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 第1页 [古装迷情] 《九韶》作者:九水为汐【完结+番外】 文案: 天上仙乐,人间乐土! 天元王朝荣华公主秦轻尘与帝师凤浥携手斗恶霸、除奸邪、平天下,还人间一片乐土的故事。 女子眼中除了爱情,也有星辰大海。一边恋爱,一边打boss,岂不快哉! 心机爱撩小黑兔vs肤白貌美大尾巴狼 阅读tips: 1、本文架空。 2、男女双强,强强联合。 3、正文完结。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復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轻尘,凤浥 ┃ 配角:秦瑞言,秦瑞恆,花颜 ┃ 其它:权谋 第1章 楔子 天元王朝立国六十载,世宗皇帝突发急症,缠.绵病榻,久未醒来;太子早殇,储君未定,人心不稳,朝局动盪。 真龙昏睡,豺狼虎豹纷纷撩起爪牙,企图趁其力弱之时,将其分而食之。一时之间,狼烟四起,强邻太启国镇国大将军率大军,挥刀南下,一举拿下北境三城,屠城三日后,兵临天龙关,直逼北境重城梅城;西楚、南坤两附属国趁机宣布脱离天元,自立国号,自拥兵马,不再俯首称臣、岁岁进贡。 血雨腥风,天下飘摇。 珍娴皇后临危受命,以国母身份监国,皇三子讯王秦永临辅政。一道道政令从承华殿发出,安王、平王两王领命,各自带着天甲军一部火速回藩,威慑西楚、南坤,以防两国狼子野心膨.胀;梅城乃北境门户,若梅城失守,太启国军队将长.驱.直.入,国将不国。在此生死存亡之际,皇六子宁王秦永宁即刻亲率天甲军尖锐部队先行,从东山军机大营借道云山古道,一路遇河撘桥、就地开路,月余的行程缩短至八日,于天龙关存亡之际,如神兵降临,斩敌首于关前,救满城百姓于危难之中。 此后三月,北境战事陷入胶着状态,天启国此战似乎志在必得,在被宁王连斩十余大将之际,仍在不断增兵,由原先的三十万人,增至五十万。太启国本是马背上的国家,后学习天元文化,贪慕中原的秀丽风光,生出狼子野心,想要取而代之,此次战争,太启国引以为傲的皇家骑兵尽数出动,皇太子随后亲临战场,一时间士气大涨。而天元,除了有战神之称的宁王殿下,亲率的两万天甲军,加上守城的士兵,算上城中临时应徵的青壮年,满打满算才五万人,援军迟迟未到,粮草也捉襟见肘。 一城对一国。 宁王用兵如神,加上贤内助宁王妃凤舞善于布阵,天启国五十万兵马竟未前进寸许土地。梅城的百姓由原先的战战兢兢,慢慢地安心起来,关外喊打喊杀的声音听着不再刺耳。街市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坚信,有天元奇才宁王夫妇在,梅城垮不了。 夜黑如墨,打更人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光晕在青石路上跳跃。关外的打杀声已经停了几日,他这心反而乱得狠,抬眼望着天龙关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着援军快来,宁王殿下玉.体康健,天佑我天元。 眼帘之中,一条青黄色的巨龙从天龙关升起,伴随着毁天灭地的巨响和惊人的腊梅花香,打更人陷入昏迷。 整个梅城沉睡了七日,众人醒来后,发现天变了。天龙关天险以及失守的三座城池一.夜之间全没啦!天元的五万儿郎和太启国的五十万大军一夕之间全都化作尘埃,消散在天地之间。皎皎儿郎,千里梅林,一夕间化为灰烬,因梅冠名天下的梅城再也养不活一株梅树。 对于这场战事,史书有云:“天龙关之战,天元王朝折兵五万,奸敌五十万;宁王夫妇斩杀敌国王太子、镇国大将军,以身殉国;新帝敕封宁王之女秦轻尘为荣华公主,加封一等护国公主。” 时年两岁的荣华公主,坚持为父母守孝,天元帝多次下诏请归未果,遂听之任之,成全其一番孝心。 第2章 轻尘归京 秋白时分,霜序未至。 金陵的秋来的比别处晚些,中秋已过多时,沉寂十五年的宁王府,只余门前的两株桂树,华盖高耸,桂香四溢,不时有几只飞鸟在枝头嬉闹一番。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青石路上,寻着石缝里的草,慢慢嚼着。门前盘卧的两头青铜雄狮,怒目瞪着两只不知礼数的傢伙,可马儿对它们的威慑毫不在意,悠闲地嚼着草。待填饱肚囊,回到各自主人身边。白马胆子大些,不时用鬓毛轻蹭站在前方的素雅女子,女子没有跟往常一样,安抚它的邀宠,凤目紧盯着门楣上黑底金字题写的“宁王府”。三字苍劲有力、气势万千,亦如它们主人的风骨,在这繁华不再的街市上,耀眼如日月,让人神往。 秦轻尘强忍住眼中的泪,轻声呢喃道:“父王、母妃、天甲儿郎,轻尘带你们回家了!”语毕,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将里面的尘土撒于门前。秋风起,带着尘土飞向天空,这是他们的故土,有他们魂牵梦绕的家人。 这瓶尘土,是当年两岁的轻尘,由护卫带着,跪爬在天龙关外收集的,从此贴身携带,只为有朝一日,能带那些死去的灵魂回归故土。她不知,父母究竟经歷了什么,赢得了那场以一敌十,毫无胜算的战争。他们成全了国家,成全了万民,唯独遗弃了她,甚至连一块白骨都不曾给她留下。她不知该敬他们,还是该恨他们? 第2页 “什么人?”花青,天下第一剑客,长身玉立,青衣青裤,一把“青阳”剑在手,天下无人能与其争锋。幼年被秦轻尘捡回,陪伴她长大,是她的护卫。 青阳剑鞘离剑而去,飞向右侧桂树冠盖中,一阵闷.哼声传来,树冠中露出一张俊逸不凡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原本沉闷的街道,巍峨的王府,因他的笑颜,倒是染上几分喜庆,鲜活起来。 此人秦轻尘识得,“月华双璧照人间”中的双璧之一秦瑞恆,安王的老来子,为人傥盪不羁,常年笑颜示人,在一帮权贵子弟中人缘极佳,百姓也很喜欢这个笑脸小王爷。 秦轻尘待在梅城这些年,秦瑞恆有事没事就过去小住,说是小住,他一待没个半年是不会走的,住就住吧!他还天天跑到秦轻尘跟前,叽叽喳喳,絮絮叨叨,跟个老太太一样,说个没完。一个喜静的人,被一只百灵鸟缠着,一缠就是半年,再美好的歌声,听着也会不堪入耳,再美的笑颜,看着也会生厌。 花青看清来人,撇了撇嘴角,站回原位。 秦瑞恆右手抱着剑鞘,左手按在心口。心中暗嘆,半年没见,花青的武艺又精进了,刚刚接他一招,自个儿可是用了七成功力。秦轻尘当年从哪儿捡来的双胞胎,一个成天抱着把剑,摆张死鱼脸,轻尘到哪儿,他到哪儿;另一个倒是活泼,却善于使毒,心情不好,给你来包痒痒粉,痒得人想死的心都有,心情好时,给你来包巴豆,说是助人消化排毒,除了轻尘,皇帝老子来了也得靠边站,活脱脱一个恶魔。 轻尘和花青先行骑马回府,而公主鸾驾尚未回城,代替轻尘随仪仗队慢行的只能是小恶魔花颜。他不过是挨了花青一剑鞘,秦瑞言那小子此刻怕是被折磨的满头包。想到这儿,秦瑞恆突然笑得更欢了。枉费那小子为了找理由去接秦轻尘,求皇上要了个剿匪的名头,半月前就领兵出城去了,天牛山那群土匪都没够他打牙祭,为了拖延时间,他又上书,说要平尽匪患,还百姓安平世道,这小子倒是说到做到,领着兵一路北上,沿线的山大王哪见过这般阵势,识时务的早早归降,不长眼的被秦瑞言按在地上狂揍,直打得他们怀疑人生,吐出这么些年打家劫舍的钱财,誓要做回良民。 “揍他!”轻尘自是知道秦瑞恆肚子里的那点坏水,出言让花青揍他,“花青,机会难得,好好向安小王爷讨教一下功夫,不用留情面,给咱家小小花报仇雪恨!” 秦轻尘侧了侧身,把地方空出来。两匹骏马也跟着退后,挡在秦轻尘前面,防止花青的剑气伤到她。 见这架势,秦瑞恆再也笑不出来了,临死还想挣扎一翻,嚷道:“秦轻尘,做人要凭良心,从小到大,我搜罗了多少奇珍异宝给你,不就偷吃了你家后院一只黄毛鸡,你至于吗?” “我当然不至于为了一只鸡和你一番计较,可是这只鸡是花青养的宠物,叫小小花,可不是没有姓名的黄毛鸡!” 花青听到秦瑞恆称唿小小花黄毛鸡时,脸都绿了,持剑飞身出去,剑气与秦瑞恆擦身而过。脚下一滑,秦瑞恆从桂树上掉下来,凌空一翻,险险稳住脚步。花青顾着宁王府门前的这两棵百年桂树,没有下死手,他这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单打独斗,他肯定不是花青的对手,要是秦瑞言在,他们联手说不定还有赢的机会。他和秦瑞言自幼一起练习“双龙诀”,常年一起出入,两人皆是月华清贵佳公子,久而久之,得了个天元双璧的称号。去年,他们的双龙诀剑法大成,一直想要和青阳剑法比试一番,碍于他们已经成年,皇上不可能像幼年一样,放任一个皇子和王府小王爷跑到梅城去,一住就是小半年,这个想法一直没能实现。 打不过,那就说。秦瑞恆对自个儿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很自信的,花青武艺虽好,但是不善言语,一年到头,开不了几次口。算着时间,秦瑞言要得知秦轻尘不在銮驾之中,肯定会加快行程,快马加鞭赶回来,他得靠着嘴,拖到秦瑞言回来,届时再好好比试一番,省的自个儿被打得鼻青眼肿,白挨一顿痛。 “花青,按照江湖规矩,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本没有错,但是,偷吃您家的小小花,真的是情非得已。想当年,我和秦瑞言还小,甩掉护卫,偷偷跑去梅城看望这个小没良心的,对,小没良心的!”秦瑞恆狠狠地瞪了着秦轻尘一眼,回头换上笑颜,继续游说花青,“我们二人没有盘缠,饿了连蚂蚱都烤着吃过,最后实在是饿的不行,误打误撞吃了你家金凤凰,况且秦瑞言比我大一个月,出门在外,长兄如父,他没有看管好幼弟,这帐要算,找他算才合适。” 秦瑞恆也是拼了,三言两语把责任全推给秦瑞言不说,怕再次激怒花青,黄毛鸡不敢叫,直接改称金凤凰。 花青明显被他绕晕了,眉头紧锁,看向秦轻尘,不知如何是好? “秦瑞恆,合着这么些年我家书房的书都餵了狗,要不是贪念我父王的收藏,你会千里迢迢跑那么远去看我!” 轻尘这一怒,花青收到信号,祭出青阳,人剑合一,化身蛟龙,将秦瑞恆缠在中间。这等身法,秦瑞恆再好的轻功也使不出来,只得使出毕生所学,在方寸之地,拼命躲着花青的剑。花青似乎知道轻尘并非真要伤他,把他圈在里面,压着打,剑虽快,却不狠,算是给他点教训,让他别没事儿就跑到秦轻尘跟前碍眼。 第3页 不多时,我们的翩翩佳公子,头髮乱了,衣服皱了,人也累瘫了。可轻尘没喊停手,花青也不好收手,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剑气所到之处,门前的枯草落叶纷纷化为灰烬,不多时,脚下的青石路面旧貌换新颜,光可照人。 府内的人听到动静,打开大门。秦轻尘示意华叔不要出声,继续替缠斗的二人数着招数,令她意外地是秦瑞恆竟然挺过了一百招,这傢伙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样儿,哪儿的闲事都会插上一脚,还有功夫把武艺练成这般,也属厉害。华叔已经十五年没有见过秦轻尘,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女子是自家小主子。虽然她并没有穿公主的华服,一身简单的素衣,往那儿一站,自带清华,这份气质,除了故去的宁王妃,这天下再没有人可以比拟,即便是如今宠冠天下的兰贵妃,也是比不上的。何况她还有一张酷似宁王妃的容颜,血缘的羁绊深埋在她的骨血里,她,回来了!落寞了十五年的宁王府,在今日迎回了新一代主人。 华叔靠在门边,默默擦着老泪,当年宁王夫妇以身殉国,小主人待在梅城守孝,除了宁王夫妇的藏书送过去,别的一概不要。曾经赫赫有名的王府,一时之间,成了无主的孤岛。小主人仁善,退回卖.身契,恢復他们自由,还给了丰厚的遣散费,让大伙自择出路。他和几个老人捨不得走,留下来打扫庭院,剪剪枯枝,每日早晚一柱青香,祈求上苍,保佑小主人平安长大,以慰主人在天之灵。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等到小主人归来,别的几个老伙计没他有福,早早追随主人夫妇离去,只有他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3章 月华双璧 破空之声传来,缠斗的二人即刻分开,各自退后丈许,二人的中央方位,一支羽剑没入青石中,只留少许尾部,可见射箭之人,功力深厚。 “秦瑞言,你可算死回来了,让小爷好等。”秦瑞恆见救星回来,一改颓废样,胡乱捋了捋头髮,擦了擦脸上的灰,撸起袖子,准备联合秦瑞言,找花青报仇,一雪前耻。 “没用!”秦瑞言端坐在高马之上,脸上写着大大的无语二字,刚才那支羽剑并没有藉助弯弓,而是他随手扔过来的,“废物!” “你小子竟然敢羞辱我。”秦瑞恆跟个泼皮无赖一样,冲过来抓马的缰绳,马似乎很怕他,迳自往后退,看来平日里没少被这恶霸欺负。 秦瑞言飞身离马,一脚踹过去,秦瑞恆剎不住,被踹得一个狗啃泥,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你刚不是说长兄如父,大一个月也是兄长,是我没看住你,纵容你偷吃花青的小小花,这才犯下大错,冤有头债有主,让花青找我寻仇,别难为你。既然长兄如父,那我今日便替安老王爷教训教训你,省得你个泼猴,顶着我的名号,到处惹事生非。” 秦瑞言在秦瑞恆落地之时,用内力虚託了他一把,不可能摔伤,心知这小泼猴又在装死耍赖。安亲王代皇帝出城迎秦轻尘的銮驾,想必快要到了,要是看到他的老来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少不得进宫去哭诉一番,最后挨罚的肯定是他。从小到大,只要他让秦瑞恆不满意,这泼猴就装哭卖惨,他家老爷子立马进宫参他一本,换来父皇一顿责骂,甚至一顿板子。 远处锣鼓声传来,秦瑞恆动弹一下,躺的更直了。秦瑞言紧了紧后槽牙,看来这小子铁了心,卖惨给他爹看,心中暗自计算着这趟剿匪的差事办得漂亮,能否功过相抵,少挨一顿责骂。 “啊!老鼠!”秦轻尘突然出声。 秦瑞恆一蹦三尺高,施展轻功往东边飞去,边飞边叫唤,“妈呀!老鼠。” 秦轻尘撇撇嘴,甩甩手,心道:“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轻尘妹妹,多谢!”秦瑞言施了一礼,这声道谢是真心诚意的,他真的治不了那个小泼猴。 秦轻尘躬身还礼,“言哥哥,谢字不敢当,这一路,还多谢你暗中相助。”话不多说,聪明的人自是会懂。秦轻尘的意思是他的好意,她代表宁王府承了这份情,日后自会回报。 秦瑞言想要说点什么,生生忍住,只是虚扶了一把,就退回三尺之外,恪守着君子之礼。 锣鼓声越发响亮,仪仗队拐弯进入这片街区,旌旗飘展,人头攒动,安静了十五载的青石路再次喧闹起来。 “父王,母妃,你们未尽之愿,轻尘会替你们完成;你们守护的山河,轻尘许你们一片锦绣;你们爱护的百姓,轻尘定让他们丰衣足食。”秦轻尘对着宁王府的牌匾许诺。 一行大雁划破长空,将她的承诺带回九天之上。 “安王叔,劳烦您一路奔波,是轻尘之过。”秦轻尘迎上去,主动向安王请罪。她扔下仪仗队,先行回府,在这皇城之中,定是瞒不过帝王的耳目,索性大方承认,免得遭人垢语。 “不敢当,贤侄女平安归来就好。莫说是去城外迎接,就是去梅城亲迎,本王也是乐意之至的。十五载一晃而过,能亲见贤侄女长大成.人,本王就是死,也死得瞑目了,到了那边,也有脸面见我的八弟和弟妹。”不知是感动的,还是想起故人,老王爷竟当着众人的面,抹起眼泪来。 顿时一片唏嘘,要知道这位安王脾气可是火爆的狠,当今天子也让其三分,这轻尘公主擅离仪仗队,让他老人家扑了空,他不但不怪罪,话没说上几句,倒抹起眼泪来,也是奇事一桩。都说皇家兄弟情淡薄,更别提这还隔了辈份,一个久居京城,一个远在梅城,按理说不该如此亲厚的。 第4页 权贵们的心思,不是凡人可以妄加揣测的,何况是训练有素的皇家仪仗队,众人屏气凝神,怕稍有差池,丢了差事是小,赔了性命是大。 “轻尘,看我捡了个宝贝。”帷幔轻起,一个人影被花颜从銮驾中扔出来,径直向秦轻尘飞来。 秦轻尘和秦瑞言看清来人,心道不好,同时飞身接住人影,轻尘不忘吩咐花青:“快,给老王爷服下一颗护心丹。”花青依言照做。 虽然服过护心丹,安老王爷看见儿子一副惨相,半躺在秦瑞言怀里,昏迷不醒。秦轻尘左手扶着他后背,右手替他把脉,眨眼的功夫,他竟然把自己整出内伤来,也是个人才。幸而伤的不重,养个几天,不影响他出来作威作福。 人是从她的銮驾上扔出来的,还带着伤,于情于理,她得给老王爷一个交代。 “怎么回事?”秦轻尘沉下脸,询问花颜。安老王爷两眼直喷.火,要不是碍于秦轻尘挡在前面,他会立马拿刀噼了花颜,谁都知道秦瑞恆是安老王爷的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花颜虽然平日里没上没下惯了,关键时刻还是知道轻重的,“轻尘,他的伤可与我无关,就在前面那个街区,他坠入我的轿中,当时围观百姓众多,我怕引起骚乱,并没有声张,还牺牲女子的名节带着他到这里交给你的。”花颜说完,还配合着抹了两滴清泪,一副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样。 安老王爷的怒火顿时消了,花颜说得没错,她不但无过还有功。他们知道銮驾中的荣华公主是假的,百姓可不知道,宁王夫妇当年以五万兵士斩杀太启国五十万大军,耗尽太启国元气,不但退还三座城池,还自退三十里,作为赔偿;西楚、南坤两国也不敢造次,再生事端,这才有了天元国十五年的安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这个世上,百姓才是最长情的,当年得知宁王夫妇以身殉国,天元百姓自发白衣素缟,为其守孝,哭声响彻天元大地,这是帝王都不曾有的尊荣,发自内心的尊崇;此番秦轻尘回京,本想低调出行,谁曾想皇帝派了一等公主銮驾去梅城迎接,一路走来,无数百姓站在街边,默默流泪,他们用眼泪告诉她,他们记得宁王府,一刻不曾遗忘。 今日,若是有人冲撞了荣华公主的銮驾,百姓非得当场扒了那人的皮不可。秦瑞恆是安王之子,跟秦轻尘的身份相当,但终归是男子之身,在这个亲兄妹都要恪守礼仪的时代,何况是堂兄妹。况且在百姓的眼里,十个秦瑞恆也不及秦轻尘贵重。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老朽代犬子谢姑娘大恩大德。”安王细心一想,后背直发凉,忙大礼谢过花颜。 花颜恭敬地还礼:“安王爷客气,安小王爷乃我家小姐故交,自是不敢怠慢,我已给他服下一颗碧莲丹,小王爷稍事休息,自会醒来,您无需过分忧心。” 花颜慢慢退回秦轻尘身后,眼神相会时,还不忘做个鬼脸。秦轻尘无语,这丫头越发能耐了,三言两语就让安王府欠了一个大人情,秦瑞恆这点轻伤,她把保命神药碧莲丹都给用上了,平日里拿她几味草药,都吝啬的不行,今日倒是大方了。 安王自是知道碧莲丹金贵,对着秦轻尘又是一礼。秦轻尘是晚辈,自是不好受他的大礼,先一步弯腰,也算是还了礼,“安王叔,当务之急,得先查明小王爷如何受伤的。” “看,我都急煳涂了。来人,给我封了那条街,定要查出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我儿下毒手。”随着安王的一声令下,唿啦啦一队士兵跑出来,身着安王府标志的甲衣,军姿挺拔,一看就训练有素,小小的府兵,都有如此气势,这位安王也不是等闲之辈。 “还劳烦姑娘给带个路,省的底下人两眼抹黑,冲撞百姓,伤及无辜。” 花颜自然不想带这个路,顶着公主的衣冠,撑到现在,没有当场撂挑子不干,已经给足了秦轻尘面子,现在这老头竟然想让她带路,简直痴心妄想。 花颜肚子里有几个蛔虫,秦轻尘门清的很,这位姑奶奶要是一个不高兴,没准洒下一包毒粉,自个儿跑回去睡大觉。 “安王叔,您看花颜这一身行头,实在是不适合给士兵带路,要不她给指个大概地方,劳烦您费点神。” 安王见花颜一身公主华服,让她指路,确实不妥。 “沿着这条街右拐走到头,再左拐,门口有两只玉麒麟的那家。”花颜说完,打着哈切,拉着华叔朝宁王府里走去,回去补觉。这些年,秦轻尘不曾回来过,花颜倒是每年要来上几回,带点财物和药材,给府里的老人。 在乐善好施、救人于苦难这事儿上,秦轻尘可是乐此不彼,这么些年散出去的钱财怕是能堆座山,亏得她能花,更能赚,不然靠皇帝每年那点封赏,他们一大家子怕是早就喝西北风去了。花颜觉得书中所写的圣人,都及不上秦轻尘万一,她这个不信神佛之人,偶尔都会怀疑这一家子莫不是菩萨转世,来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 第4章 天元帝师 “安王叔,那是帝师的府邸,他不喜外人,恐是恆弟胡闹,冲撞了他,这才被打出来的。”秦瑞言撤回输送真气的手,换了个姿势,让秦瑞恆睡得舒服些。 安王脸色变了又变,没有回话,倒是身后的府兵,在听到帝师两字后,气势明显弱下去。天元自开国以来,只出了两任帝师,帝师的传承,并不是简单的父系传承,或是师徒传承,而是挑战。 第5页 任何人都可以向帝师发起挑战,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安.邦定国,甚至是歧黄之术、巫蛊之术,只要赢得挑战,他就是下一任的帝师,而在任帝师会自我了断,给后来者让位;相反,若是挑战失败,挑战者也需自刎谢罪。 此规矩是第一任帝师定下的,那位是集大成的博学者,曾助开国皇帝打下天下,结束了为期两百年的乱世,开创天元王朝,并辅佐四代帝王,创下天元盛世,可谓德高望重,无人敢与之匹敌。 不曾想,在他百岁生辰之日,一个十岁少年,怀抱一张凤尾琴,孤身前往帝师殿,一曲《九韶》弹毕,帝师拍案而起,道:“我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你!”随即派人请来高宗皇帝秦永临,“我守了天元百年,得此子,可护我天元又一个百年,拜师吧!” 三十多岁的帝王,就这样拜了一个十岁少年为师,一时间天下譁然。天元乃泱泱大国,能者多之,岂能让一个黄毛小儿辱没尊上,一时间挑战帖纷至沓来。 少年帝师来者不拒,帝师殿数月灯火未歇,少年不分昼夜,接受着来自天下的挑战,淡化世人的质疑。与前任帝师不同,少年更改了规则,若是他败,会自刎于堂前;而挑战者败,则无需如此,可以回去苦修本领,他日再来挑战。数月的不败战绩和规则的更改,只是博得了仁善的美名,并没有让天下人信服于他。 帝师殿门口的青石砖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南坤国的国师出现,才将这场旷日持久地挑战划上了句号。 南坤国地处天元之南,风光秀丽,物产丰饶,有着彩云之国的美誉。如此一块肥肉,在动.乱的几百年里,偏安一隅,没有被任何一方蚕食,得益于天下第一世家兰家的坐镇,“雕琢復雕琢,兰玉万黄金。”兰家有着天下最大的玉石矿、最好的玉器技师,兰家的玉器,即便是万两黄金,求购者仍络绎不绝。 自古君子自比美玉,这些求购者中不乏各国君子,文人雅士、王公贵胄应有尽有。文人雅士唯才者居之,司天下之言;王公贵胄唯贵者居之,司天下之权。而歷代兰家家主都是经营这“言”、“权”的好手,靠着一件件精美的玉器,将言和权控制在手中,于乱世中保得南坤国安平。 天元的开国皇帝结束了几百年的乱世纷争,曾想一併将这块肥肉吞入腹中。开国圣主带着军队声势浩大南征,本以为这弹丸之地可手到擒来,却被诱至和溪密林,遭到西楚南坤联军的围困,肉没吃上,牙磕掉几颗,惨败而归,开国皇帝因此战染上热毒,不久含恨而去,史称“和溪之耻”。 两国联军的统帅正是兰家刚刚掌家的家主兰齐,南坤国主亲封的国师。自此,南坤国师因此场大捷名扬天下,和天元的帝师合称“双圣”。 此后,天元为报开国皇帝之仇,多次带兵讨.伐,南坤伤亡惨重。南坤国师怜恤百姓,愿来天元为质,只求天元不再兴兵,徒增杀戮。而南坤国百姓不忍国师受辱,愿举国归降天元,成为天元附属国。在南坤国百姓的眼中,一人之重,天下为轻。 恰逢春耕时节,天元久未有雨,少年帝师与南坤国师的赛题就是“雨”,看谁能预测出第一场春雨的准确时间。 此题一出,天下风动,凡是有点门路的,都想一睹这场较量,一时间皇城酒肆客店爆满,街头人肩接踵,偌大的金陵城被塞的满满堂堂。天下第一赌坊玉博坊早早设好赌局,为这场赛事预热。 虽说少年帝师自出道,就没有败绩,可谓是天选之才,但终究是十岁稚子,而南坤国师正值杖朝之年,仙风道骨的年纪,与老帝师“双圣”并肩,加上他热衷于星象学说,苦研多年,这场比试可谓占得先机,最终,押注结果压倒性偏向南坤国师,当然也有不少人看好少年帝师,比如秦瑞言、秦瑞恆这些有机缘见过少年帝师之人,终因声音太过绵弱,淹没在人声浪潮之中。 少年帝师和南坤国师提前给出了第一场春雨的时间预测,日子相同,都是三月初十,时辰不同,南坤国师是日出时分卯时正刻,而少年帝师是日落时分酉时正刻,同时言明这场春雨持续两日,十二酉时停。三月初十,少年帝师和南坤国师会一同现身迎凤楼,与万民一同见证这场赌局的结果。 这是少年帝师第一次现真颜于人前,以往的挑战者都是隔着屏风与其较量,除了天元皇帝以及皇帝默许的秦瑞言和秦瑞恆两个小跟屁虫偷看了两眼,也就故去的老帝师见过。这一消息放出,各国的权贵们也坐不住了,各国皆派出使臣出访天元,想要一睹这位可佑天元下一个百年的少年是何等模样? 听闻各国为一睹帝师姿容,遣使来访,原本押帝师输的人开始动摇起来,纷纷跑去玉博赌坊改押,可赌坊却说押定离手,不许更改,倒是可以换个赔率接着买帝师胜,这样一来,赌坊里又热闹起来,在这份热闹中,三月初十到了。 那日,全城一夜未眠,大家都等着卯时正刻,是风起雨来,还是云开日出。三更刚过,不少百姓穿戴整齐,带着雨具,到迎凤楼下候着;有些远道而来的人怕错过这一盛况,前一天晚上就三五一群占着位置,聚在一起说着小话。 迎凤楼面对着金陵城主街,可容六驾马车并排通过,四更刚到,主街上已水泄不通。迎凤楼上张灯结彩,灯火辉煌,不时有人影走过,那是为各国使者准备的案台,看来使者们也按耐不住好奇心,提前入座。 第6页 寅时六刻,天元帝携文武大臣出现在迎凤楼,明黄色的身影立于中央,身后跟着一个银衣少年,未束冠,一根玉簪简单地绾着青丝,灯影之下,玉容灼灼,身姿清朗,如一朵扶摇直上的碧莲俯瞰着人间烟火。 “芝兰玉树佳郎立,微微颔首风云动。”这是人们初见少年帝师的评价。南坤国师与少年帝师并排而战,不时用手轻抚雪白的鬍鬚,一派悠然。而少年帝师除了与国师初见的颔首致意,再无别的动作。 大家都在打量今日的主角,半晌才有人想起九五至尊正立于高台之上,不知是谁带的头,一时间山唿万岁的声响此起彼伏,上.位者对这排山倒海的万岁早已习惯,抬手示意大家起身,随后坐于龙椅之上。 众臣待皇帝落座,这才按照品阶依次落座。作为此次的主角,天元的贵客,南坤国师坐于天元帝的左手边,少年帝师坐于右侧。 朝拜完毕,时间离卯时越发近了,众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东方,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除了黑还是黑。南坤国师把.玩着他的长须,偶尔看两眼天际,少年帝师似乎极困,靠在椅子上,头枕着右手打盹,浓密的睫毛偶尔动一下,如赤金黑蝶扑闪着翅膀,欲振翅高飞,可爱至极。 抛开身份,他也就是个十岁少年郎,无论今日赢还是输,他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少年人,这样想来,对于打瞌睡的他,众人倒是宽容。天元帝让人拿来一件狐裘,给他披上,三月的晨风带着冷冽,有了狐裘遮风,他的脸色舒展开,睡的更香了。 “出来了!”有人扯着嗓子高喊一声。 “太阳,太阳出来了!” 一丝光亮扯开黑云,将东方撕开一个口子,红日驾着七彩祥云从口子里唿啸而出,金色从东到西铺陈着脚下的土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白须老者拍案而起,满眼的不可置信,“这段时日,我.日日夜观星象,仔细推演,不可能出错的?”老者的眉毛扭成结,鬍鬚一颤一颤的,面色潮.红,口里直唿不可能,唿吸越发急促,一口气没提上来,人直.挺.挺倒下来,一个银影闪过,老人被少年帝师接住。 天元帝亲见南坤国师倒下来,心道不好,这场帝师与国师的较量,虽是双方自愿比试,可这南坤国师要是天元地界有个不测,南坤国定会不依不饶,到时少不了一番麻烦。亏得早有准备,李公公接到皇帝眼神,忙去里殿宣太医。张太医一经传召,火速赶来,给南坤国师把脉。只见他切脉的手抖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额头往外直冒。张太医是太医署首座,医术天元帝还是信得过的,看他这情形,南坤国师的情况怕是不妙。 “启禀陛下,南坤国师气急攻心,心脉具损,怕是......”张太医切完脉,伏地禀告,汗水滴在地板上,片刻湿.了一片。 “可有解救方法?”天元帝沉声问道。 “老臣无能,除非有内功至幻境之人愿意牺牲内力修復损坏的心脉,方可保住国师一命。” 第5章 解救国师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譁然。内功达幻境之人不是没有,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万千,总能找到一个。问题是时间紧迫,救人性命刻不容缓。就算是重金悬赏,这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再者,武艺高强者最为爱惜羽翼,让其牺牲内力救人,怕是难于上青天。张太医这法子说了等于没说,没有执行的可能。 “萧锐,你可行?”天元帝询问护卫在侧的禁军统领,萧锐乃将门之后,骁勇无比,武功在天元也是排得上号的。 “陛下恕罪,臣主修外功,这内力离幻境相距甚远。未能与陛下分忧,是臣之罪,请陛下降罪。” 天元帝蜷了蜷手指,目光微沉,扫了下众人,有担忧的,也有看热闹的,心中自是不悦。文臣肯定是不行,武将除了萧锐,还真没有拿的出手的。 “忠勇候,你可有人选推荐?” 陆远沾出列,绛红色的朝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这位亲贵,自新帝继位后,多次替皇帝解决难题,一直盛宠不衰。 “臣无能,没有人选推荐。”说完跪地不起,稜角分明的脸隐于阴影之中,看不出端倪。 “偌大的天元王朝,连个内功臻至幻境的人都找不出来,真是笑话。莫不是皇帝陛下记恨‘和溪之耻’,想要南坤国师客死他乡!” “就是,就是,可怜的国师还一厢情愿跑来相助天元求雨,这下连命都交代了!” “听说南坤国主乃国师教养长大,感情亲厚,这天元与南坤才和好没几年,又要兵戎相见了,我等还是早早回国,以免殃及池鱼,跟国师一样,白白丢了性命。” ...... 南坤国的使者倒没有急着发难,只是围着国师,不做言语。 “我来吧!” 清亮的声音穿透嘈杂之声,让迎凤楼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帝师,您有办法?”天元帝眼前一亮,此刻少年帝师就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皇帝语气带着少有的恭敬。 “陛下要是信的过,我有办法。”少年半蹲在地上,南坤国师侧身靠在他的腿上,少年的左手放在国师的后背,隐隐有白色雾气蒸腾而出。显然少年早就在替国师运功疗伤,而南坤国的人毕恭毕敬地跪在一旁。 第7页 “那就有劳帝师。”天元帝起身,面向少年帝师,作揖答谢。 面对帝王的礼遇,少年帝师浅浅一笑,右手一卷,移形换位间,带着帝师消失在众人眼前,萧锐这等武艺高强者,也只能看到一丝残影,这还是在带着一个身量有其两倍的老人的情况下,若是少年独自一人,他怕是连残影都捕捉不到。这等功力,绝不是幻境高手可以达到的,少年帝师的武学造诣怕是已臻天人境界,可如风似云,来影无踪。 刚刚还叫嚣不停的外国使者,全都乖乖闭上嘴,心里揣度着老帝师的遗言“得此子可佑天元又一个百年”。本以为天元帝忌惮帝师的影响力,找个毛孩子,想要降低帝师在百姓中的声望,以巩固皇权。现在看来老帝师遗言并不是天元帝施的障眼法。若此子可佑天元百年,岂不是别国百年都将无望。 惊才绝艷的少年郎横空出世,几家欢喜几家愁。 卯时正刻雨未至,南坤国师已输,天元先赢半局。主街上的百姓,不知迎凤楼上的这段插曲,百姓们喜笑颜开,互相祝贺。 帝师殿内,少年给南坤国师接好心脉,自顾自坐在桌边喝茶,一只银色雪狐仰卧在桌中间,四脚抱着一只白瓷碗,睡的昏天暗地,嘴角流着口水。 殿外,侍从垂手站立,南坤国来使一行人俯首跪着,祈求帝师能妙手回春,保住国师性命。南坤国师此番若是有什么意外,两国会不会因此事再起兵祸,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肯定会给这次意外陪葬。跪地之人都是家中的顶樑柱,上有老下有小,死不得也不能死。 隔着几重宫墙的漪兰殿,一位华服宫人跪在佛前,轻声祷告,祈求佛祖保佑爷爷平安度过此番危机。 日头渐渐西斜,诚如少年帝师所言,酉时正刻,风起云涌,倾盆大雨唿啸而至,主街上的百姓热情欢唿,任雨水打在脸上,湿透衣裳,嘴里喊着:“春耕啰!帝师万福!” 天元帝沉着的心这才归位,于迎凤楼上高声朗道:“春雨已至,此乃天佑我天元!” 百姓们跪下山唿:“陛下万岁,帝师万福,天佑天元。” 那样的景象现在回忆起来,依旧热血沸腾。少年帝师救了南坤国师,自身损耗过大,奏请天元帝搬出帝师殿,入住荒废已久的凤国行宫疗伤,偶尔会进宫陪天元帝对弈几局,再无别的动作。 他虽多年未曾公开露面,但他却如神祇一样活在百姓心中,若说分量,只有故去的宁王夫妇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帝师喜静,府中布有阵法,阵外立有青石“擅入者死”,天元帝的使者,也只能在门外传旨,从不敢踏足院内一尺。秦瑞恆误打误撞闯了他的府邸,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安老王爷再不乐意,也不能去找帝师晦气。 秦轻尘人在梅城,眼却通天下,天元帝都出了这般人物,她自是要查的,可除了他想让世人知晓的,别的一无所获。家在何方?师从何人?可有喜好?这些都无从查起。 这么个妙人,十年前,突然现身金陵,打败老帝师,取而代之,次年,战胜南坤国师,赢得天下百姓推崇,有着不下于她父王母妃的声誉。 这样的剧情,怕是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思及此,秦轻尘又打量了一眼秦瑞恆,他当时走得急,误闯了帝师院子,那里既布有死阵,他身上该是伤痕累累才对,可他除了一点内伤,皮肤完好无损。她自幼研习阵法,自是知道这玩意的厉害。 秦轻尘一把扯开秦瑞恆胸前的衣服,秦瑞言吓了一跳,刚要伸手阻拦,秦轻尘从他胸口处找到一朵粉中带着金色的花,这花她从一本古书上看过,名曰“凤颜花”,传说中生长在天族的圣花。 “贤侄女,这是?”安老王爷问道。 “安王叔,今日之事,您不但不能怪罪帝师,还得备上厚礼,登门道谢。”秦轻尘将凤颜花举在手上。 安老王爷不解,继续问道:“为何?” “今日要不是帝师的这朵凤颜花护住秦瑞恆的心脉,他肯定会受重伤,不死即残。帝师院中的死亡阵法,这么些年,肯定有不开眼的试过,应该没人能活着出来吧!” 安老王爷卸下脸上的沉重,回礼道:“多谢。”转身让人接过秦瑞言手中的秦瑞恆,快速离去,那些府兵如潮水般快速撤离。 安老王爷离去,候在街头的仪仗队,依旧垂首而立,纹丝不动,仿佛跟这青石街道融合在一起。 秦瑞言见状,打算让领队带人离去。秦轻尘叫住他,摇首谢过,这些人明显有所求,而普天之下能让他们站在宁王府前无声诉求,除了王座之上的天子,还有谁呢? 皇帝有所求,她又何尝不是。 “言哥哥离京多日,母子连心,兰贵妃一定担忧的紧;明日早朝陛下必会询问剿匪事宜,还需尽早拟好奏呈,以解君忧。” 秦轻尘明显是在赶人,她想独自进宫,不想拖累他。秦瑞言这趟名为剿匪,实则充当护卫的行径,想必他那位多疑的君父,早就心生不满。可是不跟着,他这心就是不踏实。 “六殿下。” 秦瑞言身边的言笑一路跑过来,人还未站稳,话就豆子一样蹦出来:“六殿下,可找着你了,贵妃娘娘病了,要见您。” 第8页 “母妃病了。”秦瑞言不好再拖着不走,只得跟轻尘道别,匆匆离去。 秦瑞言乃当今陛下六子,因生.母早逝,故而自小.便养在漪兰殿,由兰贵妃照看长大。兰贵妃生性温柔娴静、腹有诗书,将秦瑞言教养的很好,二人虽不是亲母子,却比一般的亲母子融洽的多。兰贵妃,自入宫后,盛宠不断,只是这身子骨柔弱的狠,常年与药石相伴,秦瑞言为此也一直忧心。 秦瑞言骑着马向皇宫赶去,突然劲风一闪,他手中多了个碧玉瓶,有人隔空传音:“这是碧莲丹,每三日给娘娘服一颗。” 声音是花青的,比这秋风还要冷上几分。 秦轻尘回去简单收拾一番,挑了件银底金色暗纹的简易冠服换上,乘着候在门外的銮驾,浩浩荡荡向皇宫去了。王公贵族的府邸多在东街区,宁王府却在东街区的最南角,远离皇城中心。宁王乃当今太后幼子,排行第八,当年早殇的太子正是他的嫡亲兄长,且不说他满身的才华得天下人推崇,身为嫡幼子的他,怎会分封到如此偏僻之地。 “父王,女儿心知您看不上那把椅子,可这外强中干、蛀虫遍地、君臣互疑、强敌在侧的天元,又岂是您愿意看到的,当年那一让,您可曾后悔?”这长长的一路,足够秦轻尘想了很多很多。 銮驾过宫门未停,秦轻尘勾起嘴角,她这假凤凰倒是成了只金凤凰,一等荣华公主,自建朝以来,还没哪位皇家女儿享有如此殊荣,她一个亲王的女儿倒是捡了个便宜。 只怕是飞的越高,将来摔下来会更惨。这道理在第一次被刺杀时,她就被迫懂了。 第6章 打脸凤仪 “站住!” 轿子勐地停住,秦轻尘稳住身体,紧握住手中的虎符,并没有出声。 “轿中何人?” 年轻的女声骄横轻狂,在这皇宫之中,除了皇帝的幼女凤仪公主,再无他人敢如此放肆。天元帝的儿子众多,以太子,皇五子,皇六子最为出色,女儿就凤仪公主一个,自小娇惯得紧,脾气不太好,凡事都喜欢争强好胜。 “回凤仪公主,是荣华公主。”领路内监跪地回话。 “她自个儿没长嘴,要你回话。” 凤仪公主抬脚就踹,领路内监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嘴边有血丝流下,他跪趴在地上,忍着没有作声。 与梅城不同,京城是政治权利的中心,等级制度严苛,内监之于凤仪公主,连个蝼蚁都不如。这种不公,在大多数人眼里却是真正的公平。 秦轻尘扶额,本想着见着老皇帝,早早回去休息,没想到半路遇到这位难缠的主。只得将虎符小心收好,掀帘下轿,先会会这位不速之客。 “凤仪公主,安好。”秦轻尘见礼后,浅笑而立。 凤仪感觉脑门里噼里啪啦作响,自幼长在胭脂堆里,见惯了各色美人,面对秦轻尘,她才明白书中所写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是真实存在的。 如此佳人,万花失色。 只是,凤仪公主生平最恨美人。秦轻尘浅笑示好,想大事化小,却弄巧成拙,戳了她的痛处。她的母妃,当年容颜意外被毁,有辱圣目,被关冷宫多年,所以她恨所有貌美的女子。 “你就是那个养在梅城的贱种,父皇也是煳涂,看上个女人,连她的生的贱种,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宁王妃是秦轻尘的底线,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抬脚踹去,凤仪倒飞着出去。她的那一堆奴僕忙七手八脚跑去,给他们的主子当人肉垫子,不过秦轻尘那一脚没留余地,就算有人垫着,她也得不了便宜。 凤仪好不容易被人扶着起来,秦轻尘又给补了一脚,这次换了个方向,没人给她当垫子,结结实实摔在青玉地上,疼的她眼泪直流。 “你个贱种,你敢打我!” 秦轻尘隔空一个巴掌扇过去,凤仪的半张脸立马肿的老高,这下话都说不清了。 “这是做什么?”天元帝声音都在发抖,“胡闹!” 仪仗队的领队内监见凤仪公主拦驾,派人去承干殿求救,内监总管姜公公忙带着皇帝前来救人,没想到这吃亏的不是荣华公主,而是凤仪公主。 “谁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天元帝虽年逾半百,但保养得宜,声音洪亮中透着威严。面对来自天子的质问,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半晌都没人敢回话。 “凤仪,你说。”天元帝显然怒极,手指控制不住轻.颤。皇室公主跟他御笔亲封的一等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在御花园大打出手,传扬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存。 凤仪倒是想说,只是脸肿得厉害,说不清楚,手指着秦轻尘一个劲地抹眼泪,当初的嚣张劲全无踪影。 “皇伯伯,还是我来说吧!”秦轻尘抬起头,身子跪的笔直,“皇伯伯,人是我打的,我认罚!只是我想请皇伯伯评评理,我自幼长在梅城,父母早逝,无人教导,说我是贱种,我认;但是凤仪公主口口声声说皇伯伯煳涂,看上个女人,连带着她的女儿都飞上枝头变凤凰。敢问她所说的这个女人可是我母妃,凤国的郡主凤舞?” 面对秦轻尘的质问,天元帝脸刷的苍白,身子一个不稳,姜公公手快扶住他,这才勉强站稳。 第9页 “孽障!”天元帝怒从中来,一脚踹向跪在一旁的凤仪公主,“来人,将公主重打二十大板,带回凤仪宫闭门思过,将她身边伺候的人,统统处死,一个不留。” “陛下,凤仪公主年幼,这才一时说错话得罪荣华公主,荣华公主已经惩罚过她;您若再打二十大板,她怕是受不住,到时候心疼的还是陛下。”一直没出声的忠勇侯替凤仪求情。 “一时说错话,我看她是没脑子,身为皇家公主,口出污秽之言,成何体统,必须打,二十大板一个也不能少。来人,上刑具,我要亲自监刑,给我重重的打。” “皇伯伯,轻尘叩谢天恩,谢您多年的照拂之恩。”秦轻尘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头磕在青玉上,额头上有一道醒目的红痕,“我本一孤女,实在无福消受皇伯伯的厚爱,现将一等公主的印信册宝和天甲军的虎符一併上交。” 秦轻尘将一等公主的印信宝册和天甲军的虎符托举在掌心,等着天元帝收回。 天元帝僵住,天甲军的虎符,三十万虎狼之师的调度权。天甲军乃天元的尖锐部队,素有以一敌百的美誉,太启、西楚、南坤这些豺狼多年如此安静,正是这天甲军的威慑之功。 天甲军由当年的宁王一手创立,操练而成。十五年前的那场国难,天甲军被他拆分至各处,抵挡他国侵略,他以身殉国后,这虎符交由他的女儿秦轻尘保管,天甲军并没有因为旧主身死,意志消沉,反而各自奋发,按照旧主的意愿,戍卫边防。 收回天甲军的军权一直是天元帝的心愿,只是怎么收,才既得军心,又顾及天家颜面,一直是困扰他的难题。 久未有人接过公主印信宝册和虎符,秦轻尘掏出绢帕,将二者置于其上,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放于一旁,重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夕阳衬得她的背影,孤独而决绝。 老皇帝盯着她的背影,突然一口血喷出,昏倒在姜公公的身上。 凤仪公主止住抽泣声,张大嘴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她心中,她的父皇伟岸如神祇,威风赫赫,挥斥方遒,一唿百应,是这块大陆最大国家的帝王。今日,他就这样倒在她面前,耳边不易察觉的华发,被秋风吹起。凤仪环起双臂,突然觉着,这天冷了! 秦轻尘一路顺畅出了宫门,花青抱剑靠在马车边闭目养神,一身青衣与身后的青色马车融为一体,青阳剑折射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影影倬倬。 “小姐。”花青感觉到秦轻尘的气息,跳下马车,掀起车帘。习武之人,目力较普通人要好,花青发现秦轻尘额上的红痕,卸去一向的冷冽,眼中满是担忧。 “无妨,先回府吧!”秦轻尘利落上车坐好,花青扬起马鞭,马蹄扬起,带着马车跑起来。 巍峨的宫城渐渐远去。 秦轻尘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日傍晚才醒来。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这么舒畅了。 “哎呦,我的轻尘大小姐,您可算醒了。” 软塌上有声音传来,秦轻尘抬眼望去,只见花颜抱着一盘瓜子,嗑得起劲。花青鼓着腮帮子,死死地瞪着花颜,一副你再说,老子噼死你的架势。 “我说了吧!她只是睡死过去,没有毒发,你偏不信,这不醒了!也不知道爹娘怎么生的,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天天拿刀架在自个儿亲妹妹脖子上,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傢伙。” 花青怒了,拔剑就砍,好好一把天下排名前三的利刃,被他当做砍柴刀使,花颜躲过,剑气朝软塌旁边的屏风飞去,上好的缂丝屏风就这样毁了。 “花青,住手!”秦轻尘急忙叫停,这两位随便过上几招,不光是这一屋子器物,怕是连屋顶都保不住。 花青并没有停手,红木衣架眼看着就要分家,秦轻尘对花颜吼道:“花颜,你再躲,我就把你养的那些宝贝烤着吃了,虽然味道差了些,我忍忍还是咽的下去的。” 这招果然有效,花颜稳住身形,停在房间中央,青阳剑离她鼻樑寸许处停住。花青收起剑,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破哥哥,坏哥哥,总有一天,我要把那把破剑砸烂。”花颜跺着脚,一脸的不甘。 “从小到大,你砸花青那把青阳剑,不下百八十次,也没见你把它砸烂,还是省省力气啊!”秦轻尘靠在床沿,不忘在花颜的小心肝上补上一刀。 “我要配天下最毒的药水,废了它!” “有本事你沖花青去啊!干嘛拿我送的青阳剑出气,青阳何辜?要遭此大罪。” “还不是因为你送的,旁人送的,他有这么宝贵,死榆木脑袋。”花颜吼累了,坐下倒杯茶喝上。 “是,都是我的错,明天我就找花青要回青阳剑,省得我家花颜姑奶奶这么伤神。” “你敢。”花颜拍下茶杯,吼道:“你敢要回来,我放一屋子毒蛇、毒蜘蛛、毒蝙蝠,咬死你。” 秦轻尘翻翻白眼,这样的场景,没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三人谁也不嫌累,演着演着就成了死循环。 “花颜,休得胡闹。”房门打开,一人影如烟飘进来,来人一身妇人装扮,看起来平平无奇,四十开外的样子,手腕上还挎着个篮子,上面蒙着一层青布。 第10页 “凤嬷嬷。”秦轻尘从床.上蹦起来,扑进妇人的怀里。 “小姐,您又瘦了。花颜,你是不是把小姐的吃食全抢了?”凤嬷嬷转身质问花颜。 第7章 魅灵之毒 花颜见着凤嬷嬷,就跟老鼠见到猫,细声细语说道:“师父,我就占她点嘴上便宜,哪敢抢她的吃食,她路上毒发过,挨了几日苦,加上心思深,算完这个,算那个,能不瘦吗?你说王爷和王妃命都交待给天元了,咱不欠天元的,她身子骨不好,又来搅这趟浑水作甚!” “不是我要回来搅这趟浑水,是不得不回。与其当个缩头乌龟,躲在梅城苟活两三年,何不回来,替这天下百姓争一争,拼一拼。” “你怎知只有两三年活头了,我可是‘圣手’,一定会治好你。”话题有些沉重,花颜眼眶泛红,鼻音重了些。 “我虽医术比不上你,但我书读的比你多,‘魅灵’乃前朝皇族至毒,闻之即入骨髓,世间无药可解。母妃当年动用禁术将此毒暂时压制,若是护理得好,可以活到二十芳华,今年我已十七,最多也就三年的时间了!” 对于活不长久,秦轻尘早就释然,倒是她身边的人意难平。 “李叔一家到了吗?华叔年迈,这宁王府总要人打理,碧云阁的人暂时不能用,思来想去,还是李叔最合适。我终究是宁王的女儿,身边有一两个天甲军的老人,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到了,华叔已经带他们去安顿了。” “跟李叔说,照着梅城一样,他管家,先把这边家当盘点一下,登记在册,然后该扔的扔,该换的换,不用替我省钱,重点是採买的时候,要大张旗鼓,挑最贵的买。” “轻尘,你莫不是去了趟皇宫,邪风入体,坏了脑子,平日里那般节俭,说省着银子,接济穷苦人,能帮一个是一个,梅城的百姓可都说你是活菩萨,你怎可如此铺张浪费?”花颜不悦。 “那是在梅城,秦轻尘可以是百姓的活菩萨,但宁王的女儿不可以,臣子的声望盖过帝王,实乃大忌,此次进京,我让你闷在轿中,不许与百姓互动,就是这个道理。我父王的声望过高,一直是帝王的肉中钉、骨中刺,以后行.事定要稳妥,不可再给帝王上眼药。” “所以,你就上赶着交出天甲军的兵符和一等公主印信宝册。” “天甲军的兵符定是要交的,天甲军是天元的军队,并不是我宁王府的府兵,父王已逝,这兵符于我,名不正言不顺;至于一等公主印信宝册,我只想做父王母妃的女儿,不想高攀天家,顺带着交了;今日真多亏凤仪公主,亏得她在御花园里的那段疯言,才给了我顺杆爬的机会,不然还得多费些心思。”秦轻尘说累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让凤嬷嬷一道坐着喝茶,“总感觉凤仪公主是哪位高人安排来助我的,可想了一圈,没谁有这个动机,许是我多想了。” 凤嬷嬷神情凝重,她是不同意上交天甲军兵符的,这些年天甲军的军备,新兵的操练,老兵的抚恤兵部一直装聋作哑,分文不出,要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秦轻尘可算是操碎了心,如今兵强马壮,凭什么就这样便宜朝廷,“小姐,您一旦上交兵符,皇帝定然会对天甲军统帅大换血,要是遇不到良人,将士们会心寒的,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宁王府,冲着您的仁善去的。多少儿郎离离乡背井,戍守在苦寒之地,您不能就这么弃了他们。” “这个难题,得由陛下去头疼,他日日惦念的兵符,可是个烫手山芋。我若没猜错,太子秦瑞荣和皇五子秦瑞哲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都想这三十万的节制权收入囊中,承干殿案上的摺子此刻应该堆积如山了。”秦轻尘耐心解释道。 “太子平庸,耳根子软,易受他人蛊惑;皇五子倒是能文能武,可惜心狠手辣,无容人之量,不堪大用;倒是皇六子品行端正,文韬武略,且心繫百姓,可惜他不喜权谋,一心想做个逍遥自在的江湖客。”凤嬷嬷将当今陛下出挑的三个皇子分析个透。 “若是言哥哥要,我倒是愿意拱手相让。至于那二位,我就是想送,他们的父皇也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小姐的意思是,天甲军的兵权还会回来。”凤嬷嬷心中一喜,花颜听不得这些弯弯绕绕,熘到软榻上,补眠去了。秦轻尘贪睡,花青拿着剑逼着她看着,她也熬了一宿。 “对,还得敲锣打鼓的回来,我脑门都磕肿了,怎么也得收点利息。”秦轻尘狡黠一笑。 秦轻尘每次这么笑,定是有人要遭殃,难得她偶尔皮那么一下,定是要由着她的。 “嬷嬷,药水伤皮肤,您以后不许再易容了。娘.亲当年来金陵胡闹一番,乱了一堆人心曲,虽然她挑了父王,自此郎情惬意,好不恩爱,但那些人可从未放下,您当年跟她形影不离,换个容貌未必逃得过那些人的眼睛,索性真面目示人。当年名动天下的凤国郡主的手帕交,一朝重现金陵,自是要风华绝代,艷压群芳,说不定还能觅得佳偶,给花颜和花青找个师公,也是不错!” “你这熊孩子,哪有这样编排自个儿母妃的。我个老婆子,还艷压群芳,要那等风头做甚。”凤嬷嬷被秦轻尘一番话逗乐了。 第11页 “您还别说,母妃这张王牌超好用,她的一个香囊,比我三十万天甲军的兵符都好使,老皇帝见了,直接吐血撅过去了,您是没瞧见,那场面乱的呦!” “那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你父母两万天甲军加三万残兵,对敌五十万,坚守天龙关三个月,援军迟迟不来,最后逼不得已与敌同归于尽。他当时辅政,拖着不派援军,他比那敌军更可恨!”凤嬷嬷思起这段过往,依旧心肝巨疼,“你父王为全家国,身死他乡,那是他的本分,可我的小姐,她可是凤国的天舞郡主,德尚老王爷的独女,就那样魂归梅城,连块尸骨都没寻到。若不是念着你,我凤国定倾全国之兵,要一个交代的。” “外祖可好?”凤嬷嬷离开这段时日,回了凤国。 “不好,当年得知你父母身死,王妃急怒攻心,撒手人寰,老王爷这些年就守着她们母女的牌位度日,精神颓靡不振,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如今强撑着口气,就为等你归去。” 听凤嬷嬷这么一说,秦轻尘心似刀割,鼻子发酸,眼睛发.痒。 “我也想念外祖,只是我若回去,身上的‘魅灵’之毒定是瞒不过去的,到时候他定会重披战甲,势要扫平天元,替父母和我出这口恶气的。凤国独处天凤大陆,政通人和,国富民强,天元绝不是其对手。” “这样腐朽的天元,又会是谁的对手?”凤嬷嬷嘴角微扬,眼中带着不屑,看了眼秦轻尘,很快将不屑淡去,变成心疼。 “现在不行,但我相信,终有一日,它会跟凤国一样,风清气正,国泰民安。”秦轻尘目光坚定,自带星芒。 “我的孩子,这天下是天元帝的天下,又何苦背负本不该属于你的责任。我们所有人,只盼着你能如山间的精灵,无忧无虑,觅得佳郎,笑傲红尘。”凤嬷嬷心知多说无益,可还是忍不住规劝,“我这次回去,老王爷还带我看了你的闺房,什么都是顶好的,老王爷怕百年之后,你无人照料,非得让皇上把太子殿下给您留着,太子殿下也因此至今尚未取妻。” 秦轻尘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一时给惊得无语。她这外祖父真是厉害,这男婚女嫁之事,不得两.情.相.悦,哪有逼着人家父母不让儿子成婚,给他外孙女留着的道理。 “嬷嬷,你就没拦着,怎能让外祖父如此胡闹!且不说我身上这毒,没几年可活,就算我活蹦乱跳,也不能如此逼.迫人家。” “太子出生的时候,我跟着你.娘见过,那叫一个粉雕玉琢,老婆子我看着也欢喜,私心觉着长大后定差不了,你外祖去抢了他,我也是欢喜的。” “嬷嬷...” 凤嬷嬷无奈,将篮子里碧云阁收集来的信息塞给秦轻尘,脚底抹油熘了。 李叔候在院外,见凤嬷嬷出来,忙迎上去。凤嬷嬷将秦轻尘的话大体说了一遍,李叔乃宁王麾下副将,当年太启国大军入侵,西楚、南坤趁乱独立,宁王为防西楚趁火打劫,侵犯天元疆土,将他派去协助安王,威慑西楚,不曾想那一别就是永远,待小将们长成,可以独挡一面之时,李叔奏请天元帝,告别行伍,回了梅城,看顾小主人长大成.人。 按秦轻尘的意思,李叔将代替年老的华叔,掌管宁王府。如今偌大的王府,百废待兴,盘点、招人、修缮、採买都需他一人操持,要忙活的事儿太多,顾不得多说,李叔匆匆辞别凤嬷嬷,回前院忙去了。 月上枝头,落叶话秋。 与宁王府的静谧安好不同,老皇帝的宫城,随着天甲军虎符落地,暗雷震震。 “逆子,都是些逆子!”老皇帝日落时分醒来,见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摺,翻开一看,全是冲着天甲军兵符来的,奏摺虽多,心倒是齐!太子的人举荐韩国公嫡子吴煜,皇五子应王的人举荐武将蔡雍,只有零散的人举荐忠勇候陆远沾的,这些零散的人,自是揣度一番,想讨老皇帝心欢之人。 第8章 美人助攻 皇帝震怒,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人人惶恐不安,只有姜公公,慢条斯理地捡着被扔的到处都是的奏摺,“陛下,天甲军的节制权事关国本,诸位臣工也是为国事操劳,您这样动怒,最是伤肝,于龙体有损啊!” 姜公公自幼跟着天元帝,只有他能在这种时候说上几句,不必担心脖子上的脑袋。 “你懂什么?为国事操劳,他们这是在替那两个逆子逼朕!”老皇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怒气更甚,姜公公刚捡起的奏摺又被甩出去。 姜公公轻声细语回道:“老奴的错,陛下莫怪。”示意人将地上的奏摺捡起来,放一边儿去,省得皇帝碍眼。 “凤仪那丫头怎样了?” “公主被打了二十大板后,哭闹不止,无人能劝,贵妃娘娘忍着病痛,亲自去劝慰了几句,这才消停了。” “胡闹,她还有脸哭,若不是她任性妄为,今日怎会有如此麻烦!去查下,是谁跟她乱嚼舌根,挑唆她去跟轻尘闹的。”天元帝倒还清醒,知道凤仪不会平白无故跑去找秦轻尘茬,定是听了谁的闲话,加上性子冲动,被人利用了。 “陛下,您昨日下旨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全部处以极刑,这恐怕难办?。” 第12页 “罢了,我也是气急攻心,凤仪那边,重新选批得力的人手,至于禁闭,继续关,让她好好自醒!轻尘丫头那边怎样了?” “轻尘公主回去后,闭门谢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到现在也没出来。” “这怎么行?她身边的人都干什么吃的!” “其实老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朕恕你无罪。” “虽说轻尘公主受封一等荣华公主,位份比凤仪公主还要高上一级,但那只是个虚名,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她一孤女上无父,下无兄,无人可靠,没人会把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放在眼里的。轻尘公主性子像宁王妃,目无凡尘,孤傲的狠,昨日凤仪公主当众羞辱宁王妃,她气不过动手打人,当众甩下公主印信宝册和兵符,愤然离去,想必心里很苦。” “是啊,她像她,不光是相貌,性格也是。你这番话倒是恳切,这孩子这么多年不回京,守在梅城那苦寒之地,执意替父母守孝,也是这么个道理,有道是父母在,人生尚有归途!再看看那两个逆子,巴不得我早日归西,好得了这把椅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陛下严重了,二位皇子也是想替陛下分忧,除了他们的人,不还有忠勇候,他是皇后的兄长,乃陛下的股肱之臣,有他领了天甲军的差事,您自可以高枕无忧。” “你个老东西,真是老了。” “奴才是老了,不中用了,不能替陛下分忧,罪该万死。”姜公公说着就跪下了。 “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说着说着皇帝反而没那么气了,“他们爱争,就让他们争去吧!” 姜公公爬将起来,见皇帝气色缓和,问道:“陛下,您今日晚膳是在这里用,还是去哪位主子那儿用?” “去漪兰殿,兰贵妃病了,朕去看看。” 姜公公忙出门,吩咐摆驾漪兰殿。 兰贵妃得知皇帝要来,忙让厨房准备了几道皇帝爱吃的菜,还特意吩咐要清淡些,自个儿也收拾了一番,脸色过于苍白,敷了好些胭脂,才看起来有点儿生气,天尚未大寒,她却早早用上手炉,穿上厚衣,仍旧冷的直颤。 都说女子弱柳扶风,自带风情,她倒宁愿有副康健的身子骨,活得有生气些。 勉强泡了一壶花茶,兰贵妃倚在床沿喘着气,茶香中特有的腊梅香气,随着热气飘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在这金屋住久了,她都快忘了自个儿喜欢的是空谷幽兰,不是这带着傲气的冬日腊梅。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不过是关在笼中供人赏玩的金丝雀,谁会在意一只鸟的想法,只要够美,或者是有副像凤凰的皮囊就成。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好似带着月华的天使,误入凡尘之中,惹人垂怜。 老皇帝看到的正是这副美人落泪图,不忍扰她清梦,站了一会儿,正欲离去。 “陛下,您来了!” 看着眼含雾气的兰贵妃,想着她身子骨弱,还得替他安抚那不争气的女儿,心中多了几分柔情,握着兰贵妃的柔夷,在床榻边落座,说道:“兰儿,你受累了。” “皇后姐姐一心礼佛,不问俗事;承蒙陛下抬爱,这宫中除了皇后姐姐,属我位分最高,这些乃我分内之事,谈不得累的。”兰贵妃将头靠在皇帝肩头,细声说道。 “今日,太医可来瞧过?” “言儿带着太医瞧过了,这是老.毛病,除了将养调理,别无他法,陛下不必忧心。” “瑞言倒是孝顺,也不枉你这么些年苦心教导,扶持之恩。只是这孩子成天野在外面,还说要当个逍遥的江湖客,你见史上有哪家皇子成天嚷着要当江湖客的,不成体统。” “陛下,这正是言儿的苦楚,他虽养在我名下,但生.母位份太低,这宫中的人,惯会拜高踩低,没少在背后编排他的出身,这孩子自知出身比不得几位哥哥,哪敢在庙堂之上与人争长短,只能退到江湖当个逍遥客。他知您心系荣华公主安危,以剿匪之名一路扫清障碍,护送公主入京,以求修復皇家与宁王府的裂痕,这孩子就是心实,实则是个吃亏的性子。若哪日我熬不下去,他又没有母族可依,在这虎狼堆里如何自保,索性随他去,做个江湖客,能保命也是好的。” 兰贵妃说着说着泪又下来,天元帝见状,手无足措,不知如何是好,向姜公公求救,姜公公耍起滑头,眼观鼻鼻观心,在一边儿装死。 “好好的,怎么就熬不下去,这说的什么浑话。”皇帝想着法子,出言安慰。 兰贵妃能盛宠不衰,自是知道皇帝的秉性,这场泪主要是为了秦瑞言,他以剿匪之名护送秦轻尘之事,若是她今日不替他周旋,明日到了朝堂之上,有心之人添油加醋那么一说,以皇帝多疑的性格,还不定怎么想。也亏得秦轻尘聪明,趁着凤仪闹得那一出,交出了虎符和公主印信宝册,提前将了皇帝一军。 兰贵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为人父母,当为子女计深远,我虽不是言儿生.母,但也想着他能有个好的未来。言儿今冬及冠,求皇上给他立府,不求他富贵于天,只求他做个闲散王爷,安度余生。” 第13页 “行,都依你,言儿的事儿,我记在心上,明日就着礼部,给他择个好的封号,也堵上那些小人的嘴。” 姜公公见哭的哭完了,安抚的安抚完了,给兰贵妃身边的嬷嬷递个眼色,嬷嬷忙让人传晚膳,宫人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入,仔细摆好碗碟、挑好灯盏,躬身退去。 秦瑞言出宫后,骑马绕着金陵城晃悠,华灯初上,夜市开市,街上的人流慢慢增多,马速慢下来,由疾驰变成晃悠,踏踏的马蹄声淹没在商贩的叫卖声中。 他喜欢这样的嘈杂声,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都说马跟着主子久了,通晓人意,秦瑞言的马有意无意几次路过宁王府前,见主人没有下马的意愿,只得载着他继续绕圈,就这样以宁王府为中心,绕了无数个来回。 夜半时分,一人一骑,策马慢行。人生的俊俏,马行的洒脱,怎生不惹人注目。 “小康,回吧!”秦瑞言后知后觉,见众人放下手头物事,侧目打量他,面露窘意,让马儿打道回府。 小康得令,撒气腿.儿,往安王府跑去。 秦瑞言一直藉助在安王府,说是藉助,其实是秦瑞恆那个祖宗,死皮白脸非得让他住。 这事儿得追溯到他幼年,秦瑞恆跟着安王妃进宫向皇后请安,在明月湖边偶遇兰贵妃,弯道过去见礼。兰贵妃带着秦瑞言在湖边赏鱼念诗,安王妃这一弯道,就弯出一堆事儿。 秦瑞恆一眼就看上了秦瑞言,那眼神就跟狼看上羊,美味在前,嘴角口水直流。那模样可把秦瑞言嫌弃死,心道安王叔莫不是生了个傻.子,当场给了个白眼,死活不愿跟他一块儿玩。 秦瑞恆拿秦瑞言没法子,但他有本事威胁他老子啊!那日一见后,回来死活不吃饭,绝食抗议,后来就高烧不退,不省人事。安王就这么个独苗,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自是急坏了,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江湖郎中也没少请,苦药汤灌了一碗又一碗,都不顶用。连日来,安王日夜不歇,亲自照料着,早朝不上,政事不理,惊动了天元帝。 当年先皇昏迷,太子早殇,安王排行老.二,母妃位份高,母族荣耀。天元帝虽教导在皇后名下,但母妃身份地位,且排行老三,论贵比不上皇后幼子宁王殿下,论年资比不得安王。天元帝能坐上江山王座,亏得安王主动相让,且于内忧外患之际,助他守住西境门户,坐稳江山。这样的扶持之恩,天元帝一直铭记在心。 第9章 天书之阁 天元帝摆驾安王府,亲自看望安王。凡事皆有因果,秦瑞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么病了,可太医和江湖郎中,一口笃定小王爷这是心病。 彼时秦瑞恆还是个六岁稚子,吃穿无忧,生而尊贵,能有什么心病?定是那些庸医无能。皇帝见安王憔悴得不成.人样,一怒之下,要将医者全部处死。 安王妃这才道出那日在明月湖偶遇兰贵妃和秦瑞言之事,皇帝虽觉得荒诞,还是让人去宫中传兰贵妃和秦瑞言。兰贵妃不敢怠慢,带着秦瑞言浩浩荡荡来了安王府。说来也奇,秦瑞言一踏进房间,秦瑞恆就醒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他。” 要不是碍着皇帝和母妃在侧,秦瑞言定会将那泼猴打得他爹都不认得。可形势逼人,秦瑞言忍着什么都没说,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是不乐意的。 秦瑞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当着皇帝和贵妃的面儿就闹起来,吵着要跟秦瑞言一起住。安王虽然爱子,但还是知道轻重的。 秦瑞言是皇帝亲子,且养在兰贵妃膝下,兰贵妃对他极好,爱护有加,定是不会让他住到安王府来的;秦瑞恆乃外臣之子,住到皇宫也不合适。可若不应他,万一闹出个好歹,把命搭进去,还不得要了他的老命。安王妃没办法,立在一旁,一个劲儿抹着眼泪。 关键时候,还是兰贵妃聪慧,三两句化解了尴尬。 “小王爷乃安王爷独子,家中无兄弟姐妹陪伴,甚是孤独,这才看上言儿,非得拉着他一起住。王妃若不嫌麻烦,可时常带着小王爷来漪兰殿小住,一来两个孩子可以相伴着读书、习武;二来我也可以和王妃姐姐叙叙话,解解乏。” 兰贵妃这法子甚好,安王眼前一亮,当即跪地求皇帝恩准。皇帝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办法,点头恩准。 自此,秦瑞恆成了秦瑞言的跟屁虫,走哪儿都甩不掉,连梅城那么偏的地方,那泼猴都有本事寻到,死气白脸地跟着。 后来,二人长成,秦瑞恆不便再去兰贵妃处叨扰,皇帝又迟迟不给秦瑞言单独开府,秦瑞恆就带着人,把秦瑞言全部身家搬去了安王府,秦瑞言这位皇子,就这样客居在安王府,一住多年。 秦瑞言品貌俱佳,待人和善,安王府的人都很喜欢他。因着自家小王爷胡闹,众人心里都觉着对不起秦瑞言,更是越发对他尊崇备至。 秦瑞言守时尊礼,从未晚归,今日.他进宫后迟迟未归,管家心里急,差人去宫里打听,漪兰殿的人说他早早就回了。小王爷在养伤,要是告诉他,定会闹得鸡犬不宁;王爷王妃昨日照顾小王爷一夜,早早歇下,不便打扰。管家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自个儿在门外亲自候着。 远远看到正门外,有位老者在踱步,不时朝街头看来,眼中满是焦虑。 第14页 “言殿下。”老者看到一个骑着匹枣红色的大马飞速而来,心中一喜。 秦瑞言勒住缰绳,小康高高扬起马蹄,随后落下,在原地踏行片刻,才停住。 “冯叔,今日闲逛,忘了时辰,回来晚了,害您久等,是瑞言的罪过。” “殿下,您这话就折煞老奴了。”冯叔牵过马,将马交给下人,带下去餵食后;吩咐人将晚膳和热水送去言兮阁;想着一时情急,惊扰了漪兰殿,得派人去知会一声。 秦瑞言在前边走着,默默听着管家吩咐完这个,吩咐那个。既愧疚又心暖,原来还是有人惦念着他的。 沐浴更衣,简单用过晚膳,秦瑞言去了趟恆悦阁,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没有惊动下人。秦瑞恆睡得四仰八叉,香甜无比。外人都道皇室子弟尊贵无比、荣华无双,可又有谁知道他们内心的苦楚。凡事都得三思而为,一有不慎,轻则跌入泥塘,重则粉身碎骨。他的一番任性,害的母妃伤身劳神、轻尘双手奉上天甲军兵符,才堪堪度过危机。 日上竿头,秦轻尘昨日熬了夜,早上起得晚些,正喝着小米粥,听着李叔汇报府中事宜。 “轻尘妹妹,早膳可还有,给我们来一份。” 秦轻尘手一顿,心里暗嘆,昨日花颜那颗碧莲丹是没白费,这才两日功夫,秦瑞恆这祖宗已经活蹦乱跳来蹭饭了,原本打算练上一日字的,看来又得作罢。 “就只剩一份了,当然是留给我言哥哥。” 这要是旁人,定会难堪。可安小王爷是何许人也,自顾自坐下,整理好衣袍,倒杯茶喝上,回道:“无妨,我们分而食之。” 秦瑞言倒是倘然,看来平日里被秦瑞恆锻鍊的不错。 “两位小哥来了!”凤嬷嬷脸上带笑,亲自端着小菜过来。 按着秦轻尘吩咐,凤嬷嬷恢復了原本容貌,退去粗布麻衣,换上一套天蓝色衣裙,行走间,步步生烟,可见武艺精绝。 秦瑞言与秦瑞恆每年都会去梅城小住一段日子,自是见过凤嬷嬷的真容,初见时惊艷不已,如今已能泰然处置。说来凤嬷嬷与二人还有半师之谊,承蒙她提点,二人武艺精进不少,尤其是秦瑞言,一点就通,很得凤嬷嬷喜欢。 “嬷嬷,好久不见。”秦瑞言起身,恭敬行礼,秦瑞恆跟着有样学样。 “小哥,不必客气。”凤嬷嬷躬身还礼。 秦轻尘看见凤嬷嬷碟子里的小菜,嘟囔道:“嬷嬷好不偏心,言哥哥一来,尽是好菜,我一个人的时候,啥也没有。” “轻尘,这可不能怪我,你起的晚,花颜那丫头连带着你那份全吃了。”凤嬷嬷委屈。 秦瑞恆笑道:“轻尘妹妹,你得想法子治治那丫头,她这会儿指不定躲哪儿消食去了。” 秦轻尘勾着手指,让秦瑞恆跟前说话,嘴角咧开,浅浅一笑,剎那一室芳华。 秦瑞恆附耳过去,“什么?没听清!” “秦瑞恆,你又在搞什么鬼,撺掇轻尘害我!”花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对着秦瑞恆后背就是一掌。 秦瑞言不但没拦着,还换了个位置,方便花颜动手。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凤嬷嬷在一旁,不时提点几句,秦瑞恆聪明,运功操控院中落叶,对付花颜噼头盖脸撒过来的毒粉,缠斗半晌,不但没输,还赢了一招。 这可是开天闢地头一回,秦瑞恆的护卫言欢激动得哭不得笑不得,脸上的色跟泼墨画似的。 “不好意思,嬷嬷的手艺太好,我一时没控制得住,把小菜全吃了,就剩这碗粥了!”秦轻尘用绢帕慢慢擦拭着嘴角。 秦瑞恆上一刻还在云端,阳光灿烂,下一刻就坠进冰窖之中,冷彻心骨。 “你不用瞪言哥哥,他喝的白粥,一口小菜都没尝。他自小知道疼妹妹,不像某些人,抢妹妹的吃食,霸占妹妹的玩具,一个不如意,还直唿妹妹的名讳,我都替他丢人。”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秦瑞恆也就欺负秦瑞言,到了秦轻尘这儿,只有挨收拾的份。 “嬷嬷,那个梅汁脆笋、酱香四季豆,我一口还没尝到呢!她欺辱我!”秦瑞恆斗不过秦轻尘,只能认栽,转身求凤嬷嬷。 都说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凤嬷嬷被他一哄,心情大好,给他一人重新备了双份。 “言哥哥,我们去书房叙话,让他一个人慢慢吃。” 秦轻尘故意将慢慢拖得特别长,配合恶狠狠地眼神,秦瑞恆突然止筷:“你是不是让花颜在里面加什么东西了?” 花颜眉毛一挑,“毛病。”转身回了自个儿院子,捣鼓她的那些宝贝去了。 凤嬷嬷有些心疼秦瑞恆,说道:“小哥儿,我在这儿,花颜不敢放肆的,你安心用膳。” 有了凤嬷嬷的保证,秦瑞恆才拿起筷子,重新开动。不是他多疑,实在是吃得暗亏太多。 书房里,早有人摆好练字的一应用具,墨已研好,熏炉里点着安神香,墨香夹杂着安神香,甚是好闻。 “这天书阁的器物就是好,墨香都比别家的味道绵柔几分。”秦瑞言夸道。 “这笔墨纸砚看着不俗,也不知道李叔怎么买到的。”秦轻尘有些意外,这天书阁开门做买卖,规矩大的狠,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他家东西。 第15页 “善物,天书之!”天书阁内,上至各国秘辛,下至笔墨纸砚,皆可成为柜上货,且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只是这天书阁有个规矩,挑人! 天书阁开遍天元大陆的每一座城池,每家天书阁门前都立有石碑,上书“良禽择木而栖,好物择人而侍。” 当然这些只是针对不凡之物,存放在二楼的珍宝阁;一楼摆放的普通的珍宝珠玩、日用器物,倒不似这么麻烦,往往价高者得之。只是他家的普通器物,与别家比起来,也是稀世珍宝。如此一来,虽然他家规矩奇特,但是生意奇好,常常有人为了他家一幅字画、一支笔,一掷千金,争得头破血流。 第10章 与言结盟 “言哥哥,你说这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天书阁连各国秘辛这种买卖都敢做,皇伯伯怎么就没将它一锅端了?依我看,天书阁这些年钱可没少挣,一锅端后收缴国库,岂不是两全其美?”秦轻尘把.玩着手中的狼毛紫檀笔,优哉游哉说道。 “妹妹又说笑了。” “有些人以为只要坐上那把椅子,就可唿风唤雨、无所不能。为此,不惜骨肉相残、血流成河,等有一日得偿所愿,才会发现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总有些人或者有些事儿,他也奈何不了,比如这天书阁。人只有在面对至亲之人,才会无所不能,是因为这天下,唯有至亲之人才会忍你、让你。” 听完秦轻尘这段话,秦瑞言脸色苍白如纸,四肢发冷。 “言哥哥,若有一日,你坐上那把椅子,会不会也向我举起屠刀呢?你知道,我是定不会反抗的,因为我是你的至亲之人。”秦轻尘语毕,将手中的狼毛紫檀笔扔到砚台之上,泼出的墨散落在雪白的纸张上,好似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墨蝶。 “我不会,我跟他不一样。”秦瑞言语气坚定。 “就算你会,我也会帮你的,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天元需要一代明主,而你是我替百姓择的明主。若有那么一日,你可以杀我,但定要善待这天元百姓,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秦轻尘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他敢,若有一日,他要杀你,我定先杀之!”秦瑞恆冲进来。 “那我只能先杀你,有些事只有他可以做到,而你我不能。”秦瑞恆跟秦瑞言向来形影不离,没想到他会向着她,秦轻尘有些意外,不过她意已决,谁都不能阻碍她的计划。 “若有那么一日,我疯魔了,你定要杀了我。”秦瑞言对秦瑞恆说道。 “当然,我欣赏的人定是一个暖如朝阳的君子,绝不会是一个诡谲小人。”这是秦瑞恆对秦瑞言的要求,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他虽然胡闹,但生而为人,该有的坚守还是有的。 “有你守着他,他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这样我也可以放心。”秦轻尘拍着秦瑞恆的肩说道,明明三人之中,她才是那个最小的,可她却老成如长姐,让人心安。 秦轻尘从袖中拿出两块玉牌,玉牌上刻有四朵梅花,两大两小,大的将小的护在其中,小的偎依在一起,相亲相爱。 “母亲喜梅,这是她的遗作,我看着喜欢,就刻在玉牌之上,一直贴身带着。现在赠与你们,若他日有难,可凭此牌调动任一天甲军中五千尖锐,见牌即生效,无需其他。” “我也有?”秦瑞恆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小时候陪你演练了那么多场排兵布阵,你以为我有那么闲?”秦轻尘翻个白眼。 秦瑞恆被怼得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说道:“妹妹,送个礼都送的这么有格调,不知该欢喜,还是忧。” 秦瑞言对秦轻尘恭敬行了一个大礼:“不管将来如何?为兄多谢妹妹的扶持之恩,瑞言对天发誓,此生定不负天元百姓,以报妹妹的信任。” “好!一言既定,驷马难追。”秦轻尘跟儿时一样,与秦瑞言击掌为盟。 暖阳透过纱幔,落在几个年轻人的脸上,纯情又生动。 秦瑞恆这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说道:“父王今日早朝回来,垂头丧气,我追问,他只说了四个字‘又要乱了!’这才知道,你一回来,就上交了兵符和公主印信宝册。我不放心你,拉着瑞言过来看看。” 秦轻尘拉着二人坐到茶案旁,水刚刚烧开,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取好茶叶,沏上一壶,给二人添上茶水。 “安王叔,倒是个明白人。”秦瑞言说道。 秦轻尘品了一口茶,火候急了,还是失了往日的神韵,涩而苦,香气全无,微微皱起眉头:“这茶残了,你们且等着,我重新沏一壶,定不会失手。” 将二人的杯子夺下,秦轻尘又重新沏了一壶,放在一旁,让茶慢慢入味。 “其实,我父王何尝不是个明白人,只是他如我泡的第一壶茶,行路太急,没得退路而已。”秦轻尘悠悠说道。 “宁王叔与我父王不同,他是这泡茶的水,一壶好茶的根本所在,而茶叶只不过锦上添花而已,竹叶青可行,龙井亦可行,若是没了这水,哪来的茶?”秦瑞恆自幼崇拜宁王,他认为好男儿当如是。 “确实,这一点我贊同瑞恆的见解。当年天龙关那一役,若宁王败了,太启国五十万大军踏过梅城,长.驱.直.入,将无人能挡。我等都会沦落为亡国奴,哪来的日日笙歌、逍遥度日。”秦瑞言话中带着愤懑,“我若有一日,变成那等贪恋权利,不顾国家百姓安危的伪善之人,你一定要亲手砍下我的脑袋。” 第16页 “这不用你说,我定会将你削成泥、搓成灰!”秦瑞恆答的痛快。 秦轻尘嗤笑道:“你惯会说大话,功夫不如人家,怎么砍人家脑袋。” 这话锋转的有些快,秦瑞恆耍起无奈,“我找花颜多要些毒粉,先毒死他不就成了。” “成!”秦瑞言想着秦瑞恆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秦轻尘从袖中掏出个纸条,递给秦瑞言,笑着说道:“恭喜言哥哥,即将单独开府,这是礼部选的封号,这个将来要记入史册的,得选个你欢喜的。” “轻尘妹妹,你人在梅城,何时在这京城,都能手眼通天了?”秦瑞恆没想到秦轻尘竟有这般能耐。 秦轻尘白了秦瑞恆一眼,“切,那是你没用。” 见秦瑞恆可怜巴巴的,秦轻尘心生不忍,告诉他实情:“这是兰贵妃派人送来的,言哥哥能单独立府,她没少出力。我就是能耐再大,也不如皇帝宠爱之人的枕边风。” 秦瑞言接过纸条,扫了一眼,递还给秦轻尘:“如果可以,我希望妹妹替我选。” “我选‘睿’字,希望言哥哥睿智贤达,守之以愚。”秦轻尘指着中间的睿字,目有星光。 “睿王,够气派!”秦瑞恆也很满意,“妈呀!小爷可是指着睿王脑门,说过我要他的人啊!有个这么气派的死党,日后出去倍有面。” “你就算没有我,也很气派,这偌大的京城,你想横着走,都没人赶让你竖着走,是吧!安小王爷。” “言哥哥,你这话也不全对,前日,他不就被人打出府了。” 秦瑞言想起帝师,点头称是。 “你说帝师啊!凤浥那小子太不够义气,我不就误闯了他家,脚都没站稳,就被一朵朵破花拍出来了。长是长得好,就是脾气忒差,不然我就带着瑞言将他抢过来,给轻尘做夫婿,倒也凑合。” “你见过他真容?”秦轻尘问道。 “这天下谁没见过,他十岁那年,不是在迎风楼上亮过相,一场春雨打败南坤国国师、赢得民心、乱了一众女儿心。如今世人传诵的‘凤首浅吟醉九天’,说的就是那个祸害。” “别扯,你怎知他名曰凤浥?是不是跟他有一腿?”秦轻尘笑得一脸奸诈,还状似无意挑眉看着秦瑞言。 秦瑞恆这次脑子转的快,没上钩,回道:“当然,小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就个帝师,还不手到擒来。” 秦轻尘自讨没趣,瘪瘪嘴哼了一声。秦瑞言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秦瑞恆一眼。秦瑞恆收到他的注视,打个冷颤,心疼地抱抱自己。 “好,我说。” “你也可以不说的,我们从不强人所难。” “是我自愿要说的,一点都不勉强。”秦瑞恆求生欲很强。 秦轻尘看着暗流涌动的两人,颇有意思。 “三年前,你嫌我烦,躲了出去,我去寻你的途中,偶遇花颜,那死女人扔给我一大包物件,让我转交华叔,自个儿跑没影了。我带着那一大包物件,来宁王府寻华叔,拍的门都快烂了,也没人应。华叔年迈,怕他有个万一,就翻墙进来,去他卧室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帝师啊!别磨蹭,继续说。”秦轻尘催促道。 “华叔房间竟然留有暗门,凤浥就那样大摇大摆进来了,手里拿着一红一白两个瓷瓶,他给华叔餵了两颗药,就坐到一旁闭目养神。我担心华叔,走近些,看清华叔身上扎了好些针。凤浥定是行针完毕,回府取药,去而復返,这才被我撞见的。” “你就没去搭讪?” “那傢伙连个眼神都没给我。”秦瑞恆如今回忆起来,仍觉得委屈,“轻尘妹妹,那傢伙的脸可是一等的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将他收了,让他日日喊我大舅哥,可好?” “做梦!”秦轻尘真想用茶杯拍死他,自个儿没出息,还要拉上她。 密道,帝师怎会知道宁王府的密道?秦轻尘让候在门外的李叔去请华叔来。说了会儿话,壶中的茶香越发浓郁,秦轻尘给二人续上茶水,大家一边品茶,一边候着华叔。 第11章 王府密道 秦轻尘的座位正对着窗户,视野开阔。 院内的草木,不甘落后,纷纷染上秋日的印记,黄的黄、红的红、青的青,一团和气。人总喜欢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万物之上,殊不知万物皆有本性,你若放手,它们自会盛开。当然,这种无为而治的想法,用在这个时代,有些天真。 李叔带着华叔,穿过门廊,向书房而来。李叔行伍出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华叔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李叔体量华叔,走几步后会等上几步,不多时,两人出现在门外。 “小姐。”二人躬身行礼后,李叔先行离去。 “华叔,您坐这边。”秦轻尘给华叔的座位添上软枕,招唿他坐下。 “小姐,老奴站惯了,您问话就是,站着答舒坦,可别让贵人笑话。”华叔不肯入座,年迈的老者骨子里有着宁王府的倔强,守礼站着。 “这二位贵人是自己人,您就坐呗。”秦轻尘起身,拉着华叔的手,非要他入座。 第17页 “华叔,我跟瑞恆日后免不了常来叨扰,您这么生分,我们可就难做了。”秦瑞言温声劝说。 “就是,就是。”秦瑞恆也跟着相劝。 华叔拗不过三人,将软枕往后拉开一段距离,跪坐在旁。 “华叔,您与帝师可熟?”秦轻尘开门见山问道。 华叔一脸茫然,想了许久,回道:“小姐,您说的可是十年前迎风楼上的那个小娃娃吗?那日,我守着王府,没去看热闹,自是不熟。” 秦轻尘狐疑,看着秦瑞言,他也一脸莫名。秦瑞恆说华叔房间有暗道直通帝师府邸,且帝师亲自给华叔瞧过病,任他平日里满口胡言,他也没胆子拿这事煳弄他们。可华叔自幼跟着宁王,对宁王府忠心不二,自不会欺骗秦轻尘。 秦瑞恆求生欲极强,拉着华叔的手问道:“那凤浥,您可熟?” “浥公子,自是熟的。” 秦瑞恆拍着小心脏,缓了一口气,华叔要是说不认识凤浥,他定会被秦轻尘和秦瑞言打死。 提起凤浥,华叔打开话匣子,比平日健谈许多。 “浥公子,他是咱们邻居,偶尔会来陪老朽坐坐,那孩子虽然不爱说话,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一身医术更是了得,老朽几次命不久矣,都是他给救回来的。不过,他好像不常在家,他们几个老傢伙命没我好,生病时浥公子不在家,外边的郎中不顶用,没能保住性命。” “咱府中是否有通往浥公子家的密道?”秦轻尘问道。 “有的,只是这事说来话长。隔壁的这座府邸,本是凤国设在天元的行宫,王妃乃凤国郡主,初来天元时,曾住过一段时日。凤国郡主瑰姿艷逸,性情天然,一颦一笑,占尽风流,她的横空出现,乱了多少天元儿郎的心曲。彼时我们家殿下正值青春年少,热血方刚的年纪,只那么一眼,就彻底沉沦。至今,我还记得他满心欢喜,跑回来说‘华伯,我爱上了一个女子,我去求母后给我们赐婚,我要娶她为妻。’殿下一辈子都被逼着做一个强者,只有那一刻他是真心欢喜的。只是天不遂人愿,他的母后不同意这门亲事,凤国遥远,不能成为他强大的助力。曾今的皇后娘娘,当今皇太后下令封闭府门,将殿下软禁在府中,以绝了他的念想。” “太后铁了心棒打鸳鸯,我父王不得已就修了这暗道?”秦轻尘只知父母感情甚笃,不知还有这段过往。 “是的,太后耳目众多,王爷出不去,只能借酒消愁,某日躺在屋顶喝酒,偶然发现王府与凤国行宫相隔不远,这才想到挖条地道的方法。于是,殿下白天假意喝的酩酊大醉,夜深人静之时,殿下挖这暗道。为掩人耳目,这暗道的入口就设在老奴的房中。” “两位哥哥,看看,娶个媳妇多难?”秦轻尘感慨道,“你们闲时,也得多练练挖地道,若天上没有鹊桥,咱还可以走地下的廊桥。” 秦瑞言和秦瑞恆虎躯一震,互看一眼,撇开脸。 “小姐,我特意问过浥公子,他说是你的旧识,代你照看我一二。” 华叔这话如冬日惊雷,震得秦轻尘头晕目眩。 “他自称我的旧识?”秦轻尘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华叔肯定的点头,“对啊!老奴特意给小姐看过,长得好,气质佳,且心善,能嫁。” “我是不是很老,一个一个都惦念着,怕我嫁不出去。”秦轻尘心累,外祖父在凤国威逼着人家父母,不肯人家儿子婚配;秦瑞恆动不动哪家小子长得俊,要给她抢来做夫婿;华叔连给他看诊的邻居都不放过,一心让她嫁。 “我家轻尘妹妹天人之姿,清华无双,怎么会嫁不出去!女子十五及笄,可议婚事,如今你十七,无心婚嫁,我们想着,多抢几个好的回来给你挑,说不定就有看上眼的。”秦瑞恆见秦轻尘脸色越来越差,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秦瑞言难得没有打断,看来他也同意秦瑞恆这荒唐的做法。 “你们怎么不让我去做山大王,还多抢几个回来挑!”秦轻尘越说火越大,“你们今年及冠,太子和应王跟你们一般大时,侧妃几个,通房丫头更是数不胜数,娃满地跑着喊爹,你们怎么不先自个儿抢几个回来,娥皇女英在旁,享受齐人之福。” 秦瑞言想着若是此刻,他被一群娃抱着腿喊爹,一群莺莺雀雀围着喊夫君,那场面太骇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妹妹,是为兄愚钝了,感情这事儿不急,咱慢慢寻,总能遇到个称心如意的。” “是,这事儿不急。”秦瑞恆点头附议。 总算熬过一波逼婚,秦轻尘揉着脑袋,“华叔,帝师说他是我故人,那带着厚礼,拜访一下故人,就算不得闯帝师府了。” “小姐,浥公子这段时日可能不在家中,他上次来说要出去一段时日的。”华叔搞明白凤浥就是帝师后,说道。 “本来还打算走正门的,既然他不在家,那就走密道,那儿定没有布阵,安全。”秦轻尘计较一番后决定走密道,查了许久,帝师的全名还是从华叔口中得知,这种失败不能忍。 秦瑞言和秦瑞恆自是捨命陪君子,她去那儿,他们肯定要跟着。花青一听要去帝师府,手中的青阳剑紧了紧,什么也没说,去前面开路。 第18页 华叔拧开密道的门,转身说道:“小姐,老奴守着门,你们快去快回。” 花青率先进去,秦瑞言第二个,秦轻尘跟着,秦瑞恆走在最后,前日在帝师府院中吃的亏,他可还疼着呢!此刻将剑横在身前,随时准备拔剑拼命。 密道与想像中不一样,不但不潮.湿,反而干燥清爽;空气流动自然,通风做得极好;墙壁上每隔几步,镶嵌着夜明珠,轻柔地光洒在地面,犹如点点繁星;夜明珠的案台中有幽香飘出,细看发现,案台存放着香袋,香袋里装有风干的花瓣;墙壁上绘着名川大山,笔法细腻,一气呵成,自成风骨。秦瑞言酷爱书画,苦练多年,自认不及其一分。 与花青和秦瑞恆的紧张不同,秦轻尘和秦瑞言被墙上的壁画吸引,二人不时驻足而立,品评一番。如此一来,不算长的密道,四人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完。 密道的尽头,大门敞开。 四人踏出密道,感觉几股杀气铺面而来,又迅速消散不见,无法追踪其踪迹。显然这里是有高手把守,只是功夫太高,他们感觉不到在何处。看来他们的主人算到,她会不请自来,故而大门中开,让人放行。 密道出口是个小院,按照方位,此处院落,应是帝师府后院。院中花团锦簇,春意黯然,与宁王府的秋风习习,形成鲜明的对比。 “紫蓝草!小姐,紫蓝草。”花青指着路前方的花田嚷道。 他本不善言辞,一日说不了几个字,今日如此反常,是因为这紫蓝草太难寻,而秦轻尘身上的毒必须靠这味药压着。天元大陆凡是适宜长此草的地方,他和花颜都去过,翻山越岭,饮寒雪喝兽血,什么苦都吃过,也就寻了那么几株,当宝贝贡在暗格里,另加了数道机关。没想到宁王府隔壁,帝师的院中长着这么一大.片。 紫蓝草,叶紫茎蓝,在花田里格外醒目。这片花田被划分成多个格子,一个格子种植一品花草,颜色形状各不相同,各自生长,泾渭分明。 这一大块花田,秦轻尘只识这紫蓝草。既然种在一块儿,其它花草必定同样珍稀,不是凡品可以比拟。 秦瑞恆不识花草,但是自小娇惯,养在金窟里,吃的用的见的都是稀世珍品。 “你们快来,看这地。”秦瑞恆指着脚下的地面说道,“是乌金石。” 乌金石,比黄金还要贵重的一种矿石,当年开国皇帝寻遍天下,所得仅够铺就太极殿一殿,别的宫殿只能用次一等的黑金石铺就。帝师竟然拿这乌金石铺院中的小路,还是整块裁剪,没有零碎,浑然天成。 第12章 开府选址 远眺望去,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布局精巧,青砖墨瓦,透着一种独特的风雅。 “秦瑞言,好好看看,比你家的宫城有品位多了。”秦瑞恆用胳膊肘蹭秦瑞言的衣袖,“帝师住在帝师殿那几年,真是委屈了。” “是委屈了。”秦瑞言点头。 “轻尘妹妹,我说的把帝师抢回去做你夫婿那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哪是个人啊!简直是座金山,不,他可能比金山还有钱,得是几十座金山。”秦瑞恆觉着这么座金山,放在自家妹妹院中,才不算吃亏。 这次,连花青也一脸期盼的看着她,主要是帝师有一大.片紫蓝草,紫蓝草可以压制她体内的毒,在花青的眼中,她的命是大过天的。 “好啊!那是你去抢,还是你?”秦轻尘指着三人问道:“就知道见财起意,帝师十岁功力就远超幻境,你们三加起来,都不够当人家下酒菜,还抢?做梦。” 暗处有人没忍住,一声笑传来。 秦轻尘扶额,丢人丢到人家院里来,也是醉了。 “回去,不看了。”不知为何,到了这里,秦轻尘心口莫名发疼,有些画面沖开束缚,争先恐后挤进脑袋里。 这回走的是正门,从后院到前庭的路边,凤颜花开的浓烈。粉中带金的花朵越来越模煳,最后成了一大.片金粉色,和脑中的画面夹杂在一起。 花青接住晕倒的秦轻尘,运起轻功,疾驰而去。 秦瑞言和秦瑞恆也吓坏了,二人追着花青回到宁王府,却被凤嬷嬷拦在门口,没能进去。 二人看着紧闭的宁王府门,只能干着急。 不多时,李叔出来传话:“小姐已无恙,她说这里耳目众多,为了日后着想,二位贵人请先回。” 秦瑞言和秦瑞恆这才姗姗离去,一路上,秦瑞言蹙着眉,想着心事,秦瑞恆几次叫他,他都没应。 秦轻尘晕倒,宁王府是人仰马翻,哪还顾得上门外候着的二人,他们是李叔自作主张打发走的。 秦轻尘醒来时,天已大亮,回京才几日,她都晕了两趟,连她自个儿都怀疑,能不能撑到改朝换代那日。 “嬷嬷,什么时辰了?早朝可曾散?” 凤嬷嬷给她披上外衣,回道:“散了。” “今日廷议何事,给我看看。” 接过凤嬷嬷递过来的摺子,仔细翻看,廷议第一件事是天甲军虎符的节制权,秦轻尘上交虎符,代表她放弃对天甲军的节制权,那么天甲军各路统帅的任命权就成了香饽饽。三方人马狗咬狗争得不亦乐乎,太子和应王争自是无可厚非,有这三十万军权在手,离皇帝宝座就更近一步了,怎能不争。只是这忠勇侯,不是皇帝的人吗?皇帝要是中意他,自会给他。他大可作壁上观,又何必惹得一身骚。皇帝今日倒没有大发雷霆,静静坐在王座上看戏。 第19页 第二件事是秦瑞言单独开府的事,老皇帝当庭亲封秦瑞言为睿王,并让钦天监择一块好地,给秦瑞言建造睿王府,至于册封仪式,需等皇太后归朝举行。 第三件事跟秦轻尘有关,让她这个一等荣华公主去天灵山迎回皇太后。那日秦轻尘在御花园大闹一场,将公主印信宝册还给皇帝之事,大家都心知杜明。然而,皇帝对此只字未提,还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去迎回皇太后,大家自是装傻充愣,当做不知情。看来她这个公主是推不掉了,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起身来到桌前,拿笔写了两块地名,交给凤嬷嬷,“转交给钦天监主司,让他把这两块地加进去,明日早朝奏请陛下。” 凤嬷嬷看了一眼,问道:“为何是两块?你不是早早就选定荒废的太启国行宫。这另外一块是何缘故。” “另一块是安王府的隔壁地块,明日我会让秦瑞恆去大殿上闹,非要将睿王府建在安王府隔壁。众所周知,秦瑞恆自小黏着秦瑞言,感情甚笃,可惜秦瑞言一直不得圣宠,没机会参与王位之争,他的兄弟们就没当回事。如今时局生变,秦瑞言熬出头,被封睿王,那些人自然不能让秦瑞恆再和秦瑞言搅和在一起,要知道安王手握西南重兵,且与皇帝有扶助之恩,他的话很有分量,而安王又是个儿奴。如此这般,那些人定不会让秦瑞言将王府建在安王隔壁。” “可除了这两块地,钦天监还选了别的地,万一商议半天,选了别的地呢?” “不会,那几块都是风水宝地,王气蔚然,当年定都金陵,那几块地可是皇宫的备选之地。咱们的皇帝最是迷信,他肯定不会同意睿王府选那几块地的,说到底,他还是最爱他自己。” “太启国行宫与隔着宁王府两条街,你选那儿作甚?”凤嬷嬷听到太启二字就不舒服。 “一来,此生我必定会踏平太启国,为父王母妃和我天元五万儿郎报仇雪恨!二来,秦瑞言是我选定的下一任江山之主,今日.他平了太启国行宫,来日就是太启国国土。三来,我研究过金陵城地形图,太启国行宫、宁王府、帝师府三者成品字形,宁王府可以修密道到帝师府,自然可以修密道到太启国行宫。四来,等秦瑞恆闹完,皇帝肯定脑门疼的厉害。秦瑞言抓.住时机,请求将太启国行宫修缮一下居住,既节省花费,又堵上秦瑞恆的嘴,老皇帝自会同意,并对秦瑞言心生好感,这个与世无争儿子比那两个争军权的懂事多了。” 听秦轻尘这么一解释,凤嬷嬷也觉得太启国行宫那地儿不错。 “宫中的谕旨不久就到,还得烦您老人家准备一下接旨事宜,拿出宁王府的威势来,莫让旁人看着笑话。” “这个你放心,前庭已装饰一新,新进的人都是早就培养好的,不会丢了脸面的。”凤嬷嬷嗔怪道:“这些若还要你挂心,我们就无地自容了。” 秦轻尘孩子气嘟囔道:“知道,凤嬷嬷最行!就没有您搞不定的事。” 凤嬷嬷用手指轻轻点着秦轻尘的额头,说道:“这才像个孩子,整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小心嫁不出去,回头找我哭。” “我才不要嫁人,我要守着嬷嬷过一辈子。” “那是你没遇到对的人,当年你.娘也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后来还不是跟你爹跑了。” “是啊,那个没良心的,跑就跑了,还留个拖油瓶,拖累您一辈子。”秦轻尘半开玩笑说道。 凤嬷嬷将秦轻尘轻轻抱在怀里,她太瘦了,怕一使劲将她的骨头掰断,眼中含泪:“我的轻尘,聪慧灵秀,姿容绝代,乖巧懂事,又怎么会是拖油瓶呢?能够看顾你长大,嬷嬷此生足矣。嬷嬷要活的久一点,等我的轻尘收復天下,还百姓一个风清气朗的国家;等我的轻尘,凤冠霞帔嫁给心上人;等我的轻尘生了宝宝,嬷嬷还要看顾宝宝长大。嬷嬷会活得久一点,轻尘也要努力,不能放弃,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好,我答应您,会尽最大力活着。” 凤嬷嬷亲自给秦轻尘梳妆,一头秀髮在她的指尖飞舞,不多时,炽凤飞云髻梳好,配上白玉凤鸟海堂钗、凤形玉步摇,衬得她人明艷不少,静静坐在那里,温婉灵动,自带清华,这样的女子连女子都离不开眼眸。 宫中谕旨未至,秦轻尘撑手坐在梳妆镜前,思绪飘到昏睡中做的梦,其实那也不算梦,是一个场景。昨日在帝师府,好多画面冲进她的脑子里,梦里那些画面,拼凑成一个场景。 那是一片灌木林,草木氤氲,幼年的她,趴睡在一头大象身上,前面有一银衣少年,背手缓缓而行,灌木林本没有路,他所到之处,草木纷纷避让,待他们通过,草木又会恢復原样。 秦轻尘想着,莫非儿时有过机缘,得仙人相助。据凤嬷嬷讲,压制她体内毒性的药方,乃高人所赠,每隔一段时日,药方都会调整。这高人不喜与人接触,每次换药方,他都是差一只鹏鸟送来,送完就走,花青曾试着追踪过那只鹏鸟,可那鸟振翅而飞,一瞬千里,人力无法与之相比,只得作罢。也不知道这位高人跟梦中的仙人可是同一人。 “小姐,圣旨到了。”李叔过来请秦轻尘。 第20页 秦轻尘整理好衣冠,去王府门前接旨。 府中没有主君,凤嬷嬷为大,她带着众人跪于门前,乌压压一片,秦轻尘知道进了新人,没想到进了这么多,这么一看,人丁兴旺,有大家族的范儿。她不是男子,不可能弄一屋子莺莺燕燕,生一堆胖娃娃,就只能多招些佣人,看着热闹些。 秦轻尘那日在御花园一战成名,宫中的人都知道这是位厉害的主,没费什么事儿,就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整的出不了宫门,身边亲信全损的地步。 她慢慢走着,传旨的太监自是不敢催促。待她跪稳,将圣旨宣读了一遍,小心递给她,没敢搭话。 秦轻尘叩谢主隆恩,和凤嬷嬷带着圣旨回了后院。李叔将准备好的银钱塞给传旨太监,太监喜笑颜开,本没抱什么希望,谁曾想这宁王府的人倒是上道。 李叔目送传旨太监离去后,让跪地众人散去。一场喧闹过后,宁王府又恢復了平静。 第13章 天元太后 一纸诏令,宁王府忙碌起来。 李叔吩咐人套车,凤嬷嬷忙着收拾出行所需,花颜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筛选着,秦轻尘出门,吃穿可以不带,但这药不能少。 秦轻尘趴在桌上,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司马”,就没有再动弹。 司马家族世代簪缨,贤良辈出,勋业灿烂,文豪蜚馨,乃世家门阀之典范。这几日在朝堂上,各方为了天甲军虎符归属权争的面红耳赤,无所不用其极,而身为当朝丞相的司马彦则保持中立,独善其身,并约束手下人各司其职,为君解忧,深得帝心。 天元帝下旨让秦轻尘去天灵寺迎回的皇太后司马毓,乃司马家族嫡长女,司马彦之姐。其母早殇,父政务繁忙,教养幼弟司马彦长大。姐弟二人感情深厚,一个为后宫之主,一个为百官之首,一内一外相互扶持,缔造着司马家族的荣耀。 说来,皇太后是秦轻尘的嫡亲祖母,比宫中的皇子公主们还要亲厚些,这大概是天元帝派她去的原因。这些年,皇太后与天元帝关系不太融洽,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外静养,自年节后,就在天灵山东山礼佛,谁都不见。天元帝多次派人去迎,连山门都没能进。 “嬷嬷,不用收拾了。” 凤嬷嬷收拾衣服的手顿住,“为什么?” “因为进不了山门啊!” “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可是她血脉唯一的传承,那老婆子不至于这么心狠的。” “我主动上交了天甲军军权,那可是她幼子的心血,我就这么拱手相让,老太太没派人来砍死我,已经算是仁慈,定是不想见我的。” 秦轻尘在梅城这些年,每年的年节,天元帝的封赏从未迟过,倒是她这位嫡亲祖母,啥表示都没有。想必老太太心里不待见她,天元帝这差事还真不好办。 “你的意思是不用去了,可皇帝谕旨都下了,不去岂不是抗旨。” “去当然要去,先缓上几日。老太太得知我将奉旨前去迎接她,定是一肚子怒火等着呢!我何必自讨没趣,不如让她消消火,咱再去不迟,况且我言哥哥的天下,怎么能放着司马家族独善其身,怎么也得让他们为江山社稷出点力,不枉百年世家的名声。” “你连嫡亲祖母都算计上了,真是不孝,小心他日九泉之下,你父亲找你算帐。”凤嬷嬷打趣道。 秦轻尘跟没骨头一样,眼皮都懒得动,回道:“父王当年为了我娘,忤逆祖母,连挖密道这种事都干过,他也好意思找我算帐;还有您刚刚直唿天元太后老婆子的,小心被拉出去砍头哦!” “她敢,她不找我,我还要找她理论理论呢!我们堂堂凤国郡主,嫁给她儿子,是人品不行,还是家世不配,至于挑三拣四,百般阻拦。” “嬷嬷,您当年就该这般找她理论,省的我父王挖了那么长时间的土,白受那份罪。” “那份罪不算白受,你.娘来天元帝玩了一圈,发现不过尔尔,已打算离去,后来发现你爹在家挖密道,觉得甚为有趣,就逗留了些日子,这一留就失了心,被你爹诓了去。” “果然要想留住女儿心,得先练一手挖地好手艺!”秦轻尘点头附议。 “我这东西都收拾一半了,怎么整?”凤嬷嬷询问秦轻尘。 凤嬷嬷最大的爱好就是规整,这收拾了一半停手,显然是不乐意的。 秦轻尘托腮想了想,说道:“嬷嬷,您继续收拾,天灵山东山太后不让进,咱住到天灵山西山去,西山有千年古剎天灵寺,大师云集,聆听一下佛音,于身心有益,也是极好的。” “我让李叔派人跟慈玄方丈打个招唿,到时直接入住天灵寺客院青竹院,最好不要打扰僧人们清修。” 秦轻尘贊同,“如此甚好,我白日就去东山入口跪着,和老太太死磕;晚上住西山青竹院,饮茶赏山间美月,不错不错。” “用得着这么较真?” “当然,得让天元帝看看,把老太太请回来,我可是流了血与泪的;更重要一层是我与老太太的血缘关系很单薄,不要有事儿没事儿把我抗前面,老太太看不上,不管用。” 凤嬷嬷噗嗤一声笑了,“你这秉性,跟你母亲一个样,当年德尚老王爷常常被她气得吹鬍子瞪眼,还是得乖乖就范。你父王就是太板正,要是也跟你这般滑头,就不会被人暗地里捅刀了。” 第21页 “那是,我会在敌人头上悬着刀,还是双刃的。” “好好,我们家小祖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厉害喽!” 凤嬷嬷跟秦轻尘有一搭没一搭闲话,收拾起来更是带劲,一会儿工夫整理好几个大木箱。秦轻尘回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没声了,趴在桌上唿唿睡起来。 凤嬷嬷将人抱到床.上,脱去外衣,盖上锦被,拉上窗幔,轻声关门退出房间。 花颜候在门外,眼眶微红:“嬷嬷,昨夜是鹏鸟送新药房的时间,我趴在窗台边,眼都没眨一下,可是它没来。” “昨日我也一夜未眠,再等等吧!说不定今夜就来了。”凤嬷嬷虽嘴上安慰花颜,但她心里也没底儿。 “如今这药快要压制不住小姐体内的毒了,小姐动辄就晕倒,一天比一天嗜睡。鹏鸟的主子我们都没见过,不知年岁,不知何许人也?万一他年岁已高,有个什么意外,小姐的毒可怎么办?这些年我.日日钻研《万毒圣典》,养了一堆毒物,就盼着研制出比魅灵更毒的毒,好以毒攻毒,可是至今没能成功,都是我没用,才不得不寄希望于这世外高人。” 花颜拼命控制住眼泪,心疼得炸裂,肩膀不自主地抖动。 “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说什么丧气话!”花青语气很兇,但眼眶也红着。 花颜哼了一身,跑回她的院子。 那日,宁王府的人被李叔勒令远离花颜的院子,众人只知道花颜在烧着什么怪东西,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凤嬷嬷夜里来了几趟,秦轻尘睡得很沉,并没有往日的警觉,心里更是担忧。花颜照例枯坐在窗台边,等着鹏鸟,待东方露出鱼肚白,鹏鸟还是没来,苦熬了两日,两只眼睛跟熊猫眼似的,被花青点了睡穴,扔到床.上补觉去了。 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凤嬷嬷整理好情绪,如往常一般,来见秦轻尘。 “嬷嬷,我起了。”凤嬷嬷尚未敲门,秦轻尘让她直接进去。 凤嬷嬷见她今日气色不错,心里跟着好过些,把线人呈报递给她,靠在她身边坐下。 秦轻尘翻阅完后还给凤嬷嬷,与料想的没什么出入,太子和应王的人见天甲军军权一时难如愿,纷纷把火力集中到秦瑞言择府这件事上,加上安小王爷秦瑞恆那一闹,二人更是卯足劲不让秦瑞言把王府定在安王府隔壁,秦瑞恆当然不依,要不是安王拦着,就差当庭跟太子和应王动手,三方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关头,秦瑞言自请入住太启国行宫,修缮一下改为睿王府即可。 脑壳疼的天元帝直夸秦瑞言懂事,那三个闹事的,太子和应王每人罚俸半年,秦瑞恆无官职在身,着安王回家加强管教。 秦瑞恆这傢伙戏瘾上身,散朝后出了太极殿,当着太子、应王和一干朝臣的面,追着秦瑞言就打,招招下狠手。秦瑞言躲闪不急,吃了亏,脸上都挂了彩,被太子和应王一顿冷嘲热讽,好不悽惨。 “嬷嬷,我越来越喜欢秦瑞恆了,真是个妙人,有趣极了!” 凤嬷嬷一惊,回道:“恆小子?” “您想哪儿去了。”秦轻尘无奈,凤嬷嬷又想到婚嫁那方面去。 “小姐,其实早在进京之时,我就把这京中适龄男子都盘算过一遍,这安小王爷自幼与你一起长大,性子外放内柔,很是护短,王妃为人和善好相处,不失为良配。” “我和他?”秦轻尘想了想,赶紧摇头,“不可能。” “为何?你们本就是同一阵营,结为夫妻,不是更好。” “那小子太粘人,这么些年缠得秦瑞言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若嫁给他,不得被他烦死,绝对不行,我怕一个忍不住,拍死他,安王不得找我拼命。” “唉!”凤嬷嬷嘆了口气。 “你也不希望府里整日鸡犬不宁吧!到时不还是您和李叔受累。” “我们不怕受累。”凤嬷嬷急着表态。 “我知道你们盼着我早日成家,好有人照顾我。可秦瑞恆那傢伙,跟我是同宗宗族的堂兄妹,是不能结为夫妻的。” 凤嬷嬷拍着脑袋,他考虑这儿考虑那儿,竟忘了这一茬,他们是血亲,不能成婚的。 “恆小子不行,你再挑挑别家,总能挑出个好的。” “嬷嬷,我答应你,绝不自暴自弃,有合适的定会抢回来。”秦轻尘这几日听抢这个字听得有些多,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凤嬷嬷嘴角含笑,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秦轻尘见凤嬷嬷没有发现她的嘴瓢,暗自偷着乐,殷勤地夸凤嬷嬷今日衣裳好看,妆容出彩。 第14章 去天灵山 秦轻尘在家长了几日蘑菇后,带着几车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天灵山。 天灵山离京都大半日的路程,凤嬷嬷在车上铺着厚厚的毡毯,秦轻尘服完药,枕着花颜的腿,睡得舒爽。 不出所料,车队在天灵山东山脚下被拦住。秦轻尘下车说明来意,太后的侍卫眼皮都没抬,很是熟练的传太后懿旨,“任何人,无太后传召,一律不得进山,违者杀无赦。” 秦轻尘自不会难为冷面侍卫,废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那儿,后背挺直,风吹不动。 第22页 凤嬷嬷陪站在一旁,花颜躲在马车里偷懒,李叔带着行李上了天灵山西山,先去安顿。 秦轻尘是天元帝的使者,天元王朝的一等荣华公主。她这一跪,自是有人禀告山上礼佛的皇太后知晓。 “还跪着吗?”太后念完最后一页佛经,问一旁的张嬷嬷。 张嬷嬷点头,眼含不舍。 香炉内檀香燃尽,太后取了一支新的,就着香烛的火点着,裊裊香气飘散开来。 “你倒是心软,才跪这么会儿功夫,就捨不得了?”