避煞气。鷟彦的手抖了一下,眼前好像有一团紫色的影子划过,然而她并不害怕,那影子带给她的反而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大家快跑!”“跑啊!”外面一片混乱,马的嘶鸣声、人的叫喊声混做一团。 鷟彦赶紧出门查看,一个青年胳膊带着信伤奔进来,“族长,军队攻进来了,见人就杀,易长老正带人抵挡,他让我带着您和大长老先走。”青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带着大长老先走,我去前面看看。”说罢,鷟彦撇下他们,几下窜出院子。 她预料的没错,果然是瑶昕带领回纥叛军围攻村子,这些回纥人手持弯刀冲进来,见人就杀,妇孺皆不放过。鷟彦赶到的时候,一个回纥兵正举起弯刀向着垂髫小孩刺过去。她空手一掷,银幻刀不知道从哪里倏地飞向那个回纥兵。她奔过去把孩子抱给路过的族人,让他们和其他族人一起退到山中躲起来,自己则一跃而起,和回纥兵混战在一起。 天色由昼转昏,远处回纥营地传来鸣金之声,回纥军尽数褪去。鏖战一天,灵族伤亡很重,大家退守灵山禁地休整。 第43页 禁地由团雾包裹,内外能产生视觉差,虽然族人在里面生火但从外面是看不见的。在这里,大家暂时是安全的。易芜照例安排人手加设岗哨,小心提防敌人偷袭。鷟彦四处查看族人的伤亡情况,盈盈火种映衬着一张张悲伤的面容。此时,她正和大长老商讨明日对敌之策,易芜安排好岗哨也加入其中。 夜寒霜重,族人相互依偎着睡着了,时不时能听见孩子被噩梦惊醒发出喊叫声。易芜照旧在四周巡视,鷟彦倚着树干闭目养神。 篝火燃得很旺,“嗖”一阵风带的火苗剧烈抖动,人影一闪而过。鷟彦本没睡着,听见有动静右手一挥银幻刀已握手中。鷟彦回身查看族人,大家依然熟睡,一条黑影从树后面蹿出来,她手中的银幻刀发出嗡鸣。 “谁?” “属下,南企。” 来人摘下斗笠,月光映出一幅白皙面容。南企身上的袍子已经换成一身短衣襟,手中摺扇边缘隐约染着些血迹。 “你回来了,太好了。”南企归来对鷟彦来说是个惊喜。 鷟彦发现他衣服上有几处口子并没有伤到皮肉,身上有些血迹应是对敌时留下的,看来他回来费了一番周折。 从南企出现,银幻刀一直在嗡鸣,刀身散发的暖意也比之前更盛。在东川时刀就发出过这样的共鸣,南企是五灵之一,鷟彦当时就知道。 “我想去祭台看看,一起吧。”鷟彦明白这是银幻刀给她的提示。 大家还在熟睡,他们小心绕过众人进入禁地深处。站在祭台前,她回想父辈留下的记忆,更多是片段。银幻刀封存着一个巨大的力量,秘传:只要得到五灵体献出的血,封印便可解开,那股巨大的力量自然就会被释放。 鷟彦慢慢讲述着记忆中残存的秘闻内容,她已从父辈留下的记忆中搜索到解开封印的方法。如果秘传没错,只要她得到那个力量就能救灵族。 “你可愿意试一试?”鷟彦转过身看着南企。 南企走上祭台,银幻刀被放置在祭台上,因为他的靠近嗡鸣声更大了些。他捲起左臂衣袖,以指尖划过腕子,血滴落在刀身上,嗡鸣即刻被光华取代。一股力量笼罩祭台,南企被突然出现的光壁弹开跌在台子下面。 南企冲上祭台,不论他怎么敲击光壁都无法将其击破。光壁内什么情况在外面完全看不清楚。鷟彦背对他站在祭台上,光华重新收拢的时候,他发现她头上的赤色又多了几束。 南企从背后拍了她一下,突然刀光闪现,惊得他赶紧退后几步。此时鷟彦已经转过身,原本置于祭台上的银幻刀消失了,鷟彦缓缓睁开双眼,金色的瞳孔映着四壁嵌着的夜明珠,格外清晰,银幻刀已然握在她手中。 鷟彦踱步向塔外走去,冷冷甩下一句话:“以后不要随便碰我。” ☆、第三十八章 螟蛉蛊 章莪山禁地深处有座冥塔藏着灵族一脉的秘密,塔顶层是一个古老的祭台。鷟彦和南企二人重探祭台,在唤醒五灵之力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南企突然受到鷟彦攻击,等他回过神鷟彦已经步出冥塔,他赶紧跟着出了塔。二人回到营地时天已大亮,大长老醒来未见鷟彦,此时正和族人到处寻找她,看见她和南企同归也是有些惊讶。 “族长,没事吧?”大长老关切地问。 “没事。”鷟彦没停下脚步,与大长老擦肩而过时,她随口回了一句。 大长老的心沉了下来,鷟彦的变化正是他所担心的,抬眼看见她头上增加的赤色,心头又蒙上一层灰暗。 他紧走几步赶上鷟彦,问道:“族长可是去了祭台?可是唤醒了五灵之力?” 鷟彦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停。她知道大长老要说什么,为了灵族她必须这么做,即便是赌上她的性命! 灵山的朝阳像往日一般冉冉升起,族人聚集在禁地,前几个年轻人正在搭建临时帐篷,昨夜已是漫长难熬,今天将要发生什么更是难以预测。鷟彦很想安慰大家,可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聚集在这里的这些族人昨天刚刚经歷了一场血腥的屠杀,能倖存下来已是不易。 鷟彦穿过人群向高处走去,族人纷纷向她行礼。南企搀扶着大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一起站在人群最前面。族人们都跟在后面站着,他们等着族长告诉他们这场战争的原委。 “禁地周围布有结界外人无法进入,大家就呆在这里,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踏出结界。”鷟彦没有跟族人讲更多关于回纥军的事。 山下,回纥叛军已与暗影兵合一处。昨夜,瑶昕已命军士将灵山团团围住,抓住鷟彦,她势在必得。妩影媚影此时也在军中,她们带着影主的密令。 虽已日上三竿,云雾却依然萦绕山间丝毫不见消散,流动间隐约可见一些人影。一盏茶工夫,鷟彦、易芜和几位长老带着族里一些年轻人出现在山口。未及他们走下台阶,回纥军一拥而上。 鷟彦两手屈于胸前慢慢向左右划开,光华间银幻刀出现。回纥军蜂拥而上却并没有出现激烈的打斗场面,银幻刀当空噼出,刀光所到之处尽是惨叫声,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血汇成小流。 瑶昕脸上本是挂着笑容的,银幻刀威力之大却是她始料未及。穿过自己军队横着的尸体,她径直走向鷟彦。 “恕小女子眼拙,在王宫时没发现公子竟然有这般好的身手。”瑶昕脸上的笑容有些生硬。 “公主,别来无恙。”一击过后,鷟彦已将刀收入体内。 瑶昕又往前走了几步,鷟彦却是站着没动,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易芜已暗地握紧斩阙。瑶昕没有急着动手,她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帕在额间轻拭几下。一阵异香扑鼻,闻着沁人心脾。微风拂过,香气随风飘向灵山。 香气飘过,众人并未在意,鷟彦觉得这个味道非常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瑶昕将绢帕放回袖筒,又从腰间拿出一个漆器盒子。盒子四角包金,样式极其精緻,漆面绘着金纹,盖子正中镶嵌一颗黑色宝石。见她拿出盒子,不仅易芜握紧刀柄就连长老们也提气防备着,只有鷟彦没动。 “我们好像没有过节,为什么步步紧逼?”鷟彦冷冷地发问。 “哈哈哈哈,公子彦想问题还是那么单纯。你可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好命!”瑶昕轻抚着手中的漆器盒子说道。 易芜往鷟彦身边靠了靠,斩阙已经离鞘。一阵香气随风飘散,鷟彦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丝紧张闪过心头。在北漠驻扎时,每次受到袭击之前她都能闻到一阵异香,那香味跟刚才从瑶昕身上散发的香气一模一样! 鷟彦赶紧掩住口鼻,回身冲着众人喊道:“大家小心,香气有毒!” 哈哈哈哈……瑶昕的笑声迴荡在空中,她手中的漆器盒子被打开了,一团黑雾从盒子里升腾而起,微风吹过黑雾便散了。 咳咳…咳咳…站在他们身后的族人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之后大家便两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每个人都是面色青紫眼睛向上翻着,挣扎几下就没了气息。鷟彦回身查看易芜和几位长老的情况,见状不妙他们赶紧封住自己的经脉防止毒物在血脉中游走。顷刻间,灵山众人除了鷟彦竟然全数中毒! 第44页 回纥军并没有趁机攻过来,瑶昕在对面看着眼前一幕,满面春色。鷟彦恍然,回纥军选择上风口站立原来是有目的的。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灵山一众人等先退回去,这一仗还没开始他们就已经输了。 