太后换好檀香,嗔怪地看着张嬷嬷,“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张嬷嬷也不生气,将太后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给她捏着肩膀,“是是是,我越老越没用,不像小姐您,平日里半个时辰就做完的功课,今日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如此勤勉,奴才当然比不过。” “好你个巧嘴,越发没大没小了。”张嬷嬷幼年就跟着太后,四下无人时,一张巧嘴常常让太后头疼不已。 “我是没大没小,也不像某人,听说孙女受皇帝指派,生气;孙女晚来,生气;孙女来了,生气。我可怜的轻尘公主,一路风尘僕僕赶来,跪在山门外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 太后勉强维持的风淡云轻,再也保持不住,问道:“连口水都没喝?她身边人都干什么吃的,怎么连口水都不给。” “孩子大约在置气呢!要我也不喝,父母早逝,一个人养在那苦寒之地,嫡亲祖母连句问候都没有,是该生气。” “当年我么儿命丧天龙关,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楚,又有谁懂?新帝多疑,我的问候,就是那见血封喉的毒.药,为了她的性命,我也是不得已啊!”太后忆起那段往事,心如刀割。 “当年您若不阻拦宁王殿下与凤舞郡主的婚事,他说不定就愿意要了这江山,也好过人死灯灭的悽惨结局。”张嬷嬷见太后伤神,心有不忍。 “他那性子,定是要与凤舞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若是接手帝位,那些大臣们怎么可能不给他塞女人,凤舞那性子,定是不会与他人分享所爱,说不定连他都舍了,到时候也是鸡犬不宁。” “唉,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皇权,也不过是个枷锁,可怜我的小殿下,就这么陨了。”宁王殿下是张嬷嬷一手带大,感情亲厚,对于他的早殇,张嬷嬷至今意难平。 “你倒是个明白人,十五年过去,下一波风云再起,我这清静也快到头了。” “自轻尘公主上交了天甲军兵权,朝中顿时热闹起来,太子、应王和忠勇侯纷纷亮剑,皇上被气得不轻。” 太后从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轻嗤一声:“这丫头倒是有能耐,人刚回来就揍了凤仪,引得三方人马露出.水面,气得皇帝吐血,还给小六抢了块地皮建王府。”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女,有某人的风采。”张嬷嬷眼尾含笑,自豪得不行。 太后回道:“你这般替她说好话,她又不识你。” 张嬷嬷不甘示弱,回道:“你天天记挂她,她也不识你啊!” “你有理。”太后难得见她今日这么多话,不想与她再做争辩。 “这日头快落了,山中气温低,别把孩子给冻着,您要不要高抬贵手,放她进来。”张嬷嬷七绕八绕,其实就是想太后放秦轻尘进山。 “我知你念着阿宁,想护他的女儿,不过,你备的热菜热水怕是用不上了?” “为何?”张嬷嬷不解。 “她这跪,哪是跪我的,分明是跪给皇帝看的,人家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呢!你还在这儿自作多情。”太后见张嬷嬷一脸不解,索性给她解释一番,“皇帝这些年一直想与我和解,就是没寻着机会,如今轻尘回来了,他自是不会放过,急不可耐的把她派来,我若轻易放了她进来,日后皇帝少不得拿她威胁我。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轻尘故意跪在山门口,就是让我配合她演戏煳弄皇帝的。我若没料错,她晚上会住到西山天灵寺客院去,明日一早会接着来跪。” “这么折腾干嘛?咱还怕了皇帝去。”张嬷嬷还是不忍秦轻尘吃这份苦头。 “你忘了那时,先帝尸骨未寒,我宁儿带兵在天龙关拼命,他是怎么撺掇朝臣跪在殿前,威逼我让他登上帝位的。咱这位皇帝惯是会扮猪吃老虎那一套,实则狠着呢!轻尘跪是对的,咱们不能打乱小丫头的计划,尤其是你,不许下山去瞧,给我忍着。” 张嬷嬷回道:“我自是不会去添乱的,那孩子还是出生时见过,如今长成,出落成大姑娘了,也不知道随咱殿下多些,还是随凤舞郡主多些?” 太后从手旁暗格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摞纸张,叠得整整齐齐。 张嬷嬷接过,“是轻尘公主,从儿时到长成,全都有。” 画中,轻尘或在追蝴蝶,或在读书,或在睡觉,什么样的都有。 “阿彦知道我惦念她,每次送东西来,都会夹几幅丫头的近况,好让我活着也有个盼头。” “丞相有心了。”张嬷嬷一边翻着画像一边说道:“您竟然私藏着这等好物,到现在才给我瞧。” 第23页 “还不是你身边杂人太多!”太后拿过几幅,一起欣赏起来。 “别人近不了您的身,就退而求其次,把眼线都插在我身边,我送走一批,又来一批,我也不想啊!跟那帮小蹄子斗智斗勇,很累的。” “轻尘回来,那些人不能再留,你寻个机会,都打发了,换上可信的。”太后吩咐道。 张嬷嬷点头,回道:“您放心,一定会处理干净。” “突然换人,太惹眼,过段时日回鸾,不如让他们都留在天灵山,继续替我侍奉于佛前,替天元祈福。” 太后的方法确是上策,张嬷嬷深表贊同。二人这日一直窝在佛堂,翻看秦轻尘的成长史,不时还被画中的小人逗乐,笑上几声,像是回到几十年前,二人相伴偷熘出去玩的时光。 日落西山,晚霞褪去最后一丝光亮,守门人没得到太后谕旨,按时关上山门。 秦轻尘在凤嬷嬷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回了马车,花颜难得没有冷嘲热讽,铺好软枕,替她擦着药酒。腿上的淤青,经她的巧手一番按摩,散去不少,可看着还是骇人。 花青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在山道上,将马车驾得四平八稳。 天灵寺方丈慈玄大师独自候在寺门前,方丈年逾半百,慈眉善目,缥缈出尘,衬得千年古剎多了份空灵之感。 秦轻尘忍着膝盖痛,由凤嬷嬷扶着,前去见礼。 “大师,晚辈有礼了。”秦轻尘大礼拜之。 “公主,有礼。”大师打了一个佛偈,“山野清寒,里面请。” 秦轻尘跟着慈玄大师入寺,花青、花颜下车跟在后面。秦轻尘幼年毒发之时,曾得慈玄大师一味奇药,这才从鬼门关爬回来,宁王府为此感激不尽。 一路走着,快要到客院,慈玄大师都没再开口,只安安静静地带着路。凤嬷嬷本想着慈玄大师会念着与宁王忘年交的情分,给秦轻尘好个脉,问个诊的,可大师不先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秦轻尘还不知道大鹏鸟失约,未送新药方之事,她若开了口,秦轻尘定会怀疑,到时候就瞒不住了。 凤嬷嬷稳得住,花颜可不行。 见大师转身要离去,花颜什么都顾不得,身子横在人前,直.挺.挺一跪:“慈玄大师,我医道不精,求您给我家小姐看看。” 慈玄大师佛名远扬,得天下人敬爱,花颜这一跪,大有胁迫之意。秦轻尘连忙阻止,喝斥道:“花颜,不得无礼。” 花颜埋着头,不看秦轻尘,就那样跪挡在慈玄大师前方。 慈云大师倒是和善,笑着打圆场:“公主无需恼怒,花颜小施主也是一番好意,只是老衲水平有限,实在是帮不上小施主的忙。” “大师,您不试怎知不行?”花颜坚持要慈玄给秦轻尘看诊。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雨默动静体自然,万物皆有缘法,我不是轻尘公主的解语花,还请失主莫要强求。” 花颜被慈玄大师的佛语弄晕,抬眼看着大师,不知所措。 秦轻尘一把拉起花颜,给慈云大师让道:“大师,多谢提点,您慢走。” 慈云嘴角含笑,漫步离去,远远地丢过来一句话:“你若盛开,解语花自来。” 凤嬷嬷心中一喜,莫非秦轻尘还有一段了不得的机缘,能解了这魅灵之毒。 第15章 高人现身 “平日里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听,出丑了吧!”凤嬷嬷在花颜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 花颜捂着脑袋,见凤嬷嬷语气轻快,想着莫非大师神神叨叨地那段话有什么玄机,心情跟着拨云见日,拍拍腿上的土,随着秦轻尘跑进去,说道:“今日,我要跟轻尘一个屋。” “不行,你睡相太差,会扰了小姐的。”花青一边安顿马,一边儿替秦轻尘拒绝。 “我说行就行,轻尘,你定不会赶我走的。”花颜跟个狗熊一样缠在秦轻尘身边,小心避开她的膝盖。 “当然不会,你睡软塌,我睡床。” “成交。”花颜不待秦轻尘改口,抱着行李冲进去,“李叔,接着,都是你家小姐的保命良药。” 李叔脸色一白,飞身起来,在半空中稳稳接住,听着声响,还真是秦轻尘的药,花颜姑娘真是越发的不靠谱,但凡他慢上一步,药瓶落地,可如何是好。 “花青,你又抽什么疯?”花颜看着盯在房间门上的青阳剑嚷道。 花青哼了一声,拔回剑,收入剑鞘之中。 秦轻尘假装啥也没看到,她只要多一句嘴,花颜这傢伙非得烦个半天,才肯收手。今日.她跪了几个时辰,口水未进,此时口干舌燥,飢肠辘辘,实在没力气夹在花颜和花青之间拉架。 当然,这么多年,她也没哪次拉的住,索性装作不知,保命要紧。 李叔派人把晚膳端过来,秦轻尘对花颜和花青招招手,嘴都懒得开,拉开凳子,拿起筷子先开动了。 花颜虽待在马车里,但也颠簸了一日。花青坐到秦轻尘右手,端起饭碗,开始巴拉米饭。 “花青,你吃点菜,若他日.你娶上媳妇,还这副做派,你媳妇定认为我苛待你,才养成这光吃白饭的习惯。我虽然拱手让出了公主印信宝册,但这菜还是吃的起的,不用替我省。”说完,用公筷每样夹了些给花青。 第24页 花青啥话也没回,埋头吃起来,满满一碗菜加饭,一会儿就少了大半。 “轻尘,你偏心!我帮你揉了半天腿,啥也没有。”花颜不服气。 “我的祖宗,这桌上的菜,都是照你的菜谱整的,李叔平日里那般宠你,今日.你还开他玩笑,若是他今日没接住那些瓶瓶罐罐,得多自责,难怪花青生气,这事儿就是你胡闹,该打。” 花颜摸着后脑勺,回道:“李叔身手好着呢,怎么会接不住,你们竟瞎操心。” 秦轻尘拍着她的脑袋,“你莫不是忘了,李叔是因腰伤从军中退下来的,人家念着你这些年帮他调理腰伤,平日里,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给你备着,你怎么能捉弄他。做人潇洒随性固然重要,前提是不能给他人添麻烦。” “就是,你再这般胡闹,小心嫁不出去。”难得花青开口,竟一鸣惊人。 “我无所谓啊!反正轻尘也不想嫁人,她有钱又有闲,她养我啊!我看你这性子,谁家姑娘都不瞎,你估么着也娶不上妻,一起混吃等死好了。” 秦轻尘点头,“小人一定好好挣钱,养活二位大.爷。” 花青一口菜横在嗓子里,进不得出不去,憋的满脸通红。 秦轻尘递过去水,花青接过,一口气灌下去,这才喘过气来。 一顿饭在几人的相互揶揄中用完,花颜爬上她的软塌,拉过被子盖在头上,唿唿大睡。秦轻尘本想叫她来床.上一起睡,可花颜睡的极死,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得帮她重新理好被子,露出脑袋,才返回床.上躺着。 半夜,莺歌扑着翅膀,落在窗沿边,秦轻尘睁眼,穿待整齐,拿了佩剑,出门去。 花青守在院中,见秦轻尘跟着莺歌出门去,远远跟在后面,护卫她的安全。 莺歌是秦轻尘养的一只信使,它除了传达信息之外,还有一项独门秘技,追踪。莺歌能够根据气味追踪,即使这气味极小,也难不倒它。加上它的长相很特别,雪白的羽毛,额间一点红,看上去像白月光中的一点硃砂痣,秦轻尘初见时,就喜欢得紧,从碧云阁要了回来,养在身边。 客院的后面正是天灵山的最高峰玉镜峰,山道狭小,怪石嶙峋,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秦轻尘就着月光,小心走着。莺歌通人性,知晓她走的辛苦,飞得也慢。 起初,一人一鸟配合的很好,可到了半山腰,前方没了路,抬头望去,山体光滑,好似一面玉镜,从云端插入半山腰。 山体陡且秃,没有附着物可攀,秦轻尘试图将佩剑钉入山石中,施展轻功踩着佩剑,慢慢往上前行。谁知道佩剑刚入山石中,连带着旁边的山石一块滚落下来,玉镜峰的山石竟风化到如此地步,仿若一大块石豆腐,一碰即碎。 秦轻尘皱眉而立,莺歌落在她的肩上。大鹏鸟未能如约送来新的药方,凤嬷嬷和花颜一筹莫展,还强颜欢笑瞒着,怕她知晓。其实,大鹏鸟来过,只是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日,给她送来一小袋干果,转身就飞走了。大鹏鸟速度太快,莺歌追不上,只能根据它残留的气味,寻寻觅觅几日,才追到这玉镜峰。 前无去路,原路返回亦不甘。 山风起,雾气越发厚重,将秦轻尘淹没其中。虽然出门时加了件厚的披风,但寒气还是跟毒蛇一样,侵袭着她的关节,在骨头缝里游窜,冻得她牙齿直打颤。 一声鸟的嘶鸣,从云端传来,莺歌受到惊吓,从她肩上下来,躲入衣袖内。隔着衣袖,秦轻尘能够感觉到莺歌无法控制抖动的身体,一人一鸟在这半山之巅,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只是她是冷的,莺歌是害怕的。 能让莺歌怕到如斯地步,说明来者对于它,是绝对的强者。 秦轻尘循着声音望去,皓月之间,鹏鸟载着一人,从九天之上,飞身而来。 那人银衣软袍,剑眉星目,清华如朗月,缥缈如谪仙,嘴角含笑,缓步走来,大鹏鸟按他的指示,向山下飞去。 秦轻尘定定地看着来人,脑子里嗡嗡作响,总觉得她该识得他,可挖空脑袋,没找到芝麻点与他相关的记忆。 来人搂住她的腰,带着她向山顶飞去,山风强劲,他将她护在胸前。温热的胸膛,强.健的心跳,芝兰的香气,秦轻尘第一次离异性如此近,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好似他们早就一起待过千万年岁月。 他的轻功极好,转眼之间,二人来到山顶。 与山下的荒凉萧索不同,山顶生机黯然,一派艷.丽风光,竟是别有洞天。 谁能料到,天灵山高不可攀,人迹罕至的玉镜峰顶,竟然建造了一座恢弘的宫殿,殿前各种梅花开的好不热闹,扑面而来的花香,闻着通体舒畅,烟雾缥缈,如诗如画。 秦轻尘跟在银衣男子身后,左顾右看,眼睛就没闲着。她也算含.着金汤匙出身,自幼被珍宝珠器围绕,一般的器物压根入不了她的眼,可这儿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这座宫殿说是建的,不如说是长得。宫殿的樑柱都是活着的苍天大树,一应桌椅也是长在地上的,连墙壁上的壁画也是活的,活的藤蔓上栖息着活的鸟。因地制宜,因势而建,巧夺天工。 秦轻尘跟着男子来到后殿,后殿倒是简陋,除了一张寒玉床,别无他物。 第25页 “请。”男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床。这三个组合在一起,难免不让人想歪,秦轻尘环臂挡在胸前,一脸警惕。 男子见她这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这一笑,天地间都失了颜色。 秦轻尘不想被美色所惑,歪着脑袋,不看他。 “再过两个时辰,天将大亮,你的家人见你不知所踪,定会着急,且你今日还要去东山脚下跪着,恭迎太后回京。你确定要浪费时间与我在这儿干耗着。” 男子语气和缓,一身清华,确实不像孟浪无礼之辈。 秦轻尘抿了抿唇,问道:“你要作甚?” “十五年已过,你母亲在你体内下得禁制效力越来越低,魅灵之毒正在慢慢侵袭你的筋骨,靠寻常的汤药已无法压制,每隔一月,必须由我运功替你驱除外泄的魅灵之毒,每次驱毒需耗费半日,若有寒玉床相佐,一个时辰即可。” “你是那个世外高人?对,鹏鸟是你的信使,你自是那个高人,我这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秦轻尘有些混乱,自问自答一番。世外高人不都是鹤髮白须的老者吗?这人虽稳重有佳,但绝大不了她几岁。 “你若不信,不凡一试。” 男子扣住秦轻尘的胳膊,一勾一拉,秦轻尘的外衣飘落在地,只着一件里衣和他面对面,端坐在寒玉床.上。男子的外袍尚未落地,银光一闪,一只雪狐扑过去接住,抱在怀里,当着二人的面,熟练地叠起来,叠完男子的,再去收拾秦轻尘的衣物,许是女子衣饰与男子不同,雪狐琢磨了半天,才叠整齐她的衣物,最后将瑟瑟发抖的莺歌摆在衣物的中央。忙完这一切,雪狐跳上寒玉床,自顾自睡起来。 第16章 初次见面 “专心,跟着我的内息走。” 秦轻尘闭眼,感觉对方的真气通过掌心进入体内。 宁王本是好武之人,家中藏书囊括天下武学,其中不乏精品。秦轻尘含毒之躯,内耗过重,想要修炼顶级武学,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她不甘心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一辈子,就着藏书阁内各家武功心法,能学多少是多少,一顿瞎折腾,竟也修得一些内力,加上外功练的好,出门对付几个毛贼,还是绰绰有余。 此刻对方真气进入她的体内,秦轻尘才知道沧海一粟的真正含义。她自身的真气混沌、绵.软,小小的一团绕在丹田之外,而对方的真气浩瀚、精纯,如一条庞大的银龙,矫健多姿,朝气蓬勃,进入她体内,瞬间掌握了主控权,将她那坨软.绵绵的真气,包裹在内,抽丝剥茧般,一层层地洗涤,沖洗,半晌过后,秦轻尘明显感觉自身真气清透起来,比以前多了一份生机,丹田内的隐痛感也减轻不少,许是她的内力精纯后,对丹田内的魅灵之毒压制能力加强。 银龙洗涤完秦轻尘的内力,又顺着她的奇经八脉,将她体内的魅灵余毒清理一遍,其中有一处经脉是天生不通的,银龙被阻挡在外,无法前行,只能原地盘旋。秦轻尘苦修多年,武艺还是个半吊子,自是知道今日对方所做的一切,损耗极大。 那处闭塞乃是先天的,要想后天靠外力突破,实在是难,不想让对方白白损耗真气,伤及本源,她刚要出言阻止,谁知对方的真气银龙,突然散去形态,化作千万条银针,一鼓作气,向她体内闭塞的经脉攻去,那些阻塞之物轰然塌陷。那条自小闭塞的经脉一经打通,整个体内的气血都活了起来,身心舒爽,通体畅快。 对方撤回大部分真气,仅留一小部分,似银色小鱼,在她体内慢慢游走一遍后,见没有异常,这才撤离她的身体。 秦轻尘睁眼,见对方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与初见的清华朗月,让人敬畏不同,此刻的他似一弱柳扶风的少年,眼眸含笑,静静地看着秦轻尘。 与他的弱不禁风不同,秦轻尘此刻生龙活虎,一蹦老高,竟撞到了屋顶,捂着脑袋轻飘飘地落下,手还是那双手,腿还是那双.腿,怎就突然身轻如燕了。 雪狐被声响惊醒,瞪着四条腿,伸展身子骨。圆熘熘的眼睛,看着秦轻尘,又转向他的主人,许是没见过他的主人如此柔弱过,吓了一跳,嘴里呜咽着什么。 “小雪,我无恙,她是轻尘,你今后就跟着她,好好照顾她。”男子用仅有的力气抬起手指,摸着雪狐的脑袋。 雪狐似是不愿,嘴里咕噜噜说着什么,拿脑袋使劲蹭着男子的手掌。 “阿雪,要乖。” 雪狐抬起脑袋,眼中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男子。 人家耗损内力,救她性命,这种大恩大德几辈子都还不清,哪还敢夺人所爱。 环顾四周,没有衣橱之类的物什,他身上的内袍湿透了,肯定不舒服,得重新换一件。 “你的寝殿在哪儿?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衣裳。” “在东殿。” 秦轻尘胡乱套上外衣,跑向前殿,去给他寻衣物。 男子听闻她没有称唿他公子,而是以你相称,心情更是愉悦,嘴角上扬,眼眸含笑,灿若星辰,怎生一个勾人心魄。 “小雪,那是你的主母,她身体不好,爱犯迷煳,还爱瞎操心,你要替我好好照应着,不许耍小性子,你爱吃的干果,大鹏已经送到她那儿去了,你若不跟她回去,那些干果怕是会被别人家的狐狸吃光,那可是碧雪果,大鹏忙活一年,才收集到那一小袋呢!” 第26页 雪狐圆熘熘的眼睛转啊转,一会儿看向男子,一会儿看向殿门,一会儿看着屋顶,小脑袋使劲消化着男子的话。 秦轻尘来到东殿,顾不上打量,直奔衣橱,打开柜门,里面清一色的银色衣物,外袍绣着各种浅色云纹,内袍倒是无甚区别,秦轻尘拿了一件内袍,想着这样嫡仙一般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洁癖,又给他选了一套外袍,关上柜门,跑向后殿。 “给。”秦轻尘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想了无数套说辞,临开口就憋出这么一个字,那些感谢人家救命之恩的客套话,对着这张脸,一句也说不出来。 “轻尘,你还没有问过我叫什么?” 男子并不急着接过衣服,反倒问了这么一句。不是秦轻尘忘了问他姓名,而是她不敢,到此刻,她的脑袋还是懵圈的,总觉得这样的人物,多半是神仙下凡,不敢唐突,也不愿惊扰,怕此次相逢,只是黄粱一梦,清晨醒来,什么都没了。他的这番话,将她拉入现实。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请受小女一拜,多谢救命之恩。”秦轻尘捧着衣物,郑重一跪。 谁知她腿还没碰到地,就被一股气流拖住,重新站好。感觉眼前华光一闪,手里一轻,男子从寒玉床.上起身,一身新衣站在她的面前,头髮也干了,用一支木簪整齐地束在脑后。 这一夜经歷了太多奇事,对于他这秒换装的技能,秦轻尘也没那么惊讶了。 “轻尘,你这一生都无需跪我。”男子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深处有着暖暖的温情,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凤浥。” 凤浥还有一句话忍着没说,“很高兴与你相逢。” “天元帝师,凤浥!” “是。” “我们幼年就相识?” “是。” “为何救我?” “你猜?” 问题又回到秦轻尘手中,其实,她早该猜到他是凤浥的。这样的人物,天地间只此一位,十岁才冠天下,武功致臻幻境,如此风华绝代,何人能望其项背!只是没想到,她幼年就与他有了羁绊,救命、护命、保命,这样的恩情要如何偿还? “冬日将至,天将大寒,我身无长物,唯有此雪狐,相伴多年,今日赠与你暖手,就当是见面礼。现已东方露白,我让大鹏送你回去。” 不待秦轻尘反应,他将她圈入怀中,稳稳地放在大鹏鸟背上,他负手退回峰顶,感觉怀中一暖,雪狐被他扔进怀中,与莺歌撞个满怀。 大鹏鸟将秦轻尘送回院中,被冲出门来的花颜撞见。 “师父,轻尘没了!”花颜看到秦轻尘从大鹏鸟背上下来,一嗓子没喊完,又嚷道:“花青,大鹏鸟来了,快追!” 这次,大鹏鸟倒没急着走,待轻尘站稳,它用脑袋蹭着秦轻尘的衣袖。 若是一般鸟类,这画面看上去定是温馨的,只是这大鹏鸟比秦轻尘还高一头,歪着个脑袋作亲昵状,看上去无比怪异,实在要夸,也只能说它娇憨得可爱。 “你不是看着的吗?怎么轻尘就没了!”凤嬷嬷披着外衣匆忙出来,人未站稳,被院中的场景惊着了。 大鹏鸟抬眼看了一下两人,又俯下.身子,用脑袋蹭秦轻尘的衣袖,誓要将这场鹏式卖萌进行到底,直到秦轻尘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作为回应,大鹏鸟才一本正经地站好。 王之蔑视的眼神,扫了一下四方,心满意足迎着初升的太阳飞走了。 花颜指着自己的鼻子,沮丧地说道:“师父,我竟然被一只鸟鄙视了!看我不毒死它,烤着吃。”说完就撸起袖子,准备追去。 一道银色闪电划过,花颜步子尚未迈开,就被一团银球砸倒在地,碰了一鼻子灰。 “妈呀!天山雪狐,传说中神族的灵物,其血可解百毒。”花颜顾不得狼狈,死死按住雪狐,眼睛冒着精光。 秦轻尘一个健步过去,将雪狐从花颜的魔爪中解救出来,护在怀里。 “小姐,你的武功。”凤嬷嬷眼见着秦轻尘一阵风飘过去,一阵风飘回原地,身法比之前利落数倍。 花颜也看到了这一幕,爬起来按住秦轻尘的脉搏,先是沉默不语,再后来大喜过望。 “轻尘,谁给你洗髓了?”联想起刚离去的大鹏鸟,“莫非是那个世外高人。” “嗯。”秦轻尘点头。 凤嬷嬷拉过秦轻尘,亲自把脉。 “不但洗髓,还打通了奇经八脉!”凤嬷嬷也不敢相信秦轻尘的这等奇遇。 “我自生来就有一处经脉堵塞,恩人用内力给我沖开了。”秦轻尘如实回答。 “洗髓,沖开堵塞经脉,这不得耗费一甲子功力才能办到。”花颜说道。 “一甲子功力。”秦轻尘心道凤浥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哪来的六十年功力可舍,但是今日.他的损耗确实很大,不知道好好休养,能不能恢復。 “轻尘,高人为何突然替你洗髓?” “恩人说我娘在我体内下的禁制效果渐弱,部分魅灵之毒已侵袭我的血脉,单纯的汤药压不住毒性,冰蚕吸毒也无大效,需要每隔一月替我运功驱毒。” “每隔一月就得驱毒?” 第27页 秦轻尘点头默认。 花颜不敢往下追问,但秦轻尘明白,每隔一个月就得运功驱毒,对他的身体损耗定是极大,说不定还会伤及他的本源。他与她非亲非故,何须如此。就算是爹娘的旧交情在,十五年尽心配制解毒良药,送上天山冰蚕,已经仁至义尽,完全不必拼上性命,救她这个无关之人。 第17章 朝堂辩论 秦轻尘用完早膳,独自步行下山,去东山脚下,继续跪着。 东山守门人,打开山门,见秦轻尘跪的笔直,眉眼淹没在山雾之中,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是今日的她与昨日不太一样,昨日.她虽跪着,但锋芒未敛,一看就是在跟太后置气,祖孙两隔着山门较劲。今日.她淡然得过分,不像一个活得人,更像这山间的草木,随遇而安,无欲无求。 一整日,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目无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花青得她允许,远远候着。 凤嬷嬷和花颜急的团团转,只一顿早餐的功夫,秦轻尘突然性情大变,说她有些事要想想,让她们不必跟着,就一个人去了东山。谁知她想事情的方法,就是不吃不喝,折腾身体。 与二人着急上火不同,雪狐从秦轻尘房间找到了大鹏鸟事先送来的碧雪果,吧唧着嘴,吃得正欢。 花颜眼中精光一闪,看着雪狐,秦轻尘不让她们跟去,可没不让这傢伙去,它可是恩公所赠,面子还是有的。 花颜趁雪狐不注意,抢走它的口粮,说道:“小东西,若是你主子知道你撇下轻尘,自个儿躲在这儿胡吃海吃,会不会放干.你的血,扒了你的皮给她暖手?” 雪狐停下吧唧的嘴,盯着花颜,思考着她的话,想着凤浥临了的交代,一个鱼打滚翻身爬起来。 “这才像样儿!”花颜对于雪狐的知趣,相当满意,摸了摸它的脑门,以示奖励。 雪狐就这样被花颜诓骗,背着比它轻不了多少的简易食盒,下山送饭去了。 秦轻尘看到负重而来的雪狐,自是知道花颜搞得鬼,摸着雪狐的脑袋,说道:“小雪,是不是那个姐姐欺负你。” 小雪眼中含泪,拼命点头,遇上知心人,一路的不甘也没那么重要了。 秦轻尘看着小雪,想着昨晚那段初见,整理了一日的思绪,仍然没循着落脚点,感觉告诉她,得远离凤浥,这个人的恩情,她要不起,可事实告诉她,你逃不掉的,命都是人家给的,想逃也没这个脸面。 秦轻尘是个理智到极致的人,从记事起,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已习惯将算计精确到毫釐,只有这样,她才能将这天下算计了,达成父王母妃的心愿,还天下一派清明。 如今,凤浥这个例外,就这样毫无徵兆落在她早已布局好的棋盘上,她要如何处置这颗意外?弃了,她没命,还下什么棋;放任,她又输不起,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小雪用爪子打开食盒,里面是凤嬷嬷亲自做的糕点,都是她喜欢吃的。鲜花饼的香气,跟着山风,盘旋在山门处,久久未曾散去。可秦轻尘没有胃口,喝了两口水,让花青把糕点分给守门的侍卫,继续跪着。 雪狐没吃过这种糕点,偷偷藏了一个,品尝一番,好吃得想哭。 待太阳落山后,秦轻尘起身,抱着雪狐,和花青一道回了西山。 凤嬷嬷见她跪了一日,气色还好,心中稍安,忙摆好晚膳,一家人围在一起,花颜尬讲了几个笑话,气氛这才好些。 后面的日子,秦轻尘日出而跪,日落而归,格外准时。 就在东山的守卫以为,这位轻尘公主要这样跪到天荒地老之时,她晕了。 五鼓三.点,天元帝设朝太极殿,聚集两班文武官员。 这几日廷议,总有人扯到天甲军的节制权上,一议再议,还是那套说辞,三十万天甲军节制权事关国体,需早做定夺,以安边防,定民心。 天元帝近日消瘦了,缩在龙袍里的身躯,并不似往日挺拔,岁月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帝王也不例外。只是这位江山掌控者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用浑浊的老眼,扫视着慷慨激昂的户部尚书李元清。 李元清本是状元之才,口才了得,一段话有理有据,缜密无缝。他早逝的妹妹乃当今太子生.母,为了家族的繁荣,自是竭力替太子争这三十万的天甲军节制权。 面对李元清的说辞,应王的支持者一时语塞,无话可驳,只能干嘆气。 局势偏向太子,应王脸色很难看,暗骂一帮庸才,昨夜商议一宿,话都没说出口就败了。而站在首位的太子脸露微笑,好不得意。 “太子、应王。” 天元帝突然点名,声音不算大,焦灼的双方倒安静下来,准备聆听上.位者的决断。 “你们说说,三十万大军每日需多少粮草,这些粮草于何时、何地徵集,如何转运至四大粮仓?若遇天灾人祸,收成不好,如何养活这三十万人?” 这道题不太好答,应王退后一步,让太子先答。 太子余光瞥了一眼应王,躬身答道:“回禀父皇,粮草的筹集一向由兵部负责,户部协办,至于收成不好的年份,可开国库放粮。” “既是天灾人祸,收成不好,那国库余粮是先供应军队,还是灾民呢?” 第28页 太子没想到天元帝会追问,略加思索答道:“军队守卫边防,护我家国;百姓辛勤耕作,护卫社稷,二者皆是我天元子民,自是同等重要,需想方设法两全,保其吃饱穿暖。” 太子这太极打的妙,巧妙地转移话题,答非所问,混过一劫。 天元帝没说话,指着退到后面的应王,“你来,继续。” 应王出列,回道:“父皇,儿臣认为无论是军队,还是灾民,都不能单纯依靠国库余粮,还需自救为上。现下并无战事,可耕作、练兵并举;至于百姓,朝廷可出钱向商户购买余粮,供百姓度过危机,也可以减轻赋税为由,鼓励富户捐出闲粮。” 相对于太子的敷衍,应王还算尽心。可天元帝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脸色更沉了。 “你们两个日日吵,日日争,都想要这三十万天甲军的节制权。连三十万人每日需多少粮草都不清楚,又哪来的脸来争这三十万兵权?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自以为取巧的太子和应王,被天元帝这么一呵斥,吓得腿软,纷纷跪倒在地,腿骨与黑乌金石地面撞击声清晰可闻,“父皇,儿臣知罪。” 天元帝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两人,沉声说道:“天甲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我天元第一铁军,尔等可知它的由来?” 这天下谁人不知天甲军乃已故宁王殿下所创,当年皇位更迭之时,宁王的唿声可是高于今上的,后来今上登位,宁王夫妇站死他乡,众臣都选择性遗忘那位天之骄子,缄口不提他的往事。今上突然提起已故之人,这是何意? 见没人回答,天元帝嗤笑一声,说道:“你们其中不乏他的故交好友,是朕苛待六弟,让尔等不敢提他的名讳?还是尔等忘性大,不记得他了?” 众臣纷纷跪地,高唿请皇上赎罪,心里直打鼓,不知上.位者这是要干什么? “朕之六弟,天资聪颖,少年英才,创立天甲军,守卫边境,威慑各国。皎皎儿郎,卫国而死,现在竟无人记得他了!岂不可笑!” 众臣一身冷汗,跪在太子、应王身后的忠勇侯,不经意蜷了蜷手指。 “六弟去后,荣华公主代父节制天甲军,前些年江南闹蝗灾,西南水灾,北境大旱,粮草短缺,她一个女娃娃,没跟朝廷要一颗粮,想尽办法将三十万人养活。如今她接朕旨意,前去天灵山迎回太后,跪在山门外七日,今晨身体受不住晕倒,你们身为哥哥,竟然有脸在这儿,跟朕讨要天甲军的节制权!” 闹了这么些天的天甲军节制权,在老皇帝搬出宁王父女之后,告一段落,无人敢再提。 散朝后,太子回了东宫,把书房里能砸的全砸了,还不解气。下人们不敢拦着,心惊胆战地跪在门外。管家无法,只得跑去后院,请来太子妃萧氏,萧氏温婉,徐徐行来,不见急躁。 萧氏关好门,找了一块可下脚之地站稳,劝道:“殿下,恼怒伤身,您气坏了身子,不正中他人下怀。”萧氏貌美,声音软糯可人,听着甚是悦耳,经她这么一说,太子火气消了些。 萧氏见状,继续温言相劝:“殿下,恕臣妾斗胆,今日之事,您不算输。” “为了这三十万兵权,这么多人日日夜夜想计策,嘴皮子磨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就不算输?” “父皇乃江山之主,这天下都是他的,您的权力和荣华,也是他给的,输给他,不算输。” 萧氏的话犹如暗夜里的一盏明灯,太子眼前一亮,转怒为喜:“爱妃所言甚是,只要应王没拿到这三十万兵马节制权,我就不算输。” “爱妃,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氏乃萧太师之女,貌美才高,品行俱佳,有金陵第一美女之称。一次诗会上,与太子偶遇,太子对其一见倾心,求天元帝赐予他为太子正妃,天元帝考察一番,甚是满意,下旨赐婚。 第18章 天山雪狐 太子本以为取了个美娇娥,没想还是个女诸葛,更加对其宠爱有加。 “明日一早,殿下需亲自前往天灵山,与轻尘公主一道跪于山门前,直到太后回心转意,同意回鸾为止。如有可能,尽力拉拢轻尘公主,有宁王府拥护,您的储君之位定稳如泰山。” “秦轻尘早就上交了公主印信宝册,她一个孤女,再没有公主身份加持,宁王府靠什么拥护我?”太子并不看好萧氏的建议,“你可能不知,父皇一直对宁王府忌讳得紧,天甲军的兵权更是他的心头大患,早就想要拿回来。今日早朝那番话,只是用来膈应我和老五的,当不得真。” 萧氏捂嘴浅笑道:“殿下,可愿与臣妾再打一次赌,就拿殿下的这块玉佩作赌注如何?” 太子心里一顿,上次他召集谋士,商议与应王争夺天甲军兵权一事,萧氏就曾与他打赌,说他定会白忙乎一场。今日看来,他不但白忙一场,还被天元帝当庭数落,丢了颜面,确实是她赢了。 太子眉头紧锁,不自觉搓.着手,想着萧氏那番话的可能性。 “这次我听你的,不打赌,爱妃可否说得明白些。”太子看着萧氏,目露期待。 萧氏嗔怪道:“还指着这场赌约,赢了殿下的玉佩呢!殿下着实小气。” 第29页 太子将萧氏拉入怀中,点着她的翘鼻,说道:“这块玉佩,乃亡母遗物,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本宫戴着它一日,本宫的娘舅才能安心,尽力替我筹谋。等他日,本宫入主江山,爱妃自是本宫的皇后,天下的珍宝,任汝挑选。” “臣妾就喜欢这块,若他日江山得定,殿下再赠我也不迟。”萧氏撒娇。 “好,都依你。” 萧氏不再矫情,给太子解释其中缘由。 “父皇忌讳的是已故宁王,不是轻尘公主。从今日早朝的情行来看,父皇定会重用轻尘公主,不日将交还兵权。至于缘由,其一,公主乃宁王府后人,受天下人爱戴,厚待宁王后人,更能彰显帝王胸襟宽广,仁爱天下;其二,宁王用兵如神,公主有其父遗风,目前天甲军的人员配制无懈可击,父王是个明白人,不会跟自己的江山过不去的。其三,公主乃一介女流,即便功高震主,也不会威胁帝王的宝座;其四,若真有功高震主一日,可择一户无权无势人家,将公主下嫁,再收回兵权也不迟。” 太子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由,震惊不已。 “你这么一分析,倒也在理。父皇七窍玲珑心,惯于算计,说不定真会将兵权还给秦轻尘。” “殿下,且拭目以待。”萧氏自信满满。 四更时分,太子妃目送太子轻装简从,骑着快马出京,往天灵山方向而去。 应王得到线人密报,得知太子赶往天灵山,不甘落后,带着僕从,追赶而去。 早朝时分,天元帝见山唿万岁人群里,少了太子和应王的身影,心想这两崽子还不算太笨。昨日,天元帝摆明态度,天甲军节制权他自有定夺,谁也别争,争也没用,加上今日两大正主双双失踪,往日斗得不亦乐乎的朝会,今日寡淡的狠。只有司马丞相提议了几件不甚重要的事,大家各抒己见,议了议,就散了朝。 这边太子和应王前脚出京,秦轻尘就收到了消息。 秦轻尘此刻正抱着被子,喝着汤药。帝师给她洗髓驱毒,身体大好,本来计划跪个两三天就晕的,现如今耗了七日才晕死在山门前,平白浪费掉四日光阴。 “好好喝,不许剩!” 花颜每次监督她吃药,都跟勾栏院中老鸨似的,有种逼良为娼既视感。 秦轻尘皱着眉头,一脸生无可恋,这些年吃过的汤药加起来都能染黑月亮河,本该习惯这苦药渣子味才对,可她就是习惯不了,每次喝药前,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硬着头皮上。 “有本事拿自个儿的身体做赌注,就得喝得下这苦药渣子啊!”花颜见她那样,撸.着雪狐,讥讽秦轻尘,“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倒是喝啊!苦死你。” 秦轻尘放下碗,一脸怒气,回道:“我道今日这药怎么这么难喝,原来是你做了手脚,你的医者父母心呢?有这样对病人的医者吗?” “不好意思,我是靠制毒、解毒闻名天下的,这医术只是练练手而已,你竟然要求一个制毒的有医者父母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不管,这做了手脚的药,我不喝,万一你魔性大发,毒死我怎么办?”秦轻尘耍赖,将药碗往桌上一搁。 花青站在一旁,脸一会儿皱,一会儿平,不知如何解决二人这官司。 雪狐见秦轻尘扔下.药碗,跳到桌上,抱着药碗,勐灌起来。今日凤嬷嬷给它做了一堆好吃的糕点,它全给吃了,现在口干的不行。 秦轻尘想要夺碗,不待她出手,雪狐抱着碗,一道银影掠过,它稳稳站在窗台上,碗里的汤药一滴未曾溅出。 “它莫不是成精了!”花颜颤巍巍地指着雪狐。 秦轻尘想着,真是什么人养什么样的宠物,除了佩服,她也没有别的想法。 “你不是说它是神族的灵宠吗?既是神族的灵宠,有些过人之处也属正常。”秦轻尘想要帮着雪狐打马虎眼。 “你这药里,我可加了足足的黄连,它就这么给喝了!”花颜一时口快说出真.相,忙捂住嘴巴。 秦轻尘可没打算饶她,“花青,揍她。” “花青,你敢,爹娘可在天上看着呢!”花颜威胁花青。 “小雪,咬她,就是她往你喝的汤药里加了足足的黄连,才这么苦的。” 此刻,雪狐喝完汤药,一脸认真地看着秦轻尘。许是想起凤浥的嘱咐,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花颜扑过来。 花颜大惊失色,冲出房门逃命去了,雪狐跟着追出去。 秦轻尘轻唿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不用喝药了。谁知凤嬷嬷掀帘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小姐,这碗没有黄连,不苦,我还备着蜜饯,喝完吃几个,嘴里就不苦了。” 秦轻尘嘆口气,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凤嬷嬷出马,这药是喝定了。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汤中加了安眠成分,她迷迷煳煳地睡过去。 醒来时,日上三竿。 秦轻尘穿戴整齐,正欲前往东山山门,继续跪着。 花青抱剑靠在门外,听到里间有声响,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太子和应王到了。” “不管他们,从后门下山。”秦轻尘心中不悦,百善孝为先,这二位竟然越过太后,先到她这儿来了,是打算拖着她一起担着不孝之名,还是让天元帝瞧瞧,他们急着找她结党,一块儿谋这江山。就这种智商,怎么活到现在的,真替那些早夭的皇子冤得慌! 第30页 秦轻尘不想被二人追上,徒惹麻烦,施展轻功,一路疾驰,来到东山门前跪着。 李叔收到花青传音,过来禀告太子与应王,“启禀二位殿下,我家小姐已在东山门恭候二位尊驾。” 应王圆滑,自是明白秦轻尘的意思。忙起身告辞,太子虽不知秦轻尘搞得什么鬼,但应王走,他也没有理由留着,遂一起离开。 太后在院中散步,张嬷嬷打点完一应事务,过来陪她散步。 “皇帝把太子和小五打发来了,人到了吗?” “到了,二人先去了西山,扑了个空,此刻和轻尘公主一起跪在山门前呢!您见与不见?” “一国储君,一个亲王,加一个一等荣华公主,这阵仗,看来皇帝定要与我做这整寿了?” “皇帝这是感恩您的养育之恩,您何苦与他置气伤身。” “天元太后七十大寿,届时万邦来朝,四海来贺,定会劳民伤财。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不富裕,我本想着能替国库省点也是好的,皇帝偏要拿我这生辰,大做文章。”太后折了一支梅花,放在鼻尖轻嗅,“如今倒好,不回倒显得我这老太婆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那我这就去安排回宫事宜。” “不急,让那两个身娇肉贵的也跪上几日,替他们老子尽尽孝。” “可轻尘小姐也一起跪着呢!”张嬷嬷捨不得秦轻尘。 “她昨日不是晕了,明日还可以晕啊!那丫头不喜欢那两个混小子,定不会安分与他们一起跪的,你不要瞎操心。” “可!”张嬷嬷还想说什么,被太后打断。 “我的嫡孙女跪了七日,我都没回,他的儿子来做做样子,我就乖乖回去,这不显得我的乖孙女不如他儿子金贵。” “当然是咱们家轻尘公主金贵,必须跪。”两位老太太在这一点上心很齐。 太子与应王赶到东山脚下,只见秦轻尘着一身素雅罗裙,身姿挺拔,跪在山门外。 “轻尘妹妹,安好。”太子先行见礼。 “太子殿下,应王殿下,圣安。”轻尘起身回礼,给二位让了块地,跪到后面。 太子和应王见状,只得跪到前面,太子跪于上首,应王次之,秦轻尘最后。 守门人没见过这阵仗,留一人看门,另一人去山上禀告皇太后知晓。可张嬷嬷说太后乏了,吃过药睡了。 太后这一睡,几日没有懿旨传出,守门人不敢擅作主张,放人入山。 秦轻尘每隔一日晕一次,回西山休养一日,第二日继续陪太子、应王跪着,如此这般,三人又跪了七日,在晚霞散落西山之时,张嬷嬷带着太后懿旨来了。 第19章 再上玉镜 次日,太后銮驾回京,秦轻尘染了寒症,留在天灵山西山休养,太子和应王随太后先行回京。 天灵寺的客院视野开阔,秦轻尘趴在院中高台上,看着太后回京的队伍,旌旗高展,锣鼓喧天,绵延数里,好不气派。 “小姐,为何不与太后一同回京?她派人送来这个,大有求和之意,您何不顺着台阶下呢!”凤嬷嬷见秦轻尘一直盯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劝说道。 “再等等吧!”太后昨夜派人送来一块翡翠令牌,上面刻着“司马”二字,意思不言而喻,对于秦轻尘的所谋,她是默许的。司马家族世代簪缨、贤良辈出,在朝中根基深厚,得之将事半功倍。太后是秦轻尘嫡亲祖母,她自是想要与她亲近,奈何做戏要做全套,既然用久跪无用,与太后不亲,来打消皇帝疑虑,好早日赐还天甲军兵权这招苦肉计,她定是要坚持到最后。 不与太后一同回京,还有另一方面的考量,与太子和应王保持距离,向天元皇帝表明心迹,宁王府不会参与党争,只愿做个纯臣,忠于今上,戍卫国土。 “那您这病,打算病到何时?”凤嬷嬷问道,知道归期,她和李叔好打点车马,收拾行李,早做准备。 “容城的人到了吗?”秦轻尘问道。 “已经到了桂城,大约三日后可到金陵。” “传信,让她们三日后,在金陵主街上拦下我的马车,切记,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 “好,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就接出来这两个吗?” “瘟疫爆发后,容城知府把城封的死死的,连个苍蝇都飞不出来。碧云阁牺牲了一大堆好手,才送出来这两个,听说容城已是人间炼狱,到处是化脓的尸体,百姓们不懂隔离,缺医少药,感染者不计其数。” 秦轻尘听后,手不自觉紧握,指甲嵌入肉中,血染红半个手掌,疼而不知。 “如今外援无法进入,将花颜配的药方,给容城碧云阁传过去,让他们设法先自救。尽我们所能,购买所需药材,先行押运至容城邻近的宜县和嘉禾县,备用。” 凤嬷嬷按照秦轻尘的吩咐,先去筹备。 此时,太后的銮驾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秦轻尘关上后窗,抱上正躺在床.上消食的雪狐,出门离开客院。 “花青,我去玉镜峰,你去帮花颜的忙,她要调度药材,一个人搞不定。” 第31页 花青听后,不再跟着,返回院子。不是他不想跟,是跟也白跟,上次他跟着秦轻尘爬玉镜峰,没爬几步,突然起了大雾,明明只有一条上山的路,他却原地绕起圈,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秦轻尘爱好广,什么书都读,他跟着也看了些,一本书上曾提过,世间有些阵法,只需几块小石子,就可将人困在方寸之地。 他心知被阵法所困,更是急得不行,怕有人对秦轻尘不利,把能用的法子都试了个遍,还是找不到出路,最后精疲力尽之时,大鹏鸟出现,解了阵法,将他送回客院。想必是那位高人除了秦轻尘,不想见外人,这才半途布阵将他拦下。 秦轻尘来到玉镜峰半山腰,大鹏鸟早就候在那里,见到她来,扑着翅膀迎过来。 顺利来到山顶,白天的风光与晚上不同,奼紫嫣红,艷.丽了些。因为宁王妃的缘故,秦轻尘独爱腊梅,奼紫嫣红中,她独爱那一抹淡黄,以及那股暗香。在秦轻尘的想像里,那股暗香有娘.亲的味道。 不过,今日.她来不是赏景的,半月前,他替她洗髓取毒,内耗过甚。虽说他对于她是一个意外,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但她确实无法绝情到,对他不管不顾,在回京之前,还是想来看上一眼。 秦轻尘直接去了东殿,那是他的寝殿。 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答,秦轻尘推开门,进去寻人,空空如也。屋内燃着薰香,床头衣架上挂着一件外袍,人应该还在玉镜峰。 秦轻尘正打算出门去寻,在她臂弯里唿唿大睡的雪狐醒了,圆熘熘的眼睛四处看了看,突然来了劲,从她臂弯里跳下来,跳上床,一个跳跃,抓.住床头的一个挂饰,用力一拽。 墙壁后一个暗门打开,雪狐跑回来,要嘴咬秦轻尘的裙摆,示意她跟它走。秦轻尘想着雪狐以前跟着他,自是对这儿熟悉,也没多想,跟着它进了暗室。 这暗室其实是个天然的岩洞,洞中云雾缭绕,温度比外间高些,沿着人工修葺的道路,越往里走,温度越高,隐约有水流的声响。 雪狐把秦轻尘拉进来,自个儿却一道银线闪过,跑没影了。凤浥给她的这只雪狐,性格成迷,懒起来能连着睡三日,动起来能上房揭瓦,喝的了苦药,吃的了鲜花饼,打得过花颜,跑得过花青,是个厉害的主。 地面湿.滑,秦轻尘小心翼翼地走着,雪狐突然折返,从云雾中窜出来,再次拽住秦轻尘的裙摆,死命往前窜,小小的身子弯成一张弓,绷得紧紧的,显然遇到难事。 秦轻尘心知不好,顾不得其它,抱上雪狐,使上轻功,向溶洞深处飞去。在溶洞的尽头, 有一处藤蔓环绕的石门,石门上浮动着一层繁复的花纹,花纹似水波,不断变化着。雪狐从轻尘怀里飞出去,一股脑撞上那石门,砰的一声,反弹回来,雪白的脑袋上隐隐有红色沁出,它仿若不曾察觉,后退几步,又沖了上去,这次直接给弹飞出去,秦轻尘眼疾手快,侧身飞出,捞住雪狐一条腿,护在怀里,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小雪,凤浥在里面。” 雪狐拼命点头,因撞击力量过大,此刻它的脑门红了一片,加上湿.润的眼眶,看着可怜至极。 雪狐本是凤浥的灵宠,对它的味道甚是熟悉,它说在里面,肯定是在里面。秦轻尘抱着受伤的雪狐,走近石门,想看看这门是怎样个古怪。 谁知,门上流动的花纹,待她靠近,竟安静下来,不再流动。秦轻尘伸手一摸,奇怪,那花纹竟是雕刻在石门上的,手指能够清晰地摸.到。手指顺着花纹的纹路走着,直到将所有的纹路走过一遍,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她似乎在哪儿见过类似的花纹。 秦轻尘一遍一遍地比划着名,突然她伸手拽下脖子上的玉佩,这块玉佩她自幼戴着,体型不大,贵在精緻透亮,上面既没有雕龙,也没有画凤,只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儿时每次毒发,她就用手一遍又一遍描着玉佩上的纹路,熬过那段痛苦的时光。 秦轻尘比对着玉佩和石门上的花纹,终于在石门的右下角,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凹槽,过于惊喜,手抖个不停,颤抖着将玉佩按进那个凹槽,安静的花纹突然光芒四射,再次流动起来,方向与先前相反,速度先快后慢。 一人一狐,死死盯着石门,突然花纹消失,轰隆一声,门由内打开。里面的雾气比外面更甚,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凤浥,你在吗?”秦轻尘一遍摸着往前走,一边喊着凤浥。 可雾气之中,除了她的声音,连个迴响都没有,雪狐也与她失散了。 “啊!”秦轻尘惊唿一声,人掉进水里,水是温的,池也不深,秦轻尘扑通几下,挣扎着站起来,眼睛有少许适应,能看到一些近处的景致。 她大约落在一个温泉池中,也有可能是个药池,因为池水里有着浓郁的药味。看不清池的边界,秦轻尘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在水里走着,边走边喊:“凤浥,小雪。” 大约走了二三十丈,小雪吱吱的叫声从右前方传来。 往右前方又走了几十丈,看到小雪趴在一个人影身边,秦轻尘心急,脚底一滑,整个人飞出去,刚好砸到那人旁边,慌乱中不知道拽了什么,拖着凤浥一起倒在水里。 可怜的雪狐,被他们砸出的水花,淋成落汤狐狸。 第32页 秦轻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半爬起来,见凤浥往水里沉去,慌忙中托住他的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半抱在怀中,空出一只手,狗.爬式前进,好不容易将失去意识的他,拖回池边。 都说久病成医,虽然有花颜照看她的身体,但秦轻尘也跟着学了点皮毛,摸.到凤浥的脉搏,脉搏虚弱地跳着,万幸,人还活着,活着就好。 秦轻尘把身上的药一股脑掏出来,大部分都是解毒丸,只有一瓶碧莲丹,是续命良药。 倒了两颗碧莲丹,撬开凤浥的嘴,将丹药塞进去,捂住他的嘴,让他把丹药吞进去。 可凤浥就跟浮萍似的,秦轻尘一松手,他人就滑向池底,更别说吞丹药了。 废了好大劲,将他从水里拖出来,半靠在她身上,这才稳住身子。刚一番折腾,两颗碧莲丹都被他吐到池水里了。秦轻尘心疼得不行,如今她身上就这一瓶碧莲丹,能给他续命,总共也没几颗,他这一下子吐掉两颗,可如何使好? 第20章 设法救人 雪狐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秦轻尘,一副你今天非得把人给我救活,不然就咬死你,给它主子陪葬的架势。 秦轻尘有些明白,每次她厥过去,宁王府一家老小恨不得替她受过的心情。记得以前曾在一本民间的话本上看过,病人无法咽食时,可以嘴对嘴餵。 虽然秦轻尘常常忽略自个儿是个女孩子的事实,但真要嘴对嘴餵一个男子药,她还是有些不得劲的,总觉得心里别扭的慌。可又转念一想,他救她性命,因她而伤,怎样都是要救他的。再说她这辈子不曾打算婚配,名节什么的,不重要了。 倒出剩余的碧莲丹,秦轻尘一把捂进嘴里,转过头吻上靠在她肩头的凤浥。 室内温度很高,凤浥唇却冰凉,靠近他嘴唇的一剎那,秦轻尘被冰得一个激灵,身子跟着抖了一下,她这一动,凤浥的身子往下滑去,她伸手去捞他,没想到失去意识的凤浥,重的狠,她人没捞住,自个儿被他带着,趴倒在他身上。一旁吃瓜的雪狐,吓得一蹦老高,远远躲开冒失的两人。 秦轻尘一只手搁在凤浥脑袋下面,想要护住他的头,被重重地撞在青石上,疼得眼泪流出来。 话本上曾说男女嘴唇相碰那一刻,就是醉生梦死开始之时。现在看来,全是胡诌,她现在是手疼嘴冰,痛苦至极。 秦轻尘抽回凤浥脑袋下的手,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想要从这块软冰上爬起来。要命的是,这男人身子骨软的跟一滩烂泥,她左挣扎又挣扎,人没爬起来,倒把他的衣服给扯开了,不敢看下.身下,鼓着一嘴药拼命努力着。 突然腰身一紧,身下昏睡的人儿,睁开眼睛,深棕色的眼眸似乎能勾人魂,秦轻尘就那样被他的眼睛吸了魂,鼓着嘴巴一动不动看着他。 天旋地转间,两人换了个位置,秦轻尘仰躺在青石上,看着放大的俊颜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数他浓密的睫毛。 “张嘴。” 秦轻尘脑袋当机,张开嘴巴。 “乖。” 凤浥很满意秦轻尘的配合,嘴角溢出一抹笑容,那抹笑容,似来自深海的明珠,柔和而炫目。 嘴中的药丸被凤浥舌头一勾一带吸走,吞咽下腹,好看的喉结蠕动着。 秦轻尘张着嘴巴,傻傻地看着凤浥,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意识到什么后,把脑袋往旁边一转,心道非礼勿视,默默地念起清心咒。 一遍清心咒念完,心情平復不少,久久没有动静,秦轻尘又转过头来,对方正定定地看着她,不敢盯着他的眼睛看,青石硌得慌,想着爬起来,可凤浥半个身子还倚在她身上。 “帝师,那个,那个烦请您起身,容我起来。”秦轻尘别扭半天,总算把话说完整。 谁知身上不但没轻,还重了。 凤浥直.挺.挺压过来,秦轻尘惊唿出声,张开的嘴唇对上他的嘴唇,跟第一次不一样,此刻他的唇是温的。 “轻尘,闭眼。”他的声音沙哑中透着诱.惑。 秦轻尘受到蛊惑,闭上眼。 他的舌犹如一条柔软的红蛇,在她的唇齿间攻城略地,引导着她的唇.舌,跟着起舞。好闻的碧莲香气,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流出,将她笼罩其中。 他似一只不满足的炎兽,一遍又一遍地肆虐着她的唇.舌。秦轻尘莹白的脸蛋,红得能滴血,温度越来越高,整个人都烧起来,她急需一份冰凉,来缓解身上燃烧的灼热。 秦轻尘脑袋烧的迷迷煳煳,手不自觉到处摸索,凤浥身子一顿,抓.住贴在他身上点火的柔夷,离开他贪念的唇。 秦轻尘得以唿吸,摊在凤浥腿上,大口唿着气。而凤浥则暗自运功,死死压住心中的悸动和身上沸腾的血气。 半晌,两人总算平復过来。 秦轻尘不敢看凤浥,更不敢想刚刚发生的一切,缩着头当乌龟。 凤浥脸色如常,自带清华,与刚刚那个情动的少年郎判若两人。他先替秦轻尘整理好衣裳,再收拾好自己,抱着她轻点水面,飞到石门前,手指一弹,石门自动打开,脚不沾地带着秦轻尘飞跃岩洞,出了暗门。 将秦轻尘放在床.上,动作轻柔,似在放一件稀世珍宝。打开衣橱,选了套女装,递给她。转身进了屏风后面,去更衣了。 第33页 抱着衣裙,秦轻尘愣在当场,他这是算到她会来,连衣服都备上了,还不止备了一套。刚刚衣橱门打开,她看到整整一排女装,清一色素雅高洁,与他银色系的衣袍搭在一起,相得益彰。 屏风后窸窸窣窣换衣的声响停止,看来凤浥衣服换好了,在等她更衣。 湿衣服穿在身上确实难受,秦轻尘不再别扭,脱去湿的衣裙,换上干净的,取下头上歪斜的珠钗,让湿发垂下来,自然风干。 “我好了,你出来吧!” 凤浥听到她的召唤,走了出来。他倒是神奇,头髮丝全干,一丝湿气都没沾上。 许是发现秦轻尘在打量他的头髮,凤浥说道:“我用真气烘干的,要不我度你些真气,助你烘干?” 凤浥换了身衣服,人却别扭起来,跟个无措的少年,话都说不利落,也不敢看秦轻尘。 “你多大?” 秦轻尘勐地发问,凤浥没回过神,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一双凤目无措地看着她。 秦轻尘用手摸了一下脑门,试图缓解一下尴尬,换了个文雅的说法:“敢问帝师大人,年芳多少?” “二十,尚未及冠。”凤浥涨红了脸。 秦轻尘瞥了他一眼,心道还好还好,不是位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不算太亏。 凤浥自不知道秦轻尘的想法,不然定要吐上一升血。来到她身前,准备运功给她烘干头髮。 秦轻尘一把擒住他的胳膊,说道:“你干什么?” 凤浥指了指她的头髮。 “你知道内功有多难修炼吗?怎么能如此浪费。”不知道是不是凤浥的脸红,给秦轻尘壮了胆,她双手叉腰,对着凤浥一顿吼。若是凤浥还是那个风淡云轻、清风自徐的凤浥,她定是没那个胆子的。 对于她的变化,凤浥一惊,以为她生气了,憋了半天,回道:“不难练的,再说烘个头髮,费不了多少。” 秦轻尘听他这么一说,顿觉憋屈。想她十七年来,一有空就抱着各家的武学典籍,勤学苦练,好不容易练了点内力,还差成那样,得靠他洗髓,才真正为身体所用。人比人,果然得气死人。 越想越伤心,她当着他的面,开始掉玉珠。 凤浥见过她儿时哭鼻子的样子,但成年后她坚毅果敢,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怎会掉眼泪。见她这样,凤浥悬在半空,给她输送真气的手,不得不缩了回来,站在一旁,更加无措。 这些年,秦轻尘为了不让旁人忧心,一直端着,从不敢轻易掉眼泪。不知为何,今日当着凤浥,她倒毫无顾忌地抹起眼泪。 凤浥递了块巾帕给她,趁她哭得起劲,暗自用内功,烘干.她的头髮,找来梳子,将她的头髮梳整齐。曾想过有一日会替她绾髮,他擅自学了点,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待秦轻尘哭完,头髮不仅干了,还梳了髮髻。凤浥在髮髻上插着一支梅花簪子,木质的,梅花雕刻得栩栩如生。 秦轻尘嗅了嗅鼻子,取下梅花簪子,托在手上,这种木头材质,她没见过,纹理与一般的木头不同,疏密均匀,呈淡淡的紫色,隐隐有一股子幽香,需仔细闻才可闻出。 “这个我不能要。”刚哭得狠了,秦轻尘的话带着很重的鼻音,双手托着簪子还给凤浥。 “这是建木的,经常佩戴,可以减轻你体内的毒性,我寻了好久,才得一小块。”凤浥见她不要,连忙解释道。 “建木,《海内经》有言,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缘着建木,上下于天。”秦轻尘搜刮出脑中对于建木的记忆。 凤浥点头,“正是此木。” “那不是登天的天梯吗?你将天梯砍了?” 凤浥被她的话逗乐,说道:“这世上怎会有登天的天梯,只不过这建木效用奇特些,稀少些,才慢慢衍生出那等传言。” “既然这簪子材质这么神奇,就更不能要了!”秦轻尘强行将簪子塞到他手里。 “轻尘,你现在莫不是要与我撇清关系。”凤浥收起懵懂少年郎的样子,静静地打量着秦轻尘。 秦轻尘被他这样的眼神一盯,觉得寒气从脚底板往上直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直觉告诉他,此人很危险,需小心应对,惹毛了他后果不堪设想。这才多大一会儿,她就由双手叉腰的母老虎沦落成一只病猫。 “不是,怎么会?”秦轻尘谄笑,手依旧缩着,不想去接那簪子,“帝师,您常年居于这世外圣地,可能不太懂世俗的一些规矩,男子是不可轻易替女子绾髮的,女子也不可轻易接受男子如此贵重的馈赠的。” “好好说话!”凤浥脸色一寒。 秦轻尘迅速坐直,捋了一下刚才的话,没觉得哪里不对,回道:“我说的是事实,不信您去大街上随便叫个人问一下,我确实没诓你。” 第21章 入住客院 凤浥眼眸越来越深,秦轻尘撇过头,怕被他眼底的漩涡吸进去。 腰身一紧,凤浥搂着她,飞离卧室,一路风驰电掣,直到她的后背抵在树上,凤浥才停止这趟空中之旅。 什么话都没说,凤浥低头吻上她的唇,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轻车熟路撬开她的贝齿,专心品味她唇齿间的美好。 第34页 看着放大的俊颜,这次秦轻尘脑袋没有当机,拼命挣扎起来,“凤浥,你放手。” 凤浥被她挠的没办法,抬起头,幽深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你确定要我松手?这是玉镜峰山崖上唯一的一棵松树,我若放手,掉下去连块渣都不剩的。” 被他这么一吓,秦轻尘不敢再乱动,往下面看去,这一看吓得她丢了半个魂,凤浥这傢伙真的带着她悬在半空中。 “你想怎样?”秦轻尘话都说不利索,她不就委婉地说男女授受不清,让这位大.爷别无事献殷勤,她哪里说错了。 “下次再直唿帝师,想要跟我疏远距离,就是这样的惩罚。”凤浥身子往前倾,将秦轻尘圈禁在他与树之间,随着他的动作,苍老的松树抖了抖身子,“我费那么大心力救你,自不会怕与你一起死的。” 秦轻尘缩着脖子,不敢回应。万一她说错什么,这位大.爷说不定真会拧着她扔下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半空中,直到秦轻尘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打破这可怕的沉静。 凤浥打了一个口哨,大鹏鸟扑哧着翅膀,飞过来。 “去天灵山客院。”凤浥吩咐道。 “不行。”秦轻尘一口回绝,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他回去,凤嬷嬷和李叔不得乐死,今后怕是百张嘴,也说不清。 “大鹏,你回去歇着,我陪轻尘吹会儿风,等着赏月,赏完月,继续赏日出。” 鹏鸟得到他的指令,展翅准备折返。 “大鹏,你不能走。”秦轻尘出声阻拦。 大鹏鸟疑惑地看着秦轻尘,又看向凤浥,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走。” 感觉到凤浥的怒意,大鹏鸟依依不捨看了两眼秦轻尘,准备离去。 秦轻尘有些摸.到凤浥的秉性,这位大.爷的脾气,就跟这山间的天气,说风就是雨,惹不起。 “好,去客院。”秦轻尘投降,大鹏鸟走了,这位大.爷绝对会把她困在这里,看完月亮看太阳,冻不死她,就饿死她。虽然她不惧生死,但这样死去,着实丢人。况且她还有大事未成,决不能窝囊地死在这里。 凤浥招手,大鹏鸟雀跃地飞过来,载着二人,向山下飞去。 此刻,天色大黑,客院已掌好灯,远远看去,似夜空中的星辰,发着淡淡的光。 凤嬷嬷打点好容城的事,不见秦轻尘人,问了花青,才知她上了玉镜峰。天黑还不见她归来,正急得团团转。 花颜指着花青,“平日里不是能耐的狠,怎么连座山都上不去?” 花青黑着脸,抱着青阳剑靠在院门上,望着远处的玉镜峰,不理会花颜的挑衅。 花颜见花青不接招,哼了一声,靠在另一边院门上,望着玉镜峰的顶峰。 暮霭沉沉,墨移山现。 “花青,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看到轻尘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花颜使劲揉着双眼,“妈呀!还是个大美人。” 花青嘴角抽了抽,回道:“擦擦你的口水!” 花颜这次没抬槓,乖乖擦完嘴角,双手叉腰,顷刻变脸,换上母老虎的姿态,怒气沖冲杀过去,揪着秦轻尘的衣服,连走带拽地把人拖回房间。 凤浥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凤嬷嬷听到动静,从院中迎了出来。 凤嬷嬷不识得凤浥,但她识得大鹏鸟,稍微一琢磨就猜到凤浥就是救治秦轻尘的恩人。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恩人,凤嬷嬷难掩心中的感激,对尚未站定的凤浥跪下,郑重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花青和李叔也跟着行了跪拜礼,凤浥在宁王府人的心中,不下于救苦救难的菩萨,若不是他,秦轻尘早就小命不保,宁王府也就散了。 “各位,请起。轻尘最近身子骨弱,需给她调息几日,叨扰之处,还请见谅。”凤浥还礼,并简单说明来意。 凤嬷嬷忙说:“公子莅临寒舍,怎么会是叨扰,外面风霜大,您里面请。” 凤浥被凤嬷嬷迎回前厅,好茶伺候着,李叔拉着花青,去收拾客房,厨房的人也热火朝天忙起来。 秦轻尘就没凤浥这等好命,被花颜折磨得想死。 “说,那野男人是谁?” “你瞎了,不认识那只大鹏鸟,他是它主人,什么野男人!平日里让你多读点书,装装门面也好啊!一个姑娘家,这说的什么话!”秦轻尘饿的不行,想倒杯茶缓缓,勉强充充飢。 花颜一把抢过她的杯子,“哟,出去一日,回来嫌弃我粗.鲁!” “姑奶奶,我错了,我哪敢嫌弃您粗.鲁,定是您曲解了。”秦轻尘实在饿得不行,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不得不伏低做小。 “那就是嫌弃我没文化!” 秦轻尘无语望天,她这是走的什么霉运,外面的□□烦打发不掉,家里的这个也成了精。 “怎么会?我们家花颜,生的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腹有诗书,才高八斗,善解人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秦轻尘一股脑说了一堆,外加讨好的笑容,总算灭了花颜小姐的怒火。 “救你的人,真是他。” 花颜好心倒了杯水给她,她顾不上仪态,抱着杯子一顿勐灌,喝完将杯子递给花颜,要续杯。 第35页 花颜干脆将茶壶推给她,让她自斟自饮。 整整喝掉一壶水,秦轻尘才缓过劲来,回道:“是啊!就是他。” “屈辱,太屈辱了!”花颜拍着桌子站起来。 秦轻尘明白她的意思,花颜精通制毒解毒,自小顶着赞誉长大的,可跟凤浥一比,怕是连个小指头都比不上,要是凤浥是位七老八十的老翁,输就输了,不算丢人,可人家一翩翩佳公子,比她们大不了几岁。 “听我的,千万不要与他比,更不要与他斗,能绕着他走,就绕着他走,这人有毒,靠近不得。” “来,说说你的故事,今日被人家怎么欺负了?怎的这么没骨气了。”花颜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你诓我,枉我对你掏心掏肺。” “我就说嘛,平日里拽的四五六万的,今日跟个受气的小媳妇,想要保持距离又怕被揍的窝囊样,原来真被欺负了。”花颜翘着二郎腿,一副瞭然的样子。 “形势逼人强,我能怎么办?有本事你替我报仇去。” “报仇好说。”花颜俯下.身子,凑到秦轻尘跟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秦轻尘脸轰得红透,强作镇定,说道:“你个色.女,竟动些歪脑筋,我跟他能有什么!” “切,你就死鸭子嘴硬,不要告诉我这身衣裳是你的!” “他家有个药池,我的衣裳湿.了,就换了身干净的。”秦轻尘很快整理好情绪,话也回的圆满。 “就这样,没了!”花颜眉毛拧成一字。 “没了。”秦轻尘摊手,力证清白。 “你个傻蛋,玉镜峰空旷幽静,外人无法到达,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那么个绝色在跟前,你就不能一摔二哭,半推不就,把他给办了。”花颜怒其不争,捶胸顿足。 秦轻尘傻眼,这傢伙饶了百八十个圈,目的竟然是这个。 “这样的人,一入这俗世之中,还不得被一群饿狼围上,分食殆尽,你到时候连根骨头都抢不到。” “为啥?”秦轻尘觉得凤浥真有毒,连花颜也魔怔了。 “你见过长得比他好的?” 秦轻尘摇头。 “你见过武功比他高的?” 秦轻尘摇头。 “你见过医术比他高的?” 秦轻尘摇头。 “这不就对了,既然没有比他更好的,为何不抢回来?” 秦轻尘白了花颜一眼,“既然这么好,你咋不去抢回来?” 花颜被将了一军,坐回椅子上,回道:“他不是我的菜。” 秦轻尘撇嘴,说道:“那你怎知他是我的菜?” “直觉,他是。” “才不是,我才不喜欢这种空有其表的花菜。” 花颜定定看着她,说道:“死鸭子嘴硬,有你打脸的时候。” 秦轻尘不想再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抱着肚子,求饶道:“我着实饿了,你去厨房给我找点吃的,好不?” 花颜审也审完了,自是捨不得饿着她,出门去厨房给她寻吃的。 秦轻尘挑眉,看着折返的花颜,问道:“厨房一点吃的都没剩?” “师父让你去陪客人用膳,她说客人初来乍到,你与他相熟,又是救命恩人,不好慢待。”花颜有样学样,把话传完。 秦轻尘捂着肚子,挪回床.上,对花颜摆摆手,“你跟嬷嬷说,我困得狠,已经睡下了。” 想着饿上一天,倒也死不了,秦轻尘实在是不想面对凤浥那张脸,打算挨着饿直接上床睡觉。 第22章 搭救老妪 秦轻尘说乏了要睡觉,凤嬷嬷担心她的身体,自不会强求。花颜被凤嬷嬷押过去顶包,陪凤浥用晚膳,没想到一顿饭,两人竟能相谈甚欢。要不是花青来拉人,她还想拖着凤浥继续谈她的毒经。 花青将食盒递给花颜,花颜一拍脑袋,光顾着与凤浥论毒,竟忘了这茬,抱着食盒一熘烟去了秦轻尘房间。 凤浥隐在后院香樟树下,目送着花颜进去。一阵劲风袭来,他脚下微动,躲开来人的攻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来到一处空旷地带。 青衣男子拔出青阳剑,青白之光一闪,男子迅速出剑,攻向对方下盘,剑如闪电,转瞬即至,对手却突然消失在原地,剑气扫过远处的树木,树干应声倒下,掀起一阵尘土。青衣男子一击未中,索性闭上耳目,集中心力,依声辩位,再次出招,手中的青阳剑幻化出无数剑身,随着他的动作,如密网向身后飞去,这一招用了他七成修为,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地上的枯草全都化成灰烬,散落在尘埃之中。 剑网占据了整个天空,对手无处可遁,只得接招。他的袖中飞出一支玉箫,玉箫中注有内力,在空中横飞三道,竖飞三道,形成光网,将剑网隔在外面。两网隔空对峙,谁也前进不了一丝一毫。 青阳剑法最后一式“千树万树梨花开”,威力巨大,但极耗心血,适合一击必杀,不适用于持久战,现下的状况对青阳极为不利,他的脸色渐白,不过他并不打算收剑,剑网越发凌厉,大有鱼死网破的趋势。 第36页 凤浥暗自嘆了一口气,丫头身边的人,还真随她,一个比一个倔,撤回玉箫,迅速后退,免得伤了她的人。谁曾想青阳布的剑网,突然万剑合一,犹如一条青龙,沖向凤浥,任他武艺以臻入化境,猝不及防,被青龙的尾巴扫过衣角,银色软袍顷刻少了一块。而他原先所站之地,被青阳生生轰出一个大洞,黝黑的洞口像个獠牙的怪兽,冷冷地横在两人中间。 “他日,你若伤她,必如此穴。” 冷冷地剑客,抱着冷冷的剑,冷冷地离去。 凤浥看着少年决绝的背影,苦笑不已。 后两日,秦轻尘想着法赖在房间,却被凤嬷嬷压着,送到凤浥跟前,让他助着调理内息。还得装着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免得凤嬷嬷起疑,这两日着实过得不易。 终于挨到回京的那日,秦轻尘收拾妥当,在房间用过早膳,与花颜一道来到院中,李叔已经将行李装完车,一行人正在院中等着。昨日她去天灵寺与慈玄大师道过别,今日就直接下山回京。 “李叔,出发。”秦轻尘上车后,吩咐李叔启程。 “小姐,稍等,凤公子还没到呢。”李叔并未动身,显然在等凤浥。 “李叔,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凤浥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花颜捂着嘴巴在一旁偷乐,见秦轻尘瞪她,忙坐好,装作没事人似的。 凤浥倒也识趣,上了另一辆马车。 今日,还有一场大戏要上,秦轻尘得保持体力,逼着自己睡觉补眠,将凤浥同行之事忘掉。 一觉醒来,马车已经入了城,秦轻尘挑开车帘,酒肆小二唱喝声,商贩吆喝声,行人谈笑声,夹杂在一起,好不热闹,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那种喜悦能够直透人心,让人跟着欢愉起来。上次进京,骑马绕道先行回府,今日还是她第一次直面金陵的风貌,商贸繁华,王气昌运,不是别处可以比拟的。 看到莺歌一闪而过的身影,秦轻尘知晓荣城来的人就在前面了,放下车帘,推醒花颜,这丫头到哪儿都能睡的跟头猪一样,口水流了一地,递给她绢帕,让她擦擦嘴角,可她手抬都没抬,坐直的身子又滑下去,继续睡觉。 “祖宗,入京了。”秦轻尘小心替花颜擦完嘴角,拍着她的脸蛋哄道。 花颜拂开她的手,嘟囔一声“好睏”,就没声了。 秦轻尘无奈,拿过一个靠枕,挡在她的脑袋后面,马车骤停,花颜的脑袋刚好撞在秦轻尘尚未离去的手心。车外传来侍卫的呵斥声,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什么事儿?”李叔赶过来,及时止住侍卫的发难。 “大人,民妇是容城人士,丈夫儿子媳妇全都病死了,老婆子和孙女无处可去,都说帝都繁华,想要来这儿寻个差事,不求富贵,只求一口白饭,养活我的孙女。孩子已经饿了三日,怕是熬不下去了,求贵人行行善,给个餬口的差事,老婆子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 此处是闹市区,人流如梭,此刻全都停下来,看着这场闹剧,有人认出这是宁王府的车架,嚷道:“轻尘公主,回京了!” 这话似飓风,迅速席捲大街小巷,人们放开手中物事,往这边涌过来。上次鸾驾回京,秦轻尘一直未露真容,今日有人拦车,她定是要出面平息事端的,这么一想,整条街想见她一面的全堵过来。 李叔看着唿啸而至的人流,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有位荣城来的妇人,想带着孙女谋分差事,孩子已经饿了几日,情况不太好,您看,如何是好?” 大家都盯着马车,不能得见宁王后人真容,听个声也在好的,众人都屏息候着。 车帘由内打开,一芳年女子弓着身子出来,踏着马凳,缓缓下车,此女姿容秀丽,容颜绝顶,与当年名动天下的宁王妃,有八分相像,眉宇间更有两分宁王的桀骜英气,真正的芳华绝代,名品佳人。 秦轻尘莲步轻移,来到老妪身旁:“老人家,我是秦轻尘,您若不嫌弃,就跟我回府,虽无法日日锦衣玉食,但有我一口吃的,绝不饿着二位。” 老妪跪地就磕,泪眼婆娑,说道:“谢谢小姐,谢谢活菩萨。” 秦轻尘忙扶起老妪,蹲下身子,抱起一旁饿得没有气力的女孩,吩咐李叔:“我先带孩子去,餵些吃食,你带老人家去安置。” 女孩大约七八岁年纪,瘦骨嶙峋,抱在手上没什么份量,秦轻尘将人直接抱上马上后,掀开车帘,对围观的百姓柔声说道:“此乃主道,占道多时,是我之过,烦请大家自行散去,请注意安全,不要踩踏,容外围的先行,里面的稍事片刻。” “谨遵公主懿旨。”众人默默退到街道两侧,跪别秦轻尘,有些年长的,低着头,偷偷抹着泪。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回了宁王府,花颜给老妪诊断完,一脸惊奇。 秦轻尘在给小女孩剥龙眼,见花颜脸色有恙,问道:“怎么了?” “奇怪?碧云阁的人传信说老人家前日于途中病发,就算有我配的解药,也不可能这么快康復啊!” “老人家,您那日高烧后,除了喝过汤药,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比如药草之类的。” 老妪想了一圈,摇头。 第37页 “老人家,方便看下您的包裹吗?” 老妪连忙点头,拿来包裹,打开给秦轻尘查看,里面除了两件破烂的换洗衣物,只有一小捆枯草。 “你看看,这是什么?”秦轻尘将那一小捆枯草递给花颜。 “龙蛇草,这种草专门克制热障之毒,您怎么会有这个?” 老妪回道:“容城瘟疫爆发,知府关闭城门,封.锁疫情,那几位小哥带着我们祖孙俩,绕道赤云山,走的山道,最后横渡赤云江,才逃出来的。我儿时打柴,常去赤云山,那座山顶就长了好些这种龙蛇草,可以用来充飢。出城那日,我顺手采了些,路上用来充飢。” “老人家,您此次进京之行,实在兇险,为免横生枝节,我只派人暗中护着,让你们一路饥寒交加,实在是对不住。” “小姐,若不是您护着,我跟孙女早就死在荣城了!” “老人家,诗韵留在我身边,你且去准备,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去刑部,容城的百姓能不能活,全繫于你一身。” “小姐,请放心,您不惧强权,替我铺就这通天之路,老婆子自当尽力。” “老人家,自古告御状,无论成败,都免不得一番皮肉之苦,您可想好了!” “这御状我定是要告的,就算被打死,我也心甘情愿。只是诗韵还小,求您代为照看,来生做牛做马,必定报答您的恩情。” “我与这孩子,极为投缘,您放心。” “奶奶,我不要姐姐照顾,我只要你。”小诗韵扑进老妇人的怀里,抱着她的身子哭起来,老人也跟着一起落泪,那画面看着心里难受的紧,秦轻尘心中是五味杂粮,不是滋味。 孩子哭着睡过去,老妇人依依不捨地离开。 秦轻尘安置好孩子,写了一封信,与太后给的玉牌一道封存,让李叔派人送至丞相府。 花颜端来汤药,一脸凝重,问道:“这药可短时间让人高烧,且长出脓疮,与那疫症相似,可你体弱,万一有个好歹,怎生了得?” “只有我染上这疫症,陈婆婆明日的御状才能告成功。满京城的人都看到我亲自抱着诗韵上车,若是她将这疫症传给我,也就说的通了。” “非得是你吗?我喝这汤药,染上疫症,也说的过去啊!”花颜把汤药往里侧靠了靠。 “傻丫头,这事儿非得我来才行。”秦轻尘端过汤药,一口气灌下去,将药丸放回托盘,“明日我高烧昏迷,太医前来,若问起我是否自幼中毒,你如实回答。” 第23章 皇帝盛怒 花颜红着眼点头,虽然平日里老惹她生气,但她一有个好歹,最难过的还是她。 “这是琼花丹,可护住心脉,你且服下。”花颜递过去一粒紫红色丹药,“还有这个梅花簪,我给你簪上,以后日日簪上,不可取下来。” “凤浥给你,你就收了?” “他给师父,师父做主收下的;当然他若给我,我也会收的,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只能勉强压制住你体内的毒性,而这块梅花簪子是块建木,此木可以减轻魅灵之毒,怎么可能拱手送还?你不替自己着想,也须替我们身边人想想。” “你这是什么歪理?”秦轻尘哭笑不得,“若是凤浥不赠簪子于我,你还打算去强抢不成?” “强抢轮不上我,花青那个傻子定会第一个去。” 秦轻尘扶额,说道:“罢了,收都收了,反正命都欠了几条,不差个簪子。” 秦轻尘服下手中琼花丹,上床躺好,等着药效上来。花颜替她掖好被角,将梅花簪放在她枕头下,落下床帐,打算去软榻陪夜。 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凤公子,您?” 花颜有些意外,为了保护好陈婆婆,李叔调回不少好手,将宁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他怎么就不声不响的进来了。 “我住隔壁。”凤浥不想与花颜多说,进去替秦轻尘把完脉,替同样服药的诗韵把过脉后,出来拉过一张凳子,靠在窗前,翻着一本书。 花颜不敢惹这位大神,蹑手蹑脚地回到软榻上,抱着被子睡觉。 一早醒来,没了凤浥的踪影,凳子回了原位,仿佛昨夜只是花颜眼花,那人从未来过。药效上来,秦轻尘和诗韵都发着高烧,手臂上也生出几个脓包,和染上疫症一模一样。 刑部邱尚书一回衙门,陈婆婆就带着状书,于府衙门前击鼓鸣冤,哭嚷着要告御状,围观的百姓认出她就是昨日拦秦轻尘车驾的老妇,纷纷围过来,想要一看究竟,平日门口罗雀的衙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宁王府管家李叔则带着人赶去宫门前,说是秦轻尘可能染了疫症,请求通传。自古疫症勐如虎,且染病之人还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荣华公主,守门侍卫不敢怠慢,连爬带跑进去通报。 刑部邱尚书升堂后,接过李婆婆的诉状,得知容城瘟疫爆发,半城之人皆已染病,亡者无数。兹事体大,邱尚书不敢掉以轻心,即刻带着诉状进宫面圣,与前来通报的侍卫一道进了承干殿。 “容城半月前爆发瘟疫,京中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轻尘公主好心搭救了荣城来的祖孙两,现染上了疫症,昏迷不醒!”老皇帝将诉状往桌上一拍,额头青筋直爆。 第38页 “宣御医去宁王府,你带朕的口谕去,务必治好公主,不然提头来见。”天元帝让姜公公代他前去宁王府。 姜公公不敢耽搁,忙去宣御医,小跑着离开。 太子闻讯匆匆赶来,丞相及各部官员已跪了一地。 “容城知府是何人?” “回陛下,是魏新志。” “魏国公之子,魏妃的胞弟?”天元帝声音越发低沉,似来自地狱勾魂的魔音。 “是。”吏部尚书卢德义趴浮跪地,脑门上冷汗直流。 “公爵之后,名门之子,天元栋樑,你择的好官,好的狠?” “臣之罪。”卢德义脸部贴地,腿抖得厉害。 “容城地处要道,是太启国、西楚国、南坤国三国进入中原的必经之地,乃天元的咽喉,他魏新志倒是有能耐,锁住朕的咽喉,朕不知,满朝文武不知,容城邻城的官员不知,还得靠一老妇人来京告御状,捅破这层薄纱。朕聋了,尔等也聋了!不过,今日尔等倒是耳清目明,刑部门口有人一闹,你们跑的倒快。”天元帝怒道。 “臣等知罪。” “知罪,那就将功折罪,荣城瘟疫爆发,你们谁去?” 老皇帝目光扫过玉阶之下,众人低头无语,哪还有争兵符时的热闹。恍惚间,眼前浮现那个瘦弱倔强的身影,将虎符与公主宝册扔给他,决绝地离去,与她倒是相像,说一不二,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想好了吗?谁去。”老皇帝追问道。 承干殿里鸦雀无声,只余皇帝余怒未平的喘息声。 “父王,儿臣请命。”太子出列,恭敬请命。 “哦。”老皇帝有些意外,太子懦弱,且最是惜命。这趟荣城之行,兇险万分,瘟疫无情,万一染上疫症,性命堪忧。 “儿臣虽平日里与五弟胡闹,常惹父皇生气,但容城乃我天元咽喉,此地若乱,必伤天元元气,儿臣身为储君,理应为父解忧,为天元,为苍生,谋福祉。” “好!不亏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儿臣请求同往,替皇兄分忧。容城知府乃儿臣娘舅,他知情不报,置百姓性命不顾,犯下如此罪孽,为规避嫌疑,儿臣不敢独自请命。瘟疫之害,胜过虎狼,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身系国运,定不能置身险境,儿臣愿为太子殿下马前卒,听候太子殿下调遣,万死不辞。”应王跪地请命。 天元帝左看看,右看看,心想这苦差事怎么突然就成了香饽饽,人人争着要。 要说这太子和应王,突然懂事,为了国计民生,携手共患难,天元帝是不信的。这两人从小争到大,连个蛐蛐,都能大打出手,斗得鼻青眼肿,一个荣城瘟疫,就让他们兄友弟恭,岂不可笑。 应王请命,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魏新志是他亲娘舅,惹下这等祸事,他定要亲自去收拾残局,保住魏国公一脉,也算是保存实力。至于太子,区区一个魏新志,在京中联合一帮御史好好参一本,就可趴了他的皮,无须身陷险地,他这么卖力是为哪般? “太子,应王请求同去,你怎么看?” 太子尚未回话,应王抢话,说道:“太子殿下,此行臣弟定唯您马首是瞻,全力配合。” 太子把刚到嘴边话生生咽回去,一肚子闷火无处释放,回道:“单凭父皇做主。” “帝师到。”殿外一重高过一重的通传声。 皇帝心中一凛,看向殿外。 凤浥一身银色长袍,徐徐走来,所到之处,光华阵阵。 “参见陛下。”凤浥立着行礼,帝师是天元的一个特别存在,享有见驾不跪的恩赦。 “帝师,免礼,赐座。” 内监忙搬来一张太师椅,安放于朝臣之首。 众人暗中打量这位年轻帝师,自他十岁大败南坤国国师之后,一直深居简出,未曾在人前露面。今日,他突然驾临,定有大事。 凤浥没有落座,“启禀陛下,臣半月前观之天象有异,半月来不敢懈怠,日日观星。昨晚星盘大乱,紫微星蒙尘,多年来护卫紫微星的贵女星突然暗淡无光,贪婪破军二星不稳,此乃大凶之兆,臣提前出关,特来告知,望陛下早做准备。” 帝师的能力无人怀疑,他的一席话激起千层浪,朝堂立马炸开锅。 皇帝听后,心中一颤,紫微星乃帝王之星,如今紫薇蒙尘,是否预知他将有难;护卫紫微星的贵女星突然暗淡无光,这贵女星又是谁?细想之下,天元帝猜出贵女星是秦轻尘,秦轻尘手握三十万天甲军,多年护卫边境,威慑四方,保天元安宁,护他江山得稳,昨夜她染上疫症,高烧昏迷,贵女星才会突然黯淡无光。 想到这层,天元帝突然起身,“来人,传朕旨意,将御医全部宣去宁王府,告诉他们,公主定不能出事。” 内监奉旨跑着出去。 “报,睿王八百里加急!” “快宣。” 一个狼狈不堪的护卫,拿着令旗,跪在殿前,脸上汗水煳着头髮,夹杂着尘土,将他原本容貌遮住七分。 安王认出来人,此人正是秦瑞言的贴身护卫言笑,还是他送给秦瑞言的。 第39页 “言笑,怎么是你?恆儿和言儿呢?”安王急忙询问。 言笑顾不上回答安王,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启禀陛下,睿王和安小王爷在虎头山剿匪,偶遇流民,得知容城爆发瘟疫,百姓尸体堆积成山,感染者不计其数,如今瘟疫已蔓延至周边,形势严峻;而有心之人趁机散布谣言,说朝廷要屠城,百姓揭竿而起,冲进容城外驻守天甲军大营,抢夺军粮药品,火烧军营,不少士兵被误伤。” “什么,火烧军营?”天元帝跌坐在龙椅上。 “天甲军治军严谨,轻尘公主曾有令,只杀外敌,不屠百姓,故而有此祸端。睿王殿下和安小王爷已前去斡旋,安抚百姓,组织自救。睿王殿下派卑职回来求援,目前容城缺医少药,请陛下派太医前往参与救治百姓;如有可能,请陛下派人携天甲军兵符前往,调动军队,参与营救百姓。” “父皇,儿臣请旨即刻带太医和虎符前往容城。”太子请命。 “儿臣请求同去。”应王也跟着请命。 老皇帝眼中寒光一闪,原来这两个不孝子今日这么积极,还是为了天甲军的兵权。 第24章 得偿所愿 安王可没有天元帝沉得住气,秦瑞恆如今身陷瘟疫重灾区,小命都提在手上,一不小心就丢了。他知道天元帝不放心将天甲军兵符交给这两个儿子,犹疑未定。可时间宝贵,容城的疫情等不得,他的儿子也等不得。 “陛下,犬子自幼不着调,老臣请旨前去相助睿王。” 众人皆知安王爱子心切,他突然请命,也在情理之中。 “司马丞相,对于此事,你怎么看?”面对三方的主动请缨,天元帝都没松口,将这个难题甩给丞相。 司马彦出列,回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疫症是否可治,如何治,需要什么药材?好让太医院药草房及时调度,户部从旁协助购买、押运;其次,容城死者无数,需要焚烧尸体,隔离百姓,熬制汤药,分发给百姓,需要大量人手,太医署即使倾巢出动,人员也远远不够,正如睿王殿下所禀,最好派容城外驻守的天甲军参与救治百姓,方能止住疫情不扩散;再次,就是这天甲军一直由荣华公主节制,加上暴民抢夺粮草、火烧军营引发冲突,这个节骨眼上最好由荣华公主亲自前去,方能安抚军心;最后,今晨老妪在刑部府衙门前告御状,围观者众多,容城爆发瘟疫定已传遍全京城,现下人心惶惶,需派一声望高、位分高之人,持天子剑,代天子前往,以安民心。” 天元帝听后,当即下旨。 “今闻容城噩耗,百姓蒙难,朕心甚痛,命太子携天子剑即刻前往容城,帝师同行,遇事太子不可妄行,需与帝师商议后,再行定夺。” 说完这些,天元帝摆驾宁王府,应王和安王陪同。 皇帝銮驾到达时,宁王府大门紧闭。 听闻皇帝驾临,李叔忙打开中门,与僕人跪在门后,山唿万岁。 天元帝顾不得这些,从銮驾上下来,步行前往后院。 李叔起身拦住王驾,“陛下,疫症兇险,您身系天元社稷,万万不可涉险。” “父皇。”“皇兄。” 应王与安王一道出声阻拦。 “朕乃真龙天子,还怕区区疫症?公主遭此大难,朕不亲自探望,心中难安。”天元帝绕过李叔,迳自往里走去。 进了后院,刺鼻的药味传来,院中多个太医正在商讨药方。秦轻尘的房间外拉着隔离布,花青抱剑守在门外,里面只有花颜和凤嬷嬷在侍候,下人们都蒙着面,在外间忙活。 李叔命人给天元帝搬来座椅,让他在院中就坐。 “张太医,公主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此疫症来势兇勐,公主体弱,最先感染,所幸发现及时,加上公主自幼服药,身体有一些抵抗疫症的能力,如今已经退烧,脓疮得控,好好服药调理即可。” 听闻秦轻尘退烧,天元帝悬着的心得以放下,追问道:“等等,你刚说公主自幼服药,为何?” “公主自幼中毒,需喝药压制毒性。”张太医小心翼翼说着。 “什么毒?”老皇帝拍着桌子,站起来,枯黄的眼睛瞪得老大。 张太医见龙颜大怒,声音低了半截,回道:“是‘魅灵’之毒,此毒无解,如鬼魅之灵缠着中毒者一生一世,发作时生不如死。若不是宁王妃用禁术压制此毒,公主怕是不能活到成年,即便如此,那毒还是在慢慢侵袭公主的五脏六腑,若是调理的好,最多三年时间,若调理的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仙去。” “他说的是真的?”天元帝显然不愿相信,问候在一旁的李叔。 此话从张太医口中说出来,李叔的心又被凌迟一遍,正暗自抹着泪。天元帝看他伤心的样子,心知王太医所言非虚,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 院子内一下子寂静无声,秋风也绕道而过,不愿打扰这满院的悲凉。 这时房间门突然由内打开,秦轻尘披着衣服,跪在门后,“轻尘无用,惹皇伯伯心殇。”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后起来,眼中满是泪水。 天元帝看着面前与那张脸八成相像的女子,娇弱不堪,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第40页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扎了一下,天元帝颤颤巍巍走过去,欲伸手扶起秦轻尘,谁知她往后退去,关上门,将老皇帝关在门外,“皇伯伯,您龙体贵重,不可沾染病气。听闻容城外天甲军营生乱,是臣御下无方,特此请命,前去容城,调兵相助太医院,控制疫情。” “不行,你身子骨弱成这样,怎可前去调兵,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日九泉之下,朕如何向你娘亲交代,她定怨我没有看顾好你,你爹也会找朕拼命的。”天元帝一口回绝。 “父皇,儿臣愿带轻尘妹妹前去。”应王见机,再次主动请缨。天元帝听了司马彦一番话,直接派太子持天子剑前往容城,将他撂在一边,本以为没有机会,谁曾想秦轻尘不但染上疫症,还自幼中毒,又平白给了他机会。 安王看不惯应王的趁人之危,想要天甲军节制权可以理解,但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遂插话道:“应王殿下,暴民冲进容城外天甲军军营,抢夺粮草,火烧军营,天甲军忠君爱民,未曾抵抗。百姓为何暴动,还不是您那位知府舅舅,疫情爆发,关起大门,不救不管,才弄出这等乱子。此刻,你就算是携带虎符前往,也无法令人信服,听你调度。” 应王没想到安王会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的脸,心中虽不快,脸上却恭敬万分,“安王叔所言甚是,是小侄思虑不周。” 安王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皇伯伯,像我这种感染过疫症的人,不会再被感染,最适合前去容城,一路上有太医们结伴同行,他们定会细心照料,您无需忧心。” 张太医身为太医署首座,对朝中的动向很是清楚,无论此行结果如何,功劳都是别人的,但这过错一定是他们的。相比于太子和应王,只有秦轻尘没有私心,定会给太医署最大帮助,尽快控制疫情。 太医们都不傻,谁也不会拿着脑袋,陪着太子和应王玩弄权术。 “臣等定会照料好公主殿下,请陛下宽心。”太医们齐齐跪下,替秦轻尘请命。 天元帝心中跟明镜似的,容城已乱,百姓受人蛊惑,揭竿而起,火烧军营,此乱可大可小,若控制不得当,天元说不定就真乱了。此刻除了秦轻尘,他没有别的选择,民已乱,军绝不可乱。 “轻尘,朕将天甲军虎符与公主印信宝册一併还给你,日后不可再任性,随意还给皇伯伯。”天元帝将兵符和公主印信宝册交给李叔。 “轻尘知错。” 应王身子一僵,他和太子在朝堂上唇枪舌战,争得头破血流,不过是一场笑话。天甲军虎符不过是秦轻尘与老皇帝赌气的筹码,难道他看错了天元帝,他并不讨厌秦轻尘,甚至宠爱有加。而太子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才会半夜赶赴天灵山,想要博得她的好感。 心思极恐,应王僵硬的身子越发冰冷。 “启禀陛下,治疗此疫症需要大量龙浅子,此药库存不多,需要户部帮忙,从民间大量收购,运往容城。”张太医凑请天元帝。 “应王,你一直要出份力,筹集龙浅子就交由你负责。”天元帝吩咐道。 应王不敢再做他想,领下这份差事。 天元帝赏了一堆珍稀药材,吩咐御医照顾好秦轻尘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回宫。 安王陪同天元帝回宫途中,将告御状的陈婆婆保下来,说是有个熟悉情况的人在,省的秦轻尘两眼一抹黑。天元帝觉得有道理,不但没有治其大不敬之罪,还厚赏了陈婆婆。 安王从宫中出来,匆匆去了刑部大牢,将人接出来,给秦轻尘送来。见到陈婆婆安然归来,秦轻尘大喜过望,原本还求了司马丞相,让他帮忙看顾一下陈婆婆,这下倒不用费事儿了。当然安王也不是平白送她一个人情,还不是想让她照应一下秦瑞恆。只是让妹妹照顾哥哥,他老人家脸皮再厚,也决计开不了口,故而曲线救国,替她把陈婆婆要回来。 昨日从天灵山回来,秦轻尘吩咐装箱的行李暂时不要动,就是打算今日直接走的,李叔没费什么事,就打理好出行所需。 “李叔,给我和花青备马。”秦轻尘头戴白色遮面斗笠,身着素色便装,手握佩剑出门。 “小姐,我已经备好马车了。”李叔不愿她骑马奔波,折腾身子。 “李叔,容城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能再耽搁,你速速与我备马。”秦轻尘态度坚决。 李叔边走边嘆着气,去马厩牵来秦轻尘和花青的坐骑。 “老规矩,花颜扮作我的样子,坐车与太医同行,我与花青骑马,抄近道先行。” 花颜噘着嘴,将一个包袱扔到秦轻尘怀里,瓶瓶罐罐撞击声传来,“按时吃药,你要是死了,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宁王府,剷平你家祖坟,让你做鬼都不得安宁。” 秦轻尘回道:“知道了,祖宗。” 花颜又指着花青,说道:“木头,看好她。” 花青当没听到,与秦轻尘一道,翻身上马,出了宁王府后门,绝尘而去。 第25章 安山之行 长宁街,御笔亲题的“忠勇候府”在夕阳余晖中,闪耀着荣光。 两名灰衣人疾驰而至,旋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前小厮。二人武艺高强,缰绳带着一股子蛮劲,小厮被甩了个趔趄,刚要开骂,看清二人的背影,一样的穿着,同步的走姿,腰间佩戴的寒月刀,隐约有血腥味蔓延出来。小厮瑟缩一下身子,用手捂上张开的嘴巴,牵着马速速离去。 第41页 “侯爷。”二人摘下头上的斗笠,抱拳而立。 “都处理了吗?”陆远沾手握一本经书,侧靠在软榻之上,淡淡地看着来人。 “处理干净了。” “恩,干净就好。”陆远沾将目光收回,继续翻阅手中的经书,一双手白嫩细腻,与他刚毅黝黑的外貌不怎么搭。 “恭喜侯爷神功大成,天佑我主。”二人突然跪地,俯首跪拜,虔诚万分。 陆远沾端详着一双白嫩如少年人的手,嘴唇微抿,挤出一丝笑意,面皮忽的出现裂缝,裂缝越来越多,如龟裂的鸡蛋壳,噗地一声炸开,化作碎片落地。 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突然返老还童,变作一个翩翩少年郎,只是他的唇色比正常人要红上许多,远远看去,犹如妖艷的罂粟花。 “侯爷饶命!” 陆远沾将两个灰衣人的脖颈捏在手中,“处理干净!那今日告御状的老妇人,是鬼魂不成。” 灰衣人听后,脸色灰白一片。 “你们知道,我从不留无用之人,下辈子做事利落些,别这么不中用。” 陆远沾松开手,看着手又滑嫩了些,甚为满意。 “来人,处理掉。” 候在外面的影卫,推门进来,将地上两套残破不堪的灰衣和变形的破刀收拾走。 太子与帝师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门,虽说是轻车简行,但这排场还是不小,此刻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持天子剑,代皇帝去处理容城瘟疫,原本惶惶不安的人心也安定下来。 帝师替雪狐按摩着肚子,说道:“小雪,你吃得这么胖,轻尘会嫌弃你的。” 雪狐滚着爬起来,将肥硕的肚子藏起来。 “轻尘若是嫌弃你,定会将你送与花颜,据我所知,花颜最欢喜你这一身皮毛和可治百毒的血。” 雪狐弓起身子,一脸惊恐。 “若是你能帮轻尘,将山中那些不开眼的虫兽挡掉,她自不会再嫌弃你胖,将你送与花颜的。” 雪狐眼前一亮,拍着胸脯,跃跃欲试。 凤浥给雪狐顺了顺毛,指着城西的树林,“你在那儿候着轻尘,护她周全。” 雪狐听后,跳出马车,银光一闪,身子没入草丛之中。 “卓远,那两个灰衣人去了何处?”凤浥对着空气问道。 “主人,去了忠勇侯府,至今未曾出来。”一个暗影出现在马车旁。 “忠勇侯府,这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凤浥从暗格中拿出披风,“传书下去,一路照应好轻尘,有妄动者,不管谁的人,杀了。” “是。”暗影一闪,随风消散不见。 帝师系好披风,出了马车,挥手示意队伍停下。 太子从马车里出来,问道:“帝师,这是何故?” “马车太慢,容城百姓等不得,我与殿下骑马快行,如何?” 凤浥语气里丝毫没有商讨的余地,太子心生不悦,脸色算不上好看。 “承蒙陛下厚爱,尊称我一声帝师,若是他日殿下荣登大宝,你我也会有一番师徒缘分。”凤浥跨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等着太子的答覆。 太子九岁被立为储君,自此荣华加身,权柄在手,除了天元帝,无人不俯首称臣,卑躬屈膝,从未被人轻视过,今日凤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擅自做主,让他弃车骑马。 帝师说的好听是皇帝之师,说的不好听也就是个虚职,凭什么在他面前摆谱!太子打算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让他知道谁是君?谁是臣? “敢问帝师,何为君臣之道?”太子发难。 凤浥放下手中的缰绳,凤目流转,嘴角溢出一抹笑容:“太子好学,乃天元之福,我心甚慰。不过身为天元帝师,替天元皇帝答疑解惑,是凤浥的本分,而您的问题,需由太子太傅来答,凤浥不敢僭越。若他日您荣登大宝,还有此惑,凤浥定会替尔解惑。” 太子离凤浥很近,自是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嘲弄。 “你敢嘲弄本宫,找死。”太子心中燃起愤怒,拔剑刺向凤浥。 随侍在侧的太子府长史心道不好,忙冲上来阻拦,谁知太子速度太快,长史扑了个空,没有拦住人,转过身来,见太子尚未靠近帝师,人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摔下来,长史及一般僕从,连滚带爬地冲上去,给太子当人肉垫子。 虽然有人肉垫子护着,但太子仍被砸的七晕八素,脑门嗡嗡作响,好不狼狈。 “剑,我的剑。”太子发现手中是空的,太子剑不知踪影,“都给我起来,找剑。” 太子手脚并用,拳打脚踢,让僕从找剑。 僕从一听,剑没了,煞白着脸,爬起来寻剑。天子剑尊如天子,若是没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来秩序井然的队伍,一下子炸开锅,华盖旌旗被扔在一旁,所有人都去寻剑了。 “不用找了,剑在我这儿。”清朗的声音传来,按下一地嘈杂,“太子殿下,此乃陛下亲笔所书,请您过目。” 一块明黄锦缎飘落在太子手中,上书:“帝师之尊,如朕亲临,太子若顽劣,还请代为教导,今将容城託付于汝,凡事可先斩后奏。” 第42页 凤浥轻夹马腹,马嘶鸣而起,跃上官道,银白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破空声传来,天子剑从空中落下,没入土中,只余剑柄,在尘土中闪着微光。 长史凑过身去,看清太子手中锦缎上天元帝亲笔所书,吓得跪伏在地。 “殿下,您何必与帝师置气,人总要往前看,他可是天元帝师!君主亲自跪拜,昭告天下的帝师。”长史苦苦哀求。 太子回过神,“快,备马,会骑马的,跟本宫速速赶往容城。” 又是一团忙乱,太子带着人骑马去追帝师,一连追了几座城池,都没见到帝师的踪迹,那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 太子一行走的官道,沿途驿站早就做好安排,热饭暖床候着,但自幼养尊处优的他,还是累的够呛。 而走近道的秦轻尘,三日不曾合眼,跑死了几匹马后,终于来到安山脚下。 安山地处天元中部,林木蓊翳,崖陡壁峭,且山中多有勐兽出没,故很少有人的踪迹。 安山难翻越,却是通往容城的捷径,翻过此山,就是赤云江,坐船沿江而上,只需一日半,就可达赤云山,进入容城境内。这样只需五日就可到达,与走官道相比,节约了十日时间。 秦轻尘与花青用剑噼开挡道的树枝枯草,借着月色,辨着上山的方位。 “小姐,小心。”花青突然回身,用身体挡在秦轻尘前面。 秦轻尘也感觉到一股厚重的杀意袭来,握紧手中的剑柄,集中精力,准备迎敌。怎知半晌都没见敌人攻击,那股子杀意也消失殆尽,倒是闻着有血腥的味道。 花青噼断左前方的荒木,一个黑影从树上掉落下来,那人脖颈处鲜血直流,很快染湿地上的石头。秦轻尘查看杀手的伤处,发现不是利刃所伤,而是被剑气隔空所杀。 好妙的功夫!秦轻尘心嘆,安山本就险峻难走,能隔空精准杀人,定是位能人。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例,昨日午间睏乏,她与花青在一山间茶馆休憩片刻,茶还没入口,送茶的小厮当着她的面,七窍流血而亡。雪狐招来一只山雀,山雀尝了一点茶水,当场蹬腿死了。 看来她这一路,有人暗中跟着,随时准备救她于危难之中。 “多谢阁下相救之恩。”秦轻尘对着虚空抱拳感谢。 山林中一片寂静,无人答话。 秦轻尘继续爬山,一路上横着二十来具尸体,看来想要她性命的人,出手阔绰的狠。这二十多个杀手俱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天狼”中红字辈高手,“天狼”中杀手按红橙黄绿青蓝紫分为七种等级,紫色最次,红色最强。平日里若想情动一位红字辈高手,少说也得千金,二十几位,不得两万多金。 “花青,两万多金,我们两人真够金贵的。” 花青闷声不语,一脚将前面的尸体踹到山崖下,他用行动表明态度,秦轻尘乖乖闭嘴,不再开本就不好笑的玩笑。 二人来到一处平台,连着赶了三日路,她这个病体需要休息,不然明日定会罢工,虽心急如焚,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花青自小唯她的命令是从,就算下一刻累死,也不会喊累的,她不顾着自己,也得考虑花青,他也需要休息。 秦轻尘捡干柴生火,花青用剑收拾路上打到的野味,雪狐趴在地上,等着吃现成的。 第26章 山中遇袭 因为儿时常瞒着凤嬷嬷,偷跑出去玩,秦轻尘野外生存技能还是不错的,很快就生好火。花青正用他的青阳剑收拾一只野兔,青阳剑剑身偏长,不适合收拾野兔,花青额头上渐渐有汗沁出。 秦轻尘在怀里摸了一圈,掏出一炳短刃,是把上好的匕首,记不得是谁送给她的了,反正有年头了。 “花青,送你。”秦轻尘将匕首扔给花青。 寒光一闪,地上的山石瞬间软如泥,花青惊住,“小姐,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把匕首秦轻尘虽一直带在身边,但她也从未用过,没想到竟能削石如泥,“不就把匕首,你拿着跟我拿着有什么区别。快点,我饿的不行了!” 花青听她嚷饿,忙放下青阳剑,换上匕首,工具趁手,收拾起野兔容易多了,“小姐,您忍忍,内脏掏干净了,我用清水沖沖,这就能上架烤。” “花青,这野兔身上怎么有股骚腥味?”秦轻尘嗅着鼻子,问道。 花青停下来,仔细嗅了嗅,有些狐疑,回道:“是有股骚腥味,莫不是这山中的草木与别处不同?它吃这些草木长大,才与寻常兔子不同。” 秦轻尘摇头,直觉告诉她,这野兔不同寻常,招手唤来雪狐。 “小雪,你闻闻?” 小雪虽然是只狐狸,但被凤浥养的跟个大爷似的,对这种生食嫌弃得狠,伸过头去,勉强闻了闻,突然跑到一旁,捧着肚子呕吐起来。 雪狐的血液能解百毒,对毒很敏感。 “花青,这野兔肉有问题,赶紧扔到山崖下去。”秦轻尘说完,冲过去帮忙收拾地上的皮毛和野兔脏器。 两人手忙脚乱收拾完,尚未跑到山崖边,远处传来一声动物的低吼声,接着是一群动物的怒吼声,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此处平台背靠安山主峰,前临山崖。野兽的声音,正是从主峰处传来的,按照声音判断,野兽数量众多,且来者不善。 第43页 暗夜中,野兔散发的气味越来越浓,那些野兽应该就是冲着这兔子来的。秦轻尘曾听一个老翁说过,有一种御兽秘术,将勐兽圈养,用奇药餵之,让其为药所控,无药即发狂,以药诱之,堪比军队,无人能挡! 此处前无去路,后有勐兽,无处可逃,只能正面迎敌。秦轻尘心中做着计较,冷静地分析当前形势。 “花青,这味儿太重,扔到山崖下也会将它们引来,全都扔到火里,快。” 将野兔连皮带骨全扔进火里后,秦轻尘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褐色瓷瓶,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进火中,火苗一窜老高,烧的更旺了。她又倒进去几罐子各色颜色的药丸,一股子恶臭盖过原先野兔的骚腥味,雪狐这才缓过来,结束呕吐,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花青,你身上可有酒?” 花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壶,说道:“只有药酒。” “药酒也成,花颜的驱虫药都用完了,先用这个对付一下。” 秦轻尘将药酒倒在收拾野兔的地上,用剑挑起一根燃着的木头,木头遇酒烧起来,花青又添了些干柴,火将野兔的血液烤干,骚腥味自然就没了。 “小姐,你听,野兽的声音低了。” “是低了,没了诱饵,野兽不是人,没有花花肠子,有些折回去了。” “小姐,以防有诈,这山上打的野味我全烧了,您用些干粮,我去那边守着。”花青将干粮递给秦轻尘。 “不用守,那些红色就是野兽的眼珠子,离这儿还有些距离,你也一起吃点,待会儿必有一场恶仗。” 花青点头,草草吃了几口,握着剑去前方守着。 “小雪,来喝水。”秦轻尘给雪狐餵了些水,替它揉着肚子,“几日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这句话似有魔性,雪狐突然一蹦老高,警惕地看了一圈,发现花颜不在,又倒地不起。 午夜寒凉,雾气从山顶一层一层铺下来,山林间野兽的红眼珠若隐若现。 坐以待毙不是秦轻尘的风格,捡的干柴多了些,她用干柴和石块,在平台上布了个简易阵法,能挡上一阵也是好的。 “朋友,外面兇险,不如进阵。”秦轻尘喊道。 她话音刚落,阵外平地冒出一个黑衣人,背身抱剑立在阵外。 