当他们相互搀扶回到禁地,鷟彦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她不寒而慄。年轻力壮的族人大多随他们出战,只剩下老弱妇孺守在禁地。此刻她们相互倚靠着瘫在地上,身上爬满黑色的甲虫。虫子正在啃食她们的尸体,啃到骨头竟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这些黑甲虫生长速度很快,一边啃着尸体身体竟膨胀起来,个头比先前大了许多。 黑甲虫受到袭扰飞腾而起,一团黑云般。它们啃食速度极快,所到之处只剩树干、白骨而已。那团黑云朝他们这边飞过来,鷟彦赶紧唤出银幻刀,以刀影抵挡。大家渐抵挡渐退却,不知不觉退入禁地深处。 虫子没有一直纠缠,很快它们就重新回去啃食尸体,这才给大家留出时间,得已喘息。受伤的人自己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简单包扎几下,靠着树干休息。易芜和几位长老刚才及时将自己经脉封闭,中毒较浅,调息片刻便无大碍。 大长老虽用法术抵挡住那些黑甲虫的攻击,毕竟年岁大了体力欠佳,坐在青石上好一会儿还在喘息。鷟彦查看大家的伤势,清点人数,折损大半。 天色变暗,易芜带着几个人在周围捡一些干树枝燃起篝火。鷟彦看着跳动的火苗出神,她本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灵族,不让族人受到伤害,可事与愿违。一滴泪从金色的眸子中滑落,啪,滴在燃着的树枝上,腾起一缕青烟。 “世事无常,族长何需介怀?”不知什么时候,大长老已然坐在她身边。 听见大长老这么说,鷟彦勉强笑了笑。族里人对她很好,尤其是大长老,她觉得对不住他们。 “大长老,您认识刚才那些黑甲虫吗?” “螟蛉蛊,这种毒虫已经消失一百多年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饲养它们。” “可有破解之法?” 大长老摇头,“这种毒虫百余年前就曾掀起腥风血雨,现在重现,灵族危矣!”两个人陷入沉默。 今夜月光很明亮,银辉洒落各处,地上的石子被映得亮晶晶地。鷟彦抬起头注视月亮,一股哀嘆涌上心头。 “月色这般美,如若大家能一起欣赏该多好。唉…”她轻轻嘆口气。 易芜自己在值岗,虽然这里地处灵山腹地,路线崎岖,但也不能不防备敌人突袭。鷟彦检查过几位长老的伤势,便来找他换岗。 参天古树上,二人迎着月光,背对背坐着。鷟彦闭上眼睛,感受着月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易芜默默陪着她,像此前那些时候一样。如果不是强敌在侧,此情此景该是多么惬意。 谁都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活着,且行且珍惜。鷟彦靠在易芜宽厚的嵴背上,暖暖的很舒服,不知何时她竟然睡着了。 ☆、第三十九章 黄雀在后 许是昨日作战太累了,鷟彦本是来和易芜一起值岗的,竟然靠在他背上睡着了。 天刚大亮,山下便响起擂鼓声。回纥军围山,攻上来只是迟早的事。鷟彦被鼓声惊醒,在树上坐了一夜,此刻根本站不起来,她双手揉搓着麻木的双腿。感觉到鷟彦醒了,易芜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他站起来准备跳下古树,她没动,双手不停地搓着麻木的腿。易芜回身看着她,没说什么,打横把她抱起来“嗖”地跳下古木。 他把鷟彦放在一块青石上,转身坐在一旁,将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以掌轻抚帮她疏通血脉。易芜只顾着低头帮鷟彦按摩腿,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那满脸桃花开的样子。 “大长老,大长老您怎么了?”人群中一阵混乱。 听见叫喊声,鷟彦和易芜循声而至。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人群本是聚着的,还没等他们上前又哗啦一下散了。 鷟彦拔开人群冲上前去,她看见大长老倒在地上,一些黑东西快速往他身上爬。又是黑甲虫!这些虫子昨天不是已经摆脱掉了吗?鷟彦往人群散开处瞥一眼,大长老刚才还在地上打滚,此刻已经不动了。 她不敢迟疑,以银幻刀之气将那些黑甲虫震飞,上前试一下大长老的鼻息,气若游丝。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香气,沁人心脾。鷟彦警觉起来,这个气味分明是昨天和瑶昕对战时出现过的那种香。 银幻划过她左手食指,一滴血落入大长老口中。鷟彦记得大长老说过,她之所以没事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继承了金瞳鸑鷟的力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的血就能救大长老。 果然,半盏茶功夫大长老便悠悠醒来,虽然身体异常虚弱但头脑确是清醒得很。众人给大长老拣拾一个阴凉地休息,几个族人围在旁边照顾,其他的都被遣散了。 自他醒来未说过只言片语,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大家便又沉沉睡去。除了黑甲虫突袭,这一上午还算平静,瑶昕的回纥军和暗影都没有再来偷袭。鷟彦把易芜和南企二人叫到一边,跟他们商量下一步对策。面对眼前这番景象,大家有些束手无策,三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族长,二位长老,你们吃点东西吧。”一位妇女端来三碗稀粥。 回纥军突然袭击村子,大家带走的粮食不多,经过昨夜已所剩无几。鷟彦看着手中的粥,视线绕过几粒米和一片野菜叶子便可见碗底。她喝了一口粥,涩口难咽,易芜就坐在旁边,端起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吧,比起狼血,这个好喝多了。” 鷟彦勉强笑了一下,他说的没错,当时如若不是有那些野狼,他们早就葬身沙漠中了。她向着大长老静卧的地方看了一眼,几个族人围在周围照顾,都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这么熬下去不是办法,大长老曾跟我说过,这螟蛉蛊虫是受制于蛊母,只要我能将蛊母杀掉,蛊毒自然可解。”说着鷟彦站起来。 易芜没接话,也没起来。他在想,瑶昕会把蛊母藏在什么地方?山下到禁地数里路,蛊母又是依靠什么来传递信息的呢? 微风拂过树梢,叶子哗哗响,鸟在枝桠间跳跃鸣叫,好不欢畅,风中夹着花和青草的香气,还有隐隐掺杂在其中的异香。易芜突然抬起头看着鷟彦,她的长髮随风摆着。 “是风!”易芜勐然站起来。 “啊?”鷟彦被他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弄的一头雾水。 “如果我没猜错,蛊母应该是靠风中传来的香气控制蛊虫。”易芜环顾四周,接着说道:“昨日刮东风禁地正处在下风口,如果螟蛉蛊真得是被这些香味吸引过来的,它们的速度肯定比我们要快很多。” “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杀死蛊母,还得找到召回螟蛉蛊虫的办法才行。” 易芜点头,他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方法除掉蛊母。鷟彦去看看大长老的情况,村子遭遇回纥军袭击已是昨天的事,族人们依然惊魂未定。鷟彦安抚他们,嘱咐围在周围那几个族人照顾好大长老。 第45页 她回身对易芜说:“要尽快除掉蛊母,不然不光是大长老,我们都会有性命之忧。” 灵山脚下回纥军驻地传来擂鼓声,看来瑶昕已经按耐不住要攻上山来了。鷟彦等人守在禁地入口,回纥军上山的速度很快,他们已经能看见回纥大旗的影子。 灵山周围仙气萦绕,普通人不能踏入。瑶昕手下竟然有这么多通晓驭气的人,这种情况确实在鷟彦意料之外。不过来者不善,她也早就将银幻刀握在手中,静观其变。 瑶昕手中抚着那只漆器盒子出现在对面,和鷟彦四目相对,又是一阵大笑。 “想必公子已经知道蛊虫的秘密了,不过,要想破解我这螟蛉蛊,可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 “简单,只要杀了你,蛊母自然就是我的。”说完,鷟彦挥刀飞跃而出。 瑶昕平日看上去文文弱弱,此时则完全换了一副尊容,一身戎装,满眼杀气,与先前判若两人。银幻刀已至,她不慌不忙以脚点地,飞身退去。 易芜带着几十个精干的族人和回纥兵混战成一团,鷟彦和瑶昕过了十几招丝毫没有占到先机,蛊母依然安稳地躺在瑶昕手中的漆器盒子里。 又一轮短兵相接,鷟彦瞥一眼易芜那边,情况并不乐观。