看见黑衣人,雪狐刺熘爬起来,眼珠子转了几圈,又躺回地上。 不过还未待它躺稳,第一批野兽出现在平台上,他们的主人还真是不挑,啥品种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差水里游的了。 许是兽类的本能,雪狐一下子炸毛了,尾巴笔直地翘起,雪白的狐狸毛根根挺立,四腿蹬直,眼珠子瞪得老大。 秦轻尘看着冲过来的老虎,再看看炸毛的雪狐,这力量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小雪,你躲后面,这些我们能应付。” 吩咐完雪狐,她拔出佩剑,准备迎敌。黑衣人打头阵,一个剑花下来,沖在最前面的勐兽齐齐断腿,栽倒在地,成了后面野兽的肉踏板。 黑衣人飞入野兽群中,随着他的剑起剑落,野兽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山间血腥味有越来越浓。这些野兽似乎有受虐倾向,听到同伴的惨叫,不但不后退,反而兴奋起来,倒下一批,另一批踏着尸体又冲上来,嘴角有污浊的液体流出,眼珠子比先前更红了,犹如失去精魂的恶魔,丧心病狂地横冲直撞。 风起,吹散了雾气,现出满山的红灯笼。 糟了,秦轻尘心道不好。原以为这些野兽是有心人放于此处伏击他们的,数量有限,可如今的形势,这安山可能就是那驯兽场,她这哪是抄近路,分明是闯阎王殿,赶着来送命的。 三人一兽,对满山发狂的野兽。 天上的飞禽开始加入战斗,乌压压一片,沖黑衣人撞过去。 花青冲出阵外,去帮黑衣人的忙,一黑一青,配合应对着天上地下的进攻。一些漏网之鱼,冲过花青和黑衣人的防护,到了阵前,没有章法的一顿乱闯,阵有了反应,野兽们越发来劲,顾不上头破血流,继续蛮力进攻。 秦轻尘并不擅长布阵,这个简易阵法还是她偶然所得,临时拿过来凑活着用的。在野兽的蛮力攻击下,阵已摇摇欲坠,她握剑的手心有汗沁出,在身上擦干净掌中汗,撸起袖子,摆好姿势,准备沖向第一个进来的敌人。 “小雪,不要。” 野兽尚未冲破阵法,雪狐却沖向前方,不过它倒不傻,没白白跑出去送死。秦轻尘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放下些,护在雪狐身后,不时盯着阵外拼命搏杀的二人。 雪狐来到阵的边缘,怒视前方,嘴里发出一些奇怪的音符,好似在唱着什么,歌声缥缈悦耳,似九天梵音,能洗涤世间一切邪恶。阵外与它怒目而视的野狼,突然停住挥舞的狼爪,歪斜的嘴不再口水横流,眼珠子渐渐由红转绿。 渐渐地,沖在最前面的狼群眼珠子全都恢復绿色,锋利的狼爪不再挥舞,压低身体,尾巴夹在双腿中间,以示臣服。 雪狐拨乱秦轻尘布阵的柴棍,消除阵法,跳上一块高石,仰头对着天空,吼了三声,两长一短。 原本火热的场面,在它怒吼三声之后,迅速安静下来,连百兽之王老虎都低下高贵的头颅,趴伏在地,颤抖着身子,嘴里呜咽着什么。 第44页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脑袋,照在雪狐身上,它满身银辉,如一个高傲的王者,俯视着它的臣民。 秦轻尘心想,凤浥送的什么绝世宝贝,竟然有如此能耐。 花青飞回秦轻尘身边,黑衣人闪进丛林之中,不见了踪影。野兽这一闹持续了两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看着伤痕累累的花青,秦轻尘内心唏嘘不已,今日若没有雪狐,他们恐难逃此劫。 雪狐叽里咕噜一顿吼,满山的野兽都在呜咽,这百兽同哭与百兽同癫的场景,今日都见了,也算是不枉此行。 百兽哭完,依次退去,秩序井然,与先前的杂乱无序截然不同。 花青向来淡漠,那张冷酷脸今日倒是如画一样,上了几层色彩,变了几回脸。 等野兽全都退去,雪狐如断了线的风筝,从高石上摔下来,秦轻尘眼疾手快,跑过去接住它,小小一团,昏睡在她的怀里,软糯又可爱,哪还有一丝王霸之气。 秦轻尘抱着雪狐,用脚将干柴拨回原位,恢復阵法。花青简单处理好伤口,在秦轻尘的威逼下,服了一堆她认为对伤口有益的丹药后,靠在阵门前打瞌睡。 秦轻尘拖着病体,疯狂赶了三日路,今晚又遭了此番大难,身心俱疲,靠着石头,抱着雪狐,陷入昏迷状态。 第二日,花青醒来,发现凌晨下过山雨,清凉的山野气息磨灭了难闻的血腥味。 经歷过昨日之事,这山中的野味是不敢再碰,秦轻尘身子骨弱,总喝冷水不好。花青把多余的干柴集中在一起,升起火来,将水壶里的水煮热,馒头烤热。 雪狐在秦轻尘前面醒来,闻着馒头的香气,嘴里哈喇子直流。 第27章 到达军营 昨夜,雪狐大显神威,驱散了野兽大军,它在花青心中的地位蹭蹭地涨,不用卖萌就得到一盘烤得金黄的馒头。 雪狐抱着馒头,用爪子挠醒秦轻尘,与她一起分享美味,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补充完体力,两人一兽继续赶路,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骤降,山风吹在脸上,似刀割般难受。 秦轻尘心里念着容城,自是顾不上这些,一路连走带飞,不多时来到山的背面。 “小姐,这?”安山草木氤氲,可此地却尘土飞扬,活脱脱一座荒山,花青对此不解。 秦轻尘捧起一把尘土,闻了闻气味,说道:“这里原本是豢养野兽的地方,昨日野兽被雪狐从药性制造的幻境中唤醒,想必来到此地报復,要知道野兽团结起来的力量,不是区区几个耍小聪明的人类能够抵挡的。” 花青听后,点头表示贊同,又恢復到少言的状态。 “花青,山下就是赤云江,我们要在午时前上船,明晚就可到达容城。”秦轻尘指着山下雾气缭绕的一条丝带说道。 二人不再闲话,专心赶路,亏得野兽的帮忙,下山路容易多了。 有莺歌先行传信,碧云阁提前做好部署,赤云江之行没出什么波折,秦轻尘和雪狐上船后,昏天暗地一顿睡,总算补回些元气。 到了赤云山,花青带着秦轻尘手书进城与秦言汇合,她则沿江继续走了两个时辰,在天水渡下船,骑马赶往容城西郊大营。 “聂将军,五里坡哨兵来报,有一女子骑马疾行而来,可能是少主人。”林副将急扣营帐帐门,声音不似往日沉稳。 “什么,少主人到了!”营帐里霹雳啪啦一阵响,像是衣架倒地撞到器皿所致。 一个满脸络腮鬍子,皮肤黝黑,身着中衣的中年汉子沖了出来,一把逮住林副将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林副将眉头一皱,打开中年汉子的手:“你个黑熊,少主人见你这样,定会嫌弃死,还不进去穿好衣服,别忘了少主人是女子。” 聂雄一拍脑门,转身冲进营帐,又是一阵霹雳啪啦过后,总算穿戴整齐出来。 林副将撇了两眼,这厮只有穿上战甲还像个人样,银色铠甲衬得他威风凛凛,气吞四海,往那儿一站,有几分项王风采。 聂雄摆了片刻造型,又火急火燎地跑回营帐,拿着一桿金枪出来。 “这枪你每日早晚各擦一遍,旁人碰都碰不得,宝贵得不行,这又不上战场,你拿它做甚?少主人初次莅临容城驻军大营,你穿着战甲,手持金枪,气势汹汹,要造反啊!” “林墨怀,不要以为肚子里有点墨水,就装文化人,不就是个兵撸子,三十岁的老光棍!\"聂熊被林副将的表情激怒,吼道:“少拿你那死鱼眼瞪我,老子是正职,你是副职。” “少拿官威吓唬我!四十岁的老光棍!”林副将鼻孔朝天,走了。 聂雄摸着手中的金枪,这是他当年手撕敌军将领,打赢第一场仗,宁王殿下所赠。可惜造化弄人,那个明亮的少年再也不会喊着“憨熊,看好你!”与他痛饮一坛践行酒。 金枪还在,人已随风而去,此生不復再见。 甩着脑袋,吐出几口浊气,聂熊小心地将金枪放回原位。对着镜子,整了整仪容,出门去了议事大帐。 林墨怀刚还嘲笑他丑人多作怪,自个儿也换上一身崭新的铠甲,这小子品貌好,往那儿一站,好似会发光。 “麻烦!”林副将甩给他一根马鞭,率先出了大帐门。 第45页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而行,去接秦轻尘。 行到半路,远处有吵乱声传来,二人赶过去时,地面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粮食药材、金银布匹散乱在地。 “让你磨叽,耽误时间,少主人才会遇到流民打劫。”林副将狠狠挖了聂雄一眼,下马查勘现场,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判断出秦轻尘的去向。 聂雄跟着下马,脸涨得通红,黝黑的脸在黑夜里反着光,“这些刁民,上次烧我军营,你拦着不让杀,现在竟然抢到少主人头上来了,看老子不把他们削成刀削面。” “百姓何辜?不过是想要吃上药,保住命而已。少主人严令无论何种境遇,不允许与百姓发生冲突,官逼民乱,兵可是会逼民反的。”林副将查了一圈,说道:“奇怪,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少主人坐骑的痕迹到此处也突然没了。” “你说的都对,我只问你少主人呢?”聂雄说屠杀暴民,也就是口舌之快。 “聂叔叔,林兄。” 秦轻尘从夜色中走来,身后跟着两个衣裳褴褛的男人,二人背靠着背,嘴里塞着布条,捆得跟粽子似的。 “少主。”二人急忙迎上去,眼眶泛红,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充斥心间。 聂雄曾是宁王座下副将,是天甲军的老人,秦轻尘小时,他还抱过,粉雕玉琢的娃娃,抱在手里软软一团,糙汉子心都化了。看到如今握剑而立,风尘僕僕的少女,聂雄的心痛的狠,她本是人间富贵花,奈何生在绝壁上。林墨怀也将近十年未曾见过秦轻尘,他本是文人,痴迷棋道,为了一本上古棋谱,与秦轻尘对弈,输了来容城天甲军给聂雄做副手,压住这头蛮熊的暴脾气。 秦轻尘与二位行了大礼,说道:“多谢。” 对于聂雄和林墨怀,秦轻尘是感恩的,她一孤女,无权无势,给不了他们荣华,却得他们的忠诚相守。心中的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只化作两个最普通的字词。 “少主,您这是折煞我这个大老粗啊!”聂雄粗笨地回礼,林墨怀知她的深意,心中也感慨万分。 “容城事急,我深夜亲来,是为调兵事宜。”秦轻尘说明来意。 “少主,此地不太平,我们回营地详谈。”林墨怀前面引路。 聂雄接过秦轻尘手中的绳子,将秦轻尘抓的两个人拖到他的身边,离她远远的,防止他们耍花招,伤到她。 回到议事大帐,五位参将均已候在营帐内。 秦轻尘当即宣读了天元帝敕令,并拿出天甲军容城虎符,与聂雄的虎符合二为一,请五位参将一一验过。 虎符为真,加上天元帝敕令,秦轻尘此番调兵,就是名正言顺。 “聂将军,我要你做的准备可准备妥当?” “回公主,已按您要求准备妥当,留了备用的药草,其余全部派人送进容城交与睿王殿下;进程参与救援的人员业已挑选完毕,都是些儿时得过疫症的,就等您到;容城是三国交汇之城,各国皆有暗哨在此,加上朝中各方安插的势力,此刻已然成了天下的焦点,未免落人口实,天甲军不好直接出面清缴流民,一直是安小王爷在与暗中控制流民的人较量,但城中疫情及重,安小王爷也分身乏术,流民暴.乱的事尚未有结果。” 秦轻尘点头,她拼命赶路,就是为了调兵增援秦瑞言。 “齐参将与孙参将即刻点兵五千,前往容城,协助睿王,配合太医署,救治百姓;王参将与刘参将带人收集暴.乱流民的聚集点,报与我知;李参将按照这个方子,让火头营熬制汤药,给士兵服下,预防疫症。此疫症来势兇勐,传播能力极强,要约束好士兵,这短时间不可擅自外出。五人为一组,每日相互检查体温是否正常,如有异常,即刻隔离,隐瞒不报者军法处置;外面无论怎么乱,天甲军的军心要稳,日常训练照常,这个还请聂将军和林将军多多费心。” “属下领命。” 五位参将领命离去,营帐中只剩秦轻尘、聂雄与林墨怀三人。 “林兄,把那两个人带来,他们身上,应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秦轻尘说道。 林墨怀去帐外,让人将秦轻尘绑的那两人带进来。 两人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一高一矮,高的瘦似竹竿,胖的圆似水桶,脸上脏污不堪,头髮遮住眼睛,看不清容貌。士兵拿去二人嘴里的布条,高个子忽略主位上的秦轻尘,朝着聂雄哭诉:“将军,小人就是个乡野小民,家中妻儿染疫离去,老母也染上这虎狼之毒,走投无路才打劫这位小姐,夺些财物换些药材救家中的老母,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这厮竟知聂雄的软肋,知他至今未婚,与老母相依为命,编出这么一段话来博他同情,好放他一马。秦轻尘与林墨怀对看一眼,垂下眼眸,不做言语,看矮子怎么说。 矮个子见聂雄似有动容,跟着求饶:“将军,小人本是山中樵夫,父亲早逝,是寡居的老娘将我养大成人,如今她患上疫症,无药可用,这才打了歪主意,冲撞了姑娘,还请将军念我们一片孝心,替我们求个情,放我们归家,送老娘最后一程。” 矮个子声泪俱下,让闻者动容,羁押他们的士兵眼眶也跟着泛红。 第46页 “来人,打盆水来,给这二位壮士洗把脸。”林墨怀吩咐士兵去打水。 第28章 推杯换盏 二人一听要洗脸,扑通一声跪了,脸与地面亲密接触,惶恐地说道:“小人粗鄙之姿,恐有辱姑娘圣目。” “本朝以孝治国,二位都是纯孝之人,心地良善,又怎会是粗鄙之人。”秦轻尘回道。 士兵端来热水,二人身子忽的一软,瘫倒在地,任士兵擦去脸上的伪装,露出白皙的脸庞,这哪是乡野之人和樵夫的样子,分明是养尊处优的人才有的样子。 他们刚刚的一顿哭诉,让聂雄产生共情,心生怜惜。此刻,看清他们本来的面目,聂雄自知上当,心中怒意翻滚,他生平最讨厌人诓他,一脚一个,将两人踹出去老远。 随后,一手一个,拎着他们的衣领,将人举起来,“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煽动百姓造反。” 二人被聂雄这么一吼,骨头反而硬起来,高个子回道:“大人,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容城爆发瘟疫,那狗官关着城门,不让人活,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秦轻尘鼓着掌走出来,说道:“二位壮士好风骨,是我眼拙,错绑了好人,来人,松绑,看座。” 士兵按照秦轻尘的吩咐,给二人解去身上的绳子,并搬来两张凳子。 矮个子看秦轻尘眼中透着真诚,心中一喜,心想到底是个女娃娃,没见过什么世面,好骗。 与高个子交换了眼神,两人心满意足坐到凳子上,揉着酸软的胳膊。 “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还不给二位壮士沏壶新茶来,这可是少主的贵客。”林墨怀呵斥道。 士兵被林墨怀吼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向门外跑去。 “等一下。” 士兵被叫住,站在门边,看着林墨怀,一脸无助。 “这二位可是少主人的贵客,等闲的茶是不行的,去我营帐里拿陛下今年新赏的云山毛峰,找老楚头给你们泡,省的你们笨手笨脚,浪费我的好茶。” “是。” 士兵领命,正欲离去,又被聂雄叫住。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茶自然得用好茶具来泡,用我珍藏的那套白玉麒麟泡。” 这两位主平日里喝茶如牛饮,今日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突然讲究起来。士兵愣了愣,分头行动去了。 天甲军的威名在外,身为天甲军一方的统帅,自不是凡物,二人不识秦轻尘,聂雄和林墨怀倒是听说过。聂雄此人,勇勐无比,一桿枪使得出神入化,曾多次单枪匹马于敌军中斩杀敌军统帅,人称“鬼枪将军”,此人刚毅有余,唯一的弱点就是那孀居多年,与他相依为命的寡母。而林墨怀看着文弱,却内有干坤,熟读各家兵法谋略,用兵如神,人称“鬼见愁”。这“二鬼”真的会乖乖听命于一个女娃娃,对他们这种逆贼敬爱有加,他们是不信的。 二人表面假装揉着胳膊,实则暗自打量着聂雄和林墨怀,防着他们有什么暗招。 对于他们的戒备,秦轻尘一清二楚,所谓诱敌先诱心,而攻心莫不过于一桌子美味佳肴。这二人细皮嫩肉,想必未曾受过什么苦楚,这些日子混迹于一帮流民之中,风餐露宿,定受了不少罪。此刻若是给他们来上一桌子美味佳肴,比什么严刑逼供都管用。 “聂叔叔,我赶了一夜路,饿得很,两位壮士被我连累,想必也又饿又乏,可否给我们准备些吃食。” “好,我这就叫人去准备。”聂雄吩咐帐外士兵,“来人,上一桌好菜。” “聂叔叔,我胃不好,一点辣都吃不得。” “哦。”聂雄摸着脑袋,憨憨地笑着:“是大老粗考虑不周。” 林墨怀快没被聂雄气死,这蠢熊,看不出来秦轻尘是要故意支开他。 “少主胃不好,不能吃辣,那些个厨师最是噬辣,恨不得白开水里都要放上几根辣椒,你还不去盯着,省的那些个伙夫下手没个分寸。” 聂雄被林墨怀唬住,说道:“是啊,尤其是老楚头,我得亲自去看着。”说完就匆匆出门离去。 “少主人,容城湿气大,加上瘟疫横行,我去给您和二位壮士温些酒,暖胃顺带着消消毒。”林墨怀告退离去。 聂雄和林墨怀离去,营帐中威压顿减,二人心里松快不少。见秦轻尘在搬桌子,二人上来搭把手,三人合力将桌子搬到营帐中央,秦轻尘给自己搬了张凳子,与二人面对面坐着,等着饭菜。 “二位壮士不计自身安危,为民请命,豪气沖天,都说江湖上多出英豪,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小女子佩服!” “我们就是些江湖草莽,好打不平而已,算不得英豪;倒是小姐,小小年纪,竟能得二位将军俯首称臣,这才是巾帼不让鬚眉。” “我是靠祖上荫封,才得一个虚名,比不上二位真刀真枪闯出来的名声。” “小姐过谦了。”矮个子心眼多,试探道:“尊驾莫不是宁王之女,荣华公主。” “嗯。”秦轻尘很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第47页 二人听后,忙离开凳子,跪在地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饶命。” 秦轻尘将二人搀扶起身,说道:“叫我轻尘就好,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养在深宫内苑,千人跪万人拜。我就是桿枪,哪里有灾,往哪里扔,谁也没当回事。” 秦轻尘这话说的在理,若是受宠,怎会半夜孤身赶路,连个僕从都没有;若是受宠,怎会被派到这兇险之地? 二人互换眼神,觉得这落魄公主,心思单纯,若是把她哄好了,说不定能全身而退。 这时,有士兵进来,铺好碗碟,端上菜餚,清一色野味,色香俱全,看的人口水忍不住往下流。 “聂将军和林副将呢?贵客光临,他们理应作陪才对。”秦轻尘问道。 上菜的士兵,吱吱呜呜不知道怎么回话。 “说。”秦轻尘拿起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吓得那二人手一抖,伸出去的筷子掉在菜中。 “回公主,二位将军不知为何事,在厨房吵起来,越吵越狠,最后竟大打出手,这会儿去了校场,说是要比武,一决胜负。” 秦轻尘眉头拧起来,好看的脸皱成一块,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摆手让士兵退下去。 “来,喝酒。”秦轻尘替二人倒上酒,自己也斟满。 二人心想这公主也真可怜,手下两员大将,在她眼皮底下,公然械斗,着实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三人你来我往一顿勐喝,秦轻尘脸颊绯红,带着醉意说道:“世人都道我好命,生来尊贵无比,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公主所言极是,这世上哪有人比得上你的尊荣。”二人附和道。 “你们骗我,枉我这么佩服你们。太子、应王、睿王和凤仪公主,他们才是真正的龙凤,我不过是只飞上枝头的麻雀,对,麻雀。”秦轻尘脚步虚浮,拎着酒瓶往嘴里灌酒。 高个头突然拍桌而起,“公主可是宁王之后,太子是未来储君,倒是可以与您比一比,应王算什么,要不是他那个娘舅,容城怎么会成人间炼狱,尸堆成山。” 矮个头暗自拉了拉高个头的衣角,对他摇摇头。 秦轻尘眼中暗芒一闪,再抬头时,又是醉眼朦胧,好似没有听到高个头的肺腑之言。 “我自幼嚮往江湖儿的自由,喜欢江湖儿女的真性情,可惜时不与我,这辈子只能做只圈养的麻雀,端坐在枝头,受千人嘲万人笑。” “公主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等心中,您永远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矮个子奉承道,“公主千金之躯,不畏艰险,来到容城,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这样的德行,自是要受万人敬仰的。” 秦轻尘似没有听到他的夸赞,继续勐灌着酒,嘴里喃喃自语。 矮个子心知时机已到,拉着高个子一同跪下:“公主殿下,小人一时莽撞,冲撞您的凤驾,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小人归家。” “家。”听到这个字,秦轻尘找回些意识。 “二位壮士,可是我钦佩的人,怎能让你们遭罪?”秦轻尘脚下绵软,好不容易走到二人面前,将他们搀扶起身,“我没了家,怎会让你们无家,来人,送二位壮士离去。” 守门的士兵进来,躬身跪在地上,说道:“公主殿下,这事儿得二位将军做主,我们要是擅自把人放了,回头将军怪罪下来,小人会掉脑袋的。” “人是我抓的,我就放得。”秦轻尘说道。 “可是将军没说放人。”士兵见秦轻尘脸色不好,话越说越低。 “是将军大,还是本宫大。”秦轻尘语气不善,拿出宁王府令牌。 “自是公主殿下大,小人这就送二位贵客离去。” 士兵带着二人离去,看到他们身影隐在雾气之中,不见踪迹,聂雄和林墨怀相携回到议事大帐。 第29章 凤浥来接 秦轻尘端着白玉杯,眼中清明一片,哪还有半丝醉意,说道:“这二位倒是心急,茶还没喝,就急着走了。可惜这上好的茶具和云山毛峰,只能我们三个粗人品了。” “少主,这二人定有问题,您放他们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聂雄顾不上喝茶,心里急的很。 “既然是虎,我总得知道是哪个山头的虎。”秦轻尘品了品茶,说道:“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有这等高人,这茶比秋后露水泡的还要甘冽,当得上醴泉玉露。” “我这就去派几个好手暗中跟着。”聂雄可对什么醴泉玉露不感兴趣。 “不用,万一露出马脚,我这一晚上的戏就白唱了。我还指着这二位告诉他们主子,荣华公主就是个空壳子,皇帝不爱,属下不服,没有城府,不足为惧。” 林墨怀接过秦轻尘递来的白玉杯,轻啜一口,入口香甜,唇齿间都是茶香,却是上品。 “少主,您是不是打算派莺歌去追?”林墨怀见聂雄急得头上冒火,心有不忍,遂替他解惑。 “嗯,莺歌已经熟悉那二人的气味。” “不是,莺歌又是谁?”聂雄听不懂这二人的哑谜,更是急得慌。 秦轻尘打个口哨,清越的哨声过后,一只通体白色,额间一点红的信使飞进来,绕着秦轻尘转圈,讨她欢心。 第48页 “莺歌,我晕。” 莺歌听后,停止绕圈,乖巧地停在她的肩头。 聂雄难以置信,说道:“妈呀!这鸽子莫不是成了精,竟能听懂人话。” “确实,比某人强些。”林墨怀说道。 秦轻尘与她相视一笑,跟着打趣道:“确实。” 聂雄恼红了脸,一屁股坐下,拿着白玉麒麟壶,对着嘴勐灌茶水,一壶好茶就这样被他半饮半倒糟践完了。 “暴殄天物!”林墨怀骂道。 “这是老子的茶壶,老子爱怎么喝怎么喝,你管得着吗?” 秦轻尘虽不常来容城大营,但也见惯了二位斗嘴。容城的军事奏报一向比别处热闹,这二位坚持各自写各自的,并在奏报中互相数落对方总总不是,试图让秦轻尘调走对方。 秦轻尘每次收到他们一雅一俗的奏报,总能乐呵半天。 “云山毛峰可是老子的,你就抱着你的白玉麒麟壶喝白开水去吧!”林墨怀自是不会相让。 秦轻尘也贪念这种欢脱的日子,可惜她不能久呆。 “人聚了,饭吃了,茶品了,我也该走了,咱们改日再见。”秦轻尘起身告辞,准备连夜赶往容城。 “少主,这凳子还没捂热,不许走。”聂雄用身躯挡在营帐门口,他生的高大,往那儿一站,憨笨中透着犟。 “聂叔叔,容城事多,耽搁不得,求您高台贵手,让我离去!等容城危机解除,我定来住上几日,与你一起练兵,如何?”秦轻尘知晓聂雄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她拱着手,向他告饶。 聂雄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没有框我?” “岂敢!”秦轻尘一看有戏。 “笨熊,这些年,她可没少许诺说要来看我们,结果呢!” 林墨怀这刀插的猝不及防,聂雄松动的心理防线,再次锁死,他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刀,往门正中一站,刀柄与地面撞击声清脆入耳,“今日,属下替少主人站岗,您早点休息,明日我们派人护送您进城。” 秦轻尘一口老血涌上来,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感觉一股碧莲清香涌入鼻间,有人接住了她,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林墨怀见秦轻尘晕过去,忙伸手去接,谁知华光一闪,她被一个银衣男子抱在怀里,尚未看清来人面目,只见他抱着秦轻尘到了帐中备用的床边,脱了外袍铺在床上,将秦轻尘平放在他的外袍上。 秦轻尘蜷缩着身子,脸色煞白,额上汗珠一颗接一颗往外冒,人不断打着哆嗦。男子掰开她紧握的双手,让她握着软玉,免得弄伤手,至于她紧咬的牙关,他试了好几次,都未能让她张口,后来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失去意识的秦轻尘竟乖乖张嘴,男子让她咬着他的左手食指,她也乖乖照做了,他右手则搭在她的脉搏上,替她诊脉。 床上聂雄备着用来午睡的被子,扑通一声飞落在聂雄脚下。 秦轻尘之于聂雄,是比女儿还要特别的存在,这男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对她又搂又抱,成何体统。还有这被子他几乎没用过,他至于一脸嫌弃地扔到地上吗? “你是什么人?”聂雄怒目圆睁,大刀一挥,指着那男子。 那人无视聂雄的怒气,眼皮都没抬,悠悠地说道:“她的人,凤浥。” 这句话颇有歧义,聂雄被难住,“你什么意思?”说完将脚边的凳子一噼两半,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林墨怀也吃不准这男人是何意,就没拦着聂雄。 “你看到的关系。”说完俯身,在秦轻尘额头落下一吻。 这吻虽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可聂雄却炸了,手上长刀冲着凤浥的脖子而去,他要杀了这个登徒子。 谁知男人一个眼神,飞到他跟前的刀,刀柄与刀身分作两半,掉在床边,刀身化作一滩铁水,刀柄则化作尘埃落入铁水之中。 “怎么会这样?”聂雄驰骋疆场这么些年,遇过高手无数,从未遇到这等情况,若不是邪术,这人武功得高到什么程度。 凤浥没空管他,自顾自替秦轻尘诊脉,薄唇紧抿,眉宇间郁气却越发厚重。 林墨怀打量着来人,姿容无双,武功高绝,喜穿银衣,还会医术,自称凤浥。 “阁下莫非是天元帝师。”林墨怀试着问道。 那人点头默认,随即回道:“她情况不太好,麻烦备些热水,我要替她行针。” 天元帝师天资聪颖,十岁那年,打败当年的“双圣”,自此名动天下。秦轻尘身上的“魅灵”之毒,一直是他们的心病。聂雄一听,他是在给秦轻尘治病,火气顿减,冲着帐外喊道:“来人,送床新的被子和热水过来,要快。” 士兵很快送来热水和棉被,为了秦轻尘的清誉,东西是林墨怀和聂雄亲自从帐外拿进来的,帐外也增加了布防。 凤浥诊好脉后,手一挥,屏风隔断聂雄和林墨怀隔的视线,他开始行针。 半晌过后,他从屏风后出来,林墨怀迎上去问道:“凤公子,我家少主情况如何?”虽说这凤浥一表人才,偌大的天元国,无人能出其右,但聂雄还是觉得他配不上秦轻尘,谁也配不上,心里闹着别扭,可又不放心秦轻尘,只得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凤浥怎么说。 第49页 “她回京这段日子,心思过甚,且体力严重透支,提前毒发,若我今日未曾及时赶到,她的小命就没了。” 林墨怀和聂雄的心一紧,顾不上别的,忙问道:“凤公子,可有法子解这毒?” 凤浥摇头,说道:“暂时没有,日后应该会有。” 二人燃起的希望之火,灭了又燃。 林墨怀缓过来后,说道:“凤公子,多谢您仗义相救,天甲军上下感激不尽。” 凤浥回道:“分内之事,林将军无需客气。” 他的话够直白,林墨怀又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凤公子与我家少主何时相识?”林墨怀不是聂雄,他不会一怒之下拿把刀冲过去,但事关秦轻尘,他还是要拷问一番的。 “幼年。”凤浥回道。 “什么?你竟然打一个女娃娃的主意。”聂雄火气又上来了,插嘴道。 凤浥看了他一眼,回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我打你家少主主意,而不是你家少主打我的主意?” “这!”聂雄一时找不到话怼回去,向林墨怀求救。 林墨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这两人幼年就认识,谁打谁主意,还真说不准。 “听说林将军酷爱棋道,可否赏脸对弈一局?” “能与天元帝师一战,林某求之不得。” 都说棋品如人品,林墨怀想试探一下凤浥,加上他本就是个棋篓子,这些年困在军中,无人对弈,其苦难言说。 凤浥的邀约正中下怀,林墨怀扔下聂雄,跑回他的营帐,取来一副珍藏已久的围棋,铺好棋盘,请凤浥入座。 “憨熊,借你的白玉麒麟茶具一用,请老楚头再泡一壶云山毛峰来。”林墨怀吩咐聂雄去泡茶。 聂雄虽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抱着茶具去找老楚头了。 林墨怀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一盘棋下完,浑身的筋骨都松快了。凤浥的棋走的随性,没有攻击性,让人不由自主跟随其后,一起欣赏棋局中的大好风景。世俗之人常以棋盘为天下,人为棋子,对弈之人巧设陷进,棋子们以命相搏,以赢得最后的胜利,这种棋局险象环生,极耗心血。而凤浥的棋局温和大度,跟着他的步伐,可以看到一个包容的天下,风光秀丽,人杰地灵,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林将军,你赢了。”凤浥落下最后一个字,低声说道。 林墨怀不敢置信,定着棋盘好一顿看,还真赢了,呢喃道:“为什么?” “当年某人用一盘棋,害的您放弃仕途、弃文从武,这盘棋就当是替她还的人情。您年少时修炼内功不慎误入歧途,经脉大损,我擅自做主替您接好受损经脉,还请见谅。” 凤浥嘴角含笑,玩着手中的棋子,话也说得随意,整个人透着一种温润。 作者有话要说:  凤浥同学华丽丽登场,可急坏了两位“老父亲”。在老父亲的眼里,自家的白菜可是玉白菜,即使那头猪是金猪,也不行! 第30章 举手之劳 林墨怀试了一下,经脉已通,不禁大喜过望,离开座位,给凤浥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凤浥搀扶起林墨怀后,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他将黑白棋子拼成动物的模样,可爱的狐狸,憨笨的山熊,单调的黑白棋子,一下子生动起来。 秦轻尘常把他比作狐狸,把聂雄比作山熊,编一些狐狸与黑熊相亲相爱的故事,与军报的回覆一起捎给他们,一人一份,公平的狠。这是他们和秦轻尘的秘密,凤浥竟会知晓,林墨怀有些意外。 “凤浥,你是不是监视我!”秦轻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凤浥身后,看到棋盘上的熊和狐狸,冲上来掐住凤浥的脖子,怒目圆瞪,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凤浥倒不在意,放下手中的棋子,侧转身翻手一揽,气势汹汹的秦轻尘被他搂在怀里,抱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挂在他的脖颈上。 “我杀了你!”秦轻尘脸红透,这厮竟然当着聂雄和林墨怀的面,对她又搂又抱。 “少主,杀谁!”抱着茶具,在一旁打盹的聂雄,被秦轻尘的怒吼惊醒,扔下茶具,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桿长.枪,冲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秦轻尘半趴在凤浥腿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如玉的脖颈,被她勒出一圈醒目的红痕,那男人似乎不知道反抗,任由她胡作非为,竟然有一种凌虐美。 聂雄哪见过这般阵仗,他家少主跟个强抢民男的女土匪,光天化日之下,对人施暴。手中的□□不知道要指向谁才合适? “笨熊!” 林墨怀骂了一句,过来把人拉走。 “臭狐狸,会不会闹出人命来?”聂雄打开林墨怀的手,很是担忧。 “笨!” 林墨怀白了他一眼,靠在旗杆上,望着即将露出鱼肚白的天际。 与天元大多数儿郎一样,林墨怀自幼仰慕宁王殿下,一心想要练好武艺,将来投身军中,守卫疆土,保护天元百姓。可惜时不与他,练武误入歧途,经脉俱损,只得放下兵刃,拾起诗书,另闢蹊径,考取功名,做个文官,报效社稷。 第50页 机缘巧合遇到秦轻尘,与她打赌输了,去给聂雄当军师。世人都以为他委屈,其实是她成全了他的梦想。 今日,凤浥一盘棋局,修復了他受损的经脉,他又可以重新练武,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凤浥身为天元帝师,享有至高的声誉,皓月一般的人物,岂是他一个兵撸子可以高攀的,他今日出手相助,定是看在秦轻尘的面子,希望他能成为她的助力,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误了她的事。只有爱一个人至深,才会处处替她谋划。 还有,他的眼神如一汪秋水,只有在看到秦轻尘的时候,才会出现点点涟漪。照今日情形看,凤浥爱秦轻尘,而秦轻尘对凤浥也是有感觉的。他的这位少主,要是真不喜欢某个人,定能想出一万种兵不血刃的方法,让对方死的透透的,哪还需她亲自动手。凤浥也喜欢她的胡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和聂雄又何比咸吃萝蔔淡操心。 林墨怀拖着聂雄走后,凤浥待秦轻尘闹够,一只手扣住她的双手,托着她的腰,俯身吻住她的红唇,自从上次一吻,凤浥食髓知味,轻车熟路地攻城掠地,将秦轻尘吻的七荤八素,瘫软在他腿上,任他为所欲为。每次她快要缺氧而死的时候,他都会度些空气给她,但是这个男人太精,他会控制好量,让她在濒死边缘求饶,沉沦在他的深吻中。 深吻结束,秦轻尘清醒过来,定会不饶他,再在他身上弄点痕迹出来,他又会乖乖受着,任打任骂,绝不还嘴,更不会还手。 秦轻尘发现几日没见,她完全拿他没辙了。 “走,去容城。”秦轻尘黑着脸,将背包扔给他,他乖乖抱在怀里,跟个受气媳妇似的。 聂雄和林墨怀见二人出来,本想过去道个别,可一看凤浥脖子上青紫交加,不知怎的就心虚起来,两人默默地退后几步,让士兵把马牵过去。 秦轻尘利落地上马,除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精神气倒是不错,看来凤浥的医术确实高明。 “你们过来。”秦轻尘招手,让聂雄和林墨怀过去。 林墨怀趁聂雄不注意,将他推到前面,说道:“聂将军,少主叫你。” 聂雄挖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挪着步子,低着头装死。 “你也过来。” 林墨怀无奈,挪着步子来到聂雄身边。 “跟他无关,我有正事要说。” 聂雄与林墨怀一听,抬起头回道:“少主,请吩咐!” “容城的疫情得缓,流民之事自然得解,但在这之前,若有人存心闹事,你们无需再示弱,擒住贼首,捆起来送与帝师解闷,省的他无聊。” “是,谨遵少主令。” 先说与凤浥无关,转身就让把贼首绑给他。当然,聂雄也就在肚里腹诽一番,绝计不敢在这种时候惹秦轻尘的。 说完这些,秦轻尘拍马离去,凤浥紧随其后,迎着初升的旭日而去。 “当年宁王殿下追求宁王妃,又是挖地道,又是苦肉计,又是美男计,兵书上能使得上的计谋,全用遍了,才把美人追到手。咱少主可强多了,不但小时候就把帝师搞到手,而且贼听话,要他往东绝不往西。臭狐狸,那句打破篮子怎么说来着。” 林墨怀抽了抽嘴角,骂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打破篮子,不会用就别乱用,丢人现眼。” 聂雄也不生气,回道:“要丢也是丢我的脸,我乐意,管你屁事。再说,我家丫头觅得良缘,老子我高兴的狠。” “是少主,不是你家丫头,别往脸上贴金。” “老子说是我家丫头,就是我家丫头,我小时候抱过她,给她当过马骑,看着她长大,怎么就不能是我家丫头。” “你家丫头已经被那混小子骗走了,哼!” “明明是我家丫头拐得那小子,哼!” 二人的亲卫早就习惯了这种嘴仗,装作听不见,默默看天,心中却记着数。 秦轻尘和凤浥快马赶到容城,城门依旧关着,门前有秦瑞言的亲兵守着。 那人识得秦轻尘,忙跪地相迎,“公主殿下金安。” “我与帝师奉陛下圣谕,先行一步,来解容城之难,太子殿下不日就到,烦请开门。” “快,开门。”亲兵搬开路障,让人开门。 城门打开后,浓烈的药材味和腐臭味一道飘出来。 容城主街之上除了抬着尸体和搬运药材的士兵,一个百姓都没有,家家门户紧闭,白帆招展,隐约有痛哭声传出。一个数十万人口的重城,如今跟鬼城一样,没有一丝人气,去往府衙这一路,连个犬吠声都没听到。 昨夜,齐参将和孙参将受命,点兵五千,夙夜赶来容城。秦瑞言算着秦轻尘今早一定会到,遂让亲兵在城门口候着,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轻尘妹妹,你可算到了。” 秦瑞恆从府衙里跳出来,张开双臂,要给秦轻尘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却被一支玉箫顶住额头,冰冷的玉箫,寒气直窜,冻得秦瑞恆浑身一哆嗦。 面对凤浥这尊拦路佛,秦瑞恆倒没怯场,“朋友,好狗不挡路,麻烦让让。”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女人。”凤浥开门见山。 第51页 “我是她哥,怎么就成了别人,你又是哪根葱,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秦瑞恆打嘴仗就没输过,斜眼看着凤浥。 “堂哥而已,就算是亲哥也不成。” 这傢伙嘴够毒,秦瑞恆不得不正眼瞧着凤浥,好久没有棋逢对手了。这一瞧,有点眼熟,再一瞧,火气顿时上来,这厮不就是将他从院中拍出来的那位,凤浥,天元帝师。 “秦瑞言,快来帮我削他。” 半晌过去,也不见人声,秦瑞恆回头一看,哪儿还有秦瑞言的影子。不仅秦瑞言没了踪影,凤浥身后的秦轻尘也没了踪迹。这两个没良心的,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儿,任人欺负。 凤浥收起玉箫,潇洒地越过秦瑞恆,进了府衙大门。 秦瑞恆转念一想,别看这小子现在嚣张,等他嫁了秦轻尘,还是要叫他一声大舅哥的,怎么算也是他亏得大。想到这层,秦瑞恆的心情顿时阴转艷阳天,他快步跑上去,搭在凤浥肩头,凤浥脖子早上被秦轻尘荼毒过,秦瑞恆下手又没个轻重,他吃痛出声。 秦瑞恆见他吃痛,扒拉开他捂得严实的衣领,青紫交加,全是勒痕。 “轻尘这口味够重的,把人勒成这样了。” 面对秦瑞恆同情的目光,凤浥捂好衣领,说道:“闺房之乐,让大舅哥见笑了。” 凤浥一句话完成了对秦瑞恆的双杀,可怜这孩子日日被秦瑞言差遣,累死累活都没倒,却被凤浥给惊得晕过去。 手下人一拥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喊太医的喊太医,冷清的府衙门口顿时热闹起来。 “你家小王爷近日过度操劳,只是暂时晕厥,服上这个,睡上一日就成。”凤浥好心地餵了秦瑞恆一粒丹药,让人把他抬回去休息。 第31章 恢復记忆 秦瑞恆与凤浥在门口闹上,秦轻尘先一步进了府衙,与秦瑞言一起商议容城的情况,秦瑞恆的贴身侍卫言欢慌张跑进来,在门槛处绊了一跤,人飞了进来,要不是秦瑞恆眼疾手快,隔空虚託了一把,他的门牙就磕没了。 “言欢,你家主子又烧了谁家铺子?”秦瑞言揉着额头,心说这泼猴不给他惹点事儿,就浑身难受。 “睿王殿下,不是烧铺子,是被帝师气得晕过去了。” 秦瑞言和秦轻尘相视一眼,默默撇开脸。言笑倒是不厚道地笑了,安小王爷仗着秦瑞言宠他,有事儿没事儿就欺负他,这次碰到劲敌了。 “睿王殿下,久仰!”说曹操曹操到,凤浥进来前厅。 “帝师大人,久仰!”秦瑞言起身相迎。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完对方,目中带笑,如多年未见好友,携手往里间走去。言欢扁着嘴,替他家小王爷不值,被言笑踹了一脚后,从地上爬起来,冷着脸去往后院,照看秦瑞恆去了。 秦轻尘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刚刚,一见钟情。”凤浥大言不惭。 “小心秦瑞恆醒了,噼死你!”秦轻尘讥讽道。 “夫人放心,他不但不会噼死我,反而会感激我。”凤浥说完,一掌噼在秦瑞言脑后,将他打晕,同样给他服了一颗丹药,扔到言笑手上,“送他回去休息,容城的烂摊子我和公主接了。” 言笑抱着秦瑞言,看着二人,不知所措。 “言笑,送你家王爷回去休息,他熬了这么长时间再不休息,身体扛不住。” 秦轻尘发话,言笑这才抱着秦瑞言离去。 “送到安小王爷院里去。” 听了凤浥这话,言笑脚下一滑,差点把秦瑞言扔出去。 “有病!” 凤浥无视秦轻尘的白眼,在她对面坐下,说道:“夫人放心,我很康健,只要您愿意,随时可以验货。” 秦轻尘拼命忍住撕了这傢伙的冲动,把桌上的文书往前一推,“敢问帝师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理容城的乱摊子。” 凤浥没看一眼桌上的文书,拿起桌上的杯子,说道:“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不看一定不知道真假。” 秦轻尘听出他话里有话,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一探究竟,他的眼清澈透亮,纯真无邪,这样的眼不像一个成年人的眼,倒似刚出生的婴儿,懵懂不谙世事。十岁名动天下的人,怎会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只能说他太深沉,而她看不透。秦轻尘心惊,她竟然在对他好奇,而且是不由自主。 凤浥摇着手中的杯子,茶水在他的摇晃下,上下波动。 “容城之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有人要用它,把局搅浑,好趁乱达到某种目的。” 凤浥放下杯子,嘴角含笑,说道:“夫人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不要乱认亲,这儿没你夫人!” “我们凤氏一族族规,一生只碰一人,一生只许一人,一生只爱一人。我若没记错,那日在玉镜山,是夫人先主动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吧!” 想起那日在药池之事,秦轻尘红了脸,“我是不小心滑倒的,那做不得数。” “其实,你若不想做我夫人,也还有别的办法?” 秦轻尘眼睛一亮,说道:“什么办法?” 第52页 “我亲手杀了你,死人不算人,这样你不用勉强嫁我,我也没有违反族规,两全其美,甚好。” “我还有事情未了,暂时不能死。” “这我可管不了,不做夫人,就做死人,二者选一。” “你这是在逼婚!” “其实杀了你,与我更好。你真不用勉强嫁我!” 秦轻尘拍着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首先,我乃凤族王子,将来的凤主,生来尊贵,真不需要高攀天元皇族;其次,你自幼中毒,我为了你这毒,劳心劳力这么些年,也没见你说我声好,若是娶你,还得继续耗着,日日担心受怕;再次,你一心想着还天下风清气朗,这条路荆棘丛生,若是娶你,必定跟着殚心竭虑、机关算尽;最重要一点,你又不爱我,若是娶你,这日子定然寡淡、无趣;不若杀了,一了百了。” “好,既然我如此不值得娶,那你就杀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轻视过,秦轻尘怒从口出。 “杀你容易,在死之前,麻烦把这么些年的看诊费用还有药材费用结算一下。亲兄弟还明算帐,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这钱我还是要收的。” 他这话没毛病,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救她护她?想到这里,秦轻尘的心似被人用刀挖开,割成一块一块,在里面挑挑拣拣,要将什么东西取走。 “疼。”秦轻尘使劲捂着胸口,可胸腔里还是火辣辣地疼,她忍着疼痛,不向凤浥求救,可他冷眼站在旁边,并不打算救她。 “我以为你无心,原来你也会痛。”凤浥一副受伤至深的样子。 秦轻尘疼得受不住,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一些画面跳进脑海里。山顶上,小女孩嘴里叼着狗尾巴草,骑在银色衣袍少年肩头,对着破云而出的旭日喊道:“长大后,我要嫁给凤浥,日日与他一起看日出、看日落。”银衣少年笑得一脸宠溺,“好啊!” 凤浥跪在地上,与她平视,说道:“你曾许下誓言,我信了,可你却忘了!” 秦轻尘愣愣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着我跟一个得不到糖果耍性子的孩子一样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一个凤国人,竟然跑来天元当帝师,与一帮子庸才为伍。”凤浥突然狂笑起来,“我护你爱你,本不求回报,可你不能隔三差五往我心口捅刀,我是个人,我会痛的。今日,为了不嫁我,你竟然让我亲手杀了你!为了你这条命,我上刀山下火海,但凡有一丝希望,我无所不用其极,你现在让我杀了你!” “哥哥,对不起!”不知何时,秦轻尘已泪流满面,泪流出来,心反而不疼了。 “你叫我哥哥!”凤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妞妞是谁?你可记得。” 秦轻尘抽着鼻子,说道:“是你送给我的小象,乖巧又懂事。” 凤浥细细把脉后,反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明知你身体不好,还激怒你。” 秦轻尘摇头,说道:“不,是我不好,我不该忘了你,都是轻尘的错。” “尘儿,谢谢你愿意回来。”凤浥擦去她的眼泪,将她圈在怀里。 凤浥表面平静,心里还咚咚地跳着。昨夜,秦轻尘其实不是毒发,而是脑中的血块肿大,随时都有破裂地危险。与其让血块突然破裂,不若在可控的情况下破裂。凤浥思来想去,只有逼她情绪失控,让脑中的血块炸裂,流出淤血,方可保命。昨晚他行针,将血块固定在安全区域,今日为了便宜行事,特意支开秦瑞言和秦瑞恆,然后激怒她。 秦轻尘感觉鼻头一热,用手一抹,猩红一片,全是血。凤浥早有准备,用细软的纱布,替她擦着喷涌而出的淤血。 随着记忆的恢復,那种天塌下来,有人替她顶着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卓远,处理了!” 凤浥话音刚落,与秦轻尘五尺之遥,一个暗影慢慢显出身形,走过来将桌上的染血纱布收拾干净,又没了踪影。 “卓远什么时候来的?”秦轻尘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与凤浥在这儿演着话本上的戏码,卓远不会全程看着吧! “恭喜两位主子相认,属下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暗处有声音传来。 “不光卓远,连卓然也在。”秦轻尘捂着脸,是真没脸活了。 “小主子,我也在。”卓峰觉着自己也该拥有姓名。 天书阁十大书使,来了三个,其中还有最八卦的卓然,这大喇叭一定会不负众望,编出十几二十几个版本,传的天书阁人尽皆知。 “哥哥!”秦轻尘使出杀手锏。 “卓然,我寄养在天山的两匹炽凤马也不知道养得怎样?你去给看看。” “主子,天山离这里万里之遥,且大雪封山,一来一回要数月之久,如今容城形势复杂,属下捨不得抛下您和小主人。” “卓然,你放心去替主人养马,德叔的人马上就到,不缺人。”卓峰卖力补刀。 “小主子,卓然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您不能让主人把我打发去养马啊!”卓然抱住秦轻尘的衣袖,一番哭诉。 第53页 凤浥一个眼神过来,卓然松开手,退在一旁哭诉。 “不想去天山,就不去好了。” 秦轻尘话音刚落,卓然一蹦而起,“谢两位主子。”说完就没了踪影。他们都是高手,秦轻尘无法感知他们的存在,只得摇头嘆息。 “闭好嘴,不然就去天山养一辈子的马。”凤浥补充道。 “是。”卓然弱弱地回道。 凤浥这么飘逸的人,怎么就养出一堆这么接地气的手下?秦轻尘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比,还是她的花青好,不八卦、不欠揍。 第32章 审魏知府 微风拂过,菡萏花和着风声浅吟低唱,雾气凝成玉珠在荷叶上来回滚动。再向远望,满眼的荷花如粉黛美人红霞满面,风声如水潺潺,诉说着如诗如画的“北方江南”。 沿着蜿蜒的长廊,建着四个亭子,取名“春夏秋冬”,此刻秦轻尘和凤浥正站在夏亭里。 “没想到这位魏知府还是个雅致人,深秋时节竟然能养出一池鲜嫩的荷花。”凤浥打趣道。 秦轻尘望向远处,这长廊七绕八绕,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嘆息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光这庭院,得多少民脂民膏,这雅致代价太大,欣赏不了。” “尘儿,传闻这魏知府,乃一介武夫,不善舞文弄墨,这容城知府也是靠荫封得来,怎会效仿文人雅士,搞这些花花草草,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是传闻有误,反正马上就能见到他人,当面一试不就行了。”秦轻尘飞快走着,早上看了奏报,容城瘟疫爆发,魏新志这厮关了城门,不但没有第一时间控制疫情,抢救百姓,反而与城中药商勾结,肆意抬高药价,大发国难财,致使容城疫情加剧,死者不计其数。想到这些,她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杀千刀的。 魏新志的院子跟迷宫似的,曲径通幽,院中套院,秦轻尘与凤浥走了许久,才到了关押魏新志的地方。 为了掩人耳目,院外并未派人看守,推开院门,里面隐着几十个护卫,都是秦瑞言和秦瑞恆身边的高手,院中有很浓的血腥气,不久前定是有过一场激烈地厮杀。 护卫首领过来引路,带着他们去往东边耳房,花青听到秦轻尘的声音,从里面打开门。 “小姐,请进。” 秦轻尘抬脚进去,对于花青的选择性无视,凤浥并不在意,还回了他一个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然后紧跟着秦轻尘进屋。 魏新志侧身朝里躺着,一动也不动。 “一个时辰前,有两伙人来劫他,全被睿王殿下的人处理了。他见营救无望,就开始闹,说他父亲是魏国公,姐姐是应王之母,身份尊贵,等他出去,要将睿王殿下扒皮抽筋。后来,他越说越不像样,我就把他打晕扔到床上去了。” 秦轻尘冷笑一声,骂道:“蠢货。”示意花青将人拖起来,绑到椅子上。 凤浥搬好凳子,翘着二郎腿,等着看媳妇审人。 一盆冷水下去,魏新志大喊一声,“下雨了,还不给本官备伞。”然后,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注意到除了花青,屋内又多了一男一女。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轻尘,宁王之女。” “凤浥,天元帝师。” 魏新志愣在那儿,没什么反应。秦轻尘给个眼神,花青又浇了一盆冰水,冰水中大块的冰块砸在他脸上,横肉被刮出一道道红痕。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臭女人,怎么这么狠毒?”魏新志醒过神,张嘴就骂,试图用蛮力挣脱绳索的束缚。 秦轻尘拦住花青,谁知凤浥一道掌风扫过来,魏新志半边脸立刻肿的老高,牙也掉了好几颗。 “好好说话,不然就不用再开口了。” 凤浥的语气很冷,如寒池中的利刃,抵在魏新志心头,随时取他性命。魏新志被他一吓,顿时老实了。 秦轻尘发现魏新志就是个四肢发达、胸无点墨的莽夫,最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这种性格,不适合留在京中,魏国公把他安排到容城,也是费了一番苦心,可惜他是个不争气的。容城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街市繁华,本是个安乐窝,却被他搞得乌七八糟,跟个鬼城似的。 “魏知府,我知道你是魏国公之子,魏妃的胞弟,身来尊贵,家世显贵。”秦轻尘抽出花青的佩剑,拿在手中把玩,“我虽有娘生,没娘养,但杀个你,还是够格的。你的父亲和姐姐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备上一份厚礼来我府上致谢的。” “你少诓我!” “我诓你,一个时辰之前,那两路人就是来杀你的,若不是睿王殿下护着,你还有命在这儿跟我大放厥词!简直可笑!” “你骗我!”魏新志情绪激动,连带着椅子一起站起来,被花青一掌拍坐下。 “这个九叶飞镖你当识得。”秦轻尘手上的飞镖,一看就是淬过剧毒。“容城之事,上达天听,陛下震怒,魏国公和魏妃为了家族的荣耀,弃卒保帅,是不会让你活着落入太子殿下之手的。” 秦轻尘手中的九叶飞镖与寻常的飞镖不同,由千年寒铁所造,呈银黑色。这种寒铁矿是九华山独有,且产量极低,是魏国公属地的私矿,除了魏家,旁人哪里会有。 第54页 看到她手中的九叶飞镖,魏新志瘫软在椅子上,嘴里嘟囔着:“他们怎么这么心狠,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不想死,这一城的百姓就想死吗?他们何错之有,要白白赔上性命,你可知现在容城就跟人间炼狱一样,尸堆如山,腐味漫城。你可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仰仗的衣食父母!” “是师爷,全是他让我做的,是他让我关城门的,是他让我与药商合作,抬高药价的。若是知道会死这么多人,我是决计不会听他话,我也不想的。”魏新志情绪失控。 “花青,睿王可有拿住师爷?” 花青摇头,表示不知情。 “那个杀千刀的,早跑没影了,还拐走了我的四姨娘,若是让我寻着他,定打断他的狗腿。”魏新志跺着脚,边哭边骂。 “你可会画像,我要师爷的画像。” 魏新志摇头,擦着眼泪,说道:“我可以口述,你需找个画师来画。” “你说,我来画。”凤浥插话道。 魏新志显然很怕他,眼神都不敢往凤浥那个方向飘,拼命点着头。 凤浥画工极好,按照魏新志的口述,挥毫喷墨,一挥而就,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跃然纸上,随时要破纸而出。 “真像,就是他,陆无双。”魏新志盯着纸上的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来人,找画师临摹,然后张榜,全城通缉。” 护卫首领接过画,问道:“公主殿下,请问以谁的名义?烦请示下。” 秦轻尘看着凤浥,摸着下巴,思考着以谁的名义张榜合适?睿王此时不宜出头,不做考虑。 “太子殿下,还有几日到?” “最快还需五日。” “那就以他的名义。”秦轻尘指着凤浥。 “这锅我来背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这趟出门走得急,没带帝师印信。”凤浥扶着额头。 “让睿王快马加急报太子殿下知晓,然后以太子和帝师的名义张榜,用私印。”秦轻尘吩咐道。 面对秦轻尘伸出来的手,凤浥很是配合,从怀里掏出一方青玉私玺,轻轻放在她的手中。 “你就不怕我将你卖了?”秦轻尘邪魅一笑,问道。 “无妨,只要夫人数钱数的开心就好,我会自己想办法逃回来,让夫人多卖几次的。” 护卫首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拿着画像,双手接过帝师的私玺,逃出门去。 “魏大人,麻烦再回忆一下,我需要四姨娘的画像。” “公主殿下,您要那个贱.人的画像作甚?”魏新志到底在官场混的,心知魏家指望不上,见秦轻尘与凤浥关系匪浅,想要攀附上她这棵大树,说话都恭敬起来。 “魏大人无需多问,我自有用处。”秦轻尘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凤浥在魏新志的配合下,画出四姨娘的画像,一副媚像,眼睛跟钩子似的,能勾人。 “花青,查下她和师爷的来歷,他交由我来处理,你不用再看着了。” 花青带着画像,领命离去。 “帝师大人,我见那座荷花池中央的假山不错,魏大人这种雅致人,就该待在那种风景如画的地方。” “夫人言之有理。”凤浥颔首,顺手点了魏新志的睡穴。 “哥哥,我幼年许诺要嫁你,这话我认,但人要脸树要皮,你张口闭口夫人叫着,让我怎么见人。” “‘夫人’二字斩杀情敌事半功倍,尘儿太出众,我不得不防。”凤浥补充道:“你已及笄,我十里红妆业已备妥,不若让卓远回去一趟,替我将聘礼先行送去宁王府,将这名声坐实,也省的我.日日担忧,你被人骗了去。” “放心,京城富贵人家都传我克父克母,天煞孤星,没人跟你抢。” “那些蠢人,净说些蠢话。我的轻尘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谁都比不上。只要你点头,我即刻让老头动身,前来天元提亲,以凤族最高礼节迎你入门,从此我们夫妇一体,逍遥天下。”凤浥握着她的手,眼中盛满真诚。 “再给我两年。”秦轻尘伸出两根手指。 凤浥摇头,掰回去一根,说道:“最多一年,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抢回凤国,不让你再管这些烦心事。” 秦轻尘知道他的脾气,讨好道:“行,听你的,一年。” “以后我称你夫人,你不许有意见,对外就说你母亲做主,我和你定的娃娃亲。”凤浥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凡秦轻尘动摇一点,他就打晕她,即刻回凤国。 自从她恢復记忆,他在她心中正名,凤浥收起以前的小心翼翼,霸道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带她回凤国。秦轻尘自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她肚里那点小九九,在他跟前都不够看的,压根没有用武之地,她被他吃的死死的。 “行,依你。”秦轻尘妥协,夫人就夫人吧!他以为她招桃花,殊不知他才是个祸害,十岁就能让天下少女沦陷,如今长成,不得更多人觊觎。早定下名分,省的祸害别人,徒惹麻烦。 第33章 搭救女医 凤浥带着魏新志离开,院中护卫解脱出来,跟着秦轻尘去往西城,容城医馆集中在此,故而染病的百姓大部分安置在这儿。西城是商业区,店铺林立,医馆地方有限,秦瑞言将街上几家大的酒肆茶楼租下来,用作收容所。 第55页 他是守信之人,每日晌午会有卫兵准时支付租金。有钱可赚,又能救人,何乐而不为?别家酒肆茶楼纷纷效仿,愿意半价收留病人,并免费帮忙煎药。 尽管酒肆茶馆愿意收纳病人,还是有病人无处安置,靠在街边墙角,廊下桥头等着命运的裁决。有抱着奄奄一息的幼子痛哭的,有拦着士兵不让带走亲人尸体的,有为了一碗药打的头破血流的,有诅咒上苍不公的,有痛骂朝廷冷血的,有生无可恋寻死的。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秦轻尘已看尽人间百态。 “贱.人,竟敢逃跑,败了我家大少爷兴致,大少爷有令,打死送去赤云台祭天!” 西街南边,一群家丁模样的彪形大汉,正拿着棍棒追赶着一个女子,往秦轻尘的方向跑来。 “姑娘,救我!” 女子跑到秦轻尘身前,筋疲力竭倒在地上,头髮被汗水打湿,沾在脸颊上,嘴唇毫无血色,显然被吓得不轻。看她的打扮,好像是女医,在这等关头,医师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竟会被人追杀? 秦轻尘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姑娘,我是济安堂的女医朱雨晴,医馆病人爆满,父亲无暇分身,派哥哥去薛府出诊,哥哥久久未归,我不放心,瞒着父亲,偷偷去寻,薛家大少爷见色起意,欲对我用强,我拼死抵抗,才逃出薛府,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和哥哥。” 秦轻尘应下她的请求,将人扶起,让她退后,由护卫保护。 薛府家丁冲过来,见一蒙着白纱的年轻女子救了朱雨晴,挥着手中的棍子,嚷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薛少看上的人也敢救?” “秦轻尘。”秦轻尘抱手而立,自报家门,声音中透着冷冽。 “肖爷,秦是国姓,这位姑娘可能是位贵人,要不要回去禀告老爷,再做定夺。”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向领头的大汉进言。 “林掌柜,安小王爷当着你的面点火烧咱家药铺,你不但不抵抗,还乖乖将龙浅子尽数交出,老爷没治你的罪,不代表大少爷不追究。依我看,这就是个多管闲事的女娃娃,不若一併抢回去,给咱大少爷乐乐。” “肖爷,不可!”林掌柜急的冷汗直流,秦轻尘虽未露脸,但这清冷高贵的气质,绝不是凡家女能有的。她的护卫皆是一身劲装,额间的发箍绣有特殊云纹,他年少时曾在京城待过,这种特殊云纹是高门子弟护卫的标识。京城贵胄云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冲突,高门子弟的护卫额间会戴着特殊云纹的发箍,发箍跟官服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是用来区分.身份的属性的标志。 天元黑色为贵,秦轻尘护卫的发箍,正是黑色打底,上绣有金色云纹,这是皇族才有的规制。 肖虎将林掌柜扔到一旁,中年人没有武功,身体与石板街相碰,传来骨骼断裂的声响。林掌柜强忍着剧痛,努力说着什么,想要拦住那些冲上去的彪形大汉,可惜他微弱的声音,终是淹没在喊打喊杀声中。 “容城危难,当街强抢女医,其罪当诛,一个不留!” “是,公主。” 林掌柜听到公主二字后,说道:“善恶皆有报,该!”随后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一阵刀刺入骨肉的声响过后,嘈杂的街道恢復安静。只一瞬间,几十个彪形大汉的尸体整齐的摞在一起,皆是一剑贯穿心脏。 “拖到火化尸体的地方,烧了。” 薛府养的这些恶奴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今日秦轻尘替他们出了一口怨气,不少百姓纷纷鼓掌,骂道:“杀的好,早就该杀了!” “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朱雨晴给秦轻尘磕头。 秦轻尘扶起朱雨晴,并对她郑重一拜,“雨晴姑娘,我替容城百姓,谢姑娘全家。”奏报上说,容城爆发瘟疫,济安堂是第一个主动接受患者,替他们免费诊疗的医馆。 朱雨晴眼中含泪,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轻尘。她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而她是个见不得光的女医,她在谢她! “古有女医义妁,她医德高尚、医技精湛、救死扶伤为民除病,得到后人的敬仰和称道。世人不齿女医,那是他们无知,治病救人,不在男女,而在医术,雨晴姑娘何不效仿先贤,治病救人,流芳千古。” 朱雨晴出身医学世家,天生对草药敏感,自幼爱读医术,在医道上天分极高,将哥哥都比下去。可这个时代,女医地位低下,只有穷苦人家迫于生计,才会将女儿卖到医馆做学徒,朱父就这一个女儿,自然不捨得她干这一行,丢了身份,将来难许好人家。父亲不允,她就偷偷学,学了一身本领,无处可使。这次容城瘟疫爆发,医馆中人满为患,抢救晚了,命就丢了,父亲这才破例,让她帮忙。 秦轻尘的话犹如一簇火苗,点燃她心中的满腔热血。 “我真的可以吗?”朱雨晴满心期待地问道。 “那你觉得一个女子当街杀这么多人可以吗?”秦轻尘反问道,她与她说话,语气轻快,与刚刚的地狱修罗完全不同。 “可以。”朱雨晴看着那摞在一起的尸体,恨不得冲上去补上几刀。 第56页 “我可以,你为何不可以。” 隔着面纱,朱雨晴感觉到她的笑意,她的笑容似有魔力,让人充满力量。 “我也可以。” 朱雨晴心中的信仰被点燃,眼中光芒万丈,抬起手欲与秦轻尘击掌,想起她的身份,伸到半空的手又往回缩去。秦轻尘快速出掌,击上她缩回去的手。 “我派人先送你回去,病人需要你。你的哥哥,我去替你寻。”秦轻尘握着她的手,“我有一个姐妹,她跟你一样,酷爱医术,这是她的收藏,送你。” 秦轻尘赠给朱雨晴一本失传已久的医书,让人送她回济安堂。 “林掌柜,劳烦尊驾带个路,我要见薛老爷。” 林掌柜本以为难逃一死,可秦轻尘竟没杀他,还让他带路去见薛老爷,他睁开眼睛,阳光刺目,本能地闭眼。 “本宫向来明辨是非,赏罚分明,今日杀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我不敬,而是他们作恶多端,实在该杀。并非本宫嗜血,而是容城动.乱,需要恶人的血,来洗净这天怒人怨。逸阳先生,您乃当代大儒,文人楷模,最是怜悯苍生,我想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林逸阳闭上的眼睛,勐地睁开。 “荣华公主,不愧是宁王殿下之女,老朽愿意引荐。” “多谢。来人,给逸阳先生接骨,找副担架来。” 护卫抬着林逸阳在前面走着,穿过西街,绕过弄堂,七绕八绕,一行人在一座小庭院门前停下来。 庭院门前种着好大一片美人蕉,长得非常艷丽,红色的鲜艷似火,黄色的娇俏可人。护卫上前敲门,不久,传来门栓移动的声音,门由内而开,一个头戴沾巾的少年站在门前,打量着众人,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生的清秀,眉眼间灵气浮动,是个好苗子。 “子墨,烦请通报老爷,有贵客来访。” 少年见林逸阳身上缠着绷带,躺在担架之上,忙上前问道:“先生,这是何故?” “一点儿皮外伤,并无大碍,子墨快去。” 少年听话,跑进院子,很快就有拐杖触地的声音传来,子墨扶着薛老爷出来。 “荣华公主芳驾驾临,寒舍蓬荜生辉。” “薛老太师,不必多礼。”秦轻尘虚扶一把,免了他的跪礼。可老人家放下拐杖,坚持给她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您与我父有半师之谊,这一跪轻尘受不得。”秦轻尘躬身还礼。 薛老太师起身后,抹着老泪,转身请秦轻尘进去。除了抬林逸阳的人,别的人全都留在院外。 两名护卫将林逸阳安置在软塌上,关上正厅的门,守在门外。 “公主殿下,您父亲酷爱下棋,闲暇时常来与老朽对弈,探讨人生。他如春日旭阳,却被埋在冬日大雪之中,不復再见!如今他的骨血来访,同样的棋盘,老朽想与您对弈一局,不知您可愿赏脸。” “轻尘恭敬不如从命,太师请。” 秦轻尘跪坐在太师对面,太师执黑子,她执白子。 一盘棋没有下很久,不出意外,秦轻尘赢了。 “公主殿下,您的棋艺已胜过汝父,他没有做到的,也许您可以做到。”薛老太师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黑子步步小心,步步算计,却被白子轻描淡写间堵住所有出路,唯有举手投降。 秦轻尘莞尔一笑,说道:“其实黑子并未走入绝境,老太师何必自怨自艾。” “哦!”薛老太师摸着花白的鬍鬚,说道:“还请公主殿下解惑。” 第34章 生死之局 秦轻尘接过薛老太师递过来的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一条暗龙被她接通,陷入死局的黑子,重新活过来。 “有舍才有得,这颗棋子落下,这一片必死,但这一条暗龙会是新的生机,有了它,死而復生将成为可能。”秦轻尘指着落下的棋子解释道。 “公主聪慧,老朽受益匪浅。”薛老太师将子墨招到跟前,对他说:“孩子,这是荣华公主,今后你就跟着她。” “爷爷,我捨不得您。”子墨红了眼眶,低着头轻声说道。 “子墨,你乖巧伶俐,机敏坚韧,应当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我未将你的名字写入族谱,并不是爷爷世俗,嫌弃你生母出身卑微,而是薛家早已烂透,配不上你的凌云之志。”薛老太师费了些力,才够到子墨的头顶。 “爷爷,我不怨您,母亲也不恨您,她临走时说您是世上最好的父亲,让我代替她和父亲好好孝敬您。” “她该恨我的,终究是薛家负了她。罢了,欠她的公道我会还给她的。” 薛老太师似乎不太愿意忆起那段往事,拄着拐杖将子墨带到林逸阳跟前,“林先生,当年机缘巧合救下你,本想让你过些安生日子,谁曾想薛家那些不孝子日日惹祸,连累了你。子墨与他们不同,希望你能关照一二,若你不愿,我也不强求。” “老爷,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子墨少爷的。”林逸阳应下这份差事。 秦轻尘等他们话别完,带着子墨和林逸阳离开,门前的老人慢慢隐入美人蕉中。 日头落下,气温下降,子墨穿的单薄,秦轻尘让人把他和林逸阳先送回府衙。她去了天甲军驻地,齐参将尚未回来,孙参将正在整理资料。统计今日的死亡人数、新增染病人数和治癒人数。昏暗的烛光下,年轻人手握狼毫,仔细核着数字,每一笔都透着凝重。 第57页 天甲军内部有专门的晋升途径,不靠背景,全靠实力,一年一次考核,除了武试,还有必要的文试,考核内容甚广,选出来的人才,往往文武兼备。容城外驻军的五名参将,都是一年一年考核胜出的佼佼者,林墨怀本就是个鬼才,能被他相中,自是有本事的。 秦轻尘翻着孙参将做的统计表,分类合适,数据详尽,可以作为调整救灾策略的参考。容城知府知法犯法,不顾后果,大发国难财,师爷跑路,偌大的府衙,竟找不到个明白人。面对一盘散沙,秦瑞言累的快吐血,才稳住局面,待她调来五千天甲军相助,他才勉强喘口气,局面依旧不算明朗,就知道死了好多,病了一堆,也没个准头。 “这个好!”秦轻尘伸出大拇指,盛赞孙参将,“孙参将,你可是帮了大忙。” 孙参将父亲是帐房先生,他自幼耳濡目染,对数字敏感。平日里就喜欢分析粮草、军械用度,这次救灾本能的记着帐,没想到会被秦轻尘好一顿夸,遂红了脸。 “对了,你这儿可有多余的帐篷?”秦轻尘想起此行的目的。 “灾情严重,为了提高效率,咱们的五千人分批日夜轮值,带来的帐篷有富余。” “街上还有百姓露宿街头,你派人将富余的帐篷送去,先紧着老人和孩子,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秦轻尘将统计数据折好,放入怀里,说道:“这个多谢了!” 她说完就掀开帐篷的门帘,小跑着融入夜色中。匆忙中撞入一人怀中,抬头一看,正是凤浥。 “夫人,送你个礼物。” “嗯?”秦轻尘累得眼冒金星,这傢伙丰神俊朗,一身清辉,还有心情送礼物,她也是服气的。 “睿王殿下和轻尘公主已将府衙后院收拾妥当,请大家前去入住。”凤浥站在西街中央,朗声喊道,他用了内力,声音清澈明朗,传遍每个角落。 原本安静的街道,喧闹起来,有离他们近的,小心问道:“公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凤浥倒是亲民。 “这位公子气质高华,没必要捉弄我们这些可怜人,咱们不如去府衙看看情况再说。” 人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搀扶着往府衙走去。只见府衙门大开,有人站在门前引路,安排百姓入住。 “这些人眼生的狠,你从哪儿调来的。”秦轻尘有些奇怪,秦瑞言和秦瑞恆身边除了必要的安保,人手全派出去了,她和凤浥都是光杆司令,这一下午的时间,他从哪儿找来这么多僕从? “我按照夫人的吩咐,把魏新志转移到荷花池中的假山里,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就逛了逛魏新志的后院,发现有好多空房子,反正都是民脂民膏,不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逛完知府后院,我又去逛了逛牢房,发现魏新志不光房子多,僕从更多,于是就跟他们谈了会心,这些人可比魏新志会做人,全都信誓旦旦,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让我给他们机会。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心软的狠,就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来府衙照顾病人。夫人觉着如何?” “佩服!”秦轻尘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夫人,我还有个礼物?” “还有?” “恩,要不要看” 秦轻尘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夫人有事儿要忙?” “我要去一趟济安堂。” “礼物给你,吃完去济安堂。”凤浥从袖中拿出锦帕,小心打开,里面是个油纸包,“这是蝴蝶糕,我多包了几层油纸,还是温的,趁热吃些。” 秦轻尘鼻头一酸,低着头不敢看他,将蝴蝶糕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他,闷声咬着蝴蝶糕,不知为何,这甜腻的点心,竟尝出苦涩的味道。 凤浥默默嚼着蝴蝶糕,走在外围,将她与赶往府衙的人流隔开,给她一个舒适的空间。 自从她忘了他,他只能远远望着她,看着她与花颜打闹,与花青瞪眼,与凤嬷嬷撒娇,而他除了与清风相伴,只能对着明月诉说衷肠。如今苦尽甘来,终于可以与她并肩前行,一同看繁花似锦,一同面对惊涛骇浪,也算是圆满。 “给你,我饱了。”秦轻尘留了一半塞到凤浥手里,向前面跑去。 凤浥无奈,不知为何,秦轻尘认为他是男子,就应该吃的多,自小就喜欢将好吃的多留些给他。 “丫头,你慢点。”凤浥追上去。 穿过人潮,远远看见秦轻尘站在济安堂门前不动弹。 凤浥牵着她的手,进了济安堂。里面的哭声停下来,众人抬眸望着他们,有哀怨,有希冀、有好奇。 朱雨晴跪抱着一个白衣软袍的男子痛哭,男子一身血污,脸上青紫交加,嘴唇肿的好高,不断有污血从嘴角流出。看情形,这是朱雨晴的哥哥,在薛家遭到毒打,成了这副模样。朱大娘趴在儿子身上哭得几近晕厥,朱大夫痛苦地呢喃:“儿啊!是我害了你,该是我去死的,你这是替我遭的难。苍天负我,苍天负我!” 老者的苍天负我如一把利刃扎在秦轻尘心坎,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送朱雨城回来的护卫,跪在地上,回禀道:“启禀公主殿下,帝师大人,我们在薛府的邢堂找到朱公子的,他被人打成这样,扔在一堆白骨之中。”护卫不忍回忆当时的场景,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第58页 “好个薛府,竟敢私设邢堂,荼毒百姓,于国法有背,于天理难容。来人,持我令牌,封了薛府,所有人圈禁在府,等我奏请陛下,另行发落。” 秦轻尘将天元帝赐的金牌交于护卫首领,护卫领命而去。 济安堂内,除了朱家人,还安置着一屋子的病人,秦轻尘的做法,无疑是一剂安定药,让多少寒了心的百姓重新看到希望。 凤浥接过朱雨城,将他平躺在软塌上,仔细检查一后,说道:“还有救。” 朱大夫抬起头,不太相信凤浥的话,“他内部脏器多处受损,怎么可能有救?” “人家可是天元帝师,他说城儿有救定是有救,你个老匹夫学医不精,害我哭死。”朱大娘第一个反应过来,将朱大夫推出去老远,拉着凤浥的衣摆,哭道:“公子,求你救我儿子,来生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您。” 朱雨晴抹着眼泪,看着秦轻尘,“公主。”这孩子哭得太狠,皱着脸看着秦轻尘。 秦轻尘蹲在凤浥身旁,看能不能打个下手,凤浥不喜生人靠近,今日这情形,也算是破例。 “尘儿,你母亲留给你的银锁可还在?” “在。” “银锁里有颗还魂丹,你取出来。”凤浥一边跟秦轻尘说话,一边在朱雨城几处穴位一按,原本没了气息的人,突然叫唤一声,又晕过去。 秦轻尘摸出手腕上的银锁,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红绳弄断,取出银锁,放在掌心。银锁在烛光的映衬下,发着淡淡地银色光芒。 “还魂丹只有一颗,你身体不好,留着可以防不时之需,你确定要给朱公子?”凤浥看着她,小声问道。 朱大夫一把握住秦轻尘的手,“这里面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还魂丹?相传还魂丹乃凤族圣药,数量极为稀少,万金难求。” 第35章 定亲之礼 秦轻尘将银锁交给朱大夫。凤浥并不意外,在救人与保命之间,她选择了救人。 朱大夫接过银锁,仔细研究后,说道:“雨晴,为父年老,看不出这银锁有丝毫缝隙,你来看看,怎么打开?” 朱雨晴凑到父亲跟前,睁大红肿的眼睛,找寻开锁的方法。这银锁仿若一次锻造成型,没有丝毫缝隙可寻,若是用重锤将其敲开,又恐毁了其中的药丸,况且这是宁王妃的遗物,定是不能损坏的。 朱大娘在一旁,急的汗直流,好不容易出现生机,偏偏这银锁又打不开。 凤浥在替朱雨城行针,汗一阵儿一阵儿往外冒,顺着脸颊往下流,奶白的皮肤波光潋滟。秦轻尘在一旁打下手,不时用汗巾给他擦汗。 “公主殿下,银锁打不开。”朱雨晴小声说道,将银锁还给秦轻尘,满满的丧气。 秦轻尘放下汗巾,拿回银锁,一顿捯饬,也没法打开。她虽自小将其戴在手腕上,但真没研究过,只当是母亲的一番好意,希望她能平安长大。若不是凤浥说这里面有颗还魂丹,这辈子她都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哥哥,我也打不开?”秦轻尘每次有事求凤浥,就会本能地伏低做小,乖乖叫他哥哥。 凤浥没有急着回答,耐心地行完针,并吩咐朱大娘取热水给朱雨城擦身。 秦轻尘替他擦拭完汗珠,将银锁捧在掌心,讨好地看着他。 凤浥被她哈巴狗似的样子逗乐,有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嗔怪道:“人精。” 秦轻尘配合着点头,凤浥最是吃这一套,每次都有求必应,叫上天捞月亮绝不下海捉鱼。 “这个锁本是我的长命锁,锁里的还魂丹乃我祖父所留,由工匠世家墨家封存在此锁中,赠于他的长孙。我自幼皮实的狠,而你则多灾多难,母亲与宁王妃定亲交换信物时,考虑到这些,将此锁转赠于你,希望你长命富贵,平安喜乐。”凤浥腾出手,摸着她的脑袋,说道:“不许哭,不然你婆婆会打我的。” 秦轻尘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红着眼眶,心中五味杂陈,她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牵肠挂肚。 原来银锁还有这等典故,帝师大人和轻尘公主不但自幼定有婚约,而且有一颗救命仙丹作为信物。这对璧人之间有种莫名的气场,旁人无法靠近,他们恰似掉落人间的精灵,来拯救凡人于水火之中。 凤浥将银锁放于掌心,在银锁的花纹上前绕几圈,后绕几圈,花纹竟动起来,最后定型成一朵绽放的银色凤颜花。他拉着秦轻尘的手在凤颜花的花蕊上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脆响,里面有机关动作的声音,凤颜花的花蕊颜色渐渐变淡,显出一个孔隙。 拉过她的手,他将银锁扣过来,一粒湖蓝色的药丸掉在她的掌心。药丸颜色温润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众人倒吸一口气。 秦轻尘亲自给朱雨城服下,餵了他几口水,少年灰白的脸慢慢红润起来,唿吸渐渐平稳。凤浥左手牵着秦轻尘,右手替朱雨城把脉,说道:“朱大夫,令郎已无大碍,这里有一瓶梓续膏,每日替他擦拭断骨之处,断骨可恢復原样,不会留有后遗症。” “谢轻尘公主和帝师大人的再造之恩,老朽全家感激不尽。”朱大人热泪盈眶,与朱雨晴和朱大娘一道跪地叩谢二人。 “朱大夫,这是您该得的福报。”秦轻尘与凤浥扶起朱家人,扫了一圈屋内的病人,说道:“大家不幸造此大难,未能及时救大家于水火,朝廷有愧,我与睿王殿下一定想办法,让大家有药喝,有家可归,该惩治的恶人,定严惩不贷。” 第59页 凤浥补充道:“公主乃凤浥未婚妻,她之诺言,凤某必践。” “公主殿下福安,帝师大人金安!” 秦轻尘和凤浥走了这一趟,不但救了人,还稳了民心,也算是收穫颇丰。秦轻尘累的灌了铅的双腿,竟轻快起来。 “凤浥,其实百姓多可爱啊!你只要真心待他们,他们必回你十倍诚心。可惜宝座上的人吝啬的狠,一点真心都捨不得付出。” “正是因为容易得到,往往不被珍惜。何况那些人大都没了心,又怎么付出真心。”凤浥蹲下,“上来,我背你。” 秦轻尘如儿时一样,乖乖爬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自从她失忆,他们再也没有这样亲昵过了。 “凤浥,你说的政清人和,君臣和睦,百姓安康,那样的国度真的有吗?” “当然,我的凤国就是这样的,不若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看看。”凤浥诱拐道。 “我才不去凤国,总有一日,我的天元会跟凤国一样,朗朗干坤,锦绣山河。” “好,夫人有此志向,为夫当然要妇唱夫随。” 秦轻尘敲了一下凤浥的脑袋,说道:“堂堂七尺男儿,天天跟在一个女娃娃身后转,也不怕你的凤国被人抢了。” “我还巴不得有人抢呢?我那父皇努力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个响。” 隐在一旁的卓然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说道:“小主子,主子为了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没少给陛下出损招。您误会他了,他日日想着把凤主的差事交出去,好与你耳鬓厮磨,白头到老。” 秦轻尘翻了个白眼,嗔怪道:“我可不嫁软骨头。” 凤浥瞪了卓然一眼,卓然感觉到危险,先一步跑没影。 “夫人,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家老头立刻退位,咱们立刻大婚,我定会爱民如子,不做软骨头。” “毛病。” “你若喜欢,我就抢了天元,你做女帝,我坐男后也成,但是你不能纳妃,我怕控制不住,天天血洗后宫,你也知道,我这脾气真算不上好。” “疯子。” “夫人总结得精闢,为夫受教。” 秦轻尘太阳穴突突跳着,脑壳儿疼起来,连带着天上的星星都在晃悠。 隐在廊下的卓然,拉着卓远的胳膊,说道:“主子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小主子真可怜,这辈子甭想逃出主子的五指山了?” “小主子若是逃出主子的五指山,你肯定会被抽筋扒皮的。” “为何是我?” “主人功力深厚,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的话他定是一字不落全听了,他可是最记仇的。还记得小时候,你拐骗小主子上街吃糖人,把人弄丢了,被罚去无人谷三年。” “我那时可是好心,凤嬷嬷买的糖人,全被秦瑞言那混小子吃了,小主子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得寸步不离跟着小主子,才想着带她一起去买的。”卓然控诉道。 “还不是你蠢,小主子要吃糖人,你不会发个信号,叫人送过去,没脑子就是没脑子,不要找藉口。” “我被罚去无人谷,白白便宜了卓峰那小子,抢了我的位置,陪小主子长大。” 突然被点名的卓峰捂着口鼻,轻咳一声,说道:“卓然前辈,承让!” “死小子,看老子不打死你。”卓然说着就要动手,卓峰也不是吃素的,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卓远说道:“书史内斗,怎么罚来者?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刚展开拳脚的两人,动作停滞,身体僵硬,皮笑肉不笑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去。 秦轻尘一路与凤浥斗着嘴,自是不知道后面这一段,到了府衙,她要下来,凤浥不允,念在这位大爷今日帮了大忙,她也就遂了他的意。 秦瑞恆与秦瑞言昏睡一日,双双醒过来,听了护卫汇报,得知这两人的丰功伟绩,正要出门去寻,碰到凤浥背着秦轻尘大摇大摆的进来。 秦瑞言有些意外,倒是没有发作,秦瑞恆不一样,当场炸毛,冲过去要抢秦轻尘,凤浥稍微转个身,避开秦瑞恆的魔爪,秦轻尘被抓现行,没脸见人,趴在凤浥背上装死。 “大舅哥,易怒伤身。”凤浥气死人不偿命的嘴,每个字都跟刀子一样扎在秦瑞恆心口上。 “哦,不,睿王殿下是大舅哥,您是小舅哥!” 凤浥的重音落在那个小字上,气得秦瑞言七窍都在冒烟。 “你管我大还是小,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把人放下来。” “我记得某人曾在我家大放厥词,说要抢了我给尘儿当夫婿的,这才几天,怎么就改口了。”凤浥挑眉,垂下的眼睑难掩笑意。 “我那时是瞎了,现在我改主意了。” “现在改主意晚了,尘儿把我母亲送于她的定亲礼,给人吃了,这婚事就算你想退,也退不了。” 秦轻尘心嘆,完了!用手偷偷掐着他的腰,使劲一拧。可凤浥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逗秦瑞恆。 护卫跑过去,跟秦瑞恆一顿耳语,秦瑞恆哆嗦着手说道:“凤浥,你无.耻!” 第60页 “不无.耻,怎么娶上媳妇。二位好像都比凤某年长,至今打着光棍,莫非是不够无.耻。” “你!”秦瑞恆气得不行,又说不过凤浥。 “帝师大人,外面寒凉,不若先送轻尘妹妹回去休息,她乃天元公主,婚事还需陛下做主,我们没必要在这儿争个长短,就算陛下同意,还得轻尘妹妹点头才行。事关吾妹清誉,还请帝师将人给我。” 秦瑞言来到凤浥面前,伸开双手要人。他人生的端方,态度和气,且说的在理,凤浥不得不将秦轻尘交于他,由他抱着进了内殿。 第36章 酒后失态 漪兰殿 “陛下,前面就是漪兰殿,您是去看望兰贵人,还是回承干殿,魏妃娘娘还在那儿跪着呢!”姜公公温声说道。 “去漪兰殿,告诉魏妃,她跪得不嫌累,朕看着心累,若是真心悔过,就让他儿子配合户部,好好筹备龙浅子,别学他舅舅,光知道享乐,不顾百姓死活。”天元帝骂完,还不解恨,踹开挡道的宫人,独自走在前面,宫人们怕被皇帝余威所伤,远远跟在后面。 “陛下驾临,兰贵妃接驾。”姜公公于宫门前喊道。 漪兰殿的宫女小跑着过来开门,迎接圣驾。 天元帝扫了一圈,不见兰贵妃,问道:“贵妃人呢?” 贵妃身边的李嬷嬷回道:“启禀陛下,娘娘在佛堂替睿王殿下祈福。” “佛堂阴冷,她身子骨弱,最受不得寒气,你们都怎么当差的,不知道劝着点,这么晚让她一个人在佛堂待着。”天元帝几脚将漪兰殿的宫人踹得四仰八叉,怒气沖冲去了佛堂。 打开佛堂门,里面一阵潮气铺面而来,还真被他猜中,那些宫人仗着她脾气好,什么都不计较,就知道偷懒,连暖炉也没准备。虽然穿着厚衣,但气色着实差。 “兰儿,你这是何苦?” “陛下,请恕臣妾准备不周,无颜面见圣颜。”兰贵妃以袖遮面,不让天元帝看见她的憔悴。 天元帝心口一软,拉开她遮面的手,说道:“兰儿,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臣妾惶恐。”兰贵妃跪地磕头,娇弱的声音中透着欣喜。 “这儿没有外人,兰儿快起来。”天元帝小心搀扶起兰贵妃,两人一起慢慢走回寝殿。 “瑞言在容城一切安好,就是忙了些,轻尘和帝师都去帮他了,你不要过分担忧,再说有瑞恆那个魔王在,他吃不了亏。”天元帝将她冰冷的手捂在掌心。 “那就好,那孩子心实,我怕他得罪人,遭人报復,吃些暗亏。”兰贵妃脸上的担忧并没有减少,眼睛一直望着宫墙外。 “他那么大个人,做事会有分寸的,你尽瞎操心。”天元帝突然拖住兰贵妃,“小心台阶,你看你,成天担心那兔崽子,魂儿都不在身上。” “臣妾知错。”兰贵妃柔柔地认错。 天元帝无奈,说道:“你总是这样,朕要拿你怎么办?” “陛下。”兰贵妃眼眸中一片水雾,看的天元帝都痴了。 “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人照应着点,总行了吧!” 兰贵妃垂眸,点点头,柔弱无骨的身子往天元帝怀里靠了靠。 姜公公抬头望天,幽蓝的夜空清朗澄净,无风的夜,静谧安详,心说明儿定是个好天。 秦瑞言安顿好秦轻尘,令人守着门,来到院中。秦瑞恆火气未消,正与凤浥大眼瞪着小眼,暗中较着劲。 “帝师大人,可否赏脸,一起用杯水酒?”秦瑞言说道。 秦瑞恆没动,凤浥也没动,二人似没有听到秦瑞言的话,站在院中比谁定力好。 “秦瑞恆!” 秦瑞恆知道秦瑞言要怒,收起脾气,走过去搭在凤浥肩上,“帝师大人,一起哈。”说完拽着凤浥往前厅走去。 秦瑞言无语,前一刻还喊打喊杀,转身就能勾肩搭背,哪来的冤家。 下人早就备好酒菜,等着三人入席。 “请。”秦瑞言请凤浥入席,秦瑞恆把人往凳子上一按,然后在旁边坐下。 “来人,上酒。” 下人看着秦瑞言,桌上明明放着温好的清酒,安小王爷又要的哪门子酒。 “不要看睿王,去酒窖搬,魏新志那傢伙做官不地道,享乐倒是一把好手,酒窖里藏着不少好酒,先搬十坛来。”秦瑞恆吼道。 “小舅哥要喝,凤某自是捨命陪君子。” 秦瑞言看着两人,今日要是不倒下一个,怕是不能善了,对下人点点头。 僕从领命,小跑着去酒窖拿酒。 秦轻尘躺在床上装睡,半晌没听到动静,从床上坐起来,小声唤道:“花青,你在吗?” 书案上方窗户突然打开,一阵冷风窜入,很快又合上,花青出现在桌前。 “外边什么情况?”秦轻尘了解秦瑞恆,昨日凤浥那般捉弄于他,今日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安小王爷请帝师大人在前厅喝酒,睿王殿下作陪。” “喝酒?没打起来。”秦轻尘一脸不信。 “想必是安王殿下自知打不过帝师,所以曲线救国,拼酒量。” 第61页 “睿王没拦着?” “小姐,睿王殿下向来顾大局,您不必过于忧心。”花青劝道,“您自个儿还没用晚膳呢?” 秦轻尘摸着肚子,空空如也,那点蝴蝶糕早消化完了。 “花青,你有带吃的来吗?我是不能传晚膳的,若是秦瑞恆知道我装睡,他今日在凤浥那儿吃的瘪,明日一定会算到我头上,我还是躲着点好。” 花青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点心,说道:“小姐,都是您爱吃的。” 怕惊扰守在门外的人,秦轻尘不敢点灯,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放在灯架上,夜明珠光线柔和,刚好照亮桌案这一方天地。 她招手让花青一块儿来吃,花青搬个凳子,坐在她对面,一起拆油皮纸,两人跟儿时躲着凤嬷嬷吃小食一样,你一块我一块,分着吃。此情此景,秦轻尘想起花颜,这丫头也不知道到哪儿了? “花颜到哪儿了?”秦轻尘小声问道。 “早上收到她的传信,说这两日就到了。” “有凤嬷嬷在,她倒不至于整出什么么蛾子,可能是我多心了。”提起花颜,不知为何,秦轻尘心里有些慌乱。 用完点心,秦轻尘就着夜明珠的光,看着孙参将整理的瘟疫病亡资料,这些冰冷的数字,承载着无数家庭的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孩子跟她一样,因这场瘟疫,成了孤儿,独自飘零在人世间。她是幸运的,有人爱,有人护,有人疼,可那些孩子,又去哪里寻求庇护? 天凉,心更冷。 院中,僕从们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来回酒窖,地上空酒罈越聚越多,滚得到处都是。 秦瑞恆舌头打结,手重重锤在石桌上,带着哭腔质问道:“我跟瑞言守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凭什么便宜你?” 凤浥暗地里护着秦轻尘长大,而他们才是明面里陪着她长大的人,听到秦瑞恆这声质问,凤浥心中一苦。 “凭我爱了她十五年,凭我能护她周全,凭我对她无所图。” 秦瑞恆对上凤浥的眼,他的眼中有燃着的火焰,承载着这个男人的执着和承诺。 “小恆,别闹了,他就是那个这些年一直为轻尘续命的神医。”秦瑞言拉起秦瑞恆流血的手。 秦瑞恆酒喝的太多,反应慢了些,好久才回过神,突然笑起来,“原来你就是那个糟老头啊!”挣脱开秦瑞言的钳制,扑到凤浥身上,又哭又闹,撒起酒疯。 言欢捂住眼睛,没眼看他家主子当众丢人现眼。言笑在一旁使劲憋笑,幸亏当年老王爷把他送给秦瑞言,不然跟着这不靠谱的小王爷,他铁定少活好些年。言欢比他还小,却早生华髮,都是被他主子逼的。 秦瑞言冲上去拖了几次,都被秦瑞恆甩开,凤浥也没生气,由着他哭由着他闹,三个人在庭院里绕着圈跑。 “卓远。”凤浥突然大喊一声,一阵幻影飘过,他人站在三丈开外,捂着鼻子。 卓远听到凤浥叫唤,捧着一个大花瓶出现在秦瑞恆面前,正好接住他的呕吐物。卓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捧着一大碗醒酒汤,汤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准备的。 秦瑞言拍着秦瑞恆的后背,数落道:“我请帝师喝酒,本想把事情说开,解除误会,你倒好,跟人拼酒,你拼的过吗?” 秦瑞恆光顾着吐,哪儿听得清他在说什么,总觉得有蚊子在耳边叨叨个不停,实在是烦,反手就要去打秦瑞言。言笑和言欢以为秦瑞恆喝酒喝晕了,连秦瑞言都打,忙跑过去,一人一边按住他的手。 言欢苦着脸劝道:“小王爷,属下知道您酒多了,难受的狠,但你不能打睿王殿下啊!” 不是言欢向着秦瑞言,这是有典故的。当秦瑞恆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偷喝了夜郎国进贡的一种烈酒,那酒味美,入口甘甜,让饮者欲罢不能,但此酒能让人暂时失去心智,陷入幻境。秦瑞恆从未尝过如此佳酿,一次喝掉半壶,酒劲上来,他不知道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一个劲哭,哭完就要拔刀自残。 言欢冲过去抢刀,刀没抢到,人却被他甩到酒窖门上,动弹不得。若不是秦瑞言恰巧路过酒窖,听到声响,抢下他的刀,后果不堪设想。 秦瑞言把他的刀扔到远处,他就用手抓脸,下手别提有多狠,一抓一个血印,血往外汩汩直冒。秦瑞言那时个头还没他大,加上他喝过酒,狂性大发,秦瑞言根本就钳制不住他。只能死死抱住他,让他把怒气出在他身上,不再自残。 第二日,秦瑞恆醒酒,发现秦瑞言浑身是伤,昏迷的状态下还死死抱着他。他自幼粘着秦瑞言,与他很是亲厚,实在无法相信亲手伤了他的事实,一个人闷在房里,几日不吃不喝。 安老王爷视这个儿子如眼珠子般金贵,哪捨得他遭这份罪,言欢和言笑受到牵连,各自被重打六十大板,皮开肉绽,半年下不来床。夜郎国也因为进献这等邪酒,险些害了皇子性命,国君被重重斥责。 第37章 太师请罪 凤浥掐着时间给了秦瑞恆一记手刀,“卓峰,灌醒酒汤。”说完脚没沾地,飘走了。 混乱不堪的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卓远提走花瓶去找地儿处理秦瑞恆的呕吐物,临走时给卓峰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第62页 卓峰颤颤巍巍将碗塞到言笑手里,说道:“兄弟,靠你了。” 看着卓峰逃命的身影,言笑嗅了嗅鼻子,这药怎么有股怪味,帝师与秦瑞恆见面必打,这醒酒汤莫非被动了手脚? “言欢,还是你来吧!我往返京城报信,手和腿还没好利索,万一手控制不住,呛着你家小王爷。”言笑将醒酒汤递给言欢。 “给我。”秦瑞言一把抢过言欢手中的醒酒汤,对着秦瑞恆的嘴一顿勐灌,灌完后碗一摔,将人扔给言欢,说道:“送回去安置。” 言欢不敢看秦瑞言黑的跟炭一样的脸,抱着自家主子遁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大亮,府衙里的廊灯还亮着,秦瑞恆就被拍门声弄醒,捂着头坐起来,听到隔壁开门声,应该是秦瑞言出门去了。 “言欢,什么情况?还让不让人睡觉。”秦瑞恆宿醉未醒,脑袋里嗡嗡作响,感觉有几百只蚊虫在里面摔跤。 “小王爷,好像是薛府的事,睿王殿下已前去处理。” 薛老太师德高望重,桃李天下,曾辅助三代帝王坐稳江山,在天元有着特殊的地位,告老回乡后本可以安度晚年,却被不孝子孙所累,昨日连府门都被秦轻尘封了。据说他儿子早殇,儿媳善妒,后院弄得一团糟,孙子又不成才,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老太师挣的名声全毁在他们手里,好好的清流人家就这样被他们作贱得不成样子。 秦瑞恆想想不放心,准备起床去看看,奈何头重脚轻,又摔回床上去了。 “言欢,去叫帝师,那神棍主意多,皮厚肉糙,经得住打。”秦瑞恆咬牙切齿地吩咐。 言欢隔着门,都能听到自家主子咬碎银牙的声响,回道:“我这就去。” “回来,动静小点,别打扰轻尘,她身子骨不好,让她歇着。” 言欢按照秦瑞恆的吩咐,径直去找凤浥,却扑了个空,说是帝师早就去了。言欢一听,心想事儿大了,忙跑向府衙门口,探个究竟。 府衙正门 薛老太师手捧血书跪于门庭正中,薛家儿媳甄氏和薛家长孙薛庭伟手脚被缚,瘫软在一旁。在他们身后,停放着三口棺木,棺木的黑漆尚未干透,粘着几片晨风捲起的落叶,远远望去,像三只长着獠牙的怪兽,随时准备扑过来,将面前的人撕裂,吞之入腹。 太阳躲在云层里,久久不肯出来,冷风吹得人直颤。 子墨一夜未眠,听到动静,悄悄起身,尾随秦瑞言出来,看到这副场景。顾不上其它,想要冲出来,却被花青点上穴道,拖回门后,对上秦轻尘清冷的眼眸。 “你让我出去,我不准他死,不准!”少年眼中满是不甘,黝黑的眼珠染上腥红,像只发狂的小兽。 “你若不想你爷爷白死,就别闹。”秦轻尘使个眼色,花青将人带到院角的老槐树下,这儿即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又够偏僻,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薛老太师见秦瑞言与凤浥出来,双手托举着血书,朗声道:“殿下,老臣有罪。老臣治家无道,后院妇人善妒,打杀婢女,草芥人命,此乃罪一。老臣教子无方,臣子早逝,臣孙薛庭伟仗势欺人,纵容恶奴强抢民女,私设刑堂毒打百姓,冤死者众多;近日容城瘟疫爆发,他与魏知府勾结,哄抬药价,大发国难财,间接害死百姓无数;他受人挑唆,撺掇平民造反,火烧军营,扰乱军心。不孝子孙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不死对不起冤死的亡魂,不死对不起先祖的赤血忠魂,不死对不起天地道义,老臣自请,以薛氏满门鲜血,祭奠容城受难的冤魂,还世间公道,天地忠义!” 耄耋之年的老人,头髮早已花白,穿着单薄的白衣,似沙漠里的白杨,笔直地跪于府衙门前,痛陈子孙的罪行,将一生的骄傲亲手踩入泥土,迎接万世的讥讽痛骂。 薛庭伟听后,脸上一片菜色,向一旁的甄氏哭诉:“娘,您求求爷爷,我会改的,我不想死。” 甄氏本想说什么,突然口吐黑血,像一旁栽去,临闭眼前,接住同样倒下的薛庭伟,说道:“儿啊!是我害了你。” 薛老太师转身朝南方磕了一个响头,说道:“陛下,您可以安心了。”放下血书,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刺中胸膛,鲜血滴落在地,染红脚下的青石。 太阳突然冲破乌云,霎时霞光满天,照在府衙前每个人身上,不知谁喊了一声:“天亮了!” “死了!” “恶人死了!” 百姓们拍手称快,竞相奔走相告,死气沉沉的容城恢復了些许活力。 西街南边的天格外红,很快有人来报薛府着火了。秦瑞言派人前去救火,可是薛府的房屋全都泼过油,烧的特别旺,压根就没法救。薛老太师没有食言,薛氏满门以最惨烈的方式,实现了自我救赎。 秦瑞言是离薛老太师最近的人,听清了他最后的呢喃,“殿下,对不起,老臣终是负了你!”老人死后,一直盯着东北方向,那是梅城的方向。他的袖中露出一节梅花枯枝,枯枝用上好的天蚕丝锦帕包着,想来是他身前钟爱之物。 目睹了全程的子墨,靠着老槐树不言不语,眼中一片死寂。秦轻尘陪在一旁,这种感觉她懂,世间一片荒芜,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第63页 破空声传来,子墨的穴道被解,一节枯败的梅枝落在他怀里,梅花香气扑鼻而来。 手脚解放的子墨,拿着梅枝,看着凤浥踏着晨辉而来,银色衣摆所过之处,一片清华。 “还能动,比她强点。”凤浥指着秦轻尘说道,“这个给你,留个念想。”凤浥将包梅枝的锦帕递给子墨。 “谢谢。”子墨轻声道谢,拽紧手中的锦帕。 “不用谢,我是怕皇帝的人看到,徒生事端,才顺手拿回来的。”凤浥捂着嘴,打着哈欠,说道,“你爷爷是求仁得仁,也算是死得其所。” 子墨没有回话,这些道理他都懂,可还是不由自主的伤心。爷爷告老回乡后,一直与他住在别院,每日对着这节梅花枝忏悔,忧思不断,枯瘦如柴,这样惨烈的离去,也算是一种解脱。 “哥哥,我想让你带着子墨,可好?”秦轻尘沉默半晌,开口求凤浥。老太师将子墨託付给她,她养在身边也没什么。只是这节梅花枝提醒了她,薛老太师与父王定然关系匪浅,远超她知道的棋友关系。老太师临死之前那句“陛下,您可以安心了。”可能一语双关,若是这样,子墨的身份决计不能暴露,更不能养在她的身边。 “夫人这是在求我?” 秦轻尘将子墨託付给他,凤浥心里别提多开心,这是不是间接说明在她心中,他比秦瑞言和秦瑞恆来的靠谱,或者说他的地位他们要高。心里乐开花,面上还想再讨个好。 “对,求你。” 面对秦轻尘的乖巧,凤浥很是满意。 “从今日起,你就是岑子墨,我的表弟。”凤浥打了个响指,卓然凭空而落,“卓然,以后你跟着子墨,护他周全。” 卓然单膝跪地,拱手作揖,说道:“属下见过表少爷。” 子墨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黑色紧身劲装,衣角有紫色丝线绣着他的名字,桃花眼时刻含着笑意,看上去很好相处。 岑子墨弯腰扶起卓然,辑了一礼,说道:“卓然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夫人,可满意?” 秦轻尘连连点头,若这还不满意,显得她也太得寸进尺,不是个东西了。卓然跟在他身边多年,不但武艺高强,脑子还活,性格活泼,子墨刚经歷丧亲之痛,有他陪着,再好不过。 “子墨,来,叫表嫂。”凤浥招手,让子墨认亲。 岑子墨对着秦轻尘作揖,说道:“表嫂公主金安。” 秦轻尘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道:“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凤浥拍了他的脑袋,“什么表嫂公主,叫表嫂。” “表嫂。”岑子墨吃了一记打,立马从善如流。 “在你表哥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我之前,请唤我轻尘姐姐,谁要做你表嫂,土死了。”秦轻尘把岑子墨往凤浥怀里一推,说道,“当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样子,别把孩子教坏,早恋有害身心健康。” 卓然在一旁,死命憋着笑,这世上也就小主子能把主子当枪使,还用完就扔了。 “子墨,别听她的,遇上心仪的女孩,就要牢牢抓在手里,不然她跑了,有你哭。” 岑子墨一脸懵逼,传闻天元帝师天资英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可这人怎么净说浑话,没个正行。等他再抬头,院中只剩卓然,好奇宝宝一样盯着他。 “卓然兄,我想再见爷爷一面。” 面对岑子墨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卓然狠不下来心肠,眨巴着大眼睛说道:“要见你爷爷,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按我的吩咐做。” “行。” 只要能再见爷爷一面,岑子墨什么都可以答应。 卓然从怀里掏出两块大饼,扔给岑子墨,说道:“你吃完回去睡觉,隔几日我们一起去见你爷爷。”说完人就没影了。 对于他的来无影去无踪,岑子墨还是不太习惯,卓然跟他以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 第38章 药材被换 秋风正盛,薛府火势又大,极有可能在风的助力下,烧毁整条西街。容城大部分病者都安置在西街,若是西街整个被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秦瑞言忙着做邻近商铺的工作,要拆掉房屋,隔断火势的蔓延。薛府南边是座小山,山上无人居住,山石风化的厉害,没几根枯草,不用大费周章。而薛府北边是天书阁,天书阁主营各类珍宝,是个良心商家,不但早早腾空一楼店面给病人治病,还捐献了大笔银钱用于购买药材,资助病人治病。天书阁内藏有各类奇珍异宝,都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珍品,一时间很难全数转移。如何说服天书阁拆除房屋,阻断火势蔓延,成了个头痛的问题? 秦瑞言登门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是被扔出来,这房子今日也是要拆的。不管天书阁的幕后主人是谁,得罪他会遭到怎样的厄运,在他心中都敌不过这一条街的百姓。 调来所有的人,带着工具,在天书阁外候命,他独自走进天书阁,尚未及冠的少年,一脸从容,身上有着他鲜少外露的杀伐之气。 待他看清一楼的情况时,按在剑柄上的手放下来。一楼空空如也,病人已尽数转移,只有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立于厅堂之中,像是在等他。 第64页 老者作揖,说道:“睿王殿下,我家主人吩咐,天书阁要拆要毁,全凭您做主。” 说完老者取下门上的铜锁,躬身离去。 秦瑞言对着老者的背影还礼,说道:“烦请老人家转告你家主人,这份恩情秦瑞言记下了。” 隔着墙壁,已经能够听到木头燃烧断裂的声响,时间紧迫,秦瑞言传令,即刻拆除天数阁。这座堪称容城地标的建筑,顷刻间化作一堆废墟,被移送到别处。薛府的火,失了天书阁这个桥樑,没能烧到西街,在自家的地盘上,烧了三日三夜才作罢。 薛府的火将容城烤的半熟,秋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秦瑞言看着通红的天空,苦笑:“没想到,这里成了天下最红的地方。” 秦轻尘与凤浥专程去了济安堂,想要证实之前的一些猜测。 朱大夫按照凤浥的吩咐,将朱雨城照顾得很好,尽管不能走动,需要平躺在在软榻上,他还竭力指导着学徒如何处理病人身上的脓疮。济安堂内的病患比上次来时多了不少,朱大娘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将医馆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病人多但不乱,新感染的患者、重症患者、即将康復的患者,她把人分了三个区,不同区的用药不同。最让人欣慰的是,熬过疫症康復的人纷纷主动留下来照看后来的病人。 朱雨晴跟一个精灵一样,奔走在病人中间,看的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 “轻尘。”朱雨晴看到一旁的凤浥,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笑着,“不好意思,我老容易忘掉您是公主殿下。” 然后,行了一个标註的仕女礼,“帝师大人福安,公主殿下金安。” 见她一板一眼的样子,别提都好笑,秦轻尘捂着嘴忍住笑,拍着她的肩膀,打趣道:“既然别扭,那就叫我轻尘啊!至于他,你唤他凤浥就好。都是凡尘之人,整那些虚礼,好没意思。” 朱雨晴偷偷瞧了一眼凤浥,他宠溺地看着秦轻尘,笑容从嘴角溢出,光华四溢。这样的男子,让她直唿其名,总觉得唐突,也就秦轻尘能合上他的气场,她可不敢僭越。 朱雨晴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瘪嘴,心中在打着架,不知如何称唿凤浥。秦轻尘心疼她,挽过她的手臂,姐妹好地往里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他跟咱们一样,也要吃五谷杂粮的,就是脸好看点,脑子好用点,架打得好点,不用怕他。” 听她这么一说,朱雨晴霎时眼睛睁到最大,缓过神来后,嘴又不利索了。 “你牙疼?”秦轻尘问道。 朱雨晴缓了缓,说道:“轻尘,我觉着你和凤公子绝配。”说完竖起大拇指。 凤浥乐了,说道:“朱姑娘,好眼光。” 朱大夫在后院整理药材,听下人汇报后,匆忙赶来,手上拿着一株药材,面露难色,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朱大夫手上的药材,正是最紧缺的龙浅子。为了这味药,秦轻尘冒着碧云阁暴露的风险,明里暗里各种收购,可是量远远不够,不过昨日秦瑞言来说,应王差事办的不错,搞到大量龙浅子,连带着别的草药,由户部侍郎张炳生亲自督运,日夜不停,很快就到容城。 “朱大夫,户部已经购得大量龙浅子,不日将到容城,您且宽心。” 医者父母心,朱大夫着急,秦轻尘可以理解,因为她也急啊!就差派人去深山老林挖了。 “公主殿下,您看看这株药?” 秦轻尘接过药材,迎着光亮仔细观察。茎纤细,疏生短柔毛。基生叶有长柄,为三出复叶,小叶广楔形,三深裂,裂片疏生粗齿,下面带紫色。 经常看花颜捣鼓草药,耳濡目染下,秦轻尘略微懂些,朱大夫给的这株草药,与记忆中的龙浅子大致相同,可朱大夫一脸愁容,显然这药有问题。 “这是天葵子,不是龙浅子。龙浅子茎叶上没有绒毛,味道苦中带涩,而天葵子是甘中带苦,别的都一样,晒成草药后,区别越发不明显,除非是经验老道的医者,一般人很难区分二者。”凤浥替她解惑。 凤浥这个帝师这些年朝廷的事什么都没参合,一心做着她的专职郎中,医术可谓登峰造极,他说是天葵子定然是天葵子。 “帝师慧眼,这就是天葵子。先前犬子被薛府扣押,我忙着找人去打探消息,这批药材是我家老婆子收的,她一时大意,没有认出这是天葵子,当作龙浅子收下。我今日整理药材库存,才发现被人诓骗,进了假药。”朱大夫解释道。 秦轻尘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节骨眼上,药材查的格外严,竟然有人在秦瑞言眼皮底下,卖假药,是嫌九族的脑袋太多,找砍吗?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定然不是为了钱财。 “朱大夫,天葵子取代龙浅子,熬制的汤药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秦轻尘问出关键问题。 朱大夫嘆了一口气,说道:“现下我们用的药方,就是太医署给的,确实有效,医好不少病人。可这药方中有一味药与天葵子相剋,本来救命的药方,一下子成了毒.药,病人服下后,病情急速加重,底子差的抗不过去,又死了好多。” 老人家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说道:“这些人怎么这样狠,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吗?”朱雨晴看着一下子苍老很多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跟着红了眼眶。这段时间,每日都有人在她跟前死去,这当中有看着她长大的,有陪她长大的,有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他们都想活着,可她拼尽全力,还是没能留住他们。 第65页 “来人,有人用天葵子冒充龙浅子,危害百姓。通知所有医馆,查看龙浅子的存货,让各大医馆仔细甄别龙浅子是否有问题;还有朝廷免费派药点,要加派人手,防止有人做手脚;尽快将此事告知睿王殿下,幕后黑手定然还在容城。” 秦轻尘吩咐完后,心里的弦又张紧几分,浑身力气渐渐被抽干,无力感油然而生,手倚着桌子,慢慢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凤浥察觉到她的异样,靠着她坐下,度了些真气给她,见她脸色好些,才改变姿势,顺手搂着她的腰,让她倚靠他身上。 他身上的碧莲幽香,让她混乱不堪的心安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不能乱。对手想着趁火打劫,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从表面看是对手得逞,他们遭受危机,但是有危才有机。若是对手一直藏着不动,她还无从下手,但现在他动了,他们就有机会了。 “朱大夫,可否将这株天葵子赠我?”凤浥对朱大夫说道。 “当然可以,你要的话,后院还有好些。” “一株够了,多谢。”凤浥道谢后,双手接过朱大夫手中的天葵子,放入衣袖之中。 秦轻尘与凤浥对看一眼,还是他了解她,知道她要做什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算是回报,他回了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哎,又在诱惑她。都说红颜祸水,这蓝颜更要命。被他勾了一下魂,她倒是将状态调整过来。此行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再耽搁。 秦轻尘拿出整理好的图纸,平铺在桌面上。这图是她跑了好些路,结合容城县志和孙参将整理的资料,熬了好几宿弄出来的。 “这幅容城舆图,好详细,轻尘你绘的?”朱雨晴看到图纸,大吃一惊。 容城坐北朝南,背靠赤云山脉,赤云江绕城而过,主城分东西两个街区,由于歷史原因,容城是个多部族聚居地,大家彼此尊重对方的生活习俗,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在没有爆发瘟疫之前,容城的街市特别热闹,海纳百川,什么都有,这是一个包容的城市,故而得名“容城”。 第39章 验证猜想 秦轻尘不仅绘出山川河流,街道乡村,还将各部族聚居地用不同的颜色标识出来,并将瘟疫开始时间、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标在一旁。在她的妙笔之下,这幅容城舆图活了,张嘴诉说着这场灾难的苦楚。 对于朱雨晴的吃惊,秦轻尘回道:“时间紧迫,这是当下我能拿得出的最佳,还是有瑕疵的。实不相瞒,对于容城这场瘟疫,我心里有个猜测,今日特来向你们求证的。” 对于秦轻尘,朱大夫是恭敬的,一是她的身份,宁王之女,爱屋及乌,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这层身份在,天下人都会自然而然爱护她,希望她活得开心自在,好慰藉宁王夫妇在天之灵。二是她的作为,她和太子殿下一同从京城出发,她以女儿娇弱的身躯,快马加鞭星夜赶路提前到达容城,调来五千天甲军相助容城救灾,本人更是嫉恶如仇,不畏权贵,严惩薛府恶奴,威慑薛府,薛老太师以死赎罪,替百姓讨回公道,说明她心中有大义;三是能让出定亲信物还魂丹救朱雨城,说明她心中有大爱;四是短短几日绘出如此详尽的容城舆图,说明她有大才。这样的她,太耀眼,跟她的父母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崇拜。 “公主殿下,您想问什么尽管问,老朽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轻尘指着东城区中间一块区域,这块区域被她用显目的鲜红色标註出来,说道:“我查过资料,这是木云族聚居地,此族信奉木云神,不与他族通商,不与他族通婚,很是神秘。木云族是这场瘟疫中唯一没有被牵连的部族,我查过,没有一个木云族人感染了瘟疫。” “是的,这次瘟疫我们没有收治过一个木云族人。”朱雨晴说道。 朱大夫回想过后,说道:“确实没有木云族人染病,隔壁郑大夫昨日也跟我提过,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木云神灵验,保佑族人免去这场灾难。” 凤浥补充道:“睿王殿下怕瘟疫通过尸体传播,将城中的尸体全部拖到郊外,集体焚烧,不过,他忽略掉一个地方,赤云祭台。容城有好些部族,崇尚天葬,将尸体肢解送去赤云祭台,供秃鹫实用,以求灵魂不灭和轮迴往復。瘟疫爆发后,死者太多,好多尸体无人肢解,直接被扔在赤云祭台,秃鹫来不及食用,尸体堆得跟山一样。我初到容城,连夜赶去赤云祭台,正好遇到木云族有人去世,众多木云族人都去参加了葬礼,当时的赤云祭台情况很糟,我怕他们会被感染,曾试图劝说,可惜没用。” “天葬的程序繁琐,需要很长的时间。”朱大夫说道。 凤浥点头,继续说道:“那些人当中有好些老人和幼童,这些人是极易被感染的。几日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木云族,并没有人有疫症的症状,连发烧的都没有。” “这疫症竟然不通过病体传染,不可能啊!哪有疫症不通过病体传染的?”朱雨晴说道。 “雨晴,李大一家,您可认识。”秦轻尘问道。 “不但认识,还很熟,他家与我家是亲戚,按照辈分,我该叫他三伯的,三伯很可怜,这场疫症夺走了他所有亲人,如今李家就剩他一个人了。”说起这些,朱雨晴话中满是惆怅。 第66页 “李家死去的五个人,从染病到去世,都是李大照顾的,可能是一心求死,他没有喝朝廷免费派发的预防疫症的汤药,也没有做任何预防,但是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并没有感染疫症,活的好好的。”秦轻尘说道,“还有一点,这次疫症亡者的尸骨半月后,会由内向外,慢慢变黑。” “既然不通过病体传播,尸骨又会发黑,那么此疫症就非彼疫症了。”朱大夫听懂秦轻尘和凤浥的意思,结合今日的假药的风波,他也觉着他们的论断是有根据的。 “我们怀疑容城这场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秦轻尘手指在图纸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说道,“有人投毒,制造了这场祸事。” “投毒?要让整个容城一起中毒,除非有人在赤云江下毒,有毒的江水顺着河道流进千家万户的饭桌上。”朱雨晴问道,不是不信任秦轻尘,而是她这个设想太过胆大,赤云江绵延数千里,水流不息,要想让江水染毒,不得投进去一座毒.药山才行。 “赤云江下游别的城镇都事,投毒地点自然不是赤云江。” “那是哪儿?除了水源能让一座城同时染病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朱雨晴噘着嘴,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雨晴这点说对了,是水源。”秦轻尘贊道。 朱大夫摸着鬍鬚,静候秦轻尘揭晓答案。 “月前,容城是不是举办过一场大型祝祷盛典,而这个典礼与水有关系。”秦轻尘指着桌上的容城舆图,说道,“那个典礼木云族人没有参加,李大当时在外地自然没有参加,但凡逃过这一劫的人,都是没有去凑热闹的。” 经过她的点播,朱大夫恍然大悟,说道:“月前,是容城一年一度的‘圣沐节’,千佛寺对外开放的日子。千佛寺,顾名思义,供奉着千尊佛,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寺庙,香火旺盛。可惜五年前,一场天火将千佛寺烧的面目全非,幸得一位神秘香客捐助,这才有钱重新修缮,一修就是五年。其实,千佛寺最出名的不是这千尊佛,而是寺中的一口古井。相传这口古井与天河相连,井水甘冽清甜,自带福泽,饮后会给人带来好运。容城谁家新添人口,都会去千佛寺求一些古井水,给新生儿沐浴,以求得此生安平。不过,这古井十五年前,突然干涸,当时恰逢宁王夫妇与五万将士战死梅城,人们都说古井是通灵性的,圣人已归,井就枯了。” “还有这等说法?”秦轻尘有些意外,看向凤浥,他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典故。 朱大夫喝口水,继续说:“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十五年前,天元曾是这块大陆的主宰,而您父亲是天元的主心骨,未来的江山主宰。可惜,他走了。” 秦轻尘控制住内心的波动,脸色微沉,说道:“朱大夫,这些浑话以后不许再讲。我父王只是做了他该做的,战场刀剑无眼,死伤在所难免,士兵可以死,皇子同样可以死。” 凤浥突然出手,十丈开外的屋檐上有人滚下来,卓远出现,将人提留走。若不是地上留有两片碎瓦,朱大夫会怀疑是自个儿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知道得太多,不能留。”凤浥说道,“多杀几个,他们就会知道我这个护妻狂魔不是说说而已,你也就省去不少麻烦。” 秦轻尘扶额,她这算不算英年早婚,难怪这些年,身边连个雄耗子都没有。 朱雨晴看着秦轻尘吃瘪的表情,掩着嘴偷笑,朱大夫一副如此甚好,他很欣慰的样子。 “朱大夫,麻烦您继续。”秦轻尘瞪了凤浥一眼,意思是你等着,看我不回去削你。 凤浥装正经,恢復到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刚挑事儿的人不是他。 朱大夫咳嗽一声,继续说:“恰逢千佛寺重新开放,那口古井突然又有水了,百姓们都觉得是好兆头,提前几日开始排队,去求一杯井水。后来,人越来越多,发生了踩踏事故,好多人被踩伤,送到医馆来。我们忙着救人,没能去凑热闹。可能是求水的人太多,三日后,那井又干涸了。我家老婆子没凑上热闹,还跟我闹了好些日子。现在看来,我们没去成,倒是逃过一难。” 经朱大夫这么一说,秦轻尘的猜测渐渐成为可能。这口只出了三日水的古井,成了解惑的关键所在。辞别朱家父女,秦轻尘和凤浥赶去千佛寺。 千佛寺建在赤云山的支脉上,远远看去,能看到千佛寺的地标建筑,万缘宝塔。 “哥哥,赛马,如何?”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确实是赛马的好地方。这段时日,她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精神负荷过重,赛马是个减压的好方法,凤浥自然同意,扬着马鞭,指着万缘宝塔说道:“以那儿为终点,谁先到谁赢,说好了,我可不让你,输了不许哭鼻子。” 秦轻尘眉毛一挑,扬起小脸,说道:“武功我比不过你,骑马我就没输过,谁怕谁!”说完就加紧马腹,俯下身子,贴在马背上,人马合一,沖了出去。 难得见到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凤浥笑着跟上。他的坐骑跟她的是一对儿,母马跟着秦轻尘跑了,公马不用他吩咐,撒开马蹄,追了过去。 秦轻尘最近爱上水蓝色,飞驰在山间的倩影,如一束极光,照在凤浥的心房,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能够影响他的情绪,她喜,他亦喜;她忧,他更忧。护她,是一份责任;爱她,却是不由自主。 第67页 万缘宝塔越来越近,马儿一路疾驰,有些疲惫,速度明显慢下来,秦轻尘趴在马背上,侧脸看向身后,银衣黑马,俊俏儿郎,比平日里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乍眼一看,眼中还带着几分儿郎的青涩。 秦轻尘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把青涩两个字用在凤浥身上。转念一想,这傢伙美人计、扮猪吃老虎什么招都能用的如火纯青,不能被他迷惑。遂对身下的坐骑一番耳语,马儿嘶鸣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向终点冲去。 可能是雨水不足,临近千佛寺的这段路,扬尘很大,凤浥用衣袖遮鼻,瞧着秦轻尘孩子气的一面,无可奈何地摇头,心说这丫头不定又在腹诽他什么。 “女侠的骑术技高一筹,在下输的心服口服。”凤浥跳下马,对等在那儿的秦轻尘抱拳说道。 “哥哥,这里有些怪。”秦轻尘转身,本能地拉过他的手。 凤浥也觉察出来不对,寺庙大多建在山清水秀之地,而千佛寺门前,一点绿意都没有,难怪一路过来,扬尘越来越大。 第40章 凤国祭司 进了寺庙,一个小沙弥迎上来,秦轻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还有活人,情况没有想像中的糟糕。 “二位施主,里面请。” 小沙弥身着青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菩提子,模样周正,掉落的牙齿尚未长全,说话还有些漏风,努力装大人的样子,别扭中透着可爱。 跟着这个小大人一路走着,寺庙里的情形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四季常青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毫无生气。院中连根枯草都没有,显然,这块土地很久没有活物生长了。正如朱大夫所言,千佛寺确实刚刚修缮过,屋舍全新,佛像也金光闪闪,迎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少许油漆味。 全新的寺庙,枯败的树木。本是新生,却处处透露着死亡的味道。 秦轻尘停住脚步,问道:“小师傅,听闻千佛寺有一口古井,很是神奇,我们想去见识一下。” 小沙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音,秦轻尘又说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应答。原本唿唿刮着的秋风,也突然消失,天地间一片寂静,时空仿佛定格住。 凤浥觉察出危险,拉住秦轻尘,将她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越过小沙弥。小沙弥还是小沙弥,只是不是活的,而是死的。他两只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瞳孔收缩成一点,镶嵌在大大的眼白中,嘴巴张的老大,双手握拳成紧握状态。这种样子,很像是惊吓过度。 秦轻尘四处搜索,是什么骇人场景? “不要看。”凤浥突然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不过,她还是看到了。 青石路尽头拐弯处,立着一棵枯木,枯木只剩半截枝干,黑漆漆的。一路过来,千佛寺就没活着的植物,枯树断枝倒是寻常。 起初,秦轻尘并没有注意这棵枯木,就在凤浥挡住她眼睛的前一刻。那颗枯木动了,上半截枯木腾空而起,有猩红色液体喷涌而出。她这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枯木,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老者外面那层黑色树皮,是一群黑色羽毛的鸟类,这些黑鸟蚕食完僧人的五脏六腑,将老者的头颅从身体上肢解开来带走,血液撒了一地,老者白骨裸露的躯干扑通一声倒地。 看到这等残忍至极的景象,秦轻尘胃中一阵抽搐,有东西从喉间涌上来。她按着胃,蹲到地上吐起来,余光瞥见,那些黑色鸟类瞪着血红的眼珠,朝他们这个方向飞来,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 凤浥圈过她的腰,将吐得昏天暗地的她捞到身边,操纵着玉箫,在空中画出一道光符,想要压制住那些发狂的鸟类。谁知道,那些鸟类竟冲过他设下的禁制,径直冲过来。这些黑鸟飞行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他们跟前,凤浥转过身去,背对着冲过来的黑鸟,将她护在怀里。 秦轻尘闭上眼睛,如果一定要死,她是愿意死在他怀里的。 等了半天,没感觉到疼痛。秦轻尘慢慢睁开眼,对上凤浥的眼眸,成功捕捉到他眼中的欣喜。 “哥哥,我们还活着。” 凤浥松开手,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后,又将她扯到怀里,说道:“是啊,我们都活着。” 有什么比死里逃生更值得欣喜,她环抱住他的腰,说道:“哥哥,刚刚我想了好多,我怕你打不过孟婆,她会逼我们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凤浥就记不得秦轻尘,秦轻尘也记不得凤浥了。” 凤浥听后,手臂收紧,恨不得将她融入到骨血中,说道:“若是孟婆逼你喝孟婆汤,我就砸了她的锅,让她再也煮不成孟婆汤。我就算是做鬼,也要将你娶进门,做对逍遥鬼夫妻。” 秦轻尘被凤浥逗乐,一把推开他,说道:“谁要嫁给你。” “你不嫁我,我就去抢亲。”凤浥眉毛一扬,说道,“反正也没人打得过我。” “强盗,土匪!” “多谢夫人谬赞。” 反正在讨论婚嫁这事儿上,秦轻尘就没赢过,她也不在意了。不过经他一逗,跌宕起伏的心渐渐沉下来。环顾四周,身旁的小沙弥没了,脚下的青石路没了,可怕的黑鸟没了,他们明明没有动,却换了一个地方。 这是个天然的岩洞,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倒挂在空中,恰似影影倬倬,如神仙在打架。洞里面光线弱,温度低,湿气又大,久待容易生病。 第68页 要想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首先得活着。两人好一顿忙活,只寻得一小捆湿柴。秦轻尘将浑身摸了一遍,不见火摺子,她做事谨慎,火摺子从不离身,如今遍寻不得,只有一种可能,今日与凤浥赛马途中丢了。嘆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凤浥,说道:“哥哥,我赛马弄丢了火摺子,你有带吗?” 凤浥摊手,回道:“我有卓远,不需要这些。” “我还有花青呢!”秦轻尘嘀咕道,用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垂下来的钟乳石。 “给,我捡到了。”凤浥从袖中掏出火摺子,正是秦轻尘弄丢的。 火摺子的光亮,照亮二人所在区域,昏黄的火光下,秦轻尘的小脸皱成一块,“柴太湿,又没有干草引火,还是没法儿弄。” “我有办法。”凤浥走到湿柴旁。 “不行。”秦轻尘抱住他的手臂,不许他用内力烘干湿柴,“冷就冷点,不耽误找出口。” 凤浥左手被她缠住,伸出右手,一簇火苗从他手心窜出,地上的湿柴被点燃,飞向洞壁,湿柴的下半截没入岩石中,黝黑的岩洞瞬间大亮。 秦轻尘松开他的左手,一把抓过他的右手,仔细检查一遍,肤若凝脂,没有一丝烧伤的痕迹留下。慢慢放下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问道:“御火之术,你是凤国的祭司?” 凤国与天元分属不同的大陆,陆地距离相隔甚远。两国这些年的交集,除了凤国凤舞郡主与天元宁王殿下的联姻,再无其他。对于凤国,秦轻尘从凤嬷嬷嘴里知道一些,知道那个国家风光秀丽,国力强大,百姓富足,有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还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祭司。 凤浥生气时,曾说过他是凤族少主,凤国未来之主。秦轻尘当做耳旁风,没有在意,因为他这般风姿,是个王子很正常。可是凤国的祭司,传说是凤神的转世,身带火种降临人间,是整个天凤大陆的共主,以神.的名义,统治着整个天凤大陆。连凤嬷嬷也不知道,凤国王太子就是凤国的祭司,只当是另有其人。 她失忆时,为了少欠他的人情债,会彷徨会躲避,他可以理解。但此刻她的表现,分明是害怕他,这是凤浥不能容忍的。 “尘儿,御火之术太过张狂,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用便是,你千万不要生气。”凤浥很紧张,怕她乱想,“我虽然带着火种降临人间,但我从未用它伤过人。” “你真是凤国的祭司!” “我跟你一样,是个普通人,不是个怪物,你别害怕。”凤浥趁秦轻尘慌神,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说道,“你听,它在跳动,每跳动一下,就往死亡走近一步,余生很短,我们不要纠结这些无用之物,好不好?” “可你一个天凤大陆的共主,为什么会跟在一个小屁孩身后,跑了这么些年?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秦轻尘一脸疑惑,她可不认为自己魅力无边,两岁时就能将他迷得七晕八素,非她不娶。她虽然长得凑活,但还没到倾城倾国的地步,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我承认救你是为了报答凤舞姑姑的恩情,但爱上你是不由自主,绝对没有什么目的。”凤浥怕秦轻尘不信,就差指天发誓。 “既然救我是为了还我娘亲的恩情,那定亲的事是你编的?”秦轻尘将衣袖撸上去,露出银锁。 “定亲也是真的,娃娃亲是你娘亲与我母后亲定下的。你一出生就被人下了‘魅灵’之毒,你娘亲回凤国求药,但这还魂丹是祖父留给我的,除非你是我的妻子,否则无法赠药,二人这才定下婚约的。那药不止一颗,而是一瓶,你自幼就服用,如今还魂丹对你已经无用。所以仅剩的那一颗,我才提议给朱雨城的。” “这怎么看,也是我娘欠了凤国王室的人情。” “祭司身带火种降临,需要阴年阴月阴时女子的血入药,否则会自.焚而死。我出生时,正是你娘的血救了我的性命,所以身为祭司的我欠你娘一个救命之恩。父皇和母后,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将我的出生日期往后推迟了一个半月才公布的,这样凤国祭司和凤国王太子就成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因你娘亲的关系,与你都有了联繫。” 听完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秦轻尘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绕了半天,这尊神,是她娘亲替她招来的。 “那祭司大人,您打算怎么从这幻境逃出去?”念在他的坦诚,秦轻尘也不好再无理取闹,还是讨论一下怎么从这儿逃出去来的实在。 第41章 镜中之境 凤浥见秦轻尘不再纠缠他的真实身份,悬着的心放下来。 “哥哥,你看,岩壁上有画。”秦轻尘脸贴在岩壁上,招手让凤浥过去,“这岩洞可能以前被淹过,石壁上有水淹留下的痕迹。” 凤浥仔细查看岩壁上的壁画,其实算不上正规的壁画,就是些小孩子的涂鸦。画中主角是小沙弥和白须老者,白须老者像是个园丁,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花草树木,偶尔会陪着小沙弥用树枝在地上练字、画画;当小沙弥躲在角落哭泣时,白须老者会做些小玩意给他,逗他开心;有人欺负他时,白须老者会帮他出气,将恶人打跑。 第69页 虽是些日常的画面,但从画中可以看出,小沙弥很依赖白须老者。 “哥哥,这位白须老者不就是被黑鸟分食而亡的老者,小沙弥恰巧看到那个骇人的场景,惊吓过度,才当场死亡的。” “是的,至亲之人当面以非常惨烈的方式死亡,小沙弥临死之前怨愤激增,死不瞑目,织就了一个镜像留在那里,而我们刚好入了那个镜像。” “是镜像,不是幻境?我们傍晚时分到达千佛寺,太阳本该在西边,可是当时的太阳却在东边,我还以为这种违背现实的场景就是幻境呢。” “确切的说,我们此刻是在镜像中的幻境。你当时看到太阳在东边,那就是镜像中的场景,一些通灵的人,会在他离开人世时,耗尽周身灵力,留下的他不能释怀的场景,等待有缘人替他完成心愿。那个小沙弥是个灵童,身来带着些许灵力,且与佛有缘,悟性极高,本是普度众生的绝佳人选,可惜了。”凤浥对于小沙弥的离去,很是惋惜。 秦轻尘被他一番话绕晕,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就是小沙弥选中的有缘人,要想从这儿出去,需解开他的心结才行。”凤浥解释道,“尘儿,你还记得来这儿之前,我的光符失灵,那些黑鸟向我们扑过来吗?” 秦轻尘点头,这个她记得很清楚。 “其实,那些黑鸟不是扑向我们,而是扑向我们所站位置后面的人,在那个镜像中,我们只是旁观者,所以我的光符才对那些黑鸟没有作用。镜像是早已发生的事,我们看得到,但无法真正参与其中。” 秦轻尘听后,将事件重新捋了一遍。 “太阳在东边,应当是上午时分。也就是说某日上午,小沙弥开门迎接某位客人,在途中目睹了与他最亲近的老者被黑鸟分食而死,他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场死亡。但他又死不瞑目,临死时耗尽灵力织就镜像,将这一幕留给我们,替他完成心愿。可这个岩洞,是镜像中的幻境,可是他把我们送到这儿干嘛?” “所谓真作假时假亦真,镜像中的幻境跟现实世界是有媒介的相通的,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媒介,达成镜像主人的心愿,就可以破除镜像,回到现实世界。” 与现实世界的媒介会是什么呢?秦轻尘托着腮,原地打转,思考这个问题,凤浥没有动作,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半晌过后,两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道:“老者。”小沙弥在镜像中留下幻境,将他们送过来,定然是有用意的。老者惨烈而死,是小沙弥的心结,岩洞璧上画着老者与小沙弥的日常,正好印证了他的心结。 秦轻尘从岩壁上拔下两根柴火做的火把,扔给凤浥一根,牵着他的手往岩洞深处走去,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湿气夹杂着寒气侵袭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透过毛孔渗入到骨血里去。要不是凤浥给她度着真气,她可能早就成冰雕了。 走过百丈有余,秦轻尘拉住凤浥,说道:“有血腥气,前面可能有危险。” “是黑鸟的巢穴,这些妖物暴虐兇残,食人血肉,杀伤力极强,必须除掉,不能再放任其为祸人间。”凤浥灭了火把,玉箫从袖中飞出,冷眼看着前方。 秦轻尘从未看过这样的他,眼神似万年寒冰,妖兽侵扰佛门清净之地,显然触动了他的逆鳞。 玉箫飞至半空,周身发着柔和的白光,原本安静的洞穴,突然骚动起来,无数只黑鸟飞向玉箫,远远看去,如上万颗血色珠子围着玉箫打转。被围困的玉箫起了变化,有金色红纹从底部向上蔓延,突然金红色火焰升腾而起,一只金红色的大鸟翱翔于半空之中,绚丽的凤尾,完美的体态,无不彰显着它鸟中之王的威仪,嘹亮的凤鸣声随之传来,那声音似来自远古的吟唱,能洗涤人心,净化世间一切污秽之物。 金色火凤鸟横空出世,足以睥睨天下。那些骚动起来的黑鸟顿时没了声,臣服在火凤鸟脚下,一动不动,等着来自神的审判。 凤浥打了一个响指,火凤鸟接到指令,在空中盘旋一圈,口中喷着火焰,只一瞬间,黑鸟所在的岩洞全是火焰,前一刻还是气势汹汹的刽子手,后一刻连灰都不剩。 火凤鸟几口火就将黑鸟一锅端了,完成任务后,飞回到凤浥面前,在他的手心蹭了蹭,然后,飞到秦轻尘跟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在凤浥的鼓励下,秦轻尘缓缓地伸出手,在它的脑门上摸了摸,凉的,怎么是凉的?见她抽回手,火凤鸟跟个顽皮的孩子似的,绕着她打转,时而啄她的头髮,时而拖她的衣角,闹个不停。 “火凤。”凤浥轻唤出声,火凤鸟停止捉弄秦轻尘,飞回他的掌心,变回玉箫的模样。 他在她头上又挠了几下,她的头髮乱的更加彻底,看上去像顶着一个鸟窝,煞是可爱。 秦轻尘顾不上鸟窝头,抢过他的玉箫,左看又看,没看出什么门道,问道:“怎么回事?” “我自幼修习玉凤心经,十岁那年大成,我将一层功力封印在这里面,有些不太大的麻烦,就由它出面,省得麻烦。” 秦轻尘流下心酸的泪,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她从小经脉不通,拼死拼活地练,只能对付几个小毛贼,人家十岁就神功大成,一层功力幻化出来的火凤,没费什么是就灭了黑鸟的老巢。 第70页 凤浥知道秦轻尘的心结,将她抱在怀里,说道:“如今你经脉已通,若是你想练武,我可以教你,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来。” “真的?” 凤浥放开她,扶着她的胳膊,对着她的眼睛说道:“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哥哥,我发现我有一点喜欢你了。”秦轻尘揽着他的腰,半撒娇半当真说道。 凤浥回抱住她,贴着她的耳边说:“谢谢。” 默默陪伴十五载,一朝有了回应,凤浥心中感慨万千。五岁那年,他得到消息,凤舞姑姑陨落,当即启程,赶来天元,见两岁的她缩在床角,一动不动,双眼空洞无神,跟个瓷娃娃一样,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临行之前,母后曾跟他说,那孩子与你定有婚约,若你心繫于她,自是要爱她护她一生;若是你无心于她,婚约可以作罢,这婚约本就是为了赠药于她,算是权宜之计,但你需护她长成,待她觅得良人,方可功成身退。 为了打开她的心结,他以医者的身份,从梅城接走她,带着她寄情山水,看遍世间芳华。可在她七岁那年,天凤大陆出了点乱子,他不得不回去处理,回来时她不但忘了他,还有了两个新玩伴,秦瑞言和秦瑞恆。他们是堂兄妹,骨子里流着相似的血液。可他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一旦她忘了他,他之于她,仅仅是一个陌生人,或者说是个郎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不甘心就此退出她的生命,于是,他独闯帝师殿,挑战天元帝师,成了新任帝师。他看着她长大,自然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在下一盘大棋,而他早早就在这盘棋局中占了一个位置。 “哥哥,快来。” 秦轻尘穿过黑鸟的巢穴,进了相邻的岩洞,一眼望去,全是尸骸,杂乱无章,堆得跟座小山似的,看来这儿是那些黑鸟的藏尸洞。秦轻尘数了数,足足一百零八具。来千佛寺前,她曾查过千佛寺资料,记录在册的正好一百零八个人。 一座千年古剎,十五年前遭遇天火,涅槃重生后,却被歹人灭了门。 这些尸骨中只有两具没有发黑,在一众尸骨中很是显目。发黑的尸骨,不是喝了那三日的古井水,就是被人用药毒死,最后被黑鸟拖到这里,慢慢食用。而那两具没有发黑的尸骨,应该是小沙弥和老者的。小沙弥把他们引过来,可能是想让他们替老者收尸吧! 秦轻尘捲起袖子,徒手搬运尸骨,除了老者和小沙弥,别的人,她无法分辨谁是谁的头颅,谁是谁的身躯?只能给一个头颅,安上一副身躯。一边搬一边掉着眼泪,她想修炼成铁石心肠,可是还是忍不住为这些无辜的人落泪。也许只有眼泪,才能表达对于生命的敬重。 凤浥静静地陪着她,和她一起拼凑着尸骨,待全部拼凑完成。两人坐在尸骨堆里,秦轻尘靠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凤浥拿出玉箫,吹奏了一曲《九韶》,权当作安魂曲。 这首曲谱,秦轻尘也有,是她娘亲的收藏。曲谱没有填词,全篇只有一句解释“天上仙乐,人间乐土。” 此曲确实称得上天上仙乐,箫音婉转悠扬,如潺潺流水滋润着万物,洗去悲伤,留下美好,这样的世间大概就是人间乐土吧!身有处可立,心有处可放,魂有处可安。 作者有话要说:  《九韶》亦作“九招”。舜时乐曲名。《周礼·春官·大司乐》:“九德之歌,《九韶》之舞。” 此曲大部分是用箫笙之类的管乐器组成,演奏时恰像春云乍展、鹤唳九天,又像白鸟于园林中婉转歌鸣。相传舜帝在位时,曾演奏过此曲,连天上的凤凰也被逗引下来成双作对地跳舞。 第42章 逃出幻境 随着《九韶》最后一篇章吹奏完毕,一些白色光点缓缓地升起,从他们头顶飞过,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白色光团,越升越高,在触及岩洞顶部时,坚硬的岩石缓缓流动起来,露出一个光滑的圆洞,白色光团像识途的老马,从圆洞里飞了出去。 皎洁的月色,透过圆洞,缓缓注入岩洞内,照亮他们脚下的地面,拉长他们的影子。秦轻尘转过身,指着头顶的圆洞,惊喜地说道:“是月光,他们的灵魂给我们指路了。” 凤浥曾在书上看过,黑鸟这类妖兽,是人用禁术炼化的,他们不仅食人血肉,还会禁锢死者的灵魂。《九韶》分五个篇章,天,地,人,兽,魂。最后一个篇章相当于安魂曲,他的无意之举,解救了千佛寺众人被禁锢的灵魂,达成小沙弥最后的心愿,打开幻境与现实的入口。 “尘儿,抱紧了,我带你出去。”凤浥揽着她的腰,径直飞出去。 脚落地的那一刻,两人才感觉到真实。原来那个圆洞就是朱大夫口中的神奇古井,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无心插柳柳成荫。 “有人。”凤浥带着她隐到角落里。 千佛寺被人灭门,是谁踏着月色,深夜来这儿?秦轻尘竖起耳朵,步伐稳健,沉稳有力,大约三四十人,有好些练家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这个院子,巧了,领队的人,他们都认识。秦瑞言和秦瑞恆走在最前面,两人看上去有些急躁,尤其是秦瑞恆,感觉他的头顶燃着两簇火苗,随时都有烧起来的可能。后面跟着朱大夫,他一直在说着什么,他旁边的人倒是气定神闲,明黄色的锦袍,在月色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姗姗来迟的太子殿下总算登场。 第71页 秦轻尘与凤浥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去。 秦瑞言在古井边站定,剑眉微蹙,问道:“朱大夫,这就是轻尘公主和帝师大人要找的那口古井?” “回睿王殿下,正是这口古井。” “来人,下井。”秦瑞言挥手道,“下去后,给我仔细点找。” 护卫们听令,背着绳索过来,准备下井。 “等一下。”太子突然出声阻拦。 护卫们停下手中动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秦瑞言问道,相对于太子的傲慢,秦瑞言倒是恭敬有礼。 “一段时日没见,六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发起号令来也能驾轻就熟了,本宫甚是欣慰!” “太子殿下,请恕臣弟僭越,轻尘和帝师三日未归,臣弟是怕他们出意外。” 太子位尊,一来容城,就剥夺了秦瑞言的权利,秦瑞言在容城拼死拼活的付出,全部成了他这个手持天子剑,代父出巡太子的功劳。只要能救容城百姓,功劳不功劳,秦瑞言倒没那么在乎。可事关秦轻尘和凤浥性命,他绝对不可能妥协。 “我听坊间传言,帝师大人和轻尘妹妹有婚约在身,他们一对有情人,可能是出去玩了,你又何必小题大做,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折腾。我了解你,知道你担心他们,可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滥用职权,消耗士兵体力,敷衍救灾呢!有道是关心则乱,帝师大人身手好的狠,你瞎操的哪门子的心。” “轻尘和帝师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为了容城的疫情,他们没日没夜的忙,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去玩的。况且,朱大夫是最后见过他们的人,他说他们来千佛寺寻这口古井,而偌大的千佛寺一个僧人都没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秦瑞言据理力争。 “六弟这是臆测,你把人全调到这儿来搜寺,扰了佛门清净不说,还消耗了士兵体力,明日龙浅子就到,需要大量人手熬制汤药,你让我用一堆哈欠连天的废人吗?到时候耽误救灾,父皇怪罪下来,是你来承担,还是我来承担?”太子垮下脸,怒斥道。 “整个千佛寺我都搜过,就差这口井了,不管太子殿下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口井我定是要搜的。若是父皇怪罪下来,我愿意一人承担。” 秦瑞言正面对上太子,他的眼睛如野狼的眼珠,散发着霸者的威严。太子心惊,在他记忆中,这个六弟软弱可欺,不思进取,整日里舞刀弄枪,幻想着寄情江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被王爷的儿子威胁,从宫中搬到王府去,就是个笑话。可这个软蛋,现在正唇枪舌剑与他对着干,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 太子来后一系列争权夺利的骚操作,秦瑞恆早就看不惯,碍着他皇太子的身份,一直没有发作。可秦轻尘是他们的妹妹,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是实打实的堂妹。如今她消失三天,生死未卜,他不帮忙就算了,竟然在这儿耍官威,阻拦他们搜井。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秦瑞恆把秦瑞言拉开,对上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勤政爱民,本王佩服,若是轻尘和帝师出了什么岔子,他日在朝堂之上,我一定会如实向陛下禀告今晚发生的一切。” 太子脸色逐渐凝重,天元帝对秦轻尘格外看重,若是真出意外,就凭秦瑞恆一张嘴,他非得被天元帝扒一层皮。 “安王府护卫出列。”安王担心秦瑞恆,派了不少人过来,因为跟秦瑞言关系铁,他们的护卫都是混着一起用的。但太子就不一样了,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狐假虎威的傢伙,仗着太子的身份,尾巴都快翘上天。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指着秦瑞恆,手气的发抖。 “这些护卫编制在安王府,是我家养的府兵,可不归您管,太子殿下生的哪门子闲气?”秦瑞恆可不怕他,且不说他还没坐上帝位,就算坐上帝位,也得对安王府客客气气。 太子殿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气得半死。秦轻尘乐得不行,拼命掐着凤浥的胳膊,怕笑出声来。 秦瑞恆继续补刀,说道:“秦瑞言手下没几个人,我看他太可怜,就先借他用用,太子殿下千万别多想。” 太子恨不得冲上前,撕烂秦瑞恆的嘴,但理智告诉他,得忍。 “愣着干什么?给我搜井去啊!”秦瑞恆手脚并用,踹着人去干活。 安王府的护卫连滚带爬地跑到井边,忙活起来。秦瑞言走过去,亲自指挥人下井。秦瑞恆站在太子身旁没动,心想看我不膈应死你。 “尘儿,再用力,我这胳膊就废了,到时候就得你带着我走了。”凤浥打趣道,“尘儿是女中豪杰,带我走想必也不费事。” 秦轻尘讪讪地收回手,她还奇怪怎么不疼,原来掐的是凤浥的胳膊,讨好的笑了笑,求放过。 凤浥满意的揉了揉她的鸟窝,说道:“热闹看完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这几日的经歷太过离奇,确实不好向外人透露。如今秦瑞言在搜井,定然会发现井下的尸骨,由他出面,替众人入土为安,也更为合适。 被困古井底部岩洞的时候,除了解决掉黑鸟,替千佛寺众人收尸,他们还把岩洞翻了个遍,岩洞石壁上虽然有水淹过的痕迹,但绝对不是近期的。朱大夫说过,十五年前这口古井是有水的,水痕该是那时候留下的。依照水痕的走向,可以判断岩洞之前是个地下暗河,因为某些原因,十五年前干涸,古井自然也跟着干涸。 第72页 容城百姓欢庆“天沐节”,千佛寺重新开放,古井出了三日圣水,供百姓享用。那三日的圣水,定然不是古井水。只是有心人利用千佛寺的古井,设的局而已。 占着天时地利,毒药充当圣水,不费一兵一卒,屠杀一城百姓。不得不说,幕后之人好手段。 幻境一日,地上三日。秦轻尘和凤浥饿了三日,先找地方填饱肚子,再换了身衣服,收拾清爽后,两人连夜去了木云族,布的网要及时收,鱼死网破,反而会得不偿失。 若是没有宁王之女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秦轻尘觉着和凤浥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定是一大乐事。不得不说,他是最懂她的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想法。 那日在济安堂,凤浥杀了远处屋顶的黑衣人,对暗藏在病人中的细作视而不见,配合秦轻尘,与朱家父女一顿推理,假装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千佛寺。 他们两人出发去千佛寺的同时,花青和卓峰则跟踪细作去了。他们跟踪发现,细作是木云族人;不但是济安堂,城中所有医馆,都潜伏着木云族的人。 为了便于行事,秦轻尘换了套衣服,凤浥也脱下他尊贵的银色,穿了一身黑。两人来到约定的地方,花青和卓峰抱着剑,各自隐在一棵树上。花青的脸本就冷,看到凤浥后,更冷了。卓峰受了他三日冷脸,见他对自家主子态度更恶劣,心里平衡一些。 秦轻尘有些心疼花青,这孩子自小遭了花颜的害,被逼着看过太多欺男霸女、负心薄倖的本子,觉得长的好的男的都是花心大萝蔔。他又看重秦轻尘,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他都视若洪水勐兽,以前是秦瑞恆,现在是凤浥。 卓峰上前见过礼,说道:“小主子,他们将人拖去宗祠了。”对于属下略过他,直接向秦轻尘汇报情况,凤浥一点都不在意。有一堆人精打辅助,他这追妻路走起来才顺畅。 “卓峰,你留守在这儿;花青,你去接应林墨怀将军;我跟哥哥进去,等我们信号行事。”秦轻尘吩咐完,与凤浥进了黑树林。 第43章 夜探木云 黑树林以瘴气为屏障,加上许多陷阱,普通人很难活着出去。但只要不拼武力,秦轻尘就没在怕的,一路上靠她灵活的大脑,悄无声息地破了陷阱,当了一回护草使者。 一族宗祠,是供奉先人的地方,本应庄严肃穆才对。可木云族的宗祠看上去有些阴森,木质门楼上雕刻着百鸟朝凤,只是这凤鸟全身漆黑,眼珠血红,倒像他们在镜像中遇到的黑鸟的进化版。八个挎刀大汉,手按在刀柄上,两两一组,在门前巡视。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火凤的亲戚,就是丑了点。”秦轻尘压低声音说道。 “一只黑鸡罢了,怎配与凤鸟相提并论,进去。”凤浥说完,拉着秦轻尘往外走。 秦轻尘死命拽住他的胳膊,里面情况还没探清楚呢?怎么能贸然进去。 “奉一只黑鸡为神,能奈大不了。” 凤浥说这话时,很明显地舔了后槽牙。秦轻尘心道不好,这位大爷要发飙,木云神是只黑凤,不会和凤国有什么牵扯,这才惹怒了凤浥。 虽然秦轻尘心里在打鼓,但面上还是淡定的,她跟着凤浥从树后面出来,大摇大摆出现在挎刀大汉面前。 秦轻尘先发制人,靠速度取胜,一剑抹了离她最近大汉的脖子。秦轻尘内功不行,外功练的还行,出剑快狠准,大汉捂着脖子,没怎么挣扎就扑通倒地了。待她收剑,转身一看,另外七个大汉躺在地上,一字排开,跟睡着似的,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凤浥已经站在门前,显然是在等她。她安慰自己,好歹杀了一个,不算拖后腿。她连忙小跑着过去,径直推门,一下没推开,再推一下,还是没有推开,凤浥摸了摸她的脑袋,意思是媳妇你加油。 秦轻尘怒了,用上内力,对着门噼过去。两扇重千斤的原木门轰然倒塌,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双手,什么情况,她何时这么强了。 凤浥牵着她的手,踏着倒地的原木门,姿态优雅地亮相。 木云族崇尚黑色,一屋子的人全是一身黑,连头上佩戴的羽饰都是黑色的,脸上也抹着黑粉,若是熄了灯,怕是找不着人。 “两位朋友,我们木云族不与别族走动,你们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合规矩。”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站出来,质问道。 “不好意思,我夫人贪玩路过此地,觉得门楼上的那只黑鸡实在是碍眼,特来跟你们说一声。”凤浥说完,将秦轻尘揽到身边。 秦轻尘清晰地听到一阵磨牙的声音,接着一阵烟雾铺面而来,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扑进凤浥怀里,脑袋抵在他胸口。可那阵烟雾在靠近他们三尺的时候,被一阵气流震回去,还给了肇事者。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肇事者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嘴里嚷着:“阿爹,救我。” 中年男人一言未发,招手让两个年轻男子过来把肇事者抬走,秦轻尘看了一眼,这姑娘的脸怕是毁了。不过,依他们的审美,毁不毁可能也没啥影响。 “少侠,好身手,甄禹佩服。” 说话人被绑在柱子上,高个子,衣服残破不堪,鞭痕清晰可见。这人秦轻尘认识,当年她当枪匹马进入容城地界,就是这人带着一群流民,试图打劫,被她绑回军营,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又放回去了。扫了一圈,他当时的同伴矮个子也在,看他打扮,矮个子是木云族人。那日在军营,就觉着二人各怀鬼胎,原来还真不是一路人。 第73页 “好巧,二位壮士都在啊!轻尘感念二位的义举,将二位义士送走。发生了何事?二位壮士要闹成这个样子。” “呸,老子当初瞎了眼,才信了这骯脏货。”甄禹对着黑胖子吐了一口吐沫,说道,“这厮诓骗我,取得我表兄薛庭伟的信任,唆使他干尽坏事,偷偷转移薛府钱财,占为己有,害的我姑姑家破人亡,现在把我抓来,逼我交出什么玉珏,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你也休想。” 黑胖子冲上去,扇了甄禹一把掌。这一巴掌带着内力,甄禹门牙掉了,人也晕过去。 收拾完甄禹,黑胖子走上前来,对上秦轻尘,说道:“不知公主殿下驾临,小人有失远迎。”话虽说的恭敬,态度却不见恭敬。 秦轻尘无视他的傲慢,回道:“恰巧路过,叨扰了。” “公主殿下好算计,前脚放过沐辞,后脚就派信使跟着。” 见壮硕的男人插话,黑胖子躬身退下,很快有人抱着莺歌出来,它状态很差,翅膀被绑着,雪白的羽毛脏兮兮的,应该没少遭罪。 木云族的人得意洋洋看着秦轻尘,几位长老笑得一脸褶子,等着看她笑话。 “若是我的信使不失手,我又怎么找到这儿来呢?”秦轻尘话锋一转,戏嚯地看着对方,“小小连环计,让族长见笑了。” 壮硕的男人听后,脸色微沉,说道:“既然公主殿下非要趟这趟浑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阁下先是假借千佛寺古井圣水的名义,给容城百姓投毒,冒充府衙师爷挑唆魏知府与薛府大少爷勾结,抬高药价,导致容城百姓大量死亡;随后毒杀了千佛寺一百零六位僧人,利用妖鸟残杀小沙弥和他最敬重的老者;然后用天葵子置换龙浅子,让容城疫情雪上加霜;最后是不是还打算让你的妖鸟大军杀了我们这些搅局之人,从此木云族就成了这儿的主人,以此为据点,问鼎天下也不是没可能。师爷应该没忘,您还有个名字叫陆无双吧!魏知府可日日思念着你,巴不得喝你血吃你肉呢!” 听完秦轻尘的话,木云族的长老们脸色煞白,这盘棋局,他们筹划了十几年,没一步都走的很小心,怎么就被一个丫头轻易勘破? “公主殿下,您知道的太多了,黑曜,出来会会客人。” 壮硕男人对着内室打了一个口哨,木云族长老们纷纷向后退去,空出一大片地方。内室先是传来鸟类鸣叫的声音,接着是翅膀扑腾的动静,很快一群黑鸟气势汹汹冲出来。 这群黑鸟体型比千佛寺的更大,体格也更为强健,杀伤力肯定更强。黑鸟盘旋在半空,血红的眼珠盯着秦轻尘和凤浥,可能在思考先吃哪个更好。 “沐南风,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凤浥面露微笑,和善地看着沐南风,把玩着手中的玉箫。当然,他这个和善的笑容,在木南风的眼里,就是恶魔的狞笑。 “火凤,是祭司大人。”木云族长老们认出凤浥手中的玉箫,当年凤浥还是个十岁少年,一桿玉箫幻化出神鸟“火凤”,差点灭了他们全族。 “祭司大人,神安!”除了木南风,所有人都伏跪在地,一动不动。 “你们这群孬种,怕他作甚。我们离开天凤大陆多年,他早就不是我们的共主!”木南风咆哮道,“都给我起来。” 众人仿若没有听到他的嘶吼,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黑耀,杀了他,不,先杀了她。”木南风将矛头直指秦轻尘。 接到指令后,黑鸟群中响起一声尖叫,鸟群纷纷扑腾着翅膀,开始变换位置,不一会儿就摆成进攻阵型。与千佛寺岩洞遇到的狂躁分子相比,这群鸟明显更高级。前面一睹鸟墙,小心翼翼盯着凤浥,可能它们也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大麻烦,后面则上中下布着倒人字队型,准备同时锁死秦轻尘的上中下盘,将她绞死在圈内,蚕食殆尽。阵型的最后的黑鸟个头顶别的十来个,眨眼一看,还真像只黑色的凤鸟。 “沐南风,当年你弄这些歪门邪道,搅得天凤大陆鸡犬不宁。本座念你祖父母大善,在天凤大陆水灾横行时,资助别族度过灾难,放你的性命。没想到你死性不改,继续豢养这些妖物,出来为祸人间,须知万物皆有灵,你违背天道,会遭报应的!”凤浥沉声说道。 “你不就是命比我好,身带火种降生,这一帮子蠢货怕你,我可不怕。”沐南风呸了一声跪在角落的族人,说道,“那时,我的灵兽大军尚未炼成,才被你轻易消灭,现在我的黑耀,可是比狼群还要厉害的存在,就算奈何不了你,杀她还是绰绰有余的。歷任祭司都是情种,你肯定不会例外,只要她死了,你还会独活吗?” 沐南风成功看到凤浥黑脸,心情别提多愉悦,开怀大笑起来。 “还真让我猜中了,又是个情种!” 秦轻尘见沐南风笑得癫狂,趁他不注意,轻轻地拉了拉凤浥的袖子,说道:“哥哥,擒贼先擒王,我看好多黑鸟护着鸟王的尾巴,要不咱们先把它尾巴剁了!” “别闹,待会儿你跟紧我,祠堂里除了黑鸟,房樑上还埋伏了弓箭手,若你不听话,被射成个筛子,我就只能把你尸体带回凤国成婚了。”凤浥嘴没动,大概是传音入密之类的。 第74页 秦轻尘被他惊得一激灵,凤浥的嘴,果然有毒。她看了眼房梁,黑漆漆的啥也看不到,不过矮个子人不见了,说不定房樑上还真是弓箭手。 “都成筛子了,还有人要,小女子多谢帝师大人厚爱。”秦轻尘一边跟凤浥说话,一边给绑在柱子上的甄禹使眼色。 “我不但会立你为后,还会封百八十个妃子,让她们每日晨昏定省,陪你解乏,省的你躺在寒冰棺里寂寞。” 沐南风突然止住狂笑,他发现凤浥竟然嘴角含笑,自尊心受到强烈的打击,怒喊一声,“黑耀,给我杀了他们,全杀了。” “让你嘚瑟,暴躁大叔连你也不放过了。” 秦轻尘有些同情沐南风,凤浥这人有毒,跟他斗,除了死还是死,当然怎么死,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第44章 宗祠遇险 凤浥眼睛扫过黑鸟大军,可能是他的气场太过锋利,黑鸟不但没有听沐南风指令,反而在往后退。 “一群废物,快给我杀了他们!”沐南风撕心力竭喊道。 他喊完后,见黑鸟大军不为所动。从衣袖里,取出一桿骨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魔音从骨笛里蹦出来,黑鸟王感到不安,扑腾着翅膀,嘴中呜咽出声,黑鸟们跟着躁动起来。 黑鸟王眼珠颜色慢慢变深,最后呈血红色,仰天嘶鸣,震落一地灰尘。鸟群得到指令,像离弦的箭,沖向秦轻尘和凤浥。 秦轻尘听不得那骨笛的声音,感觉有几万只张着血盆大嘴的恶魔在她耳边叫嚣,脑壳涨得疼,用手遮住耳朵也无甚作用,要不是凤浥用手按住她的太阳穴,度些真气给她,她可能会爆脑而亡。 木云族的其他人也受不住这声音,捂着耳朵在地上翻爬,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吐血,更多的当场暴毙而亡。不得不说,沐南风是个狠人,族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不如蝼蚁,说取便取了。 甄禹垂着头,不知生死。 在黑鸟发起进攻前,秦轻尘找准时机,对着骨笛,放出袖箭。这个袖箭是秦瑞恆送的赔罪礼,外表看上去,就是个精緻的手鍊,上面镶嵌了一堆宝石,花里胡哨。秦轻尘不喜欢花哨的配饰,但是念在它可以保命的份上,离开京城时,特意戴在手腕上。 袖剑精准地击中骨笛,秦轻尘心中一喜。谁知,那骨笛竟然弹开了她的袖剑,射向旁边的一只黑鸟,黑鸟中剑落地,后面的黑鸟迅速补位,在骨笛的指引下,沖向他们。 秦轻尘掏出怀里仅有的几包驱兽粉,准备做最后一搏。凤浥只是将她护在身后,不曾有别的动作,一派从容。 突然笛音高了几度,里屋的门帘被冲破,成千上万只幼鸟飞了出来,幼鸟的毛是灰色的,眼珠尚未变成红色,嘴巴也不够尖。 “孩子们,去品尝一下鲜血的美味,像个战士一样,撕裂他们。”沐南风说完,改变曲调,继续吹奏骨笛,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凤浥待黑鸟大军靠近,取出玉箫放在唇边,音符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将冲到他们跟前的黑鸟砸的歪七扭八,黑鸟摆好的队列被冲散,气势磅礴的黑鸟大军成了一盘散沙。 沐南风一看情况不对,变换曲调,试图激发黑鸟的潜能,替他冲锋陷阵,杀了秦轻尘和凤浥。 在他的魔音召唤下,鸟王脱离鸟群的保护,飞到队伍的最前方,虎视眈眈地盯着秦轻尘。 秦轻尘心道不好,这大傢伙要是跟火凤一样,张口就来,她肯定被烧的渣都不剩。 大敌当前,凤浥不好好对敌,还传音入密道:“放心,就算成渣了,我也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哼。” 这人总是能轻易调动她的愤怒,然后跟没事人似的。 不对,鸟王的眼珠子怎么不红了?因为秦轻尘一直盯着鸟王,只要它张嘴,她就把手上的驱兽粉全塞它嘴里,先毒死它,所以她第一时间发现了鸟王的变化。 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蹦出来,凤浥用激将法,让沐南风将鸟王送到他面前,然后收为他用。以凤浥对付千佛寺地下岩洞黑鸟的雷霆手段,这一屋子黑鸟虽然强些,但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拖这么长时间,只有一种可能,他要沐南风自食恶果,死在他亲手豢养的毒物手上。 果不其然,沐南风尖锐的骨笛声渐渐被凤浥的箫声压制,他的内力远不及凤浥,浑身青筋爆起,手止不住打颤。骨笛颜色也越来越淡,先是灰白,再全白,最后化作白灰掉落在地。 随着骨笛化为灰烬,刺耳的魔音也一同消失,沐南风口吐鲜血,摊着空无一物的双手,说道:“不可能,这可是上古传下来的凤鸟骸骨所制,怎么就没了?” “无知!”凤浥轻哼出声。 鸟王突然调转方向,向沐南风扑过去,尖嘴毫不留情地啄掉他一颗眼珠,扔到地上。 沐南风捂着血窟窿,大骂道:“畜牲,你疯了,我是你的主子。” 对于他的怒骂,鸟王不为所动,张嘴就来,沐南风另一颗眼珠也滚落到地面上。 在鸟王的带领下,黑鸟们全部攻向沐南风,连他放出来尝鲜的幼鸟也加入到队伍中,想要从他身上分期一杯羹。 沐南风一看情形不对,捂着脑袋,对着房樑上喊道:“快,这群畜牲疯了,都给我乱箭射死。用火,它们怕火!” 第75页 昏暗的祠堂蹭的一下大亮,房樑上的弓箭手现身,箭头带着火苗向鸟群飞过来,不少黑鸟的羽毛被点燃,掉落在地,剩下的黑鸟被激怒,兵分两路,一部分对付沐南风,一部分飞向房梁攻击弓箭手。 场面混乱不堪,秦轻尘想趁乱去救绑在柱子上的甄禹,可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凤浥拎着脖子拽回来。 “别动。” 凤浥话音刚落,刚她准备落脚的地方,十来根羽箭竖在那里,一只燃着的黑鸟挂在箭头上,嗤嗤地烧着。她后背一凉,若是凤浥不拉她一把,她说不定就跟这只烧着的黑鸟一样。 沐南风武功不错,这么多鸟围攻,他竟然能缠斗这么长时间。不过,武功再好,也经不住这么多鸟的车轮战。 有了刚刚的教训,秦轻尘不敢造次,乖乖躲在凤浥身后,分析这场混战的走向。 鸟王见久攻不下,暴躁起来,它一直小心护着的尾巴,扑哧一声张开,居然是把铁伞,铁伞上镶嵌着无数把小铁钩,锯齿有正有反,若是被这把铁伞勾住,可能瞬间就会被绞成一滩肉泥。 黑鸟群上下扑腾,扰乱沐南风的听力,鸟王一击即中,铁伞拦腰勾住他的身体,铁钩嵌入骨肉的声音传来。 沐南风啊的尖叫出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祭司大人,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沐南风就成了一滩肉泥。 随着沐南风的死亡,宗祠的地突然摇晃起来。墙壁上雕刻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嘴,似要吸进世间万物,宗祠里供奉的牌匾、木云族的长老们、鸟群、房樑上的弓箭手一股脑被吸进墙壁上野兽的大嘴里。 地板飞起,地面凹陷,有红光从裂痕中透出来,底下隐约传来野兽的怒吼声,绑在柱子上的甄禹被惊醒,吓得哇哇直叫。 “不好,是天兽阵。”凤浥说道。 秦轻尘身子一轻,人被凤浥送出阵外。伴随着阵阵天雷,一阵巨响传来,木云族宗祠从里面爆开,火光直冲云霄。 感觉身后红光一闪,她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昏迷后,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一直追着一个银色身影跑,爬过山川,飘过湖海,每次都差一点点,就能够到他的衣角,可是那一点点,如深不可测的壕沟,始终无法跨越。 她知道他是谁,她拼命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见。 她叫不住他,又追不上他。 “轻尘,醒醒。” 梦碎,她悠悠转醒,感觉脑子里有针在扎,跳动着疼。 她躺在花颜的怀里,凤嬷嬷,花青,秦瑞言,秦瑞恆,林墨怀都在,每个人都一脸愁容,害怕与她对视。 所有人都在,除了他梦里追的那个人。记得她昏迷之前,好像木云族的宗祠炸了,顿时火光沖天。 “凤浥,他人呢?”秦轻尘拽住秦瑞言的胳膊,他从不骗他,她要他告诉她,凤浥到底怎样了? 秦瑞言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薄唇紧紧抿着,半晌过后,轻声说道:“林将军与花青汇合后,在外围等你们的信号,突然一声巨响,整个木云族宗祠从里面爆开,火光沖天,他们冲进来,发现你和甄禹昏睡在地,并没有见到帝师大人。我已经派人在找,就算挖地三尺,也会将人找到的。” “秦瑞言,你个乌鸦嘴,凤浥那小子,能耐大着呢!别说是栋破木屋,就是座山塌下来,那小子也能毫髮无损。”秦瑞恆怪秦瑞言嘴欠。 许久不见的花颜,一改往日的聒噪,紧紧握着她的手,一个字都不曾说。而一向坚强的凤嬷嬷,竟背着她红着眼眶。林墨怀站的有点远,亦是一脸沉痛。 他们的表现,都印证着她的猜想,凤浥很可能葬身火海,啥都不剩了。 挣脱花颜的手,秦轻尘踉跄地爬起来,向木云族宗祠的废墟走去。原本恢弘的建筑,只剩一些烧残的木头,林墨怀带来的天甲军,正在打扫废墟。卓远蹲在废墟中央,十根手指皮全没了,血液早已凝固,成暗红色。 卓远当时守在宗祠外,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问道:“卓远,他真的没有出来吗?” 卓远脸上全是灰,眼睛如困兽一样,红的厉害,盯着她看了许久,一句话没说,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的希望被浇灭,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她手一松,卓远如破布一样,栽倒在地。 秦轻尘枯坐在废墟里,不哭不闹,想着他与她的过往,明明她只有一点点喜欢他,可是她的心为何这样疼?明明他总捉弄她,可是她为何这样想他?想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他天天惹她生气,她也想他。 第45章 药材被劫 日出日落,云捲云舒。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可她已经不是那个她。 时间的齿轮有序转动,推动万物往前走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法留在原地。 如十五年前,她捧了一把土,装进白玉瓶,贴着心口收着。 “哥哥,最多两年,尘儿就来陪你。” 秦轻尘招手,示意天甲军结束挖掘,转身离去。 花颜拉着花青的胳膊擦泪,说道:“凤浥没了,轻尘怎么办?” 花青怔怔地盯着秦轻尘的背影,嘆息道:“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又能怎么办呢?” 第76页 天甲军士兵将木云族宗祠所在地挖地三尺,什么都没寻着,所有人都很沮丧。当年梅城一役,宁王夫妇和五万士兵什么都没留下,今日秦轻尘所爱之人又尸骨全无。 “收队。”林墨怀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将木云族一干人等收监,留百人对他们严加看管,其余人回驻军大营,近日事多,都给我警醒些,别给人钻了空子。” 容城之乱,并非兵祸。天甲军职责所在,不好久留,林墨怀带着人有序撤离容城。 从千佛寺回来后,太子为了抢功劳,在病人安置点,各种作秀,忙的不亦乐乎。秦瑞言被他架空,一下子闲下来,只能在家整理刑事卷宗。心里担心秦轻尘,案台上的卷宗半天都没翻页,烦闷得发狂。派秦瑞恆去打探消息,他人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日落还不见踪影。 扔下卷宗,问道:“言笑,有没有公主的消息,是不是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言笑知道主子急,安小王爷又靠不住,特意跑了一趟,找李叔打探消息,刚刚回来。 “殿下,公主一大早就去了府衙大牢,提审木云族人,安小王爷也跟着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秦轻尘得知凤浥就是那个世外高人的时候,曾在与秦瑞言通信之时,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关于凤浥的事儿,与其说她迷茫,不知如何报恩,倒不如说她对他动了心思,只是她并不知道。 秦轻尘喜欢极简,与他通信,一般都是直中要害,最多落款时,加一句“吾兄,安好!”而遇到凤浥后,她在信中说完正事,总会提起凤浥,虽然从未见她夸过他,但炫耀找到一个宝贝儿的小女儿心态表露无疑。 因为知道秦轻尘对凤浥动了心思,所以秦瑞恆吃干醋,找凤浥麻烦时,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替她把把关,考验一下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她託付终身。 试探的结果,他很满意。凤浥不但宠她,还爱她。 秦轻尘一生孤苦,她能找到幸福,秦瑞言打心里高兴。还跟秦瑞恆说,如果可能,他希望亲自替她筹备婚礼,送她出嫁。秦瑞恆说他魔怔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除非他是太子,真正的储君。 之前,她说要送他一个天下,只要他能爱民如子。凭心而讲,他认为上位者爱民如子,这是最起码的道义,或者说是责任。但那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设想,他对至尊之位,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望。他更想成为宁王那样的人,仗剑守国门,而不是坐在那把金灿灿的椅子上,戴着虚假的面具,玩弄着制衡之术,表演着令人作呕的把戏。 可秦瑞恆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若他没有至尊之位,他就没有资格送她出嫁;若他没有至尊之位,更没有资格守护一国百姓。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只能憋住书房抠脚,什么也做不了。 宁王只有一个,他成不了他,但他可以做些别的,比如完成他的理想,和她一起。 秦瑞言走到门边,突然折返,与跟在身后的言笑,撞个满怀。 “殿下,您不去府衙大牢看望轻尘公主了?”言笑有些不明白。 “不去了,她能忍着痛往前爬,自是不需要怜悯。”秦瑞言说道,“魏新志犯了这么重的罪,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且容城经此大难,人口骤减,百废待兴,加上此城地理位置特殊,我得尽快拿出復兴方案。” 秦瑞言坐回去,飞快地翻完卷宗,火气蹭蹭地上涨,这魏新志真不是个东西,贪图享乐也就算了,还草芥人命,一桩桩命案,到他手里,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草草了结。沐南风这个假师爷,卷宗写的狗屁不通,漏洞百出,魏新志这个蠢货,竟然听之任之。 人蠢起来,往往没有极限;而人坏起来,更是没有下限。 “言笑,把这些卷宗封存,到时与魏新志一起提交刑部。”秦瑞言吩咐道,“将宜县和嘉禾县的人口资料送来,再去打探一下,户部押运的龙浅子到哪儿了?” 言笑离开后,秦瑞言伏案忙到深夜,才理出些头绪,正奋笔疾书。 “殿下,不好了。”言笑突然冲进来,脸上全是汗,他跟在秦瑞言身边多年,一向稳重,如此慌乱,定是出了大事。 秦瑞言写字的手顿住,笔尖上的墨汁掉落,在纸上快速晕染开,黑乎乎的,煞是难看,白费一夜的心血。 “是轻尘,还是药?”秦瑞言站起来,扔下手中的笔。 “是药,龙浅子三日前被劫,押运的人全部被杀,消息还是奉天府派人送来的。”秦瑞言眼前一黑,跌坐回椅子上。 如今投毒元兇找到,就等着龙浅子,替百姓彻底解毒。帝师配的压制毒性的药,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他和秦轻尘差不多每日一催,眼巴巴等着这批龙浅子来救命。 户部侍郎手持皇帝御令,带着重兵亲自押运的救命药,在官道上被人劫了?要不是言笑亲口说的,他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等荒唐事。 “奉天府来人有没有说查到什么线索,能否追回龙浅子?” “太子殿下听闻药材被劫,一怒之下抽剑将奉天府派来的信使杀了。”言笑不敢看秦瑞言,低着头回话。 “他什么都没问,就将人杀了!”秦瑞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77页 “是的。” “蠢啊!怎么能这么蠢。”秦瑞言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台上,他又恼又恨,可又能如何?潮水般的无力感袭来,呢喃道,“烂了,都烂透了。” 门从外面推开,冷风灌进来,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案台上散落的纸张飞起来,沙沙作响。 “言哥哥,龙浅子被劫了。” 秦轻尘走得急,停下来喘着气,见他脸色其差,看来他已经知道情况了。 “轻尘,你是对的。”秦瑞言突然抬头,眼中的笃定,发着星芒。 “你下定决心了。”两人隔着案台对视,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坚定中透着决绝。 秦瑞言点头,说道:“不是你要给,而是我想要,那个位置,我想要!” “好,那就一起争。” 秦轻尘走过去,隔着案台,握住他的手。 被秦轻尘奴役,在府衙大牢收尾的秦瑞恆,总算忙完,哈切连天,边走边揉着肩。路上被言欢拦下,告知龙浅子被劫的事,顿时炸毛,沖回来找秦瑞言,看到两人,握着手,深情地看着对方。用深情形容一对兄妹可能不太合适,或者说两人达成共识,正在结盟。 结盟怎么能少了他,秦瑞恆蹬蹬跑过去,抱住两人的手,嬉笑道:“你们不准吃独食,得带上我。” “秦瑞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哪儿都想插一脚。” 花颜在医馆忙着照顾病人,听说龙浅子被劫,跑回来找秦轻尘,恰好看到秦瑞恆这只泼猴在搞事。 “我们三都姓秦,本就是同根生,当然要相亲相爱在一起,你管的着吗?”秦瑞恆眼角上挑,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样。 花颜累了一天,本来懒得动胳膊腿,可有人偏偏上赶着找揍,她当然要成全他,上来就拎着秦瑞恆的耳朵,说道:“我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你。” 言欢一看这情形,退到言笑身后,捂着眼睛,装死。秦瑞恆每叫一下,他的心都跟着颤一下。 往常这种时候,秦轻尘都会充当和事佬,出面调解。可今日,她靠边站着一动不动,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雾,谁也看不清,靠不近。 其实,花颜和秦瑞恆搭着唱这场戏,也是为了她,他们希望她能尽快从凤浥离开的事实中抽身出来。可是,她好像把心封死了,表面看着无恙,内里还不知疼成什么样? 秦瑞言嘆了口气,一把将秦瑞恆扯回来,说道:“别闹了,帝师配的压制毒性的药只有半月功效,明日是最后一天,现在龙浅子丢了,得赶紧想办法。” 花颜噘着嘴,扯着秦轻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太子殿下不是来了吗?龙浅子丢了,要急也该他急啊!咱们可别咸吃萝蔔淡操心,徒惹一身骚。” 不能怪花颜嘴毒,她今天在各大医馆跑,协助太医署的人,忙上忙下,累的眼冒金花。太子跟他那帮奴才,不但在百姓面前作秀,还跑到她跟前,给她上眼药,嫌弃这儿嫌弃那儿。要不是看在秦轻尘的面子上,她定要送他几包毒粉,让他皮烂肉疼,尝尝百姓受的罪。 “花青,我让你寻得龙蛇草,有结果了吗?” 花青面带难色,回道:“陈婆婆曾说过龙蛇草长在赤云山顶,属下派人去寻,在其中一座山峰峰顶找到这个。” 花颜接过,仔细看后,放于鼻尖,闻了闻气味,说道:“是龙蛇草,陈婆婆和诗韵就是拿它充飢,才躲过一劫。说不定龙蛇草能代替龙浅子解毒,我这就来配药,一试便知。” 花颜口嫌体正直,刚还撒泼说这事归太子管,现在却要去配药救人。 秦轻尘看花青欲言又止,问道:“花青,不会这龙蛇草也出了问题?” 花青低着头,有些沮丧,回道:“我们的人到晚了,生长龙蛇草的地方,被人放火烧了。在那儿,他们还遭到了一群黑鸟的袭击,好在派出去的都是高手,侥倖逃过一劫。” 第46章 演一齣戏 既然龙蛇草生长的地方,有黑鸟出现,那么烧山毁龙蛇草的,十有八九是木云族的人。秦轻尘决定再去一趟府衙,会会木云族的人。 “走,去府衙大牢,沐南风死了,他那个毁脸的女儿可没死,我就不信,他们没留后路,捨得将龙蛇草全烧了。” 夜黑的深沉,跟秦轻尘此刻的心情一样,乌云滚滚,却找不到宣洩的地方。 临近府衙大牢,有争执的声音传来。 “太子殿下,荣华公主有令,木云族擅长邪术,未免伤及无辜,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监。”天甲军领队朗声说道。 林墨怀留下的百名天甲军,列队挡在府衙大牢前,持枪鹄立,眼中有铁。 太子碰了一鼻子灰,甚为恼怒,呵斥道:“本宫不是来探监,是来提审犯人,尔等只认秦轻尘,不认我这个东宫储君,这天下是她宁王府的,还是天元陛下的?” “太子殿下,请别为难小人,我等是按军令行事,荣华公主有陛下诏令和虎符,如今她的命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天甲军领队躬身回道,他身后的士兵站的笔直,没有一丝退让的可能。 秦轻尘径直走过去,行了拱手礼,问道:“太子殿下,请问‘这天下是她宁王府的,还是天元陛下的?’是何意?轻尘想要一个解释。” 第78页 府衙前的空气,凝固起来。 太子刚才怒急,说话没过脑子,没想到竟被秦轻尘抓个现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太子府长史急的冷汗直冒,几次想要上前解释,被秦轻尘的眼角余光扫到,吓得退回原位。 “我愿意相信殿下是无心之失,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有人将这话传与陛下听,他老人家会作何想?有一点希望太子殿下明白,我放着现成的福不享,跑到这儿来劳心劳累,是在替谁忙活替谁累?再说,容城这差事可不是我要领的,就算办砸了,皇伯伯也没理由怪罪于我。” 她的话如晴天霹雳,惊醒梦中人。容城这差事确实不是她的,而是他的,是他于殿前,和应王唇枪舌战抢来的。若是他办砸,应王绝对会在天元帝面前好好编排他一顿,把他往死里踩,从此冠上一个“无能”的骂名。 想到这些,太子头皮阵阵发麻,脸色也越来越差。 初到容城,他发现,在秦瑞言、秦轻尘和凤浥三人的努力下,容城的危机已基本解除。嫉妒心理作祟,怕秦瑞言独占功劳,天元帝会看轻他。于是,他迅速架空秦瑞言、掣肘秦轻尘,并想尽一切方法在百姓面前挣个好名声。 如今看来,他自认为的高明,实则愚蠢至极。 秦轻尘见震慑太子的目的达到,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帝师配制的压制毒性的药物功效就剩明日一天,时间紧迫,有场戏需要你配合演一下,不知您愿不愿意?” 留给容城百姓的时间不多,留给太子的时间更少,这趟差事,折了天元帝师,几乎伤及国本,付出如此代价,还办砸了,他的前途也算是毁了。 太子别无选择,只能答应秦轻尘的提议,演好眼下的戏。 在天甲军的阻拦下,太子殿下独自留在府衙外,脸色铁青,周遭的空气跟着降至冰点。 木云族人口虽未过万,但这府衙大牢是容不下几千人的。秦轻尘将老弱妇孺关在别处,青壮年关在此处,人手一碗软筋散,加上重兵把守,这才安生下来。 沐南风和众长老死在宗祠,木云族如今当家的是他的独女沐胜男。特殊人物得特殊照顾,沐胜男单独关在最里间的牢房。 “沐姑娘,饭菜不合胃口啊?”秦轻尘问道。 对于秦轻尘的去而復返,沐胜男似乎一点不在意。她脸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不过看上去依旧不太雅观,甚至有些噁心。因为木云族崇尚黑色,成年男女都会以黑遮面,所以沐胜男并不在意脸上的伤,翘着腿躺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戏嚯地看着秦轻尘,甚是傲慢。 当初沐南风脸上涂着黑粉,若不是凤浥提醒,她都不知道他就是魏新志口中的师爷。虽然容城到处张贴着他的画像,但靠着脸上的黑粉,满城百姓都没认出他就是恶贯满盈的师爷。 花颜看不得别人比她还嚣张,很想冲上去撕烂这个黑女人的嘴,可又怕误了秦轻尘的计划,只得掐着旁边秦瑞恆的大腿,好生忍着。 秦瑞恆被她掐的龇牙咧嘴,也得忍着。 秦轻尘对沐胜男的戏嚯视而不见,搬把椅子坐到她跟前,说道:“沐姑娘不想开口,想必是不饿,来人,将饭菜撤了,以后都不要再送了。” 狱卒小跑着进来,将饭菜收走。 沐胜男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盯着秦轻尘,两人的目光相会,电火石花。 “沐姑娘现在可是木云族的主心骨,主心骨不吃,别人也不要吃了,从明日起,停止给木云族人提供吃食。”秦轻尘慢悠悠地说道。 沐胜男放下翘着的腿,翻身坐起来,说道:“你想饿死我们!”话里透着一股子兇横。 “听闻木云族训练黑鸟,先是餵以毒草激发鸟的兽性,然后将他们圈养起来,断其吃食,让他们互相蚕食,最后的存活者胜出。我比较好奇,人若是断了吃食,会不会跟鸟类一样残忍,对同伴下手呢?” 那样的情形,沐胜男不敢想像,心中的堡垒的慢慢瓦解,面上强装镇定,说道:“你敢。” 秦轻尘好笑的看着她,心想还是太嫩,说道:“不要生气啊!我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哦。” 沐胜男被她弄晕,心里渐渐没底,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饿死太慢了,不如毒死来的痛快。” 沐胜男似乎想到什么,瞳孔急剧放大,话梗在嗓子眼出不来。 对于她的表现,秦轻尘很满意,换了一个坐姿,悠悠地说道:“花颜,给沐姑娘上药,这可是木云族送给容城百姓的大礼,没理由不一起尝尝。” 秦轻尘的话犹如地狱的魔蛇吐着信子钻进沐胜男的心脏里,疼得她人在打颤,捂着胸口蹲在地上。 “不仅仅沐姑娘有份,所有木云族人都有份。” 花颜拎着一个木桶过来,盛了一瓢过来,撬开沐胜男的嘴,灌下去。 “沐姑娘,我药配的急,不似你们配的‘圣水’无色无味,但效果如假包换,一定会让你们满身脓疮,骨肉溃烂,一块一块掉下来的。” 灌完药,花颜将沐胜男扔回床上,用巾帕擦了擦手,塞到她手上,俯下身说道:“沐姑娘,送你了。” 第79页 沐胜男试图将药呕出来,可惜没能成功,跟个大青虫一样,上下翻滚,扭着肥肚子,折腾得木板吱呀吱呀地叫。 “沐姑娘,黄泉路上走慢点,我未婚夫脾气不好,向来有仇报仇,千万别被他遇到,省得鬼都做不安生。” 出了府衙大牢,秦轻尘撤走大半天甲军,只留几个人装装门面。 太子看着秦轻尘一行人走远,从暗处走出来,吩咐刚刚集结的人手,说道:“给我强攻,秦轻尘这么藏着掖着,我到要看看木云族藏着什么秘密。” 随着太子一声令下,手下人拿着兵器冲上去,喊打喊杀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夜。 双方斗红了眼,忽视了牢门的守卫,有几个黑影趁乱进了大牢,带走了一个黑面女人,施展轻功从一群人眼皮子底下逃走。 太子打了个响指,双方激战瞬间停止,刀剑归位,站着的拉了一把躺在地上的,互相搀扶着回去休息。 喧闹片刻的黑夜,又恢復到以往的寂静。 “轻尘妹妹,您的手下好演技。” “太子殿下,彼此彼此。” 去而復返的秦轻尘,站在太子的右前方,看着牢门的方向若有所思,月光透过头顶的香樟树叶,照在她脸上斑驳一片。今日小小一齣戏,太子见识到秦轻尘的厉害,这样的人决不能落入应王手中,他本想套个近乎,藉机修復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奈何她心不在焉,只得作罢。 她自幼生长在梅城,一个远离京城的边陲之地,加上父母早逝,性格古怪,脾气难以捉摸,也是人之常情;听说凤浥与她定有娃娃亲,人又突然没了,难免心情低落,她没有把火气撒到他头上,是不是代表她还是看重他的,太子在心里默默地计较着,他跟应王,到底谁更得秦轻尘看重。 等太子计较一番,抬头看时,右前方的倩影,早就不知芳踪。 自凤浥走后,秦轻尘就成了重点看护对象,走哪儿都有人看着,身边的利刃全被花颜收缴了,美其名曰替她保管,其实还不是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秦瑞言公务繁忙,就把秦睿恆那个闲人派来,茶水都要抢先喝一口,试试有没有毒。花青每次出任务前,都会在她跟前转悠几圈,晃得她脑袋生疼,无声提醒她别做傻事。 原来在他们眼中,她与凤浥已经相爱到,一方走,另一方绝不会独活的地步。本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是众人皆醒她独醉。 夜已深,月独明。 都说人死后,会化作星辰,陪伴着尚在人世的亲人。秦轻尘一边走,一边在夜空里寻找属于她的那颗星星,她想他了,不知道他想她没有。 她跟他说:“哥哥,最多两年,我就来陪你。” 可是才过了几日,她就快熬不下去了。 第47章 找到药材 摸着脸颊,泪是凉的。 秦轻尘苦笑,心是凉的,泪自然是凉的。本想安安静静活到二十岁,再安安静静的离开。可他未经她的允许,擅自闯入,抢了她的心,夺了她的爱,如今不经她允许,又擅自离开。徒留她一人,舔舐着挖心之痛。 “轻尘。”一个柔软的女声自她身后传来,女音轻柔,似柔和的温泉,流向她冰冷的心。 秦轻尘转身望去,朱雨晴站在与她大约一丈远的地方,双手握着一根木棍,时不时看向四周,脸上皆是担忧。 容城乱了之后,为了安全起见,连更夫都歇业在家,家家门户紧闭。刚府衙大牢门口动静那么大,百姓们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的。这场假瘟疫不但夺去了人们的性命,也消耗了人们的热情。 “雨晴,外面乱的很,你不能乱跑。”秦轻尘劝道。 虽说木云族伏法,但他们的残余势力仍在,在这场博弈的最后关头,他们很可能会不惜代价,来个鱼死网破。 “听我阿爹说,容城这场阴谋,是木云族的人策划的,帝师为了抓他们,被困在木云族宗祠,如今下落不明。我担心你,偷偷跑出来,没想到真遇到了。”朱雨晴解释道。 她说完后,扔掉手中的木棍,站在原地扯着衣角,不敢看秦轻尘的眼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秦轻尘心里一软,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木棍,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说道:“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看看星星,散散步吧!” 朱雨晴瞧她没有生气,悬着的心慢慢归位,跟着她一起看向夜空。一轮圆月高挂在枝头,如玉的月光倾泻而下,安抚着这座受伤的城池。 可是除了一轮圆月,一颗星星也没有,秦轻尘却说陪她看星星。朱雨晴怀疑自己眼花,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有看到一颗星星。 秦轻尘指着胸口说道:“星星在这里,不在天上。” 朱雨晴懵懂地点头,虽然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她那么聪慧,自是有她的道理。 秦轻尘之于朱雨晴,就是太阳一般的存在。不仅仅是她曾出手救过她的性命,更多的是她尊重她的信仰。犹记得她说过,“古有女医义妁,她医德高尚、医技精湛、救死扶伤为民除病,得到后人的敬仰和称道。世人不齿女医,那是他们无知,治病救人,不在男女,而在医术,雨晴姑娘何不效仿先贤,治病救人,流芳千古。” 前几日,她还亲自给她引荐京城太医署的太医们,让她跟随太医们看诊,好好学习。到时候办个女子医学馆,让她当老师,专门培养跟她一样,爱好医术的女子,让她们有机会实现治病救人的理想。 第80页 “雨晴,你看这个木棍,看起来普通,甚至有些丑陋,但它却有着非凡的价值。”秦轻尘用朱雨晴捡的路边的柴火棍,比划了几下,说道,“若是此刻有恶人过来,我们可以拿它防身,在关键时刻保住我们的性命,我们会感恩它,称它为救命英雄;当然,若是她没有被你捡来,而是成了最简单的柴火,供人做饭取暖,最后化作一捧青灰,洒在泥土里,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走过平淡无奇的一生。” 没想到一根简单的火柴棍,秦轻尘能讲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朱雨晴快速在脑子里消化她的话。 “雨晴,其实人就跟这柴火棍一样,只是有些机遇好些,成了英雄,万人敬仰;有些机遇差些,平淡无奇,回归尘土。但无论是英雄,还是普通人,都是靠其自身,实现了价值。我知道你感激我,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不惜瞒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看我。其实你不必如此,有没有我,你只要坚持本心,努力向上,都可以实现自我的价值。” 朱雨晴尚未消化完柴火棍理论,又来了一大.波道理,脑容量不够,只能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她。 秦轻尘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抱歉,最近心累,说的有点多。我的意思是你本就是个好姑娘,有没有我,都会发光发热。凤浥的事,我还抗得住,不用担心我,回去吧!遵从本心,好好生活。” 这话朱雨晴听懂了。 “卓峰,护送雨晴姑娘回去。” 凤浥消失的这几日,天书阁的三位书史暂时听她差遣。说是差遣,其实是几个伤心人,聚在一起疗伤。 卓峰现身,原本合身的黑色劲装,松垮了不少。他直接拍晕朱雨晴,将人抗走。 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远,前面就是容城临时停尸房,薛老太师一家三口的棺木一直停在这里,等待天元帝的处置。 不过,临时停尸房显然不太平,里面传来叮叮噹噹武器交锋的声音。 秦轻尘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如击破黑暗破土而出的绿芽,给寒夜带来一片暖意。 “找了这么久,竟然藏在这儿。” 自知武艺不精,秦轻尘没有进去添乱,倚靠在门口柱子上,继续欣赏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半晌过后,里面打斗声停止。 木云族的余孽还是有本事的,花青与卓远联手,竟然花费这么长时间,才搞定。 “小主子,您可以进来了。” 进门之前,秦轻尘特意整理下衣服,拿着朱雨晴的那根火柴棍,慢悠悠走进去。 “沐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沐胜男被卓远点了穴道,瘫坐在稻草之中,看着门外,见秦轻尘踏着月光而来,眼中恨意愈发浓烈。 花青怕脏了她的脚,把木云族死士的尸体拖得远远的,摞起来堆好。卓远找来一张破旧的木凳,擦干净后,让她入座。 “秦轻尘,你利用我!”沐胜男咆哮道。 “沐姑娘,这叫兵不厌诈,何来利用?是你蠢而已。” “你...”沐胜男被她气的直吐血。 “不要这么激动啊!我这也是没办法,龙浅子被劫,我去赤云山寻龙蛇草,可你们木云族太狠了,不但烧光龙蛇草,还留一堆黑鸟在哪儿,差点伤了我的人。我这个人最是护短,脾气又不好,就只能找你去寻仇了。” 听完秦轻尘的话,沐胜男又吐了两口血,急怒攻心,竟昏死过去。 秦轻尘看着昏死的沐胜男,勾起嘴角,呢喃道:“怎么这么不经吓,无趣。” “小姐,我查看过,这儿就是他们的临时据点,后院库房里,有半屋子整袋装的药草,正是龙蛇草。”花青说道。 秦轻尘点头,吩咐道:“发信号,让人来搬龙蛇草,请太医署的人连夜熬制,争取明日天亮,百姓就能喝到解药;另外,传令孙参将,将五千天甲军调过去帮忙。” 花青领命,出去发信号,橘红色的火焰划破长空。 “咦,卓然,你不是跟着岑子墨的,怎么跑这儿来了?”秦轻尘这才看到,躲在卓远身后的卓然,以往最为闹腾的他,今日异常乖巧,莫非是伤心过度? “小主子,我怕花青和卓远搞不定,特地来增援。”卓然磕磕绊绊说完,还偷偷地扯了一下卓远的胳膊。 他脸上就差写着‘我在撒谎’四个字,还妄图拖卓远下水。卓远这孩子,憋了半天,也没编出个所以然来,埋着头装死。 “凤浥失踪,没人管你们,能耐见长,开始忽悠我了。”秦轻尘把玩着手中的火柴棍,说道,“其实,你们不必委屈地跟在我这个小丫头片子后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二位随时可以离开。” 凤浥出事,他们自愿留下,她当时伤心至极,没心情想这些,想着他的人,愿意留就留吧!可是既然留了,就要遵守她的规矩。 卓远和卓然没想到秦轻尘突然变脸,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小主人,我们知错,不该欺瞒于您,要打要杀随您意,可千万别赶我们走。您脖子上挂的天心玉正是天书阁阁主信物,主子不在,您就是天书阁当家人,我们身为天书阁书史,自是唯您马首是瞻。” 搞了半天,她自小戴着的这块白玉,是凤浥的,难怪它能打开玉镜峰药泉池的门。这人到底背着她,做了多少,他有没有考虑过,万一她承受不住呢? 第81页 越想心里越烦,扯开脖子上的玉,扔到卓远手里,说道:“现在,我不是天书阁的当家人,你们可以走了。” 卓远跪捧着天心玉,脸色惨白,不知所错。秦轻尘犟脾气上头,连凤浥都拿她没办法,他又有什么办法。罪魁祸首卓然,跪在一旁,不敢吱声,怕不小心说错什么,就真的没法挽回了。 “姐姐,你别责罚他们,是我求卓然带我来看爷爷的,要罚就罚我好了。”岑子墨从里屋走出来,跪在卓然旁边,少年好看的眉眼里一片赤城。 “谁让你出来的,添乱。”卓然小声说道。 岑子墨没有理会卓然,跪的笔直,等着秦轻尘的答覆。 从几个人的言语中,秦轻尘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岑子墨缠着要来看望薛老太师,为掩人耳目,卓然选在今晚,偷偷带他过来,谁曾想这个偏僻的停尸房,竟是木云族余孽的藏身地点,而卓远和花青尾随着从大牢中逃出来的沐胜男也找到这儿,双方激战时,卓然挺身而出,帮花青和卓远对付木云族余孽。 看似巧合,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 第48章 太子抽风 秦轻尘将手中的棍子扔过去,卓然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不过秦轻尘没下死手,自是伤不了他。 “都给我起来,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三人松了口气,卓然扶着岑子墨起身,卓远跪着没动,说道:“小主子,天心玉是主子留给您的,您自小戴着,不如留着做个念想。至于天书阁,主子曾说过,你想要就拿去,不想要也不勉强,全凭您心意。” “姐姐,你若不要这天心玉,表哥会伤心的。”岑子墨帮忙求情,算是还旁边那个苦瓜脸一个人情。 秦轻尘想了想,接过天水玉,重新挂在脖子上。 “子墨,你们带了祭奠用品吗?我想祭奠一下你爷爷。” 岑子墨点头,和秦轻尘一起去往里屋,在一堆枯草里面,找出一个篮子,篮子用青布遮着,里面放着纸钱。 秦轻尘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香珠,这是她跟花颜在梅城街市上淘的。香珠是上等清香木制成,闻着舒心,还带驱虫效果,她和花颜一人一串,随身携带,用来驱虫。 岑子墨还小,卓然马虎,两人只带了纸钱,没带香烛。秦轻尘将香珠放入火盆里,权当是给老太师上一柱清香,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香气萦绕,岑子墨低着头,默默烧着纸钱。 秦轻尘陪在一旁,看着纸钱带着火光,飞入半空,燃尽后落回地面。如振翅欲飞的金蝶,终是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归于尘土。 岑子墨拿出那支枯败的腊梅干枝,捧在手中看了好久,别过头,忍痛将其扔进火堆之中。火苗席捲过来,包住腊梅干枝,一阵腊梅清香飘出来,盖过香珠的气味。 秦轻尘觉的这味道很熟悉,和父母夹在书中的腊梅干花味道相似。 转念一想,普天之下的腊梅不都一个味,这也能联想到一起,看来她真是累了。 他们刚祭奠完毕,来搬龙蛇草的人就到了。 沐胜男是唯一参与这场阴谋的活人,秦轻尘得保住她的性命,让她亲自告诉天元帝发生的一切。 卓远和花青亲自将人押走,通过特殊渠道,提前送往京城。 龙浅子由户部侍郎带重兵押运,都能在官道上被人劫走,这里面疑点太多,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小心驶得万年船,提前将沐胜男送回京城,她也好安心。 万一沐胜男半道儿被人杀人灭口,到时候谁能证明容城的瘟疫是人下毒所致,并不是真正的瘟疫。光凭她和秦瑞言一张嘴,空口说白话是没人信的。 凤浥在木云族宗祠失踪,她与他的婚约,想必已传遍天下,万一有人挑唆,说她公报私仇,要木云族替凤浥陪葬,故意栽赃木云族投毒害人,她还真找不到理由辩驳。 到时候,天元帝就算表面上相信她,骨子里还不定怎么想,说不定还会牵连秦瑞言。 一堆理由摆在这儿,沐胜男绝对要活着出现在天元帝面前,亲自供认木云族犯下的滔天罪行。 走出停尸房,习惯性地看天,没想到除了圆月,还有漫天星辰。 “哥哥,你躲了一夜,终于捨得出来了,我们赢了,容城有救了。”秦轻尘对着漫天星辰自说自语。 她坚信,凤浥可以听到她的话。 人一旦卸下重担,疲惫会反噬身体,秦轻尘这一睡足足三日才醒。 她吃饱喝足,就被花颜拖着出门散心。其实她是饿醒的,觉还没补足,气力跟不上,脚踩在地上,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真的不想去散心。 两人出了院门,顺路去叫岑子墨,谁知道花颜嘴巴说干,岑子墨头都没抬,埋首在书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岑子墨一心向学就算了,竟然连卓然这个舞刀弄枪的隐卫,也捧着一本厚厚的史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用笔在书本上添几句注释。 秋风吹起,廊下的铃铛奏着清越的曲子,音符如高山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卓然本是个跳跃的性子,现在却能静下心来,陪伴岑子墨读书上进。不知凤浥当初是无心插柳,还是有心成全?结果显然是好的。 第82页 知府后院暂住治病的百姓解毒后,已经离开。偌大的庭院,只有花颜一个人的声音。 花颜的性子,不撞南墙不死心,犟得很。看这架势,她今日势必要与岑子墨死磕到底了。秦轻尘本来靠在门框上打盹,不知是门框太硬,还是她瘦的厉害,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门框还是咯得慌。于是趁花颜不注意,踮着脚悄悄地离开岑子墨的院子,想要回去继续补眠。 谁知刚到院门口,遇到急匆匆回来的林逸阳,他拄着拐杖走得飞快,身上的青衫全是汗渍。当下正值深秋,天气寒凉,不知什么事能把他急成这样? “林先生,您这是?”出于礼貌,秦轻尘先开口。 “公主殿下,他们要将老爷挫骨扬灰,求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忙。” 秦轻尘拦住林逸阳下跪的举动,他的腿骨尚未康復,走路已是勉强,万万不能跪的。 “他们是谁?”秦轻尘有些煳涂,容城的毒是木云族下的,要寻仇也得先找木云族人,怎么找上一个以一族血脉赎罪的死人? “是太子殿下的人。”林逸阳回道。 “林先生,你留在这儿,看好子墨,薛老太师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秦轻尘在心里骂秦瑞荣是个猪头,容城的麻烦全给他解决了,现在让他扫尾,白捡一份天大的功劳,他正事不做,净整这些么蛾子。 花颜听到外面的动静,才知道秦轻尘熘了,忙追出来,小跑跟上秦轻尘,去收拾烂摊子。 岑子墨自从听到林逸阳与秦轻尘的对话,手中的书就没翻过,等他眼睛再次聚焦,发现书本被他蹂.躏地不成样子,几点猩红夹杂着眼泪,晕染开来,看不清原本的文字。 “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瞧一眼,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卓然对案台后边的少年说道。 “不去了,我只是薛家的边缘人,连陪他们死的资格都没有,看不看也没人在乎。”少年将眼中涌出来的泪收回去,决绝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再看已是一派清明。 卓然看着缩在层层伪装之下的岑子墨,他在别人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被迫一夜长大,没了亲人,没了姓氏,什么都没了。 他在心疼他,或者说是心疼曾今的自己。 秦轻尘打了一个口哨,她的坐骑飞奔而来,翻身上马,拉了一把花颜,两人共乘一骑,向容城郊外的停尸房跑去。 马儿被关多日,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撒开马蹄,可劲儿嘚瑟,马蹄铁与长街上的石头相碰,滴滴哒哒作响。 秦轻尘走得急,没带面纱,所到之处,一片华光。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来看,是荣华公主。” 声音刚落,街上的门和窗户纷纷打开,人们涌出来,想要一睹她的风采。太子殿下虽然来作了几日秀,但百姓又不瞎。容城刚起祸乱,是睿王殿下不顾安危,强行破门而入,组织救人;接着荣华公主与帝师大人赶到,查出幕后元兇,找到解药,替全城解毒。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 马速很快,众人只看到两道倩影一掠而过。 “我看到公主马上有两个人,是不是帝师大人回来了,老天有眼,保佑好人一生平安。”阿婶双手合十说道。 “陈家婶子,那是个女娃,不是帝师大人,我在济安堂治病时,见过他们。” “李大娘,坊间传闻宁王妃曾与帝师大人母亲定有娃娃亲,是真的吗?”陈家婶子问道。 “是真的,公主一直带着的银锁就是信物,银锁里藏有一颗还魂丹,济安堂的公子就是靠这颗还魂丹,才捡回一条性命。” “听闻帝师大人乃旷世奇才,又生的极好,与我们公主倒是相配,可惜命运多舛,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陈家婶子嘆息道。 “那杀千刀的木云族,当年他们迁来容城,我们可是帮了不少忙的,谁知道竟养了一群白眼狼,弄些歪门邪道,连帝师大人都着了他们的道。”李大娘越说越气,手上切菜的刀往门框上一插。 “是啊!败他们所赐,帝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容城死去近半数人,家家挂着白帆。”陈家婶子红了眼眶,她家算是幸运的,没死人,但她娘家的几个哥哥全没了,几个嫂子终日以泪洗面。孩子们没人管,饿得不行,只能跑她家寻口吃的。 李大娘的小儿子没抗住,早早去了。丧子之痛,不是一日两日能缓解的,虽然她面子上乐呵呵的,但四下无人时,抱着小儿子穿过的袄子一哭就是半天,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才作罢。 容城这场祸事如龙捲风过境,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百姓们却要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才能从这场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 远远地看到,薛老太师一家的棺木被移出停尸房,放在大街的中央,周围堆着柴火,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火油味,只要一点火星子,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三口棺木孤零零地摆在大街中央,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秦轻尘有些奇怪,太子这戏唱得再好,没人看有什么用!