回纥兵伤亡很大,灵族族人大多也都挂了彩。几轮交锋之下,瑶昕鬓间现了汗珠,她抓紧手中的漆器盒子飞身退到一边。 “鷟彦,你不是想要替你的族人祛除螟蛉蛊吗?蛊母就在这,来拿吧!” 瑶昕缓缓打开盒子,漆器盒子内部四周嵌着黑色玉片,一只黑色甲虫卧在中央。与围攻族人那些黑甲虫不同,盒中那只没有翅膀,肥硕的身躯布满腹眼。看见蛊母,鷟彦觉得一阵噁心。 蛊母现身,嗡鸣声四起,螟蛉蛊虫从四面八方涌上禁地。惨叫声、刀兵交错声、嗡鸣声汇集在一起,满地都是打滚的士兵。螟蛉蛊母并不能完全控制蛊虫,它们不只攻击灵山族人,回纥兵也不能倖免。 鷟彦挥动银幻刀将周围的蛊虫震飞,倏地它们重新汇聚再次被刀之气震散。这些蛊虫发起一轮又一轮攻击,没有停歇,前仆后继。鷟彦不停挥动银幻刀抵挡,瑶昕得意地看着,唇边挂着笑。 螟蛉越聚越多,绕着鷟彦形成一个黑色漩涡,她被围在中央。她没动,蛊虫却不能近身。没有风,她的长髮却飞舞而起。她抬起头,眼中熠熠闪耀的金色奔涌而出。银幻刀在她手中化作剑气飞出,围绕在四周的蛊虫化为黑灰飘散。 银幻刀冲破螟蛉蛊虫汇集而成的漩涡飞出,瑶昕一惊,慌忙飞身躲避,一手抚过盒中蛊母。螟蛉蛊虫在她面前汇成一个黑盾,越聚越厚,竟硬生生挡住剑气。 鷟彦摆脱蛊虫的纠缠,召回银幻,刀影带着灵力斩过,在禁地四周形成结界,螟蛉蛊被罩在里面,拧成一股黑气,嗡嗡地四处撞击。鷟彦身上腾起一团赤色,似火焰一般萦绕在周围。她口中低喝一声,眼中金光四现,周身火焰向外飞散,螟蛉蛊虫碰到它瞬间便化作飞灰。 瑶昕被银幻刀之气震退,手中蛊母却安然无恙。螟蛉蛊虫虽然已被鷟彦斩杀殆尽,但是蛊母还在,不除掉它蛊毒是解不了的。 鷟彦提着银幻,一步步逼近瑶昕。瑶昕往后退了几步,眼前这个鷟彦与她在郢城王宫遇见的公子彦完全不同。此刻,鷟彦已无先前那般怜香温润之气,瑶昕从她眼中看到的只有杀气。 瑶昕将漆器盒子收回袖中,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长刀,刀身极长,刀背雕刻镂空纹,迎着光,漓纹清晰可见。 二人腾跃而起,银幻和长刀交错,阳光掩住了两人的身影。当光华散去,二人仍分立两处。鷟彦的身影晃动两下,她勉力支撑着没有倒下,左肩血迹斑斑,一道口子深可见骨。瑶昕立在对面,衣袖被刀锋割裂,漆器盒子断裂成两半跌落地上,盒中蛊母化作飞灰。一束光柱贯穿了她的胸口,血不停地从她胸口喷涌而出,染红半身衣衫。 罩着禁地的光华渐渐散去,螟蛉蛊虫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第四十章 回归 鷟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易芜就陪在旁边。她想起身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中不自觉发出一声闷哼。 易芜把她扶起来,递了杯水给她。她接过杯子又环顾四周,刚想开口问明情况,小童端着药碗进来了。 “这是大长老命我端来的药。”小童说着,把药碗往鷟彦眼前一递。 小童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鷟彦“扑哧”一声笑出来,“大长老是不是还说,要你看着我把它喝完才能走?” “你怎么知道?族长果然厉害啊!”小童挠挠头。 送药的小童果然一直站在那看着鷟彦,她真想赶紧喝完好打发他走,可是端着药碗的手就是不愿往嘴边靠。以前她就害怕喝汤药,当年与楚军作战受伤被医者所救,药都是被灌进去的。 “唉”,她嘆了口气,把药碗送到嘴边却又停住了,看着满碗黑乎乎的汤药实在无从下口。 “这药太烫,我等一会儿再喝。你先去忙吧。”鷟彦随手把药碗递给易芜。 小童噘着嘴从竹楼出来,嘟囔着:“还族长呢,连碗药都不敢喝。” 看见送药小童走了,鷟彦松了口气,她还在庆幸小孩子好煳弄,一个药碗就被送到她面前。易芜端着药,笑眯眯地看着她。之后一个下午她都在不停地喝水,满嘴汤药味儿,喝水都沖不掉。 郢城,王宫。众臣朝奏,对于国事如何处理,老臣免不了一番舌战。自大皇子脱逃,郑王便心神不宁,早早便退了朝。 退朝之后太僕匆匆回府,他府中小花园里修建一处密室,囚人、隐藏皆可。太僕进入密室,一个人立于室中,一袭黑衣,黑纱掩面。 “主人,”太僕跪倒在地,“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 黑衣人“哼”了一声,拂袖转过身。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黑色玉牌,扔到太僕面前。 “请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属下定能将鷟彦擒获。”太僕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这是最后一次。”黑衣人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郑王自大皇子被人劫走之后一直忧心忡忡,此时正一个人在后花园饮酒。内侍端着各州府进献美人的画像走过来,恭恭敬敬将其放置在桌边,一旁候着不敢言语。郑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在画像中扒拉几下,拿起一幅画。 展开画卷,一位美人着一袭白衣立于碧水边,轻灵淡雅出尘脱俗,宛如仙女一般。 “就她吧。”郑王将画卷往旁边一扔,继续喝酒。 内侍得令退下,后花园里除了安排值岗的侍卫和宫女,只剩郑王一人在这喝闷酒。 鷟彦住在大长老那里养伤已有些时日,前段时间她每日就是卧床休息,易芜什么事都不让她做。这些日子她的伤好了很多,待在房间里实在觉得憋闷,很想出去走走,便一个人出了村子。 第46页 乡间土路难走,步行半晌只走出去五六里地。唿吸着山间特有的青草气息,鷟彦的心情瞬间大好。她一路走走停停,欣赏着山间野径独有的风景,不知不觉来到一处茅屋前。 说是茅屋,名副其实。粗树干做房梁,屋顶覆着茅草,细枝交错搭出篱笆。院子里种着各种她叫不上名字的蔬菜,篱笆四周栽着花,看来这间茅屋的主人很有文人墨客情怀吶。 走了这么长时间她有些口渴,难得遇到人家,不如进去讨口水喝。鷟彦试着推一下篱笆门,门是虚掩的。院落一角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农具,后园有一处马厩,里面没有牲畜。看着大门虚掩,她直接推门进入屋内。 里面没有什么华贵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而已。主人该是很爱干净的,桌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墙上挂着蓑衣和斗笠,屋角桌子上摆着一方端砚。主人不久前大概写过墨宝,屋子里尽是墨香。 她正四处看,柴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打扮和农民无异。鷟彦听见有人进来知道是主人回来了,赶紧抬头跟来人打招唿。 四目相对,那人愣住了。鷟彦看来人不说话,只得自己先开口说明原因。对方听罢微微一笑,递给她一碗水,自己坐在床上静静看着她。 “你是郑国人吧?” 听见他这么问,鷟彦有些意外,但她还是点点头算作回应。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虽已过不惑之年仍是剑眉星目面容清秀,眉宇间像极了一个人。 “瑶昕?”一个名字在鷟彦脑海闪过,眼前这个人不会和瑶昕有什么关系吧? “既然是郑国人,可曾听说过鷟彦?” 鷟彦心里又是一惊,她没回答,只是摇摇头。眼前这个人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不能冒然暴露身份。 “你们认识吗?”鷟彦问道。 “共处二十年,未曾谋面。”那人说着又把鷟彦上下打量一番。 鷟彦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突然发问:“你和瑶昕什么关系?” 听见瑶昕二字,那人口中不自觉地“咦”了一声。他没回话,眼睛却一刻不离盯着鷟彦,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尴尬。碗中已经没有水了,鷟彦只好低头摆弄手中的空碗。 “她是我女儿。”那人一字一字说道。 鷟彦勐然抬头看着他的脸,难怪她觉得他们面容有些相似。他给鷟彦讲述了自己在郢城王宫这二十年的经歷,讲到近日被瑶昕所救,动情处潸然泪下。 她静静地听他讲述,想像着他们父女刚相认又错失的痛。在灵山禁地,杀瑶昕确是迫不得已。大皇子娓娓讲述自己的经歷,兄弟反目、父女离散,全都是因为权利! 他讲的这些事有不少是鷟彦知道的,也有一些是她不知道的。眼前这个人竟然全无保留的把自己所经歷的事情讲给一个外人听!他述清前因后果,情绪也平復很多,发生这么多事,他没有丝毫怨恨。 “瑶昕的死,我不怨你。”大皇子平静的说道。 鷟彦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她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眼睛瞪得老大。大皇子笑了,面容温和得很。 “其实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在你还是个婴儿时我就曾抱过你。这些你怕是早就不记得了吧?” 大皇子一直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她,眼中充满温和与宁静。这些童年的记忆,鷟彦根本想不起来,但她看着这个人觉得异常亲切。听大皇子讲完,她才知道这人如若论辈份该是她长兄。 江山社稷本是他垂手之物,说到这些,他似乎并不留恋。他胞弟已经执掌大权几十年,百姓生活虽算不上“大同”社会,至少安定和乐。他不想打破现在的局面,国泰民安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从大皇子居住的茅捨出来,体会着他内心所想:一生渴求的不过是一所茅屋,一桌、一椅、一砚台的平凡生活,如果瑶昕能明白这些,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 鷟彦仰头看看天空,斜阳映着翠微,风吹过树梢发出嘘嘘的响声,一切是那么美好! ☆、第四十一章 影主 郢城,近日郑王一直称病不上朝,文武百官聚集在朝堂上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大王并非真得生病,而是沉迷美色有意不早朝;也有些老臣仗着自己侍奉几朝君王,微词不断。 内侍前来宣旨,今天依然是大王身体不适,不上朝。有些大臣把奏章交给内侍自己悻悻退去,有些直接摇头揣着自己的奏摺退出朝堂。 后宫,郑王已留宿淑梅阁一月有余,这阁子里住着地方百官进贡的美人。天下绝色汇聚于此,如果换作他人,恐怕也是无心管理朝政了。郑王在淑梅阁享乐这段时间只接见太僕一人,朝中褶子也都交由太僕全权处理。 这日,一位官员擅闯内宫被侍卫拦住,他一手举着摺子一手按住侍卫的长矛,几番挣扎都没能冲过去。 “司寇大人,请回吧。不要难为小的。”侍卫劝道。 “我要见大王,让我进去!”官员用力推过去,两边侍卫被推得一趔趄。 他们争执正激烈,内侍过来传旨让他进去,大王要召见他。司寇跟着内侍一路来到淑梅阁。 “大王,司寇大人求见。” “叫他把奏摺留下,退下吧。” 房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都认得那是郑王的声音。内侍恭敬地守在门外,司寇还想再说几句,被内侍拦着无法进门,只得在门外干着急。 一早就听人说郑王留恋美色,整日呆在淑梅阁不见外臣,只有太僕一人可以近身传达大王旨意。朝中已有一部分大臣投靠太僕,结党营私,混乱朝政。 淑梅阁内装璜很讲究,外人只知道这里是郑王金屋藏娇之处,却不知这淑梅阁其实内有玄机。 郑王瘫坐在锦缎软床上,面容僵硬,四周竟没有宫婢随侍。太僕就坐在八仙桌旁,悠闲地喝着茶,眉目间完全没有君臣等级差异。 太僕府密室,黑衣人端坐在玉台之上,台子下面散落着如山般堆积的白骨。黑衣人正在调息,一股黑气从头顶升腾而起,掌风迴旋,将气息收归丹田。墙角用寒铁锁链拴着一个人,正面露惊恐看着这一切。 黑衣人将合拢的双掌打开,一阵黑风腾起,墙角那个人被掌风缠绕着,竟硬生生被吸过来。黑衣人以掌覆于那人头上,他像是被掌力吸干一般渐渐变得形容枯藁,倾倒在那堆枯骨之上。 每日都会有一个人被送过来锁在墙角,到夜里那堆枯骨便会增高一些。近来几个月,不断有人被送过来,城中也不断有人失踪,却迟迟抓不到兇手。 太僕府密室,黑衣人正在练功,太僕进来了。黑衣人身体倏地腾跃而起,单手掐住太僕脖子,将他拎起来。太僕挣扎着,双手抓住黑衣人的手腕。 “主人,饶命……”太僕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黑衣人使劲将他抛在地上,抬手劲风四起,一块墨色玉牌从太僕身上飞出来。影主将墨玉捏在手中,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来,没等太僕反应过来,他已用掌力将他吸干。 第47页 “既然毫无用处,就没必要留着你了。” 影主掸掸身上的灰尘,从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敷于脸上,随后他换上太僕的衣服,面容身影和太僕简直一模一样。 影主走出密室,摇身一变成了太僕大人。太僕府邸不算小,他在府里转了两圈,四处看看。侍婢、僕役看见大人过来,纷纷行礼避让。 宫门守卫看见太僕大人过来收戟放行,他长驱直入奔着淑梅阁去了。郑王依旧坐在锦缎大床上,表情木讷,太僕进来时他没有任何反应。 太僕走到郑王面前,抬袖抚过他的脸。郑王目光由涣散渐渐变得聚集,太僕飞速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抵在柱子上。 “这个位置,再让你多坐几天。” “你不是太僕!你到底是谁?” “哼,我是谁,你早晚会知道的。说,兵符在哪?” 郑王把头撇向一边,看见威吓没什么效果,他掐着郑王脖颈的手紧了些。一时间郑王喘不过气,痛苦地挣扎着。 太僕随手把他扔回床上,宽大的袖子拂过他的脸。郑王的眼神又恢復先前的涣散无神,整个人瘫坐在床上。淑梅阁内极其安静,刚刚发生响动竟没有一人前来查看。 鷟彦拿着大皇子给她的兵符,边走边纳闷,既然兵符一直在大皇子手中,那郑王调兵用的又是什么呢?她踱着步子往村里走,刚到村口,就迎面遇见焦急寻找她的易芜。 “族长,你到哪去了?怎么不打声招唿。”易芜满脸责怪。 鷟彦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是想散散心,没成想在大皇子那里呆了那么久。对着眼前已火冒三丈的易芜,她先是一番道歉,又是一番卖萌,之后说了一堆好话才安抚住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有人提起这件事易芜就会发火。 回到竹楼,鷟彦看着手中的兵符,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回趟郢城。她去找易芜,正巧那傢伙不在。鷟彦又想熘出去,走到门边刚抬起脚,想起易芜发火的表情就又缩回来了。 日暮时分,易芜才回到村里,刚进门就看见鷟彦坐在八仙桌边上打瞌睡。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鷟彦身上,悄悄抽出一张椅子坐在旁边。鷟彦伏在桌子上,青丝垂在腰际赤色却已占大半。 “族长,大长老请您去一趟。”门外有人敲门。 鷟彦被喊声惊醒,刚要起身去开门,发现易芜不知何时竟坐在旁边。她迟疑一下,回头朝着门外应和一声。传信的人走了,鷟彦转回身看着易芜,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旁边坐了多久。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鷟彦本就有事跟他商量,正巧他在这。 大长老近来身体大不如前,从上次回纥军突袭灵山更是每况愈下。鷟彦进来的时候,大长老才被人扶着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他想要起身行礼,鷟彦赶紧上前扶住,和他一起坐在床边。 “大长老,找我来是不是族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大长老看着鷟彦满眼慈爱,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灵山有一些秘传之术……” 她坐在床边,静静听着大长老讲那些她之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各门各族总有一些禁术,修习便可功力大增但损伤不可避免,或伤己或伤人,得不偿失。章莪位于灵山之列,当然也会有一些秘不传人的术。 鷟彦听着大长老讲这些秘闻,脑子默默记着他所说的话。还好,她虽然武功不高,资歷尚浅,但是脑子好使,记忆极佳。当大长老讲到灵山有一种连长老都禁止修行的法术时,鷟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法术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自身灵力,并且爆发力极强,但是修炼此术需要生祭。” “生祭?” “对,就是用活人献祭,吸活人的灵气巩固自身的魔气。