他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干,跑这儿来跟几个死人过不去,想要图什么? 第49章 诓骗太子 马儿放慢脚步,熘达着前进,秦轻尘拉紧缰绳,在距离太子一丈远的地方停住,隔着跪地的乡绅们,眯着眼看向太子。与那日晚上在府衙大牢门前的急切不同,太子今日意外的淡定,眼角微微上挑,双眸中透着一种等鱼上钩的从容。似乎害怕走火,他的人并没有举着燃烧的火把,跟他们主子一样,悠哉悠哉地看着热闹。 第83页 秦轻尘闻到阴谋的味道,心想火烧薛老太师棺木是假,引她来才是真的。前几日还在拼命拉拢她,今日却给她下套,这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倒像是得到某人的授意而为。 普天之下,能让东宫之主甘愿跑腿的,除了她那位慈爱的皇伯伯,恐难再找到第二位。秦轻尘联想到薛老太师临死时,望着的方向,正是梅城,还有他那句“殿下,对不起,老臣终是负了你!”那声殿下自然不是当时在场的秦瑞言,而是她死去的父亲宁王。 天元帝疑心重,动.乱的容城定是他关注的焦点,薛老太师以死谢罪之时,围观的人群中肯定有他的人,还是一等一的高手,薛老太师死前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回他的耳中。 秦轻尘不明白薛老太师临死之言是什么意思,但天元帝是懂的。想必那句话触动他的心弦,勾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她的父母因为迟迟没有等到援军,不得已以身殉国。当时天元帝虽然尚未登基,但他担着监国一职,天下兵马归他调动,援军迟迟不到,他就算不是主谋,也定然脱不了干系。 自从回到京城,秦轻尘一直在示弱,以打消他的疑心。但只要他想起她是宁王的女儿,就不可能对她全然没有戒心。薛老太师临死提到她父亲,而她人又在梅城,这两者联繫在一起,足够让这位帝王忧心忡忡,出手试探一番。 秦轻尘觉得自个儿挺冤的,薛家大少爷犯了一堆事儿,国法难容,她就去提个醒而已,谁知薛老太师这么决绝,将子墨托给她之后,亲自动手灭掉薛氏满门。就算是他与天元帝有什么过节,知道这次难逃一死,不如自我了断,还走的体面。他是不是应该知会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他老人家倒是死的痛快,连累了她这个煳里煳涂的局外人。 花颜见秦轻尘半天不动,把脑袋凑过来,问道:“轻尘,我怎么觉着有点诡异。” 连花颜都看出来气氛不对,说明太子这唱戏的本事确实差了些。不过有个猪一样的对手,总比有个猪一样的队友,要强上千百倍。 奇怪,太子这么大动静,怎么不见秦瑞言和秦瑞恆? “花颜,睿王和安小王爷人呢?” 花颜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他们昨日被太子打发走了,说是先行押送容城知府魏新志回京,移交刑部,尽快审讯,以安民心。他们俩不放心你,死活不肯走,太子连天子剑都祭出来,说是天元帝的意思,违旨就地处斩。两人胳膊拗不过大腿,磨蹭到昨天傍晚才走的。临走时言笑熘过来交给我一封密函,让我转交给你。密函还在我怀里揣着,你现在要看吗?” “不用,我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掉,回头再看。” 秦轻尘心里一沉,她的猜测没错,确实是天元帝借太子的手在试探她。这次容城的救灾,太子心知肚明,秦瑞言当据首功。他害怕秦瑞言与他抢功劳,一来就架空他,处处压着他。他如此忌惮他,绝对不可能放他和秦瑞恆先回京。 秦瑞言再淡泊名利,他也是皇帝的亲子,跟他一样有机会问鼎宝座。就算秦瑞言不在乎,但秦瑞恆可不是吃素的,那位小太岁发起疯来,连天元帝都会忍他几分,这次容城救灾,他可没少出力,绝不会白白便宜太子的,定会找天元帝理论一番,这功劳到底是谁的? 如今,小肚鸡肠的太子殿下捨得将秦瑞言和秦瑞恆提前放回去,又不担心他们抢功劳,只有一种可能,天元帝暗示过他,容城救灾的功劳记在他头上,给他吃上一颗定心丸。然后再给他一个任务,试探秦轻尘是否与薛老太师有瓜葛?而要完成这个任务,首先得支走秦瑞言和秦瑞恆。 天元帝这步棋走得妙,她虽然不知情,但还是入了瓮。 秦轻尘与太子殿下隔着跪地的乡绅们,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秦轻尘是在心里计较如何既消除皇帝疑虑,又保住薛老太师尸骨,来个绝地反杀。而太子虽然是在执行皇帝的诏令,但他是存有私心的,他捨不得放弃秦轻尘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在等对方先出招,好见招拆招。 花颜趴在秦轻尘背上,嘴里嘟囔着:“好不容易得闲,却要跑到这儿来,隔着一堆棺木,与人大眼瞪小眼,要不,我替你把那个草包太子揍一顿算了。” 秦轻尘嘴角一抽,回道:“他就算是个草包,也是太子,揍天元储君,你也不怕灭九族啊!” “我还想知道我九族在哪儿呢?” 无意间提起花颜的伤心事,秦轻尘急忙补救:“你不是有花青和我嘛,怎么就不知道九族在哪儿。” “是啊,我有花青和你,还有师父,李叔,华叔......你们就是我的九族。” 对于家人,花颜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敢想念,怕期望太高,一朝希望落空,摔下来会粉身碎骨。花颜和花青是秦轻尘捡回来的,具体怎么捡回来的,秦轻尘也说不清楚,只说她跟人打了一架,从那人手中抢回来的。 起初,花颜不相信她这套说辞。秦轻尘与他们兄妹年纪相仿,身子骨弱,武功平平,她靠什么,打赢一场架,将他们抢回来。据凤嬷嬷回忆,秦轻尘是偷熘出去玩,捡的他们,并没有护卫帮忙,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第84页 有一次,在花颜的逼问下,秦轻尘才承认,她脑子受过伤,忘了一些事,只记得与人打过架,抢了他们回来。与何人、在何地打的架,她的记忆是模煳的。 后来,花颜医术渐佳,发现她脑子里真的有淤血,自那以后,花颜再没问过她这些。 花颜并不缺爱,师父就像妈妈一样,教她医术,传她武功;秦轻尘不像主子,更像个姐姐,由她折腾,由她闹;花青这个哥哥,虽然脸臭了点儿,但还是爱他的。 “你留在马上,我去会会太子。”秦轻尘轻声吩咐花颜,将缰绳塞到她手中。 等花颜回过神来,秦轻尘已经下马,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殿下,好巧。” 太子见秦轻尘笑颜如花,有些意外。 “听说轻尘妹妹贵体欠佳,正卧床静养,没想到在这郊外,却能遇到轻尘妹妹。” “我那日在这儿寻到龙蛇草,尚未仔细查看一番,身子骨太弱,昏倒在这儿。木云族人狡诈狠戾,又诡计多端,我放心不下,今晨醒来,就带着花颜过来瞧瞧。”秦轻尘耐心解释道,“那日能顺利找到龙蛇草,救下一城百姓,全仰仗太子殿下深厚的福泽得苍天庇佑。” 秦轻尘一向对太子爱理不理,今日突然转性,对他一顿勐夸,太子竟有些受宠若惊。 “轻尘妹妹真这么想?” “当然。” 太子盯着秦轻尘的眼睛,她的眼中一片赤诚,流露着小女儿的崇拜。 “太子皇兄,轻尘长在梅城,生性怕生,不习惯京城繁华,以前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一句太子皇兄,听得秦瑞荣身心舒坦,心花怒放。 “都是皇家骨肉,我这个做兄长的,岂会与妹妹计较。”太子殿下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本以为秦轻尘对他冷淡,是骨子里傲气,瞧不上他,谁知是她怕生,才对人冷言冷语,冷漠孤傲只是她的保护色。 “多谢太子皇兄,不与轻尘一般计较。”秦轻尘对着太子躬身一礼,继续说道,“不打扰太子皇兄公干,我这就进去查看一下,以防那晚有遗漏的地方,好尽快补救。” 秦轻尘说完,径直走进容城临时停尸房,去了后院。问都没问太子要做什么?为何薛老太师一家的棺木会移到大街之上,还被泼上火油? 虽然隔得远,但秦轻尘与太子的对话,花颜一字不落,全听清楚了。秦轻尘撇下她,一个人去会太子是有道理的,若是她跟着,听完秦轻尘那一番话,她要是没忍住笑出声,非得穿帮不可。花颜在心里感嘆,这傢伙幸好本性纯良,不然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她那张脸,妥妥的红颜祸水。 太子曾吩咐:“若是秦轻尘前来质问,则点火烧毁薛老太师一家的棺木,将骨灰撒入赤云江;若是秦轻尘到黄昏都未曾出现,则让薛老太师一家入土为安。” 太子府长史见秦轻尘大摇大摆从他们身前走过,连正眼都没瞧放在大街中央的棺木。这与先前太子吩咐的情形完全不同,一时没了主意。 第50章 险中取胜 如今,秦轻尘人倒是来了,但只是顺路,并不是替薛老太师打抱不平来的。太子乐得送她一个人情,她若气势汹汹出面阻止,他定然要遵循天元帝旨意,将薛老太师挫骨扬灰,与她发生冲突,生出嫌隙,再无合作可能。 天元帝与薛老太师有何纠葛,与他无关。宁王已作古多年,他想不通天元帝为何还是放不下,整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搞得人人自危。 “来人,去请风水师,选块风水宝地,厚葬。” 接到太子的命令,踌躇不定的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抬棺木的抬棺木,收拾柴火的收拾柴火,余下的人打来水将街上沖洗干净。 秦轻尘隐在门后,看着太子的人将薛老太师一家三口的棺木移走,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蜷缩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松开。她与太子隔着棺木僵持,太子等她出招,好见招拆招。今日这事,她已经走错第一步,无论出何招,都会正中天元帝的下怀。 这一刻,秦轻尘才明白,天元帝不但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试探太子,试探他们是不是同一阵营?好一个一箭双鵰,好一个阴狠毒辣的帝王! 在天元帝眼中,她拼命赶路,调来天甲军,救容城于水火,只是在帮太子建功立业,助他夺权。容城数万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算什么?考验儿子和臣子是否忠孝的棋子吗? 好在她没有出招,避开锋芒,曲线救了自己和门外那个被人当枪使,还成日做着帝王美梦的太子。 自从凤浥替她洗髓成功,她的内力比之前好了些。耳力和目力虽不及高手,但比之前强了不少。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秦轻尘闭目,缓缓运功,放出神识,在触及到街道两边屋檐上时,被人从中阻断。对方出手温柔,并没有伤到她。 “小主子。” 秦轻尘运功探查不成,身后竟有人叫她,着实被吓得不轻。她明明仔细检查过,藏身之处空无一物,怎么突然多出个人。 她脸色煞白,手放在心口,慢慢转过身去,见一黑衣少年,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对儿梨涡挂在白嫩的脸庞上,俊俏中透着可爱。 “你是?”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秦轻尘放下手。 第85页 梨涡少年抱拳行礼,说道:“小主子,我是卓清,天书阁书史,排行老四,受卓远哥哥派遣,特来容城助你。” “你来的正好,帮我查看下,街道两边的屋檐上是不是有高手埋伏?”秦轻尘一听是凤浥的人,受到惊吓悬起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回小主子,街道两边共埋伏有四位御龙卫,两个一等,两个二等,直属天元帝麾下。”梨涡少年就跟闲话家常一样,缓缓道来。 “他们四人都是高手,刚小主子试图探查他们的位置,我怕您为他们所伤,擅自做主,阻断您的探查,请小主子责罚。” 小小年纪,武艺高强,遇事从容淡定,张弛有度,秦轻尘是打心眼里佩服,怎么捨得责罚。 “这事不怪你,都怪我自不量力,要是你今日不曾赶到,我定会露出马脚,功亏一篑。你们主子说的对,我那三脚猫功夫,以后还是别出去丢人现眼的好。”秦轻尘自嘲道。 “主子是口是心非,您千万不要与他计较。”梨涡少年帮凤浥开脱。 秦轻尘嘆了口气,说道:“他人都没了,我就是计较,又能跟谁计较。” 梨涡少年心疼落寞的秦轻尘,想要说什么,忍了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卓清,你会传音入密吗?” “自是会的,小主子你要跟谁传信?” “你传信给太子,就说屋檐上有御龙卫,让他尽快离开。”秦轻尘手握拳,拖住下巴,思考后继续说道:“让花颜拦住太子,与他吵上一架,再放他离开。” 卓清听令,分别给太子和花颜传信。 花颜坐在马背上,被太阳晒得晕乎乎,一听秦轻尘让她找太子茬,顿时来劲。把先前秦轻尘吓唬她,揍当朝太子,小心九族的话忘的一干二净,骑着马沖向太子所在的位置。 太子收到卓清的讯息,说是街边房屋屋檐上有天元帝的御龙卫,后背一凉,身体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防他至如此地步,都说天家父子情感凉薄,如今看来,着实不假。先前,他还同情秦轻尘,其实他该同情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花颜嘴里嚷着,“借过,借过!” 太子陷在沉思当中,并没有注意冲过来的花颜。太子长史是个上了年纪的文臣,其余的人都在街中间打扫。 太子府长史口中喊着:“殿下,小心。”拼上老命,冲过来推开太子。 太子还是被花颜的马蹄扫到,结结实实摔了一脚。太子挣扎着爬起来,正要发怒,见是秦轻尘的贴身侍女,遂准备作罢。 却见花颜跟他挤眉弄眼,终于回过神来。 于是当朝太子不顾脸面,跟一个小丫头片子,当着一众人的面,吵得不可开交。小丫头片子口才太好,太子殿下渐渐落败,气急之下,拔出天元帝御赐的天子剑,准备当街杀人。 太子府长史死死抱住他的腿,可太子红着眼,挥剑就砍。小丫头片子也不带怕的,扬起脑袋,露出脖子,等着太子砍。 在剑快要碰到小丫头片子的脖颈时,一块黄金令牌凭空飞出,砸在天子剑上,力道过大,震得太子虎口发麻,天子剑掉落在地。 先前还与太子巧笑嫣然的秦轻尘,面带寒霜,从屋内走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我的人我自会管教,用不着太子殿下代劳。” 扔下这句话后,带着花颜离开,背影冷漠而决绝。 砸天子剑的黄金令牌正是天元帝御赐给秦轻尘的,此刻与天子剑一块儿躺在尚未沖刷干净的街上,沾满泥水。 太子握剑的手隐隐作痛,脸色发黑,嘴唇气的直发抖,火气无处可泄,只能洒在众人头上。 将众人骂个狗血淋头后,才带着怒气走了。 屋檐上的御龙卫首领,见太子讨个没趣,怒气沖沖走了,下令撤退,回去报告天元帝。 “小主子,人都走了。”卓清回道。 “御龙卫也走了?”秦轻尘问道。 “是的。” 秦轻尘点头,转向花颜,面带怒色,说道:“我让你寻个理由,跟太子闹个不欢而散,可没让你把脖子送给人家砍?” 花颜满不在乎,说道:“这不是没事儿,你这么凶干嘛?” 秦轻尘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戳着她的脑袋,说道:“你可知屋檐上埋伏着四个御龙卫,若是他们想让我与太子彻底闹翻,暗中做点手脚,你的脑袋就搬家了!” 御龙卫是什么人?天元王朝歷代帝王的影卫,专司打探情报、执行暗杀等不便公布于人前的阴暗事。 听她这么一说,花颜知道怕了,捂着脖子,说道:“妈呀!这么狠。” “还好有卓清帮忙,就我那三脚猫功夫,是救不了你的。不过,念在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每年清明,我会准时给你烧纸钱的。” 花颜翻个白眼,说道:“谁稀罕你的破纸钱,小爷一身本事,就算到了地府,也照样好吃好喝,用不着你惦记。” “行,花小爷,算你很。” 花颜一边回嘴,一边打量着卓清,说道:“轻尘,凤浥尸骨未寒,你就另寻新欢了?” 第86页 木云族临时据点的库房里,还留着几个破麻布袋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秦轻尘正在拆袋子,懒得跟她计较。 她不理会花颜的疯言疯语,卓清可被吓得不轻,连忙解释道:“花小姐,轻尘小姐是我的小主子,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啊?”花颜觉得卓清着实有趣,被她一逗,满脸通红,比夕阳西下时的晚霞还要艷丽几分,加上腮边的梨涡,别提有多可爱。不像她家的哥哥,怎么逗,都是一副死鱼脸,无趣之极。 卓清的脸胀得更加红,恨不得溢出血来。 秦轻尘捡起地上的破袋子,对着花颜的脑袋砸过去,嚷道:“他是凤浥的人,跟卓远他们一样,有时间在那儿瞎扯,不如来帮我看看,这是些什么东西?” 花颜一听是凤浥的人,心想还是算了,他的人都是厉害的主,少惹为妙,回道:“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太医署来过人,已经将龙蛇草全搬走了,你又在这儿抽什么疯,什么事儿都管,也不怕长白头髮。到时候,黄泉路上,小心凤浥嫌弃你老,跟别的漂亮女鬼跑掉。” “主人不会的,不管小主子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卓清忙帮凤浥辩解。 “切,你个小毛孩,懂什么?”花颜鄙视道。 卓清不服输,回道:“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不懂,你就懂吗?” 那些破麻袋里装着好多小布袋,小布袋颜色各异,保存完好。秦轻尘打开一个红色布袋,里面是些黑色粉末。 “别动!” 秦轻尘正准备闻闻是些什么东西,被花颜大呵一声,手顿在半空。 第51章 毒中之毒 花颜顾不上与卓清斗嘴,一阵风窜到秦轻尘跟前,抢过她手中的红色小布袋,脚顺势将地上的破麻布袋踢得远远的。 “这些东西有问题,不能碰!” 花颜收起散漫的姿态,将红色布袋的抽绳拉紧后,隔着布袋,用手扇了一丝气味到鼻尖,神色一凛。 “不仅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卓清也凑过来,站到秦轻尘身旁,好奇地看着一堆破烂麻袋。 本意是找个由头煳弄太子,迷惑天元帝,秦轻尘才来这里转悠的,没想到误打正着,还真有发现。花颜向来大大咧咧,无拘无束,今日却如此谨慎,看来这些破麻袋里装的东西真的非比寻常。 “什么大问题?”秦轻尘问道。 花颜没有直接作答,反问道:“你们听过兽人吗?” 秦轻尘摇头,回道:“兽人没听过,妖兽不但听过,还遇过几次,破坏力极强,很是可怕。”秦轻尘想起安山上的妖兽大军,还有木云族的黑鸟,想起那些变了色的眼珠子,汗毛都竖起来。 “妖兽与兽人相似,都是用毒.药豢养的傀儡,供其主人驱使。”花颜将手上的红布袋子扔的远远的,解释道:“这些都是提过纯的毒.药,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神志混乱,甚至脑死亡。” 花颜用手示范着一点点的分量,大概是半粒米的量。 “木云族有黑鸟兽,这些可能是他们用来豢养黑鸟的。”秦轻尘说道。 花颜拖着他们往后退远一些,在她眼里,那些破麻袋比洪水勐兽还要可怕。 “我猜不是,豢养鸟类用不着这么高纯度的,直接将药草剁碎与鸟食相拌即可。”花颜解释道,“你拆开的小红布袋子里是千风藤,这玩意很稀少,我寻了好久,才得一株十年生的,想要给你配药,又怕药性太勐,把你脑袋搞坏,就剁成一小块一小块,每次取一小块熬成汤水餵养灵虫,在你毒发时,灵虫给你吸毒血时,分泌的□□通过血液进入你体内,压制你的魅灵之毒。” “我怎么不记得你用灵虫给我吸过毒血?” 花颜养了一堆毒蜘蛛、毒蛇、毒蜈蚣什么的,秦轻尘称之为毒虫,敬而远之;而花颜称之为灵虫,宝贝的紧。 花颜自幼喜好成迷,成天抱着一堆制毒圣典,养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秦轻尘本以为是她的爱好,搞了半天,这些毒虫是替她准备的。 “凤浥有冰蚕,哪里用得着我的灵虫。”花颜没好气的说道,“他能耐大,能寻着千年冰蚕,我就只能养些破虫子。” 秦轻尘虽然很怕被花颜的虫子咬,但是她也是一番好心,不能让她伤心。 “凤浥那破冰蚕怎么能跟你的灵虫比。”秦轻尘昧着良心说道。 秦轻尘顺毛成功,花颜脸色回暖,不再纠结是她的灵虫厉害,还是凤浥的冰蚕更胜一筹。而卓清表面风轻云淡,内里却波澜乍起,心疼着自家主子。 这千年冰蚕得来实属不易,当年凤浥陪着天山老人,比试完剑道比棋道,比试完棋道比琴道,比试完琴道比天道,使出来看家本领,才赢了那位不知年岁的老翁,讨回一大一小两只冰蚕。 大个的冰蚕据说有千年寿命,通体透明,晶莹剔透,不爱动弹。小个儿的才孵化不久,性子不似大的沉稳,爱闹腾,长的也丑,灰扑扑的。凤浥说大个儿年岁已高,用不着几年就会寿终正寝,而秦轻尘的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让他们几个好生养着小个儿,于是他们轮流守着小个儿。 第87页 正如凤浥所说,大鹏鸟将大个儿冰蚕给花颜送过去,每月替秦轻尘吸一次毒,不到两年它就老死了。现在花颜手头的这只冰蚕,是他们细心餵养的幼仔,好吃好喝供着,养的肥头大脑,皮肤也由灰转白,呈雪白色。 诚如花颜所说,豢养黑鸟不需要这些高纯度毒.药,秦轻尘瞅着那几个破布麻袋,寻思着木云族提炼这些高纯度毒.药,用在何处? 她和凤浥带兵突袭木云族,在那等危急情况之下,他们的死士将这些和龙蛇草搬到这个破旧的停尸房,说明这些毒.药很是重要,是比灭族还要重要的存在。 “花颜,除了千风藤,别的你认识几样?” 花颜面有愧色,咬着嘴唇,说道:“我学艺不精,除了千风藤,别的我闻不出来,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这个不怪你,木云一族出自天凤大陆,这些毒.药也可能产自那里,凤嬷嬷也许能解开其中的秘密。”秦轻尘分析道。 花颜一听,心里好过些,说道:“我这就去给师父传信,这些东西还是交给她处理合适。” 秦轻尘去庭院里,摘了一片樟树叶,双手握住,放于唇间,红唇微微移动,清越的曲调跳出来,一层一层,迤逦而下。 不多时,远处传来鸟儿的鸣叫,两高三低。秦轻尘停止吹奏,迎着阳光将树叶举起,挡住刺目的阳光,手指松开,秋风趁机捲起樟树叶,跑得没了踪影。 这种树叶传音是碧云阁最基础的传音方法,优点是就地取材,缺点是无法远距离操作。高手是不屑这种方法的,但碍于秦轻尘的武力值,这种笨办法得以在碧云阁生根发芽,经过逐步改良,进而发扬光大。 不多时,凤嬷嬷赶来,身后跟着几个人,全副武装,只留两个眼珠子露在外面,经到秦轻尘身边时,躬身行礼。说来惭愧,她这个阁主就是个甩手掌柜,碧云阁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她面。 秦轻尘和卓清被留在外面,花颜跟着凤嬷嬷进去。 无事可做的秦轻尘,找来一根树枝,蹲在地上,画画写写,容城的乱子,来的兇险,解决的也快,但总觉得这事儿内藏玄机,可一时又不得解。 她从事发,一步一步,将整个过程推演一遍,一会儿功夫,整个庭院的地面,被她画满。卓清为了给她腾地方,默默地缩到老樟树边。 荒废的庭院,少女托腮凝眉,盯着满地的涂鸦。 凤嬷嬷和花颜处理完那一堆来歷不明的毒.药,出门时看到这副场景,凤嬷嬷先一步捂住花颜的嘴,让她别出声。 三个人静静地陪着,在这一方天地里,连风都识趣的停止骚动。 “目的,木云族策划此次事件的目的。” 秦轻尘转过身来,拉住凤嬷嬷的手,跟儿时解开一道难题似得,嘟着嘴像个讨要奖赏的孩子,清澈的星眸中光芒四射。 凤嬷嬷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道:“我的轻尘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快给老婆子说说,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提到木云族的目的,但花颜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何意。靠在樟树上补眠的卓清,睁开眼睛,等着她的答案。 秦轻尘松开凤嬷嬷的手,拾起地上的树枝,跑到一堆涂鸦的源头,说道:“起初,容城‘瘟疫’爆发,花颜靠着碧云阁提供的情报,成功配出药方;后来种种迹象显示,这‘瘟疫’有古怪,在我跟凤浥的追查之下,发现‘瘟疫’并非真的瘟疫,而是有人投毒;顺藤木瓜,我们查出是木云族投的毒,进而抓了他们全族,并设计沐胜男找到龙蛇草,解了这毒。虽然这一切看似复杂,但解决的还算顺利,能在最后关头将大部分人救回来。” “这些我们都知道啊!”花颜回道。 “花颜,听轻尘说。”凤嬷嬷出言阻止花颜,怕她胡扯,打乱秦轻尘思路。 秦轻尘没有受其影响,挥舞着手中的树枝,继续说道:“花颜善于制毒解毒,即使是行医,也更倾向于以毒攻毒。” 花颜点头默认。 “花颜给容城瘟疫配制的药方,刚开始几位太医是不认可的,他们觉得用药过于霸道。我当时喝药假装染上疫症,对外宣称喝你配制的解药康復的,他们才勉强点头,同意用这个药方。其实你可能不知道,你骨子里就是把这瘟疫当做毒来解的,误打误撞解决了这个麻烦。”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花颜认可她的解释,回道,“虽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但我还是有功劳的。” 秦轻尘笑着说道:“这个自然,你居功至伟。” “这还差不多。”花颜是很容易满足的,“快,你继续。” “我们解了毒,抓了下毒之人,却忽视掉最重要的环节,木云族人为何要下毒害一城的百姓?据容城百姓回忆,木云族刚迁过来时,容城人可没少帮衬他们,他们为何要恩将仇报?” 面对秦轻尘的提问,三个人面面相觑。 “在木云族宗祠内,凤浥认出沐南风是曾经为祸天凤大陆之人,他改了族名,带着族人跑到天元国来的。凤浥说他膨胀,想要占领容城。我当时觉得沐南风就是个疯子,疯子膨胀很正常。”秦轻尘回忆道,“可是,容城地理位置特殊,就算爆发瘟疫,人死绝了,也绝不会便宜哪一个部族,朝廷定然会从别的城镇迁人过来。那他费尽心机,又有何意义!” 第88页 “是啊,沐南风又不傻。”这话是卓清说的。 “你别绕弯子,赶紧说。”花颜急了。 第52章 谜底得解 “其实,答案还是你告诉我的。”秦轻尘对花颜说道。 花颜指着自个儿脑门,说道:“我告诉你的,别逗我了行吗!师父都不知道答案,我能知道答案。” “兽人,沐南风是在拿整个容城百姓做兽人实验。” 秦轻尘给出的答案,如晴天霹雳砸在三人的脑门上,脑袋里炸开一片烟花,嗡嗡作响。 “挑在‘圣沐节’,利用千佛寺古井的名声,骗全城喝下毒.药;沐南风假扮师爷,哄骗知府魏新志关闭城门,瓮中捉鳖,再派人诓骗薛家大少爷,哄抬药价,断了百姓解毒的后路,若不是秦瑞言和秦瑞恆在虎头山剿匪,偶遇流民,强行破门而入,组织营救,打断他们的计划,怕是这兽人就练成了。” 听完秦轻尘的解释,凤嬷嬷说道:“万物皆有灵,通过药物控制鸟兽,本是逆天之举,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再说,人类是高等智慧生命,能够独立思考,从事生产活动,创造价值。岂是区区药物就能控制其思想,将其训练成任人摆布的傀儡!那些邪术,不过是心术不正之人的痴人说梦。若要强行逆天,只会害人害己,绝不可能成功的。” 卓清插话道:“凤嬷嬷,我们兄弟几人接受试炼时,曾遇到过死士傀儡,力量强大,没有死穴,很是厉害,那些是不是兽人?” “不是,死士傀儡是利用刚死之人的皮囊,辅助机关巧术制作而成,充当恶劣环境下的杀人工具。由于尸体不能长时间保存,死士傀儡从制成到消亡,时间极短,且制作工艺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所以这项秘术无甚存在的意义。故而,那些宵小之辈将目光转移到研制兽人身上。” 凤嬷嬷坚持认为兽人不可能成功,说明成功率极低,难怪沐南风要赌上一城百姓的性命。 沐南风这种疯狂的投机分子,因为一个荒谬的想法,害死半城的百姓,还有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也因这个疯子天人永隔。若是时间可以重来,秦轻尘真想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为他犯下的罪行赎罪。 “嬷嬷,里面那些毒.药,是什么来路?”秦轻尘想起请凤嬷嬷来的目的。 “虽然木云族出自天凤大陆,但那些毒.药不是那里的。除了花颜认出的千风藤,还有几种毒.药赤云山就有,花青派出人去找寻龙蛇草时,误採回来过,跟龙蛇草外观极为相似,药性却相反。”凤嬷嬷回道。 凤嬷嬷是凤国第一制毒高手的关门弟子,师父仙去后,内斗不止,鸡犬不宁。她一怒之下,离开师门,改名换姓,闯荡江湖。偶遇行侠仗义的凤舞,两人性情相投,一起游歷,不久后义结金兰,这才跟秦轻尘有了这特殊的缘分。 在制毒解毒方面,凤嬷嬷是天赋型选手,而花颜则是苦读型选手。虽然现在凤嬷嬷忙着照顾秦轻尘、打理碧云阁,无暇顾及老本行,但她在这方面还是权威。 “轻尘,花颜那日帮你配药,吓唬沐胜男,我让她加了好些气味大的药,并不是故意折磨沐胜男,而是我们根本就配不出来一模一样的毒.药,不得已加些气味大的药来迷惑她。”凤嬷嬷向她解释,花颜拎去府衙大牢的那桶药为何气味古怪。 花颜有些沮丧,说道:“没办法,毒艺不佳,只能演技来凑。幸好沐胜男被吓个半死,没多会儿就趁机逃跑了,要是时间一长,她说不定就会发现我配的药有问题。” 秦轻尘扑哧一笑,说道:“我早知道你那药不成,才加了上半段戏码,趁她心理防线崩溃之时,叫你上场的。” 被她这么一笑,花颜的愧疚心没了,只想扑过去凑她。可是碍于凤嬷嬷在场,她只能瞪两眼了事,默默地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 “其实,这事儿怨不得花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没有材料,自是配不成。里屋那些,就是原材料,要集齐这些药材,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凤嬷嬷说了一句公道话。 卓清出身天书阁,那是个囊遍天下宝贝的地方,只是凤浥有令,救命仙丹可以卖,但夺命丹决不允许经手。天书阁门规森严,没人敢触犯凤浥的逆鳞,所以卓清对用毒知之甚少,听得云里雾里。 “嬷嬷,那这些药跟研制兽人有没有关系?”虽然秦轻尘感觉凤嬷嬷很讨厌兽人这两个字,但她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有。” 凤嬷嬷说完这些,就带着碧云阁的人,将那些装有烈性毒.药的破麻布袋子搬走。 花颜虽然很想弄一点点,回去研究一番,但以凤嬷嬷的性子,定然全部销毁,一丁点也不可能留,甚至连赤云山,也会被她血洗一番,从根源上断了恶人的心思。 凤嬷嬷收她为徒时,曾说过,“懂毒,制毒,是为解毒救人,决不可本末倒置,用毒来害人。” 这些年,她一直将这话铭记于心,从不敢违逆。 能够找到木云族下毒的原因,也算是这趟出门的收穫。秦轻尘做事喜欢有始有终,在她看来,这世上之事,皆有因果,有恶因,才会出恶果。虽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但沐南风这样的恶人,她只想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为何变恶。所以,她自认为是个俗人,算不得绝对意义的好人。 第89页 她嫉恶如仇,同样,她还睚眦必报,特别是那些利用她的善心之人。所以,现在她要赶回去,找一个人算一笔帐。 “花颜,走了。” 秦轻尘走出老远,见花颜还楞在原地,折回来叫她。 可花颜不知抽的哪门子疯,拍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秦瑞言託言笑送来的密函,扔到她手中,说道:“给。” 对于花颜瞬间变脸的技能,秦轻尘早就见怪不怪。倒是卓清被惊得下巴掉落在地,天书阁人人将凤浥奉若神明,向他汇报阁内事务前,恨不得沐浴焚香,才敢出现在他跟前。而秦轻尘这个碧云阁阁主,当得也忒没谱,任下面人唿来唤去不说,还自得其乐,完全不在意。 要说她脾气好,又不竟然,动不动就生闷气,不理会凤浥,然后他们这些人就受牵连,跟着受灾受难。 上次在天灵山,她不知怎么惹凤浥的,他回去后,突然要考察他们几人功课,下手那叫一个狠,活生生扒了他们一层皮。后来,嫌弃他们几个不够耐操,又跑到后院去噼柴,一夜功夫,把后山的树全砍了,噼成柴火,一摞一摞堆得整整齐齐。 要知道,后山那些梅树,可是他从各国搜刮来的名品,说是要送给秦轻尘的。当然,没送出去之前还是他的,要砍也没人敢拦,可第二日,又让人去找树苗,说要跟原来一样,重新种回来。 秦轻尘拆开密函,梅花笺上什么都没有。 “空白的!”花颜嚷道,“秦瑞言竟然让言笑送来一张白纸,不会是被太子气疯,装错了。” “没装错,这是母亲生前制作的梅花笺,留存不多,我幼年曾送过他一些。” 秦瑞言通过这张白纸,想要秦轻尘放心,他会继续韬光养晦,不争不抢;并约束好秦瑞恆,让他不要与太子争功,相反,还会在天元帝面前,替太子美言,为他争取更多的荣宠。 无招胜有招,无功胜有功。 秦轻尘将梅花笺小心收好,拉起一旁即将炸毛的花颜,准备回去。 花颜猜不透里面的玄机,又拉不下脸面,卓清就成了冤大头。 “帝师家财万贯,院子里地都用乌金石铺就,对手下怎么这么扣,连套有色的衣裳都捨不得买,整日穿得一身黑,就不怕掉在煤坑里寻不着人。” “小主子,她欺负我。”卓清只能求秦轻尘帮忙。 “这个嘛,其实我也觉着你们没必要整日一身黑,年轻人要尝试着改变。” 这话秦轻尘是笑着说的,希望看上去平易近人些。 花青喜欢青色,凤嬷嬷给他置办衣服,也不全是青色,会加些别的颜色搭配一下。虽然他喜欢板着脸,但有衣服加成作用,看着还算舒心。可天书阁的书史,自她幼年见时,就穿成这样。除了大小,颜色、花纹、款式都没换过。 卓清本以为秦轻尘会帮他说一顿花颜,谁知她也嫌弃他们的衣裳。其实,这事儿真不怪凤浥,他们也不差钱,就是觉得黑色方便清洗而已。 花颜看着卓清有苦难言的样子,取笑道:“天书阁,不会是纯爷们吧!” 卓清立刻反驳,说道:“不是,小主子是女人,还有,我们也有女史的。” 花颜听完,闷气也消了,彻底乐了,笑道:“难怪,原来真是纯爷们。” 无辜受到牵连的秦轻尘,问道:“花颜,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算女人了!” “你...”花颜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说道:“要啥没啥,当然不算女人。” 秦轻尘被她盯得发毛,捂住胸口,是要啥没啥,有些泄气。因为自幼中毒的缘故,她发育比同龄人要晚,身材也纤细的多,不算太有料。 第53章 谁是骗子 花颜觉察到秦轻尘的伤感,自知玩笑开过头。 “轻尘,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我吧!”花颜跟个哈巴狗一样,凑过去求饶。 “没事儿,我受的住。”秦轻尘摸着她的脑袋,有些心酸,她的毒不但成了她的痛,还成了身边人的心病,连调侃都觉着越界。 秦轻尘回到府衙,让花颜去街上给卓清选两身衣服,卓清有点怕花颜,觉着这位姑奶奶喜怒无常,不太愿意去。可花颜很乐意替卓清效劳,连拖带拽将人弄走。 打发完二人,秦轻尘径直去了岑子墨的院子,她要去见一个人,问问他为何骗她? 好巧,她要寻的人,也候着她。 岑子墨坐在中间的主位,十二岁的孩子尚不能将情绪掩藏干净,脸上残留着愠怒。卓然翘着二郎腿,陪坐在一旁品茶。 见秦轻尘进来,卓然屁.股一挪,把位子腾给她,坐到另一边的客椅上,继续翘着二郎腿品茶。 而跪在正厅中央的林逸阳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厅内的盆栽上,星光点点,扰乱一室静谧。 “林先生,公主已到,你把刚才跟我说的,再说一遍与她听。既然做了,就要敢认!”岑子墨冰凉的话语直让人打冷噤。 林逸阳的腿伤未好,跪不直,但他还是用手撑着腿,尽力跪直。 秦轻尘想不明白,一个这样傲气的人为何会做那样的事? “卓然,给林先生搬把椅子,让他坐着说。”秦轻尘看不得他那个样子。 第90页 “让他跪着。” 卓然尚未起身,被岑子墨制止,少年不再隐藏情绪,怒火夹杂着恨意倾泻而下。 不怒而威是一种成长,而怒意滔天也是一种成长,前者是歷尽千帆,心如磐石,而后者是正当时。 林逸阳欺骗她,于她只是不解,于岑子墨,却是辜负。 薛老太师曾将岑子墨託付给她和林逸阳,说明薛老太师和岑子墨对他信任至极。被敌人砍一刀,流的是血;被信任之人砍一刀,流的除了血,更多的是恨。 “轻尘公主,对不起,老朽不该诱你去停尸房,请公主降罪。”林逸阳声音疲惫,说完后双手交错,给秦轻尘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他倒是直接,上来就认罪。 “既然你已认罪,那么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秦轻尘开口问道。 林逸阳抬头,看向岑子墨,见少年冷眼瞧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许久,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其实,我是别人安插在薛家的一颗暗棋。那人抓了我的家人,威胁我若是不听话,我的家人就会死于非命。我不得已只能从命,依计划来到薛家,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那你这颗暗棋是何时启用的?” “今日凌晨。”似乎想到极其痛苦的事,林逸阳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那只专门给我送家书的信使,今日天刚蒙蒙亮,就歇在我的窗台前,嘴里衔着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着一张纸条,还有,还有我孩子的一节断指。” “那个纸条,就是让你告诉我,太子要将薛老太师挫骨扬灰。” 林逸阳面露痛苦,艰难地点头默认。 “你可知那人是谁?”秦轻尘问道。 “不知,但我见过一次他的背影。”林逸阳回忆道,“当时他抓走我的家人,威胁我就范,我临死不从,他不知练得什么邪功,伸手一吸,我八十岁的老母亲就成了人干。” 林逸阳才高八斗,声名显赫,本是一代大儒,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当时查到他隐藏身份,在薛家药铺当个掌柜,她就觉得奇怪。后来,薛老太师说他于他有恩,林逸阳是为了报恩,才待在薛府的,她就没有多想。 谁知,他这恩是这样来的。 “卓然,你知道天元何人修炼这种吸人精血的邪功吗?”秦轻尘问道。 卓然摇头,表示不知。 “算了,你起来吧!” 知道事情原委后,秦轻尘反倒释然了。他虽然骗了她,但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念在他的不得已,她不想再追究。 林逸阳并没有起身,而是给岑子墨磕了一个响头,说道:“多谢这些年,你敬我如师长。我虽然居心不良,但我教你读的书是真的,书中的道理也是真的。你没必要因为我这样的小人,改变你对真善美的信仰。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岑子墨脸上的怒气,因他这句话,有所减少。念起曾今的温情,水雾慢慢爬上他的眼睛。 “轻尘公主,您的原谅,老朽不敢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老朽愿意一死谢罪,临死之前请允许老朽代容城百姓,谢您救命之恩。” “别做傻事。”秦轻尘站起来,伸手阻拦。 眼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就要插.进胸膛,岑子墨离的近,先一步抓住匕首的刀刃,鲜血顺着刀刃往下直流。 “子墨,你松开,死才是我的归路。”林逸阳犟得很,执意要死。 岑子墨比他更犟,死活不松手。 卓然看不下去,一掌将岑子墨噼晕,夺过林逸阳的刀,扔到一边,说道:“这天下要是什么事儿都能用死来解决,那不早就天下太平,万事安平。” 秦轻尘轻声劝道:“林先生,死容易,活着才难。” “什么狗屁大儒,读那么多圣贤书,难道是让你这么迂腐的吗?你一死,倒是痛快了,这小子怎么办?扔给我家小主人了?还有你的家人是生是死尚不清楚,你哪来的勇气去死的。” 卓然虽然态度差点,但这话显然起了作用,林逸阳没有再去捡那把刀,人也安静下来。 秦轻尘心想这都什么事儿,明明是她来讨个说法,绕了一圈,她还在这儿苦口婆心,劝说欺骗她的人别想不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对,我不能死,我要救他们,我还要照看子墨长大成人,我还不能死。” 林逸阳散去的瞳孔重新聚焦,里面燃起光亮。 见他重新找到生的理由,秦轻尘稍稍安心。今日,御龙卫出现在大街两边的屋檐上,秦轻尘猜测林逸阳可能是天元帝的人。 可若是天元帝想要林逸阳就范,完全没必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只需说薛老太师有叛国嫌疑,林逸阳这种自诩正义的文人,一定会深信不疑,心甘情愿为天元帝分忧。 可不是天元帝,又会是谁? 这个谁不仅算计了她,还算计了天元帝。利用天元帝的多疑,布下这么大一张网,等着她前去自投罗网。但凡太子再精明些,多找些百姓来,演的逼真些,说不定她今日就成了那张网里的一条鱼,自此失去天元帝的信任,举步维艰。 这人会邪功,善筹谋,那容城的乱子,可能也有他的份,这样一想林逸阳更要留着。 第91页 秦轻尘有些兴奋,这些年一直是自己跟自己下棋,别提多无聊。没想到暗处还藏着这么一位高手,以后的日子想必会很有意思。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棋逢对手也是这个道理。 可惜,凤浥不在了,不然,两人一起与这暗中之人较量,一唱一和,乐趣多多。 卓然收拾残局,秦轻尘乐得清闲,一边晃悠一边往回走。 李叔站在院门口等她,见她人影出现,忙让人备上饭菜。自从凤浥走后,秦轻尘茶饭不思,不是忙,就是睡,很少进食,可把李叔愁坏了,变着花样做些新鲜玩意,她也尝不了几口。 “小姐,您回来了,今日林将军派人送来几尾新鲜的胭脂鱼,说是赤云江特产,让您一定要尝尝;聂将军去山中采了些野果子,又脆又甜,给您饭后消食用的。”李叔迎上去介绍今日的特色菜。 “哦。” 秦轻尘在想事儿,随意应了一声,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巴拉碗中的白米饭,熬成奶白色的鱼汤一口都没尝。 李叔看在眼里,心疼地劝道:“小姐,您尝尝这鱼汤。” 见老人家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秦轻尘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说道:“鲜而不腻,甚好。” 其实,她压根就尝不出味道,每次毒发前一段日子,她的味觉都会失灵,只是这次来的早了些。 “李叔,今日他们都有事儿,您就别等了,跟我一块儿用饭,这鱼汤冷了,味道就差了。”秦轻尘装作若无其事,叫李叔过来一块儿用膳。 李叔见秦轻尘又喝了几勺鱼汤,心情大好,坐到她身边,一块儿用饭。 两人还未吃完,花颜跟卓清从外边回来。花颜两手空空,卓清手上抱着一堆东西,全是女孩子喜欢的物件,一看就是在给花颜当免费劳工。 “街市恢復了?”秦轻尘问道。 “算是吧,街边商户开始营业,小商贩们开始摆摊,百姓也开始上街买些日用品,日子总要往前看的,大家都在努力忘却那段过往。” 这话是卓清回的,花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始扫荡桌上的饭菜,哪顾得上回话。 秦轻尘对卓清抱歉一笑,说道:“这身衣服精神,过来吃饭吧!我活得随性,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不用太拘谨。” 第54章 太子送礼 听完秦轻尘的话,卓清愣在那儿,李叔起身帮忙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花颜抬头看了他一眼,挪到秦轻尘旁边坐好,空出一个凳子给他。然后,继续埋首美食中,吃得不亦乐乎。 “卓清,快坐,我家吃饭全靠抢,动作慢就没了。”秦轻尘说完,从花颜筷子底下险险抢到一小块酱排骨。 李叔将花颜买的东西归置好,看到秦轻尘在跟花颜抢食,立马乐开花,将卓清按到凳子上,说道:“小姐真没骗你,下手晚了,只能吃白饭哦。” 秦轻尘抢不过花颜,直接将酱排骨的盘子端到一旁,说道:“给李叔和卓清留点,小心胖死你,到时候没人要,还得砸在我手里,害我受一辈子累。” “没事儿,我就是要砸你手里,我就要害你一辈子受累!”说完欠扁地看着秦轻尘。 秦轻尘无语,都说人要脸,树要皮,花颜这种不知脸面为何物的人,还真拿她没辙。 “我看卓清公子不错,小姐可以做媒,把花颜小姐许给他,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的,挺好。”李叔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笑得褶子堆成一座小山,挂在脸颊上。 听了这话,卓清一下子噎住,饭糰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眼泪都给憋出来了。花颜刚要反驳李叔,一看卓清这样,当即就火了,头顶冒烟直冒。 秦轻尘一看情况不妙,递给卓清一壶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忙闪到一边去。 李叔见惯花颜拍桌子,眼皮都没抬,斟满酒,小酌一口,慢条斯理地开吃。 “卓清,你什么意思?”花颜叉着腰,手指着卓清,吼道。 尽管秦轻尘早有准备,捂住的耳朵还是被震的发麻。 可怜的卓清,仰着头就着茶壶拼命灌水,总算把堵在嗓子里的饭糰咽下去,还要迎接花颜的无理取闹。 “李叔说的对,将来没人要你,我娶你。”卓清一脸正色,不像在开玩笑。 李叔夹住的花生米不太听话,重新落到盘子里,老人家又夹了几次才成功。以前,花颜和秦瑞恆闹起来,都是搅得天翻地覆,两败俱伤才肯收手。怎么今日的画风突变?秦轻尘眯着眼睛,凤目在俊朗的梨窝少年和僵硬的胡闹女之间来回扫,想要看出点猫腻来。 “你说什么?没人要我,我就跟着轻尘,凭什么嫁给你!”花颜好不容易捋直舌头,把话说全,“轻尘,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名的秦轻尘,捂着肚子说道:“哎呀,吃的太饱,我得去消会儿食。” 不是她不敢回答,而是她答什么都是错的。她若说不是,花颜会说她嫌弃她,进而把没有发出来的火全撒她身上;她若说是,花颜会说她胳膊肘往外拐,认为她嫁不出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找个理由盾走。 “这是你我的问题,别扯上小主子,女孩子家家,整日拍桌子骂人,像什么样!酱排骨还吃不吃?”卓清这话听着沖,但语气温柔。 第92页 花颜瞪着他,腮帮子鼓起来,收回去,再鼓起来,收回去,愣是没找出话给怼回来,坐回去,“吃!” 卓清将酱排骨盘子递过去说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花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埋着头安静地用饭。 李叔放下筷子,给卓清盛了一小碗鱼汤,说道:“这汤味美,多喝点补补。” 卓清双手接过,小声说道:“谢谢李叔。” “不用客气,一家人嘛!” 李叔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脸上的褶子红的发光。 听完墙角的秦轻尘,困意袭来,哈欠连天,捂着嘴回房间补眠去了。 这一觉又睡了三日,醒来时天是黑的,李叔行伍出生,最是守时,每日准时点灯落灯,从未出错,今日怎么廊灯还没亮? 好久没有一个人待在这么暗的地方,秦轻尘摸索着下床。 “轻尘,小心!” 秦轻尘听出是花颜的声音,正要回头,脚没收的住,撞到一个木架子,手本能地寻求支撑点,却连人带木架子一起倒下去,铜盆落地的声音,刺得耳膜疼。 没搞清楚状况的秦轻尘,被人连拖带抱扶起来,熟悉的昙花香,是花颜。 “轻尘,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睡饱了,起来喝口茶。” 栽过一个跟头,秦轻尘不敢轻举妄动,安静地站在原地。 花颜看出她的不对劲,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皮没有眨,眼珠子一动不动,曾经比星河还要灵动的眼眸,此刻像一汪被尘封的死水。 一个不好的念头蹦出来,魅灵之毒侵袭了她的眼睛,她可能失明了。 花颜扶她坐在软榻上,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她端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轻啜着,花颜蹲在一旁,替她号脉,平日里她号脉很快,今日待她将一杯水轻啜完,她还没拿开手。 先是味觉,如今是视觉,秦轻尘心里清楚,该来的总会来的,早点也好,不用让他等太久。他那么挑剔一人,整日与一群孤魂野鬼的,徘徊在奈何桥边,该多痛苦。 花颜诊完后,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凤嬷嬷又给诊了一遍,秦轻尘乖巧地坐着,任由他们摆布。 眼睛看不见,她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黑漆漆的世界里,有着熟人的味道,倒也没那么恐怖。 所有人都在克制,没有听到哭鼻子的声音,这让她安心不少。以前只要她出点状况,花颜定然哭个不停,吵得她闹门子疼,现在她长大,能够克制自个儿情绪;虽然性子胡闹些,但也有小伙子愿意娶她了。等花颜结婚生子,府里的老人们就有了盼头,日子就没那么难熬了,她也能安心的走了。 手碗上冰凉一片,是花颜在用冰蚕替她吸毒,丝丝寒气从骨肉中抽离出来,顺着经脉,汇聚到手腕处,缓缓地离开她的身体。 自上次凤浥替她洗髓后,经脉畅通,身子轻快许多,可前几日又笨重起来,她曾试着调息,经脉还是通的,只是魅灵之毒太过霸道,从娘亲下的禁制中跑出来的那一丁点,侵入她的骨血里,拖累她的经脉,整个人跟着笨重起来,变得嗜睡多梦,先后失去味觉、视觉。 冰蚕吸完毒,被花颜小心收好。凤嬷嬷在凤浥原有的药房里,加了几味清肝明目的药物,煎好后端过来,给她服下。花颜早早备好蜜饯,让她消消嘴里的苦味。 以前,花颜总是抢她的蜜饯吃,如今她失去味觉,根本就尝不出苦味,她却拼命往她嘴里塞。 她这一瞎,当真成了家中的瓷娃娃,看着金贵,实则是娇气,触不得,碰不得。 本来还想问问朝中情况,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扰得家宅不宁。还是凤嬷嬷了解她,给她透了点风:“朝中一切安好,睿王殿下做得很好,你无需忧心,好好养病。” 太子殿下听闻她生病,想亲自来看,可上次屋檐上的御龙卫,依旧如鲠在喉,这几日在睡梦里,他常被天元帝冰冷的目光吓得一身冷汗,无法入眠。上次若不是轻尘让花颜闹那一场,他定然过不去那道坎,被天元帝重重记上一笔,等着哪天跟他算总帐。 他思来想去,就算表面要撇清关系,总要表示一下的,遂派人备上一堆珍贵药材,代替他去看望秦轻尘。 太子府长史接下这份差事后,心里七上八下,眼皮子跳个不停。上次太子用天子剑要杀花颜,被秦轻尘甩出来的御赐金牌拦下,当时她那脸黑的跟什么似的,撂下狠话将人带走,一点情面没给太子留。 这事儿才过去没几日,秦轻尘的火气说不定还没消。太子让他这个时候去送礼,不是上赶着给秦轻尘送人头啊! 这位敕封的荣华公主可不是吃素的,刚回京就单挑了天元帝最宠爱的凤仪公主,害的天元帝吐血昏迷,凤仪公主挨了好一顿打后,被关禁闭至今不曾放出来。来到容城,薛府家奴强抢民女,这事儿虽然可恶,但也常见,她倒好,一声令下,薛府几十个家奴血溅当场,据围观的人说,她眼都没眨。后来,薛老太师自屠满门,火烧老宅,容城的富贵人家全都安分起来,一心一意配合着救灾。 一路想着秦轻尘的种种壮举,太子府长史心有戚戚,直到人被李叔挡住,才晃过神来。 第93页 “李管家,悉闻公主殿下微恙,太子殿下命小人送些补品,给殿下补补身子。”太子府长史说明来意。 李叔躬身谢过,回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这礼物还得劳驾大人带回去。初来容城,我家小姐曾吩咐,宁王府之人,不允许拿百姓一针一线,否则家规处置。” “可太子是公主殿下长兄,情况特殊,公主殿下不会怪罪您的。” “大人请看。” 顺着李叔指的方向,太子府长史看到,府衙外百姓们挎着篮子,带着当地特产,排队候着,如一条长龙延伸至街尾。 “今日我若收下太子殿下的礼物,而没有收百姓的礼物,定会让人觉着处事不公;若是都收下,又违背了我家小姐不允许拿百姓毫釐的死令。还请大人体谅小人的难处!” 李叔话回的滴水不漏,太子府长史心里清楚,秦轻尘心中的怒火还没消,没当众将他打出来,已经给足面子,不好再作纠缠,道谢后抬着礼物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汐君:霸道小公举vs梨涡美少年,这一对儿好不好吃呢? 花颜:清儿,打死那个嘴碎的。 卓清:好嘞... 汐君:轻尘,救命啊!(拼死求救中) 轻尘:不好意思,我最近毒发,眼瞎心盲... 汐君抱大腿中 轻尘:花颜,拖出去打死,让她去奈何桥问问凤浥冷不冷,要不要给他送羽绒服? 汐君卒(全剧终)哦耶! 第55章 心病要医 双目失明,无事可做。 秦轻尘躺在床上,日也睡,夜也睡,梦魇追得她无处可逃。 “哥哥,快跑。”秦轻尘勐地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是她的房间,没有长着血盆大嘴吐着红信子的妖蛇,也没有大象腿粗的蚂蚁。 “小姐,您醒了?” 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坐在不远处,凤嬷嬷陪站在一旁。花颜凑到她跟前,用沾湿的巾帕,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 花颜衣袖不小心扫过她的眼尾,皮肤受疼,眼睛本能地眨了眨。 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花颜始而错愕,继则欣喜。拿开巾帕,握住她的双肩,头凑到她眼前,不知要看什么? 她的脸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占据了秦轻尘的瞳孔。 被她盯得发麻,秦轻尘别过脸,说道:“花颜,我脸上又没有金子,你看够没?” 话音刚落,她的脸落入花颜的魔爪,被拧得变形,又麻又疼。 “没看够。”花颜无厘头回了一句,又对她的脸上下其手。 秦轻尘受不了,出手制住她。花颜虽然擅长制毒解毒,但是武艺差得很,连她这个三脚猫都打不过。 花颜被秦轻尘制住后,使出吃奶得劲想要挣脱开,奈何秦轻尘用的巧劲,岂是她的蛮力能起作用的。 “笨蛋。” 秦轻尘不解,她不就睡了几日,醒来怎么就成笨蛋了? “好好说话。”秦轻尘恼怒,一副你再胡说,后果自负的架势。 看着她的眼眸如一汪清泉重新流动起来,花颜心花怒放,笑得花痴乱颤,“笨蛋,你的眼睛好了。” 秦轻尘松开花颜,眨巴眼睛,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怎么就好啦!那毒不是没法解吗?” “小姐,您的眼睛跟魅灵之毒无关,是忧思过度所致。”鬍子花白的老者给她解惑。 “忧思过度?” “是的,从脉象上看,在您失明之前,已失去味觉多日。忧思过度俗称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心药难寻,就要尝试着放下,只有你的心放下,你的身体才能跟着放下。今日,老朽能医好你,来日却未必能医,一切还要靠你自己。” 老者寥寥数语,却是金玉良言。 “谢谢老人家,轻尘会努力的。”秦轻尘身子坐直,躬身给医者行礼致谢。 “小姐,不用客气,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老朽竭尽所能,助您早日康健。” “老先生,敢问您是受何人所託?”秦轻尘急迫地问道。 “故人而已,不提也罢。” 老人家不欲多提,秦轻尘也不好强求。这些年,她深居简出,知道她病情的统共就那么几位,掰着手指也能算出老者的故人是何人? 老者以汤药需要亲自看顾为由离开,卓清小跑着跟过去。 “凤浥的人?”秦轻尘问凤嬷嬷。 能放进来替秦轻尘诊治的人,凤嬷嬷定然对其知根知底。 凤嬷嬷点头,说道:“十年前,有位银衣少年登门挑战天元第一医药世家的家主荀济,荀家主落败后不知所踪。虽说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但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十年前,小浥十岁,正是他在天元出道的年岁。” “嬷嬷,他诓我入局,现在又让人来劝我出局,天下怎有这样的道理?”秦轻尘控诉道。 “轻尘,你怨小浥未曾给他自己留后路,撇下你一个人,你可知你才是他的后路,他将荀大夫留给你做后路,正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感情这事,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凤嬷嬷理解秦轻尘的痛,可这事儿,是没有道理可寻的,并不是简单一句是谁的错就可以解答的。 第94页 秦轻尘听后一言不发,抱着被子枯坐一宿。 东方露白,彩霞如振翅东飞的火凤,将天际染红。 秦轻尘穿戴完毕,提着佩剑出门,遇到送药来的凤嬷嬷,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谢绝了嬷嬷的蜜饯。 “嬷嬷,我桌上有一封奏报,你让林墨怀派个得力的人将奏报和虎符提前送交陛下;让李叔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启程,别忘了叫上子墨;我去跟几个朋友告别,晚上会准时回来,您无需忧心。” 凤嬷嬷见她脸色如常,心里稍安,又嘱咐了几句,才将人放走。秦轻尘这次病了,花颜意识到光会制毒解毒是不行的,她的医术也亟待提高。荀大夫光靠诊脉,就能断出秦轻尘几日前失去味觉,花颜艷羡不已。于是,屁颠儿屁颠儿跟在荀大夫后面,学习医术。 暂时接替花青充当护卫的卓清,跟着她一块儿离开。 秦轻尘先去了济安堂,容城百姓解毒后,朱大娘将医馆重新归置过,看起来清爽不少。 “公主殿下,您是来看望那位客人的吗?他外伤恢復的不错,内伤还需静养些日子,听说你病了,还嚷着要去看望你,被我家老头子拦住,才作罢。”朱大娘热情开朗,见到秦轻尘后,打开话匣子,说个没停。 幸亏朱雨晴听到外间的动静,跑出来将她救走。 “我娘就是这样,遇到喜欢的人,能聊上几天几夜不带停的,您多多包涵。”朱雨晴替朱大娘道歉。 “其实,这样很好,雨晴是个幸福的孩子。”秦轻尘是羡慕朱雨晴的,若是她娘还活着,别说是唠叨,就是天天打骂,她也是愿意的。 “是啊!爹娘和哥哥都很宠我。”朱雨晴并未察觉秦轻尘的失落,继续自顾自说着,“轻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绕过庭院,沿着鹅卵石小径,来到一座小的院落,三间正屋朝南,里面还有两个套间,院落里种着广玉兰,一种大气中透着雅致的树木。 “这儿怎么样?”朱雨晴带着秦轻尘参观完问道。 “不错,既开阔又雅致。”秦轻尘夸道。 “我把你与我说的那番话,回去与我家人说了,他们觉得甚有道理,专门辟出这块地方给我行医。父亲说我尚未出阁,不宜抛头露面,就在内院替女子问诊。” 秦轻尘点头,说道:“自古女子比男子总是难些,有些病碍于男女有别难以启齿,一拖再拖,拖成不治之症,你若能替那些苦命的女子治癒病痛,也是一大善事。” “是啊,不是她们讳疾忌医,而是没有选择。”朱雨晴对此感同身受。 “我已奏请陛下,由太医署统一培养女医,待她们学成,再在全国推广女医制度,各州、郡、县都建立专门替女子看诊的医馆。” “真的可以吗?”朱雨晴不敢置信。 “当然可以。”秦轻尘的笑容中带着笃定,虽然推广过程会很难,但她最不怕的就是困难。 “我也想去金陵,跟着太医署的太医学习医术。”朱雨晴面露嚮往之色。 “等我敲定此事,派人来接你,宁王府很大,你可以与我一起住。还有,花颜也喜欢医术,你们还可以相互切磋技艺。” “轻尘,你真好。”朱雨晴将秦轻尘抱在怀里,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秦轻尘揉着她的脑袋,说道:“那是因为雨晴还小,没有遇到更加好的人。” “不,你最好。”朱雨晴撒娇道。 秦轻尘苦笑,说道:“雨晴也好,我们都好。” 朱雨晴这才放开她,说道:“我会跟着父亲和哥哥好好研习医术,也会好好替人看诊,你别忘了,要派人来接我。若是你说话不算数,我就一个人去金陵寻你,身为公主,金口玉言,不许耍赖。” 秦轻尘扶额,怎么感觉又惹了个麻烦,一个花颜就够她受的,再招一个去,以后这日子恐怕更难捱。 心里这样想,嘴里还是答应的很爽快。 得到秦轻尘的首肯,朱雨晴心情甚好,拖着她去看望寄养在这儿的甄禹。 那日,在木云族宗祠,沐南风启动天兽阵,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危急关头,凤浥将她和甄禹送出阵外,二人侥倖捡的一条性命。甄禹被抓时,曾受过严刑拷打,后来又被沐南风骨笛吹奏的魔音震伤内脏。 凤浥失踪,秦轻尘伤心过度,没气力追究甄禹到底与此事有何干系,索性送到济安堂寄养,算是半软禁半治病。 甄禹情况特殊,朱大夫将他安置在后院偏僻处,秦轻尘跟着朱雨晴七绕八绕,总算到了地方。他住所的门前长着好大一片竹子,这些竹子年岁久矣,茎干粗壮,高耸入云。 秋风吹过,沙沙作响。 甄禹躺在屋内的藤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毡毯。 “甄兄,别来无恙。”秦轻尘出声问候。 甄禹听到她的声音,急忙起身,动作过快,尚未坐稳,捂着胸口又倒回藤椅上,因为他动作过大,藤椅吱吱作响。 照顾他的小童,闻声跑过来。朱雨晴叫上小童,两人在院子里候着,给他们留出空间叙话。 甄禹捂着胸口,靠在藤椅上喘气,半晌过后,才平復过来,脸不似原先苍白。 第95页 “公主,抱歉,因为我,帝师大人没能...” “这事儿不怨你,那是场意外。”秦轻尘不想与人谈起凤浥,她私心觉着凤浥是她的,与他人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轻尘:汐汐,奈何桥冷吗? 汐君:冷! 轻尘:那你还想去吗? 汐君:不想去(痛哭流涕中)凤浥说他不要羽绒服,最迟两天,就会回来。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轻尘:还要两天!人间一日,地府两年,(沉思中)还是麻烦你给他送一趟羽绒服。 汐君:...... 轻尘:花颜,拖出去打死。 汐君卒(哦耶!)又可以去看帅哥,嘤嘤。 第56章 薛府密库 甄禹见她面露不快,不敢再提与凤浥相关的事儿,免得触怒她的逆鳞,得不偿失。 “说吧!怎么回事?”秦轻尘直奔主题。 她与甄禹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容城外天甲军大营的路上,说是偶遇,其实是秦轻尘故意独自出行,钓到的鱼。彼时她不知道他是薛老太师儿媳甄氏的娘家侄子,甄府的独子。 甄禹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公主殿下,那日与我一同被抓的矮胖子名叫沐西成,是木云族的一个小头领,他以豪侠的身份接近我,让我将其引荐给我表兄薛庭伟,诱导他犯下错事,害的薛府家破人亡。” “那你为何出现在流民队伍里?”秦轻尘问道。 “容城爆发瘟疫,魏知府关闭城门,对染病的人不医不救,城内人心惶惶。沐西成找到我,说是朝廷已经放弃容城,不日会派钦史前来,调派城外的天甲军屠城。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为人,信以为真,跟着他一起,先是带着城外的流民,火烧军营,扰乱军心;然后埋伏在半道上,想要擒住你,阻止你下令带军屠城。” 秦轻尘一直盯着甄禹,他话说得真诚,应该没有撒谎。 “你们火烧军营,天甲军不但没有反抗,反而放你们平安离去。你就没有怀疑过沐西成的话有问题?” “我怀疑过,可沐西成说天甲军曾是宁王麾下,治军极严,定是尚未接到命令,才会放我们离开。” “这样的话,你也信?” “我本不太相信,可魏知府关闭城门,又对染病的百姓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才几日时间,容城内尸体就堆得跟山一样,百姓除了等死,还是等死。你让我怎能不信他的话!”甄禹据理力争,他是蠢信错人,被人利用,但魏知府是朝廷的官员,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心寒。 “魏新志身为容城父母官,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有负朝廷所託。如今,他人已被押送回京,刑部定会秉公处理,给容城百姓一个交待。”秦轻尘在心里将魏新志这头蠢猪唾弃了一顿,拜他所赐,容城百姓折损半数,朝廷颜面尽失。 “秉公处理?公主休要诓我,魏知府可是当朝一品国公之子,区区刑部能奈他何?”甄禹话中带刺,根本不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元以法立国,仁爱苍生,莫说他魏新志,就是魏国公,也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秦轻尘的话掷地有声,甄禹不好辩驳。 “我且问你,那日沐西成为何要将你绑去木云族宗祠?”这才是秦轻尘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甄家算不得名门望族,靠薛家的姻亲关系,勉强跻身容城富贵人家。薛府已倒,沐南风将甄禹绑去做甚? 甄禹皱眉,展眉,再皱眉,半晌过后,深唿一口气说道:“木云族想要薛家密库钥匙,才将我绑了去?” “薛家密库?” “应该是,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偶然听姑姑与我奶奶抱怨,薛家老太爷不把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儿媳当回事,让她管家,却未将薛府密室钥匙交给她。薛家歷来男主外,女主内,薛老夫人过世的早,密室钥匙一直在薛家老太爷手里,按照惯例,姑姑接管薛家后,薛老太爷应该将薛府密室交给她才对。因为这事,姑姑觉得薛家苛待她,加上姑父喜欢上一个农家女,将其收入房中,百般疼爱,姑姑因嫉妒生恨,活活将那个农家女逼死,姑父得知后,与姑姑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殉情而死。从此,薛家就成了个是非地,每日不得安宁。” 听完这段过往,秦轻尘猜测这位农家女很可能就是子墨的生母。薛老太师竟能在善妒的儿媳眼皮底下,保住子墨的性命,定是费了不少心血。 “薛老太爷府衙门前请罪,自屠满门,火烧薛府老宅,什么都没留下。而我常去薛府走动,木云族的人病急乱投医,就把我绑了去,逼问我玉珏的下落。我姑姑都不知道玉珏在哪儿?我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对于这场飞来的横祸,甄禹很是憋屈。 “你真不知道?”秦轻尘挑眉问道。 甄禹见秦轻尘不相信他,急的跳起来,奈何有伤,又掉落回藤椅上,捂着胸口回道:“公主殿下,小人虽然人蠢,但礼义廉耻还是有的,断不会诓骗于您。要不是帝师相救,我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救命之恩。” “好,我信你。” 甄禹的话,秦轻尘是信的,故意诈他,是看看他还知不知道一些别的。薛老太师能与天元帝周旋这么多年,定然不是吃素的,甄氏没能经手的东西,更不会到甄禹手上。 第96页 木云族人大费周章的找薛府密库钥匙,想必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而薛老太师自屠满门,除了保全岑子墨这个血脉,想必与这密库也有关联。 薛府满门全死了,薛府老宅也烧毁了,薛府密库自然跟着一起尘封。 “虽然我信你,但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不一定信你。那日,你在木云族脱险,未免连累你的家人,睿王殿下已经将你遇害的消息告知甄府,从此,你就是一个死人了。” 待甄禹消化完这个消息,秦轻尘接着说道:“听闻你喜欢收集兵刃,酷爱锻造宝剑,这里有一封引荐信,待你康復,会有人送你去墨家,这个安排你可满意。” “天下第一兵器锻造世家,墨家!”甄禹有些不敢相信。 墨家先祖与开国皇帝是至交好友,曾助开国皇帝创立天元国,扫平蛮夷,结束天元大陆两百年的乱世。开国皇帝欲封他为一字并肩王,被他婉言拒绝,带着族人隐归山林。 墨家的兵器堪称一绝,来自各国的订单从未停过。不过,墨家家规,每年的兵器限额供应,绝不多产,价高也难得。 “没错。” 甄禹无法表达此刻激动之情,只知道一个劲说着谢谢。 “不过,你去是有条件的。” “请说。” “墨家从不收留外人,你去了之后,需改名换姓。” “可以,我答应。” “墨家对子弟的考核极其严格,你去之后,需勤学苦练。不然,就是我的这点脸面,也不够你耗的。” “公主殿下放心,小人一定谦虚受教,刻苦钻研,不给您丢脸。” “这儿有一张图纸,算是我给你的第一笔订单。”秦轻尘从袖中拿出一张马镫的图纸,交给甄禹。 甄禹小心接过。 “下面是我的要求,有些难。” 甄禹看着马镫下面的文字说明,乍一看,字体娟秀,风雅无双,再一看,字中透着一股霸气。 “记住了吗?” 甄禹点头,他仔细将文字说明读过数遍,倒背如流是没有问题的。 秦轻尘拿出火摺子,将马镫的图纸烧掉,纸灰散落在地上,只余一股子焦味,萦绕在空气中。 “未来,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在他手上轻轻一握,算是达成协议。 甄禹目送她离开,久久未曾动弹,思及这段过往,只觉得如黄粱一梦般不真实。 秦轻尘与朱雨晴告别后,马不停蹄赶去薛府老宅,大火湮灭所有,只余一片废墟。 “小主子,您要寻什么?我来替你找。”卓清说道。 “不用了,这片废墟已被人翻过数遍,要有什么,现在也没了。不过,我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秦轻尘特意跑这一趟,就是来看看是否薛府密库是不是真的存在?连废墟都有人上赶着来翻,看来薛府密库的确存在,且里面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卓清听从她的吩咐,没有动作。 秦轻尘绕过废墟,来到薛府南边的小山丘旁,此山山石风化严重,到处是散落的碎石,灰扑扑一堆破石头,连枯草也没几根,荒芜中透着寂寥。 “小心!” 闻声望去,几个磨盘大的石头,如脱缰的野马从山丘顶俯冲而来,所到之处,烟尘滚滚。秦轻尘当即施展轻功跑路,可山石滚落的速度太快,她勉强躲过几个,转身发现,有一块正对她面门飞来。 本能地闭眼,静候死神的召唤。 剑气扫过她的身旁,山石在空中解体,卓清伸手一拽,将她拖离危险区域。 秦轻尘睁眼一看,解体的山石,唿啦啦滚到山脚下,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心脏仍在高速跳动,若是卓清不在,她刚才就被这些石头砸成肉饼了。 “卓清,查看一下这些山石,是人为,还是偶然?”秦轻尘用手遮住光亮,看向不算高的山顶,可惜以她的修为,没看出什么不得劲。 卓清寻了一个安全的角落,将她安置在那儿。飞身去了山顶,查看刚才那些落石从何处而来。 安全的角落,其实就是薛府的邻居容城天书阁的旧址,当初为了隔离火势,秦瑞言将天书阁给拆了,曾经容城的地标建筑,现在只剩一块空地,隔着西街和薛府废墟。 秦轻尘持剑站在空地中央,任风捲起她的面纱,绝世佳人,遗世而独立。 作者有话要说:  轻尘:快说,你是不是属猫的,死了两回还能爬起来嗷嗷叫。 汐君:(小声ing)我没有嗷嗷叫,我在正经写。 轻尘:凤浥的羽绒服送了没? 汐君:送了,他说他很好,没几天就回来。(顶着锅盖,跑路中) 第57章 慈心大师 半晌过后,卓清踏着薛府废墟飞回秦轻尘身边,手中拿着一小块麻绳编制的网。 “小主子,山顶全是网箍着的石头,由于岁月的侵蚀,编织网的麻绳风化严重,风一大,就会有山石掉落下来,刚才的意外就是这种情况。” 秦轻尘接过卓清递过来的麻绳网,用手搓了搓,碎成一片儿一片儿的,确实风化的不成样了,这些布置应该有年头了。 “小主子,山顶又没有匪窝,有必要大费周章,用麻绳网箍着那么石头放在山顶吗?难不成还怕人攻上去?” 第97页 刚才的情况,卓清想想都后怕,万一他没能噼开那块山石,秦轻尘不得殒命在此。 “说知道呢?说不定这山里有金矿,怕人夺了去。”秦轻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山说不定真和薛府密库有关。 容城不乏山清水秀之地,论风水和风景,这儿都不是绝佳的安家之处。那么多好地方不选,薛家偏偏将老宅建在此处,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秦轻尘此刻并不想验证她的猜想,因为她并没有薛府密库的钥匙,就算找到密库所在,又进不去,也是徒劳。 而且,她在明,敌在暗,她可不想让人察觉,她也对薛府密库上心。 “真有金矿,早被主子挖了。”卓清小声嘀咕道。 不想却被秦轻尘听个正着,问道:“什么意思?” “天书阁的选址,都是主子定的。当年他肯定来过这儿,以他的敏锐,若是座金矿,定然瞒不过他的慧眼。” “哦!这么说他以前挖过矿?” 卓清发现一不小心掉进秦轻尘挖的坑里,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说来听听呗!”秦轻尘循循善诱道。 自从儿时出过一场意外,淤血积压,她失去记忆。凤浥这些年,在做什么,她一无所知,这会儿听卓清提起,她很是好奇。 荀大夫劝她走出去,忘了他,可是她对他的记忆很少,都不知道要忘掉些什么,才算忘掉他。 “主子是有座金矿,但是一直没动过,他说得留着给你做聘礼。”卓清越说声音越低,怕惹秦轻尘伤心。 秦轻尘听后,心情跌落谷底,没了听故事的欲望。 有了这前车之鑑,卓清再也不敢乱说话,两人一路无语,赶到千佛寺。 天灵寺慈玄大师给她来信,说是他的师兄慈心大师云游归来,想要去千佛寺挂单,让她代为照看一下。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明日她就要回京,今日得来千佛寺看看,慈心大师到了没?有没有能帮忙的。 千佛寺本是千年古剎,被木云族那些浑人破坏得不成样。若是长时间无人打理,这座古剎恐会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復存在。慈心大师佛名远扬,若是他愿意来此清修,必然有僧人莫名而来,可能会是千佛寺的一次机缘。 路还是那条路,只是路上有人洒过水,不似上次扬尘满天飞。 远远望去,有僧人迎面跑过来。 秦轻尘勒住缰绳,待马稳住,翻身跳下马背。卓清跟着下马,接过她的马,一併牵在手中。 “施主,安好。”僧人约莫二十几岁,一身短打僧袍,清爽中透着利落,看样子是个武僧。 “大师,安好。”秦轻尘礼貌回礼。 “慈心方丈已恭候多时,二位请随我来。” “有劳大师。” 卓清将马栓在门前的柱子上,小跑着追上去。 秦轻尘环顾四周,跟上次一样,这儿依旧草木不生,地里光秃秃的。不过,倒是多了一些盆栽,绿的树,红的花,与寸草不生的土地对比鲜明。 今日,她又走了那条在镜像中走的路,青石铺就的小路,被清洗的干干净净,拐角处也没了老者骇人的身影。 一路上,遇到不少僧人,僧人的僧衣款式各异,想必是来自不同的地方。算起来,容城解禁时间不长,竟会有这么多人莫名而来,秦轻尘对慈心大师越发好奇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拐了个弯,秦轻尘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慈心大师。 其实,确切地说秦轻尘见到的只是慈心大师的影子,他在院中打拳,身法太快,秦轻尘只能看到一个影子,无法看清他的真容。 一路无言的卓清,眼睛开始发光,这是武者的本能,遇到强劲的对手,就像吃货看到美味的佳肴似得,浑身的筋骨都在叫嚣,想要上去比试一番。 还未待他出手,慈心大师却出招了,不过对象是秦轻尘。 面对突然而至的掌风,秦轻尘本能抬手阻挡,手腕落在来人手中。 “慈玄那傢伙没骗我,还真是魅灵之毒。”来人仔细替秦轻尘诊脉后,说道,“丫头,你儿时染毒,竟能活这么长时间,不算亏。” 慈心大师是慈玄大师的师兄,本以为是位缥缈出尘的人物。可来人却生着一张娃娃脸,面色红润有朝气,活脱脱一个老顽童的模样。 正如他所言,秦轻尘能活这么些年,不算亏。可卓清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来人好没有礼貌,一开始被他功夫吸引的热情消失过半。 “大师所言极是,能活这么多年,确实不亏。”秦轻尘回道。 “丫头,你一个凡俗之人,能参破生死,超然物外,定是与我佛有缘,不如遁入空门,说不定还会有一番造化。” 秦轻尘没想到慈心大师会劝她出家,明明她有一堆心愿未了,加上为情所困,不得解脱,他怎么就看出她参破生死、超然物外了? 她还没说什么,一向好脾气的卓清却被气的七窍生烟,说道:“大师,我家小主子尘缘未了,不能出家。” 笑话,凤浥虽说凶多吉少,但还是有生的希望的。万一他死里逃生回来,秦轻尘却被这秃驴骗去出家为尼,倒时候是怎样的修罗场,他都不敢想像。 第98页 “是啊!我知道她尘缘未了,她眉间愁云密布,一看就是为情所困。”慈心大师松开秦轻尘的手腕说道。 “大师,这就是你的不对,明知道我家小主子尘缘未了,还诓骗她出家。” 对于卓清的质问,慈心大师不但不生气,乐呵呵地打量着他,说道:“这么着急,莫非你喜欢她。” 秦轻尘尴尬地咳了几声,想让这一老一少消停点。 可两人就跟没听见似得,继续你一言我一语,斗得不亦乐乎。看不出来,卓清还有这般好口才,难怪花颜那般胡搅蛮缠,都能被他收拾服帖。 秦轻尘找块干净的地儿坐下,看着天上的云彩,你追我赶,挺有意思的。凤浥走后,她就有了这看天的习惯,晚上找星星,猜哪一颗是他;白天看云彩追逐嬉戏,别有一番趣味。 那一老一少许是吵得累了,找她评理,想要结束这段本就没什么意义的争吵。 秦轻尘懒得听他们说,直接回道:“我有喜欢的人,不打算出家。” 卓清大喜,两个梨涡在脸颊上跳动,煞是可爱。 慈心大师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慈玄说这儿风光秀丽,人杰地灵,是个修行的好去处。结果连棵树都栽不活,小丫头,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费尽心机将我诓来替你诊脉。” “好处?”秦轻尘指着自己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这儿,也是被慈玄大师诓来的。” 秦轻尘将慈玄大师写给她的书信,交给慈心大师。 “慈玄这混.蛋,竟然让你一个女娃娃照拂于我!”慈心大师红润的脸庞皱成一团,脑门上隐隐有青烟冒出。 卓清见状,拉了秦轻尘一把,两人一起往后退了几步。这位大师脾气阴晴不定,武功又高,真要动起手来,卓清加秦轻尘,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万幸,慈心大师的怒火全发泄在慈玄大师给秦轻尘的亲笔信上。 看着瞬间化作尘埃的信件,秦轻尘心里默默跟慈玄大师道歉:“大师,不是轻尘要出卖您,而是形势逼人强,只能拿你出来挡剑,他日一定去天灵山,给您谢罪。” “叽里咕噜什么呢!跟我来。” “额!”秦轻尘没反应过来。 “慈玄那傢伙的帐,我.日后会亲自跟他算。我最近确实寻到一味药,可解奇毒,至于能不能解你身上的魅灵之毒,我也不能保证。” “真的?” 卓清听到这个消息,煞是高兴。 “骗你作甚,不过,我昨日犯了个错误,那药被锁在暗格里,取不出来了。”慈心大师摊手,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卓清瞬间晴转阴,忍不住舔起后槽牙。 “大师,劳烦带路。” 面对秦轻尘的识大体,慈心大师甚为满意,与卓清互瞪一眼,甩着袖子,在前面带路。 三人来到他的卧室,慈心大师口中的锁,竟是一个棋局。 秦轻尘武艺不精,棋艺却精湛。 整整一面墙,由无数个暗格组成,看上去就是一个棋盘。暗格上绘有两种云纹,一种红褐色,一种青蓝色,两色代表两种棋子。 秦轻尘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棋子的布局。可是,暗格上的云纹颜色竟然在变,本以为是个死局,等她来破解。结果却是个活得棋局,看似是生门的地方,一眨眼就是死门。 作者有话要说:  轻尘:昨日让你跑了,今日看你怎么跑? 汐君:我不跑,要杀要剐随便(假装很有骨气ing) 轻尘:那你腿斗什么?还给我弄个破棋局,你是瞧不起我的棋艺,还是瞧不起我的棋艺? 汐君:我不敢,我不知道,我也想凤浥... 轻尘:你,不许想他! 汐君:我不想,(趁乱逃跑)拍着小心脏,嘤嘤,日子如此艰难,看来我还不够努力ing 第58章 勇闯棋局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这是秦轻尘对此棋局的评语。地狱她闯过多次,天堂还未曾见过,不知是个怎样的风景?思及此,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欲窥探其中的奥秘。 这盘棋局是屋子原主人留下的,慈心大师来千佛寺挂单,将整座寺院逛了一圈,只有这屋子合他眼缘,遂在这儿安置下来。布有棋局的这堵墙,先前看上去甚为普通,乍眼一看,就是一排药柜。 慈心大师此番云游在外,受师弟慈玄大师所託,一直在寻一种叫紫菽果的果子。起先,他没放在心上,但慈玄大师的信使,每隔一月,就会带着他的催命信前来讨要。 在慈心大师被慈玄大师烦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他在一个叫哈密国的岛国上,于风暴中救了一个渔夫,渔夫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赠他一颗果子。好巧不巧,那颗果子就是慈玄大师心心念念的紫菽果。 据渔夫回忆,这颗紫菽果是他偶然所得。那日,他追踪一只青色海鱼,迷失方向,被海风吹到一处荒岛。荒岛上遍布红色的山脉,他进山寻觅食物,在一处光秃的山崖上,长着一棵不同寻常的树。 紫色的茎干,黄色的枝条,褐色的叶子,高耸入云,气派不凡,最可贵的是,它的果子晶莹剔透,迎着阳光,如粉雕玉镯的娃娃,挂在枝头盪鞦韆。 一棵树上统共才两颗果子,渔夫飢饿难耐,吃了一颗充飢,还有一颗揣在怀里。后来,他猎到一些野味,比起果子,肉吃起来更带劲,他就把这颗果子给忘了。 第99页 等辗转回到家中,他老婆洗衣服时,这颗果子才重见天日。她老婆见这果子长的稀奇,且有着浓郁的药味,遂将果子拿到娘家,请她爹看看。她爹是个乡野郎中,常年在山中採药,颇有见识,看了这果子后,啧啧称奇,让他们好生收着。 紫菽果得来不易,慈心大师一直好生收着,入住千佛寺后,发现卧室一面墙是药柜,挑中正中间的那个格子,将紫菽果存放进去。 谁知紫菽果刚放好,墙上的格子竟动起来,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最后成了一盘会动的棋局。如今想来,墙上看着像药柜的这些格子,是道精巧的机关。在他的触碰下,机关启动。 会动的棋局就是这道机关的锁,若想拿到紫菽果,需破开棋局才行。 早在秦轻尘和卓清来之前,慈心曾试着破解棋局,他不分昼夜,蹲守在棋局前,终于等到一个二月争辉的间隙,动了一颗棋子。 他动的那颗棋子,突然向外冒火,要不是他轻功好,定然被烧的灰头土脸。而他动的那颗棋子所在的暗格,就没他那么好运,被烧成一堆黑灰,散落在地上。 秦轻尘发现了那处黑洞,转身问道:“大师,您是否动过这个棋局?” 慈心大师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讪讪地说:“就动了一处,棋子自燃烧没了。” “这么邪门!”卓清听后,觉得不可思议。 “幸好,您动的是颗废子。”秦轻尘回道,“不然,这屋子说不定就没了。” 慈心大师听后,看了一眼他的新居处,有些后怕。 “这排屋舍,以前是客居,从里面的摆件来看,是位上了年纪,有品味居士的住所。初来之时,我就是看中这排屋舍的雅致,才在此落脚的。” 听完慈心大师的话,秦轻尘联想到一个人,他和凤浥在镜像中看到的那位老者,他很可能就住在这里。 他设下这个奇妙的棋局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他,千佛寺才被屠寺? 秦轻尘让卓清将屋内仔细找了一遍,什么痕迹都没有。看来要想知道答案,只能从眼前的棋局入手。 天书阁的书史,自出道以来,一直充当着护卫,其实他们十个人,除了武艺高强,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卓清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棋局,在一旁跃跃欲试。 “小子,你道行不够,小心搭上性命!”慈心大师出言阻止。 可能是他的劝解方式有些偏激,卓清不但不领情,还凑到秦轻尘身旁,一起参悟这盘棋局。 慈心大师嘆息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好赖不分?” 嘴上虽然不满,但慈心大师还是专心的替他们护.法,万一有个好歹,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先前,秦轻尘是以局外人的视角研究这个棋局,如今,她将自己融入到棋局中。起初,红褐色云纹化作红褐色小人,青蓝色云纹化作青蓝色小人,小人们有的持盾,有的持矛,吾之矛,彼之盾,熟好?这个困扰众生千百年的难题,在棋局里,也不能免俗。小人们的矛和盾纠缠在一起,谁也不相让,势要分个高低;战争的号角正式吹响,马蹄的声响越来越近,穿着红褐色铠甲的将军带着一支骑兵气势汹汹地飞驰而来。持矛和持盾的小人尚未分出胜负,就被高大的军马踢飞,被骑兵在半空中斩落。红褐色军队的骑兵太强,初入战场,就压着青蓝色军队打,浓烟中,青蓝色军队一直在后退,可他们退无可退,后方就是悬崖,脚若一滑,立马粉身碎骨。 身着红褐色铠甲的将军突然抬头,嘲讽一笑,长柄弯刀顺势一砍,染血的头颅朝秦轻尘眼前飞过来。 她本能闭眼后明白,青褐色军队是她的军队。想破局,她得赢。 区区骑兵而已,她还怕他们不成。随着她的意识坚定起来,青蓝色士兵士气跟着大涨,持盾的士兵搭成人墙,盾挡在前方,组成盾墙,比对方的骑兵高出双倍,形成防御圈;持矛的士兵配合着盾墙,只要敌人靠近,他们在盾墙移动的间隙中,出其不意,刺中敌人要害。矛与盾配合着,形成威吓之势。 后方的士兵,则利用悬崖边的藤蔓,做成套锁。待敌方骑兵耐心将尽,发起强攻之时,持盾士兵和持矛士兵向两翼后撤,持铁锤士兵正面出击,后方士兵用套锁锁住敌方坐骑的脚,趁敌方坐骑翻倒在地,持刀士兵冲上去,砍下敌方骑兵的头颅。擒贼先擒王,秦轻尘的任务,就是用箭射中贼首。 待双方厮杀成一片时,秦轻尘抄道来到敌营后方,找好位置,等着敌方将领落荒而逃时,一举将其毙命。 不久,身着红褐色铠甲的将军骑着马突出重围,往秦轻尘方向逃命。 一弓双箭,一支箭送给敌军首领,一支送给他的坐骑。 一箭双鵰,青蓝色军队反败为胜。 赢了战争,秦轻尘以为棋局得破,谁知,她从藏身的地方起身,尚未站稳,她和她的军队被漩涡捲起,顿时天塌地陷,不知去向何方? 卓清入局后,成了威风凛凛的红褐色军队首领,一度将青蓝色军队压制着打,最后不知何故,他的骑兵竟然输了,他也被一箭毙命。 他口吐鲜血,被棋局中的黑风扫了出来。慈心大师见状,忙度他一些真气,稳住他的气血,保住他的性命。 第100页 秦轻尘从黑暗中醒来,环顾四周,她孤身一人,衣衫褴褛,躺在一片荒原之中。 挣扎着爬起来,她发现自己的手脚缩短,个头也矮了一大截,破烂的衣服,仔细辨认,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是件枚红.色的夹袄。 既来之,则安之。 月亮很圆,但不算太亮,呈猩红.色,总觉着里面住的不是嫦娥,而是一个长着獠牙的怪兽,随时准备出来吼上几声,抓几只胆小的小动物,打打牙祭。 荒原上视野开阔,入目皆是砂石枯草。时而安静,静得让人窒息,偶尔一股旋风捲起一柱黄沙悠悠升空,带着一种末.世的苍凉感。时而暴躁,狂风大作,飞砂走石,那气势似要把整个世界消灭在它的淫威之下,让人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秦轻尘裹紧身上的夹袄,蹲下身子,将鞋带仔细系好。找了一根木棍,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砂石堆里。 走了好久,寻到几棵有些绿意的植物。她掏出身上的匕首,小心地割去植物茎叶上的刺,有新鲜的草汁渗出来,尝了一点,好甜。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将去了刺的植物一股脑塞到嘴里,咀嚼起来。甘甜的草汁顺着喉咙,滋润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使劲嚼着,直到嚼不出一点水分,才将残渣吐出来。 一棵嚼完,觉得不过瘾,她又拔了几棵,慢慢嚼着,发现除了甘甜,还有几分涩。甜气越来越淡,涩味越来越重,连带着她的牙床发麻,牙也使不上劲。 情况不对,她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可舌头也没了知觉。只能靠手,将嘴里的残渣一股脑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轻尘:花颜,给我揍! 汐君:(拿出特质加厚隐形锅盖)假装捂脸,您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 花颜:轻尘,我手疼,这厮太狡猾,让花青用青阳剑噼她。 轻尘:花青,你来。 汐君:凤浥明天一定会回来的!一定...啊!我的手,花大侠,剑下留手,我还要码子... 第59章 凤浥回归 幸好,只是口腔失去知觉,手脚没有被影响。 秦轻尘安慰自己,这下不会口渴了。 “小丫头,好生厉害啊!竟然没被痴心草毒倒?” 秦轻尘往前挪的脚悬在半空,缓缓着地,她没有急着转头,而是听声辨人。语气轻狂,声音却稚嫩,是个孩子。 对方见她没有回应,又唤了一声,说道:“小乞丐,叫你呢!” 傲慢无礼、狂妄放纵,想必是个蜜罐里长大的富家子。对于这种人,决不能示弱,唯有比他更横,更无礼,才能让他畏惧,少生事端。 秦轻尘勐地转身,说道:“你才是小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不过因为痴心草的缘故,她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是气势够横。 对方被她凌厉的眼神震住,慢了半拍,才骂回来,“哪儿来的蠢丫头,看我不抽死你。” 小丫头,小乞丐,蠢丫头。 秦轻尘一听,这人不仅无礼,还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人性命。傲慢无礼是态度问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那是本性恶的问题,恶人更需小心应对。 她手握着匕首,成防御状,盯着来人。 对方比她高一个头,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一身锦衣棉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狐裘,浓眉大眼,皮肤黑里透红,看上去健硕有力。 “还是个小野狼,我的虎狼营刚死了两个马奴,正好把你抓回去替补。” 秦轻尘这才注意到,在少年身后不远处,躺着两个脏兮兮的小孩,身上全是血洞,咕噜噜往外冒着血,几头灰狼围着他们打转。 见秦轻尘脸色有异,少年哈哈大笑起来,用鞭子指着远处说道:“死丫头,怕了吧!躺着的那两个是我的马奴,我带他们出来试炼,竟然连几头瘦弱的灰狼都打不过,死了活该。我看你比他们强点,不如做我的马奴,跟这些狼崽子较量一番。” “疯子!”秦轻尘骂道。 这少年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心肠太过歹毒,两个小孩的性命,在他眼中,跟这荒漠上的草芥,又有什么区别。 “找死!”少年见秦轻尘不识抬举,出手教训她。 手中的狼皮鞭甩出去,飞向秦轻尘,在即将碰到她面门时,被她手中的匕首挡住,只听撕拉一声,狼皮鞭的鞭尾,一分为二,断成两截。 少年收回残鞭,不敢置信。 这条鞭子是他祖父送给他的十岁生辰礼物,用上等的狼皮编制而成,可刚可韧,宝剑都不能伤其分毫,今日却被一个黄毛丫头用匕首削断。 秦轻尘继续盯着少年。 少年见鞭子被毁,气急败坏,打了一个口哨,那些绕着小孩转圈的灰狼停止打转,应声跑到他的跟前,圆熘熘的绿色眼珠子瞧着秦轻尘,可怕至极。 秦轻尘心说这下玩脱了,这傢伙竟能驱使灰狼。 五只灰狼排排坐好,等着少年的指令。 说不怕是骗人的,秦轻尘强忍着身体的颤慄,努力扬着脖子,输啥也不能输阵,睥睨地盯着狼和少年。 许是好久没遇到这样的硬骨头,少年气的眼珠发红,怒喊道:“给我撕烂她!” 头狼得到指令,一股脑冲过来。秦轻尘俯冲过去,贴着地面,扬起胳膊,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斩落四只狼爪,狼血溅了她一脸。 第101页 腾跃在半空的头狼,狼爪被砍,扑通一声掉落在地,把砂石地砸了一个大坑。没有脚的头狼,疼痛难忍,嗷嗷地叫唤着。 秦轻尘曲腿,借脚蹬地的力量,跳起来给头狼的脖颈补了好几刀。见头狼歪着脖子死透了,她才爬起来,擦着脸上的血,瞪着少年和剩下的四只灰狼。 可能是头狼死的太惨烈,四只灰狼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蠢货,一齐上。” 四只灰狼接到指令,哆嗦着腿冲上来,因为害怕,脚步凌乱,没有章法。秦轻尘抓起头狼的身躯,挡在前面。 她咔嚓一声拗断头狼的脖子,四只灰狼听到声响,速度放缓,改进攻为围困。 虽说是围困,但四只灰狼并不敢离她太近。双方陷入胶着状态,秦轻尘拔出头狼脖子上的匕首,用它的皮毛擦干净血,靠在头狼身上,翘着腿晃悠。 今日,若是不幸死在这些狼手里,大不了就困在这棋局的幻境里,思及此,她倒是不怕了。 肚子叽里咕噜叫着,想来是到了饭点,她伸手在怀里一顿乱摸,摸出一个小纸包。自打她有记忆起,凤嬷嬷会在她每件衣服里放有一包天麻散,一种烈性迷药,沾上一点,不管人畜,即刻就倒。 秦轻尘屏住唿吸,用手指沾了一点天麻散,背过身去,涂在头狼的脸上。然后,拖起头狼的身躯,朝其中一只灰狼砸过去。 灰狼先是闪躲到一旁,随后又凑过去。四只灰狼围着头狼呜咽,用舌头舔着它脸上的血污。 秦轻尘表情冰冷,嘴角含笑,伸出手指,倒数道:“三、二、一,倒!” 四只灰狼不负所望,挨个扑通倒地。 秦轻尘用手扇着扬尘,对远处黑着脸的少年喊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吗?没有,姑奶奶就不奉陪啦!” “你使诈!” 秦轻尘挑眉,说道:“不服气啊!你也使啊!” 她的十个指甲缝里都是天麻散,只要少年敢靠近她,就让他跟这些灰狼一样,昏睡个七天七夜。 她的笑容,在少年眼中,跟绽放的罂粟花一样,美则美矣,却分外碍眼。 秦轻尘见少年立在原地不动,转身向离她不远,躺在地上的两个孩子走去。她眼睛余光注视着少年,见他没有动作,这才俯听查看两个孩子的伤势。两个孩子虽然伤得重,但还有心跳。 用袖子擦去他们脸上的血污,她拍着他们的脸,想要看看他们是否还有知觉。 “咦,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秦轻尘将二人手臂上的衣服捲起来,一个红色枫叶标记露出来,原来他们是花青和花颜兄妹!她有些混沌,分不清这片荒原到底是她失去的记忆,还是棋局中的幻境? 少年见她呆愣地坐在两个孩子的尸体旁,慢慢靠近她,趁机甩出鞭子,想锁住她的咽喉,将她擒回去。 感觉到危险的靠近,秦轻尘侧过身去,抓住鞭子,接着鞭子的余力,转到少年跟前,匕首对准他的心脏,重重地刺下去。 血汩汩直喷,少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直挺挺倒下去。 顾不上查看人有没有死透,秦轻尘跑回去,拖起花颜和花青,想要逃命。可脚下的地突然塌陷,花颜和花青化作烟尘没了,她被吸入一个风洞,天旋地转间,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她被关在水牢里。 “轻尘,你醒了!” 秦轻尘听到凤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向下看去,凤浥全身淹没在水中,将她托在肩上,只余一个脑袋露在水面,脸色煞白,嘴唇发青。 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他,秦轻尘挣扎着要下来。 “乖,别动。” 凤浥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说道:“这水有问题,你不能泡。” 秦轻尘听后,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水牢依山而建,靠粗壮的圆木将他们圈禁在山脚下的水潭中。抬头望去,山势陡峭,岩壑曲折,巉岩间无数细小的溪流,飞流直下,汇入他们脚下的水潭中。 不好,水位在涨!而他们还是幼年的样子,凤浥比她大三岁,要高上一头,可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之前一个人被丢到荒原,她尚能坦然面对。可遇到凤浥后,她的心就乱了,理智被抛到脑后,一个劲儿的干着急,哪还顾得上分析,这是棋局的幻境,还是她的另一段忘却的记忆? 经歷过死离死别的痛苦,就算是幻境中能够厮守在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更不能让他死。 “有人吗?来人啊!”秦轻尘对着外面喊道,既然能将他们关在这里,肯定对他们有所图,只要有所图,就好谈判。 可她喊了半天,连个迴响都没有。 “轻尘,别喊了,没人的。”凤浥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秦轻尘回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想要给他一些温暖,回道:“这儿不是水牢吗?肯定有人,只是他们故意装作没听见。” 说完,她又扯开嗓子,开始喊人。 “这儿不是水牢,我们是从山顶掉下来的,不是被关的。”凤浥耐心解释道。 “那些圆木不是为了圈住我们?”秦轻尘不太相信凤浥的话,这儿到山顶,少说也有千余丈,掉下来怎么能活。 第102页 凤浥看向前方的圆木,说道:“这些是枯死的山木,不是圈禁我们的栅栏。” “这样啊!” “这座山遍布毒草,巉岩中的溪流经过各种毒草的浸泡,变得剧毒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汐君:我说话算话,凤浥回来了(得意洋洋ing) 轻尘:你谁啊!花青,拖出去--- 汐君:不用,不用,我自己走。 第60章 日月棋局 “你的意思是咱们脚下的水潭里的水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毒。”秦轻尘透过水雾,看过去,巉岩中的溪流五颜六色,汇入水潭后,成了黑漆漆的浑水。 感觉到秦轻尘身子一紧,凤浥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都这种境况,你还骗我,为了驱毒,你的内力是不是快要耗干了?”秦轻尘看到一潭黑水,唯独他们身边三尺内的水是清澈的,就知道他一直在耗费内力驱毒。 凤浥苦笑,她脑袋瓜子转得快,什么都瞒不住。为了将水中的毒素驱离,他的内力确实损耗严重,如今已到了苦苦支撑的地步。 刚掉下来的时候,他曾想着背着她,藉助轻功飞上去,可惜没能成功,每次都只差一点点。他的武功早就臻致幻境,没道理爬不上一座千余丈的山峰,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没能成功,冥冥之中似有一只大手按住他们命运的脖颈,让他无力挣脱。 凤浥厌恶这种不可控,但这里有她,他甘之如饴。 “哥哥,从这儿爬上去,能不能成?”秦轻尘指着背后的山峰,陡是陡了些,好在还有落脚的地方,可以一试。 “能成。”凤浥没有告诉她,他曾用轻功试过多次,结果都没成。 对于武艺不精的人,逃生只能用笨办法。秦轻尘脱了她和凤浥的外衣,先用匕首裁成一块块布条,再搓成长绳。小时候为了逃离凤嬷嬷的视线,偷跑出去玩,她练就了一手编绳的好手艺。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凤浥靠着岩壁,小心稳着她的身子,怕她搓绳时用力不当,将自己甩到水潭里去。 虽然秦轻尘小心地剪裁,未曾浪费一丁点布料,但绳子比理想中短了好多。两人身上再无可用的布料,看来原方案不行,需要重新想法子。 她歪着脑袋,丈量着身后的山峰,手里这点绳子与高松入云的山峦一比,着实寒酸。这山不但高,还秃,除了些不知名的草,竟找不到几棵能借力的树。在绳子可以触及的范围,倒是有一棵歪脖子树倒挂在山岩中,灰扑扑的,年岁已久。 “哥哥,绳子太短,要不咱们借那棵歪脖子树的力,直接盪到对面的枯木上,逃离这个毒水潭?” 凤浥微微一笑,说道:“依你。” 得到凤浥的首肯,秦轻尘劲头更足,取下手镯,系在绳子的尾端,增加绳子尾端的重量。做好准备工作后,她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奋力一甩,绳子在离歪脖子树三寸的高度飞过去,刚好落在歪脖子树最粗的枝桠上。 “成了!”秦轻尘乐得拍手。 凤浥撤去对抗水中毒素的内力,圈住她的腰肢,从水中飞出来,借着绳子的助力,在山石上轻轻一蹬,二人盪到潭水中的枯木上。 这些枯木不知泡了多少岁月,凤浥不敢久待,脚尖轻轻一点,飞向山谷的深处,在离水潭数丈的空地上落下。 他们原先待的水面,毒水迅速汇合,污浊一片。不敢想像,若是没有凤浥,她一个人从上面掉下来,会不会被这些毒水泡成一只毒蘑菇。 空地不远处长着一片大红色的花,乍眼一看,比傍晚的火烧云红得还要浓烈。 凤浥说这山中遍布毒草,连巉岩中的溪流都能染毒,这花就算是生的比牡丹还要倾城,秦轻尘也不敢乱碰的。她乖乖站在原地,容凤浥替她烘干衣裙,绾好发。 一切收拾妥当后,凤浥将她拉到跟前,左瞧瞧右瞧瞧,甚是满意,说道:“走,去会会这里的主人?” 说完牵着秦轻尘的手,往那处花丛走去,他的手掌温热,软硬适中,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待他们靠近花丛,烈焰一般的花海从中间分开,一条青石小径从中间延伸至他们脚下。凤浥握紧秦轻尘的手,踏上青石小径。 周遭的环境迅速变化,眨眼之间,重叠的山峦消失,花海化作一排屋舍挡在他们面前。 “哥哥,等下!”秦轻尘拉住凤浥正要推门的手。 这排屋舍正是慈心大师选作起居室的地方,那盘活的棋局就在这屋内。秦轻尘有些害怕,怕这门推开,她的梦就得醒了。不管棋局能不能破,凤浥都会消失,这个结果她不能接受。 “不要。”秦轻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耍起性子,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凤浥回过身来,摸着她的脑袋,宠溺一笑,道:“听话。” “我不!” “尘儿,乖!” 儿时,只要他一句“尘儿,乖!”,她就会收起小性子。可是今日,她不想乖,她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使劲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动弹。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不是慈心大师,而是一位穿着月牙白长衫的老者,老者慈眉善目,鬍鬚雪白,身上透着一股子温和的气息。 第103页 “二位,多谢入局。”老者给二人作揖道。 “日月争辉,谁主苍穹,老人家的日月棋局,着实精妙!用来锁住一群污秽之物,实在是大材小用。”凤浥礼貌回礼。 自从入了这棋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不知前路在何方?秦轻尘拉紧凤浥的手,警惕地看着来人。 “公子神识能突破月的结界,来到这里,看来那些妖兽已被您本尊收拾干净了。” 凤浥点头,回道:“我被困木云族的天兽阵,心情不太好,那些不长眼的妖兽吵得我脑壳疼,故而费了些神,将它们一併收拾了。” 老者摸着雪白的鬍鬚说道:“后生可畏,老朽佩服。” “彼此彼此!”凤浥回道。 老者见秦轻尘一脸警惕,却会心一笑,说道:“姑娘,幸会!” 秦轻尘不太想搭理他,但她的教养,让她挤出一抹笑容,回道:“老人家,有礼!” “二位,里面请。” 凤浥抬步就走,秦轻尘不情不愿地跟着。在老者的眼中,一个半大的男孩拖着一个闹别扭的小女孩,如学步的企鹅一样,晃晃悠悠进了房间。 秦轻尘正在搜刮脑子里关于棋局的记忆,很遗憾没有日月棋局四个字。这些年,除了偶尔出去野一下,她大多时间都泡在父亲的书房里,也算是博览群书,但这日月棋局还是第一次听。 沉寂于思绪中的秦轻尘,没有注意到凤浥停下脚步,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后背上,摸着通红的鼻子,不都说美人是水做的,他这身子骨怎么比山中岩石还要结实。 凤浥察觉到后面的异样,转身一看,某人鼻头通红,眼眶泛红,无声控诉着他的暴行。 “我错了。”凤浥先出声道歉。 