而且修炼此术需要很多人作为祭品,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直到法术修炼成功为止。” “这种法术也太残忍了吧,怎么能用活人练功呢!”鷟彦听着,心头有些忿忿不平。 “各种法术皆有克制之法,这种术也不例外。”大长老干咳几下,“只要灵力足够强大,以灵力贯穿对方的百汇穴就能破解。” 百汇?鷟彦脑中浮现出一百个问号,中医确实博大精深,可惜她不懂。算了,反正已经没人练这种法术了,万一真遇着一个到时再说吧。这种自我劝说能力以前就是她的强项,她觉得来到这里之后这个能力增强了呢。 大长老娓娓讲述,不觉间竟已日薄西山。她从大长老家熘达出来,刚刚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她得慢慢消化一会儿。她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了。 “啊!”她忽然想起来,易芜还在房间里等她。遭了,怎么把他给忘了!想到这儿,她拔腿往自己家跑去。 鷟彦气喘吁吁推开门,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易芜正坐在八仙桌旁品茶,门突然被人推开并没有影响他。 “我想回去一趟。”鷟彦走到桌前自己倒了杯水。 易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时候走?我陪你一起回去。” 鷟彦摇头,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道:“大长老身体不好,你和南企留在族里也好有个照应。郢城我熟,自己回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择日,在村口,大长老和一众族人给她送行。回郢城的路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平坦,暗影一直在某处潜伏着。 ☆、第四十二章 伙伴 重新踏上郢城的土地,嗅着熟悉的味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鷟彦并不觉得踏实。兵符在她手上,郑王却能调兵遣将,他用的到底是什么?街市繁华,她却能从百姓脸上读出一些不安,一些忧愁。她离开这段时间,郢城一定发生过一些事。 鷟彦走进天元酒家,这家店她以前常来。小二很热情迎上来,一遍擦拭桌子一边给她介绍菜名。这家店确实有几样菜是她很喜欢的,她依旧点了那几样,又要了一壶碧螺春。小二把茶壶送过来,给她倒满一杯就退下了。 她端着杯子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细细品着,目光漫无目的扫过窗外,街市上摆摊的小贩叫卖着自己的货品,百姓们游走于琳琅满目的商品间,挑选着符合自己心意的商品。 “小二,先来壶茶,渴死了。” “来了,客官稍等一下,马上给您上茶。” 片刻过后,店小二端着一壶茶,急匆匆送到旁边一张桌子上。鷟彦向那边桌子瞥了一眼,和她一样,对方也只有一个人。那人要了几样小菜,一盘馒头,却没有喝酒。她看着那个人,衣着并不华贵,一把军刀放在桌上。虽然没有穿官服,她却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混迹行伍间的人。 那人狼吞虎咽吃着,楼梯咯噔咯噔响几声,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出现在楼梯口。来人环顾四周,便朝着先前上来那个人走过去。 “羸将军,”来人一抱拳,“营中有急务需要处理,众位大人让我来请您回去。” 第48页 那人依旧吃着,嘴里塞满饭菜,听见来人这么说,奋力点点头。一顿海塞,杯盘狼藉,那人抹把嘴,心满意足地跟着来人走了。 鷟彦怎么看都觉得这人眼熟,他们前脚刚走鷟彦就跟了上去。羸姓将军和军官打扮的人在前面,鷟彦悄悄跟在后面。 街巷人群熙熙攘攘,羸正铭和那个军官快速穿过巷子,鷟彦跟着他们拐过几个弯,小校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将军!” “嗯。” 羸正铭点点头,脚步没有停歇。守门侍卫打开营门,二人步履匆匆消失在营内。 鷟彦沿着校场外墙熘边,找到一处无人值守的矮墙。她紧走几步窜上墙头,阳光洒在青丝之间掩不住的赤色之上。五灵体已有三个归位,她的记忆也残存不多。离开灵山之前,她特意找易芜聊了一宿,试图把那些被抹掉的记忆拼接起来。 小校场内尽是操练的兵士,鷟彦躲过巡逻侍卫,很快发现了羸正铭的踪迹。她轻猿漫步般窜上屋顶,轻轻揭开堂屋中间的瓦片,两个人的交谈声传过来。 这个声音很熟悉,鷟彦脑中闪过一些情景,沙漠中有个人护着他们一路杀敌一路退…… 那个人是谁?很熟悉,好似近在咫尺,却完全没有印象。 鷟彦捂着脑袋,她头疼,简直要疼炸了,无意间用手拄了一下屋顶,青瓦哗啦一声掉落。瓦片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屋子里的两个人。 剑气冲破屋上的薄瓦片,直扑而来。鷟彦一个后翻躲过剑气,抬手唤来银幻刀,刀身舞动,飞溅的瓦砾止于刀锋。 她退到院子里,早有两个人持刃以待。巡逻兵听见响动也围过来,她一下陷入众人的包围。那两个人往后退了几步腾出地儿,巡逻兵手握利刃将鷟彦团团围住。 她不想伤人,毕竟这些都是曾经跟随她出生入死的战士。走在前面的巡逻兵已经到了近前,鷟彦只好挥动手中的银幻,轻轻发动剑气将他们震开。几轮攻击,士兵越聚越多却始终拿不住鷟彦。 “都让开!” 说话人便是先前带路来小校场那个军官,此时已经飞扑过来。这个人的功夫自然比巡逻兵厉害不少,但是几轮交锋之下,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鷟彦不过敷衍应付着,让他不能近身罢了。 “都住手!”羸正铭喝止众人。 他扒开众人走到鷟彦跟前,双手一抱拳,躬身行礼。围在四周的兵士被羸将军的行为弄蒙了,三五成*头接耳起来。 “公子回来大可以通传属下,何必选这种方式?”羸正铭回身跟后面的人说了五个字,“她是公子彦!” 啊?惊唿声四起,原本交头接耳的一众士兵,刷啦举起手中的长矛,面色皆是惊恐。 自从鷟彦和易芜叛逃,他们的画像便一直在城门口贴着,整个郢城无人不知。没想到鷟彦胆子这么大,不仅混进王城竟还潜进校场! “抓住她,大王赏万两黄金!”一个士兵大喊道,手中的长矛已经刺过来。 “哐嘡”,一个剑鞘正砸在长矛杆子上,士兵握着长矛的手一松。羸正铭赶紧冲上去,挡在鷟彦前面。 “你疯了!如果没有公子,我们根本走不出戈壁。” 那个士兵哑口无言,红着脸退到一边。当年他也在出征队伍中,被回纥军逼入沙漠时他和其他几个受伤的士兵被队伍落在后面。如果不是鷟彦和易芜带着精兵找到他们,他们早就葬身大漠了。 士兵之中不少是当初随着鷟彦出征倖存下来的老兵,原本剑拔弩张的形式不攻自破。 天元酒家,二楼雅间。羸正铭和鷟彦推杯换盏,面前一桌子菜全都是这家店的招牌。鷟彦一直不知道她和易芜跟队伍失散之后,部队经歷过什么。 “你们后来是怎么离开沙漠的?” 听见鷟彦问及当年的情况,羸正铭把已经送到嘴边的酒杯慢慢放下,看一眼窗外又看看杯中的酒。 “公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无法摆脱回纥叛军的追击吗?” “为什么?”鷟彦没太在意,随口应着。 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的西湖醋鱼散发的香味所吸引,羸正铭跟她说话时她刚好夹起一筷子鱼。 “那是因为回纥军在我们中间安插了内应。其实在郑军退入沙漠之后回纥军就失去了我们前进的方向,都是那个内应给他们传信才让郑军的行踪再次暴露。” 鷟彦拔干净鱼块中深嵌的刺,一口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品味鲤鱼和龙井结合在一起的美妙。见她没什么反应,羸正铭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番话,鷟彦的面容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专心吃着那盘西湖醋鱼。 羸正铭忍不住又想再重复刚才那番话,刚刚说出“那是因为……”便被鷟彦打断了。 “我早就知道队伍里有奸细,不过是因为人各有志,没必要戳穿他罢了。” 这次换作羸正铭大吃一惊,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鷟彦,似乎比在戈壁时处理问题更冷静。