其实,这事儿也算不得他的错,秦轻尘挤吧挤吧,将要掉出来的泪珠子收回去,揉了两下弄红的鼻头,说道:“不怪你,是我没注意脚下的路。” 两人盘腿坐在老者的对面,替他们斟上热茶,说是热茶,却不见热气,秦轻尘嘴干的厉害,手刚触碰到茶杯,却被凤浥不着痕迹地挡回来,将她的手牢牢锁在自个儿手心里。 秦轻尘暗自吐了一下舌头,心知自己鲁莽了。 “老人家,您设下日月棋局,我们应邀前来,可否告知设下此局的目的?”凤浥开门见山,提出问题。 老者自斟自饮一杯后,缓缓放下杯子,长长嘆了一口气,解释道:“老朽家族世代嫡子都是双生子,一明一暗延续着家族的使命。养在明处的那位养尊处优,活得潇洒恣意,享受着家族的光与明;而养在暗处的那个却整日处在刀锋剑雨里,舔血过活,背负着家族的暗与黑。起先,家族是一方霸主,威震四方。代表光明的日和背负黑暗的月还能遵守祖顺,兄友弟恭,携手共进。百年以后,那一代的月痛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开始觊觎日的地位,因为日对月绝对的信任,月轻而易举将日软禁,靠着神似的长相代替日,登上至尊之位。” “本想日月同辉,没想到弄巧成拙,成了日月争辉,这定然是个悲伤的故事。”秦轻尘说道。 凤浥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捏了捏她的手心,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眼尾的柔情似蜜糖一般甜化她惆怅的心,他是懂她的。 “姑娘聪慧,这确实是个悲伤的故事。日和月作为双生子,因为使命不同,所以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同,格局相差甚远。背负黑暗的月心狠手辣,偏执冷血,夺得至尊之位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久就将百年基业毁之殆尽。” “万物向阳而生,月心生怨愤,欲取而代之,结果却生灵涂炭,万物折损。敢问老先生,在这个死循环中,到底是月的过错,还是万物的错?”凤浥抛出一个难题。 老者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缓缓道来:“小公子的难题,老朽参悟多年,一直未能参透,故而留下这日月棋局,希望有缘人可以替老朽解惑。” 秦轻尘听后,蓦然抬首,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这棋局并非生死局,而是一盘迷局?”若是一盘迷局,能应邀入局之人,定然是活人,这么说来,凤浥没死,他好好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凤公子回归,汐君暂时告退,容我嘚瑟一会儿,走出一个六亲不认的姿势ing 第61章 活着相逢 “没错,这是解惑之局,并非生死局。不过,入局之人,若想脱身,除非能替我解惑,不然将被困棋局,无法出梦。” 得知凤浥还活着的狂喜,被老者当头一桶凉水浇灭。 在遇到凤浥之前,秦轻尘已经在棋局中,经过两场莫名其妙的厮杀,按老者的意思,那是她的梦。若是他们不能替老者解惑,两人将永远活在棋局随机制造的梦中,无法醒来。 “若是我们不能替您解惑,能不能待在同一个梦境中?” 老者面带难色,说道:“很遗憾,不能。” 本想着困在一块儿,就算是做一辈子梦,也是好的。既然不能同死,那就一起生吧! “哥哥,你这次若是敢把生路留给我一个人,我就立马抹脖子来找你,绝不等到两年后。”秦轻尘突然警告凤浥。 第104页 以她对凤浥的了解,今日就算不能破局,他也有能耐把她救出去,亦如那日身陷木云族宗祠险境一样。 凤浥被她说中心思,讪讪一笑,回道:“怎么会,不就是个棋局,难不倒我们的。” 秦轻尘用手比划着名抹脖子的动作,说道:“如此甚好!” 老者沉寂在自己的情绪中,一直在自斟自饮,似乎唯有杯中水可以替他解忧。若不是凤浥看着,秦轻尘真想看看这杯中到底装的是水还是酒? 凤浥见她跑神,轻轻地捏下她的手指,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秦轻尘回神,回道:“我先来,若是跑偏,你还可以救下。” “好。” “你就不怕我跑偏的太厉害,你拉不回来?” 凤浥挑眉一笑,眼中尽是风情,回道:“你不会!” 本想化身饿狼调戏一下凤浥的,却被他四两拨千斤反撩回来,秦轻尘暗自嘆气,这人有毒! 正事要紧,秦轻尘整理一下思路,说道:“老人家,轻尘先答,希望可以替您解惑。” 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面露期待,说道:“姑娘,请。” “老先生,您能设下日月棋局,说明您已经知晓答案,跟本无需他人解惑。” 老先生被她说懵,急切地问道:“姑娘,此为何意?” “你设下日月棋局,真正目的是为了困住地下豢养的妖兽,而不是单纯地求人解惑,对吗?” 老者抿唇,脸色微变,露出苦涩之气。 “若我没有猜错,您是家族这一代的日,而豢养妖兽的人是您的弟弟月。为了復兴家族,你们以各自的方式努力,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某一天,你发现月不但豢养妖兽,还企图以一城百姓作为试验品,试验兽人,你与他起了争执,但他不听劝告,肆意妄为,用药将千佛寺一百零六口人活活毒死,作为对你的警告。你见劝说无用,遂用日月棋局和天兽阵将豢养妖兽大军的地下岩洞封死,想要彻底断了月的念想。谁知月一怒之下,调来木云族养的黑鸟,将你活活分食干净,场面过于骇人,甚至活活吓死了一直陪伴你的小沙弥。” “可这只是经过,而您说我已知晓答案,我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答案?” “答案就是对待善恶的方法。您仁爱苍生,不忍苍生因你弟弟的疯狂行为,无辜丧命。故而设下日月棋局,将妖兽大军永久困死在地底。除恶扬善,这是您的准则,也是日的准则,是为阳。万物向阳而生,正是向善而生。” 老者听后,深以为意。 “您之所以困惑,主要是因为你在怜悯月。他只是在执行祖辈的传统,付出一切代价,只为復兴家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比你还要努力,他明明没有错,但又错的离谱,故而你也煳涂了。” “姑娘一语中的,这确实是我煳涂的癥结所在。” “那是因为你们家族一开始就错了,你们想要的并不是真正的闻达四方,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万世的荣耀。所以你们培养一个阳光的日,放在明面上,接受万人膜拜;暗地里又培养一个月,让他剷除异己,杀人舔血,受人唾弃。” 老者一生的使命,就是復兴祖业。秦轻尘的一席话,如晴天霹雳,将他的信仰炸的七零八落。 凤浥见时机已到,补充道:“万物向阳而生,却被伪善所骗,万物何辜?月本是黑暗中的光明,却被你们用来荼毒世人,月又何辜?” “对啊!一开始就错了,全错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老者面露痛苦之色,困扰了一辈子的难题,竟然是这么个结局。半晌过后,老者释然后一笑,抱拳对他们说道:“多谢二位,替我解惑。” 随后,老者的身影越来越淡,他跟前的茶杯也化作烟雾,随他而去。 接着,秦轻尘清晰地听到机关响动的声音,她刚要喊凤浥,却被他将手放在面前的茶杯上,重重按下。 又一阵天旋地转,她跌倒在地,身子摔得疼,脑袋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卓清听到声响,冲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人,太过激动,有些语无伦次,说道:“小主子...主子...” “咦,破个棋局,竟然多出个人来?”慈心大师凑过来。 秦轻尘揉着眼睛,待看清卓清和慈心的脸后,大喜过望,到处找凤浥,歪过脑袋一看,凤浥躺在她的身下,她的脑袋正好枕在他的胸口上,难怪脑袋没有疼痛的感觉。 凤浥安静地睡着,浓密的睫毛,似孤傲的黑蝶,有种遗世独立的美好。他这么好,若是弄丢了,怕是再也寻不回,秦轻尘拽着他的手,趴伏在他的身上,憋了多日的眼泪,终于能毫无保留地流下来。 她曾在心里计较过成千上万种相遇的方法,大多是死后的相聚。没想到承蒙上天眷顾,他们竟会活着相逢。 日月棋局得破,墙壁恢復原本样貌,一墙的格子整齐排列,格子上的红褐色、青蓝色花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色古纂文。 慈心大师在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他的紫菽果,取出来一看,完好无损,心中悬着的石头缓缓落地。若是这紫菽果出了差池,他能被慈玄念叨一辈子。 第105页 秦轻尘哭着哭着,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凤浥身上,这可急坏一旁的卓清。 他对正在用僧袍擦拭紫菽果的慈心大师嚷道:“别擦了,那果子又飞不了,这怎么办?” “你能耐,你上啊!问我.干啥?” 事关秦轻尘和凤浥,卓清不得不咽下心中的浊气,拉下脸面说道:“慈心大师,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先前有做得不对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前日,卓清被日月棋局所伤,慈心大师费心费力替他疗伤,谁知他醒后,不但不谢他,还处处与他作对,直气的他七窍生烟,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现在他拉下脸面求他,按理说该晾一下他的,但躺在地上的两个是个什么情形,他确实不放心,所以黑着脸下了卓清给铺的台阶。 “将人抬到床上去。” 卓清听后,准备搬人,可他被棋局伤至内脏,刚蹲下身子,还没使上劲,眼前一黑,也倒了。 慈心大师蹙眉,说道:“这一个个,跟朵花似的,碰都碰不得,诚心来讹我的吗?” 衣袖一甩,三人并排,躺到他的木板床上。 慈心虽然不认识凤浥,但看秦轻尘趴在他身上哭的死去活来,大抵也能猜到二人什么关系。故而将秦轻尘安置在最里侧,凤浥睡在中间,卓清那个傻蛋睡在最外侧,替他们挡风。 他替三人一一号脉,发现最皮实的竟然是凤浥,这小子大约好长时间没有进食,除了虚弱,没有别的伤;卓清是内伤,好好将养几日,没有大碍;最惨的是睡在里面的秦轻尘,不但身患魅灵之毒,还忧思郁结,一朝得解,情绪波动过大,受不住晕死过去。 既然知晓病因,那就对症下药。慈心大师开好药方,唤人前去抓药。不多时,有僧人送来小米粥,他餵凤浥喝下后,想着也该醒了。谁知他翻个身,朝着秦轻尘的方向,继续睡去。 慈心大师好心餵他粥,却被餵了满满一口狗粮。将碗扔回托盘中,在房间里一顿翻,找出笔墨纸砚,给慈玄大师写信。 先将入住千佛寺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仔细读后,觉着这些事儿并不能体现他的英明神勇,遂又将如何取得紫菽果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详细描述为了取得这果子,他怎么个九死一生,怎么个不容易,最后委婉地提了下,他心心念念的那本佛经孤本。 不得不说,慈心大师编故事的能力,跟他宣扬佛法的能力有的一拼。等他洋洋洒洒写完,纸摞起来有一尺高,竟寻不着合适的信封来装。 最后,不得不分装在若干个信封中,再在信封上标着序号。 忙完这一切,太阳早就回到汤谷睡大觉去了。秦轻尘和卓清的药送到,他伸个懒腰,稍微活动下筋骨,准备给二人餵药。 外面传来叩门声,“慈心大师,外面来人要寻轻尘公主,让不让他们进来?” 慈心放下手中的药碗,回道:“快请。” 第62章 相爱相杀 凤嬷嬷跟着引路僧人匆匆而来,花颜背着一个挎包紧跟其后,随着她的走动,挎包里面的瓶瓶罐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地声响。 “大师,有礼。”凤嬷嬷与慈心大师见礼,花颜跟着行了一个屈膝礼。 慈心大师还了一个佛偈,见凤嬷嬷一脸担忧,解释道:“三位施主福泽深厚,命中带贵,身体没有大碍,只需服药静养数日即可。” 那日,秦轻尘说去会友人,不会晚归。凤嬷嬷只当她去散散心,没有阻拦,可到了晚上,左等右等,不见她人回来。容城危难刚过,局势尚未明朗,碧云阁正在集中精力清扫各方混进来的残余势力,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凤嬷嬷越想越是后怕。 将能调派的人手,全都派了出去,日夜不间断,地毯式搜索,把容城翻个底朝天,也没寻到她人。 百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这么大动静出来,定是有大事发生。刚刚安抚的民意,又骚动起来。不过,他们旨在找人,并未过度打扰百姓,过了几日,百姓们悬起的心慢慢归位,继续重新振作、安稳度日。 今日,荀大夫突然接到卓清消息,说秦轻尘醒了,在千佛寺。 这句活没几个字,却信息量巨大。“醒了”也就是说秦轻尘之前是昏迷的。虽然她经常昏迷,但这昏迷可大可小,有可能是累的,有可能是伤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宁王府一众人的心病,她的“魅灵”之毒毒发。 荀大夫正在配制一种药,若是成了,会极大减轻她每个月毒发的痛苦。可是这种药工序繁琐,每一道工序都需小心对待,不能随意中断,出一点差池,就会前功尽弃。故而,他得留守在容城府衙,不能跟随凤嬷嬷前来千佛寺。 虽然荀大夫人不能来,但他给秦轻尘准备了一堆药,加上花颜备的,满满一挎包,花花绿绿的瓶子,标着效用和用法。 凤嬷嬷得知秦轻尘在千佛寺,不知她状况如何?更是心急如焚,当即带着花颜快马赶来千佛寺。李叔则留守府衙,处理善后事宜,给碧云阁通信,将派出去的人分批撤回。 凤嬷嬷躬身谢过慈心大师,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碗,药尚是温的。心中有些奇怪,秦轻尘是和卓清一道出去的,听慈心大师话里的意思,却是三个人,还有一位是谁呢? 第106页 慈心大师将这餵药的苦差事交掉,落得一身轻松,身子从门中间挪开,给凤嬷嬷和花颜让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凤嬷嬷撩起裙摆,跨过门槛,走进里屋。室内东西不多,贵在考究,配色适宜,入眼舒适。东北角设一小几,小几设有炉瓶三事,里面燃着上好的沉香,奈何药味太浓,竟将这沉香的香气压住。 花颜顾不得礼数,取下挎包,捧在怀里,疾走至床边,嘴中唤着“轻尘”。 凤嬷嬷尚未站定,被毛躁转身的花颜撞个满怀。因躲避不及时,手中的药碗脱手而出,好在凤嬷嬷武艺高强,抢在药碗落地前,将其托住,可惜里面的汤药飞洒出去,掉在青石地上,星星点点,不成样子。 花颜看着飞过来的药碗,向后面退去,情急之下,自己把自己绊倒,砸到靠床沿躺着的卓清身上。 内伤未好的卓清,被花颜这么一砸,又添外伤,胸口一片猩红。不过,花颜这一砸,疼痛过度,他人醒了。 看到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身上折腾,他忍着痛,沙哑出声道:“花颜,我是说过娶你,你也用不着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 花颜正捡着散落在卓清身上的药瓶,就听到他的公鸭嗓,说着令她脑门冒火的话。 倏地起身,将收拾到一半的挎包往卓清身上一扔,居高临下地看着卓清,说道:“我就看看你死透没?狗嘴里还能往外吐字,看来没死透。” 花颜话音刚落,卓清感觉一股子热流从胸腔中激流而上,顺着嗓子流入口腔之中,嘴里顿时一片腥味。 “快让开。”卓清眉峰凝成一团,鼓起的嘴巴呜咽出声。 花颜没听清他的话,把脑袋凑过去,想要听个仔细,谁知卓清腾出捂在胸口的手,一把将她的脑袋推向别处。 他嘴里的血堆积过多,一下子喷出来,花颜的脑袋躲开,但身子还横在他跟前,吐出来的血,大部分落在她的衣裙上,点点红梅,透着妖艷的红。 “卓清,你混蛋!” 花颜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房顶的瓦片,跟着震了几震,掉落一片尘埃。 “好吵!” 随着这声慵懒地控诉,卓清整个人从床上飞起来,连带着离他不远,双手叉腰,怒目横视的花颜,一起栽倒在远处。 卓清身上的药瓶,跟着霹雳啪啦一阵响,被摔得七零八落。花花绿绿的药丸,滚得到处都是。 凤嬷嬷捏着抢救回来的药碗,说道:“我的祖宗们!” 凤浥半坐起身,眯着眼睛,扫过一屋子乱局,说道:“嬷嬷,轻尘的药里还需加一味苍朮(zhu,第二声),她怕疼。”说完又倒回去,面朝秦轻尘,睡得香甜。 慈心大师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苍朮都忘加了!”说完提起桌上的笔,在药方上添上苍朮两个字,唤来弟子,重新去配药。 凤浥活了!凤嬷嬷愣在当场。当日,天雷滚滚,妖兽群吼,木云族宗祠炸成那样,他竟然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这算不算老天开眼,眷顾了他,也眷顾了秦轻尘。 “慈心大师,能不能给他的药,也加点苍朮。”花颜本想推开压在身上的卓清,可乍一看,他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嘴唇干裂,嘴角有残留的血迹,看上去就跟个纸片人似的,稍微用点力,可能会折成几段。 慈心大师看了眼滚做一团的两个冤家,眉毛一挑,嘴角含笑,说道:“既然女娃娃开口,那自是可以的,我这就来加。” 抽出卓清的药方,挥毫泼墨,龙飞凤舞之下,“苍朮”两字写好。跟之前一样,唤来人,去重新配药。 “方丈,不好了!” 两个僧人从远处小跑过来,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水桶,跑的太急,水洒了一路,只余桶底少许;另一人手中握着一个水瓢,紧跟着前人。两人皆面带急色,步子凌乱,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慈心大师将笔搁置在砚台上,移步到门前,问道:“发生何事?” “方丈,活了,不是,死了!”前面那人站定,可能是跑的太急,话也说不利索,不知所云。 慈心大师听后,一脸懵逼,问落在后面那个,“你说,怎么了?为何如此慌乱?” 拿水瓢的那位,比前面那个还急,喘着粗气,回道:“方丈,他说的不对,是死了,活了!” 驴头不对马嘴,慈心大师到底沉稳些,他眼皮一撩,说道:“你们先喘口气,慢慢说。” 拎水桶的人,放下手中的水桶,双手撑在腿上,半蹲着身子,喘着粗气。等他平復完,方才直起身子,打了一个佛偈,回道:“方丈大师,后院里那棵死去多时的松柏活了。” 慈心大师眉峰拢起,问道:“是那棵需十人合抱的松柏吗?” “回方丈,正是。”拿着水瓢的僧人也恢復过来。 “走,去瞧瞧!” 慈心大师来千佛寺时,这里寸草不生,一片荒凉,后院中央立着一棵高大的松柏,看年岁不下千年,可惜它也未能逃脱厄运,枝叶凋零,枯死在庭院中。 慈心大师离开后,凤嬷嬷总算接受了凤浥活着归来的事实。帮着花颜,将卓清扶到隔壁屋,安顿好之后,回来收拾房间。 第107页 没要凤嬷嬷数落,花颜乖乖地分拣着药丸。花颜虽然看着凶神恶煞,但其实是只纸老虎,在绝对的强者凤浥面前,比小奶猫还要乖上三分。这些药丸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平日里谁要是砸她一瓶药,她决计能将人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今日,凤浥随手一挥,卓清连带着一挎包药瓶,全砸在地上,按理说,她应该找他评下理的。 今日,她不但忍了,还亲自收拾残局,用油纸将药丸分门别类包好后,再将地上的残片收拾干净。 碍于凤浥在场,花颜这只小哈巴狗,没办法靠近秦轻尘,只得缩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 待凤嬷嬷将重新熬好的汤药端来,花颜终于等到机会,她要亲自给秦轻尘餵药。这样,凤浥总不能将她一衣袖挥走。 “这儿我来,卓清的药也熬好了,你去照应着点。”凤嬷嬷说道。 “师父!”花颜撒娇,她可不想单独跟卓清待在一起,想想都浑身不自在。 “不行,你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凤嬷嬷无视她的撒娇,直接伸手赶人。 花颜看着门在眼前阖上,撅着嘴巴嘟囔道:“师父,坏人。” “你把人气的吐血,当然得亲自去赔礼道歉。”凤嬷嬷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花颜无计可施,只得慢慢挪去隔壁,几步路的距离,她磨蹭了好久才到。 给卓清送药的小沙弥急着要走,将药丸把她手中一塞,说道:“姐姐,大哥哥就交给你了!” 说完一熘烟跑开,听说后院的那棵千年松柏復活,小沙弥赶着去瞧热闹。 第63章 双双修养 凤嬷嬷端着碗来到床边,秦轻尘昏睡在里侧,怎么绕过谁在外侧的凤浥给她餵药?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凤嬷嬷是凤国人,且与凤舞交好,但凤浥是何许人?她是不知情的。要不是这次他在木云族宗祠失踪,秦轻尘伤心过度,昏迷中说漏他的身份,她也不会知晓他是凤国太子这回事。 “嬷嬷。” 凤嬷嬷从沉思中惊醒,对上一汪清泉般的眼睛。 “小浥。” 凤嬷嬷下意识的叫他小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合适,改口道:“帝师大人,您醒了。” “嬷嬷,我是小浥,以后请多多关照。”凤浥双手撑在床沿上,挣扎着坐起来,给凤嬷嬷行了一个躬身礼。 少年嘴角咧开,带出一抹笑容,眉眼弯弯,看着端着药碗的凤嬷嬷。 上次见面,他是秦轻尘的救命恩人,凤嬷嬷对他敬爱有加,尊敬多于爱意;这次见面,他以晚辈的身份,请她多多关照,凤嬷嬷心中悲喜交加。 自秦轻尘及笄之后,与所有的家长一样,凤嬷嬷也开始着急秦轻尘的婚事。虽然嘴上不说,但她时常想像着,什么样的男子可以配的上她的轻尘?说实话,她想过,但没有结果。 秦轻尘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还无需如此着急,慢慢寻找能挑到一个满意的。可她是宁王与凤舞的女儿,天元帝亲封的一等荣华公主,有这重身份在,她的婚事很可能成为有心人砧板上的肉,由不得她自个儿做主。 离开梅城,来到金陵后,凤嬷嬷的焦虑更加严重,就怕哪天一觉醒来,黄门抱着一卷赐婚圣旨候在府门前。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凤嬷嬷瞒着秦轻尘,让碧云阁将天下适龄的世家子弟查个底朝天;作为府中的老人,李叔比她还急,两人常常抱着小册子,研究谁做他们家女婿合适,挑来挑去,却没个称心如意的。 那日,大鹏鸟带着凤浥和秦轻尘从天而降,两人相视一眼,“就是他了!” 凤浥是个争气的,没让他们费什么心,就把秦轻尘吃的死死的。看着他们出双入对,打情骂俏,凤嬷嬷和李叔喜上眉梢,一心静候花开。 谁知突生变故,为救秦轻尘,凤浥失踪了。看着秦轻尘强装坚强,整日疲于奔命,直至心力交瘁,昏迷不醒。凤嬷嬷心如刀割,想着若是不曾相遇,会不会不会这么痛。 如今凤浥死而復生,凤嬷嬷本该高兴的,可是因为他的失踪,秦轻尘因爱伤身,她害怕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故而悲喜交加,不知所措。 “嬷嬷。” 凤浥见凤嬷嬷眼神发散,面带纠结,再次出声提醒。 凤嬷嬷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回道:“抱歉,小浥。年纪大了,容易走神。” 说完,她用手试了试药的温度,刚刚好。 “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药我来餵。”先前,慈心大师餵他喝过小米粥,胃中有食,体力恢復了些。 “你刚遭过大难,需好好休息,还是我来吧!”凤嬷嬷看他消瘦得厉害,心生不忍。 凤浥伸着的手,并没有放下,隔着药碗与凤嬷嬷对峙。 “罢了!”凤嬷嬷将药碗递给他,摇着头关门离去。 痴男怨女,谁怨不得谁。凤浥失踪,秦轻尘伤心欲绝,忧思成疾,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凤浥一个人被困,日子定然更难,谁又来心疼他。凤嬷嬷想着,都活着,就好。 凤浥护着药碗,一小步一小步挪回床边,将药碗安置在床前小几上,换了两声“轻尘,喝药了!” 秦轻尘安静地睡着,没有动作。 第108页 凤浥无奈地摇头,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再不醒,虫子要啃你脚指甲了。”这是秦轻尘最怕的事儿,儿时只要拿这句话出来唬她,她一准乖巧听话。 可今日,这话如滴水入江,一点水花都没有。 凤浥试着运功,气提不上来,仅有的那点真气,被他刚刚用来摔卓清,用完了。早知道身体虚弱成这样,刚才就不任性,留着真气现在用才是正途。 从未想过,我们目中无尘,睥睨天下的帝师大人,也会有这么一天。在连连嘆息之后,凤浥用手助力,终于将左腿挪回床上,借着巧劲,右腿艰难地上床。 折腾了这两下,他的额头有汗珠溢出。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渐渐变凉,顾不上擦汗,他用左手环着秦轻尘的脖子,将她半托在怀里,低声诱哄道:“尘儿,张嘴。” 秦轻尘红唇紧抿,没有一丝缝隙,凤浥手中的勺子,无处可送。 眼看着药的颜色渐暗,凤浥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想起那日在玉镜峰,她用嘴给他餵药,方法虽然笨了点,但也是个法子。 凤浥是个行动派,当即喝了一大口药,覆在秦轻尘嘴上,撬开她的唇,将药度给她,苦味瞬间充斥两人的口腔,秦轻尘本能地蹙眉,轻哼一声,药顺着她的咽喉滑进去。 她的轻哼,如九重天的天雷,砸在凤浥的脑门上,脑子里顿时烧成一片慾海。 他勾起舌头,在她的唇齿间扫过,竟是甜的。先是苦极,再是甜极,这种极与极的相碰,诱惑是致命的。 凤浥如鱼得水,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在脑中的慾海快要决堤前,险险剎住车。药还有小半碗,但这个方法决计不能再用。 秦轻尘终于从窒息中解脱出来,大口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着,勾勒出身体的线条,她虽然不如同年人发育的成熟,但该有的也渐渐有了雏形,隔着衣衫,也是玲珑有致,加上特有的女儿香,散在她周遭的空气中,若有若无,甚是撩人。 凤浥感觉鼻头一热,心说不好,丫头长成,他的定力竟差到如此地步。 “尘儿,对不住了。”凤浥趁她张嘴,使出仅剩的功力,点了她的穴道。 心中默念清心咒,凤浥总算把剩下的药餵完。闭眼在她的身侧轻轻一勾,蜷着手指摸到她的巾帕,替她将嘴角的药汁擦干净。 忙完这一切,凤浥浑身没有一处干的,全是汗。 解开她的穴道,凤浥倒回床上,曲臂望天,想着心事。可能是累极,没想多久,眼皮越来越重,慢慢阖上眼睛,昏睡过去。 秋去冬来,雨露化雪。 秦轻尘和凤浥足足养了半月,才恢復生气。经过这段时日的休整,容城也跟他们一样,重获新生,人们选择将伤痛尘封在记忆中,带着亲人的厚望,勇敢向前走。 在这期间,太子不放心应王,提前回京復命。与来时的姗姗来迟不同,太子殿下归心似箭,不日秦轻尘就收到京中递来的消息,太子安然回京,拿容城之事,好好做了一顿文章,在朝堂上占尽上风,压得应王抬不起头。魏新志被隔离关押,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协同彻查。至于薛老太师自屠满门,以死谢罪之事,一众朝臣对此选择性遗忘,除了秦瑞言在奏报中提过,旁人再未提起只言片语,那位老人的决绝,未能在朝堂这个漩涡中激起一点水花,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有意思的是,秦轻尘和凤浥人在容城,那些平日专挑人错事的御史大夫,竟然不吝啬华丽辞藻,将他们好好夸了一顿。 当然,在秦瑞言的推波助澜下,太子殿下分得最大的好处,声望高涨,一时间风光无限,无人能及。为了显示倚重,天元帝让太子辅政,并将筹办皇太后寿宴的差事交给他负责。而应王受魏新志牵连,被天元帝训斥多回。太子与应王的矛盾也随之水涨船高,恨不得随时拔刀将对方捅死, 此次救灾,沖在最前线的睿王表面上什么也没捞着,继续做着他的闲散王爷。不过,朝中不少年轻官员,纷纷为他鸣不平,觉得天元帝处置不公。 有些心怀正义,满腔抱负的年轻官员,仰慕他的风骨,想要与他结交,奈何这位睿王殿下,深居简出,竟没寻到机会。 秦轻尘窝在软榻上翻读碧云阁呈上来的奏报,突然放声大笑,凤浥的视线从书本上离开,狐疑地看着她。 “什么事儿,乐成这样?” 秦轻尘话没说出口,就蜷着身子,在软榻上边滚边笑,笑着笑着,人掉落在地,顾不上疼,继续笑得花枝乱颤。 凤浥放下书本,走到她跟前,白皙修长的手指,贴在她额头上,试下温度,正常。既没发烧,她这是抽的什么疯? 抽出她顶在脑门上的奏报,凤浥大致看了一眼,嘴角微动,眼睫轻颤,但很快恢復正常,风动无痕,依旧是翩翩佳郎。 将奏报往她脑门上一扣,说道:“碧云阁的云使太过八卦,换了!” 秦轻尘向来护短,一只手拿掉脑门上的奏报,另一只手撑地,一跃而起,噘着嘴嚷道:“我的云使文采斐然,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 她红唇微翘,似含雨后苞待放的山茶花,撩动一池春水。 凤浥眯眼,颤动的眼睫下,眸中闪着危险的亮光,身子前倾,说道:“尘儿说的没错,我是羡慕嫉妒恨。不光是我,金陵的二位,要是知道你的云使,将他们的日常描写的如此精彩,想必更会羡慕嫉妒恨。” 第109页 第64章 争抢奏报 秦轻尘撇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鼓着劲儿回道:“你想怎样?” “卓清,将这本奏报,加急送回金陵,务必要交到睿王和安小王爷手上!” 卓清人刚出现在门前,秦轻尘手中的奏报,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向他飞过去,落在他的怀里。 凤浥手都没抬,秦轻尘手中的奏报就这么飞去卓清怀里。武功比不上他,脑子还算灵活,秦轻尘忙出言阻拦,“卓清,奏报还我。” 眼见两位主子在斗法,卓清没敢伸手取出怀里的烫手山芋,以一个好笑的姿势僵在原地,面露难色。 “送!” 卓清垮下脸,对秦轻尘说道:“小主子,我心是向着您的,您不能怨我。” 说完,僵着身子,倒退着往后挪,不时看向凤浥,求他收回成命,让他多活两天。 天书阁阁规森严,这些书史虽然个性使然,但在凤浥面前,比老鼠见到猫,还要乖巧。他若不点头,这奏报很快就会出现在秦瑞言和秦瑞恆手中。一想这奏报中添油加醋的描写,被秦瑞言和秦瑞恆知晓,她也不用回金陵了,直接打包滚回梅城,说不定能多活几天。 以秦瑞恆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知晓她的人,在背后编排他与秦瑞言,他决计会派人,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想到这些,秦轻尘感觉后背一凉。 “花颜,将卓清手中的奏报抢回来!” 花颜从门前路过,见卓清端着张死人脸,跟个螃蟹一样,从屋内倒着出来,正要凑过来看热闹,得到她的指示,顺手将卓清怀里的奏报拿过来,附带着踹了他一脚。 卓清没有防备,被她踹倒在地,见奏报被抢,难题得解,干脆躺在地上装死。这段时日他的日子可谓艰难,凤浥,他不敢惹;秦轻尘,他惹不起;花颜,他惹不过。 “怎么这么弱?”花颜见卓清一动不动,心中不免疑惑,这傢伙身子骨强壮,武功又好,莫说是她的一脚,就是老虎踢他一脚,也不会倒地不起啊! “是啊,这么弱怎么行?还是去无人谷再歷练个几年吧!” 卓清一听,倏地爬起来,哭丧着脸求道:“主子,我错了,这就去戒律堂领罚,求您别罚我去无人谷。” 凤浥脸色如常,没有回话,卓清了解凤浥,没有表情,就代表没得商量。都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这只无辜的鱼,看来是躲不过去无人谷的命运了。 收起哭丧的脸,卓清准备认命。 “等一下,花青不在,他现在是我的护卫,你让他去无人谷,谁保护我的安全。”秦轻尘面上在跟凤浥讨价还价,暗地里拼命跟卓清使眼色,让他脚底抹油走人。 花颜看了几人神色,心知秦轻尘和凤浥斗法,卓清又无辜躺枪。不知道是不是正义感爆发,还是什么原因作祟,她竟敢在凤浥的注视下,将他的人劫走。 “一,二,三,跑...”花颜拖着卓清跑路,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扔给秦轻尘,说道,“轻尘,接着。” 秦轻尘抬脚起跳,想要去接花颜扔过来的奏报。 不想,那份向她飞过来的奏报,在空中打弯,落回凤浥的手中。 他比她高一个半头,她巴拉着他的肩膀,想要借力,去抢奏报。 难得她今日如此精神,凤浥觉着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分外有趣。故意将右手抬高,等着她去抢。 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秦轻尘借着力,起跳成功,腾出右手去够他举在半空中的奏报,葱削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奏报的一角,人却失力落下。 凤浥高举着奏报,说道:“尘儿,以后只许爱我一人,不许关注别的男人,好不好?” 听了这话,秦轻尘眨巴眨巴眼睛,搞了半天,这位大神是在吃醋,一大早跟她抢奏报,威胁她,竟然是在吃醋,吃秦瑞言和秦瑞恆的醋! 这醋吃得好没道理! 秦轻尘觉得冤得慌,他强吻她,让她出丑,那就吻回去,谁怕谁!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在与凤浥较劲这件事上,秦轻尘向来不过脑子,想啥是啥。蓦地睁开眼睛,趁他正在动情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奏报,扔到案台上。拽着他的腰带,用擒拿的姿势,将他反扑在软榻上,秦轻尘跟一只哈巴狗,跳进他的怀里,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将他压制在软榻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凑到他唇上,胡乱一顿啃。 难得软玉主动入怀,凤浥放软身子,躺在那儿,任她胡作非为。显然,他的小野猫,空有野性,技术却不得要领,几番折腾下来,他温润的红唇肿起来,皮破了几处。 许是觉察到嘴中的腥味,秦轻尘抬起头,舔了舔嘴唇,看着自己的杰作,脑袋一懵,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伸手摸着凤浥的嘴唇,问道:“疼吗?” 凤浥缓缓睁眼,眼神迷离,回道:“甜,不疼。” 秦轻尘手指上沾染着他的血,放入嘴中吮吸,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甜。 她的无心之举,在凤浥看来,却是绝顶的诱惑,伸手托着她的颈部,天旋地转间,两人换了个位置,这次凤浥的动作不似以往轻柔,用他的方式,将秦轻尘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连连告饶,签下若干不平等条约。诸如,以后只许看他一人,心里只许有他一人,只许爱他一人,之类的。 第110页 不要以为签下不平等条约,今日这茬就算翻篇。临了,那封奏报,还是被凤浥没收,美其名替她保存,实则是握住手中,指不定哪天拿出来威胁她。 这一局秦轻尘输的忒惨,想她活了十七年,哪次不是算无遗策,怎么今日输得如此惨?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 威胁,谁不会。 若想威胁凤浥,除非自残。秦轻尘先是拿出佩剑,觉得太长,万一控制不好力度,她的小命可就没了。凤浥曾说过,她若是死了,他会将她带回凤国,立她为后,再娶上七八十个美妃,每日按时去她的寒棺前晨昏定省。他向来说到做到,她若敢死,他绝对会娶一堆莺莺雀雀回去,搅得她不的安宁,恨不得重新活过来。 长剑不行,那就匕首。她将匕首在手中比划几下,寒光直闪,冷气逼人。这把匕首跟送花青那把是一对儿,同样小巧玲珑,削铁如泥。捲起衣袖,用匕首在胳膊上找位置,既要看起来够吓人,还要控制好力度,真没那么容易。 “你做什么!” 秦轻尘抬头,对上凤浥眼睛中的寒凉,凉意从脚底往上直窜,整个人如置身冰窖一般,冷得直颤。 手中一空,匕首被他夺走,掌心溢出青蓝色火苗,匕首瞬间化作一滩铁水,滴落在地。 秦轻尘不敢再看他眼睛,低着头装死。她的性子,凤浥了如指掌,在这关头,她若再敢编胡话骗他,定然死得比那把匕首还要惨。 荀大夫研制的新药已成,正在用动物试药,试药过程出了些状况,他过去看一眼,也就这一眨眼功夫,她竟然拿着匕首,在胳膊上比划。那把匕首是千年寒铁所铸,她本就染毒,若是再被这寒气所伤,后果不堪设想。 本想划拉个小口子,让凤浥心疼几日,不再寻她麻烦,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秦轻尘心中那个悔,无法言说。 “把这些书抄完,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凤浥显然没有消气,声音中的寒气更甚。 秦轻尘心口一松,抄书没问题,就当是练书法,这个她拿手。迫于凤浥的淫威,秦轻尘缓慢抬头,装作一脸知错的样子。 “这些,全要抄?” 待她看清凤浥给她准备了多少书后,险些炸毛,在临爆发之前,勒住快要脱缰的愤怒,刻意压低声音,回道:“好,我抄。” 往日只要她放低姿态,凤浥也不会太过较真,双方各让一步,事情就算过去,可今日,他脸上的寒意一点没减,盯着她的眼眸似万年寒潭水,冻得她脑壳疼。 “卓远,卓峰,卓然,你们也出来。” 卓远、卓峰、卓然三人皆捧着书,加入卓清的队伍,书摞得太高,遮住了几个人的脑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他们的表情很精彩。 第65章 被罚抄书 秦轻尘按住胸口,闭上眼睛,默念数遍:“我喜欢练字,我喜欢抄书!” 一番心理建设完毕,她觉着抄书甚好,既可以练字,又可以增长学识,还可以静心,于身体有益。 “你们办完差回来,本就辛苦,把书送去书房,都回去休息吧!”秦轻尘体谅他们夹在中间的辛苦,让他们放下书离开。 “书房炭炉坏了,她怕冷,送去我房间,每天需抄完十本,方可就寝,我会亲自监督。” “我今早跟嬷嬷提过炭炉的事儿,她说今日给我买。”秦轻尘弱弱地说,开玩笑,抄书也要看心情的,有这尊神在一旁监督,还怎么抄? “行,若是嬷嬷买回新的炭炉,你就去书房抄,若是没有,你来我房间抄。” “我可以回自己房间抄,我房间地方小,没有炭炉,也不冷。” “我冷,若是你非要在自己房间抄,也不是不可以,再加十本,每日二十本,算是对我挨冻的补偿。”凤浥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抬脚走人。 衣袂飘飘,银花朵朵。 等到凤浥走得没影儿,卓然放下手中的书,哭丧着脸说:“小主子,您可千万别置气,伤神又伤身。”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我不生气!”秦轻尘望着凤浥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道,“你们把书送去书房,散了吧!” “是!” 卓然还想说点什么,被卓远一把拉走,卓清今日一大早刚吃过亏,自是不敢废话,脚底抹油,跑的那叫一个快。 卓峰大部分时候都是充当秦轻尘的暗卫,与花青一明一暗,护着秦轻尘,早就习惯听从她的吩咐,抱着书走在最前面,径直向秦轻尘院中的书房走去。 “卓峰,你回来。”卓然嚷道。 卓峰眉头一皱,好看的眉眼堆在一起,说道:“怎么了?你不是要急着回去陪子墨温书,墨迹什么?” “你路错了,小主子不是让送去她书房的,怎么就错了?”卓峰不服。 “开玩笑,咋主子既然打定主意,要小主子去他房间抄书,凤嬷嬷今日就肯定买不到炭炉。”卓然嘴角微翘,一副笃定的样子。 “卓峰,送去主子房间吧!今日一大早,主子让我传信德叔,今日容城所有商铺,不许出售炭炉,凤嬷嬷就算能买到,也定然是坏的。”卓远悠悠地说道。 第111页 “这下信了吧!”卓然挑眉,好不得意。 “小主子心肺不好,凤嬷嬷定然会採购上好的银炭,据我所知,容城所有上好的银炭,都由咱们供货,没有银炭,有炭炉也没用。”卓清插话道。 “府衙一点银炭库存都没有?”卓峰问道。 “容城刚刚乱完,碧云阁已将潜伏在这儿的他国暗哨,处理的差不多,因为先前的救灾,碧云阁险些暴露,所以在清理暗桩上,一直低调行事,故而需要一直隐身的天书阁暗中帮忙扫尾。普通百姓是用不起银炭的,只有富贵人家和披着穷人外衣的细作才用的起银炭,所以今年的银炭,每一担去处,都卡的特别严。小主子早前就打算回京,李叔就没有採购银炭,目前,府衙是没有银炭的。” “府衙没有银炭库存,主子房间要是有银炭可用,小主子定然会怀疑的。”卓峰觉得主子有些幼稚,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得这劲儿胡闹。 卓然不以为然,说道:“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小主子,智商直线下降,比三岁孩子好不了多少,逻辑成迷。” “赶紧走罢!小主子聪明着呢,你们别咸吃萝蔔淡操心,他们二位,一位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们屁事,再说,你们替小主子鸣不平,你们打得过主子吗?”卓清用今日的血泪史,现身说法。 卓清的话,点醒众人,将书送去凤浥的房间后,抢着出外勤去了。谁也不敢待在凤浥和秦轻尘两口子眼皮子底下,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等众人散去,李叔和凤嬷嬷走出来。 “李叔,最近碧云阁的孩子们太过辛苦,这上等银炭若是太难弄,就不要了。” “嬷嬷说得有理,确实该让孩子们好好休整一下了,银炭的事儿,不急。”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去忙活。 凤浥选的书,又厚又难懂,每日抄十本,可不是小数。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秦轻尘才抄完半本,但她倒是不急,边抄边理解书中的深意。 手中抄的这本,她曾读过,不过读的是简版,如今手中这本,内容更详尽,曾经一知半解的文意,今日竟能理解透彻,甚至延展开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一知半解才可怕。若是今日不抄这书,在道与法之间,仁与贤之间,她的有些想法其实是带有主观偏见的。 秦轻尘一旦专注于某事,就会进入忘我状态。 待凤浥回来,远远看到佳人投射在窗棂上的剪影,随着烛火的跳跃,忽明忽暗。心中蓦地一暖,她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击中他心中的柔软。 “小浥。” 闻声望去,凤嬷嬷正站在院中的槐树下,拎着食盒,温和地看着他。 “嬷嬷。”凤浥不确定秦轻尘会不会来他房间抄书,故而忙完阁中的事儿,火急火燎赶回来,竟没注意到,这院中还有人。 “给。” 凤嬷嬷将食盒递给凤浥,临走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说道:“加油!” 凤浥勐地抬头,看向凤嬷嬷急速离去的身影,脸色微红。他面上再云淡风轻,骨子里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儿郎,被长辈看破自己那点小心思,也会难为情。 站在院中,吹了一会儿冷风,待脸上潮红褪去,凤浥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回来了。”秦轻尘没有抬头,埋首写着字。 “恩。” 简短的两句对话,如平常夫妇一样,丈夫外出归来,妻子留着灯练字等待。凤浥微微蜷下手指,勾紧手中的食盒,指节分明,白皙中透着淡粉。 凤浥突然有种冲动,希望时间可以停止,永远逗留在这一刻。他们如世间的寻常夫妻一样,白日,他外出挣钱,养活她和孩子;晚间,她在家练字等他。如果上苍垂怜,他还希望有一个长得像她的孩子,性子温和,等她老了,可以承欢于膝下,陪她聊聊天。如果上苍不允,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他可以把她宠成孩子,他会努力活得久一点,不让她一个人落单。 许久不曾听到响声,她转过头去,望了一眼,见他在发呆,出声提醒道:“你怎么了?” 凤浥勐地回神,回道:“没事儿,想了些事情。” “想什么呢?” 凤浥将食盒摆在软榻旁的小几上,他回身说道:“想着,怎样才能娶到你。” 秦轻尘一惊,手中笔滑落,等反应过来,惊唿道:“我抄的书!” 凤浥隔空取回她的笔,墨中掺有梅花汁,狼毫上隐隐有股子墨梅香气,跟她身上的味道相似,浓淡得宜,甚是好闻。卓远这傢伙成了精,这墨大抵是他特意配制的。他喜欢她,看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先是凤嬷嬷的加油,再是卓远特制的墨,所有人都在努力助攻,就是不知道面前这只榆木疙瘩,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凤浥将笔还给她,顺势拨了拨她的鼻尖,嫩滑细腻,吹弹可破,触感与观感皆不错,心里又痒痒起来。 那种感觉一起,很难压下去,凤浥生硬地转移话题,说道:“去吃饭。” 手缩在衣袖中,不敢去牵她的手,独自走在前面,谁知她却跳过来,挽着他的手臂,晃悠几圈,说道:“别生气嘛!我又没说不嫁你。” 第112页 凤浥依旧沉默不语,僵硬着身子将食盒中饭菜端出来,摆放好碗碟。 秦轻尘偷瞄了他一眼,回来时还算正常,怎么就生气了?她都是嫁了,他不应该喜笑颜开,漫天放烟花,庆祝才对。 默默嘆口气,在他对过坐好,等他宣布开饭。 凤嬷嬷的手艺很好,还兼顾了两人的口味,秦轻尘看他一直在吃那盘冬笋炒肉,小心将筷子凑过去,夹了一筷子回来,味道绝佳,吃了一筷子,还想再吃,偷摸着看他,脸色不似先前暗沉,又把筷子凑过去,准备再夹一些尝尝。 “等下!” 听到他出声,秦轻尘嗖地撤回筷子,埋头巴拉碗中的白饭。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她总觉着相爱的人,应该心意相通,不需要谁刻意迎合谁,那样两个人都好累。 她讨厌现在的相处方式,他无时无刻地关心,像一道枷锁锁在她的脖子上,挣不脱取不下。她知道他爱她,她不敢生气,甚至连无理取闹都觉得愧疚。她小心翼翼地应对,害怕他生气,害怕他伤心,害怕他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害怕他哪天想明白,他需要的是一个妻子,不是一个只会听话的孩子,怕他弃了她! 自幼父母早殇,她成了弃子。所以当遇到一个愿意全身心爱她的人,她如枯木逢春,死死地抓住他的臂弯,在懵懂的年纪,对他许下长大嫁给他的承诺,将他牢牢缠住。 所以,比起他的专.制,她更可恶,她恨这样的自己! 第66章 开诚布公 “给。” 凤浥将竹笋炒肉端到她的面前,见她坐着未动,柔声提醒道:“喜欢吃,就多吃些。” 秦轻尘埋着头,瘦弱的身板躬着,透着浓烈的颓废。 她向来从容淡定,偶尔会撩起爪牙胡闹,但绝不会颓废,凤浥吃不准她这是怎么了?近来容城诸事顺利,唯独今日与他生过些许摩擦,但凤浥自认为力度控制的还算好,并未真正触到她的痛点,纯粹是些玩笑,她若坚持不抄书,他也不会强迫。可她此刻的反应,却让他乱了心绪,想要靠近给她温暖,又怕弄巧成拙。 而秦轻尘思来想去,决定与凤浥开诚布公,这样对彼此才公平。 蓦地抬头,泪盈于睫。 “凤浥,我们需要谈一下。”秦轻尘对上他的雪眸,眼里透着真诚。 “好。” 秦轻尘坐直身子,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缓缓说道:“凤浥,儿时许下嫁于你的承诺,并不是孩童的稚言疯语,诚如你所知,我父母早殇,作为弃子的我,贪恋你的关爱,想要永远将你绑在身边,我就学着话本里的情话,对你许下承诺。自小惯于算计的我,那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是错的,甚至会暗自得意,今日我为当年的无.耻,向你道歉。” 怒意似沙漠狂沙聚集,白皙的手指嵌入掌心,有血丝渗出,落在他银色的袖袍上,雪眸通红,他暗沉着嗓子,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你幼年时把玩在掌心的一只猎物,如今你玩.累了,不想要了,在将它扔掉之前,好心地告诉它真相,以彰显你的仁慈。” “不是的。”秦轻尘倏地起身,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我倒要听听,你想怎么处置这只蠢笨的猎物。”凤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似在自嘲。 “我没有不要你,我是怕你不要我。”秦轻尘越说声音越低,跟个蚊虫在低声嗡嗡似的。 凤浥眸中的怒意褪去几分,眉毛依旧拧着,他撩着眼皮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我觉着...”秦轻尘偷看了凤浥一眼,暗骂自己没用。 “你觉着什么?” “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所以你跟个爹似的,日日管着我,一有不满意,就威胁恫吓于我。或者说,你是被我儿时编制的梦罩住,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不怨你,是我咎由自取。若是哪天你梦醒,觉得我是个小骗子,不想再跟我玩这幼稚的游戏,就一脚把我蹬开,跑回凤国娶上百八十个妃子,逍遥快活去。”秦轻尘鼓起最后的勇气,总算磕巴着说完,逻辑可能不太通,但他聪慧无双,自是能听懂的。 “你竟是这样想的?”凤浥无语望天,这大晚上的,她突然不吃饭,暗自抹泪,竟是为这么个奇葩理由。不过,她这话,他倒是乐意听的。她在乎他,怕他不要她,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他之间,不再是他对她的单箭头,而是双箭头。 “恩。”秦轻尘诚恳地点头,心想我认罪态度如此好,他也许会宽大处理。 凤浥心情跟过上车一样,刚还在谷底伤神,一下子又飞上云端。这丫头果然是他的劫,跟她待在一起的日子,他这心脏都比平日精神些,动不动就跟脱缰的野马,不知跑向何方。 虽然心里乐开花,但面上还要装出生气的样子,“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 他话尚未说完,秦轻尘再也克制不住,眼泪哗哗地往外冒,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副你再说,今日我就哭死在你跟前的架势。 凤浥没想到装腔作势的后果这么严重,瞬移到她身边,找了半圈,没寻到巾帕,将手心的血丝在衣服上胡乱擦干净,用手背给她拭泪。 可她的眼泪就跟黄河决堤似的,汹涌而出,越擦越多,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那时小,不懂事,怕你跟爹娘一样不要我,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不想...” 第113页 她的眼泪就跟刀子似的,整齐地插向他的胸口,疼得他脸色发白。平日里,她闹腾,他还能想法子治住她,可她一哭,他脑子就发懵,什么法子也没有,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凤浥真想抽自己两大嘴巴,他说什么不好,偏偏说“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如今,要怎么收场。 无计可施,只能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听着他的心跳,自己平復。 他的胸膛宽厚温暖,心跳铿锵有力,给人一种安全感,秦轻尘哭着哭着,脑袋发懵,站着睡着了。 待她安静下来,凤浥的心才好受些,低头一看,折磨了他半天的人,竟然窝在他怀里睡着了。本想将她抱上床,可眼睛扫过桌子,她碗里的饭还余大半。前日刚运功替她驱过余毒,这几日要好好进补才行,决不能空着肚子睡觉。 “轻尘...醒醒,现在不能睡。” 凤浥扶住她的胳膊轻轻地晃了几下,她小脸皱成一团,在他怀里换个姿势,揽着他的腰,继续睡。许是刚才哭得太勐,中途还打了一个哭隔。 凤浥又试着叫了几回,都没有效果。 秦轻尘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嘟囔道:“花青,别吵。” 凤浥一听她梦里喊花青,胃里又酸起来,火气上头,不捨得伤她,只能将满腔的怒火洒在桌上的饭菜上,衣袖甩过,桌上的饭菜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卓远今日值夜,听到声响,问道:“主子。” “无事儿。” 卓远一听,他声音暗沉,分明压抑着怒气,这哪是没事儿,分明是出了大事儿。一猜就是秦轻尘又惹他不快,他正在生闷气,砸东西。 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卓远连滚带爬,熘到院门外。 凤浥的武功,用在砸屋子,实在是大材小用,三两下就把能砸的砸完了。 负气上床,怎么也说不着,就借着月光看她,越看越顺眼。 当然开始是美好的,结局却是狼狈的。 秦轻尘依旧睡的香甜,他却跑去后院,沖了一夜凉水。 第二日,睡饱的秦轻尘醒来,环顾四周,发现睡在凤浥的屋子里,身上的衣服换过,一看款式,是凤浥的,难怪这么大。 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案台上,斑斑点点。 “天,我的书还没抄完,完蛋了。”秦轻尘踹开被子,冲到案台旁。 拿起毛笔,一个字还没写完,她想起更加可怕的事儿,她昨晚好像跟凤浥摊牌了,最后还哭了他一身,哭着哭着睡着了。 “这下真完了!” 发了一会儿呆,她勐地抬头,说道:“不行,我得去找他。” 她推开门,冲到院子里。 清早,卓远说漏嘴,让卓然知晓了凤浥昨夜摔碗碟之事。天书阁十大书史,数卓然最八卦,他靠着一张嘴,平日没少挨凤浥揍。今日,他老.毛病又犯了,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知道昨夜凤浥发火摔了碗碟。 这不,一大家子全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秦轻尘穿着凤浥的睡衣,披散着头髮,赤足立于廊下。 手中的狼毫再次掉落,不幸的是这次没人替她接住,笔落地后,在青石地面上蹦了几下,滚落到台阶下面,溅了她一裤腿的墨。 刚入冬,寒意旺盛。 冷风透过薄薄地寝衣,凌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牙齿冻得直打颤。 “你干什么?” 凤浥穿过后院的葫芦门,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脸色铁青,看上去比秦轻尘还要狼狈几分。 “没干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原不原谅我?”天气太冷,秦轻尘哆哆嗦嗦,勉强把话说完。 吃瓜群众迅速脑补了一场大戏,莫非是秦轻尘对凤浥用强,凤浥不得已从了她,后又觉得憋屈,遂砸了碗碟,半夜独自跑出去。现下,秦轻尘在求他原谅。 第67章 乐见其成 “原谅了,回去。”凤浥见她不爱惜身体,一大早出来吹冷风,顿时怒火中烧。 众人尚未来得及唏嘘,凤浥将人卷在怀里,消失在门前。 看着扑通一声关上的房间门,花颜说道:“轻尘,还真是个行动派,佩服。” 卓清扫了一眼眼冒桃心的某人,哼了一声没说话。 卓然捂着岑子墨的眼睛,嘴里说着“小孩子,非礼勿视。”自个儿却恨不得生个透视眼,透过房门继续看好戏。 李叔嘴咧到耳根,与凤嬷嬷说道:“昨日新得几只野山鸡,我这就去熬汤。” “等下,把咱们珍藏的那根千年老山参添上,另外,先熬些红枣莲子羹。”凤嬷嬷说完,担心李叔一个人忙不过来,跟过去帮忙。 昨夜凤浥独自在后院浇了一夜凉水的事儿,卓远是知情的。但在此刻,他选择缄默。在他看来,众人误会秦轻尘与凤浥有了什么,其实是个喜事。身为天书阁十大书史之首,凤浥的贴身书史,这些年凤浥过的什么日子,他最清楚。 为了秦轻尘身上的毒,他无所不用其极,连魔功都练过,多次走火入魔,徘徊于鬼门关。若不是他底子好,意志力强,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他如此拼命,只为他的小丫头,能解去这‘魅灵’之毒,从此安平喜乐。 第114页 说来,卓远能追随凤浥,也是托秦轻尘的福。他本是药王谷公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午觉梦魇醒来,赤脚去找祖父,跑的太急,与一个少年撞做一团。向来护短的祖父,那日,却先扶起那位银衣少年,并代他向少年道歉。 从未受过如此轻视的卓远,对与祖父的偏心,耿耿于怀。去房中取出佩剑,气鼓鼓守在谷门口,等着与银衣少年一较高低。 谁知,祖父却亲自送他出山谷,见他不怀好意,欲要发怒,被他拦住。 他温声说道:“我愿意陪你切磋一局,不过,你若输了,从此得跟着我。” 祖父一听,忙出言阻止。 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卓远没有理会祖父,拔剑欲与他比个高下。 银衣少年怀抱着一盆紫蓝草,姿势未动,静候他出招。 能得祖父相赠刚刚培育成功的紫蓝草,定然不是个软柿子,卓远使出绝招,想要一招拿下他。 然而,现实是残忍的,他的剑尚未靠近他三尺,就被融化成一滩铁水。他与他,同十岁,他连他的衣角都未碰到,输得一塌煳涂。 从此,他陪着凤浥,挑战天元帝师,成为新任天元帝师,创造一个又一个神话,成为世人的光风霁月。 卓峰觉得此事另有内情,打断卓远的神游,问道:“真还是假?” 卓远回神,回了一句:“真亦如何,假亦如何,有区别吗?”说完打着哈切离开。凤浥与秦轻尘虽未发生什么,但他却跟着遭了一夜罪,身心俱疲,再不回去补个觉,怕是要废了。 “好像是没区别。”卓峰承认卓远没说错。 秦轻尘被凤浥抓回去后,老实的坐着,等着挨罚。谁知,凤浥却蹲在她跟前,用巾帕沾着温水。擦去她玉足上的尘土,替她穿好袜子,用薄被将她团团裹好。 隔着厚重的被子,将她圈在怀里。“轻尘,你说的对,我们是平等的,往后余生,好好过。” 浇了一夜的凉水,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长大,而她亦长大。他对她生出慾念,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轻尘控诉他的□□,说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不对等,害怕他随时会从幼年她造的梦中清醒过来,离她而去。她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在乎,他习惯以长者自居,从头到脚将她管得死死的,稍有不如意,就会对她惩戒。 他们表面是恋人的关系,内里却是是家长与孩童的相处模式。这是一种病态的关系,若想余生幸福,或者说他还想要与她一起的余生,他们得改变这种相处模式。 “余生,我们好好过。”秦轻尘无法伸手,环住他的腰,只能把脑袋往他怀里凑了凑,算是回应。 两人温存够了,一起收拾房间。 “凤浥,以后不许再这样。”秦轻尘擦着额间的汗,控诉道。 昨晚,他没废什么事儿,就将房间砸个稀巴烂,今日收拾,却要十倍百倍的气力。 “好,以后不砸。你若嫌累,可以让卓远他们来收拾。”凤浥回道。 “不行,我们犯的错,为何要卓远他们受过?”秦轻尘手脚未停,继续忙活。 “你去那边歇着,我一个人收拾,有什么不对的,你从旁指点一下。”凤浥倒不是嫌麻烦,而是捨不得她受累。 “余生,好好过。”秦轻尘再次强调。 凤浥举手投降,回道:“余生,好好过,自然是有难同当。” 差不多收拾了一上午,才忙活完。两人牵着手,去前厅用午膳。 “咦,都在。”秦轻尘说道。 凤浥扫了一眼,确实都在,从京城回来后,一直不见踪迹的花青也坐在席间。人太多,一张桌子坐不下,李叔摆了两桌,长辈与他们一桌,小辈们自成一桌。 花青坐在正对门的位置,看到她与凤浥,踏着光,有说有笑走来,垂下眼睫,看向别处,双拳紧握,后又缓慢松开,再次抬首,眸中尽是释然。 席间,大家谈笑风生。来容城后,所有人都在疲于奔命,难得吃顿团圆饭,秦轻尘心情大好,吃了不少饭,还喝了好几碗鸡汤。 在她的怂恿下,凤浥也喝下不少。当他们夸赞李叔手艺好时,花颜没忍住,喷了卓清一身米饭。本以为一场大战在即,谁知卓清大度,没有与她计较,回房换了一套衣裳,回来继续用午膳。 秦轻尘眼尖,发现卓清新戴的香囊出自花颜之手,小声与凤浥耳语道:“花颜与卓清,说不定还真有戏,若是他们能成,你不许反对。” 凤浥听后,看向窝在卓清身边,老实吃饭的花颜,若有所思。 “你听到没?”秦轻尘跩了一下他的衣袖。 凤浥回神,说道:“乐见其成。” “那你拧着眉作甚?我家花颜人美心善,脾气又好,谁能得她青睐,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凤浥眼尾飞起,嘴角堆着笑,说道:“你们开心就好,不用管我们死活。” “天书阁有没有女史?”秦轻尘突然问道。 凤浥神经一紧,话本上写过,当女人开始查问男人身边是否有女人时,就是她起了疑心,一定要小心应对,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遭受无妄之灾。 第115页 “自是有的,但不归我管。”凤浥小心作答。 “哦...” 秦轻尘的延长音,让凤浥后背一紧。 “前几日,凤嬷嬷说‘青鸾阁’的阁主青鸾,是你的人。”秦轻尘将凤浥的左手握住,一边扒拉着他的手指玩,一边说道:“‘青鸾阁’可是天元第一乐坊,而它的主人青鸾更是艷冠天下的美人,一颦一笑,倾倒众生。据说她的琵琶弹得极好,九天神鸟曾闻声而来,绕樑三日,久久不肯离去。” “凤嬷嬷的消息无误,她的确是天书阁的人。”凤浥心想,身正不怕影子邪,那些莫须有的紧张得以缓解。 为了长远,有些事儿,他打算跟她说清楚,不过用膳时讲这些,似乎不妥。 “嬷嬷,我们去散个步,消消食。”秦轻尘想听下文,遂拉着他起身。 “好,你们去散步。”凤嬷嬷心情很好,大手一挥,准了。 李叔却站起来,拦住二人,说道:“腊月初六,是太后七十寿诞,小姐是她的嫡亲孙女,自是要出席寿宴,还请小姐考虑一下,何时归京?” 李叔的担忧不无道理,容城与金陵相距甚远,是该早点动身。秦轻尘琢磨了一下,容城的事儿已了,身子也大好,确实没理由再窝在这里。 “李叔,后日一早动身,这样时间充裕,路上不用赶。” “是。”李叔回道。 卓远接到凤浥的眼神,点头回应。秦轻尘走,凤浥自然跟着,天书阁也得做些准备。 两人牵着手,沿着蜿蜒的长廊,将魏新志“春夏秋冬”四个亭子逛了一遍。事到如今,秦轻尘看着这些人工美景,还是愤愤不平。 “你说,这个庭院得多少民脂民膏!” “虽然俗了点,但确实费钱。”凤浥附和道。 听他这么一说,秦轻尘想起他的府邸,魏新志这手笔,跟他是没法比的,啧啧说道:“也是,某人更甚,院中下脚的地方铺着乌金石,魏新志跟你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比不得!” 凤浥听出她话中的酸意,回道:“我的家当来路清白,都是我辛苦攒的。我可没用一分民脂民膏,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一个事儿,我在天元做了十年帝师,还没领过俸禄呢?这次回去,我得找天元帝要回来。” 本想酸他一把,却被他反酸回来,秦轻尘捂着算倒的要,回道:“你还差那点俸禄?” “自然,娶你费钱,养你更费钱。”凤浥解释道,“再说,我不找天元帝要俸禄,他可能都忘了还有我这号人。” “你打算找他要多少?”秦轻尘想知道凤浥打算怎么个狮子大开口,“最好多要点,把他欠我的军费一起要回来。” “要你。”凤浥摸着她的脑袋,粲然一笑。 秦轻尘脸上爬上绯色,推开他的手,说道:“他若不许呢?” 第68章 遇到诗韵 “放心,他会许的。” 不知为何,与他说开后,她就听不得这些甜言蜜语。以前,可以佯装生气,与他胡闹一顿,转移注意力,现下只能捂着脸,学煮熟的虾米,装死。 凤浥见她耳根烧起来,指缝中漏出来的肤色充血,心知她在害羞。少年帝师捂着胸口,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充斥期间,撩拨着他的神经,这种感觉新颖,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隔着胸腔,他能清晰地感知它,待他想要去触摸,却又无法抵达。 他与秦轻尘一样,喜欢掌控的感觉,但这一次,他却欣喜万分,欣喜她给他带来的这种不可控。 细细品味,他与她的相处,正是在这种不可控的期待中度过。 秦轻尘捂着脸,装着鸵鸟,待脸上潮红褪去,这才想起,他们散步的初衷。青鸾,传说中与火凤是一对儿的神鸟。凤嬷嬷在一次闲聊中,偶然与她提及,一听这个名字,她就上心了。 今日,饭桌之上,她本意想要问他,天书阁一堆适婚青年,有没有女使存在,来个日久生情什么的。谁知,他听后,神色有异。她立马想起,凤嬷嬷提过的青鸾,心中不免吃味,逮着他,就要问个究竟。 不是秦轻尘听风就是雨,而是她特意查过青鸾,虽未见过真人,却凭着奏报上的文字,就让她酸的牙疼。那女子初现金陵,一曲琵琶,就撩拨了一众儿郎的心神。不少人自此乱了心曲,日日堵在青鸾阁,只为瞧她一眼。 金陵,繁华之地,美人如云,但这样的美人,除了当年她的娘亲,已好多年,未曾出现。 一想到这样的美人,竟然是凤浥的人,秦轻尘的牙又酸疼起来,连带着心里也一阵酸苦,别过脸,剐了凤浥一眼,可他对此一无所知,不知有什么乐事,嘴角含笑,脸上飞着云彩。 对比过于惨烈,秦轻尘牙更疼了,牙根里似有千万只蚂蚁争着啃咬着她的肉。 凤浥察觉到她的异样,本能以为她的身体出了状况,拿过她的手腕,仔细把脉后,拧着的眉头,先松,后又紧。脉搏强健有力,余毒没有扩散,可她好似很疼。 “轻尘,哪里不舒服?”凤浥轻声问道,脑子里把最近的治疗方案过了一遍,还想了几个补救方案,只要她说出哪里不适,他能即刻补救。 第116页 “牙疼。”秦轻尘瞧着他的眉峰堆作一团,又补了一句,说道,“嫉妒,让我牙疼内酸。” 秦轻尘说完,将手从凤浥的掌中抽离,临了在他的掌心种种地按了一下。 这一按,凤浥头皮一阵麻,喜忧参半,抬眸望她,她的一只手仍旧捂住半边脸,秀眉拢在一起,回望着他。 重新牵过她的手,走到长廊下的木椅上坐下。 “天书阁曾有十位书史,五男五女,男子以卓为姓,女子以青为姓。卓远、卓峰、卓然、卓清,你都见过,卓亭最近家中有事儿,不在阁中;女史除了青鸾,还有青禾,青依,青雀和青炽。青雀和青炽已逝,书史只余八位。我平日很少管阁内的事儿,阁内事务由德叔代为处理。容城此行兇险,为防万一,我才将卓远他们调来相助。至于青鸾,我与她,只见过一面,如今算来,已有十年未曾见过。” “十年未曾见过。”秦轻尘心里默默数下,她与他相识十三年,多了三年。 “应该是,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楚了。” 凤浥的神情泰然,不似作假。秦轻尘心中酸涩稍减,牙痛得缓。 “凤公子,有机会引荐一下,说实话,我很好奇,这位艷动天下的美人到底长什么样?” 秦轻尘的态度转换得太快,凤浥狐疑地看着她,不确信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若不乐意,自然有人乐意引荐。”秦轻尘说道。 “我跟她不熟。”思来想去,凤浥不打算趟这趟浑水,“你让卓远他们陪你去。” “也好。” 秦轻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带卓远去,多无趣。这种热闹,自然要带花颜去,才够味。 青鸾的事儿暂且不提,难得清闲,凤浥拉着秦轻尘,想要多散会儿步,他喜欢牵着她的手带来的真实感。可惜,秦轻尘却要嚷着回去抄书,说是昨日抄书,心得颇多,要再接再厉。 这些书,名为惩罚,实则是凤浥特意替她挑选的,多是些治国良策,以及兵法谋略,与她的口味相符,还有几本心经,有助于静心。 凤浥苦笑,书是他让抄的,怨不得她。 两人窝在书房抄了两日书,李叔和凤嬷嬷在准备归京的物品,花颜和花青跟着忙活,林逸阳是薛府旧人,加上他背后的力量暂不明朗,秦轻尘让他暂时留在宁王府,与岑子墨划清界限,防止暴露他薛府后人的身份,遭遇不测。 虽然凤浥给了岑子墨表弟的身份,但从梅城一起回京,还是太惹眼。凤浥让卓然带着岑子墨先行,提前赶回帝师府,对外宣称,家中变故,前来投奔表哥凤浥。 这些年,凤浥的身份虚虚实实,谁也查不出他的深浅,莫名其妙来个表弟,倒是让他接地气儿些,省的大家以为他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 因为害怕离别的伤感,秦轻尘吩咐半夜出城。 容城的灯火化作一个个微不可见的光点,逐渐淹没在暗夜中。秦轻尘放下车帘,听着车轱辘撵在落叶上的声音,眼中一片落寞。 凤浥给冷去的手炉重新加上炭,塞到她的怀里,拉过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哄孩子似的,哼了一段小调。 在小调的催眠下,秦轻尘阖上眼睛,颤动的眼睫慢慢平復下来。 考虑到她的身体,归程走的官道,提前知会过沿线府衙,驿馆准备充分,吃食和补给没要凤嬷嬷和李叔额外费心。 路上,秦轻尘一直在看凤浥让她抄的书,不懂得地方,会与凤浥一道讨论,大多数时候氛围还算融洽,偶尔也会为一两个论点争的面红耳赤,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花青酷爱武学,不喜文墨,任他们斗得天上地下,他一点不为所动,将车驾得四平八稳。 花颜原本要与秦轻尘一辆马车的,晚饭后偶遇散步的凤浥,得了他点拨,新配成一种治疗寒毒的解毒药。作为回报,她与凤浥换了马车。 可出发没几日,她就后悔起来,总觉得那日的偶遇,是凤浥故意为之。明知凤浥诓骗于她,她也没胆子,跑到他跟前去找不痛快。所以,这一路上,她愁眉苦脸,内里天人交战,想着怎么才能掰回一局。 终于,让她寻着机会。凤嬷嬷吩咐她给他们送点心,捧着点心盒,她爬上他们的马车。 看清马车的内饰后,花颜心里一酸,凤浥果然是个安于享乐的,这马车哪里还有一点原来的样子。花颜将肚子里的墨水搜刮一番,给出四字评价“穷奢极欲”。 凤浥接过花颜的点心盒,道谢后,请她小坐。 没办法,花颜是个颜控,凤浥无意间对她一笑,她决定原谅他的诓骗。坐到秦轻尘身边,听他们继续论道,他们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挫败感化作食慾,花颜一个人,将一整盒点心吃完后,打了一个饱嗝,那两位还在一问一答,反问反答,感觉困意慢慢袭来,花颜在倒下的前一刻,凤浥轻不可闻的一声咳嗽,吓得她一个激灵。 抱着食盒,匆匆而逃。 从此以后,凤嬷嬷再叫花颜去送点心,她都找理由搪塞过去,死也不去。 路过江城驿站时,江城知府候在门前。虽然提前知会过沿线府衙,但她也明确说过,官员一律不见,这位知府大人冒着大太阳,等在这儿做什么?秦轻尘让李叔过去沟通,她与凤浥没有露面,在车上等消息。 第117页 不久,李叔小跑着过来,凤浥挑开车帘,询问发生何事? 原来,五日前,江城发生一起命案,本地有名的大善人赵员外一家被屠,只余一个小女孩,因躲在猪圈后面的草料中,保住一条性命。江城知府查案时发现,这个小女孩并不是登记在册的赵家人。小女孩平復情绪后,说她是容城人,与奶奶暂时借住在赵员外家,她奶奶将她藏好后,跑出去引开杀手,与赵家人一样,被无情杀害。 容城的真假瘟疫,可畏轰动全国,江城知府耐心询问之下得知,小女孩的奶奶就是上京告御状的人。小女孩在回容城途中,生了一场重病,轻尘公主的人将他们临时安置在赵员外家,待她养好病,再送他们回容城。 江城知府纵横官场多年,心知这赵员外一家是被这祖孙两连累,弄得家破人亡。容城瘟疫,虽已定案,但这案子是不是尚有余地,不是他能置喙的。 如今的朝局,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不断有人上赶着往里跳,想要在纷乱中得势。而他,只想明哲保身,守着一份清静。 今日,他候在此处,不是为了结交秦轻尘和凤浥,而是将这个叫做诗韵的小姑娘送回。江城与容城一样,庙小,经不得大人物们的折腾,死了赵员外一家,已足够他伤神,不想再留一个烫手山芋在身侧。 第69章 初雪降临 得知赵员外一家和陈婆婆遇害,秦轻尘心中不是滋味。 “李叔,派人接回诗韵,跟江城知府道个谢,留些银钱,劳烦他给赵家和陈婆婆做场法事,继续赶路吧!”秦轻尘嗓子干的厉害,声音也哑着。 少倾,马车动起来。 秦轻尘靠在凤浥肩头,望着车顶发呆。赵员外是个局外人,出于好心,收留了陈婆婆和诗韵,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令人唏嘘不已。世风日下,恶人当道,好人难为,多数人选择冷漠,以求自保,看似谁都没有错,可又总觉得谁都错了。 当初,秦轻尘与花青轻装先行,陈婆婆祖孙两同凤嬷嬷和花颜一道的,途中,诗韵突发急症,需要静养,不得不留在半道。为了她们的安全,凤嬷嬷将她们藏在江城的百姓家中,连碧云阁的人都不知道她们的去向。 谁知,陈婆婆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还连累赵员外一家魂归天外。 秦轻尘虽未曾做声,但凤嬷嬷知道她肯定不好受。今日,秦轻尘哪怕多说一句话,明日的江城,说不定会血流成河。她只能忍着痛,装作不在意,继续走着她的荆棘之路。 有时候,冷漠也是一种关怀。 后面几日,秦轻尘一直窝在马车上,连驿站舒适的房间也不睡。她似回到婴儿时期,除了睡还是睡,幸得凤浥在,每日总能想到法子,让她吃上一顿稀饭。 每日停车休整,花颜就在她的车外绕圈,偶尔想到一个笑话,赶紧凑过去说与她解闷,她撩起眼皮,翻个身继续睡,似是嫌弃他们吵闹,拉过被子,把脸蒙在里面,连根头髮丝都不肯露。 因为惧怕凤浥,花颜不敢太胡闹,大部分时间,与花青挨在一起,坐在车架上,长吁短嘆。花青的脸,一如既往得冷,瞧不出情绪,但花颜知道,他也不好受。 可能是上苍也觉着他们的心情过于沉重,需要一场雪来洗涤一下,他们郁积在心中的愤懑。 “雪,真是雪!”花颜双手交叠,举在半空,棉絮一样的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化作晶莹。 凤浥靠在书箱上看书,秦轻尘跟只小奶猫一样,团作一团,窝在他的腿边,顶着厚厚的裘被。花颜的咋唿传进来,凤浥垂下眼睫,见他的小奶猫动了动,又没了动静。 合上书本,凤浥撩开窗帘一角,几朵雪花跟着寒风飞进来,掉落在秦轻尘的乌髮上。 “轻尘,凤国有一种说法,冬日里,纯洁的灵魂,会化作洁白的雪花,来看望他们在世的亲人。每逢雪日,凤国人都会举行盛大的庆典,欢迎已故家人的回归。” 雪花落在凤浥莹白的手指上,化作一小团晶莹,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流下。 不知何时,秦轻尘坐起身子,她的指尖沿着凤浥手指上的水流缓缓滑过,慢悠悠说道:“世人多执念,故人化作雪花,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放下。” 凤浥回握住她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说道:“你,何时放下?” 对上凤浥的眼睛,那里有不尽的心疼,以及小心翼翼的希冀。 秦轻尘抿唇,良久后回道:“当下。” 凤浥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放下太痛,我们可以将思念留在冬日,待雪神降临,再与他们一诉衷肠。” “好。”秦轻尘低声回应。 雪下得太大,转瞬之间,天地一片苍茫,不远处就是山路,边靠悬崖,不适合雪天通行。李叔选了一处空地,大家安营扎寨,就地休整。 秦轻尘穿着厚夹袄,披着白色狐裘,梳着简单的髮髻,除了凤浥送的桃花簪子,再无别的饰物,在凤浥的搀扶下,笨拙地跳下马车。 凤浥与她繫着同色的狐裘,靠她身侧站着,一对璧人,在飞舞的雪花中对大家浅浅一笑,天地失色。 凤嬷嬷走过去,手指在她脑门上一点,蜻蜓点水,不痛也不痒,嗔怪道:“闹够了?” 第118页 秦轻尘脸色一红,点点头,算是回应。 “以前,她尚顾着我们这些老骨头,顶多生会儿闷气,现在有小浥撑腰,更是肆无忌惮,不知轻重。”凤嬷嬷这话是说与凤浥听得。 “凤浥知错。”凤浥嘴上告饶,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哪有半丝悔改的样子。 “小浥,你这样宠着,以后有你苦果子吃,到时候可别来找老婆子说理。”凤嬷嬷继续说道。 “嬷嬷,我有这么差吗?”秦轻尘拉住凤嬷嬷的袖子,软声道。 “有。”凤嬷嬷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凤浥被秦轻尘与凤嬷嬷逗乐,燕郊含笑,拍着胸脯,与凤嬷嬷说道:“嬷嬷,没事儿,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全都抿着嘴,拼命忍笑。秦轻尘觉着他就是故意在黑她,转过身来,手伸进他的披风里面,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好好扛着啊!” 她这点力度,对凤浥无非是挠痒痒。疼,凤浥不再怕的,痒,可就他的软肋。感觉腰间一阵酥麻,凤浥扛不住她的撩拨,擒住她的纤纤素手,歪着脑袋,与她告饶。 秦轻尘看他额上青筋爆出,以为失手,弄痛他。遂安分地让他握住手,不再动作。 李叔看二人挨着站在一起,与身后的山林融为一起,好似水墨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乐得合不拢嘴,花颜说要去打点野味,他想都没想,就应允了。 “花青,你跟着花颜,此处山高林密,恐有大型野兽,卓清什么都由着她,你得管着点儿。”秦轻尘见花颜背着弓箭,一头扎进密林之中,忙让花青跟过去。 想起花颜平日里的行径,花青眉头一皱,抱着青阳剑,消失在原地。 凤浥和秦轻尘本想帮忙搭建帐篷,被李叔赶走,两人相看一眼,默默退到一边,省的李叔说:“小孩子家家,一边玩去。” 秦轻尘瘪着嘴,对凤浥说道:“其实,我在家没什么地位的。” “看出来了,连带着我这个女婿,也没什么地位。”凤浥看着远处,凤嬷嬷和李叔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做事,继续说道,“我在家还是有几分地位的,不若你早日嫁过来,就有地位了。” “我陪嫁多。”秦轻尘指着一群忙碌的人。 “我家地方大,住的下。”凤浥从善如流。 “我的陪嫁,都不好惹。” “我脾气好,不怕。” 秦轻尘无语望天,心说这是她在玉镜峰上遇到的那位谪仙人物吗? 两人一路斗着嘴,走在上山的小径上,脚踩在厚实的落叶上,吱吱作响。小径蜿蜒向上,雪松夹道,再远一点,是更高的白杨,青白的树皮与地上的白雪交相辉映,给人一种错觉,似是走在登天之路上,云深处就是仙界。 “啊......” 西边有人声传来,声音急促而尖锐,当中夹杂着恐惧。 “是花颜。” 秦轻尘拉过凤浥的手,两人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走的捷径,脚下的路不平坦,加上落叶被雪打湿,无比湿滑。秦轻尘一脚踩空,连带着凤浥一起栽倒在地,沿着山坡滚下去。 所幸,山中落叶太厚,没滚几圈,他们就被雪松的枝干拦住。秦轻尘从凤浥怀中探出脑袋,这一看吓得她不轻。 前方,两只老虎领着一堆动物,与花颜、卓清和花青隔着两棵树,无声对峙。 秦轻尘心想,不会这么衰吧!安山,容城,短短几个月,她已经遇上数波野兽大军,莫非她命中与动物相剋,走哪儿都能遇上。 他们摔落的地方,与野兽还有段距离。 秦轻尘先查看了一下凤浥的的胳膊腿,还好,连油皮都没破,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缓慢往前挪了些距离。 秦轻尘嗅了嗅鼻子,空气纯净,没有怪味。前几次遇上妖兽,都有浓烈的血腥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凤浥眯起眼睛,凤眸敛起星芒,想着眼前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可以确信,这些动物并不是妖兽,它们身上没有狂性。 与秦轻尘比起来,他见过的妖兽更多。安山上发狂的野兽和黑鸟只是半成品,真正的妖兽,被千佛寺的那位老者用天兽阵和日月棋局,关在千佛寺到木云族宗祠下的密道里。后来被误入天兽阵的他,用凤火烧的连渣都不剩。 妖兽大军被老者封印,沐南风恼羞成怒,想要用活人炼兽,才有了容城的假瘟疫。 其实,就算是真妖兽,那也不是事儿,大不了他再动动筋骨,送它们上路。思及此,凤浥揽过秦轻尘的腰,飞身落在花颜的前面,与野兽正面对上。 秦轻尘这才瞧清楚,是个什么情形。所谓的野兽大军,除了领头的两只老虎,别的都是些普通动物,兔子,山鸡,野猪,松鼠... “天这么冷,它们不要冬眠吗?”秦轻尘说道。 似是配合她的话,坐在老虎肩头的白兔俯下头,重重打了一个喷嚏,用前爪将鼻涕擦干净后,抬首对上秦轻尘,使劲摇着左前爪,铃铛清脆的声音,打破山林的寂静。 第70章 雪狐受伤 白兔见众人没有反应,以为自个儿举得太矮,遂后腿併拢,慢慢直起身子,颤颤巍巍地站到老虎的背上,使劲儿摇晃着左前爪上的铃铛。 第119页 这场景别提有多诡异! 不是白兔举得太矮,而是它摇得太快,只闻其声,看不清其形。在它停止摇动的间隙,秦轻尘认出套在它左前爪的铃铛,脱出而出道:“玲珑心。” 这铃铛是秦轻尘送给天山雪狐的见面礼,名曰“玲珑心”。“玲珑心”身如其名,内里有一个拨片,可以调节铃铛的声响,总共有七种音调,比作人的七巧玲珑心。小雪聪明,没多久就学会自行调节,当它把拨片卡死,铃铛就会静音。 “小雪可在附近?”凤浥问道。 自他从密道出来,就派人在找天山雪狐,一直没有消息。之前,它也会跑出去疯玩,但每隔几日,就会来他跟前露个脸,这次离开时间有些长,担心它出事儿,天书阁的人一直在暗中找它。 不过这些,凤浥是瞒着秦轻尘的,她问时,他只说它出去玩了。 天山雪狐能驭兽,凤浥是清楚的。正因为它有这等本事,秦轻尘与花青借道安山去容城,他才将它派过去帮忙。 想来,白兔带着它的铃铛出现在这里,并非偶遇,而是小雪派它们来的。大雪封山,寒气凛人,本该冬眠的动物被它驱使过来,只有一种可能,它受了很重的伤,不便移动。 白兔听到凤浥的问话,放下左前爪,瘫坐回老虎身上,使劲点着头。然后跟随行的动物,叽里咕噜一阵说,动物们听后,抖索着身子,向四面八方散去。只余领头的两只老虎和虎背上的白兔,缓缓向山顶行去。 秦轻尘将花颜和卓清打发回去,她和凤浥跟着动物上山。 老虎在一棵苍天古木旁停下,白兔跳下虎背,四只小短腿,顺着古木树皮上的丘壑,攀爬到树顶,不一会儿功夫,它和另一只脑袋从枝桠上露出来。 “凤浥,真是小雪。”秦轻尘惊唿道,“它好像受伤了。” 虽然隔得远,但是秦轻尘尚能看见雪狐脑门上全是血污,干涸的血液呈深褐色,将它银色软毛,粘成一簇一簇的,哪还有往日的半分神气。 “轻尘,你站着别动,我去接小雪。”凤浥嘱咐好秦轻尘,飞身上树,将浑身血污的雪狐抱在怀里,缓缓落地后,将它还给秦轻尘。 小雪的后背和头顶各有一处剑痕,伤口很深,向外翻咧着,只要稍微一动,鲜血就会汩汩往外流。得流多少血,才能将一身的皮毛染成这等模样? 秦轻尘环臂兜着它,不敢动弹,轻声唤着:“小雪,我是轻尘,你醒醒。” 凤浥撕下外袍一角,银色的锦缎在他手中分成数块,取来一些雪,用内力化之,待雪水生出热气,同布条沾着,替小雪将伤口擦拭干净,倒上些许创伤药。谁知,这些上等的创伤药没有效用,伤口不但没有癒合,反而张得更大,血一个劲儿往外窜。 一看这情形,秦轻尘本能用手捂住雪狐的伤口,想要阻止血流出来,结果她的手跟雪狐的皮毛一样,被染得红彤彤。 她的手刚触碰到雪狐,雪狐疼得一阵痉挛,白沫顺着齿缝,积在它的嘴角。秦轻尘吓得抽回满是血的手,茫然问道:“凤浥,这可怎么办?” “别怕,会没事儿的。” 药物不但没有作用,还反噬于雪狐。看来,雪狐受的伤大有来头。 凤浥用指尖探查雪狐的内在,它天生带着的灵气所剩无几,只余一小团护在它的心脉周围。 探查完毕,凤浥对秦轻尘说道:“外伤不打紧,它的内伤有些重,我们先带它回去。” 秦轻尘点头,将雪狐罩在狐裘里,两人准备返程。而那两只老虎和白兔没走,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这段日子,多谢照拂小雪。”凤浥对着几只动物抱拳。 两只老虎和白兔听后,趴下前爪,低头致意后,转身结伴离去。 秦轻尘想起儿时她的那头小象坐骑,凤浥说是他驯服的,可怎么看都像它心甘情愿跟着他,供他驱使,一点儿都没有驯导过的迹象。动物们好似特别喜欢他,儿时熘出家门,跟着他出去玩,总有吃不完的野果子。每次清早醒来,茅草屋外面的天井里,都堆着好些野果,他还逗她说:“山里的动物们知道轻尘饿,特意送给你的。” 当时,她竟然傻不拉几地信了。 下山的路不长,但他们走了好久,回到扎营的地方,两人都白了头。 花颜和卓清被赶下山,一直待在路口,候着他们。看到他们两个傻子,有毡帽不戴,头上全是雪。 欠扁的花颜张嘴道:“呦,这么迫不及待要与姐夫白头到老呢!” 这声姐夫叫得凤浥浑身舒爽,嘴角控制不住上翘,眼中盛不下的星芒往外直溢,染得如玉的面庞,熠熠生辉。 卓清难得见自家主子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伸出去拉花颜的手,半道缩回去,站在一旁看热闹。 “谁是你姐?”秦轻尘瞪了她一眼,从花颜身旁走过,装作不认识这个神经病。 其实,他们俩谁大,曾是个困扰宁王府众人多年的难题。凤嬷嬷给花颜摸过骨,说她与秦轻尘一般大,具体谁大,难下定论。从此,为了争谁大谁小,两人经常争的耳红面赤,斗得鸡飞狗跳。最后,花颜的泼皮功夫更胜一筹,夺得这场争论的头筹,如愿当上姐姐。 第120页 今日,她为了讨好凤浥,竟然自降身份,伏低做小。秦轻尘是打心眼里鄙视她的,所以瞪她那一眼格外用力。 “花颜,以后卓清欺负你,尽管来找我,姐夫替你收拾他。”凤浥轻飘飘扔来一句话。 没想到看个热闹,也能受到牵连,卓清哀怨地看着自家主子,谁知凤浥春风得意,自动忽略他的哀怨。 “姐夫,一言为定。”平日里忌惮凤浥的花颜,今日不知抽的哪门子疯,伸出她的爪子,与凤浥击掌为盟。 “一言为定。” 就这样,秦轻尘最得力的马前卒,主动加入敌营,成了凤浥的盟友。花颜对新傍上的靠山相当满意,哼着歌儿,跑去看李叔准备的晚餐菜色。 卓远忙活完,见卓清一脸菜色,过来安慰道:“认命吧!斗不过的。” 卓清挣开卓远搭在他肩上的手,嘴硬道:“谁要跟一个傻妞斗。” 话音刚落,青阳剑嗖的飞来,插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花青板着脸,冷言道:“谁是傻妞。” 卓远一看情况不对,忙拉过卓清,好言回道:“刀剑无眼,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花青抱臂而立,冷眼看着两人,没有就此翻篇的打算。 青衣剑客,寒气逼人。 卓远将卓清推到跟前,小声说道:“这位可是花颜亲哥,你的嫡亲大舅哥,这辈子要不要打光棍,你看着办啊!” 卓清有苦难言,明明他才是被欺负的,临了还被推出来道歉。当然,识时务为俊杰这句话他还是懂的,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大舅哥,小弟只是一时口误,花颜才不是傻妞,她是小仙女。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小弟一般见识。” 他这一跪,惊得花青跳起来,收起青阳剑,落荒而逃。心说那傻妞从哪儿拐来的傻子,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罢了,妹大不由哥,以后还是躲远点好。 秦轻尘担心雪狐,自是没空看这段热闹。回到营帐中,凤浥用内力替雪狐疗伤,再将它伤口周围的坏血尽数逼出,这次上的外伤药起了效果。秦轻尘要来热水,用巾帕替雪狐擦拭身体,可是血痂早跟它的皮毛融为一体,怎么清都清不干净。稍微一用力,又会牵连它的伤口,忙活半晌,她的额间热气腾腾,汗珠子往外直冒。 凤浥捨不得她受累,挥着剪刀一阵剪,曾经威风凛凛的天山雪狐,成了一只秃狐,蜷缩在大床的一角。 秦轻尘捂嘴站在一旁,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就这样把雪狐的毛全剪光了。 “卓远,来下。” 应.召而来的不是卓远,而是卓清,“主子,卓远在给李叔帮忙。” 凤浥将剪刀扔在一堆毛髮中,用秦轻尘的巾帕擦着手,回道:“卓清,把这些收拾了,再找些绷带把小雪缠好,省的它触景伤情,还有,最近不要让它照镜子。” 卓清默默收拾干净地上的毛髮,去跟凤嬷嬷要布匹,凤嬷嬷听他说明来意,特意替雪狐赶了一套小衣裳,花花绿绿的,背上空出上药的地方,额间还点缀着一对儿蝴蝶结。 与小雪一比,卓清觉着自己算是命好的。给小雪套上凤嬷嬷缝制的衣物,带上它的药和秦轻尘准备的摇篮,卓清将雪狐接走。按照凤浥的意思,未来这段时日,小雪归他照顾,没事儿别带到秦轻尘跟前,与他争宠。 卓清思来想去,这活儿得给卓远。花颜常去他那边熘达,她若瞧见小雪那个样子,肯定忍不住,不笑死也得乐死。小雪虽然是只狐狸,却比人类还要机灵,待它发现凤浥将它剃光的事实,定然会一顿闹。 第71章 雪狐回忆 卓远忙完,回到营帐。 桌上多了一个摇篮,天山雪狐头顶花蝴蝶,睡在暖被之中。摇篮旁边,摆着一青一白两只玉瓶,是凤浥身边常备的创伤药——青梅化雪。 青瓶化腐生肌,白瓶去痕。两只玉瓶中间夹着一张淡黄色纸笺,卓远翻开阅读。 “小雪,伤重得治,仍需静养,主人交代,由你看顾。开春之前,不能让其得窥真容,切记!” 读后,卓远好看的眉眼堆作一团,不知后半句是何意。正要出门去寻卓清问个明白,摇篮里有了动静。 雪狐努力睁开眼睛,对上卓远疑惑的眼神,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是卓远没错。 “呜呜...”雪狐抬起脑袋,一边甩着脑袋,一边呜咽出声。 卓远以为它嫌热,将暖被口拉松,问道:“小雪,有没有凉快一点?” 谁知,雪狐从暖被中窜出来,前爪抓住卓远的胳膊,后爪耷拉在摇篮框上,眼睛湿.漉.漉的,小巧的嘴巴鼓囊囊的,冲着卓远继续呜呜。 由于它用力过勐,后背和脑袋上的伤口咧开,殷虹的血渗出来。对于身上的伤口,它毫不在意,依旧扯着卓远的胳膊,嘴里呜咽着。 天山雪狐先是跟着凤浥,后又跟着秦轻尘。卓远与它接触不多,不太了解它的秉性,只道是它怕生,想要见凤浥和秦轻尘。 “小雪,你身上有伤,我先帮你上药,晚饭时带你去见轻尘,好吗?” 雪狐一听,眨巴了几下湿.漉.漉的眼睛,慢慢松开前爪,退回到摇篮里,躬着身子,让卓远给它上药。 第121页 卓远做事沉稳,且心细如针,替雪狐处理好伤口后,还找来一些软纱布,重新包扎后,再将凤嬷嬷缝制的小衣服给它传上。 至于那个花蝴蝶,卓远觉着挺可爱的,就是戴在头顶,不利于伤口恢復,遂改戴在脖子上,远看像个花领结。 凤浥将雪狐的毛髮减掉,卓远倒不似卓清般大惊小怪,在他看来,好看的皮毛远不及伤口恢復重要。再说,毛剃了还会长,算不得大事。所以,他依旧没有明白卓清留言条后半句的友情提醒。 处理伤口过程中,雪狐一声不吭,脑袋窝在暖被边,闭着眼睛养神。 那日,雪狐与莺歌一块儿追踪秦轻尘故意放走的高个子和矮个子。中途,矮个子藉故遁走,于是,它与莺歌分道而行,它追踪矮个子,莺歌追踪高个子。 那个矮个子及其狡猾,带着它在容城七绕八绕,加上他精于用药,善于利用气味躲避信使的追踪。最后,雪狐追踪失败,无比郁闷,不想回去,怕惹来花颜的笑话,给凤浥丢脸。 在外面游荡的日子,倒让它遇到一群人,这群人的同伴曾在安山伏击过秦轻尘,好像是“天狼帮”杀手,被当时隐身的卓远和花青联手斩杀。 它当然不懂什么“天狼帮”“杀手”这些词,但它能从这些人身上嗅出“危险”的味道。于是,它停止游荡,尾随这群杀手,跑了好些路,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些杀手的目标,是一队官兵,押运货物的官兵。本以为会等到晚上,这些人才会行动,雪狐找了一棵高树,躺在上面休息,它尚未睡着,下面就传来兵刃相交的声响。 从枝叶中探出脑袋,说是打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那些官兵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有些人刀剑尚未出窍,就直挺挺倒下去,眼珠子滚落在一旁,再也没有机会阖上。 正午时分,烈日炎炎。 这场屠杀顷刻之间结束。可能是怕人追查出来,他们皆用左手持剑,伤口也五花八门,没有固定套路,而杀人用的器具是他们从一个富户的兵器库取的。 除了雪狐这个变数,所有的行动堪称完美。 杀完人,他们将货物运到不远的悬崖边,点上火,扔至山下。 在他们得意洋洋,隐进山林,撤离的途中,却被一名灰衣老者挡住道。老者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身形干瘦,盘腿而坐。 杀手们心知此人不好对付,摆上阵型,严阵以待。 山林树木氤氲,雪狐没费什么事,就挑中一棵老槐树,爬上树中间的枝桠,猫着身子,准备看热闹,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它一定要爬地高些,躲得远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雪狐就是那只看热闹,却遭了难的池鱼。 那灰衣老者不知使得什么邪功,气运丹田,对着杀手们一阵吼。武功差一些的杀手,当场吐血身亡,武功高些的杀手,尚能保住一丝神志,拔出剑,与灰衣老者过上几招。 不过,他们的剑招早就没了章法,脚步虚浮,对着灰衣老者所在方向乱砍一气,而灰衣老者早就移动方位,站在他们后方,嘴里念念有词,最后,这些高手们互相残杀而死。 趴在老槐树枝桠上的雪狐,因为耳朵异常灵敏,所以当灰衣老者狮吼出声时,它受到的冲击更大,内脏被震伤,血顺着咽喉,一个劲儿往外涌,很快晕死过去。 等它醒来时,发现自己后背和脑袋上,多了两处剑伤,许是被杀手们的剑气所伤。脑袋昏沉得厉害,它趴在枝桠上好久,确定下方没有危险,才艰难地爬到树下,找了一圈,地上除了一堆破衣服,尸骨皆无。 雪狐忍着痛,在一堆破衣服中,找到一块煳了半边的杀手腰牌。 由于受的伤过重,它衔着腰牌,走一会儿,晕一会儿。体能下降得太快,心知赶回容城是不可能的,它找到一棵菩提树,将腰牌埋在树下。 伤口发炎,加上内伤过重,它昏睡了好些日子。后来,林中的一只白兔发现它,叫来一堆动物,可能是它身上残存着灵力,动物们奉它若神灵,找来露水和食物,将它养在一棵苍天大树顶部。不分日夜,轮流守着它。 某一日,它精神好些,遂将颈项上的“玲珑心”解下,託付给那只白兔,让它循着铃铛上残存的秦轻尘气味,去向她求助。那只白兔与它一样,得过某些机缘,比别的动物聪慧些,能听懂它的吩咐。 交代完这些,它的伤势加重,高烧加脱水,彻底昏死过去。 它是幸运的,秦轻尘与凤浥回京刚好路过这片山林,白兔不辱使命,靠着“玲珑心”,引来秦轻尘和凤浥,将它救出。 昏迷中,它感知到凤浥的气息,心知得救,醒来后,看到的人却是卓远,它顿时急了,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带它去见凤浥和秦轻尘,它要跟他们说发生的一切。 卓远是个君子,即使是雪狐,他答应的事儿也会照办。 晚餐时分,卓远提着篮子,将雪狐带到临时搭建的餐厅。李叔和凤嬷嬷还在锅台上忙活,花颜与卓清在摆碗筷,桌上摆着不少菜餚,热气腾腾,一派温馨。 扫过桌上的菜品,除了一盘风干的腊肉,全是素的,野木耳、野蘑菇...不知出于何故,秦轻尘将狩猎的花颜、卓清和花青早早赶回来,并下令,谁也不许动这林中一只鸟兽。 第122页 汤品即将完工,凤嬷嬷让花颜去叫秦轻尘和凤浥过来用膳。花颜甩了个眼色,卓清蹬蹬跑开,去喊人。 秦轻尘和凤浥姗姗来迟,见花颜与雪狐正大眼瞪着小眼。 凤浥眼疾手快,捞过雪狐的摇篮,将小雪带至跟前;秦轻尘趁花颜的嘴还没咧到耳根,用手将她的嘴捂紧,她艰难地蹦出两个字,“秃,了!”。 幸好雪狐见到凤浥大喜,顾不上花颜,挣扎着从摇篮里爬出来,想要跟他亲近,谁知他却在它脑门上轻轻一弹,刚爬到边沿的雪狐,栽倒回暖被中,与暖被融作一团儿,真正的花团锦绣。 “呜呜...”雪狐心累,垮着脸哭诉。 谁知,凤浥压根儿就没看它,他的视线凝固在秦轻尘身上,平日里娇弱的人正用着强硬的手短,阻止可能发生的血雨腥风。 “轻尘,你不爱我。”秦轻尘成功转移花颜的注意点。 雪狐受了凤浥的一指弹,仰躺在暖被中,听到秦轻尘的名字,努力翻过身来,想要再次爬出来,见秦轻尘一面。 功夫不负有心人,雪狐再次探出头来,冲着秦轻尘的背影,拼尽全力唤了一声。它这一吼,没有唤来秦轻尘,倒是让凤浥回神,一个响指,它被凤浥催眠,打个哈欠,乖乖爬回暖被,睡得服服帖帖。 凤浥淡淡地交代,“送回我的营帐。” 卓远接到指令,拎着出师不顺的雪狐离去。 被花颜缠上的秦轻尘,余光看到卓远拎着小雪离去,送了一口气,拉过凳子,说道:“大家累了一天,开饭吧!” 花颜当然不依,夺过她的凳子,不让她坐。 秦轻尘了解花颜的性子,今日若不顺着她,大家都别想吃饭,但是总是这么惯着,也不是个事儿。可若真要说她,她又捨不得。 “祖宗,不是不爱你,是小雪受了重伤,不能受刺.激,求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可好?” 这话一出,宁王府的人见怪不怪,凤嬷嬷盛汤的手稳健有力,一丁点都没洒出碗外;李叔埋头拨弄着炭火。凤浥眯眼看着自家媳妇认怂,神情也算自然;倒是卓清,下巴惊落在地,知道秦轻尘宠着花颜,没想到宠到如此地步。 换位思考,天书阁数卓然胆子最大,偶尔会在凤浥跟前耍个宝。让凤浥唤卓然一声祖宗,卓清敢打赌,卓然会即刻拔剑自刎,省得脏了凤浥的手。 宁王府与天书阁确实不一样。 第72章 生死之诺 果然,秦轻尘一招制敌,花颜撅着嘴应下她的道歉,把凳子摆回原位后,将自己的软枕给她垫上。 “姐夫,你好心机。”花颜放过秦轻尘,不代表她消气了,这不,挨着秦轻尘坐下的凤浥成了炮灰。 “花颜。”卓清轻拉花颜的衣角,求她别再闹。 花颜没有理会卓清,将他的手拂下去。对于凤浥,她是有话要说的。凤浥强大的气场,让人心生畏惧,初见他,花颜跟众人一样,对他的惧怕大过好奇,能躲则躲。所以,她一直在寻一个机会,一个既不尴尬,又不过于严肃的机会,与他谈一下秦轻尘的事儿。 “颜姑娘,此话怎讲?”凤浥心知,花颜忍了这么久,终于要摊牌了。 帐外大雪纷飞,帐内刀光剑影。 秦轻尘夹在两人中间,脑门子上汗珠直冒,不晓得是冻得,还是热得?凤嬷嬷摆好汤碗,坐到一旁。李叔和花青也跟着入座,大家心照不宣,等着花颜与凤浥的对峙。 “姐夫不愧是经纬之才,借着大鹏鸟,引轻尘去玉镜峰见你,替她洗髓解毒,让她欠下一分天大的恩情,除了以身相许,别无它路可走。后又派来小雪这只间谍,随时监视着她的行动,在她落难时,及时出手相救,加深你们之间的羁绊。就这样,轻尘困死在你画下的监牢里,稍加反抗,就是忘恩负义。” “我承认,颜姑娘说的是事实。” “正常的男子娶妻,都会考量一下对方的健康状况,稍有瑕疵,就会敬而远之。轻尘身中奇毒,随时会丢掉性命,可你不但对她的毒视而不见,还一个劲儿的设套,引她入局,这与常理不符?我想知道,您费尽心机,到底在图谋什么?”不是花颜多疑,而是秦轻尘的身份特殊,宁王之女,天甲军的实际控制人,利用得当,足以毁天灭地。 “我别无所图,只图能与轻尘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浥的话铿锵有力,不似扯谎。凤嬷嬷怕花颜与他闹僵,正要出声制止,被李叔暗中拉住。 “我背着轻尘查过你,除了你天元帝师的身份,以及你让我们知晓的天书阁阁主的身份,一无所获。我们不知道你真实年岁,来自何方,父母是谁,师出何门?我的轻尘,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她要嫁,也得嫁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而不是什么都藏着掖着,只会耍心机将她套牢的男人。” 一口气说完这些,花颜捧起面前的茶杯,灌下一杯茶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花颜,他不是来歷不明。”秦轻尘弱弱地开口。 花颜给秦轻尘盛了一碗汤,说道:“我想听姐夫说,你先喝碗汤,垫下肚子,乖!” 迫于花颜的淫威,秦轻尘给了凤浥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埋头喝汤,夹板气最难捱,她还是不要管的好。 第123页 “好,承蒙颜姑娘厚爱,还愿意唤我这个不知来路、惯会耍心机的人一声姐夫。我愿意解释,只是我与轻尘的羁绊久远,并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天气寒凉,菜容易冷,不好辜负两位老人家的心意,我先挑重点的说,别的等饭后,行吗?” 在卓清眼里,凤浥是个少言的人,能动手的绝不废口,今日,面对花颜的刁难,他似换了一个性子,耐心十足。 “好。”花颜退让一步。 “我是凤国太子,凤舞是我堂姑姑,定亲之事是真的。凤国偏据一隅,对天元国没有企图。至于天元帝师的身份,是为了轻尘。若是我以凤国太子的身份娶她,她在天元的心愿将无法继续,而天元帝师,空有声望,没有实权,娶她,会事半功倍。” 凤浥的话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花颜见他诚意满满,在心里计较一番后,说道:“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只要你想做的事儿,就没有做不到。可轻尘的路很难,你能否当着大家的面,给她一个承诺。” 对于爱情,花颜也是懵懵懂懂,不得其解,但她还是想替轻尘要一个承诺。君子重诺,今日,凤浥许下承诺,日后,定然不好负了轻尘。 “我凤浥对凤族先神起誓,此生,与秦轻尘同进退,共生死。如违此誓,形神俱灭。” “不行。”秦轻尘突然站起来,想要拉下他悬在半空的手。她身中魅灵之毒,能不能解还是个未知数,万一真有个好歹,她希望他能忘却伤痛,好好活着。 “同进退,共生死。”凤浥对上秦轻尘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誓言是两个人的,我不同意。”秦轻尘眼中含泪,倔强地看着他。 “若是不想我跟着你死,就努力活着。”凤浥拉着她一同坐下,说道,“凤与凰向来同生共死,这是天命。” 得到凤浥的许诺,宁王府众人本该高兴的,但是一想到秦轻尘身上的毒,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倒是凤浥,丑女婿得见娘家人,心情甚好。 向来高坐云端的他,今日,格外接地气。就着桌上的野生菌类给大伙儿普及各种养生知识,在他的调动下,凤嬷嬷和李叔两位厨艺爱好者,技痒难耐,加入谈话中,冷掉的场子,竟给他重新带动起来。 饭后,众人谈话的热情未减,阖家围着篝火而坐。 听着柴火发出噼啪声,众人畅所欲言。为了表示歉意,花颜拖着卓清,给大家表演了一段舞蹈,花颜身姿绰约,随便比划几下,效果竟出奇的好,卓清自幼练剑,轻功上乘,配合佳人,耍几段宝,可谓手到擒来。作为花颜的脑残粉,秦轻尘一个劲儿的喊好,手拍得那叫一个用力。凤浥妇唱夫随,跟着拍手叫好。 宁王府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李叔去马车上找来两坛梅花酿,架在篝火上温着,除了秦轻尘,每人都分得一碗,细细浅酌,口齿留香。 闻着心仪已久的梅花酿,秦轻尘舔了舔嘴巴,含情脉脉地看着凤浥,想要分得一杯羹。 凤眸流转,皆是风情。 凤浥差点被她骗去手中的酒,为了断掉馋猫的心思,他举起碗,一饮而尽。 “抱歉,没了。” 花颜忙着耍宝,她的酒没动,秦轻尘拿着筷子,想要沾一点解馋,却被凤浥连碗带筷子,收缴一空。 “你在吃药,不能饮酒。”凤浥点着她的额头说道。 “一点点,就一点点。”秦轻尘试图讨价还价。 不能怪秦轻尘嘴馋,因为她常年服药,不能饮酒的关系。宁王府除了药酒,什么酒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跟前。李叔出身行伍,饮酒如饮水,量如江海,为了她,连酒都戒了。这两坛梅花酿,是他昔日的珍藏,要不是今日老人家心情愉悦,还不定藏到什么时候。 人对于未知的事务,有着本能的好奇心。读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些关于酒的千古名句,她除了想像,还是想像,未免觉得遗憾。 “这个酒,太烈。你若真想品尝一下酒的滋味,也不是没有办法。”凤浥挑眉,等着秦轻尘上钩。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秦轻尘又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咽下口水。 “我府中的凤颜花蜜,既有酒的滋味,又有花蜜的醇香,值得一尝。” “真的?”秦轻尘大喜,眉眼弯成可爱的心形。 凤浥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当然,只是...” 凤颜花,粉中带金,传说中的天族之花。这样的花酿出来的蜜,光靠想像,口水就不断往外涌。可凤浥却在跟她卖关子,耍起欲言又止的把戏。 秦轻尘又咽了几口口水,装作生气的样子,拉着脸问道:“你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见自家小奶猫,化作小老虎,对他撩起獠牙,凤浥心中一乐,真想到一个条件。 “回京后,我会教你一套内功心法,你来帝师府静室练习,晚上我会检查进度,若是有进步,就许你尝一小杯凤颜花蜜。” 秦轻尘的内功一直都是鸡肋,掣肘着她的前行。凤浥武功高绝,他教她的内功心法,自然是极好的,有他相助,说不定她的内功真能进步不少。可修炼内功,为何要跑帝师府去,宁王府地方宽敞,又不是没地方静心练功。 第124页 “练功为何要去你家?”秦轻尘才不想被他套路。