他把杯里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双目盯着鷟彦。 “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吗?”鷟彦还在认真地拔除鲤鱼肉中的刺。 “难道是我受伤的时候?” “没错,帮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身上的伤疤。” 羸正铭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身在行伍,有伤疤岂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是战场兵刃所伤留下的疤,那确实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我看到的并不只是这些。你的嵴背上有很多伤疤,纵横遍布。在这些疤痕中间,我隐隐看到了一些陈年旧伤,似乎是野兽之类的动物造成的。”鷟彦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又接着说:“听说回纥军训练勇士经常会把他们和野狼关在一起,让他们徒手和野狼搏斗,最后活着的人便获得勇士的称号,受人尊重。” 听她讲到这儿,羸正铭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演技这么拙劣,早早就被别人看穿了。羸正铭的右手不自觉地放在他的刀上,眼前这个鷟彦对事情的洞察能力和之前他认识的公子彦简直判若两人。 鷟彦还在专心吃鱼并没有在意羸正铭的变化,她看看窗外,唇边掠过一抹笑容。 “你看看,我大哥把郢城治理的越来越差了。” “这也许并不是你大哥的错。他已经很久没上朝了,现在朝政都把持在太僕手里。” 两人这样吃吃喝喝一直到日暮时分,再酣畅的宴席总有散的时候,鷟彦抬手给自己的酒杯斟满又给羸正铭满上。 “今天时候不早了,喝完这杯你赶紧回去吧。如果太僕起了疑心,你会有麻烦的。” 没等羸正铭回话,鷟彦已经起身朝楼梯口走过去。 ☆、第四十三章 潜入 夜色遮不住郢城的繁华,虽已华灯初上,街巷间人群依然熙熙攘攘。王宫内庭异常肃静,与宫墙外的喧闹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巡逻兵有条不紊地在内宫巡视,偶尔有只猫窜上屋檐再无动静。 第49页 鷟彦坐在大殿屋顶赏月,这个位置四周全无遮挡,夜色之美一览无余。她仰头让自己的脸对着月光,体会着冷光拂面的感觉,以前总有个人陪她一起疯,现在茕茕孑立,想来有些怅然。 夜色渐深,街巷间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王城陷入一片静谧。鷟彦一直坐在那看着巡逻兵一趟一趟走过,各宫竟都没有动静,连一个外出的宫女都没有。刚过戌时,内宫给人一种已至午夜的感觉。 咦?她看见一个人影从御花园的假山旁闪过,向着一处妃嫔的寝殿方向急速奔过去。鷟彦赶紧跟上去,那人影转过宫墙不见了,等她凑到近前,看见朱门高悬的匾额上金漆着三个大字“云袖阁”。 这里本是云袖公主的居所,多年前公主远嫁回纥这里就一直空着,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朱红的大门颜色艷丽,虽映着皓月,金漆大字依然耀眼。鷟彦伸手推推门,门闩从里面插上了,难道在她离开之后这里已经有了新主人? 她飞身翻进宫墙内,院子很大,她轻手轻脚绕到廊柱后面观察情况,这里房间很多却没有灯光,院子里也没有值夜的宫人,整个寝宫看上去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她小心地移动步子在各个房间外穿梭,很快就在其中一件房间发现了蛛丝马迹。位于西厢的这个房间,门是虚掩着的,有风从里面吹出。鷟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味道。房内烛光一闪,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赶紧腾跃而起攀上廊柱的横樑。 门开了,走出来的人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从身形推测应该是个男人。那人秉烛走在前,鷟彦悄然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内宫屈曲迴环的廊道走着。 迴廊深处不知道通向哪个寝宫,她跟在后面越发觉得四周景物眼熟。秉烛那人在迴廊尽头停了下来,他没回头,嘴角却闪过一丝笑意。 秉烛人的烛火映着寝宫的朱漆大门,他抬手推开宫门,一阵灰尘弥散在空气中。 “既然来了,一起进来吧。” 鷟彦一惊,原来她的踪迹早就暴露了!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再躲躲闪闪了,她跟着那秉烛之人进入寝宫中。 进入内堂,家具、地面灰尘很厚,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人住了。秉烛人站在厅堂中间,鷟彦四处打量,这里装璜布置十分考究,虽然家具有些陈旧但墙壁间散发着椒香足以证明住在这里的人显赫的身份。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秉烛人依然没有回头。 他说的没错,从鷟彦踏入这里便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闻着空气中散发着的椒香,她试图猜测,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该有怎样高贵的身份才能获得如此高的待遇? 见鷟彦没吭声,那人又补充道:“重回自己的寝殿,感觉是不是很亲切?” 烛火暗淡,鷟彦站在那人身后仔细打量着他,突然,一道火光扑面而来,她赶紧往旁边闪躲。哐当,烛台撞上柱子跌落在地,蜡烛打着滚轱辘到墙角,火苗无力地抖动几下勉强没有熄灭。 那人转过身眼神刚好撞上鷟彦的目光,四目相对,那人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鷟彦却惊得瞪大了眼睛。 “太僕大人?不,不……是你!你还活着?” 那人嘴角闪过一丝笑,抬手拂过脸面,片刻手中已握着一张人皮面具。 “没想到少主还记得属下,哈哈哈哈。” “霍哲,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那不是很好吗!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为了让你们相信我真得死了,还搭上了我的佩刀。” 那人信步走到一张八仙桌边上,以两指蹭过桌面,靠近嘴边轻轻一吹,灰立刻飞散开。鷟彦注视着眼前许久不见的霍哲,此刻已不是当年,她从霍哲眼中已看不到当年的忠勇。 “你有苦衷吧。”鷟彦嘆了口气说道。 “哈哈哈哈……”霍哲又是一阵狂笑。 跌在床边的蜡烛火苗引燃了帷幔,鷟彦刚想追问些什么,浓烟涌过来呛得她直咳嗽。趁着烟气遮盖,霍哲飞身闪到院子里,鷟彦被呛得喘不过气,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在面前挥动驱赶烟尘。 “鷟彦,今天你就和这寝殿一起化为灰烬吧。” 霍哲站在院中看了一会,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刚前行几步又停住了。 “你们几个好好‘招待’少主,不可怠慢。”说到这,霍哲发觉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又补充道:“现在应该改口称唿你一声‘族长’了,哈哈哈哈……” 不知何时,院子里出现了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四周围墙上伏着弓弩手,弩箭早已瞄准。夜深了,起了风,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寝宫内早就烟尘瀰漫,整个建筑好像被人浇过火油极易燃烧,火借风势竟越来越大。 鷟彦奋力沖向门口,一扇屏风燃着烈焰带着风倒塌下来,她退后几步,屏风就在她脚前几尺远的地方碎裂开,她的手被迸溅的木屑碎渣擦伤了。 鷟彦被浓烟呛得使不出力气,她一只手支撑着跌坐在地上,急促的咳嗽着。烈焰已经窜上屋顶,横樑起火了!她抬头看向大门口,门前早就火势汹汹四周再无出路,如果横樑坍塌这次说不定就完了! 一阵烟呛过来,她捂着口鼻低头勐咳一阵,髮丝滑落到身侧,一抹耀眼的赤色闯入视野。鷟彦恍然,左手当空一划唤来银幻刀,刀身舞动以灵力在她周围筑起一堵墙。烈焰燃烧至此,触碰防御墙勐然退却。 鷟彦将银幻刀向前推去,熊熊火焰立刻向两边分开闪出一条路。院子里那些黑衣人看到这番情景,口中纷纷发出惊讶之声,随即将手中的武器握紧摆出迎战的姿势。 “砰”,两扇燃着火焰的宫门飞出来,鷟彦缓缓从内堂走到院中。见情形不妙,围墙上伏着的弓弩手纷纷扣动扳机,弩箭“嗖嗖”射过来。银幻刀已醒,这些箭根本到不了她的近前。鷟彦从火焰中走出来,如同鸑鷟浴火,围在院子里的那些黑衣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包围圈一下子大了不少。 “你们走吧,叫霍哲来。” 黑衣人中有几个还在往后退已经到了大门边,他们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就站在宫门外。“啊!”“啊!”距离寝宫门口最近的两个黑衣人倒下了,红色液体很快在地上流淌开来。 其他人受到惊吓,围住鷟彦的圈子唿啦一下散了。 “出来吧,何必让这些人替你送死呢?” “哈哈哈哈,鷟彦,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霍哲从宫门外重新回到院子里,“嗖、嗖”两个人影出现在屋顶,掠过火焰跳进院子。 “呦,这不是公子彦吗?媚儿,我们和他还真是有缘分吶。” “是啊。”媚影故意绕到鷟彦前面,满眼挑逗地看着她。 “唉……”鷟彦嘆了口气,这姐妹俩实在是难缠得很,之前她已经领教过了。 “上!”霍哲大喝一声。 第50页 听到号令,黑衣人和刚到的这姐妹俩一起拥上来,把鷟彦围在中间。媚影还想挑逗几句被霍哲打断了, 虽满心悻悻不快,表面也得拿着武器和那些下等士兵一起围过来。 几番激战,暗影那些士兵根本不是鷟彦的对手,依然站在院子里的只剩妩影媚影二人。鷟彦握紧银幻刀,步步逼近,妩影媚影则节节后退。 “退下吧!” 妩影、媚影迅速闪到两侧,霍哲信步走上前,此时他手中握着一个东西,这物件墨色如玉,精华内敛。鷟彦看着黑玉,脑海中闪过一些奇怪的场景,她好像在一间地下暗格里见过这个东西,好像还有一个人…… ☆、第四十四章 真相 院中,霍哲拿着一块黑玉出现在众人之间。这个物件勾起鷟彦一些从前的记忆,很模煳但绝对真实。 现场出现一阵骚动,打断了她的思绪。黑衣人除了死的,其他都被同伴救起,带到一边疗伤去了。院子里只剩下鷟彦、霍哲、妩影和媚影,四人而已。眼见形势不妙,妩影、媚影早就闪到一边去了,院中留下霍哲和鷟彦,相峙而立。 鷟彦将银幻刀横于胸前,它的灵力扩散开在她周身形成一层保护盾。霍哲冷冷笑了一声,催动掌力,那块黑色的玉石慢慢悬于空中。 “你知道易云熙为什么会死吗?” 鷟彦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霍哲会提起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当时霍哲并不在军营中,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呢?除非……她不愿意再往下想,眼前这个人曾经为她出生入死,是她最信任的人。 “怎么?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霍哲又是一阵狂笑。 他手中的墨玉发出幽幽的光泽,散出一团黑气笼罩住他。幽怨之气间,依稀能看见霍哲的面容。 “她如果不死,你手中的银幻刀又怎么会觉醒呢?”霍哲停顿片刻,接着说:“所以,她必须得死!” 听到这些,鷟彦握刀的手有些发抖。当年云熙离去,在她心中埋下一个痛点,现在霍哲又提起这个名字,让她的心底掀起千仗波澜。 “我手中这块玉称作墨魂,知道它是由什么幻化而成的吗?” 鷟彦没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听着,她知道霍哲一定会告诉她答案。 “是灵族之力,在整个章莪山恐怕只有你银幻刀的灵力是最适合的。” 霍哲催动掌力,墨魂似乎获得生命力一般,黑气绕着他一圈一圈反覆缠绕,直至一个黑茧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在院墙边上疗伤的那些黑衣人全都撤到外面去了。妩影和媚影也往后退到墙边,静立观战。 霍哲往前挪了几步,化成黑茧行动起来不方便。鷟彦看着他慢慢悠悠往前挪,觉得有些好笑,干脆自己往前凑了两步。二人势均力敌,相视而立。 鷟彦飞身跃到半空,银幻刀的锋芒如雨般倾泻而下。墨魂本已化作包裹霍哲的黑茧,此刻竟又幻化成一团黑雾,银幻撒下的锋芒竟被这团雾气化解。鷟彦收回银幻再次发力,围墙上附着的青瓦应声散落。 几轮进攻下来,鷟彦额间已经现了汗珠,而霍哲在墨魂的保护之下却没有丝毫伤损。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此时优势已经很明显偏向霍哲。看见他占了先机,妩影、媚影仗剑凑过来。 以一敌三,鷟彦应付的有些吃力,她的身影小心地穿梭在墨魂的戾气和剑影之间。不知从哪里射来一直弩箭,她无暇顾及被射中右侧肩膀。敌人攻势不减,弩箭嵌在她肩胛骨里,每一次出招箭头便会在骨缝间搅动,疼痛异常。 她的右肩早就被血染红了,鲜艷如她的长髮。鷟彦握刀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体力透支的一种表现,战斗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妩影、媚影知道主子有墨魂护着,自己硬往上沖讨不到好处,不沖又恐影主责备,二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凑。 鷟彦杀红了眼,银幻剑影如牛毛般撒向院子中那三人。嵌在肩膀上那支箭影响她出招,干脆挥剑斩断,断箭被扔在一边。她的发色已然被赤红覆盖,先前那淡淡的青黑此时已完全看不出了。银幻化作一道剑影,颀长锋利,自高处斜噼下来,围墙上的青瓦和地面上的方砖被力道掀起来,向两边射出去。幸亏暗影那些部下早早退到院子外面去了,要不,这会儿恐怕已经不能再为他们的主子效劳了。 院子里,妩影、媚影无处可藏被剑气推到墙边,妩影仗剑奋力抵挡勉力支撑,媚影则是哇哇吐了两口鲜血瘫倒在地。霍哲看似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其实不然,墨魂的外壳出现了裂缝。 鷟彦身上的赤色从髮丝延展到周身,渐渐她被赤色的戾气包围住。刚才那一击,霍哲震撼不小。他没想到鷟彦竟然隐藏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她刚刚明明已经到极限了。如果不是自己有墨魂护身,此刻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他平復一下精神,定睛看着眼前的鷟彦,她的身形隐没在红色戾气中,随着走动时隐时现。 霍哲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赤色戾气却离他越来越近。他握紧墨魂,右腿稍稍向后挪了挪,摆出一个方便迎战的姿势。 鷟彦在距离霍哲两丈远的地方停下来,双方对峙。院子里的时间似乎停止了,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周边一切都陷入死寂。突然,赤色戾气消散了,露出一头厉兽。那厉兽全身燃着赤焰,面容狰狞,双目闪出金光,身后立着三条尾。它口中发出一声低吼,青瓦被震得纷纷跌落。 看见形势不妙,妩影早就搀着媚影退到院子外面,早先等在外面那些暗影的下属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霍哲早就暗中提防,还是被惊得后退数丈。这头厉兽缓缓向霍哲走过来,每行一步周身罩着的赤焰便随着抖动一下。霍哲催动手中的墨魂,黑雾瞬间扩大覆盖范围。它停下来,注视着他,曾经她是那么信任他,没成想今天竟然要以命相搏。它金色的眸子里不免流出一些哀伤,很快便被愤怒所取代。 激战,墨魂与厉兽的对战也是术与本性的对决,没有悬念。 霍哲的身体从空中跌落,犹如一片脱离母体的枯叶。面对这个曾经交付生死的人,鷟彦没有痛下杀手,她接住了霍哲,二人缓缓落地。 “为什么?”霍哲嘴角挂着血渍,面如死灰。 鷟彦微微笑了一下,“什么?” “你明明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干的,为什么不杀我?” “大长老说过,我们是亲族。庶出族人必需放弃自己的权利甚至生命来维护宗家这是族规,作为族长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杀不杀你却是我可以选择的。” 霍哲剧烈地咳嗽几声打断了鷟彦的话,血顺着嘴角不断地淌,玄色衣襟湿了一大片。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鷟彦要把话说完,她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作为庶出,很不甘心吧?”鷟彦看着霍哲嘆了口气。 听到这番话,霍哲的面部表情变得很扭曲,他想争辩,可是刚一开口便被血噎了回来不断咳嗽,只能愤愤地看着鷟彦。 第51页 “如果有来世,投身到普通人家吧,或者去我所生活的时代,挺好的。” 看着霍哲眼中现出的惊异,鷟彦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以后会怎样她并不关心,活在当下关心当下的自己,这就够了。 看着臂弯中躺着的霍哲,此刻他的面容竟平和了不少,也许他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他的错。鷟彦把霍哲轻轻放在地上,她本想把他带回章莪山,可是转念一想,霍哲还是应该跟暗影那些人一起,那些是他一手培植的。 一阵风扫过树梢,叶子哗啦哗啦作响,一些枯叶被卷着不知道飘向哪里去了。当妩影媚影推门重新进入院子,院中只剩下霍哲孤单的身影躺在地上。落叶飘在他衣衫上,点缀着肃杀气息浓重的院子。鷟彦坐在大殿顶上远远眺望着院子,她和这里的缘分也许尽了…… ☆、第四十五章 尾声 这次争斗引起的波澜并没像预想那样长久,数月之后宫中便恢復平静,宫人侍从一切井然。当初毁坏的宫院已经修缮一新,为了填充人员,宫中甚至徵召了新侍卫。 经歷过那件事之后,郑王格外勤于朝政,朝中文武大臣各司其职,郑国可谓内无忧外无患,百姓和乐。 章莪灵山圣域,大长老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南企已经正式接掌大长老的职位,总管族内事务。鷟彦走后不久,易芜也离开了。族人只知道他去了郢城,想是找鷟彦去了。之后很长时间,这两人再不曾回到章莪山,渐渐被族人淡忘。 群山环抱之中总会隐藏着一两个村落,像是嵌在葱翠欲滴的大山间。村子依山临溪而建,建筑简约,村民衣着朴素,民风清醇。时值正午,村中炊烟萦绕,三三两两的村民从地里收工回来。 村子南边,竹篱院墙圈出一个不大的院落,一个女孩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女孩背对着门,纤纤玉指将晾衣绳上的湿衣服慢慢展开。她身影清瘦,一头青丝乌黑的,配着一身素色衣衫,清新淡雅。 “咦?”女孩抬起头,桃红色的花瓣漫天落下。她伸手去捕捉飞落的花瓣,一片、两片、三片……身形在花雨中曼妙移动着,如微风拂过出水的清荷一般。 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猎户打扮,手中提着两只野兔,静静看着她。 “今天运气不错,打了两只兔子,等会收拾一下,炖了下酒。” 猎人边说边走进来,把手里提着的两只兔子递给女孩,自己拿起盆子里的湿衣服晾起来。 女孩双手接过兔子走到竹篱边上,把它们塞进一个竹笼子里。 “收拾这种活儿,我向来不擅长,还是等叔回来,让他来吧。”女孩弹弹衣襟。 猎人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收拾兔子这种活儿我们彦子根本干不了。”猎人一遍晾衣服,一遍扭头朝向门口方向喊道。 随着说话声,一位老农提着一筐青菜健步而入,虽是务农之人却面目清秀,眉宇间多了些英气,不似普通农民。 “易芜,我可是愿赌服输,那三十年佳酿等会来屋里给你便是。”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被唤作彦子的女孩知道他们是在拿自己打趣儿,转身专心晾衣服,不理他们。大叔把青菜送进厨房,天色已正午,彦子也擦擦手随之走进厨房,没多久,厨房那简朴的窗户便再也挡不住饭菜四溢的香气。 院子里,一个用原木精心雕琢而成的方形桌子立在一棵桃树下,虽远不及八仙桌名贵却也算精緻。三人围坐在桌边享用午餐,碧天飘过几片流云,鸟自由飞翔于天际,累了随意择一处枝桠休息便可,惬意得很。 下午避过暑热,村民又三三两两到田里耕种。这里生活物资基本依靠自给自足的方式解决,村民都很热情淳朴。数月前,他们三人行经此地,那时彦子身体孱弱需要休养,便是落脚在村中一位尊长家里。 易芜在两棵树间用藤条编织了一条吊床,此时正惬意地躺着享受下午的时光。他是猎人,自然不用像其他村民那样赶着下午到田里耕种。桌上的杯盘狼藉早已换作一壶清茶,彦子和大叔坐在桌边。 “以前的事,还是想不起来吗?” 彦子摇摇头。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满地碎金,有几点正好落在她乌黑的头髮上,青丝被点缀的熠熠闪光。她的记忆仅残存最近几个月内发生的事件,至于以前,完全是空白!易芜告诉她,他们兄妹二人是因为家乡闹灾荒逃难出来的,恰巧在这里遇到大叔,是大叔收留了他们。彦子每次提出让易芜讲讲她以前经歷的事,易芜总是含含煳煳岔开话题。有时她一个人总是想,是不是自己以前经歷过什么坎坷不愿意再想起那时那些事? “算了吧,以前皆过往,何必挂怀?”大叔喝口茶,接着说道:“以后就留在这吧,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这样不好吗?” 彦子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却转向门口,长睫毛低垂着,没有答话。这几天晚上她总是做梦,是同一个梦。梦里有人跟她说话,距离太远听不清,她想走近些,那人却每次都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耀日转夕阳,天幕红霞将尽的时候易芜才起身。他探头看看下面,彦子和大叔早就各自忙去了。翻身跳下树,易芜整理一下衣襟,等到暮色完全掩住大地,他就该出发去狩猎了。 彦子提前做了晚饭,还特意给他准备了干粮。易芜则像往常一样,检查好装备。临行,大叔叮嘱“要小心”,他点点头,出发进了林子。 这天是初一,朔日无月,星却格外亮。彦子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总是惦记着那个没有作完的梦,最后熬不住,还是迷迷煳煳睡着了。 “我是谁,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彦子循声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人身后。她伸手想要搭上那人的肩,手指竟然穿过那人的身体划过去了。彦子一惊,勐地睁开眼睛,鬓边青丝已经被汗浸湿了。她起身披好衣服,靠着床头静静回想刚刚梦中那一幕。 朔日无月,她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落在柜中。打开柜子,除了一些衣服只有一只锦盒,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盒子是锁着的,她没有钥匙。把锦盒端在手里,她的目光被盒身雕刻着的精緻的纹路所吸引。她忍不住想抚摸一下,指尖沿着纹路在盒身游走。盒子上挂着锁,双环扣月,她的指尖划过锁孔的时候,那锁“咔嚓”一声,开了! 打开锦盒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手抖得不听使唤。奇怪,她原以为是夜明珠之类的宝石,但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重量。盒子开启,一只羽毛静静躺在盒子里,即便没有月光,彦子也能看见它身上泛着紫色的光华。 当指尖触碰到它的时候,一些片段闯进彦子的脑海,她的脑子“嗡”地一下,有些懵。 “我是谁,难道你不记得了吗?”这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迴荡。 “你是谁?我又是谁?”彦子喃喃自语。 第52页 锦盒中那片羽毛,熠熠闪着紫色的光,好似回应一般。 丑时,人们都在熟睡,彦子轻轻阖上门,除了那片羽毛,她什么也没带走。没有月光,彦子分明看见眼前有一条被光照亮的路。她走了,她想知道路的那头等着她的是谁……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s://..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