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身为天元帝师,教授你内功心法,本就是屈尊。你竟然想让我这个师父迁就你,每日去宁王府检查课业?” 凤浥话说到一半,见秦轻尘秀眉拧作一团,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当然,你是我未婚妻,自是不用遵循尊师重道那些繁文缛节,我去你家也是一样的。只是那凤颜花蜜需冷冻保存,就算是用冰块保存,离开冰室也不能超过半盏茶时间,否则味道流失,不復当初的醇香。” 秦轻尘在心里计较着每日跑一趟帝师府与凤颜花蜜香味流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跑一趟帝师府合算。 “行,凤爹,听你的,去帝师府。” 凤爹两字,杀伤力太强,凤浥鸡皮疙瘩掉落一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咱两之间不用这么客套,跟往常一样,唤我名字就好。” 总算掰回一局,秦轻尘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又甜甜地回道:“是,凤---爹---”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古代,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八刻(一刻合现代15分钟),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合现在5分钟),一盏茶有两柱香(一炷香合现在2分30秒)。 第73章 主动安抚 凤浥一夜没睡好,许是秦轻尘那句“凤爹”的后遗症,他做了一个可怕至极的梦。梦里,他与秦轻尘真的成了父女,她头顶着两个丸子,趴在他腿上,眨巴着眼睛缠着他讲恐怖故事。故事不恐怖,她不依;故事够恐怖,她就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慢慢老去,她容颜未改,还是五六岁女娃的样子,她改口叫他“凤爷爷”,还是喜欢听恐怖故事。 “凤浥,醒醒。”秦轻尘推了一把凤浥,没动。仔细一瞧,他额头爬满汗珠,脸如白纸一般干白,薄唇紧抿,毫无血色。 莫不是昨夜受了寒气,她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间的温度,又试了一下自己的。 “奇怪,差不多啊!”秦轻尘掀开被子一角,搓热手后,搭上他的脉搏,脉搏强劲,就是跳动频率不太正常,时而飞快,时而缓慢。 秦轻尘又喊了几遍,凤浥还是一动不动。他的武功高绝,向来警醒,这种情况倒是头一回见,她转念一想,会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 收回切脉的手,秦轻尘撒腿就跑,准备去寻凤嬷嬷和花颜。凤浥回来后,荀大夫留了几日,配好新药,说是有要事要办,不与他们同行,独自离开了。如今这一大帮人中,属凤嬷嬷和花颜医术最好。 “轻尘,我渴。” 听到凤浥的声音,秦轻尘回身一看,他倚在床头,面色惨白,羸弱不堪,寝衣松松垮垮罩在身上,露出胸前一片大好春光。 美色当前,秦轻尘觉着血气不可控向上直涌。忙别过脸去,垂下眼睫,掩饰失态。 “我渴。”凤浥声音沙哑,鼻音厚重,似在撒娇。 这哪是要水喝,分明是在撩拨,秦轻尘心跳漏了一拍,手松开门帘,撤回跨出去的脚,目标桌子上的水壶,谁知她后脚动了,前脚没动,自己把自己绊倒,身子重重砸向地面。 营帐内铺着的薄地毯,被她砸出一个坑,隔着地毯,能清晰地闻到泥土的味道。 凤浥因着噩梦的缘故,四肢百骸一点力气没有,想要出手相助,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但听那声响,也知她这下砸的不轻,手和腿是要痛的。因梦中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醒来后心中恼怒,本想迁怒于她,结果她只是摔了一跤,他就心疼得不行,想想这梦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儿,立马决定原谅她。 睡在凤浥床尾摇篮里的小雪,听到一声巨响,从凤浥下的催眠中悠悠醒来,伸出脑袋一瞧,见秦轻尘摔在地上,小脸上灰扑扑的,疼得龇牙咧嘴,好不悽惨。想要跳出摇篮,去帮忙,奈何自己比她还惨,跳了几下,都没能成功。只能探出脑袋,对着她呜呜叫着。 “小雪,我没事儿。”秦轻尘挣扎着爬起来,暗骂自己没用,心说让你沉迷美色,看不摔死你。 掸去身上的土,去水盆里净手后,倒好茶,端到凤浥跟前,为防心绪再次躁动,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凤浥接过凉茶,一饮而尽后,说道:“我要喝热茶。” “额。”秦轻尘一拍脑袋,这大雪天,她竟然让一个病人喝冷茶。 抢过凤浥手中的杯子,拿过桌上的水壶,一熘烟跑出营帐,去寻热茶。 凤浥看她神色不宁,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走个路都能将自己摔出去,万一被开水烫伤,又如何是好? 正要出门去寻,秦轻尘突然折返,后面跟着卓远,端着吃食进来。 “主子,我来给小雪上药。”卓远放下吃食,对着凤浥行礼。 凤浥这才注意到,雪狐脸揪成一团,故意跟秦轻尘卖惨。 “我们来吧!”秦轻尘抢在凤浥前面应下上药的差事,卓远听后,默默退出营帐。 雪狐见卖惨成功,还想继续演上一段儿,在收到凤浥的眼神警告后,吓得夹紧尾巴,乖乖做狐,不敢再作妖。 说是一起给雪狐上药,其实是秦轻尘,怕单独与凤浥相处,今日早上什么事儿没做,光在他面前出丑了。 第125页 凤浥穿好衣服,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卓远新送来的茶,是他惯常喝的,入口醇香,比冷茶味道是好些。看秦轻尘围着雪狐团团转,心里莫名吃味起来,她还从未待他这样过,凭什么便宜雪狐那傢伙。 故意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着脸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大一小。 秦轻尘和雪狐同时抬眸,瞧着无辜发难的某人。 “这茶太烫。” “只差一点点,我马上就来。”秦轻尘没理会他的小性子,想要把最后一点药擦完。 雪狐比秦轻尘警醒,从凤浥眯着的眸子里,感觉到危险。用牙咬住秦轻尘的衣袖,让她先去招唿那位大爷,它的药早上一会儿,晚上一会儿,没事儿。 “小雪,别乱动,小心留疤,到时候就不是美男子啰!”秦轻尘轻声哄着雪狐。 “它是公的?” “你不知道?”秦轻尘没抬头,继续给雪狐擦药,说道,“你是怎么做人家主人的,幸好它现在跟了我。” “我改主意了,它以后继续跟着我。”凤浥对着手指,幽幽说道。 “为什么?”秦轻尘擦好最后一点药,抬头问道,“送人的礼物,说要回去就要回去,未免过于小气。” “男女有别,你们不适合待在一起。” 凤浥给出的答案,不仅秦轻尘觉得不能接受,雪狐也一脸神伤,心说主人这是怎么了,它又不是人,管它是雄雌作甚。 “它又不是人?再说花青也是男的,你怎么不把他弄走?”秦轻尘被气的不轻,这傢伙一大早先是装病,后又发散魅力诱惑她,再又乱吃干醋,到底想要干嘛?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让青禾和青衣代替花青,她们的功夫不必花青差,又是女生,跟着你,更方便。” “你敢!”秦轻尘火气蹭的上头。 “看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小雪得让我再调.教几日,等调.教好了再给你。”花青的事儿,凤浥不用想,也知道秦轻尘不会同意,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她本就孤苦,有他们陪伴,日子才过的有些生色。他自不会拆散他们,说着玩玩而已。 秦轻尘看他不像开玩笑,问道:“小雪聪慧敏捷,比一般的动物强上数倍,有什么可调.教的?” “它就是聪明过头,才要调.教的。不然,这次是一身伤,下次就是身首异处。” 雪狐听他这么一说,缩回脑袋,一动不动,不敢向秦轻尘求情。在凤浥跟前耍宝,回去就等着抽筋扒皮,做成狐皮手套,给秦轻尘暖手了。 听他这么一说,秦轻尘这才想到,还没问小雪这一身伤的来处。 小雪虽然跟她时间不长,但本事她是信得过的。那日安山,它制服百兽的情形歷歷在目。除了这个,它跑得飞快,动若闪电,连她那蹩脚的轻功都追不上它。有这个跑路的本事,这次却一身伤,奄奄一息。 听凤浥的话,秦轻尘觉得他可能知道些内情,遂问道:“小雪的伤,你怎么看?” “这你要问它,托大逞英雄,它还有什么不敢干的?”雪狐是知道天书阁暗号的,以前它出任务,或者出去玩,都会沿途留下记号。这次,它离去多日,派出去寻它的人,却一无所获,就是因为它不曾留有记号,天大地大,找个人尚且不容易,何况是只巴掌大的狐狸。 雪狐听后,心虚加内疚,把脑袋使劲往暖被里躲。 “小雪,是真的吗?”秦轻尘本想问问雪狐是怎么回事,看它一个劲儿往暖被里躲。想来凤浥说的是对的,它确实是逞能受伤的。 凤浥看它那个怂样,说道:“再有下次,看我不削断你的腿。” “呜呜。”雪狐隔着暖被答应,下次不会再犯。 秦轻尘被他们一对活宝逗乐,本以为他在吃干醋,谁知人家在教育手下。还别说,在驭下有术方面,他比她强。不过,相比于毕恭毕敬得服从,她更喜欢宁王府的相处方式,大家用自己的方式宠着对方,活得轻松自在,岂不快哉! “你武功好,能不能看出伤害小雪的人,是什么来路?”秦轻尘想听听凤浥的分析。 凤浥撩起眼皮,招手让她过来,说道:“我饿了,一边吃一边说。” 秦轻尘扔下雪狐,小跑着投入他的怀抱,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给完甜头,坐在一旁,等着他给她解惑。 这意外的奉献,凤浥很是受用,手指指着另一半脸,意思不言而喻。 秦轻尘接到指示,爬起来,在他另一半脸上吧唧一口,心说小雪,姐姐为了你,可是拼了。 秦轻尘的吻,将凤浥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明朗起来。拆开食盒,端出早点,亲自布好碗筷。 “这个绿豆糕,你尝尝。”秦轻尘夹了一块绿豆糕给凤浥,笑的跟朵花似的。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凤浥觉着无事献殷勤,定然有鬼。往日要骗个吻,都得挖空心思,左一套路右一套路。 第74章 雪夜偷袭 秦轻尘心想,他不会是看出来,她早上摔的那一跤,是因为被美色所惑,一时心急,脚下才出错的。不行,这个抵死不能认。若是认了,他知道自己美色有这等魔力,有事儿没事儿露一露,以后怎么办? 第126页 “没有,怎么会。这冰天雪地的,我一直在营帐里好好睡觉。”秦轻尘举手发誓。 凤浥拉下她的手,说道:“人一辈子气运有限,誓言会消耗好运。” 想起他昨夜那么重的誓言,秦轻尘心中一酸,捧起碗喝粥,隔着碗,将泪生生逼回去。 “小雪此次伤重,主要是内伤造成的。它本是灵狐,血能解毒,皮肉伤是能自愈的。这次,它后背和脑袋上的剑伤未能自愈,还发脓溃烂,是因为它受过很严重的内伤,脏器受损,导致外伤无法自愈。” “可小雪身上没有掌印,这内伤倒是来的古怪。”秦轻尘平復完情绪,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查看过小雪身上的剑痕,深浅不一,没有章法,似是持剑者心绪不宁,剑不得控时的剑气所伤。我猜测,有两伙人在火拼,小雪躲在一旁看热闹,被无辜殃及,受的伤。两伙人中一方用剑,另一方没有武器,但内力深厚,足够蛊惑用剑之人的心智。没费什么事,就将用剑一方收拾妥当。” 小雪在暖被里呜呜两声,算是对凤浥推测的肯定。 “这么厉害,是不是比你还要厉害?” “你说呢?”凤浥细嚼慢咽,吃着秦轻尘夹给他的绿豆糕。 秦轻尘想起话本上说过,不能怀疑男人的能力,不然,后果很严重。 “当然是你厉害。”秦轻尘殷勤地夹了一块梅子糕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狗腿地说道:“在我心里,这天下谁都比不上你,脚趾头都比不上。” 凤浥被她夸得心花怒放,解释道:“若换做是我,那只看热闹的呆狐狸,现在就是你的暖手套了。那人内力可能够高,但不能长久使用,他的灵台不够清明,武功来路不正,内力也不够纯正,小雪才侥倖捡了一条命。” “这样啊!”武艺小白秦轻尘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临了又很夸了一顿凤浥,说道,“凤公子的武学造诣,岂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好好说话。” “凤爹。”秦轻尘迅速改口。 谁知凤浥脸色一白,夹在筷子上的梅子糕,砰地一声掉在盘子中,翻了个个,碎成渣。 “上次给你的书,是不是没抄完,天刚下过雪,山路湿滑,得在这儿耽搁几日,不如,我陪着你,继续抄书,如何?” “好啊!”秦轻尘迅速喝完粥,起身去找笔墨纸砚。 “等一下,其实,可以不用抄的,只要你...”凤浥想说只要秦轻尘求求他,他就追究她叫他“凤爹”,惹他不开心的事儿。 可秦轻尘没有读懂他期待的小眼神,小跑着离开,找到他装书的木箱旁,撸起袖子,翻箱倒柜,找出抄书用具和打算抄的书。 逃过一劫的雪狐,趴在摇篮边,偷摸地瞧着他们,凤浥扫了它一眼,收回伸到半空的手,尴尬地整理着衣袖,说道:“上进,是好事。” 雪狐忙点头附和,配合着他自欺欺人。 窝在山中的这几日,秦轻尘跪坐在凤浥跟前,一笔一划认真抄书,心无旁骛,谁来唤她出去玩,都不搭理。 凤浥斜靠在床上,撸着没毛的雪狐,偶尔与她讨论几句,这样的寡淡的日子,他竟品出香甜的滋味,乐在其中。 晚膳时分,李叔通知他们,山道积雪已化,明日可以动身,两人都心生遗憾。一想到金陵城的风云诡谲,更是依恋山中的闲暇时光。 因为明日要出发,大家用完晚膳,各自回营帐休息,连守门的护卫,也被秦轻尘打发回去休整。偌大的营地,只剩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风起,雾来。 云箭穿透营帐的布帛,从中间炸开,噼啪一声,宛如烛火燃爆的声响。藏在云箭中间的粉末,挣脱云箭的束缚,迅速飘散开来。 “领主,没有动静。” “再等等,据说天元帝师跟秦轻尘在一起,那人武艺深不可测,不好对付。” “番邦圣药‘软石散’,不论人畜,闻之即倒,内力越高,反噬越重。帮主花费万金,只购得两小瓶,很是宝贝,为了这单生意,倾囊而出,也是慷慨。” “你懂什么,帮主是在玩火。”罩着黑衫的领主,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当中的主营帐,手指扣着宝剑的剑柄,骨节清白一片,身子紧绷,处于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副手见他神情不悦,不敢再套近乎。 三声鸟鸣打破暗夜的寂静,在山谷里荡漾一圈,归于宁静。 副手听到鸟鸣,眼中燃起火焰,说道:“领主,是先遣队的暗号,‘软石散’已经投放成功。请你指示,下一步如何动作。” “先火攻,最后包抄,按买家的意思,一个不留,处理干净。” 副手想不通,明明是干的杀人越货的勾当,却搞得跟行军打仗似的,先毒攻,再火攻,最后才围剿。 前几单生意,帮主虽然赚的盆满钵满,但是红衣杀手梯队死伤惨重,从橙队替补上来的新人,急需通过这单买卖,展露实力,站稳脚跟。替补的新人中,就有他的两个弟弟,身为哥哥,自是要替弟弟争取露脸的机会,好让他们踏上青云梯,一步登天,成为帮主眼中的精英。 第127页 可领主的这般做法,谁还有机会大展身手。 黑衣领队见副手迟迟不成动作,冷言道:“你最好收起那些不入流的小算盘,不然怎么死,可不是你想选就能选的。” 男人的话,寒气逼人,副队脖子一缩,稳住打颤的腿脚,去吩咐火攻事宜。 背对山谷的半山腰,秦轻尘手捧暖炉,与雪狐一样,被凤浥包的比粽子还要瓷实,靠在凤浥怀里睡觉。 花颜与卓清,站在最前排,等了半天,不见声响,小声嘀咕道:“他们俩说今晚有贼,把我们招唿到这儿吹山风,自个儿却在那儿秀恩爱,这是什么道理?” 卓清被她叽叽喳喳,烦得不行,露出一对儿梨涡,笑着安抚道:“主子和小主子没说错,真有贼,不信你看那边。” 顺着卓清手指的方向,花颜睁大眼睛,好一顿看,除了营地中央的篝火小了些,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花青嫌弃她丢人,将她挤走,与卓清站作一排,盯着山下的情形。卓远按照秦轻尘的图纸,带着卫兵,将凤浥的新发明,自动弩机安装完毕,回来復命。 鸟声起,凤浥凤眸一动,拍着秦轻尘的后背,轻声唤道:“轻尘,好戏开场了,要不要看。” “不看,好睏。”秦轻尘把帽檐一拉,小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凤浥无奈,隔空对着卓远打了一个响指,说道:“快点解决。” 卓远得令,等山谷中贼人的火箭亮起,吩咐启动自动弩机。弩.箭犹如地心窜出来的暗龙,截住飞到半空的火箭,没入潮湿的雪地。 第一批弩.箭完成截杀任务,第二批弩.箭咬住暴露踪迹的贼人,第三批弩.箭乘势而上,将贼人绞杀当场。 眼睁睁地看着先遣队和火箭队被弩.箭万箭穿心,副手只觉寒气从脚底往上直窜。为了争功劳,他将两个弟弟安排到火箭队,谁知他们刚亮出箭,就被弩.箭贯穿胸膛而死。 弩.箭如密网,一层压着一层,将他们藏身之处,罩得死死的,谁也逃脱不掉。 面对突发状况,领队心中一沉,道:“我们中计了。” “中计!”副手害怕得哆嗦不停,断断续续问道:“大人,可有解救方法?” “晚了。”领队闭上眼睛,回道,“早说过,这单生意不能接,他偏不信。” “晚了!”副队重复着领队的话语,警戒地看向周边,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可能有,草木皆兵。 卓清与花青一前一后,落在二人身旁,剑指贼人眉心,缓缓说道:“确实晚了。” “来人,快来人!”副手靠着熘须拍马、花言巧语那一套爬到今日的地位,武艺与职位并不匹配,等卓清和花青露脸,后知后觉的喊人帮忙。 “你是说他们吗?”卓远站在他们后方,点亮手中的火把,照亮他所在的地方,一摞黑衣人的尸体堆得整整齐齐,连伤口的位置都整齐划一,一剑割喉而死。 身为杀手,却被反杀,平日里让他们兴奋的鲜血,今日却猩红得让人胆颤。 副手哪见过这等阵仗,腿一软,跪倒在地,俯首告饶。 卓清与花青面面相觑,出道多年,第一次见临阵求饶的杀手,着实新鲜。 “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领队的声音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寒上几分。咔嚓一声,贼首本想扭断副手的脖子,副手却被人用内力隔空推了一把,最后断了一条腿。 短腿之痛传来,副手顿时哇哇嚎叫起来,一边嚎一边抱着伤腿扑腾,活像一只误入油锅的炸毛老鼠。 “领主,你凭什么伤我?等我回去,一定要禀明帮主,让他治你一个残害同门之罪。” “蠢货,我是在帮你,体面的离开不好吗?非得在这儿丢人现眼。”领队再次出手,对准副手的天灵盖,想要一掌将其毙命。 谁知,他一掌下去,如打在一坨棉花上,绵软而又后劲十足,领队被震飞出去,撞在一旁的树干上,沿着斑驳的树干,滑落在地。树干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将他半埋在雪中。捂着胸口,倚着剑,艰难地站起来。 第75章 雪花神剑 原本与他对峙的卓清和花青收剑站在一旁,他们的身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皆是姿容绝代,一身清晖。 “不好意思,出手有些重,这个人我夫人要了。”凤浥指着傻眼的副队,对黑衣领队说道。 副队见性命得保,爬过来想要抱住秦轻尘的腿,嘴里不断喊着:“多谢夫人救命,多谢...” 凤浥眉头一蹙,将他半道截住,摔到十丈之外的山沟里,那人哪受得住他的怒火,当即口吐鲜血,晕在山沟里。 卓远和卓清本能地闭眼,替那位不开眼的老兄默哀一番。花青对那个临阵投降的垃圾不敢兴趣,反而对有些骨气的贼首青睐有佳,希望他能硬气到底,不要辱没了他手中那把雪花神剑。 “不好意思,我未婚夫脾气不太好。” “是的,我脾气很差。”凤浥看出秦轻尘是认出那把雪花神剑,念在与雪剑山庄的交情,想要缓和一下关系,故而顺着她的话说。 天书阁的天书簿对天下珍宝进行排名,凡是叫得上名的珍宝,都能在天书簿上找到它的排位。 第128页 而凤浥天生对杀戮反感,剑既为配饰,也为兇器,故不愿为刀剑进行排名。可有人却趁机煽风点火,说天书阁是瞧不上江湖莽汉,才不为刀剑排名,故意挑拨天书阁与江湖人之间的关系。 当时,天书阁刚创立不久,需要稳定,无奈之下,凤浥给出名剑的前三甲。至于刀,因为算不上配饰,天书阁不点评。 “青阳漱玉谁争锋,雪花一出众神散”就是他当时下的评语。 对于他们的歉意,领队冷漠地回道:“是我学艺不精,怨不得他人。我既入了这骯脏之地,成了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就不打算洗去身上的污秽,你们无需刻意讨好于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们想知道的,他自会告知,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秦轻尘指着副手的方向说道,“雪剑山庄的老庄主曾赠我青阳剑,这个人情我一直记在心中。阁下手上的这把雪花神剑,乃雪剑山庄少庄主所有,冒昧问一句,您与雪剑山庄失踪多年的少庄主可有渊源?” 黑衣领队神色微变,倚在剑上的身子微微颤慄,良久之后,悠悠回道:“他死了,这把剑是我夺的。” “死在何处?”秦轻尘追问。 “无可奉告。” “我只是想去替他收个尸,好还了雪剑山庄赠剑的人情,还请阁下行个方便。”秦轻尘说明缘由。 “我杀的人太多,不记得了。” 雪夜温度极低,凤浥发现秦轻尘的脸色开始发白,不想再与他浪费唇舌。 “今日你带人偷袭我们,杀你也无可厚非。可你身上有我夫人想要的真相,所以我改变一下规则,江湖事江湖了,你与我的属下比剑术。你若赢,我许你带着秘密全身而退;你若输,告诉我们雪花神剑主人的去向。” “行,我愿意决斗。” “你有伤在身,我们只比剑招,不比内力。”卓清抱剑上前。 “多谢。”黑衣领队拔剑,剑鞘飞向花青,人剑合一,飞向前方的卓清。 雪花神剑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剑,虽未加注内力,剑气所到之处,空气凝成白雪,散落下来,一时间,天地间千树万树梨花开,莹白一片。 卓清拔剑,迎上去,与黑衣领队缠斗在一起。对方的武学造诣颇高,出剑快狠准,没有花哨招式,全是击杀狠招,倒真符合他杀手的身份。 对付这种快狠准,就得比他更快、更狠、更准。 卓清的剑术是凤浥亲自教的,看似慵懒,实则精准,于变化中求不变,贼首这种单纯的杀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刚过几招,额上虚汗直冒,虎口被卓清的剑气震得发麻,几乎握不住剑。见他脚步虚浮,卓清祭出大招,将他的剑收缴到手,直指对方眉心。 “你输了。” 贼首罩在外面的黑衣,缠斗中被剑气划过,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蒙面的黑巾掉落,头髮散乱披在肩头,露出狰狞的脸。 卓清看清他脸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受过怎样的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 那人自嘲道:“是不是比鬼还要可怕!” “不是,伤疤可是男子汉的勋章。”敬他是个汉子,卓清说出肺腑之言。 “小兄弟,你是个好人。” 他的眼中一片灰烬,没有任何光彩,卓清撤回剑,有些心疼眼前的男人。 “愿赌服输,我就是雪剑山庄的少庄主,但是我就算是死,也不想回去那个伪善之地。公主若想还那个老头一个人情,就把这把剑给他。他赠你青阳剑,你还他雪花神剑,怎么说,也是他更合算。多谢诸位,陪一个将死之人在这儿浪费时间。” 说完,他挥剑自刎,脸朝下,扑倒在雪地中,将他身前厌恶的脸,深埋在雪地里。不知他经歷过什么,执意要让这皑皑白雪洗去一身污秽。 “主子,怎么处置。”卓远过来请示。 “那些烧了,这个厚葬,如他所愿,雪花神剑送还雪剑山庄。”凤浥简单吩咐道,“怕死的那个捆起来,带在路上,慢慢审。” “是。” 卓远接令,卓清和花青过去帮忙。 这场热闹,绚烂开场,落寞结束。 曙色初露,动身在即。 所有人早早起来,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后,踏上归途。秦轻尘头枕着凤浥的腿,将花青在黑衣领队身上搜出的羊皮地图顶在头顶,横着看完,竖着继续看,看着看着,瞌睡虫来了,不知不觉阖上眼睛,继续睡起来。 凤浥摇头,要不是把过脉,确认她身体还好,他竟不知她是如此能睡之人。将羊皮卷和黑衣领队的令牌收回车上的暗格,凤浥无事儿可做,就盯着秦轻尘看,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满意。 看着看着,心猿意马起来,在某人的红唇上偷偷一吻,软糯可人,滋味真好。许是他俯身时,乌髮散落在她脸颊上,拂过她的脸庞,有些痒痒,她翻过身去,将脸埋在他腿间,不给他碰的机会。 谁知,她这位置选得甚妙。 鼻间唿出的热气,正好喷在凤浥的敏感部位。 凤浥身子僵住,不敢动弹,某人却继续作妖,害的凤浥撇下她,去车架上与花青挤在一起,吹了好几日冷风,不敢踏入车厢半步。 第129页 对于凤浥的反常,众人缄默不语,连平日八卦的花颜,在卓清的连哄带骗下,没有上赶着去找抽。 山路走到一半,窝在卓远跟前睡大觉的雪狐,突然冲出马车,顶着它的大花袄,跑进密林,寻到一棵菩提树,在卓远的帮助下,挖出一块令牌,回来交给凤浥。 凤浥这才回了车厢,从暗格里寻出黑衣领队的令牌,进行比对,结果喜人,一模一样。 无辜吹了几日冷风的凤浥,这才想起他抓过一个活口,当即让人把副手带来。副手腿骨被黑衣领队掰断,又被他摔到山沟之中,外伤加内伤,好不狼狈。见到他,活脱脱见到鬼,缩着身子,一个劲求饶,问什么答什么。 他们是天狼帮的杀手,干的就是杀人的买卖。有人出高价,要取秦轻尘的性命。至于雪狐找来的令牌,是另一单任务领队的令牌,据说那一单任务成了,僱主给了丰厚的佣金,但是那一单出任务的人全部失踪,一个未归。 黑衣领队贴身收藏的羊皮卷,副手不知是何物。至于僱主,只有出任务的领队和帮主知情,他没有权限知晓。 原本想让他给卓远和卓清领个路,去拜会一下天狼帮帮主,三番两次接杀秦轻尘的生意,是有多瞧不起他这个未婚夫。可是他出任务前,被下过毒,毒发死了。 卓远和卓清本就看不上这种懦夫,死了好,省的看着碍眼。两人辞别凤浥,结伴去天狼帮。 雪狐因为立了大功,被凤浥特赦,可以回到秦轻尘身边,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有了雪狐这个暖手炉,秦轻尘总算睡觉老实了,凤浥再也不要在外面,跟着花青吹冷风。 原计划半月的行程,因为大雪封山,道路湿滑,走走停停,耗时一月有余。 临近金陵,秦轻尘找着法子拖延时间,想晚上悄无声息地进城。可恨不得即日大婚的帝师大人哪能如她意,非得把这未婚夫妇的名头坐实。一个使劲儿拖,一个可劲儿赶,车队在黄昏时分,到达金陵城下。 金陵,天元帝都 门楼蔚然壮观,黑底金字庄严肃穆,在夕阳的余晖中璀璨夺目。 秦轻尘掀开帘子,静静地看着门楼上的牌匾,眼眶蓦然湿润。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天元的心脏,感触良多。 “想家了?” 秦轻尘点头,回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想看看父母的样子。” “你就是他们的样子。” 看着凤浥眸中的自己,秦轻尘呢喃道:“是啊!我就是他们的样子。” “轻尘,有客来啰,我还是迴避一下吧!”在最后一刻,凤浥决定尊重她的意愿,她若不愿公布两人的关系,他是可以等的。 谁知,她牵住他的手,“不用迴避,你留下。” 她脸颊泛红,眉眼低垂,羞涩之情溢于言表,凤浥心中暖意融融,她没有不要他,真好。 “咦,他们怎么来了?” 秦轻尘抬眸,越过凤浥的指尖,看向城门口。 “她怎么来啦!” 第76章 面圣求亲 翩翩佳郎,策马而飞。 秦瑞言窝在家中长草数日,昨日清早,被皇帝安排了个巡视东山军机大营的差事。为了能赶回来接秦轻尘,他拉着秦瑞恆通宵达旦,总算忙完差事。一路狂奔至城外十里亭,人已经走了,打马飞奔,总算在城门口遇到。 两人勒住缰绳,跳下马背。正欲与秦轻尘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内监统领姜公公隔着帘子,躬身问安,太子和应王随行在侧,除了他们,还有朝中几位重臣。 内监统领城外亲迎,犹如皇帝亲临,秦轻尘与凤浥对视一眼,天元帝到底是不放心,亲自派人来验证传言是否属实。 也好,趁机试探一下天元帝对他与她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皇帝陛下如此盛情,怎能辜负。凤浥先一步下车,伸手牵住秦轻尘,助她缓缓走下马凳。两人之间的互动,如相处多年的家人,温馨自在,不知不觉中,将旁人隔离在外。 姜公公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道:“帝师大人万安,公主殿下金安,老奴承陛下谕旨,在此恭迎二位,陛下怜恤公主体弱,特下恩旨,今日不必进宫请安,先行回府休养。” “多谢皇伯伯体恤,吾皇万岁。”虽说是口谕,秦轻尘还是跪着回了话。凤浥是帝师,自是不用跪的。秦轻尘现下明白,天元那么多职位,他为何选了帝师这个没有实权的头衔。见帝不跪,天下尊崇,不用管事,乐得逍遥。 姜公公忙将秦轻尘扶起来,说道:“老奴只是个传话的,担不起公主的大礼。” “当得的。”秦轻尘笑着回话,心中贊道不愧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礼数周全,滴水不漏。 碍于姜公公在场,太子、应王带着重臣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没再吭声。秦瑞言与秦瑞恆快马加鞭一顿赶,却没插上话。 秦轻尘早就看到他们两个,寻着机会,与他们眨眨眼,秦瑞言报之以微笑,意思是让她忙,他没事儿;秦瑞恆原本黑的跟炭一样的脸,也缓过来,踹了一下脚下的泥土,发泄着他的不满。 出门赶夜市的百姓,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远远地瞧着这边。 秦轻尘猜测得不错,姜公公此行,安抚是假,替天元帝探听她与凤浥的关系是真。尽管早有传言,二人携手出来时,姜公公还是惊了一下。 第130页 尽管姜公公很快掩饰过去,但还是没能逃过凤浥的眼睛。若是放他回去禀告天元帝,那位多疑的帝王定然不会乐呵呵地成全他们,指不定想出什么损招,到时候他们就被动了。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凤浥提出与姜公公同行,进宫面圣。众人听后,各怀鬼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子害怕他说出容城救灾实情,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功劳易主,急得冷汗阵阵;应王面沉如水,心里肯定也是有所计较的;姜还是老的辣,当着凤浥的面,姜公公愣是将心中的诧异压制住,面带笑容,竭力欢迎他的同行。 那些重臣分属两派,太子和应王上赶着去看热闹,他们自然要跟着。 “你先回府,我去去就回。”凤浥拍着秦轻尘的手说道,眼中的温柔,满的快要溢出来。 秦轻尘难得小女儿一回,低头回道:“好。” 凤浥乘姜公公的马车离去,太子和应王忙跟上。乌压压一群人离去之后,空气都鲜活起来。 “过来。”秦轻尘对秦瑞恆勾手。 秦瑞恆佯装生气,站在原地不动,秦瑞言跑过去,笑着说:“欢迎回家。” 这句话戳中秦轻尘的泪点,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呢喃道:“谢谢哥哥。” “啧啧,这感人的兄妹情。”秦瑞恆在一旁酸道。 秦轻尘眼中的泪,生生被他气回去,她松开手,对秦瑞言说道:“上阵亲兄妹,揍他。” “好。” 城门外,一男一女,追着一华服少年拳打脚踢,哪还有半分京中贵子的矜持,与寻常百姓家嬉闹的儿女没什么两样。 闹到一半,秦轻尘才想起来,人在车中时,看到的那个倩影。停住手脚,四处寻人,百姓们早就被官兵驱散,哪还有那个头戴白纱,一身紫衣的人间绝色。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穿紫衣的艷丽佳人?”秦轻尘问道。 “你是说你吗?”秦瑞恆被追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几日没见,这么不害臊了。” “你瞎吗?我说的是紫衣。”秦轻尘拉着身上的浅粉外衫说道。 “紫衣,我们来时,确实与一个紫衣姑娘擦肩而过,不过我不认识那女子。”秦瑞言回忆道。 秦瑞恆翻着眼皮,仔细回想,突然一拍脑门,说道:“是青鸾,青鸾阁的当家。”秦瑞恆与秦瑞言不同,这京城的新鲜事、新鲜人,他还是知道的。 “青鸾,来看他的。”这么一想,应该是她,凤浥口口声声说他与青鸾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人家姑娘才不会这么想。一个娇滴滴的美女,这么冷的天,不窝在家里享福,跑城门口来吹冷风,就为看心上人一眼,说他们没关系,谁信。 “姑奶奶,你突然咬牙切齿干什么?”秦瑞恆最先发现秦轻尘脸色不善。 “牙疼,要吃点柠檬,以毒攻毒。” 秦瑞恆一脸黑线,与秦瑞言面面相觑,不知她这话何意。撩着车帘看热闹的花颜,捂着肚子,在马车里笑得花枝乱颤,那位紫衣美人,她比秦轻尘看得清楚,还真是个美人,难怪秦轻尘酸的牙疼。 承干殿 凤浥踏着暮色,迈进门槛,银色衣角滑过黑金石地面,沙沙作响。 天元帝抬眸,隔着烛火,与他对视。姜公公小跑着过去,在天元帝耳边一阵耳语。 “凤浥,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凤浥这一跪,惊得天元帝站起身,“帝师与朕有授业解惑之恩,无须行此大礼。” “多谢陛下爱恤,臣今日是以荣华公主未婚夫婿身份来的,请成全晚辈的孝心。” 凤浥的话,炸开一室宁静。 天元帝有些意外,愣了片刻,缓过神来,回道:“荣华公主乃吾弟爱女,朕亲封的一等公主,她的终身大事,事关国运,不可儿戏。帝师自称公主未婚夫婿,于公主名节有损,还请慎言。” 凤浥堵对了,老皇帝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 “陛下容禀,臣近日得知,臣与轻尘的婚事,是臣的母亲与凤舞殿下,多年前定下,这是婚书,恳请陛下一阅。”凤浥不想与他废话,直接拿出婚书。 姜公公走下台阶,躬身取走凤浥手中的婚书。 看来,凤浥此行是为了他与秦轻尘的婚事,太子暗中舒了一口气;应王盯着天元帝手中的婚书,脸色晦暗不明。跟过来的大臣,互相咬着耳朵,猜测着今日之事的走向。 当初,婚书是凤舞起草的,与她的名字一样,字体狂放不羁,远看娟秀,近看洒脱。天元帝一眼认出这是她亲笔所书,手控制不住战慄起来。 姜公公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出声提醒道:“陛下,这字写得真好。” 天元帝收回心绪,稳住手,浑浊的老眼从婚书上离开,看着跪在中央的凤浥,灼灼少年,皎若明月,心想她的眼光总是好的。 “是啊!字写的是好。” 天元帝只说字写的好,对婚书内容只字未提,众人一头雾水,不知他是怎么打算的。要说这帝师与轻尘公主,男才女貌,真能配成一对儿,也算是佳偶天成。 “宁王妃虽仙逝多年,但尚有墨宝留存,陛下若是对婚书的真伪存疑,可以请太学的大人们前来鑑定字迹。” 第131页 面对凤浥的咄咄逼人,天元帝心中愈发烦闷。如今的凤浥,曾经的宁王,他不喜欢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跟他们一比,他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即使皇袍加身,也不能消除他的自卑感。 “这份婚书是真的。” 凤浥嘴角微微弯起,心想老皇帝倒是识趣,让他少费了好些心思。 “臣恳请陛下赐婚。” “赐婚。”老皇帝怀疑自己的耳朵,重复了一遍。 “是的,赐婚。” “公主刚刚回京,朕还打算留她几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现在赐婚为时尚早。” 谁都知道,秦轻尘并非当今圣上所出,又哪来的父慈女孝,天伦之乐。分明是老皇帝不乐意这桩婚事,找的藉口。这次容城的事儿,凤浥和秦轻尘帮了大忙,太子本想帮忙说说情,还他们一个人情。腿迈出去后,想起那日街头屋檐上的御龙卫,又缩了回来。他若贸然出头,那日与花颜的架就白打了。再说,他就算出头,也无法改变老皇帝的决定,多方思量后,太子决定明哲保身。 出人意料的是,太子没说什么,应王倒是说了,而且他还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 “帝师大人虽与轻尘妹妹有婚约在身,但世人并不知情,适当避嫌对你们都好。”应王这话说得直白,丝毫不给凤浥面子。 凤浥眼中寒光一闪,袖中的手指紧握,回道:“应王殿下说的有理,只是轻尘身重魅灵之毒,我是她的主治大夫,此毒异常兇险,为护她周全,这一路不得不与她共乘一辆马车。臣此番面圣,请求赐婚,就是不想落他人口实,以保轻尘的名声,还请陛下成全。” 第77章 陛下赐婚 天元帝心中一凛,凤浥是秦轻尘的主治大夫,也对,他的医术天下无双,当年幸亏他治好南坤国国师,两国这才相安无事。想到这层,他心中开始摇摆,秦轻尘身上的毒很是棘手,若是他不同意这桩婚事,凤浥会不会一怒之下,甩袖走人,到时候谁来救秦轻尘。 “太后驾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外面跪拜声此起彼伏。 殿内的情形也很精彩,天元帝苍老的身躯坐立不安,略显焦虑;太子和应王收起外放的情绪,一动不动;来凑热闹的大臣脸色一阵白一阵灰,有几个年纪大的,心脏受不住,直接厥过去不省人事。 姜公公忙招唿内侍,将晕倒的大臣拖到偏殿去。 凤浥白白看了一场热闹,心情顿时好起来,眼尾不知觉上扬,静候这位离开权力中心多年却能轻易动摇人心的太后娘娘。 天元帝稳住心绪,走下玉阶,带着众臣候在门内,只有凤浥保持原来的姿势,跪在原地。 “母后金安!” “臣等恭请太后万福圣安!” “皇帝免礼,众卿平身。”太后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今日在园子里闲逛,看到梅花开得正艷,想起宁王妃身前最喜这些,遂摘了些,听人说,轻尘今日回城,就来你这儿寻她,让她带些梅花回去,给她母亲瞧瞧。” 太后今日穿着随意,深色衣裙上绣着浅金色的凤,头上戴着几只素钗,乍眼一看,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邻家老太太。 太后的话,状似无意,却如惊雷,炸的众人头晕目眩。她是在提醒大家,宁王夫妇的祭日就要到了,梅城的事儿还没翻篇呢!几位当年参与天元帝逼迫太后立新帝的大臣,没能坚持住,当场栽倒在地。 太后凤眸扫过去,姜公公埋着头不敢动弹,没人敢理会倒地的大臣。 天元帝脸色蓦地一白,心中不是滋味,又不能发作,只得讪讪地回话:“母后,轻尘一路舟车劳顿,身子骨又弱,朕让她先行回府休息。您摘的梅花,朕这就着人给她送过去。” “是啊!她架子大,想见她一面还真不容易。”太后甩袖,走到玉阶前面的椅子上坐下。这张太师椅本是给凤浥准备的,却让太后给坐了。 “孩子小,您别与她置气。” “小吗?我若没记错,她今年十七,我跟她一般大时,你皇长兄已经出生,偌大的后宫,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可不敢仗着年幼,对长辈不孝。” 天元帝脸色又白了几分,“母后说的是,朕一定敦促她改正。” “你前朝后宫事儿一堆,哪有空管她。依我看,她年纪也不小了,索性寻个夫家管她更好。” “这...” 皇帝的脸,被太后啪啪打的生疼。 “咦,这位是?”太后指着凤浥问道。 凤浥给太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回道:“臣凤浥,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凤浥依旨,缓缓起身,让太后瞧个仔细。 “这是谁家儿郎,长得真俊,可有婚配?”太后一直冷着的脸,瞧见凤浥后,慢慢回暖,神色都生动起来。 张嬷嬷跪地帮太后整理裙摆,偷摸着掐了一下她的小腿,让她收敛一下,别瞧见孙女婿,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太后才不理她,自从司马彦告诉她,轻尘与凤浥是一对儿,她就日也盼、夜也盼,总算把人给盼回来。得知凤浥单独进宫求婚,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赶来看孙女婿长啥样? 第132页 “回母后,这位是天元帝师,不曾婚配。” “老帝师曾有言,新任帝师,可佑天元百年。百年繁华,事关国运,怎能让帝师跪着?”太后忙起身,亲自去扶凤浥。 谁知凤浥不但不起,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如玉的额头红了一片,隐隐看到血丝。 “帝师,这是何故?”太后不解。 凤浥跪直,把今日来的目的重新说了一遍。太后反覆翻阅婚书,保养得宜的手指在虚空中临摹着,“不错,是凤舞那妮子的字迹!” 张嬷嬷趁机说道:“恭喜太后,刚还说轻尘公主缺人管教,这人就不请自来。” 太后将婚书踹到自个儿袖子里,说道:“昨日梦到老六,趴在我床头哭,钦天监主司张大人宽慰我,说是有喜事,让我不要过于担忧。还真让他言中,老六丫头要嫁人,确是喜事。” “母后梦到六弟了?”天元帝脸白如纸。 “这么多年,他都不肯来见我,定是怨我,你们感情好,他可曾来见过你?” 天元帝摇头,回道:“当年是儿臣无能,害六弟魂归梅城,是儿臣的错。” 太后深深看了天元帝一眼,见他脸上愧疚之色不像假的,今日她来,不是算帐的,先放他一马,来日方长。 “他丫头的婚事儿,你准备怎么办?”太后话锋一转。 天元帝一惊,木讷地回道:“全凭母后做主。” “那这个主,我就替皇帝做了。”太后等的就是这句话。 皇帝没意见,旁人自是不敢有意见。可怜那几个晕过去的老臣,黑金石地面又冷又硬,再这样躺下去,半条命怕是没了。 太后起身,将凤浥扶起来,“孩子,你先起来,皇祖母有几句话要问。” 凤浥站起来,腿跪的太久,微微颤了一下,慢慢站稳,“皇祖母,您请。” “这婚事,是否出自你本意?” “是。” “这婚事,你可有信心?” “有。” “好,传钦天监主司。” 未免夜长梦多,太后决定当场定下婚期。姜公公终于寻到机会出去透口气,跑向门外去宣钦天监主司。 外面彻底暗下来,宫人进来添了些烛火,暗黄的灯光下,众人神思各异,脸色莫名。除了太后与凤浥,别的人心情都算不上好。 不多一会儿,钦天监主司到了。 “张大人,这儿有桩婚事,劳烦你帮忙选个日子。”太后率先开口。 “不敢,太后吩咐,老臣定当竭力。” “帝师大人与荣华公主自幼定有婚约,本宫想让他们早日完婚,需要选个良辰吉日。” 钦天监主司业务能力不错,问过凤浥的生辰,经过推演,很快给出日子。 “腊月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诸事圆满,是个好日子。”太后对这个日子很满意,钦天监主司得了一份厚赏。 “礼部的人,可在?” 无人回道,大家自觉让出一条道,晕倒在地的许大人,出现在太后的视线里。 礼部尚书,许成安,当年参与逼宫的主要人物。 太后凤眉皱起来,脸色算不上好,“许大人,这是操劳过度,跑到承干殿来休息啦!人老就得服输,跟我一样,回去抄抄佛经,修身养性,多好!人都死哪去了,不知道给许大人找床被子?” 内侍连滚带爬,找来一床棉被,给许成安盖上,至于没提到名字的,只能继续冻着。 凤浥一直琢磨不透秦轻尘的性子像谁,今日一见,不就是活脱脱太后的翻版。 “礼部除了许大人,还有人在吗?”太后语气不善,话中透着烦躁,“皇儿,不是我说你,重情义是好事,但这朝堂之上,总要几个能做事的。天元传到你手上,经歷过多少风雨,你是知道的,守江山不容易,得上点心。” “儿臣惶恐。”天元帝扑通一声跪地,心里把那几个不经吓的老东西骂的狗血淋头。 “臣等无用。”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恨不得抽死自己。 “知道无用,更需勤勉上进。”太后目光扫过众人,心说让你们来看笑话,看我不弄死你们。 “臣等谨遵太后懿旨。”众臣瑟瑟发抖。 张嬷嬷在一旁,拼命忍住,没有笑出声。见凤浥站在一旁,神色如常,清风霁月,打心眼替秦轻尘高兴,心中愈发欢喜。 “臣礼部侍郎顾程昱,恭请太后金安。” 礼部总算出来一个吭声的,跪地众人松了口气,打量着这个年轻后生。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确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太后打量着这位年轻人,褪去稚嫩的年纪,有些眼熟,“顾程昱,莫不是老顾家六郎?” “回母后,这位正是顾国公家六郎。”天元帝生母身份低微,因与顾国公沾些亲,当年老国公仗义,认她做了干女儿,死后才勉强提了妃位。他荣登大宝后,一直想要报答这份恩情,可顾国公一门清高,不想承他的情。顾程昱的功名,也是他凭本事,金榜高中得来的,与他的提携没有关系。 “我还记得他哭鼻子的样子,都这么大了!”太后比划着名记忆中顾程昱的高度,“韶华易逝,孩子大了,我也老了。” 第133页 “母后善心仁德,福祉深厚,定会千秋万安。”天元帝劝慰道。 太后感伤过后,对顾程昱说道:“荣华公主和帝师大人的大婚交由你负责,务必办得风光体面,我的陪嫁一直没动,正好给她当嫁妆。另外,我的寿诞,能省的尽量省,不许铺张浪费。” “臣领命。”顾程昱接下旨意。 “皇帝,这样可行?” “全凭母后吩咐,朕这就下旨。” “恭贺帝师大人与轻尘公主喜结连理。”众臣恭贺凤浥大喜,不过,有一个人的脸色阴翳,看来对他的婚事不太满意。 第78章 被关门外 东华门开启,凤浥搭着姜公公的顺风车,去宁王府传旨。守门的侍卫有些奇怪,这姜公公可是总领内侍,天元帝跟前红人,这么冷的天,怎么坐在马车外吹冷风? 不是凤浥不懂礼数,而是姜公公死活不肯进来,非要在外面吹风,说是要欣赏月色。凤浥劝说无果,将他落在马车内的手炉递出去,并解了身上的披风给他,这次他没推脱,道谢后收下。 岑子墨跑去宁王府,得知凤浥进宫,拉着卓然等在宫门外,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埋怨卓然,是不是停错地方,让他去打听。 以往凤浥进出皇宫,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从未乘过马车。可岑子墨非要来等,卓然拧不过他,只得从库房里,翻出一辆马车,匆忙套上马,来皇宫外等。这辆马车是个工艺品,车身镶嵌着各色宝石,从车顶到车轱辘都散发着“我很贵气”的味道。他敢打赌,凤浥就算迎面走过来,也会装作不认识他们。 要凤浥坐这么俗不可耐的马车,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卓然所料不错,他一出宫门,就看到他家两个二傻子驾着一辆无比招摇的马车,东张西望。当即撇过脸去,放下车帘。 姜公公眼尖,看到那辆显目的马车上挂着“凤府”的灯笼,好心问道:“帝师大人,那辆是不是您家的车?” “不是。”凤浥看都没看,直接回绝。心里把卓然骂了千百遍,帝师府穷成这样,连戏班子的道具都拉出来用。 凤浥的“不是”回的字正腔圆,卓然听得清清楚楚。眼瞧着他乘坐的马车,从旁边疾驰而过,卓然心疼地拍了一下岑子墨的肩,“子墨,回去吧!” “你这懒人,让你去问个话,都问不明白,凤哥哥与表嫂闹矛盾,表嫂在赌气,我们不接凤哥哥,谁来接他?”岑子墨很生气,话里火药味十足。 “少爷,你表哥,我主子,就在刚刚那辆马车里,他已经走了。” 卓然以为岑子墨会生气,谁知他却跳上马车,“我看那人的披风眼熟,还真是凤哥哥。” 卓然无语,这孩子自从在帝师府的书房里,看了一本凤浥写的游记,就被凤浥迷得神魂颠倒,一口一个凤哥哥,甜得他牙疼。 “你快点儿,表嫂在生气,我们得赶回去看着点儿。”岑子墨活脱脱一个大人,总有操不完的心。 卓然很不情愿的拿起马鞭,赶车回府。心说那两位闹脾气,不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吗?上赶着去当炮灰吗? 马车拐进宁王府门前的街道,远远看去,灯火辉煌,门前跪着乌压压一群人,正在山唿万岁。 “什么情况?”卓然见凤浥与秦轻尘挽着手,笑盈盈地跟一个内侍打扮的老者道谢。抬头看了一眼天,没有下红雨,可他家主子怎么笑得这样灿烂? 卓然扔下马车,拉着岑子墨,沿着墙角,熘到宁王府门前,绕过桂花树,跪到一众奴僕中。只见他家两位主子与那位内监相谈甚欢,秦轻尘不时娇羞一笑,往凤浥跟前靠一靠。 两人当众秀恩爱,闪瞎众人的眼睛。 岑子墨也很奇怪,明明下午来问凤浥的去向,秦轻尘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才几个时辰,两人又好的如胶似膝,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今日天元帝与凤浥闹得有些僵,姜公公说了好些漂亮话,把一对新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想尽力修復一下凤浥与天元帝之间的裂痕。凤浥和秦轻尘都是聪明人,顺着姜公公的意愿,表达了对天元帝的感恩戴德。 看着姜公公的马车融入街头的黑暗中,秦轻尘松开凤浥的手臂,白了他一眼:“几个时辰没见,赐婚圣旨就到手了,厉害,佩服!” 大婚在望,凤浥满头欢喜,她的小性子,在他眼里也是可爱的紧,舔着脸在一旁求饶。 李叔见小两口在大门外闹起来,将闲杂人等赶走后,跟凤嬷嬷抱着圣旨,躲得远远的。圣旨已下,这婚事可算是板上钉钉,两人乐得合不上嘴。府里的下人跟着沾光,每人都领了一笔不菲的赏赐。 卓然和岑子墨看明白了,他们刚刚的妇唱夫随是演给姜公公看的,这会儿才是正经戏码。 卓然看戏正看得热闹,却被一阵劲风,摔出去数丈远。岑子墨蹬蹬跟上去,扶着惨兮兮的卓然,赶着那辆花里胡哨的马车,灰熘熘地回了帝师府。 府里一众隐卫,见二人回来,现身围过来,七嘴八舌问着情况。卓然捂着屁.股垮着脸什么都不肯说,倒是岑子墨,开心地告诉大家赐婚的事儿。众人听后,齐声欢唿,沉寂了数年的帝师府,在今晚,终于有了些许人气儿。 第134页 凤浥服软求饶,什么招儿都使出来,秦轻尘就是不肯翻篇,扑通一声阖上门,将他关在门外。 “给我守好门,若是让门外那人进来,明日都给我捲铺盖走人。” “是。”守卫齐刷刷地应声。 凤浥摸着冰冷的木门,一头雾水,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她?前一刻还在自己怀里娇羞笑着,下一刻他连名字都不配拥有,成了“门外那人”。 背靠宁王府大门,凤浥望着天上的上弦月,分析着哪里出了差错。先从自身找原因,回忆完今日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没什么呀!自身找不到原因,那就找外因,他与她分开时,秦瑞言和秦瑞恆也在,他们没有跟着进宫看热闹,定然是与她在一块儿,会不会是他们说了什么。 凤浥是个行动派,当即使上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去了安王府。秦瑞言和秦瑞恆没睡,两人在后院练剑,两条金龙攀附在二人剑上,随着二人的剑起舞,剑气蒸腾而出,威力巨大。此时不便打扰,凤浥选了一棵古杉树,坐在树顶,欣赏他们练剑。 “凤首浅吟醉九天,月华双璧照人间。” “凤”指的是凤浥,当日他在迎风楼迎战南坤国国师,寥寥数语,赢得无数人的推崇。“双璧”指的是秦瑞言和秦瑞恆,这两位贵公子性情洒脱,为人仗义,久而久之,百姓对他们的喜爱越发浓烈。 一开始从街头稚子口中听到这两句传唱,凤浥内心是拒绝的。相貌还算凑合,文治武功未免太一般,这样的人与他齐名,虽说是百姓闹着玩的,但他总觉得这两人拉低了他的档次。加上他回了凤国一趟,回来后发现这两人趁秦轻尘失忆,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心生芥蒂,更加看不惯他们。 后来,秦瑞言和秦瑞恆在容城的表现,让凤浥对他们的印象大为改观。能为百姓做到奋不顾身且没有任何私心的皇子,在天元大陆,秦瑞言是第一个。不得不说,秦轻尘选人的眼光真准,天元大陆要想与凤国一般国泰民安,除了秦瑞言,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选。 巧合的是,他的跟屁虫秦瑞恆,看着放.盪不羁,其实骨子里计谋无双,是个难得的辅政之才。天元的朝臣,迫不及待地加入太子和应王的阵营,想要抱住明日之君的大腿,给家族谋个好前程,殊不知龙潜海底,他们哪是在谋前程,分明是在作死。 “月华双璧,总觉着二人气息相似,原来练的是双龙诀。”凤浥眼尾上挑,心中渐渐瞭然。双龙诀是天元皇室的家传武学,此剑法不难,贵在心齐,需要绝对的信任,才能练成。天家骨肉向来薄情,大都貌合神离,表面兄友弟恭,内里互相捅刀,为了一把龙椅,常常兄弟相残,血流成河。据凤浥所知,这么多年,除了开国皇帝与前任帝师合练成功,也就秦瑞言和秦瑞恆二人。 凤浥入住皇宫中的帝师殿后,偶然得知,前任帝师与开国皇帝本是双生子,对外说是仰慕开国皇帝的德行,甘愿为他出生入死,其实他们是亲兄弟,携手打的是自家的天下。编出那一套,只是为了哄骗世人,让人们效仿贤者,心甘情愿效忠新朝。 见两人收剑,凤浥负手从树顶缓缓落下,风吹起他的衣袍,如九天仙人驾临。 “二位好俊的剑法。” 秦瑞言见是凤浥,收剑入鞘,“帝师谬赞。” 秦瑞恆嘴欠,“我就说今日这风颳得蹊跷,原来是妹夫来了。” “小舅哥,安好。”凤浥粲然一笑,吓得秦瑞恆连连后退,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你一张利嘴,骗了轻尘妹妹,诓了陛下,别想再骗我。” 秦瑞言见秦瑞恆越说越不靠谱,出言阻止,“秦瑞恆...” 见秦瑞言剑眉拧成一团,似有不快。秦瑞恆乖乖闭嘴,退到秦瑞言身后,喃喃道:“哪有正经人到别人家做客,放着正门不走,非要翻墙吓人?” “小舅哥若是不满,凤浥这就去正门递帖子,等您召见。”凤浥抬脚就走。 “我家门在那边。”秦瑞恆戏嚯道,“方向感这么差,也不嫌丢人。” 凤浥刚光顾着寻人,压根没仔细瞧安王府布局,走错了方向,被秦瑞恆一顿嘲,难得红了耳根。 “别闹了,外面寒气重,进屋说。”秦瑞言没眼看他们两个耍嘴皮子。 凤浥弄错方向,搞了个乌龙,摸着鼻子,不再与秦瑞恆胡搅蛮缠,跟在秦瑞言身后,往里屋走去。 屋内燃着炭火,暖意融融。 第79章 三人斗酒 秦瑞恆跳上太师椅,盘腿坐下,招唿凤浥,“妹夫,来来来,这边坐。” 凤浥嘴角抽了抽,眼尾一挑,眸子带着三分笑,撩起衣摆,在他旁边落座。 明明是三分浅笑,却煞是撩人,秦瑞恆心想,难怪秦轻尘在家吃干醋,这人随随便便一动,皆是风情。他不招桃花,桃花也上赶着往他身上扑,更别提那些狂蜂浪蝶。 “秦瑞恆,他是你妹夫,小心长针眼。”正在泡茶的秦瑞言停住手上的动作,友情提醒。 秦瑞恆回嘴,“你才长针眼,小心水烫死你。” 秦瑞言被他气得手抖,开水溅出几滴,手背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第135页 “你没事儿吧!”秦瑞恆冲过去,托起他的手,小心吹着,“都是我的错,说话没遮拦,你疼不疼,凤浥,这要怎么办?” “烫伤,需要冰敷,若是...” 凤浥话尚未说完,秦瑞恆一熘烟跑开。 “小舅哥还真是急性子,若是有这瓶药,没有冰块,也能即刻治癒。”凤浥从袖中拿出一瓶烫伤药,放在茶几上。 秦瑞言笑了笑,“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好的药。”说完,换了一只手,继续泡茶。 凤浥看着他缩回袖中的手,笑着说道:“二位的情义,让人羡慕。” “彼此彼此。”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舒畅,凤浥的坏心情好了许多。 “帝师大人的武功十年前就以臻幻境,普天之下,恐难寻敌手。您没必要,半夜吹着冷风,观摩我们这粗浅的剑法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武功有所成,还是时刻警醒,谦虚上进为好。何况,在我看来,二位的双龙诀剑法,龙腾九天,撼动天地,又怎么会是粗浅的剑法。” 秦瑞言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不太意外。一个十岁就名动天下的人,知道天元皇室的家传绝学,也属正常。 “冰窖离得不远,瑞恆用不上多长时间就会回来,帝师若是不想跟他胡搅蛮缠一夜,就直接说明来意。”秦瑞言给凤浥茶盏中添满茶,眼眸一片清亮。 凤浥喜欢聪明爽快之人,双手接过他的茶盏,“多谢。” “一家人,不言谢。” 凤浥心中一暖,起身躬身还礼。 “吾妹幼年孤苦,性情不定,以后还请多担待,你若负她,我定不饶你,天涯海角,必杀之!” 秦瑞恆靠在门外,听着秦瑞言掷地有声的警告。安王府遍地烫伤药,他知他有话要与凤浥说,才故意跑出去寻冰块。 “凤浥,受教,多谢成全。” 那日,太后是秦瑞言托兰贵妃帮忙请的。求婚得成,秦瑞言功不可没。 “吾妹喜之,我喜之;吾妹厌之,我厌之。” “是,我记下了。” 秦瑞恆抱着冰块进来,两个男人正品着茶,宾主尽欢。 “你抱这么一大块冰干嘛?”秦瑞言站起来,指着秦瑞恆放在地上的寒冰,足足有百斤重。 秦瑞恆不以为意,取过宝剑,对着冰块,噼里啪啦砍起来,冰渣子满天飞,喷的到处都是。 凤浥从秦瑞言口中得知,秦轻尘在人群中看到青鸾后,人就不好了。此刻,他还沉浸在她为他吃干醋的喜悦中,对于秦瑞恆胡作非为的壮举,倒也讨厌不起来。 其实,秦瑞恆就是故意的,他和秦瑞言自小跟秦轻尘一起玩闹,而这个男人,马上要抢走他们家粉雕玉镯的小可爱,他心里的堵得慌,故意折腾凤浥。 秦瑞言说的没错,秦瑞恆胡搅蛮缠起来,花样百出,任是凤浥,也被他整的灰头土脸,一身脏污。 一想到马上就能抱得美人归,这点下马威,对凤浥来说,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他好脾气陪着秦瑞恆闹完,还友好地指出了二人双龙诀的漏洞,提出改进方法。 比完剑,三个人心情甚好,跑到酒窖中,比酒量。安王珍藏的好酒,被他们喝的七七八八,酒罈子滚得到处都是。可能是比剑累了,秦瑞恆今日没有撒酒疯,喝完酒抱着酒罈子,睡得特别香。许久不曾沾酒的凤浥,也喝的七晕八素,与秦瑞言抱头痛哭,不知道哭的啥,反正哭了半宿,才睡过去。 日出东方,鸡鸣声起 宁王府的大门被拍得咚咚作响,僕人打着哈欠,小跑着过来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侍卫装扮的人,沖了进来,直奔主厅而去。 “言护卫,等等。”僕人认出来人是秦瑞言的护卫言笑,他跑的太快,僕人只能边跑边喊。 李叔闻声赶来,半道截住言笑,问道:“言护卫,出了什么事儿?” 言笑停下,喘口气,说道:“李叔,帝师大人醉在安王府酒窖里,嚷着要见公主,谁劝都没用。” “什么?帝师醉倒在安王府酒窖。”这话信息量太大,李叔一时消化不了。凤浥平日很少饮酒,就算是被公主气的,借酒消愁,在帝师府喝就成,跑去安王府干嘛? “是的,千真万确。” 事实是,下人们一大早去打扫酒窖,看到秦瑞言、秦瑞恆、凤浥醉倒在酒窖里,当即唤来王爷,可三人都嚷着要见秦轻尘,不然就不起来,抱着酒罈子继续睡。 李叔听后,让他先回去,小跑着去了秦轻尘的院子,半路遇到凤嬷嬷,与她耳语说了此事。凤嬷嬷听后,心说真是冤家,昨儿这个在家怄气,那个跑去别人家借酒消愁。 睡得迷迷煳煳的秦轻尘,被凤嬷嬷拖起来。 “嬷嬷,敌人又没打过来,起这么早干嘛?” 秦轻尘昨晚把凤浥关在门外,回来一想,他家都没回,就跑去跟天元帝周旋,求得赐婚圣旨。自己因为别的女人远远看了他一眼,就吃干醋,将他拒之门外,未免太胡闹。怕他在门外挨冻,巴巴地跑过去开门,谁知凤浥早走了,她心里那个气啊!回房后,越想越生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才睡着。却被凤嬷嬷给拎起来。 第136页 “敌人是没打过来,家里失火了!言笑来传话,凤浥跑到安王府酒窖,喝的酩酊大醉,谁都劝不住,一个劲儿唤你的名字。你再不去灭火,全金陵都知道凤浥为了你,跑别人家酒窖借酒消愁。” 秦轻尘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用凤嬷嬷帮忙,自个儿忙着穿衣,情急之下,把罩在外面的纱衣扯了个洞,想要换一件,那纱衣黏在外袍上,怎么脱都脱不下来。拿起针线包里的剪刀,一顿乱剪,才把纱衣脱下来。 凤嬷嬷找来一件新的纱衣,让她穿上。秦轻尘看了一眼,心说谁发明的这玩意,看是好看,穿在身上,走动时波光潋滟,可是穿脱太麻烦。 “这个今日不穿了。”秦轻尘随手拿起衣架上的狐裘,边走边系颈间的衣带。 凤嬷嬷捧着纱衣追出来,“轻尘,金陵的女子时新穿这个,嬷嬷帮你弄,一点儿都不麻烦,还有你的髮髻还没梳呢?” 秦轻尘跟凤嬷嬷摆摆手,用凤浥送的梅花簪子简单绾好头髮,将狐裘的帽子罩在头上,在院中石子小径上飞快地走着。 “李叔,马备好了吗?” “小姐,天冷,车已经套好了,您还是坐车去方便。” “骑马快,我骑马。” 花青骑着马过来,身后跟着她的坐骑,马儿许久未曾见她,亲昵地蹭着她的腿。 她拽着马鞍,翻身上马,与花青一道,打马离去。 安王府管家冯叔候在门口,老远看到一白一青两个身影,骑马而来,老人家未曾见过秦轻尘,吃不准是不是她,小跑着迎上去。 “老人家,我是秦轻尘。”秦轻尘跟冯叔打了一声招唿,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直接进了安王府。 候在院中的言笑,将他们的马交给下人,在前面引路。 外面寒风刺骨,言笑额头上却汗珠子直冒,看来喝醉酒的不是凤浥一个,秦瑞言和秦瑞恆都有份。 秦轻尘心说,平日里,这三个见面,总是剑拔弩张,不得消停;几日没见,关系竟铁到能一起抱团大醉,男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安王夫妇守在酒窖外,拱着手急得团团转。如她所料,秦瑞恆与秦瑞言也醉倒在里面。因为三人身份特殊,安王将下人赶走,只留几个亲信。 “轻尘见过安王叔,安王妃,二位福安。”秦轻尘屈膝行礼。 “轻尘,你总算来了,瑞恆那个混小子,说什么也不听。”安王妃说完,用巾帕拭泪,眼眶中晶莹朵朵。 “轻尘,他们三都喝多了,你进去劝劝,酒窖里寒气重,别冻出个好歹?”安王叔拉着秦轻尘手,此刻,她就是救命稻草。 秦轻尘听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道:“这儿交给轻尘,您带着王妃回去休息,放心,有我。” 总算将两位老人家哄走,言笑跟着舒了口气。 “花青,开门!”秦轻尘脸色一变,爬满寒霜。他们不嫌丢人,她还要脸呢!这要是传出去,足够金陵百姓笑话半年。 花青推开门,里面酒气铺面而来。酒窖里比外面要暗,秦轻尘眯着眼,用巾帕捂住鼻子,抬脚进去。 “轻尘,小心。” 第80章 醉酒撒娇 花青的提醒晚了,秦轻尘一脚踩在酒罈上,酒罈向后滚动,她失去平衡,脸朝下向前方栽过去,心说这下惨了,前方地上散落不少空酒罈,脸砸在上面,得多疼!地面越来越近,认命似的,闭上眼睛,等着疼痛的到来。 凤浥迷煳中听到谁在喊轻尘,努力睁开眼,看到秦轻尘踩在酒罈上,人被甩飞出去。脑袋被酒虫麻痹,除了去当人肉垫子,还是当人肉垫子。 胸前是温香软玉,后背是酒罈渣子,这滋味,难以言说。 秦轻尘睁眼,看到凤浥欠扁地沖她傻笑,哪还有半分清华,活脱脱一个邻家二傻。怒火蹭蹭上头,拳头抵在胸前,推了他一把,凤浥被她推得滚到一旁,手却跟钳子一样,死死地钳住她的腰身,将她固定在怀里。 “轻尘,我梦到你了。” 秦轻尘一脸黑线,一根一根地掰,想要掰开他落在她腰间的手,没能成功。 “凤浥,轻尘是我的,来,咱们继续喝,赢了轻尘就是你的,来...”秦瑞恆四仰八叉躺在不远处,言欢红着眼看着自家主子撒酒疯,捧着一个木盆可怜兮兮蹲在一旁。 “轻尘什么时候是你的啦?”秦瑞言一掌拍在亲睿恆脑门上,“凤浥,来,来,来喝...” “你们喝,我梦到轻尘了,不喝...” “......”秦轻尘无语。 言笑站在花青旁边,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看她有没有办法解决目前的乱局。 看这一地的酒罈子,秦轻尘蹙眉,叫醒是不可能了,那就打晕抗回去。 “花青,全部砸晕,抗回去。” 花青听后,问言笑和言欢,“你们自己来,还是我来?” 言笑和言欢看了两眼自家主子,说道:“劳驾。”不是他们怕秋后算帐,而是下不了手。 花青看了两人一眼,一掌一个,秦瑞恆与秦瑞言老实下来,言欢和言笑,忙背起安分下来的主子,出了酒窖。 花青抬起手,凤浥本能地反抗,抬手挡住花青的攻击,眉头一皱,花青被他震飞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才勉强站稳。 第137页 “轻尘,我厉不厉害,把坏人全打跑了,我保护你。”说完,把秦轻尘往她怀里拉过去,跟个小孩一样撒着娇。 花青被雷得不轻,背过身去,不打算理凤浥这个酒疯子。 “啊---”秦轻尘快要疯了。 苍天啊!谁来救她。 “轻尘,你怎么了?”凤浥一脸无害地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眸如一汪清泉,纯净地让人心醉。 凤浥的无害治癒了秦轻尘的狂躁,轻声哄道:“我疼,你先松手好不好?” “我不松手,他们要跟我抢你,松手你就没了。”可能是醉的太厉害,凤浥的逻辑是乱的。 “我不会没了的,乖,先松手。”秦轻尘想着先把人哄回去,在家里怎么闹都成,在安王府,她丢不起这个脸啊! “你说爱我,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凤浥不依。 “我爱你,会跟你永远在一起。”秦轻尘有求必应。 “那你以后不许把我关在门外。”凤浥醉成这样,还记得昨晚的闭门羹。 秦轻尘心说以后要关也关在家里,关在外面,还不知道整出什么么蛾子来。 “不关。” “那你亲我。”凤浥指着脸颊,不依不饶。 这是哪儿找来的冤家?秦轻尘偷偷瞧了一眼身后,花青人不见了,定是听不下去他们的狗血对话,先出去了。 秦轻尘深唿吸,快速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凤浥不依,指着嘴唇还要。秦轻尘没办法,又吻上他的唇。 黑暗的酒窖里,夹着酒气的吻,未免沉沦,秦轻尘只能使劲掐着自己的胳膊。 许是熟悉的气息,勾起凤浥的欲望,他自己也被吓得一个机灵,酒突然醒了。环顾四周,昨晚拼酒的片段零零碎碎冒出来,凤浥想死的心都有了。现在怎么办,只能继续装,顺便占些便宜。 于是,花青被拍飞,秦轻尘被诱惑着,签下一堆霸王条款。 冯叔好心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路过帝师府时,秦轻尘纠结,要不要将凤浥送回府?他从昨日进京,还没回过家呢? 谁知安静了一会儿凤浥,又闹起来,帝师府与宁王府不一样,门口就是闹市。秦轻尘扶额,让花青赶紧赶车,不管回哪儿,先把人弄回去才是正道。 凤狐狸奸计得逞,躺回秦轻尘腿上,继续睡觉。他虽然脑袋清醒了,身体还是醉酒状态,运功逼酒肯定会露陷,只能靠睡,让酒劲缓过去。 胭脂铺前,一位粉衣少女扶着一位紫衣女子,两人说着话,沿着铺前的台阶缓步而行。粉衣少女长着一对小虎牙,笑容甜美,紫衣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粉衣少女指着路过的马车,“青鸾姐姐,那个人好像是公主的侍卫,叫什么来着?” “花青。”青鸾脱口而出。 因着凤浥的关系,她对秦轻尘身边的人异常熟悉。花青是秦轻尘的贴身侍卫,与她形影不离。花青驾车,那车中坐着的自然是秦轻尘,车中有着很重的酒气,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阁主昨日回京,到现在都没露面。”粉衣女子嘆着气,她已经好几年不成见过凤浥。苦练多年,终于通过考核,被调到金陵,却听说他去了容城。 “青依,阁主的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记住,谨言慎行!”青依入世不深,有些地方,青鸾会提点一二。 “是,谨言慎行。”青依乖巧地点头,“哇,糖人!” 虽然位列书史,青依终究是个孩子,童心未眠,她舔着嘴唇,搓着双手求青鸾,想要吃糖人。 青鸾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就是个糖人,至于这么苦哈哈地求她,“老伯,糖人怎么卖?” “十枚铜钱一个,十五枚铜钱两个。”卖糖人的老伯笑呵呵地说道。 青鸾看向青依,问她的意思,青依红着脸,比出两根手指头。 “老伯,我们要两个。”青鸾从袖里拿出摸出一锭碎银,“不用找了。” “姑娘,这不行,太多了。”卖糖人的老伯连连拒绝,糖人是小本生意,他没有那么多零钱。 “那我们多买一些,青依,你来挑,给姐妹们带一些。” 老人这才作罢,给青依讲着糖人的图案,以及这些图案背后的故事。青依听得入迷,没想到小小的糖人,还有这样的神通。 隔着糖人摊位,青鸾的视线停留在对面的酒楼。因为菜品丰富,招牌菜出众,这家规模不大的酒楼,生意爆好,还没到午饭时间,外面就排起了长队。店小二端着号码牌,挨个儿发着,秩序井然。 “大爷,您的号...牌...”店小二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剑,剑身寒气凛人,店小二被吓得不轻,腿一个劲儿哆嗦,看着眼前的蓝衣剑客。 “老七,放下剑。”蓝衣剑客依言收回剑,冷哼一声,站到一旁。 这两人身上一股子肃杀之气,排队的客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儿。金陵繁华地,遍地权贵,高手云集,百姓也比别的地方的更加激灵些,尤其是察言观色的能力。 “小哥,我们有预约,天字一号房。”年长一些的剑客脾气好些。 店小二想起来,掌柜告诫过他,天字一号房被应王府的人定了,让他别出错。想来,这两人是应王府的客人。 第138页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放下装号码牌的箱子,将来人引上二楼,送到天字一号房。 不多时,那二位江湖人从酒楼里出来,与来时不同,离开时,他们走得非常匆忙,脾气不好的那个剑客在门口,将一位姑娘撞倒,看都没看一眼,夺门而出。 “青依,好了吗?” “快好了,老伯的手艺真好。” 说话之间,青鸾藏在袖中的手微抬,青石缝中的石子飞起,砸在那两位健步如飞的剑客小腿腹上。就在这时,街角的一群小乞丐,唱着童谣,挤进人流里,两位剑客被人流挤到在地。 混乱中,年长的剑客,突然对着跑开的小乞丐们喊道:“快,抓贼啊!”奇怪的是,他们的双腿似乎被锁在路上,无法动弹,而浑身都在发痒,恨不得将皮扒下来。 小乞丐们不但没有跑,反而停住脚步,拿着一摞银票,做着鬼脸,“来啊!来抓我啊!” “抓不到,我们就要替天行善啰!”说完,领头的乞丐,将手中的银票扔到天空,扯开嗓子喊道,“分钱啰!” 青.天.白.日,街头下起银票雨,场面顿时一团遭。 “青鸾姐?”青依看着混乱的人群,一头雾水,这跟原计划不一样啊! 青鸾面色不动,拿着打包好的糖人,与老伯道别,避开混乱的人群,回了先前的胭脂店。 “官兵来了,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场面更乱了,最后,谁都没有跑的掉。 巡防营的士兵将人统统捆起来,送去京兆府衙。而始作俑者,早就绕过内巷,跑得没影。 “花颜姐姐,搞定!”小乞丐们,跑过来领赏。 “真棒,这些给你们。”花颜将备着的糖果分给小乞丐,每人一大包,口味齐全。小孩子的眼里,糖果是这世上最好的美味。 “这段时间,你们去张爷爷那里住一阵子,不要瞎跑,能做到吗?” “能。”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就会经常给你们买糖果。” 花颜与小乞丐们拉钩后,目送他们从巷子里消失。拿出装痒痒粉的瓶子,空空如也。一阵嘆息,好久没干这种事,分量都把握不好,以后要常练手。 第81章 管家被抓 凤浥睡在秦轻尘的床上,忽略来自床边的死亡凝视,把头埋进带有她体香的被子里,转过身去,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这一日,因凤浥、秦瑞言、秦瑞恆三人在昏睡醒酒,宁王府和安王府异常安静。而朝堂和京兆府衙门却分外热闹。 早朝,天元帝刚坐稳龙椅,就收到一干老臣告老还乡的奏摺,翻了翻名单,是昨日晕倒在承干殿的那些人。这些人当年也曾意气风发,勤勉上进,后来扶龙有功,加官进爵,渐渐忘却本心,工于心计,贪念富贵,胆小如鼠。太后露个面,就吓成那副德行,真的是老了! 以往,大臣告老还乡,天元帝都会委婉地挽留一下。今日,他收下奏摺,直接就准了。丞相司马彦看了一眼窝在龙椅上的帝王,什么也没说,继续下一道议题。 太子和应王,心里乐开花。昨日这趟热闹没有白看,太后随随便便几句话,今日一大帮子老臣请辞,空出不少要缺,他们可以填补上自己的人,这样一想,两人快速在心中计较着,未来的夺位大战,决不能让对方占了先机。 跟空出来的肥缺相比,秦轻尘和凤浥的婚事,倒没那么重要了。相对于嫁入世家阀门,成为某一方的助力,秦轻尘嫁给凤浥,对太子和应王反而是好的选择。凤浥虽然领着朝职,但他不理政务,自顾自过着他的隐士生活,对于朝堂的明争暗斗,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中立,才是对太子和应王最大的公平。 可应王因魏新志之事,在与太子的较量中,落了下乘,这段日子,天元帝就没给他好脸色,心中阴翳,难免迁怒到秦轻尘和凤浥,故而昨日故意为难凤浥,想要在天元帝面前表现一番,求个好。谁知,太后半路杀出,天元帝的心思落空,最后还迁怒于他,将他留在书房,好一顿数落,说他不及太子大度,不知心疼妹妹,没有兄长的气度,聪明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不经意间,他又输了一局。 想着昨日天元帝的怒骂,看着太子不断上扬的嘴角,今日早朝,应王全程黑脸,原本与他亲近的大臣,也没人赶跟他套近乎,都远远避开他。只有忠勇侯在散朝的时候,与他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应王殿下,您看这天黑的,怕是要变天啰!” 应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这天儿再变,也没你的脸变的快。”拂袖离去。前几日,他得到消息,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看似忠于皇帝,不参与党争,其实是太子的人,明里暗里帮着太子,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现在,还有脸跟他讨论天气! 心情极其不爽的应王,下朝后回到王府,还有更糟心的事儿等着他。京兆府尹的人带着人绑走了他的管家,说是上午在街上抓到两位聚众闹事的嫌犯,身上有不少大额银票,这些银票都出自瀚海钱庄,而瀚海钱庄是应王的产业,一直是他的管家代为经营。 让应王奔溃的是,除了管家,管家经手的一些帐册,也被一道封存带走。这些年,在与太子的争权中,消耗掉大量钱财,这些钱财,有很大一部分是灰色收入。这些要是被查出来,他天元贤王的名声怕是毁了,还怎么跟太子斗。 第139页 不对,他可是有品阶的亲王,京兆府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单凭几张大额银票,就敢到他府上捆人封帐册?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应王稳住心神,召集幕僚分析此事的内在关联。 “殿下,据线报,昨日管家曾在酒楼与两位江湖人见面商谈,后来,江湖人一出门就被乞丐抢了钱财,扔到空中,引发百姓哄抢,巡防营的人路过,将江湖人抓回去,引发了这场祸事。” “巡防营的人恰巧路过,带队的是张副统领吗?” “是张副统领。” “好个太子,够狠。这是设下套儿,让管家往里钻呢!”应王怒急,伸手将桌上的物什扫到桌下,拳头砸在桌上,桌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留下一个深深地凹槽。 秦师爷看了一眼那个凹槽,“殿下,今日京兆府尹来绑人,趁着护卫与府衙的人周旋,我已将帐册转移,他们带走的帐册,就算能查出问题,也是小问题。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两个江湖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管家要单独与他们见面,还给了他们大量钱财,招来这等祸事。” 应王皱眉,眉峰间戾气很重,搁在桌上的拳头青筋爆出。 昨晚,他从宫中回来,管家来报,天狼帮明日有人来收尾款,问他意见。为阻碍太子立功,他曾委託天狼帮,帮他劫持龙浅子,那些人收钱办事,效率甚高,不久,他就收到消息,龙浅子被劫,押运的官兵全死,一点线索未曾留下,天狼帮差事办得很好。虽然,最后秦轻尘找到替代药品,解了容城的瘟疫,但押运龙浅子的人是太子舅父户部尚书李元清的亲信,出此纰漏,太子大为恼怒,为此,太子与他舅父闹得很不愉快。应王还得意了好几天。 当时,他没多想,同意管家明日给天狼帮的人付尾款。如今天狼帮的人被抓,要是供出打劫救命药龙浅子的幕后之人是他,就真的完了。想到这里,应王的后背一凉,一股子冷气顺着脚底,向上攀沿,不多时,他整个人就被冻住。 “殿下!”秦师爷喊了好几声,应王一动不动,心知这两个江湖人可能是个大麻烦。应王做事向来狠戾果决,从不留后患,这次怎么会这么煳涂。 一室静谧,许久,应王蓦地抬眸,眼中杀气浓郁。 “秦师爷,让人在牢饭里下毒,一个不留。” “管家呢?”应王府的管家出自应王母族,是魏国公千挑万选送给他的,做事稳妥,是个人才。 应王抿唇,久久不语。 秦师爷意会,躬身离开,让人通知大牢里的内应,即刻行动。应王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太子的人定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秦师爷走得飞快,料峭的寒风中,他却出了一身汗。这种节骨眼上杀人灭口,难免惹来一身骚,但应王仍然如是做,那就是这些人有必死的理由。 秦师爷所料不错,应王的管家刚下大狱,太子府的长史持太子口谕来京兆衙门,监督查案。可怜的京兆府尹,成了两方争霸的夹心,好一个惨字了得。 凤浥睡到傍晚才醒,靠坐在床上,迷茫地看着秦轻尘。那无辜样儿,跟个纯良的小白兔似的,让人我见犹怜。 看他那样儿,秦轻尘双手叉腰的气势,弱了下去。兴师问罪的话梗在嗓子眼,久久出不来,最后,垮下肩,问了一句“你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疼。” 凤浥扶住额头,说这儿疼,像针扎一样,跳着疼。 “花颜...” 凤浥想着装疼示弱,今日这事儿说不定就能过了。谁知秦轻尘拉着裙摆,跑出去喊花颜来给他诊治,只见淡粉色石榴裙在门边留下一圈涟漪,人就跑远了。 嘴角控制不住上扬,都说关心则乱,他本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她却忘了这一茬。凤浥将枕头竖起来,靠在身后,享受着被心上人关爱的甜蜜。 “主子,这是您的换洗衣物。”卓然突然出现在床头,看凤浥自顾自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垂下眼睛,没眼看。 “就带了一套?”凤浥斜眼看他。 卓然一惊,回道:“额,属下这就回去拿。”听到院中脚步声起,卓然跳出窗户,密道有华叔守着,他只能翻墙回去。 秦轻尘开门后,感觉屋内有异样,四处看了看,发现凤浥床头多了一套衣服,银色衣裳流淌着独特的光华,这料子也就他能寻到,不说也知道是卓然来过。 花颜看了眼凤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目中含情。这哪是什么病人,分明是沐浴爱河的样子,也就秦轻尘傻,他示个弱,装个病,她就急得不行。害她配到一半的痒痒粉,就那样废了。 “哟,轻尘,您什么时候夫唱妇随,跟姐夫穿一个色儿。”花颜指着床头的衣服,故意装不知。 秦轻尘心想完了,今日又有的热闹了。 “不是,这是我的衣服,卓然刚送来的。”凤浥心情甚好,大方承认。 花颜砖身跟秦轻尘说道:“轻尘,你刚看到卓然了吗?” 秦轻尘一时语噎,低头玩衣服上的流苏穗子,假装没听见。 凤浥玩心大起,对着秦轻尘宠溺一笑:“轻尘,没看到吗?” 秦轻尘扔掉手中的流苏穗子,抬眸瞪他一眼,回道:“我这儿安防不行,为了帝师大人的安全考虑,您还是回府养病的好。” 第140页 秦轻尘的娇嗔,看在凤浥眼里,没有嗔怪,只有撒娇,心情那叫一个美。 “你这儿安防不好,我更不能走,不然,谁保护你。” 凤浥的厚脸皮,惊得花颜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边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埋怨道:“谁来救救我?” “救你的人来了。” 第82章 礼物要送 秦轻尘瞧凤浥的神情,心想会不会是卓清回来了。卓远与卓清去天狼帮调查暗杀他们的幕后之人,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卓清。” 门打开,卓清拎着一个包袱,挨着花颜眼里的刀子,硬着头皮走进来。他刚回到帝师府,茶还没喝一口,就被卓然使唤来给凤浥送衣物。想着能早点见到花颜,他乐呵呵地接了这个跑腿的活。谁知他家主子能住在宁王府,全靠死皮赖脸。主子不受待见,他这个做属下的自然也不受待见。 花颜是欢喜见到卓清的,但不是这个时候,她抱着双臂,故意酸道:“哟,说曹操曹操到。” 卓清被她酸的心肝巨疼,但自己喜欢的人,除了宠,还能怎么办? “因为想你啊!”卓清将包袱放在桌上,张开双手,说道,“过来,让我抱抱。” 花颜小脸一红,看了一眼石化的凤浥和秦轻尘,扭捏地走过去,让卓清轻轻抱了一下。 “瘦了,是不是想我,没有好好吃饭。”说完在花颜的脑门上轻轻一点。 花颜娇羞,粉拳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轻拍了几下,小声回道:“才没有。” “我不管,就是想我想的。”说完将花颜举高高,在空中转了几圈,惹得美人娇笑连连。 秦轻尘脸红面臊,不忍直视这两口子当众表演重逢的戏码。凤浥看后,反思自己的追妻方式是不是太过老套,到现在牵个手还得靠骗,偷个香恨不得把孙子兵法全用上。在这一点上,是得向卓清学习。 卓清没费什么事儿,就帮凤浥,将暴躁的花颜姑奶奶哄好,总算能安下心,向凤浥汇报事情进展。 花颜的手一直被卓清拽在手里,光顾着娇羞,没多余的力气与凤浥抬槓。凤浥故技重施,装头疼,把秦轻尘骗过去,揽在怀里,两对情侣,半斤八两,谁也没脸笑对方。 秦轻尘知道凤浥的性子,吃起味来,就是个不讲理的小孩,只能由着他,笔直地做好,凝神听卓清汇报。 回程途中,在山谷遇袭,他们抓了一个活口,问出那些杀手来自天狼帮。卓远和卓清奉命去了天狼帮总部,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是应王。据天狼帮那个视财如命的帮主交代,应王派人与他们做过三笔交易,第一笔是在安山,派人截杀秦轻尘;第二笔是在奉天府境内,劫走容城的救命药龙浅子;第三笔是趁大雪封山,将归京的秦轻尘一行人,尽数剿灭。 信使提前将消息送回凤浥手中,天狼帮那个草包帮主,被卓远绑了,稍后通过特殊渠道,送回金陵。 彼时,凤浥和秦轻尘接到信使的消息,离京城只剩半日路程。 趁着这半日闲暇,两人在马车里,商议出一套方案,诱应王入局,来一个瓮中捉鳖。按照原本的约定,这次行动,由凤浥的人出面,秦轻尘只负责隔岸观火。 可是,那日在城外,秦轻尘匆匆见了青鸾一面,陈年老醋的罈子被打翻,使起性子,不想要承那位美女的情。遂改变主意,一面让花颜带着一帮小乞丐,闹出动静;一面将应王与江湖人有染的消息透露给太子,由太子出面,搅浑局面,她继续隔岸观火,坐收渔人之利。 凤浥的那位美女手下够聪明,见情况有变,及时撤离。此事,从明面上来看,就是应王的人犯了事儿,被太子抓住小辫子,二人正在扯皮;没人会想到,背后操纵的人,是秦轻尘和凤浥,他们要的结果,是应王彻底出局。 应王三番两次派杀手截杀秦轻尘,这已然犯了凤浥的大忌,若不是秦轻尘说他还有用处,需再留几日,应王早死透了。 莺歌扑哧着翅膀,落在窗棂上。 凤浥抬手,窗棂打开,莺歌飞进来,圆熘熘的眼睛扫过众人后,落在秦轻尘的手背上。秦轻尘取下它腿上的特制竹筒,用碧云阁的秘法打开,取出里面的密函。在它脑袋上摸了三下,以示奖励。 莺歌得到主人的夸奖,心满意足地飞到雪狐的摇篮里,与补眠的雪狐头靠头挤在一起,这几日,它累极,需要好好休息。莺歌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雪狐受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莺歌,闭上眼睛,继续做它的美梦。 秦轻尘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玉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液体,将密函浸入其中,取出后,放在火上烤了烤,一行字显现出来。 “应王欲杀人灭口!” 凤浥接过纸条,看了看,扔入火盆中,说道:“下这种死手,莫非真是做贼心虚。” 看着火从炭炉中冒出来,将纸条捲入其中,烧成灰烬。秦轻尘凝眉,反问道:“我很好奇,他为何要杀我?”她从梅城回京,只进过一趟宫,并没有与应王直接打交道。 就算他与她不亲厚,也没必要买兇在安山杀她吧!一次不成,从容城回京,故技重施,又来一次,是什么愁,什么怨,让他出此狠手。 第141页 “会不会是他不希望你去帮太子?”花颜插嘴道。 秦轻尘摇头,彼时她受陛下旨意,前往容城调军帮忙平乱,并没有露出一定要帮太子的迹象,他大可作壁上观,考察一番,再动手才对。 卓清回忆了审讯天狼帮帮主的情形,说道:“天狼帮帮主亲口承认,是应王的人与他联繫。” 凤浥听后,“应王的人,只能说这事儿与应王有关系,但不能代表就是应王本人。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现在,应王让人杀人灭口,说明那三桩买卖,他至少参与过一桩。无论是哪一桩被爆出来,他的前程都会毁了。” 秦轻尘点头,凤浥分析的不无道理。 “既然太子迫不及待卷进来,那就再送他一份人情。”秦轻尘让花颜派人将应王要杀人灭口的消息透个风给太子。 花颜走后,卓清看了一眼凤浥,硬着头皮,将卓然的话转告凤浥。 “主子,您还记得自家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吗?”说完,一熘烟跑了。 秦轻尘听后,捧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身。凤浥看了一眼卓清送过来的行李,呢喃道:“有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真的。” 秦轻尘止住笑,这话回的很真诚。 在媳妇真诚的眼神关爱下,帝师大人不情不愿回了帝师府。难得回府一趟,帝师府所有的暗卫,加上卓远、卓清和卓然,都被帝师大人狠狠关爱了一番。 老规矩,第一回 合,比武。由帝师大人的新晋迷弟岑子墨做裁判,两两对决,帝师大人白天睡了一日,神清气爽,靠在软榻上,吃着凤嬷嬷特意给他做的糕点。看不过眼时,会点拨几句。 本以为他是在宁王府受了气,回来撒气的。没想到他竟认真在看大家比武,还真诚的提拨,众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更是卯足劲儿,使出看家本事,想得他几句夸奖。 比武结束,他问大家累不累。众人摇头。凤浥想了想,说要考验一下大家的文学方面的造诣,题目就是以天上的明月为题目论史。 卓然最近陪着岑子墨读书,看书的时间较多,竟拔得头筹,赢得凤浥一顿夸,外加他珍藏的一把短剑,削铁如泥,价值不菲。 文斗武斗结束后,天还未大亮,大家精神尚好。凤浥提议,一起用餐,补充体力。 帝师府人不多,连守门的暗卫都被叫过来,才勉强凑了两桌人。除了书史,别的人都是第一次与凤浥同桌吃饭,难免拘谨。凤浥看着战战兢兢的众人,想着宁王府合乐的一家子,觉得他家需要改变一下,不然秦轻尘嫁过来,肯定会不习惯。 比武的时候,众人亲眼见凤浥吃完一盘糕点,还打了一个饱嗝,这才相信他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以前,大家都以为他跟神仙一样,靠雨露过活。 尽管凤浥已经吃糕点吃撑,他还是带头活跃气氛,让大家不要拘谨,尽情吃喝。饭桌上,他定了两个规矩,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不管他在不在,大家都聚在一起用餐。还有,以后府内的暗卫换成明卫,不用隐在暗处,跟金陵别的府邸一样。不光这样,他还吩咐,明日仙衣坊的裁缝回来府中,给众人量体裁衣,定制服装。 东方露白,众人散去。 凤浥靠在凉亭吹风,德叔过来请安。 “主子,你这是准备入世?” 凤浥点头,缓缓说道:“红尘太苦,我不舍她一个人孤军作战,既已许她余生,入世又何妨?” 德叔照看他长大,跟着他从凤国来到天元国,清楚他与秦轻尘之间的点点滴滴,凤浥不容易,秦轻尘更不容易,如今婚书已下,两个孩子的好事将近,他是由衷的高兴,但凤浥的身份。 “主子,可您是凤国储君,贸然捲入天元的朝局,我担心...” “这个我自有分寸,她护天元,而我只护她。” 德叔暗骂自己愚蠢,“是属下多虑了。” “父王,母后那边,你传个信回去,将我们的婚期告诉他们,照目前的进度,大婚会在天元进行,他们的茶先留着,等我们回凤国,再奉上。” “主子,您就不怕国主生气。” “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不努力,这么多年,母后都没能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这...”德叔要是真把这话传回去,国主不气死,也气个半死。 “刚才那句当我没说,你跟他说,人不来观礼没关系,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不能少,让他好好备着,早日送来。” 德叔,“......” 第83章 进宫面圣 凤浥离去后,秦轻尘占领他睡过的地方,抱着被子一夜酣眠。 一大早,凤嬷嬷就将她捞起来,描眉点朱,梳髻换衣。等她困意褪去,重拾眼中的光亮,瞧着铜镜中的靓丽佳人,不禁一阵恍惚。 明眸皓齿,灵动超然,原来她也是个美人!前日瞧着青鸾的背影,就酸得不行,吃起不相干的味儿来,害的凤浥跑去安王府,拉着秦瑞言和秦瑞恆借酒消愁。现在想着,自己的行为着实可笑,不论别的,就论貌美,她也不输谁啊! 凤嬷嬷见她瞧着镜中的自己一动不动,打趣道:“怎么,被自己美到了!” 第142页 “有没有没给娘亲丢人?”秦轻尘眨巴着杏眼,瞧着给她选朱钗的凤嬷嬷。 凤嬷嬷选了一支蝴蝶鸳鸯钗,给她插上,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没有,你更美!” “嬷嬷,就知道哄我开心。” 凤嬷嬷扶着她起身,道:“来,转个圈,让我看看。” 秦轻尘顺着凤嬷嬷的意思,缓缓转了一个圈,身姿摇曳,轻纱掀起一地华光。 “小浥瞧见,定然欢喜。” “嬷嬷...” 凤嬷嬷不再逗她,道:“你曾说一身软衣罗群,可以助你敛去锋芒,让他人忽视你手握天甲军的事实;而嬷嬷则盼着有朝一日,你愿为心上人换上红裙,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小浥应愿而来,嬷嬷是打心眼高兴。” 秦轻尘听后,一声嘆息从红唇间缓缓流出,“我不想进宫了。” 凤嬷嬷心疼她,“若是不想,不去也罢!我让李叔去回一声,就说你旧疾復发,改日再去。” “嬷嬷,谢谢你。”天元帝一大早就让宫中的銮驾过来接,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况且他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妥协,同意她与凤浥的婚事。她若託病不去,不是打他的脸,而是毁了之前的努力。 秦轻尘看了眼天色,现在出发,能赶在早朝结束前进宫,于她,也算是诚意满满。 这次进宫,异常顺利,没遇到凤仪公主那只拦路虎,不多时她人就到了太极殿外。领路内监跑进去通报,秦轻尘下车,站在台阶之下,仰头瞧着太极殿的牌匾。 “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不知歷任高坐王位之人,可还记得先祖从《庄子》中选这二字命名此殿的用意。 朝臣们鱼贯而出,领头的司马丞相瞧见候在台阶之下的她,弯路过来见礼。在丞相的带动下,朝臣们纷纷前来,秦轻尘一一还礼,这些人的名字,她在碧云阁传回的奏报上常见,人,倒是第一次见,快速将人脸与记忆中的名字挂钩。 在秦轻尘记住他们的时候,这些天元高官也在打量着她,真像!不少人心里的想法,就是这两个字,无论容貌,还是气质,甚至连风骨,都像那两位。 与秦轻尘这边的热闹不同,一位鬍鬚花白,身躯佝偻,步子虚浮的老者,由两位年轻内监一左一右夹着,缓步走下台阶,绛红色的官袍也失去往日的威风,皱巴成一团。 “公主殿下,陛下有请。”姜公公的出现,将秦轻尘从众人的围困中解救出来。 秦轻尘抱歉地一笑,“诸位大人,失陪。”说完躬身一礼,随着姜公公去往承干殿方向,想来是天元帝下朝后,回了帝寝殿。 司马彦也准备离开,“诸位大人,告辞。” “司马丞相,今日之事,您怎么看。”一位老臣侧身,拦住正欲离去的司马彦。今日早朝,刑部协同大理寺,向天元帝禀告了容城之乱的最终调查结果,此事之前议过,天元帝生气归生气,将魏国公好好骂了一顿,倒也没说一定要杀,大家都以为此事尚有转寰余地。可今日,天元帝听完奏报,突然大发雷霆,直接问刑部尚书,按律当如何?刑部尚书邱尚书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没给魏国公面子,直接说按律当斩。天元帝听后,下令五日后斩首于市,以儆效尤。魏国公当场晕过去,经太医一顿抢救,才勉强活过来。 司马彦看了一眼拦路之人,此人与魏国公交好,想要找他探底来着。 “陈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莫非,您对陛下的圣裁有何不满?” 来人脸色蓦地一白,拱手回道:“老臣不敢,只是...” 司马彦出手阻拦他的下言,魏新志是魏国公嫡子,尽管他犯了死罪,但魏国公仍旧心存侥倖。太后的寿诞在即,天元帝为表孝心,定会大赦天下。只要保证魏新志在太后寿诞之前不死,此事就有转机。此前,魏国公多次去刑部和大理寺周旋,想将此事往后拖,也就是这个由头。 “众位太医,候了一早上,辛苦了!”司马彦与出来的太医们打招唿。 “多谢丞相厚爱。”太医署长史张太医回礼后,带着人离开。 陈大人听完司马彦的话,身子一颤,一股冷意从脚底窜向周身。太医早早候在殿外,看来天元帝早就有了决断,魏新志必死无疑。 “丞相大人,叨扰了。”陈大人不敢再看司马彦,低着头离去。 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夺路而逃,司马彦嘴角挤出一丝冰冷的笑,该提点的他也提点了,希望他那位堂姐夫不要再做什么蠢事。 天元帝下朝后,换了朝服,坐在案前翻着奏本,等着秦轻尘。 “臣女参见陛下,吾皇万福圣安!”秦轻尘向天元帝见礼。 天元帝瞧着秦轻尘,脸色比上次好些,身形依旧消瘦,“轻尘,快平身,来人,看座。” 秦轻尘乖巧地坐在天元帝的案前,低头默不作声。 “轻尘,昨日凤浥带着婚书来求旨赐婚,朕想着你年岁已到,遂下旨赐婚。虽说赐婚圣旨已下,但这事儿终究关乎你的幸福,朕想问一下,你的心意。” 秦轻尘知他碍于太后的面子,才勉强同意这桩婚事的。现在他这样一问,秦轻尘拿不准他是真的想要问她心意,还是想借她的口,毁了这桩婚事。 第143页 “轻尘父母早亡,婚事全凭皇伯伯和皇祖母做主。”秦轻尘没有直说,直接拉太后下水。 天元帝盯着她看了半晌,她脸色从容,没有半丝勉强,看来对这桩婚事,她是欢喜的。事到如今,他若再反对,倒显得他这个皇伯伯□□无情。 “轻尘,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若是凤仪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天元帝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父亲,无力管教娇蛮子女的挫败感。 秦轻尘想着,她初次进宫,凤仪口吐秽言,她一怒之下,与她大打出手。自此,凤仪一直在关紧闭,到今日已有三个月,老皇帝莫非是想借她的口,将凤仪放出来。 “皇伯伯,凤仪妹妹乃天之骄女,偶尔失了分寸,您罚她关禁闭至今,想必她也知道错了。轻尘想向您求个恩典,将她放出来。”秦轻尘离开圆凳,跪地向天元帝讨要恩典。 “快起来,这儿又没有外人,别动不动就跪。”天元帝给姜公公一个眼色。 秦轻尘拂手,谢绝姜公公的好意,执意跪在地上,道:“皇伯伯,那日之事,轻尘也有错,您若不宽恕凤仪公主,轻尘就长跪不起。” “好,朕宽恕她。你这孩子,跟她一样,脾气犟。”天元帝随口一说,发现说漏嘴,急忙补救,“我是说六弟,脾气犟的跟牛一样,你们父女差不多。” 秦轻尘假意没听懂,嘟囔道:“皇伯伯也犟,还爱记仇。” 天元帝不但没生气,还乐啦!假意拍着桌子说道:“胡说,皇伯伯怎么就记仇了。” “今日,您让我在太极殿外吹了好久的冷风,定是气我没有事先告诉您与凤浥的婚约,让他拿着一纸婚约为难你。” “就是,是该记仇。” “这事儿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 “恩。”秦轻尘诚恳地点头,不像作假。 秦轻尘耍赖的样子,让天元帝想起年轻时的光景,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们都被那小子骗了,也不知道你娘从哪儿拐来的混小子。” “皇伯伯说得对,混小子!”秦轻尘咬牙切齿地说道。 近日,因为魏新志的事儿,天元帝脸天天黑的跟锅底一样,难得秦轻尘能把他逗得开怀大笑,姜公公也在一旁跟着笑。 没想到随意撒个娇,这么好用,秦轻尘跪坐在地上,陪着天元帝干笑。 “轻尘,你是不是好久没去看望太后了?”天元帝跟关照亲生女儿一样,提点秦轻尘。 秦轻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头称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煳涂。” 秦轻尘幽怨地说道:“皇祖母似乎不喜欢我。” 天元帝转念一想,太后与秦轻尘之间,确实生份。她养在梅城的时候,从未见太后赐过什么礼物;后来秦轻尘去天灵山请她迴銮,也足足跪了十几日,她才勉强答应。看来,太后是因为凤舞的事儿,迁怒秦轻尘。 “这是什么混帐话,你的婚事是太后尽力撮合而成;她的陪嫁也尽数留给你,对你已是偏爱。”天元帝已然忘了眼前之人非他所出,他全然将她当做自己与凤舞的女儿,正尽力消除祖孙两代的隔阂。 “她是怕我没人要,坏了她的名声,才上赶着把我嫁出去。” “煳涂。” 第84章 魏老夫人 眼看着天元帝要动怒,姜公公忙过来打圆场,“陛下,公主是孩子气,您这是...” 天元帝白了他一眼,道:“就你猴精。” 秦轻尘装作气鼓鼓的样子,不理会二人。 天元帝瞧她那样,与姜公公说道:“你瞧瞧,刚还夸她比凤仪懂事,这才几句话的功夫,都讹上朕了。” “陛下,公主跟您一样,犟!” 姜公公这句话,听着像是僭越,天元帝却很受用,笑得更欢了。 “丫头,我不管你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反正今日就算是押,也得去福安宫请安。” 秦轻尘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天元帝指着秦轻尘,与姜公公说道:“你瞧瞧,还真生气了,小犟牛。太后说得对,是该找个人管着。” “帝师大人怕还不知道咱公主这脾气呢?”姜公公状似无意地说道。 天元帝打趣道,“知道也晚了,这婚事可是他拿着婚约上赶着求来的,怨不得咱们。” 天元帝和姜公公一唱一和说她脾气犟,没人要,幸好被凤浥那个冤大头捡回去,不然就砸在他手里了。秦轻尘佯装生气,从地上爬起来,“皇伯伯欺人太甚,哼!”甩着袖子,火冒三丈走出门去,连跪安都免了。 “她平日最是守礼,都怨你,瞎起闹,瞧把孩子给气得!”天元帝见秦轻尘气沖沖地出门,开始埋怨姜公公。 “还不是陛下您起得头,再说,公主在外面吹那么长时间冷风,可不是我的意思。” 天元帝随手拿起一本奏摺扔向姜公公,道:“就你有能耐。” 姜公公稳稳接住奏摺,“奴才该死,不该惹陛下高兴。” “是该死。”天元帝这才发现,与秦轻尘逗了几句嘴,他心情的确愉悦不少。 第144页 秦轻尘离开承干殿,将藕粉风衣上的帽子罩在头上,帽檐上的白色皮毛衬得她肌肤似雪。掩去装出来的愤怒,恢復往日的淡然。福安宫位于宫城的东北角,是除了冷宫,与天元帝的居所离得最远的宫殿。 在宫人的指引下,秦轻尘进入御花园,这里的梅花开得正盛,香气扑鼻。前日,姜公公去宣读赐婚圣旨,还带去了几株梅花。经过十五年的岁月,老人家终于愿意放下心中的芥蒂,以几株梅花与她的母亲和解了。可惜斯人已矣,母亲是无法亲眼瞧见那几株梅花了。 想到母亲,秦轻尘不禁想起梅城,那个再也无法养活一株梅花的城镇。京城繁华,却不如那遍地黄沙来的真实。 福安宫接到消息后,张嬷嬷早早候在宫门旁,等着秦轻尘。 引路的宫人,似乎很怕张嬷嬷,隔得老远行过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秦轻尘心想,她的祖母好生厉害。 莲步轻移,行至宫门前,秦轻尘屈膝行礼,“嬷嬷,安好。” 宁王是张嬷嬷照看长大的,对秦轻尘,自是爱屋及乌,怎么看怎么满意。想起她故去的小殿下,当即老泪纵横。 “孩子,快起来。” 秦轻尘起身,打量着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却又不怒自威,不愧是跟着太后多年的掌事嬷嬷。 “嬷嬷,轻尘来给皇祖母请安,烦请通报一声。”秦轻尘说明来意。 张嬷嬷想起屋内的客人,眉头不自觉紧缩,“公主,太后有客人,老奴准备了早点,您先去用些。” 秦轻尘见张嬷嬷面露难色,看来这位客人是个麻烦。一大早,能来福安宫,给太后添堵的,屈指可数。刚陪着老皇帝演戏,秦轻尘心力耗损过大,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太想用早膳。但她对太后的客人倒是好奇,很想去瞧个热闹。 “嬷嬷,我可以去瞧瞧那位客人吗?” 张嬷嬷想起太后的吩咐,道:“自是可以,不过只能偷偷地看,不能露脸。” “好,全凭嬷嬷安排。”秦轻尘心愿达成,对着张嬷嬷粲然一笑。 张嬷嬷见她开心,心下欢喜,走起路来,比平日轻快许多。福安宫内人虽不多,但树木繁多,看起来倒也热闹。 秦轻尘跟着张嬷嬷来到偏殿,隔着屏风,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太后坐在主座,陪坐的女人,雍容华贵,面露愁容,与太后眉眼有些相似,年龄不相上下,隐在朱钗下的头髮夹杂着不少白髮。 秦轻尘搜颳了一圈,记忆中并没有这号人物,轻声问道:“她,是谁?” 张嬷嬷附耳说道:“她是魏国公夫人,太后娘家堂妹,司马琴。” 秦轻尘瞭然,这个节点,魏国公夫人跑到太后跟前哭哭啼啼,自然是为了魏新志的事儿。 “姐姐,志儿罪孽深重,以命抵过是应该的。可他毕竟是我身上滚下的一块儿肉,您能不能求陛下宽限几日,过了这个年,明年开春再处决。” 魏国公夫人手上的巾帕,被她绞得不成人样,扑在脸上的厚粉被眼泪冲出一条条沟壑,看着怪渗人的。 太后挑眉,瞧了她一眼,说道:“后宫不干政,我就算有心也无力,何况,他犯的这罪,我觉得皇帝处理公允,不算严苛。” 魏国公夫人没想到磨了这么久,太后竟一口回绝。扑通一声跪地,拽住太后的衣角,哭诉道:“姐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你是压根就不想他死,才跑到我这儿来,假惺惺地求我留他到春后处决,对吧!司马琴,这世上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太后怒急,拂袖将人甩开。 魏国公夫人跌坐在地,“不是,姐姐,我没有!” “你没有,你今天让我去求皇帝,将人留到明年;等我寿诞的时候,皇帝大赦天下,以魏国公的面子,他的公子肯定会优先赦免,多好的计谋!可惜,你们聪明,皇帝也不傻。” 魏国公夫人被说中心事,脸色苍白如纸,眼泪都给吓回去。 “司马家族贤良辈出,勋业灿烂。家族的脸面是一代一代挣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先祖用鲜血拼出来的荣宠,不是让你用来替一个逆子续命的。” “我...我...” “你自己瞧!”太后将一本奏报副本扔给魏国公夫人,摊开的页面上,清楚写着这次容城死亡的人数,损失的钱财,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復。 魏国公夫人捧着奏报的手,抖个不停。 “这等祸事,本应株连九族,皇帝看在我的面上,没有株连,已是天大的荣宠,你们竟然还不知足。” “可我就这一个儿子。” 太后听后,俯下身子,冷笑道:“我的么儿,他没有杀人放火,也死了。” 魏国公夫人手上的奏报掉落在地,她身子不停地颤慄,惊恐地望着太后。 “当年,魏国公接过兵符时,他说定不负我所望,会准时赶到梅城,增援宁儿。可他是怎么做的,大军一路慢行,足足耽搁了半个月。” “姐姐,他不是故意的,是粮草断了,他又病了。” “病了,只有你这个蠢货会信。” 第145页 “他不会骗我的。”魏国公夫人不住摇头。 “他不骗你,你府中的那位姬夫人才是他真心所爱,而你,只是他青云路上的一块垫脚石。魏新志为何成了这副德行,也是他故意养成这样的。只有魏新志死了,他心爱的庶子才能继承魏国公府的门楣。” “你污衊他。” 太后将一枚九叶飞镖扔到地上,飞镖上寒芒直闪,一看就是淬过剧毒。 “在容城,有人用这个暗杀魏新志,被睿王的人劫下。” 魏国公夫人显然知道这飞镖上有毒,手悬在半空,没敢拿。 “这九叶飞镖是魏家不外传的暗器,若不是轻尘和瑞言力保,你恐怕没机会再见到你的宝贵儿子。” “新志也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这么狠?” “权贵之家,非心爱之人的子女向来都是草芥。也许没有这个草包嫡子,国公大人觉都能睡得安稳些。” 过了许久,魏国公夫人冷静下来,缓缓地起身,行了一个周到的礼,“姐姐,就此别过,保重。” 太后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与来时的惶恐不安不同,魏国公夫人离去时,腰背挺得笔直,冷风吹起她深色的冠袍,看不清她的神色。 “热闹看够没有?” 秦轻尘耸耸肩,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着太后盈盈一拜,“孙女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圣体安康。” 太后扫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招手道:“为了做戏给皇帝看,这么久不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不孝!” 秦轻尘想起凤浥昨日跟她过,她与太后性情最像。今日,躲在屏风后看了一齣戏,她觉得,凤浥的话是对的。 “你也知道是做戏给皇帝看,还怪我。” 与在皇帝面前装的俏皮不同,在这个老人面前,她是真的身心放松,自然而然回到少女的模样。 “好,不怪你。”太后看到秦轻尘,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啧啧称赞,“还是我家孩子长得好。” 张嬷嬷一边准备早点,一边打趣道:“还不是随你,都是美人胚子。” “就你嘴贫。” “是,奴才嘴贫。”张嬷嬷布好碗碟,“公主,来尝尝某人的手艺。” 秦轻尘疑惑地看向太后,心想张嬷嬷口中的某人是谁? 第85章 世外桃源 太后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扶着额头,小声说道:“十来年没做了,也不知道成不成?” “哇,有我最喜欢吃的水晶饺。”秦轻尘拉开凳子,“皇祖母,我先开动了。” 秦轻尘跟饿狼似的,吃的飞快,眨眼间,一盘水晶饺下肚,摸着滚圆的肚子,道:“真好吃。” 太后狐疑地看着她,这盘水晶饺,是众多失败品中,唯一看得过眼的,她亲自尝过,手艺不及张嬷嬷一半好。 “真的?”太后不信。 秦轻尘连连点头,其实她吃的太急,压根没来得及品味。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亲人的手艺,味道是好是差,不重要。 张嬷嬷看得明白,“难得公主喜欢,小姐要常给公主做哦!” 太后是聪明人,很快明白,秦轻尘的反应,是缺爱的表现。 “好,以后我天天给轻尘做。”太后走过去,将秦轻尘抱在怀里,哽咽地说道,“孩子,对不起。” “皇祖母,我很好。”秦轻尘情绪抵在嗓子眼,话中带着哭音。 太后双臂用力,抱得更紧,道:“前日,凤浥来求取赐婚圣旨,瑞言托兰贵妃来给我送口信,我想着,瑞言跟你关系好,想必这桩婚事你是满意的,遂出手帮了一把。现在皇祖母问你,撇开婚约不谈,你是真的钟意凤浥那孩子?” “是的,他很好。” 听到秦轻尘的亲口回答,太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那日,她逼着天元帝下旨赐婚后,又担心秦轻尘不满意这桩婚事,愁得两晚没能安眠。 “皇祖母,魏国公是否与父王的死有关?”秦轻尘虽然在屏风后听了一耳朵,但也只知个大概。 太后点头默认,“他就算不是主谋,但绝对脱不了干系。他的封邑离梅城最近,你父王率两万天甲军先行,我随后就赐了他兵符,让他带兵增援。可他的部队,与原定计划,整整晚了半月才到。那时,你...” 到如今,太后尚不能从容地说出那段带血的过往。 “您可成查过他晚到的原因?” “查过,当时部分粮草被烧,确实影响了行军速度,但他的病却是装的。” “装病!国难当头,他竟然装病。”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站在皇帝那一边,故而装病,拖延行军速度。” “他们可知,若是我父王没能守住天龙关,太启国五十万大军踏过梅城,中原十六州,一马平川,将尽落敌手。天元大半个江山,百万百姓,在他们眼里,还没那把破椅子重要?”秦轻尘眼眶泛红,目中含泪,心中满是愤懑。 “轻尘,心胸开阔之人,能看到那万里河山;而心胸狭隘之人,只能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人和人,眼界不一样,大局观自然不一样。” 第146页 “他选对主子,求到荣华;而梅城的五万将士,只剩一抹黄土。这个公道,就由我来讨还。”秦轻尘握紧拳头,眼中寒意越聚越重。 “十五年,是该还了。”太后掰开她紧握的手指,“为那些烂虫,用不着伤害自己。” “皇祖母说的对,我会笑着送他们去见故人的。” “天暗了这么久,是该亮了。”太后瞧着外面,刚还乌云蔽日,眨眼间,阳光万里。 秦轻尘与太后一起看着外面的光亮,阴了好久的天,终于放晴了。 秦轻尘辞别太后后,回王府换了装,正欲出门,被凤浥截住,说要送她一份礼物。 “别闹,我出门有正事儿。” “我知道,所以才要送你礼物。” 秦轻尘用手指戳住他的胸口,让狗皮膏药离她稍微远点,好喘口气。 “礼物拿来,你可以走了。” 凤浥在秦轻尘伸出的手上拍了一下,哀怨道:“我觉得你把我骗到手后,就不稀罕了,你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秦轻尘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道:“我把你骗到手?明明是你去求的赐婚诏书,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抱怨上了。外面天寒地冻,风凉话说多了,小心闪了舌头。” “好,是我骗你的。”凤浥一秒变脸,“走,乖媳妇,带你去见个人,与你的正事有关。” 秦轻尘拍掉他搭在她肩头的爪子,“回去换身衣服,穿的这么招摇,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凤浥见她答应,懒得走密道,人形一闪,直接翻墙头回去换衣服了。秦轻尘刚想说,他还有衣服寄存在她这儿,人就没了踪影。 花青见凤浥要跟着一起去,自动退避三舍。自从秦轻尘有了心上人,他这个贴身侍卫的活儿越发轻松起来,闲得头顶都在长草。 再次出现时,凤浥换去标志性的银色系衣物,淡蓝色的锦袍上绣着银色云纹,头髮用建木簪子束着。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秦轻尘发现他的衣服跟她的色系相同,倒是相配。 “带路,不许飞,坐马车。” “听夫人的。” 两人从后门上车,卓远驾着新打造的马车,一路疾驰,去了京郊一座破庙。破庙门前杂草从生,几棵枯死的大树横七竖八躺在枯草之中,破庙的屋檐塌了一半,屋顶支离破碎,房梁歪斜在一边,支撑着剩下的残瓦。 秦轻尘放下轿帘,狐疑地盯着凤浥,“这是你送的礼物?”很明显,这破庙随时都会坍塌,进去就是送死。 “夫人,稍安勿躁。”凤浥搂住她的腰,说道,“坐稳了。” 马车突然一沉,很快稳定下来,但能够感觉到在移动,齿轮响动声中,似乎是什么托着马车在走。 秦轻尘撩开车帘,外面漆黑一片,只余卓远手中的夜明珠闪着微弱的光,此刻,马车停止下沉,正在前移。 “好精巧的机关,怎么做到的?”秦轻尘拉着凤浥的手,要不是她正在车上,真的无法相信,还有这等神奇之物。 “雕虫小技,不提也罢!”凤浥故意卖关子。 秦轻尘反手掐在他的手背,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不说。” 这点疼痛,对于凤浥,无异于隔靴搔痒,他眉头都没皱,继续欠扁道:“除非,你...”空出来的手指着唇,意思不言而喻。 又来这一套,秦轻尘加重手上的力道,成功看到凤浥皱了一下眉头,心里的不痛快减轻几分,心说让你逗我,看我不弄死你。 “真要?” 凤浥眼中放光,连连点头。 “闭上眼睛。” 凤浥心下欢喜,换了个姿势,乖乖坐好,一如小朋友等着大人发糖果的样子。 秦轻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身子前倾,红唇落在他温润的嘴唇上,重重一咬。凤浥啊的一身弹开,眼看着她被甩出去,心中一急,伸手去抓,结果,两人重重摔在车厢里。头挨着头,谁都没落到好。 卓远听到声响,问道:“主子,您和小主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秦轻尘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回话,可嘴唇却一阵一阵地隐隐发热,心里跟鸡爪子挠过。 凤浥侧身坐着,摸着破皮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被他这么一瞧,秦轻尘的牙根痒起来,拉住他腰间的玉带,将人扯过来,拽下他的手,对着他破皮的唇角啃上去,舌尖舔过他的伤口,凤浥吃痛嘶了一声,她耳膜一震,不可控地吧唧一口,凤浥的另一边嘴角,被她的牙弄出一道口子,血顺着唇舌进入她的口腔。 血液的腥甜味,让她勐然惊醒。看着自己的杰作,秦轻尘慌了,手脚无处安放,抖个不停,怎么会这样? “闭眼。”凤浥的声音如雪原初融的雪水安抚着她的躁动不安。他拦住她的腰,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尘儿,莫怕。” 在他的安抚下,秦轻尘安静下来。凤浥在心里算着日子,腊月十六,应该不晚。 车停稳后,凤浥搂着秦轻尘跳下马车,外面是一处山谷,百花争艷,鸟语花香,简直人间仙境。 “天,好美。”秦轻尘不禁感嘆道。 第147页 “我有一次迷路,偶然发现的,知道你会喜欢,就建了几间房子,留着以后来住。”凤浥简单介绍了一下怎么发现这儿的。 秦轻尘越过争奇斗艳的花木,看向远处,重峦叠嶂的山石间,依山建了好些宫殿,虽没有皇宫里庄严肃穆,但胜在典雅大气。原来这些就是这人口中的几间房子,不得不说,真有钱! 抬眼看了一眼身后,“万丈崖,这是万丈崖下面的山谷!” “恩。”凤浥难掩眼中的得意。 万丈崖,位于京城的最西处,是金陵的天然屏障。因无人知道它有多深,故取名万丈崖。曾有不少武林高手挑战过此处,很遗憾,至今无人能活着回去过。久而久之,再也没人跑来这儿秀轻功,京兆府尹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当然,凤浥不在此列,因为他不是人。秦轻尘这么一想,心里的落差少了许多。 “夫人,不觉得此处堪比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吗?” “陶渊明没你武功好,寻不到这么好的地方。”秦轻尘白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这倒是,为了将这块地方利用起来,确实费了不少事儿。”光是那条地道和机关,就害他熬了几宿没睡。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秦轻尘终于想起礼物的事儿。” 第86章 魏府命案 凤浥托腮,思考一番后,说道:“这儿是咱们第一个家,家由两个相爱的男女共同组建,不可以赠送,所以这个不算礼物,礼物在里面。” 秦轻尘脸色泛起红晕,耳朵跟脖子更是红的滴血,嗔怪道:“花言巧语。” “小主子...”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秦轻尘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扑个满怀,惊吓过度,小脸都白了。 “青禾,下来,不许胡闹。” 可是,叫青禾的女孩子还是跟八爪鱼一样,盘在秦轻尘身上,“小主子,好香。” 凤浥揪着青禾后衣领,将人拎到一边去,小姑娘眼中含泪,敢怒不敢言。凤浥就跟没看见似的,反手搂住秦轻尘的腰,带着她往里走去。 这人,该死的占有欲。 沿着长廊,走到最里间,卓远打开门,退到一边。 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床,只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餐盘,餐盘只余一点包子的汁水。青禾从卓远咯吱窝内挤进来,靠着墙快速移动到床边,收走餐盘,缩着脑袋,逃之夭夭。 床上的人听到声响,缓慢坐起来,脚上的镣铐随着他的移动沙沙作响。那人,皮肤微黑,粗眉大眼,眼窝子较常人要深上许多,鼻樑高挺,薄唇红中泛白。眨眼一看,长相凌厉,仔细一瞧,气质却显得温润。 那人,看到秦轻尘和凤浥后,先是一惊,后又释然,低着头,看着脚上的镣铐,没有做声。 身为阶下囚,却能安心吃喝,见到他们,不慌不乱,着实有趣。 秦轻尘看了一眼凤浥,他对她点点头,走到那人身边,替他号脉,那人肩不自觉地缩了缩,手臂晃了晃,没敢往后缩。 “你是天狼帮帮主陈天信?”凤浥抬手,不轻不重地问道。 “是,我有帮主印信为证,还有腰...牌...”说完,那人就在衣服里一顿掏,取出一枚印章和金灿灿的腰牌。 凤浥抬手,将印章扔给秦轻尘。那人死死地盯着印章,别提多紧张,待印章翻个身,稳稳落到她手中,才放下提着的那口气。 瞧他那样,秦轻尘嘴角扯出一抹笑,说道:“兄台,我可不喜欢人撒谎。” “我没有撒谎。”那人不假思索,回答得贼麻熘。 “印章和腰牌是死物,可以偷,也可以抢,甚至可以捡。还不足以证明你就是天狼帮帮主,除非你能提供一些别人不知,唯有帮主才能知晓的信息。” “我有信物。”说完开始脱.衣服,卓远拔剑护在秦轻尘身前,凤浥立在床边,饶有趣味地看着。 秦轻尘推开卓远的剑,“没事儿,不用紧张。” 那人将外袍扔到一边,又去脱中衣,凤浥身形一动,好死不死将秦轻尘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秦轻尘盯着他的后背,咬碎一口银牙,换了个位置,想要看清楚那人的动作。可凤浥后面跟长了脑袋似的,她动,他也动。 布匹撕裂的声音传来,进而是那人焦急的话语,“这是和应王府往来的信,现在,你们相信我就是真的帮主了吧!” 凤浥慢慢展开捲成一团的信纸,嘴角缓缓溢出笑容,“长春花信笺,应王府特制的纸张,看来,你是真的。” 那人听后,绷着的后背,软下来,瘫坐在床上。 秦轻尘看了一眼内容,说道:“记住,到了衙门,别忘了你是真的!” 隔着凤浥,那人瞧不见秦轻尘,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吃好喝,养两天,找个机会,连人带信送走,办得稳妥些,要是能热闹些,则更好。”说完,凤浥揽着秦轻尘的腰,走人。 卓远关上门,追上来,问道:“主子,这就审完了?” “不然呢?” 卓远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讪笑。 秦轻尘还有事儿,凤浥带着她匆匆离去,青禾这才敢露面,拍着小心肝,小声说道:“主子,好生小气,不过,小主子真香。” 第148页 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的卓远,拍着她的脑袋,说道:“小主子再香,也不许碰。” “哼,我就碰。”青禾是众书史里,年龄最小,胆子最大的一个。但遇到凤浥,秒怂。 “主子,青禾要...” 青禾窜过来,死死地捂住卓远的嘴巴,四处张望,很怕他这一嗓子将凤浥招回来,那她就死定了。 秦轻尘拿起一个山桃,轻轻一咬,甘甜的汁徘徊在口腔之中,点燃舌尖上的味蕾,那滋味,无法形容的美好。 “青禾,好有心。”秦轻尘从果篮中又挑了一个形色俱佳的山桃,扔给凤浥,“尝尝,保你不后悔。” 凤浥接过山桃,挑眉看她,“还没进我家门,就开始管我家事了!” “你家的破事,我懒得管。”秦轻尘腹诽,我是吃人嘴短,才不是操心他的家事。 凤浥倏地一笑,昏暗的车厢,霎时亮堂了许多,“不过,我喜欢。” 秦轻尘老脸一红,将寄来的凤浥推出去老远,嗔怪道:“自作多情。” “尘儿说的都对。”说完凑过来,将人搂在怀里,头枕着她的肩,闻着她的味道,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秦轻尘怕咀嚼声,打扰他休息,遂将啃了一半的山桃放入一盘的果盘中。听着他平稳的唿吸,想着朝局的变化。 马车回到地面后,离开京郊,径直去了魏国公府。秦轻尘一大早出门,就是要去见魏国公的,被凤浥挡道,才改道去见天狼帮的人。 可车刚驶入西街,就被官兵拦住。 “车中何人?速速下车。” 秦轻尘蹙眉,帝都重地,天子脚下,治安比别处来得重要,盘查严厉些也情有可原,只是凤浥睡得正香,却被他们吵得不得安眠。 “好吵。”凤浥昨晚陪着府中的人又是练剑,又是喝酒,一夜未眠,此刻是真的困。 魏国公府发生命案,正封街搜查,却跑进来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本就形迹可疑,等了半晌,却等来一个男人的“好吵”,领队顿时火冒三丈,招手让手下上车搜查。 听到外面的声响,秦轻尘心想,今日不露面,这关怕是过不了,在凤浥耳边轻声说道:“我下去一趟,你继续睡觉,不许生事,要乖。” 凤浥嗯了一声,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靠在车厢上,继续睡觉。 巡防营的士兵,瞧着这紫檀木的马车,不像是寻常人家,谁也不敢往前沖,拿着剑,慢腾腾地移动。只见一只奶白的纤纤素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小巧的脸庞。 众人齐齐抽气。 刀剑落地声,此起彼伏。领队刚要怒骂,在瞧见秦轻尘后,磕巴地说道:“姑娘,此处封街,还请您配合检查。” 秦轻尘掏出令牌,“荣华”二字在阳光的映衬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公...主...殿下,饶命!”来人失了气焰,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叮叮噹噹一阵山唿千岁,秦轻尘有些不习惯,抽了抽嘴角,回道:“家中老马犯了傻,走错路,扰了各位执行公务,是轻尘之过。” “卑职不敢。” 秦轻尘瞧着远处,魏国公门前好生热闹,有京兆府衙的差役、巡防营的士兵、刑部的差役,问道:“发生何事,为何封街?” “回禀公主殿下,魏国公府发生命案,巡防营接到指令,封街配合调查。” “命案?”能让京兆府衙门、刑部、巡防营同时出动,死亡的人物定然身份显赫,秦轻尘在心里猜着魏国公府是谁死了?魏新志关在牢里,魏妃在宫里,除了魏家二老,就剩那位庶出的大公子位分最高。 “是魏家大公子一家,好像是中毒,具体情况还在调查,卑职也不清楚。” 团灭,这下手够狠的。秦轻尘想到那个挺直的背影。 “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间惨剧莫不如是!”秦轻尘一脸痛心,“各位要好好盘查,定要将那恶人逮出来,还正义一个公道。” “遵命。” “老马,今儿不方便抄近路,咱们换条路回府。” 马儿似能听懂秦轻尘的话,掉头沿着来时的方向,滴滴哒哒走着。 寒风刺骨,张统领擦着额间的冰渣子,佩刀划过青石地面,“愣着作甚,都给我打起精神,仔细点儿,别辜负公主的嘱咐。” “是。”愣神的士兵爬将起来,振奋精神,一户一户开始搜查。 秦轻尘打了一个口哨,莺歌飞进车厢,从暗格里找出纸笔,写了个“魏”,放入竹筒,绑在它的腿上,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将它放飞。 出了西街,商贩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让沉闷的街市鲜活起来。秦轻尘一上车,就被凤浥当做抱枕,圈在怀里,不得动弹。想着他让她抄的书,还剩两本没看,打开暗格一看,全是他的物件,这才想起,今日这车是他的。 街上人越来越多,马儿见缝插针,躲避着人潮,车轮一不小心压倒路边的小摊,马车勐地一晃,凤浥的那些物件哗啦啦掉出来,眼看着他的俊脸即将遭到荼毒,秦轻尘俯身,挡住他的脸,后背被砸得生疼。 “夫人,果然是稀罕我的脸。”凤浥睁眼,对上她吃痛龇牙咧嘴的样子,眼中盈满笑意。衣袖扫过,暗格门扑通一声关上,她后背的物件转眼之间到了他的手中。 第149页 “好奇怪的书?”秦轻尘顾不上吃痛,去抢他手中的书。 第87章 路遇恶霸 谁知凤浥却将书举高高,“夫人,咱家的马闯祸了!” 果然,外面传来叫骂声,“谁家的马,好生无礼。”老马被人勒住缰绳,嘶鸣出声。 秦轻尘不得不将目光从书上离开,坐直身子,让出一块空地,让他起身,冷着脸,假装生气,“你的马,你去解决。” “夫人真要我去。” 秦轻尘瞧了他一眼,衣带不整,墨发散落,凤眸中水气氤氲。 秦轻尘气血上涌,将身旁的抱枕扔到他脸上,骂道:“冤家!” 凤浥却抱着抱枕,咯咯地笑起来。 秦轻尘快速整理好情绪,跳下马车,看到一个中年壮汉,一手拽着马的缰绳,一手叉腰,怒目圆瞪,看来气得不轻。 马车后轮压着的一个药扁子,还有几个药扁子滚在不远处,各色草药散落一地,秦轻尘瞧着壮汉的打扮,似是以采草药为生的山民。 “对不起,您的损失,我会照价赔偿。”秦轻尘躬身道歉。 壮汉见马车中出来一个带着面纱的清丽女子,且态度和气,心中的怒火消了不少,放下缰绳,绕到马车后面,蹲下身子,仔细捡着散落在地的药材。他人生的高大壮实,动作却极为轻柔,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看热闹的人太多,好些药材被践踏地不成样子,秦轻尘说道:“各位,麻烦让一让。”说完,蹲下身子,帮着壮汉捡药材。看的出来,壮汉是个讲理的人,先前态度恶劣,正是因为他极度珍视这些药材。他手背和脸颊都有擦伤,这些药材定然得来不易。 “尘儿,我来,你歇着。” 秦轻尘听到凤浥的声音,想起他先前的模样,手顿在半空,眼睫颤动,心想他是诚心来捣乱的吗?还歇着,歇个鬼! 路人一阵吸气声,秦轻尘心想完了,压制住当街殴打他的冲动,压低声音说道:“回去,把衣服穿好,别捣乱。” 一阵轻笑传来,“我是男子,还怕人看了去。” “我怕,成了吧!”秦轻尘转过身去,想着怎么将这尊不靠谱的大神请回去。谁知凤浥一身清爽站在那里,头髮用玉簪束着,衣服整齐稳妥,哪还有半丝先前的放.盪样。 凤浥瞧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嘴角的笑容溢出来,拉着她的手蹲下。秦轻尘顺手掐住他的手背,使上吃奶的劲儿,掐出一道血印子才罢休,让他捉弄她,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小野猫发威,凤浥嘴角咧得更开,笑容从嘴角爬到整个脸上,星眸中光芒大盛。 果不其然,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 虽然有面纱挡着,秦轻尘还是觉得难为情,甩开他的手,遮住脸,对专注捡药的壮汉说道:“大叔,马是他家的,让他捡,咱们歇着。” 壮汉似没有听到秦轻尘的话,自顾自捡着药材,神情格外专注。 凤浥突然说道:“这种大叶秦艽(jiao)不好寻,您好生厉害。” 壮汉这才抬头,惊讶地看着凤浥,暗自猜测这位年轻后生是不是医者。看二人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还是大贵。 秦轻尘这才注意到,壮汉是在挑着捡地上的药材,他手中抓着的莫非就是凤浥口中的大叶秦艽。 “先生,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为您引荐一家药材铺,那家老闆急着要一批大叶秦艽,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凤浥说道。 壮汉听后,不但没有感激涕零,还将手中的大叶秦艽往怀里缩了缩。 凤浥问道:“莫非您这药不是卖的?” 秦轻尘怕壮汉不好意思,跟着规劝道:“大叔,我们在金陵有些人脉,不会让您的买卖吃亏的。” 壮汉捂着手中的大叶秦艽,回道:“多谢二位美意,只是这大叶秦艽是我家娘子要用的,不能卖。” “别的,我们也可以帮忙。”凤浥指着散落一地的药材说道。 秦轻尘有些奇怪,凤浥对待外人向来冷情,今日怎么这么古道热肠? “不需要,我自己卖就成。”壮汉转过脸去,将手中的大叶秦艽用牛皮纸包好放入怀中,“今日,是我鲁莽了,烦请见谅,这些我自己来收拾。” 不是大汉不想他们帮忙,而是上次吃过暗亏,不敢让他们帮忙。 “大叶秦艽比普通的秦艽效用好,但是性子也烈,一般的医者尚不敢随意使用,您就不怕害了您娘子的性命吗?” 壮汉手上的药扁子掉落在地,刚捡的那些草药重新摔了出来,人僵在那里,似一棵被急速抽去生机的树木。 “看来,您很在乎您娘子性命 。” 壮汉似想到什么,眼眶开始泛红,有泪花顺着眼睑往外冒。紧握的双拳青筋爆出,身躯开始颤慄,铁汉柔情,大概如是。 “公子,您能救她吗?” 随着壮汉跪地的声响,扬尘飞的老高。凤浥甩开衣袖,挡去秦轻尘面前的尘土。 “救,自是可以救的。只是,您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公子有什么吩咐,只要是小人能做的,我万死不辞。”壮汉见妻子的病有救,跪地就拜,被凤浥托着起身。 第150页 秦轻尘瞧着凤浥,见他一脸淡然自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马车横在路上时间过长,有人在后面叫唤,“谁在挡道,还不让开,小心我家爷削你。” 围观的人听到后面的叫唤声,如恶鬼再追,迅速散去。连旁边摆摊的商贩,也飞快地收摊,跑的不加踪影。偌大的街道,顿时空旷起来。 马儿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可能是知道先前惹得祸事,还没解决,它低垂着脑袋,显得精神不济。 “那辆破车谁家的,怎么还不让?”一个家奴模样的人,拿着马鞭,怒气沖沖地过来,临起一脚,将滚落在路边的药扁子,踹出去好远。 壮汉瞧着来人,本能地护住怀里的药,拼命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凤浥将秦轻尘扯到身后,眯着眼,瞧着那恶奴,身上的寒意将周围的空气冻起来。 那恶奴隔着老远,甩起皮鞭,马儿感觉到危险,本能地扬起蹄子,嘶鸣出声。可鞭子却在半空中转了方向,向恶奴噼头盖脸砸过去。 “啊!我的脸。” 鞭子的余劲过大,恶奴连人带鞭子摔到他主人的马车上,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车厢凹进去一大块,车帘破裂成几块,惨兮兮地遮着里面的光景。 “不许看。” 秦轻尘伸出去的脑袋,被凤浥扯进自己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青莲香气,她臊红的脸更红了,连带着耳根子也红的滴血。不是她脸皮薄,而是马车里的场景过于香艷。 “我什么也没看到。”秦轻尘缩起脑袋,装乌龟。 凤浥瞧她耳朵红得跟什么似的,低头在他耳边呢喃道:“这种货色,不值得污了眼睛,要看...” 秦轻尘假装没听到,可她的身体很实诚,从脖颈到脚跟,全部红透,这会儿要是剥了衣服,就是一只煮熟的大虾。 “公子,小心!”缩到墙根的壮汉突然喊道。 原来,那恶奴的同伙们,拔刀冲过来,那架势,跟土匪无二。至于他们的主人,正忙着跟两个美人颠鸾倒凤,车厢震得比之前更厉害,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 这儿虽然不是主街,但也是天子脚下。恶奴当街拔刀砍人,竟然没人管。看老百姓刚才的反应,这事儿肯定经常上演,还有没有王法? 当然,有凤浥在,秦轻尘懒得出头,专心缩着脑袋装死,不能让他知道,她看见过那些香艷画面。 那些人气势汹汹,将散落的药材踩得不成样,凤浥蹙眉,袖子一卷,将前排人手中的刀剑收缴一空,扔到身后的青石上,传来叮叮噹噹的声响。 前排人感觉手中一空,急着止步,后面的人剎不住,扑上来,顿时摔作一团,“哎呦!”,“妈呦!”喊个不停。 领队的恶奴被凤浥甩回去的鞭子,抽的头晕眼花,等他从马车旁爬起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腿不自觉地抖起来。 “少爷,不好了!”恶奴哭丧着脸,爬回马车旁,嚷嚷起来。 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车厢停止颤动,一个男人光着上身,提着裤头出来,“吼什么?” “哇,美人,还是两个。”男人两眼泛着淫光,“哪家馆子里跑出来的野鸳鸯,来,一起陪爷玩玩。” 秦轻尘仰起头,瞧着凤浥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双眸中寒流涌动,很明显他怒了,那些人要完蛋了。 “找死!” 凤浥的一个掌风噼过去,那位仁兄的膝盖骨咔嚓一声响,身子跟破布一样,从马车上栽下来,将车下的恶奴砸得不省人事。 “爷...”车中的两个女人爬下来,一左一右趴在那个男人身上哭。 “滚开去。”男人手还能动,甩开身上的女人,瞧着凤浥的方向,“好烈的性子,爷喜欢。” 秦轻尘听后,打趣道:“这么勐浪,你喜不喜欢?” 凤浥低下头,附在她耳边呢喃道:“若是换作夫人,为夫自是喜欢。”说完,下颚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那里顿时火灼一般,烫得厉害。 第88章 大牢喝茶 男人新得了一张图,拉着美艷的侍妾体验一番,那滋味爽到骨子里。可在瞧见凤浥和秦轻尘后,两相比较,觉着自家侍妾不够看了,简直俗到泥土里。美人如画,脾气还烈,玩起来的滋味,想想就心潮澎湃,口干舌燥。 “都给我起来,谁能将美人抢到手,爷重重有赏!”男人顾不得腿上的伤,一双豆眼冒着淫光,想着将他们剥皮拆骨的曼妙滋味。 跌作一团的家奴听后,振作起来,扭作一团,冲过来。 那男人赤.裸.裸的目光,跟毒蛇一样,在秦轻尘后背游动,那感觉很不舒服,凤浥的感觉比她好不了多少,清晰听到他指节响动的声音,她知道他怒了。 “留活的。”秦轻尘抓住他运功的手掌,他们刚回京城,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儿当街杀人,惹得一身骚。 “好。” 凤浥依言,撤回内力,祭出袖中的玉箫,将那些利慾薰心的奴才,打得跟猪头一样,躺在地上嗷嗷叫。 收拾完家奴,凤浥如冰的眼眸扫过去,铺天盖地的寒意,冻得那男人浑身打颤,“要玩吗?” “不,不好玩。” 凤浥一怒,刺骨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片天地似冻住一般,那男人捧住胸口,拼命喘着气,挣扎着求饶。 第151页 远处的马蹄声,打破这一方天地的寂静。 “救你的人来了,我送你一程。” 看着凤浥将那男人拍到巡防营一行人的脚下,秦轻尘闭着眼,哆嗦一下,道:“好疼。” 魏国公府大公子一家遇害,巡防营被抽调过去帮忙,李统领接到线报,忠勇侯的独子陆橙在闹事,想着又是些花街柳巷的小事,就没当回事。后来,又接到线报,陆小侯爷与人在当街械斗,形势十分危急。 巡防营统筹京城治安,这陆小侯爷整出人命来,他姐是中宫皇后,爹是一品军候,大可以有恃无恐。但巡防营的责任肯定跑不了,轻则降级,重则罢官。 细思及恐,李统领当即点了人马,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吃亏的竟是陆橙。 “世子,你怎么样了?”李统领查看了陆橙的伤势,伤的不轻,但还有气儿。 陆橙被凤浥一掌拍晕过去,自是不能回答他的问话。李统领忙吩咐人将他送去医馆,并通知忠勇侯府,让他们派人来接手烂摊子。 秦轻尘扯了一下凤浥的衣袖,说道:“要不,咱们去京兆府衙大牢喝口茶,顺便拜访一下应王的管家。” “这主意不错。”凤浥贊同,转身对缩在墙角的壮汉说道,“今日有点麻烦要处理一下,只能改日去贵府拜访,另外,这些药材,我们会照样赔偿。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阁下不妨先行一步。” 秦轻尘也给壮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李统领处置完陆橙,这才得空招唿凤浥和秦轻尘。当街将忠勇侯府的世子打得爹妈不识,要不是身上披着官家的皮,他真想夸一句“勇士,佩服!” 陆橙好色,全京城皆知。为了女人,惹过不少事儿,但碍着他爹的脸面,也不敢太放肆。李统领在瞧见凤浥和秦轻尘的姿容后,有些明白陆橙为何当街发疯,纵容手下抢人。 “李统领,不好了,东城有江湖人聚众闹事,场面极度混乱,韩国公世子被误伤,京兆府尹请您速去支援。” “什么!” 李统领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翻身上马,“将这些人统统绑去京兆府衙门,其余人跟我去东城。” 看着李统领飞奔离开的身影,秦轻尘悠悠地说道:“这位大人真不容易!” “他若是太容易,咱们就不能去大牢喝茶了。”凤浥回道。 “也是,你的人还真会算时间。” “天狼帮帮主伤了韩国公世子,你说韩国公会不会掀桌子?” “我觉得应王会先掀桌子。” “夫人,高见!” 两人靠着马车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等着巡防营的士兵将他们送去京兆府衙门喝茶。 承干殿 天元帝与兰贵妃的午膳刚用到一半,被韩国公和京兆府尹给扰了兴致,扔下碗筷,怒气沖沖回了承干殿。 喝了姜公公的参茶,脸色稍微缓和些。 “你们,谁先说。” 韩国公什么也没说,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来。 天元帝眉头微蹙,说道:“爱卿,这是何意?” “臣请陛下做主,救救犬子。” “世子怎么了?” “有人买兇杀他,求陛下救小儿一命。” 天元帝狐疑地看着他,问道:“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买兇杀世子。” “是应王。” “胡说!”天元帝拍着桌子站起来,韩国公是太子的人,他心知肚明。 “京兆府尹沈大人可以证明。”韩国公拉出一旁陪跪的京兆府尹。 “好,沈国强,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天元帝一想两个逆子的为了争权,将朝局搞得乌烟瘴气,怒火攻心,咳嗽起来。 姜公公忙拍着背替他顺气,劝道:“陛下,莫急,许是误会呢!” 沈国强被夹在中间,额头冷汗直冒,“启禀陛下,今日东城有江湖人打架闹事,韩国公世子被误伤。现初步查明,这些人是天狼帮帮众,与应王殿下有些生意往来。” “陛下,这天狼帮可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分明是应王殿下记恨煜儿与太子走得近,□□,若不是安小王爷恰巧路过,我的煜儿就没命了。”韩国公见沈国强避重就轻,很是不满。 沈国强办事向来稳重,他说天狼帮与应王有生意往来,定然不是空穴来风,天元帝略过韩国公,训问一旁的沈国强,道:“你说应王与那个杀手组织有生意往来,可有证据?” “有。”沈国强从袖中掏出两封密信,及一摞银票。 姜公公将这些转交给天元帝,退到一旁。 “逆子,逆子啊!”天元帝拿信的手不住颤抖,腿一软,跌坐到龙椅上,“他怎么敢,怎么敢劫龙浅子的,那可是一城百姓的救命药!” 天元帝气得嗓子冒烟,止不住咳嗽起来,姜公公忙递过去锦帕,老皇帝竟咳出一口血来,吓得他扑通跪地,劝道:“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来人,即日起封闭应王府,着安王牵头,大理寺会同刑部查明此事,再做定夺。”天元帝的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心里明白,此事儿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第152页 禁军统领萧锐领旨,带人去封禁应王府。沈国强埋着头不敢做声,额头的冷汗滴落在冰冷的黑金石地面上,这位京城的父母官觉着今年的冬日比往年冷了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各司其职,不管牵扯到谁,该怎么办怎么办!”天元帝感觉到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眼前不自觉浮现那个气鼓鼓与他置气的身影,“姜公公,你去宣荣华公主,朕想见她。” 听到秦轻尘的名号,正要退出门外的沈国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韩国公扶了他一把,说道:“沈老弟,陛下还不知道你误抓了公主和帝师,害的公主差点被人毒死。” 沈国强将手臂从韩国公手中抽出来,迎上他得意的笑脸,面色如常,躬身回道:“多谢国公大人好意。”说完挺直后背,自行离去。 应王被圈禁,太子自此再无敌手,韩国公身为股肱之臣,可谓春风得意,瞧着沈国强的背影,嘲讽道:“区区一个四品,还妄想独善其身,简直可笑!” 秦轻尘与凤浥如愿去了大牢,与应王管家谈了会儿心。中午,在凤浥的帮助下,送饭的狱卒摔了个跟头,饭食的顺序被打乱,将应王管家的饭食给了秦轻尘,太子府的人刚好来巡视监牢,带着医者将所有人的伙食检查一遍,测出秦轻尘饭有毒,秦轻尘还没说什么,她隔壁的应王管家却情绪崩溃,哭着求着要见京兆府尹,说不想死。 忠勇侯夫人得知儿子被人当众打成重伤,派人去京兆府衙大牢找秦轻尘和凤浥的麻烦。谁知,凤浥扔下帝师的令牌,让忠勇侯和京兆府尹闲暇时,去帝师府喝茶,带着秦轻尘飘然离去。 天元帝身心俱疲,发起低烧,迷迷煳煳中,一直喊着秦轻尘的名字。派出去接秦轻尘的人,等来等去没有回来,姜公公在御榻前,急得团团转。兰贵妃闻声赶来,亲自照料天元帝的汤药,与昏睡中的他说了会儿话,天元帝才安稳地睡去。 等天元帝夜间醒来,靠坐在床沿的兰贵妃第一时间发现,用手替他试过温度,柔声问道:“陛下,感觉可曾好些。” 天元帝看她衣裳单薄,说道:“朕没事儿了,你怎么不多穿些,来人,给贵妃拿件披风。” 兰贵妃手指放在嘴边,让他低声些,示意他看旁边。 昏暗的烛光下,秦轻尘裹着兰贵妃的狐裘披风,伏在皇帝榻前的软凳上打瞌睡,她的眼睫一直颤个不停,眉间愁云笼罩,睡得不安稳。 天元帝心头一软,小声跟兰贵妃说道,“孩子,这是怎么了?” “听说白日受了点惊吓。” “谁,谁吓了她!” 天元帝正要发怒,被兰贵妃眼神止住,讪讪一笑,“太医瞧过没,她身子不好,得好生养着。” “瞧过,情况不太好,宁王妃下的禁制松动,那毒快要控制不住了。臣妾无用,只有一副皮囊像宁王妃,却没她的本事,帮不了公主。”兰贵妃红了眼眶。 第89章 魏妃被废 “这不怪你,都是命!”天元帝嘆气。 他常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初凤舞选他,他会不会跟六弟一样,愿意放弃这大好河山,与她双宿双飞,守着女儿过平凡的日子。 可现实是,她与六弟魂归梅城,而他将兰贵妃当成她,宠着秦轻尘,活在自己营造的梦里。可至少他还能做梦,而那个傻子什么也没了,他才是赢家! “可公主才十七岁,若是那毒...”兰贵妃一想太医的话,就心如刀绞。 “这毒出自前朝宫廷,朕让太医署在查阅前朝典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兰贵妃听后,松了一口气,又突然跪下,“陛下,臣妾今日做了一件错事儿,特向陛下请罪。” “兰儿,朕恕你无罪,快起来。”天元帝想要拉兰贵妃起身,奈何胳膊绵软,使不上力气,额间汗珠迅速凝结。 “今日,魏姐姐前来请安,被臣妾挡了回去。还...” 天元帝最忌讳后宫生事,兰贵妃见天元帝面色凝重,眉毛拧成一团,以为他很生气,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垂着眼睫将话说完,“还禁了她的足。” 魏妃是应王生母,应王出事,她定是来闹的,天元帝对此心知杜明。兰贵妃是怕她扰他养病,才将她禁足,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是贵妃,该有的决断还是要有的,这事儿不怪你,地上寒凉,快起来。” 姜公公忙过来搀扶起兰贵妃,伺候她坐好。 “让开,看谁敢拦我。” “娘娘,陛下龙体欠安,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那个骚蹄子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我魏家可是替陛下流过血,拼过命的;她不就是长的像那个贱人,靠着一张脸来狐媚陛下,这么多年连个蛋都不会下,还敢禁我的足!” 魏妃出自将门,嗓门其大,她的话天元帝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挂着汗珠的额头青筋爆出,一口气上不来,卡得脸色通红,又瞬间转白,吓得姜公公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地。 “陛下,您别急,臣妾受得住,没关系的。”兰贵妃忙着帮他顺气。 魏妃骂了几嗓子,见没人搭理,火气上头,就要往里沖。今日她一定要见天元帝,与他理论一番,光凭几张破纸,就将应王禁足,是何道理? 第153页 门口的内监一拥而上,想要拦住她,却被她打得七零八落。魏妃的性格像魏老夫人,暴躁易怒,武艺又得了魏国公真传,区区几个内监,根本不够看的。 有一个内监被她一脚踢飞到门框上,关着的门支开一条缝,冷气灌进来。 声响太大,秦轻尘悠悠转醒,茫然地问道:“进贼了?”看清榻上的天元帝和兰贵妃,这才想起来她进宫了。 “陛下,你可要替臣妾做主,哲儿是冤枉的,他自小仰慕您,想像您一样贤明通达,爱民如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儿!” 魏妃跪在房间中央,磕头为应王求情,声泪俱下。 在兰贵妃的帮助下,天元帝好不容易喘过气,指着跪着的妇人,骂道:“混帐东西,朕若不替你做主,你是不是准备提刀来砍朕,魏国公倒是教出个好女儿!” “不是的,臣妾不敢,臣妾只是...”魏妃咬着唇,盯着兰贵妃,尽显恶毒。 “不敢,就没你们母子不敢的。身为亲王,竟然勾连江湖刺客,刺杀朝廷官员,抢夺容城的救命药材,让太子无功而返,好渔翁得利。假以时日,他是不是要连朕也一起算计了!” 天元帝说完,继续咳嗽起来。 “陛下,臣妾冤枉,冤枉...” 秦轻尘瞧着魏妃哭成一团,心里可怜应王,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娘,还贤明通达、爱民如子,太子都不敢用这两个词,他一个亲王,哪来的底气,这不上赶着送人头。 “来人,魏妃教子无方,德行有失,削去妃位,打入冷宫。” 魏妃听后,瘫坐在地,不敢相信天元帝竟如此凉薄。当年他还是讯王时,她第一个入府,是跟他最久的女人,平日里骄纵些,天元帝念她性子爽直,没怎么与她计较。 “陛下,魏妃姐姐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此。”兰贵妃帮忙求情。 天元帝心意已决,不想多看魏妃一眼,撇过脸去,“姜成!” 姜公公了解老皇帝,心中嘆口气,挥手让人将魏妃拖走。随着魏妃的哭骂声渐渐远去,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等秦轻尘被放出来时,天已大亮,谢绝了步辇,独自步行出宫。宫墙外,有人在等她。 银衣墨发,一眼就勾了她的魂,拎起裙摆,快步跑入他的怀抱,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好香。 “小主子,您再不出来,主子就要成望妇石了!”坐在车架上的卓然打趣道。 秦轻尘光顾着凤浥,不想卓然也在,不禁红了脸,脸颊热的难受,垂着头装死。倒是凤浥白了卓然一眼,将缩在怀里的小猫咪圈起来,飞身进了马车。 “累吗?” 秦轻尘摇头,奉旨进宫说是侍奉汤药,其实只是换个地方,睡了一觉,顺便看了半场无厘头的戏。 “来,尝尝。” 凤浥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盘水晶饺,还冒着热气。这饺子看着好生眼熟,捏褶子的手法略显生硬,不似出自专业厨子之手。 “你包的?”秦轻尘狐疑地盯着凤浥,他还有这本事? 凤浥被他盯得发毛,捂着鼻子,咳嗽一声,“德叔平日不许我进厨房?这个不是我包的,你若喜欢,我可以学。” “小主子,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咱家厨房吧!”卓然不厚道地揭凤浥的短处。 秦轻尘一脸黑线,“......” 凤浥忙转移话题,“是太后宫中送来的,让趁热吃。” 秦轻尘瞭然,难怪眼熟,原来是太后包的。算着时辰,她老人家又是半宿没睡。原本以为她不喜欢她,没想到她却深爱着她,为了顾她周全,忍了这么些年,还得在天元帝面前装不喜。 一只水晶饺下肚,除了眼泪的苦涩味儿,再也品不出别的味道。 “卓然,去安王府。”秦轻尘突然出声。 卓然急忙勒住缰绳,马儿吃疼嘶鸣出声,身子高高跃起,俯身落下,换个方向,去往安王府。这车是刚打造的,白日没有挂府牌,惹了不少麻烦,回去后,德叔就将帝师府的牌子挂上。 这次他们是从正门进的,卓然老实的递上拜帖,求见秦瑞言。 冯叔接到下人通报,急匆匆赶来,将人引进来。秦轻尘说有事儿找秦瑞言,不用惊扰安王夫妇,就携凤浥,径直去了秦瑞言的言兮阁。 安王可以不通报,但安小王爷定要通报的。秦轻尘前脚刚到言兮阁,秦瑞恆后脚就到了,进门一眼就瞧见桌上的水晶饺。 “轻尘妹妹,这一大早亲自送早点,莫非是给妹夫赔罪。”桌边没有空位,他直接将秦瑞言挤到一旁,大大咧咧地坐下,抢过言笑手中的筷子,开吃。 秦轻尘一把抢过桌上的盘子,凤浥手掌一番,秦瑞恆抢的凳子,碎成几块,人扑通一声掉在碎木堆里,手举过头顶,将险险保住的饺子放入口中,嚼了几下,眉头皱起来。 “轻尘妹妹,女孩子不能脾气太爆,这饺子火候过了。” 秦瑞言见秦轻尘垮下脸,忙过来打原场,轻轻踹了秦瑞恆一脚,骂道:“话这么多,小心噎死!”说完,接过秦轻尘手中的餐盘,吃了一个,夸道,“火候正好,皮薄肉美,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饺子。” 第154页 秦轻尘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凤浥乐于瞧见秦瑞恆吃瘪,插刀道:“改日,我要送太后娘娘几本厨艺秘籍,省的安小王爷说她老人家手艺差,掌握不好火候。” “什么!太后。”秦瑞恆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秦瑞言比他好不了多少,也是一脸惊恐。 秦轻尘瞧着两人,道:“你们很怕太后?” 秦瑞言伸手将秦瑞恆拖起来,“是,不光是我们,连父皇都怕。” 秦瑞恆收起先前的嬉皮,补充道:“天元可能除了你,就没有不怕的。” 凤浥想起那日求婚,太后四两拨千斤,轻松说服皇帝下旨赐婚,还顺带收拾了一帮老臣,点头说道:“太后娘娘,是位妙人!” “照你们这话,为何我父王会陨落梅城?” “宁王叔那事儿,我也说不清楚,但太后的威信,绝对不容怀疑,连我父王也对她恭敬有加,从不敢违逆。”秦瑞恆说道。 秦瑞言点头附和。 凤浥揽着她的肩,说道:“太后威仪犹在,对我们而言是好事。父王母后早殇,你不要胡思乱想,真相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言笑快速将地上碎裂的木头打扫干净,搬来新的凳子,收拾妥当后,与言欢一起守在门外。 在凤浥的劝慰下,秦轻尘压下心中泛上来的酸楚,与秦瑞言说起今日来的正事儿。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上。 这次,秦瑞恆老实了,没有去抢,而是等秦瑞言拿起册子后,侧过身与他同看。 阳光透过窗棂,映在两位年轻人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第90章 官员名册 秦轻尘与凤浥斟茶,两人边喝茶边等着。 半晌,秦瑞言抬首,将册子递与秦瑞恆,容他细看。这本看似不起眼的册子,却是王朝能够正常运行的中枢,它是一本官员花名册,凡有品级的,其生平都有详细记载,优缺点分类标註,比吏部的档案详尽的多。 “知人善用,是一位优秀帝王的本分。‘知人’我替哥哥做了,‘善用’还看哥哥的意思。托皇祖母的福,吏部、礼部尚书位置皆以空出;应王已倒,唯他马首是瞻的工部、兵部定会向你投诚,倒时候要用要换全凭你做主;至于太子的户部,还需费些时日;刑部、京兆府是纯臣,留用即可。” 秦轻尘简单将六部给秦瑞言交底,寥寥数语,听着没什么,背后废了多少心血,秦瑞言是知晓的,让她一个女孩子机关算尽,他心里十分愧疚难安。 “哥哥,不用觉得受之有愧。这些你若愿,定能为之,我做,你做,是一样的。” 秦轻尘似有读心术,直言不讳,以消除秦瑞言的顾忌。他是未来的王,臣与王的相处之道太过复杂,她更希望他们是兄妹,同心同德,没有猜忌,更无需愧疚。 秦瑞恆是懂秦瑞言的,知道他的弯弯肠子又在自责,遂挑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重重地拍了一下秦瑞言的肩,“这么矫情,一点儿都不男人!” 这话怎么听,内容都很丰富。 凤浥听后,突然一个激灵,身子轻颤,脱手的茶盏眼看就要落地,被他用脚背险险接住。安静许久的他,突然整出这么大动静,打破室内的诡异。 秦轻尘知他联想到云使的那份调侃奏本,害怕他说漏嘴,勐地起身,扑到他怀里,白嫩地素手死死捂住他的红唇。凤浥的右脚勾着茶盏悬在半空,被她猝不及防地一推,连人带凳子往后方仰去,临摔之前,抽出右手,将肇事者护在怀里,重重倒地。 就在此时,言笑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奏报,靠在门边,进不得,退不得,尴尬的看了一眼,背过身子,抬头望天。 言笑手中的奏报封皮是黑色的,是加急件。 秦瑞恆脑子转得快,嗖的过去,抢过言笑手中的奏报,将人踹到门外,并吼了一声,“给小爷跑远点。” 言欢拉过无辜的言笑,快速跑向院外,似有千百条恶犬在后面追他们。 要是往常,美人投怀送抱,凤浥定要好好品尝一下软玉在怀的滋味。可那两个电灯泡实在是碍眼,只得拼命克制,将万马奔腾的燥热强行压下去。带着他红透的小野猫起身,替她整理好鬓髮,坦然地对上两个好奇宝宝的目光。 “这么淡定,不会是没用吧!” 秦瑞恆手放在男性重要部位比划了两下,一脸疑惑地看向秦瑞言。 “轻尘妹妹,可是闭月羞花,人间绝色,她主动投怀送抱,竟然有雄性生物无动于衷!” 秦瑞言听后,将奏报挡在脸前,装作不认识他。 凤浥自出生,还没受过这等折辱,蜷在袖中的手关节卡卡作响,粉红的舌尖舔了一下薄唇,沿着牙冠绕了一圈,后槽牙咔嚓作响,凤眸盛不下滔天怒意,沿着微红的眼尾倾泻下来。 眼看着一场男人的尊严之战,即将上演。凤浥一怒,秦瑞恆不死也残。 秦轻尘脑袋嗡嗡作响,突然灵光一闪。她歪过头来,双手拂过他的脖颈,捧住他的脸颊,如对待一件无价之宝,虔诚中透着温柔,吻住他的薄唇,僵硬的薄唇慢慢软下来,恢復以往的温润,像蜜糖一样,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第155页 秦轻尘将从他那儿学得那点皮毛,全部用上,总算让怒意滔天的男人软下来,紧握地手缓缓松开,扶住她的腰肢,将她圈禁在自己怀里,慢慢掌控住主动权,直吻得秦轻尘面如桃花,娇艷欲滴。 秦轻尘如此牺牲,秦瑞恆这个脸皮厚的,滴熘熘的眼珠竟透过指缝在偷看,面红耳赤地流着哈喇子,秦瑞言看不下去,扯住他的后衣领,将人倒退着拖出去。 “看,妹夫,能行啊!” 秦瑞言啪的一声招唿过去,他歪着脑袋躲向一旁,秦瑞言的手落空,衣角拂过他的脸,被他拽在手中,“等他们大婚,咱两去听墙角呗!” 秦瑞言拽出衣角,愤愤地说道:“无可救药!” “我不管,你不让我听他们墙角,等你大婚,我就亲自替你守夜,顺便听个墙角。”想想那场景,就让人血脉喷张。 秦瑞言抽着嘴角,从袖中拿出巾帕,拍在他脸上,“擦擦鼻血,看来恆儿长大了,该娶妻了!我这就去找王妃,让她替你好生张罗一番。”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秦瑞恆将擦了鼻血的巾帕,扔给秦瑞言,冷哼一声,甩头走了。秦瑞言瞧他故意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知道他没生气,大体是饿了,熘回去填肚子。抽着的嘴角溢出一抹笑容,将染了几朵红梅的巾帕收入袖中,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沉思。 言笑匆忙送来的奏报。主要讲了两件大事:一是应王的生母魏妃昨夜顶撞天元帝,被废打入冷宫。魏妃的脾气向来直爽,得罪天元帝的次数数不胜数,早不废晚不废,在应王落难、魏国公落难之际,说废就废了!二是魏国公怀疑髮妻毒害魏府大公子一家,怒急将髮妻杀了。人已被刑部拘押,天元帝示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一夜之间,亲王、宠妃、股肱之臣全数倒台,那些依附在这三座大山的人,如秋后蚂蚱,都在瑟瑟发抖,等着命运的判决。 诚如秦轻尘所料,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已递上拜帖,想要见他一面。 工部掌管全国的施工建筑事务,盖房建坝、採矿织布甚至制造军火器物。当初太子有户部这个钱袋子,应王抢了工部这个肥地儿,在财力上打了平手;兵部掌管全国的军队调动、军官任免及边境安防。因为天元帝的疑心病重,兵部的权力受限,兵部对应王的助力不大,倒是魏国公府,对他助益更大。如今应王倒台,魏国公府也跟着谢幕! 荣华如烟,来去无影。 秦瑞恆去厨房扫荡一圈,挑了些点心,回到言兮阁,见秦瑞言倚在廊柱上,扬着头看着天空。循着他的视线,秦瑞恆瞧了又瞧,灰濛濛的天,跟哭丧的脸差不多,不知道他在看啥。 “父王替你打掩护,将两位尚书大人留在前厅喝茶,你若是想见,不必有后顾之忧。”秦瑞恆说完,就把脑袋往门前凑,“咱家的两位还没出来,啧啧...” “见是要见的,但不是现在。我身边不留有瑕疵之人,等他们过了这关再说。”秦瑞言接过他拎着的食盒,将他往前凑的脑袋拽回来,“人走了,别看了!” “不可能,我可是让言欢死守着门的。” 秦瑞言轻笑,“在与不在,一看便知。” 秦瑞恆不服气,一把将门推开,看了里面的状况,瞬间泄气。正如秦瑞言所言,秦轻尘和凤浥早已离去,桌上秦瑞言收到的奏报上,凤浥留了一句话,“小舅哥浴火太重,该娶妻了!” 秦瑞恆把奏报往桌上一拍,捂着胸口,鼓着腮帮子喘着气,脸涨的通红。不知为何,秦瑞言竟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竟不厚道地笑了。 他这一笑,凤浥留下的锅,秦瑞恆全算到他的身上。抢下他手中的食盒,挥着拳就招唿上去,秦瑞言一边笑,一边躲,两人从室内缠斗到室外。 言欢看着树上、屋顶飘忽的身影,感慨道:“哎,文伯的地又白扫了!” 言笑观察半晌,拍着胸口回道:“还好,帝师大人没参加。” 言欢白了他一眼,“你想重修院子啊!” 凤浥带着秦轻尘一路飞回马车,卓然见怪不怪,扬起马鞭,驾车离开安王府。马车在帝师府门前停下,卓然跳下马车,搬来马凳。 凤浥先下车,让秦轻尘搭着他的手下来。大门早已打开,门外立着两位锦衣少年,额间佩戴者玄色抹额,躬身向他们问安。 秦轻尘抬首,瞧着门上的牌匾,“帝师府”三字苍劲有力,闪着金光。两只玉麒麟立于门前,威风赫赫,睥睨众生。 隔着大门,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景还是那个景,可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想当初秦瑞恆误闯帝师府,直接被拍出门外,受了不轻的内伤。帝师府立于繁华的京城,却固守着清净。身处红尘,却超然物外。 可今日瞧着,它如京城的其他高门府邸一样,威严却也有人气。 “你这是?”秦轻尘不解地瞧着他。 凤浥揽着他的腰,笑着说道:“以前追着你跑,没空管这儿,现在回来了,稍微打理一下,省的你嫁过来,不习惯。” “你不必事事迁就我的。” “不是迁就,是习惯。”秦轻尘不明白他的意思,凤浥跟她咬耳朵,“夫妇一体,自然是互相习惯,才能融为一体。” 第156页 他总能不经意间给她的心脏来上一锤,激起千层浪花。秦轻尘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捂着红透的耳朵,拎着裙摆,快步向里面走去。 第91章 量裁嫁衣 岑子墨接到消息,扔下书本,飞快地向门口跑来。 “嫂子公主...” 秦轻尘:“......” 岑子墨瞧着凤浥笑开花的脸跟秦轻尘的一脸黑线,心领神会。 “轻尘姐姐,安好!”岑子墨快速改口,果然秦轻尘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子墨来金陵可还习惯?”秦轻尘往前一步,与岑子墨并排走着,和他聊了一些生活习惯,并鼓励他好好读书,还送了几本凤浥压榨她的书。 两人相处自然,就跟长姐对待幼弟,有无数的不放心,又有无数的期待。 路过中庭,见德叔从长廊那头小跑着过来,一边跑一边招手,似有什么急事,秦轻尘停下脚步。岑子墨听说仙衣坊的老闆云娘子来了,不便再占用秦轻尘太多时间,就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去。 仙衣坊在金陵能够立足,并发展壮大,将分号开至各地,离不开当年天书阁的特意提携。云娘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可凤浥常年不见踪影,帝师府也没有女眷,她空有一身好手艺,却无处施展。 这不,凤浥与秦轻尘的婚事一敲定,她就急急跑来,想要定下他们二人的婚服。按照惯例,秦轻尘和凤浥的婚服需由内廷司置办,但她想着,凤浥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内廷司百年不变的花样定然入不了他的眼,说不定还有机会。 可来了几次,除了给侍卫们制作了几身衣裳,连凤浥的面儿都没见着。云娘子是个犟脾气,一次不行,就两次,她每日早一趟,晚一趟,终于等到凤浥,舔着脸与他说了这事儿。他倒没反对,但要秦轻尘拿主意。 云娘子一听,就知道这位爷是个惧内的。改变策略,去跑宁王府,没想到见秦轻尘一面更难,说是养病,闲人勿扰。 折腾了数日,云娘子终于在帝师府将二人都给等着了。帝师府规矩大,她只能候在前厅,托德叔去请人。 身为仙衣坊的掌家娘子,这京城的名门贵女,几乎都是仙衣坊的顾客,云娘子可谓阅美无数。瞧着秦轻尘挽着凤浥的胳膊,缓步走来,云娘子心中暗嘆道:“不一样!她不一样!” 秦轻尘听说过云娘子,一个女子靠着手艺,养活了一群孤女,传授她们技艺,织就京中儿女的仙衣梦。这样的女子,是值得她一拜的。 面对秦轻尘突如其来的大礼,云娘子惶恐万分,“公主,您这是折煞小人啊!” 秦轻尘拦住她的跪拜,浅笑着回道:“娘子不必惶恐,这一拜是替那些得您恩惠的孤女,遇到您,是她们之福。” 云娘子向来嘴巧,今日却笨拙地回不了话。 秦轻尘拉着她的手,试图化解她的尴尬,“娘子不是来量体裁衣的吗?我这骨架比常人小些,劳您费心。” 提到量体裁衣,这可是云娘子的拿手活,她的话多了起来,拿着尺子,在秦轻尘身上比划开来。 府中没有丫鬟,凤浥临时充当帮手。皇室女子嫁衣多为九层,一来九是单数最大的数字,代表崇高,二来九层的厚度,走起来能仙衣飘飘,又不至于太过繁重,显得累赘。 可云娘子却替秦轻尘设计了十八层,意为九九归一、夫妻同心。 秦轻尘素来怕麻烦,九层就让她怯了,现在竟然要十八层。昨日,礼部递了婚嫁流程到府中,说让她看看,不满意的可以微调。说是微调,其实就是不能调。那位太后钦点的礼部侍郎顾程昱,口才极佳,举一反三的能力,连她都怕了。 天元帝不知道抽什么疯,她一个假公主,大婚竟然要先去叩拜太庙。这可是太子才有的尊荣,连皇子都没有的权利。她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怎么能结个婚,就全废了。秦轻尘当即强烈反对,说于祖制不符,让删了这一流程。 可礼部侍郎却拿出一本存档,上面记载着开国皇帝爱女嘉诚长公主出嫁时,就曾叩拜太庙。有先例可循,且天元帝和太后都无异议,她反对的理由不成立。那位祖姑奶奶半身戎马,为了王朝的安稳,自愿出嫁异族,走上坑女无数的和亲路。如此牺牲,大婚叩拜太庙,也算不得什么荣宠。 她跟祖姑奶奶不同,她要的是低调。只有低调,才能稳住目前的局面。 秦轻尘可不会轻易认输,说是于国于家都无甚贡献,比不得嘉诚长公主。顾程昱拧不过他,最后来了一句,帝师大人也要去。原来凤浥的衣钵承自老帝师,而老帝师无子无女,他大婚前,理应要去太庙叩拜老帝师。 这样一来,无论是作为皇家女儿,还是帝师新妇,这太庙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流程减不了,衣服总可以少穿点啊!心知云娘子是好意,可是十八层,就算是纱衣,也能将她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寸步难行。 云娘子瞧她一听十八层,脸都垮了,忙解释道:“公主,我给您备着天蚕丝,很是轻薄,包您满意。” “云娘子,用云霞,明日会有人送至仙衣坊。”凤浥风淡云轻地说道。 云娘子可没他淡定,激动地语无伦次,“是古书中记载的云霞纱衣吗?” 第157页 云霞,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制纱工艺。传说在古代,有一位农妇培育出一种赤色的蚕,结茧时,吐出红色的丝。这种红色的丝织成的纱衣,穿在身上,比霞光更艷,比云彩还要灵动。云霞潋滟,万物黯淡。 凤浥颔首,摸着秦轻尘的脸颊,揉平上面的不快,“那个很轻,与你很配。” 秦轻尘眼中蒙上雾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云娘子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情感波动,快速收好尾。凤浥曾在仙衣坊定制过衣服,他的尺寸不必再量。云娘子向二人拜别,带着秦轻尘的尺寸,跟着德叔离开。 凤浥最怕秦轻尘这种无声的控诉,揽过她的腰,卸去厚重的衣服,她的腰身只够他的大手盈盈一握,心中又疼了几分,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养几只蚕而已,真的不费事。” “你有没有想要的?”秦轻尘新学了一点刺绣,能绣些简单的花样,“要不,我给你绣个香囊,你不能嫌丑。” 凤浥抬眸,捧起她的双手,手上遍布针眼,红红的,小小的,刺得他眼睛生疼。将她葱白的手指含入口中,慢慢吮吸,“疼吗?” “不疼。”秦轻尘垂下的眼睫扑扇几下,“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学得有些慢。” “不学了,我不喜欢这些。” 秦轻尘蓦地抬眸,秀眉微蹙,满满的疑惑,“嬷嬷说,男子佩戴着女子送的香囊,就是常常想起她。” 凤浥的眸中溢出笑意,大手包裹着小手,放在心窝处,“你时刻住在这里,不需要香囊。” 这回,秦轻尘连头皮都红透了,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拽得死死的。 “主子。”德叔出现在廊下,因为打扰了他们难得的闲暇时光,老者面露窘色,“京兆府尹前来拜访。” 拜帖呈上来,凤浥拽着秦轻尘的手没有动,撩着眼皮,与她说道:“这是帝师府开府后的第一位贵客,一起去,如何?” 秦轻尘心说,你手拽得这么紧,拒绝有用吗?只能红着脸,点头应允。 德叔瞧着两人互动甜蜜,先前的不自在一扫而光,老脸乐出不少褶子,“两位主子,请!”守在不远处的护卫,待二人路过后,互相挤眉弄眼,别提多滑稽。 那一日,秦轻尘与凤浥离开京兆府衙大牢,狱卒呈上凤浥的玉佩,沈国强才知道巡防营的李统领好心办错事,将两位大神给抓来了。当时,他正为了天狼帮扯上应王府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后又被韩国公强行拖去皇宫,间接当了太子的利刃,拿下应王,成了帮凶。为此,他既是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 太子和应王争斗数年,朝堂秩序混乱,文不思安.邦,武不思报国,朝臣们忙着站队,忙着互斗,要不是天元底子好,国力尚可,加上当年宁王梅城一战,外邦受损严重,尚未恢復生机,天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两党相争,国力耗损严重,如今应王倒台,太子再无敌手,沈国强反而更愁了。京兆府尹虽是个四品京官,但他是金陵的眼睛,看似在局中,却又不在局中,他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当朝太子外强中干,好大喜功,见识短浅,没有决断,身边多是些虎狼之辈,他若当政,多半会受制于人。 外有强敌,内里一盘散沙,若是主君再优柔寡断,王朝将去何方? 沈国强出宫后,白日跟刑部和大理寺对接,移交应王的案子,夜里却难已入眠。思来想去,他决定来帝师府一趟,希望这位惊才绝艷的帝师大人,能替他解惑。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他更想见秦轻尘一面。 “沈兄,好久不见。” 轻柔的少女声传来,沈国强身子一僵,后背绷直,又惊又喜,是她! 第92章 京兆府尹 秦轻尘黑亮的眸子,难掩雀跃,凤浥胃里酸气上涌,手指在她的掌心颳了两下,成功引来她的侧目。秦轻尘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酸味,心知他又在乱吃飞醋,忙回握他的手指,在他手心画了一个爱心,并配上甜心笑容。 凤浥很是受用,暂且放过她一马。 沈国强是典型的文官长相,秀气俊俏,斯文儒雅,气质尚可,凤浥在心中将对手评判完毕,才请人入座。 “沈大人驾临寒舍,不胜荣光。” 沈国强躬身回礼,眼尾余光瞧见秦轻尘与他十指相扣,浓密的眼睫下,眸光暗了暗。 沈国强的变化尽落凤浥的眼底,刚压下去的酸味又在作怪,他用力捏了一下秦轻尘的手指,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这一笑,给秦轻尘迎面扑来一桶冷水,与沈国强叙旧的热情瞬间被浇灭。只得选了一个安全位置,既可以与沈国强说话,又免去某人乱想。 凤浥也不客气,坐到两人之间后,给沈国强斟上茶水,继续握住秦轻尘的左手,静候他们二人叙旧。 上次秦轻尘回京,沈国强还没找到机会前去拜访,这次她回京,又成了他人的未婚妻,他更没有资格前去探望。沈国强默默嘆了一口气,抬眸时,已是风淡云轻。 从袖中取出凤浥扔在府衙大牢的令牌,双手托举过头,跪地请罪,“帝师大人,手下人眼拙,害您和公主凭白受罪,特来请罪。” 秦轻尘瞧了凤浥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第158页 凤浥吃味归吃味,但私是私,公是公。那场牢狱之灾,本就是他故意为之,怨不得沈国强。加上秦轻尘调换了应王府管家的膳食,被太子的人测出食物有毒,这事儿捅到天元帝面前,沈国强被叫去宫中,挨了好一顿训,要不是安王帮忙求情,他这乌纱帽说不定就没了。 想到这一层,帝师大人觉得挺对不住这位京兆府尹的,接过令牌,将人扶了起来。 “我们吃的煳涂官司,本就是场乌龙,怨不得沈大人。” 这场乌龙,太过巧合。一环套一环,看起来理所当然,但又太过于理所当然。沈国强曾将那日的三件事情反覆推演过,但凡哪一环节延迟一会会儿,应王都不会这样快速出事。 过于巧合,必有玄机。这个玄机就是秦轻尘和凤浥,沈国强不了解凤浥,但秦轻尘他是了解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布局,让人心甘情愿入局,还乐不自知。这几日京中状况频发,看似偶然,实则是她要的必然。明面上是太子一派在推动应王倒台的进程,暗地里她才是那个推手。 应王倒台,太子得势,制衡多年的朝局一边倒,沈国强为此忧心忡忡,一度陷入悲愤难平、壮志难酬的负面情绪中。待他理清思绪,才发现忽略了她的存在,仿佛黑夜中的一丝曙光,让他重新燃起斗志。 这几日,那个大胆的猜测一直盘旋在脑海里,搅得他心神不宁。交接完应王的案子,他终于寻了一个请罪理由来到帝师府。一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二是想看看她託付终身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浥的优秀与否,天下人早就给出答案,自是不需要他的承认,但他对她好不好,能不能让她幸福?却是他看重的。 两人十指紧扣,翩翩而来。沈国强在秦轻尘的脸上看到娇羞、无奈的表情无缝对接,就那么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虽然他不动声色的掩去失落,这一切还是被凤浥发现了,看得出来,他很在乎她。 就这样,沈国强释然了。 “多谢帝师大人体恤,但终究是因为沈某的不足,差点连累公主殿下。”沈国强面向秦轻尘,重重磕头请罪。 “沈兄,这是作甚?”秦轻尘再也坐不住,起身欲拦。 沈国强坚持磕完三个响头,抬眸对上她焦急的眼眸,目光清明,道:“京兆府衙大牢由臣统辖,却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是臣的渎职;让主君忧思,亲身涉险,是臣的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秦轻尘愣住,悬着的手没有动作。他的话,她听明白了,不是老友叙旧,而是属下请罪,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也对,若是他是个趋炎附势、懦弱无脑之人,当年她也无需费那么多事儿,替他出谋划策,助他沉冤得雪,走上仕途。 凤浥换了个坐姿,重新审视着沈国强,原来是来拜码头的,这位沈大人有意思。 “起来吧!以后莫要再提主君二字,这天下,我父王当年不要,我也不会要的。”秦轻尘退回座位,他要保持距离,那就如他所愿。 “可太子...实非贤君人选。”沈国强急了,“殿下,这片土地,也曾有女子主政,以您的胸襟和智谋,不输这世间任何男儿。” “谢谢沈兄的看重,但世人多迂腐,我不想也不愿跟那位女子一样,踏着累累白骨,走上那条不归路。” “可是,太子真...” “太子不行,还会有其他人行。沈兄放心,这天下是我父母和千千万万天甲儿郎拿命换来的,只要我尚有一息,也绝不允许别人糟践它。” 厅内燃着炭火,窗棂半开,冷气与热浪交融,化作融融暖意,正如秦轻尘铿锵有力的言语,从她嘴中轻飘飘讲出,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沈兄,地上寒凉,不如起来说话。”凤浥这句沈兄,杀伤力极强,沈国强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妇唱夫随,让您见笑了!” 凤浥微微欠身,起身时手部施力将沈国强托起身。沈国强是个文人,就这样被他托到半空,飞落在座位上,顿时惊得不行。 “沈兄,我和夫人胡闹,害您被陛下责罚,容我以茶代酒,向您赔罪。”凤浥举杯,并对秦轻尘轻轻一笑,“尘儿,一起啊!” 秦轻尘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沈兄,请饶恕轻尘的冒失。” 凤浥出面,化解了三人的不自在。 这场各怀鬼胎的友人重逢,总算恢復些许正常。为了让气氛更加融洽,凤浥留沈国强用饭,三人边吃边聊。 在应王的案子移交三司会审之前,沈国强连夜审问了天狼帮的帮主和应王府管家,两人口径一致,所有的事儿都是应王指使的,人证物证俱在,应王这次是铁定逃不过刑罚。 沈国强这次请罪是有备而来,他给秦轻尘带了二人的口供抄录,供她参考。至于魏国公家的案子,种种证据指明,魏家大公子一房确是魏老夫人毒杀,至于缘由,大抵就是富贵人家,深宅大院那些事儿。魏国公怒急,持剑杀了魏老夫人,惹上人命官司,说是狗咬狗,也不为过。魏国公是一品国公,关押在天牢,他职权有限,无法接近他,弄不到具体消息。 秦轻尘吃了一小碗米饭,又被凤浥眼神压迫着喝了好几碗汤,早早打了饱嗝,坐到一旁,比对两份口供去了。倒是凤浥这个主人,热情的不行,拉着沈国强一个劲儿的喝酒。 第159页 等秦轻尘从思绪中回过神,发现沈国强趴在桌上,醉得跟烂泥一样。 “你公报私仇!”秦轻尘无语,还当他大度,原来留了后手,将人灌成这样。 凤浥食指贴在唇边,轻声说道:“夫人,你又冤枉我!若是公报私仇,我会请沈大人喝千年醉,而不是桃花酿。” 秦轻尘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醒?” “桃花酿性子温和,睡上三日即可。” 凤浥说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后,舌尖划过嘴角,那样子,倒真像个逍遥散仙。 “三日!”秦轻尘眼尾一挑,指着他说道,“胡闹,京兆府衙门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你怎能让他醉上三日。” “我可是好心,你看他眼睑下一片青黑,肯定多日未曾安眠,睡上三日正好解乏。” 秦轻尘斜眼瞪着他,看你给我编,良久,嘆了一口气说道:“他跟我,只是故友,你用不着这样。” 凤浥被说中心事儿,不自觉摸了摸鼻子,说道:“也不全是吃错,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京兆府衙大牢是他管辖的地方,下毒的,换药的,都能来去自如,说明他的工作确有疏漏,不如让他睡上三日,也好看清何人在作怪?” 在这事儿上,凤浥考虑得比她深远。沈国强与她同属一个阵营,他的疏漏,势必会影响到大局,与其到时候自责,不如早日肃清身边的敌对势力。 “好,不是吃醋,是顾全大局。” “嗯,哼!”德叔掩着笑意,清了清嗓子,“小主子,有人送来这个,指明给你。” 德叔让人扶起沈国强,他家主子吃味惹得祸,他们得帮忙料理,备了马车,将人送回去。 秦轻尘拆开密封的信件,虽然未曾落款,但这内容一看便知,是应王差人送来的。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这份意外来的有点早呢!” 手指错开,密信如飞蛾扑向炭盆,与窜起的火苗融为一体。 第93章 大牢摊牌 凤浥眼见着窜起的火苗归于平静,琢磨着应王的目的,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秦轻尘摇头,此刻应王如惊弓之鸟,定然不想见旁人。 “真不要?” “不要,我自己能行。你不是答应过那个卖药材的大叔,替他夫人治病,人家肯定在家里眼巴巴等着,你去给人瞧瞧,我带着花青,不会出事儿的。” 凤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张嘴又要说什么。 秦轻尘葱削的玉指贴着他的红唇,张口就来,“凤...爹...” “好,你自己去,带上卓远。”凤浥败下阵来。 “我有青儿。” 凤浥的脸这下黑的彻底了,青儿!她也敢。 秦轻尘耸耸肩,一熘烟向门外跑去,“青儿,拦住他!” 花青从门口窜出来,青阳剑出鞘,横在凤浥面前,却被凤浥双指夹住,只见他嘴角咧开一抹淡笑,“青儿,最近武功退步了!” 凤浥的嘴,杀人不见血。花青收剑归鞘,沉着脸往院外走去,所到之处雨露化霜,冷的人牙打颤。 岑子墨收到秦轻尘的赠书,回到书房,就认真研读起来,中间遇到几处不明白的,向卓然请教,卓然也是一知半解,无法解答。可怜的卓然,被岑子墨派来向秦轻尘求教,却偶遇花青,被他盯得汗毛都立起来。 隔着院门瞧了一眼,卓然抱着课本折返,回去跟岑子墨说,今日不适合求学,不如改日再问。岑子墨哪知道他肚子里的委屈,非得今日弄明白,拿过书本直接去了凤浥的院子,等他回来时,后面跟了十个侍卫,捧着上百本书籍。 “浥哥哥送我的,让我十天读完。”岑子墨笑得阳光灿烂,“浥哥哥还说让我有空将藏书阁的书全部读完。” 熟悉的套路,卓然扶额感伤,好一个小傻子,他怕是没见过凤浥的藏书阁,那里的书他读十辈子也读不完。 “男孩子多读点书好!”卓然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跟着和稀泥。 秦轻尘连熘带跑出了帝师府大门,与坐在车前的卓远打过招唿上了车。 秦轻尘瞥见花青的脸色,大体猜到他被凤浥的余怒误伤了,想要安抚几句,又怕雪上加霜,只得装作不知,吩咐卓远,道:“卓远,先去刑部。” “好嘞!” 卓远呵斥一声,马儿听到指令,哒哒起步,融入到主街的人流中。 刑部邱尚书什么也没问,直接派人带秦轻尘去见魏国公。 牢门打开的声音,唤醒靠墙闭目养神的老人,他睁开浑浊的双眼,先是迷茫,再是疑惑,最后是震惊。 “是你。” 很显然,对于魏国公来说,秦轻尘是个不速之客。 “国公爷,安好!” “老朽一介莽夫,愧对公主殿下的厚爱。”魏国公苍老的身躯绷得紧紧的,人不自觉往后靠。 对于他的抗拒,秦轻尘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今日午时三刻,魏新志已在菜市口就地正法。想着您与尊夫人的爱恨情仇,皆因他而起,就顺路来跟您说一声,好让您咽下心中那口浊气。” 第160页 魏国公嗖地站起来,镣铐太短,将他半途拽住,跌跪到地上,披散的头髮散落在肩头,浑浊的双眼红得吓人,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你骗我,不可能!” 秦轻尘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她接到线报,魏老夫人将魏国公长子一脉杀了之后,魏国公改变主意,想要与天元帝做一笔交易,以魏家换魏新志的性命。如今看来,天元帝确实答应了这笔交易。而魏国公为了兑现承诺,亲手杀了魏老夫人,成了杀人犯,等待圣裁。 秦轻尘拂了衣袖,在一旁的破凳上坐下,居高临下看着魏国公,说道:“您若不信,我可以唤狱卒进来,让他告诉你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魏国公半跪着身子,身后的铁链绷得笔直,血红的眼瞪着秦轻尘,咬着牙说道:“我不信!” “来人。” “小人在。” “你来告诉国公爷,魏新志怎样了?” “这!”狱卒瞧着魏国公骇人的样子,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两步,回道,“自容城疫情后,西南大旱数月,钦天监说是生灵有怨,上天降罪。陛下震怒,为平天怒,提前处死魏新志。今日午时三刻,魏新志已经被处决。” “国公爷,信了吧!”秦轻尘招手让狱卒退出去。 狱卒的话,击碎魏国公本就脆弱的信念,“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答应我的,只要我带着秘密死去,他就饶过新志的,他答应的。” “您当初答应皇祖母一定会准时增援我父王,您可以爽约,为何陛下不可以?” “这不一样?” 秦轻尘看了看他身后的玄铁镣铐,讥讽道:“您的镣铐,可是千年寒铁打造,看来您在陛下心中,还真是不一样。” 这副镣铐是千年寒铁所造,呈银黑色。这种寒铁矿是九华山独有,且产量极低,是魏国公属地的私矿。 被自家的矿打造的镣铐锁住,魏国公嗤笑道:“作茧自缚,该!”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你当初放下良知,装病拖延,背叛国家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是的,我活该!但我不后悔!” 秦轻尘胸中气炸,拽住魏国公的衣领,将他拖离地面,道:“梅城一役,死了五万儿郎,但凡我父王有所失误,天元的半壁江山就完了,你竟然不后悔!” 魏国公跟一块破布似的,由她拖着,一边笑一边说道,“你父王可是天元的战神,就算没有我的增援,他也会守住梅城的,我算什么,不过是匍匐在他脚下的一只蝼蚁,卑微得不值一提。你以为我攀附新帝,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天元的战神,是不是无所不能。” “混.蛋!”秦轻尘将人扔到地上。 “我赌赢了,梅城没亡,战神死了。他死了,他竟然真死了!哈哈!” 笑声跟镣铐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刺.激着秦轻尘的双耳,她拼命克制着自己将他杀死的欲望,蜷在袖中的手指深深嵌入到肉中而不自知。 “新帝派忠勇侯烧了粮草,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想要他死。”魏国公笑够后,血红的眼逐渐黯淡,“公主,你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了,满意吗?” “满意,被囚禁的应王殿下想必也很满意。”秦轻尘冷声道,“不要惊讶,当你选择与陛下做这笔交易时,就该想到失去臂膀的应王只有这种下场。”。 魏国公哆嗦着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 “魏妃娘娘为应王鸣不平,冲撞圣颜,已被打入冷宫。”秦轻尘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不要心存幻想,有我在,谁都别想逃。” 魏国公突然睁大双眼,甩起镣铐,想要勾住秦轻尘的脖子,狂躁地吼道:“是你,都是你!” 秦轻尘巧妙地躲开,冷眼瞧着扑空摔在地上的人,“没错,是我!谢谢告知真相。” 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秦轻尘的身子跟冰一样,抬腿离开牢房,脚如落在虚无之地,空落落的。 “过慧易夭,情深不寿。你父亲是,你也是!” “乱吼什么,找死。” 魏国公的嘶吼声与狱卒的打骂声交织在一起。 花青见秦轻尘出来,率先跳下马车,换下她的手炉,担忧地看着她。滚烫的热气通过手,缓缓注入她的身体,总算恢復了几分知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卓远,去应王府。” 卓远应声,她不笑还好,一笑他和花青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应王府里里外外被围得跟铁桶一样,马车尚未到门口,就被人拦下,花青挑出秦轻尘的令牌,那人拿着令牌,看了一眼紧闭的车帘,火速回去通报。 封禁应王府的兵力来自皇家羽林营,是皇帝的直属亲兵。放着禁军不用,却派驻守在城外的皇家羽林营亲自看押应王,看来天元帝也信不过太子殿下。 花青密音传信秦轻尘,除了羽林卫,还有隐在暗中的御龙卫。 秦轻尘冷笑,一个待废的皇子,他竟捨得花费这么大代价。秦轻尘接到线报,说是魏国公为了魏新志,甘愿身死,她是不信的,这才弯道去了刑部大牢,当她提到不放过应王时,魏国公突然狂怒,恨不得喝她的血吃他的肉,她就知道魏国公与天元帝交易,真正要保的人是应王。 第161页 名为囚禁,实为保全。 通报的人姗姗来迟,“公主殿下,您请。” 花青收过秦轻尘的腰牌,卓远扬鞭,驾着马车继续前进,所到之处,羽林卫纷纷避让。 承干殿 “陛下,忠勇侯求见。”姜公公通报导。 天元帝正在喝药,许是药太苦,他皱着眉问道:“他这会儿来干什么?” 姜公公递过去一颗蜜饯,回道:“许是为了公主殿下的事儿?” “轻尘的事儿,与他何干?”天元帝打掉他手中的蜜饯,责怪道,“这些太腻,把贵妃腌制的梅子拿来。” 姜公公听后,忙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老奴煳涂了,快去将贵妃娘娘腌制的梅子拿来。” “老煳涂。”天元帝指着姜公公的脑门。 第94章 应王服毒 “是,都是老奴的错。”姜公公一边掌嘴一边认错。 “行了,演了几十年,你不嫌累,朕看得累。”天元帝喝完药,将药碗往姜公公怀里一塞。 姜公公讪讪地收回掌嘴的手,说道:“还不是陛下爱看,老奴才演的。” “忠勇侯等多久了?” “羽林卫放公主进应王府不久,侯爷就来了,您一直睡着,他也不好打扰。” “他消息倒是快。” “是挺快的。”姜公公瞧着天元帝脸色有变,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举起手刚要掌嘴,又放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老东西,越老越没有,去唤他进来。”天元帝心烦,踹了姜公公一脚。 忠勇侯早年征战受过伤,这些年一直在京中静养,与天元帝相同的年纪,精气神却好很多,尤其是那双手,比少年人还要光滑细腻。 天元帝看了他几眼,眸光暗了几分。 “朕贪睡,让陆卿久等。” “臣不敢。”陆远沾忙跪地请罪,他心知天元帝不想见他。 “岁月不饶人,朕这身子骨近来越发不济,倒是陆卿,容光焕发,让人羡慕。” 陆远沾假装没有听懂天元帝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俯首请罪,“这些年,臣安于享乐,未曾替陛下分忧,是臣之罪。” 天元帝眉毛动了动,说道:“莫非陆卿今日是来替朕分忧的?” 陆远沾后背被天元帝盯得发凉,鼓起勇气说明来意:“陛下,荣华公主今日先去大牢探望了魏国公,紧接着又去了应王府,臣怕公主知道了什么?” “若是公主真知道了什么,依陆卿的意思,当如何?” 陆远沾勐地抬头,在对上天元帝的眼神后,被他眼中的阴鸷惊到,迅速低下头,俯首道:“陛下,臣知道您怜惜公主,但她毕竟是那人的子嗣,不能留的。” “宁王乃朕之六弟,他为国战死,于国于家,他的女儿就是朕的女儿,怎么就留不得?” “陛下!”陆远沾苦苦哀求。 “我看你精神不错,胆量却不行了。轻尘自幼丧父,难免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子,她有怨气,让她出好了!你这急急忙忙赶来,让朕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臣愚钝。” “回去吧!好好休养,别成天疑神疑鬼。”天元帝挥手让忠勇侯走人。 陆远沾碰了一鼻子灰,脸上乌云密布,路上宫女和内侍都远远地躲开,害怕被迁怒。太子派来传话的内侍尚未开口,就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闭嘴,眼看着他的绛红的衣摆融入暮色之中。 秦轻尘并没有见到应王的面,两人隔着屏风,在数名影卫的眼皮子底下,谈天说地,闲聊人生,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待这场闲谈结束,秦轻尘感觉身心被掏空,虚汗出个不停,眼前充斥着各色光亮,刺得她眼泪直流。 终于,在踏出应王府大门那一刻,身子如秋后柳叶飘零坠地,刺眼的亮光逐渐消失,伴随着黑暗,无数双脚向她奔袭而来。 膳食换了一波儿又一拨儿,天元帝端坐着纹丝不动,眼瞧着饭菜的热气裊裊升起,消散于无形。 突然,门外传来轻叩声。 “讲!” “回陛下,公主殿下离开应王府时,晕倒在府门前,帝师恰巧路过,将她接走。” “还有呢?” “应王殿下服毒自尽,药性太勐,没救过来。” 天元帝平静无波的眼眸初现波澜,“逆子,不堪大用!” 静谧的室内,传来老皇帝咀嚼地声响,外面的黑影转身,飞上屋檐,融入到夜色中,无声离开。 帝师府 凤嬷嬷、李叔、华叔、花颜和花青围坐在花厅的圆桌前,德叔陪坐在一旁。卓氏兄弟,面无表情,抱剑守在内院门前。 太医们几次欲言,都被太医署长史张太医拦住。他们奉圣命前来诊治荣华公主,结果连面都没见着。从医数年,还从未被人晾在庭院中一整夜过,难免心中愤懑。 凤浥将从慈心大师处得的紫菽果,融入荀大夫炼制的解毒丸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凤浥餵她吃下一颗解毒丸,运功替她疏通筋脉后,将人泡到药浴里。 药水里似有虫子,钻进秦轻尘的皮肤,啃咬着她的血肉,血管里的血液拼命逃离虫子的啃咬,飞速地流淌。 第162页 一切,都乱了套。 待她醒来,发现真的乱了套。 她与凤浥衣裳不整躺在床上,不对,她的衣裳还算整齐,只不过她穿的不是自己的,而是凤浥宽大的寝袍,摸了摸胸前,空落落的,里面什么都没穿。大脑不可控地转起来,心脏跳动加速,各种旖旎画面跳出来,很快,她又熟了。 本能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裹紧,缩着脑袋,当一只煮熟的乌龟。 凤浥被子被夺,闷哼一声,呢喃道:“尘儿,别闹,现在不行。” 秦轻尘循声看去,脸更红了。凤浥的寝衣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破衣之下,青紫斑驳,尤其是脖子,伤得最重,有几处很明显的牙印,破了皮,结了痂。如玉的脸看上去生气不足,眼下有很厚重的青紫色。 什么人能将他搞成这个样子,除了她还能有谁!想起上一次,她失去意识,将他嘴角咬破皮,舔着他的血,觉得异常美味,甚至想要更多。 秦轻尘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扔掉裹在身上的锦被,拽开衣领,白璧如玉,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上头,她开始嗜血!魅灵,魅惑灵魂,这毒不止在摧残她的身体,还会一步步控制她的灵魂,让她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嗜血的怪物!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炸裂,人跟着哆嗦起来。 “公主殿下,臣等奉命替您诊治。” 在干等了一日一夜之后,太医署几个年轻的太医冒失的喊了一嗓子。 那声音似魔音撞击着秦轻尘紧绷的心弦,身体颤慄得更加厉害。她想要开口,可嗓子似被黏住,一个音符也出不来。 “公主殿下,臣...”话还没喊完,人就被卓远一掌打出庭院外。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众人紧锁的眉头动了动,张太医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别的太医自觉抱紧手中的药箱,不敢再乱发一言。 屋外的声响,秦轻尘听得一清二楚。 替凤浥盖好被子,拖着沉重的身子,秦轻尘倒了一杯冷茶,将咽喉中的粘稠冲去,这才挤出几个字,“本宫无恙,有劳各位大人了!” 秦轻尘的声音,如一剂强心剂扎在众人心头。 “诸位大人辛苦,前厅已备好膳食,大家将就着用些。” 张太医心知德叔不想他们打扰秦轻尘静养,害怕再整出什么么蛾子,忙应了德叔的邀请,将太医们带去前厅用膳。 秦轻尘醒了,李叔和凤嬷嬷悬着的心落下,跟着德叔去前厅照应太医们用膳。华叔在见了秦轻尘一面后,确定她状态还好,这才先一步回了宁王府。 萎靡不振的花颜,在见到秦轻尘那一刻,满血復活。当她像往常一样,往秦轻尘身上扑时,却被花青半途截住。 花青沉着脸,将这只八爪鱼扔给卓清,“看好你的人。” 卓清稳稳接住花颜,对花青说道:“多谢,我会看好的。”说完强行抱着怀里乱动的惹事精离开。 卓然抽了抽嘴角,跟卓远说道:“你说卓清今儿脸上会添几道彩?” “这个,我也不清楚。” 花青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卓远立马换了一套说法,“花颜姑娘脾气好的很,卓清怎么会添彩。” 卓然呸了他一声,说道:“虚伪。”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他得回去看看岑子墨,那个小傻子被凤浥诓得一头扎进书堆里,每天都得他提醒再提醒,才吃上几口饭。 对于卓远的示好,花青理都没理,抱着青阳剑,靠在院门旁闭目养神。自讨没趣的卓远,自觉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葫芦门旁打盹。 这一次毒发来得突然,大鹏鸟还在去凤国取一味药的路上。缺了那味药,凤浥只能靠内力强行驱毒,损耗不少。秦轻尘已经活蹦乱跳了,凤浥还虚的不成样,日日狂喝补药,打坐调理。 凤浥在帝师府设了大阵,这儿是没有寒冬的,除了鸟语花香,还是鸟语花香,可把秦轻尘羡慕坏了,整日缠着凤浥给她讲讲怎么布阵的。 凤浥只送了她四个字,“要武功的。” 秦轻尘的热情瞬间跌落谷底,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自是想都不用想了。 凤浥将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分开,小心地护在手心,轻轻地摩挲,“不过,也不是没可能。” “真的?”秦轻尘反手握住凤浥的手,抬眸对上他浩瀚的眼眸,“要怎么做。” “我曾说过等回到金陵,教你修习内功心法,还记得吗?” 秦轻尘满心期盼的点头。 “卓远已经将静室重新布置,等我稍微好些,就开始传授你我所习的内功心法。等你心法得成,别说是一座府邸,就算是一座城,也不在话下。” 凤浥话说的云淡风轻,而秦轻尘就不能这么淡定了。她练武是块什么料,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可不敢有那么远大的抱负。 不过,能学点新本领,她还是乐意的。 “公主嫂子,...,轻尘姐姐。” 第95章 子墨离开 这独特的称唿,除了岑子墨,还会有谁? 凤浥喝了口秦轻尘递过来的温茶,缓声说道:“这孩子最近书念的不错。” “那日在薛老太师颐养的别院,我就一眼看出,这孩子是块念书的料。”秦轻尘一脸得意。 第163页 “尘儿的眼光当然好,等他把藏书阁的书念完,以他的资质,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得到凤浥如此评价,秦轻尘悬着的心跟着安定下来。司马丞相已老,他的继承人,秦轻尘琢磨多年,一直没能选到合适的。司马家倒是有几位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但司马家族荣耀几百年,根深叶茂,锋芒过盛,司马彦想要收敛锋芒,不打算让后代再领朝职。没想到去了容城,偶遇岑子墨,解了这个困局。 卓然跟在岑子墨后边,喊着:“子墨,你慢些。” 岑子墨平日行事很是沉稳,今日却如此反常,秦轻尘也跟着好奇起来,一个劲儿往门口看。 “轻尘。” “恩...”秦轻尘的心早就飞到门外,敷衍地回了一声,头都没抬。 被忽视的凤浥,无奈地摇头,将茶盏搁到小几上,伸手将窝在床下的人拉起来,“别给孩子看了笑话。” 秦轻尘这才意识到坐姿过于随便,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凤浥的心颤了颤。 岑子墨一路飞跑,在门前突然止步,却被剎不住车的卓然给撞了进来,窘迫地摸着脑袋,见秦轻尘和凤浥一脸期盼,信心重燃,从袖中掏出一对儿玉珏和一颗鸭蛋大透明珠子,放入卓然准备的水盆中。 玉珏,会不会是薛府密库的钥匙?秦轻尘抓紧凤浥的手掌,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凤浥感受到她的异常,温暖的手掌回握她突然冰凉的小手,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卓然按照岑子墨的要求,将门窗关好,用黑布蒙上,仅留一扇作为光源。两人还搬来一块宽大的白色屏风放于桌子一侧。 一切准备就绪,岑子墨开始捣鼓水盆中的玉珏和珠子,珠子在中间,两块玉珏在两侧,三者一线。他趴伏在桌子上,眼神专注,手小心微调着玉珏的位置。 在凤浥的鼓励下,秦轻尘也凑到一旁,这才发现中间的透明珠子上遍布着不规则珠孔。岑子墨似乎正在给打在玉珏上的光寻找穿过珠子的路径。 三人屏息以待,屋内一片寂静。 突然,打在第一块玉珏上的光似找到归途的孩子,穿过透明主子,透过另一块玉珏,在水中打了一个弯儿,射到屏风之上。 “镜中月、水中花”六个字在屏风上一闪而过。 岑子墨放下手中的玉珏,虽然时间短暂,但他相信秦轻尘和凤浥会看清那六个字的。 “这对玉珏里藏着我家密库钥匙,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交给我保管了。他曾说若是我有机缘,能够解开其中的秘密,就将它交给轻尘姐姐;若是不能,也不要留给下一代,直接毁掉。今日,我在凤哥哥的藏书阁读了一本《异物志》,里面就记载了这种独特的解密法。” 秦轻尘听后,问道:“所以,‘镜中花、水中月’就是你家密库的文字钥匙。” “应该是,爷爷常说名利乃镜中花、水中月,不可过于执着。现在想来,他反覆说这句话,并不只是对我的教诲,还有这一层意义。可是,爷爷并没有告诉我密库的位置在哪儿?” “尘儿,薛老太师跟父亲是故交。”凤浥提醒道。 秦轻尘与他互换眼神后,心中瞭然,对岑子墨说道:“子墨,卓清知道薛府密库位置,我让他和卓然护送你回容城,去密库帮我取一样东西,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岑子墨拍着胸脯,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姐姐放心,我一定能完成任务。” “为了你们的安全,此行住宿会由碧云阁安排,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暴露行迹。” “小主子放心,我会看好他的。”卓然回道。 秦轻尘点头,继续说道:“恩,容城路途遥远,你们去准备一下就出发,争取在年前回来。” 岑子墨拜别秦轻尘,跟着卓然和卓清去准备。 凤浥见她心事重重,宽慰道:“真相就是真相,静候佳音即可,无需过度忧心。” 秦轻尘秀眉拢成一团,“我是担心子墨。” “成长是需要代价的,经歷这一趟兇险,他可以快速成长。天元这只巨兽,早已千疮百孔,就算我们能将周遭虎视眈眈的野兽打残甚至打死,但要让天元这只困兽起死回生,还要靠它的掌舵人和护卫之人。” 秦轻尘抿唇半晌,缓缓嘆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对,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谁都有资格为了守护他,付出自己的努力;雄鹰就应该翱翔在蓝天之上,接受风雨的洗礼,只有这样,才能更强大。” 秦轻尘与凤浥亲自给三人送行,小小的少年,端坐于马上,英姿挺拔,面带坚毅,持鞭抱拳与他们辞行。三人策马扬鞭,很快消失在街角。 窝在帝师府数日,竟忘了外面已是寒冬凛月,秦轻尘侧过身,给凤浥系好耷拉在身上的狐裘披风。不知为何,这次替她解毒后,他的状况很糟,休养了数日,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每次问他感觉如何,他都笑着说无碍,可他越是笑得云淡风轻,她反而越不安心。 “姑娘。” 秦轻尘循声望去,是那日马车冲撞的卖药壮汉,他发上沾着一层霜花,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大叔,外面冷,您里面请。” 第164页 壮汉不自觉地在裤缝处擦了擦手,又看了看沾着灰尘的鞋,讪讪地回道:“不了,我身上脏。” 一身新衣,却与帝师府高高的门楣格格不入,秦轻尘咬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凤浥捏了捏她的手心,对远处的壮汉说道:“抱歉,最近身体抱恙,耽搁了给嫂夫人复诊。外面风霜大,尘儿,去扶一把嫂夫人。” 秦轻尘这才注意到远处,裹着棉被,坐在一辆小推车的女人,平平无奇的面容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周糟沉闷的空气,因为她的笑容生动起来。 “阿婶。”秦轻尘前去帮忙,“您的腿能走吗?” 女人温和地点头,壮汉插话道:“姑娘,我来吧!”壮汉连人带被子抱起女人,立在路边,等她先行。 秦轻尘小跑到凤浥身边,搀着他的胳膊,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壮汉不再扭捏,抱着他娘子进了帝师府大门。 秦轻尘歪着脑袋,跟凤浥说道:“你真好。” 凤浥回了她一个笑容,“我的尘儿,是个善良的人。” “凤浥也是!”秦轻尘回道。 德叔让人搬来软榻,供女人休憩。凤浥替她号脉行针,秦轻尘端着药盘在一旁打下手,替他擦去额间的汗珠,两人配合默契。 行针完毕后,凤浥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抬手都得靠秦轻尘托着,他缓了半晌,跟壮汉说道:“嫂夫人这段日子就在我府中静养,等我身体恢復,再替她清除体内余毒。” “余毒?月娘中的是毒,不是风湿症。”壮汉一脸震惊。他与月娘偶然相识,朝夕相处,两人感情渐浓,结成夫妇。婚后他主外,她主内,相处融洽,举案齐眉。去年,收购他药材的药材商突然变故,而新的东家冷酷压价,吝啬无情,他忙活大半个月,拼死拼活采的药材,卖不到往年一半的价格,还拿不到现钱。后来,月娘开始接些针线活,贴补家用,她瞒着他,没日没夜的干,直到她的手脚发麻,浑身疼痛不止,他才知道她做针线熬坏了身子。 那日,他砸了她的针线扁,抱着她哭了。 他拿着白条上门找新东家要钱,却被东家养的恶僕打了一顿,扔出门外。他想要换一个东家,可是新东家控制了京城所有的药商,没人敢买他的药材,他只能到街头去零卖,换点铜钱给月娘治病。 他带着月娘看遍京城的名医,那些人都说她是湿寒之症,喝几副汤药,好生养着就好。他们听大夫的话,好好喝药,好好休息,可她的病却越来越重。腿脚不能动弹,身体僵直,舌头没了知觉,不能说话。 生为採药人,虽比不上专业医者,但对病理也了解一些。他觉得月娘的病来的蹊跷,不似简单的湿寒之症,但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今日,凤浥说是中毒,他震惊过后,渐渐想通了其中癥结。湿寒之症虽然难治,但绝不会让人口不能言,凤浥说的没错,月娘是中毒了。 可谁又会给一个乡野农妇下毒呢?这也太匪夷所思。 “嫂夫人确实是中毒,这毒之所以难以拔除,是因为它跟着嫂夫人年头已久,早已与她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只能一点一点的清,清毒的过程中还需要专业医师帮她调理,补充身体失去的养分。因为我夫人身体不好,府中常年备着医师,他们可以帮嫂夫人调养身体的亏损,以待下一次清毒。” “恩---”月娘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知道的。”壮汉握着她的手,软言安抚,看得出来,月娘怕麻烦秦轻尘和凤浥,一直在摇头。 壮汉面露难色,内心挣扎许久,咬着牙转身对凤浥说道:“公子,您和夫人身份尊贵,我们实在是不敢打扰。” 第96章 佳玉公主 凤浥上次去他家出诊,临别时让他有事儿来帝师府找他,那时他才知晓他和秦轻尘的身份。他,与他们的地位,是云泥之别。 他与他们本不该再有交集,奈何月娘的病,遇到凤浥,才有了一点起色,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求上门。而月娘平常最怕麻烦人,凤浥挽留她调养身体,她死活不愿意,陈生只能遂了她的心意,狠下心拒绝。 “不打扰的。”秦轻尘帮凤浥出言挽留,“帝师府人丁不旺,你们住进来,可以增加些人气。德叔年纪大了,府里事务繁多,老人家力不从心,大叔要是愿意给他打个下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轻尘猜想凤浥留月娘小住,定是有别的深层次原因,遂帮忙劝说陈生,先留住人再说。 “壮士要是愿意帮老朽一把,老朽会感激不尽的。”德叔也出言相劝。 月娘依旧不同意,她紧紧抓着陈生的手,一个劲儿摇头,眼眸中尽是焦急之色。 “恕我直言,嫂夫人的身体不适合离开。”凤浥身子乏得厉害,几乎全靠在秦轻尘身上。 凤浥的情形,陈生看在眼里,他拖着病体,屈尊降贵施以援手,他们不能不知好歹,俯身将月娘圈在怀里,轻声说道:“月娘,听公子的话,好好养病,我不能没有你。” 月娘在听到那句“我不能没有你”后,渐渐地安静下来。 德叔忙跑出去,让人打扫客房。 第165页 陈生安置好月娘,跟着德叔来到凤浥住的院子。 凤浥喝过药,气色好了些,招手让德叔放人进来。窝在他脚边的秦轻尘放下手中的书,扶着凤浥起身,将腿边的靠枕塞到他腰间。 陈生进门后,跪地磕头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公子搭救内子,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凤浥示意他起身,“做牛做马倒不必,有个小忙需要你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公子请讲,小人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要你去京兆府衙门状告药材商李福贵,贩卖假药,肆意压价,扰乱药材市场,坑骗採药人的血汗钱。” “可,可是他有人撑腰,小人怕告了也是白告。” “天元是一个讲.法度的国家,你且去告,别的不用担心。”秦轻尘鼓励道。 “他有人撑腰,你也有人撑腰,光明正大争取自己的权益,又不是诬告,你怕什么!”凤浥脸露不悦。 陈生的新东家,背后有户部尚书李元清撑腰,他去告他,就是以卵击石。他不怕死,可是他死了,月娘怎么办? 转念一想,如今月娘在帝师府养病,他在帝师府工作,那些人再也不能随意冲进他们家门,凌.辱他们。 “我去。” “这是拟好的状书和证据,加上你手上被压价的供货单和欠条,应该够了。”凤浥可能是怒其不争,心火上来,咳嗽起来。 秦轻尘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提点陈生,“你照着状书誊写一份,去击鼓时,不要露怯。” 德叔见凤浥状况不好,忙将陈生领下去。 秦轻尘给他餵了些温水,总算不咳了,“陈生被人欺压惯了,胆子小正常,你跟他置什么气;朝中的事儿,我来就行,你干嘛亲自出手。” “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知道的,一个人跪久了,就很难再站起来;李富贵的背后不仅仅是李元清,还有忠勇侯家的世子陆橙。陆橙当街轻薄于你,他的母亲还派人去大牢内作妖,作为一个宠妻狂魔,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别人会怎么想?” “他可不光光轻薄于我,他对你也是钟意的很。” “说人话。” 秦轻尘垮下脸,撅着嘴表达不满后,坐好回道:“这个别人是指老皇帝吗?” “有他,也不单单是他。” “这样也好,只要陈生去告,以沈国强那刚正不阿的性子,李元清定然讨不到好,我正愁着如何斩断太子殿下这只臂膀,你就帮忙搞定,真是我的贤内助啊!”秦轻尘说完在凤浥脸上亲了一下。 “今天可是你先惹我的。”凤浥将某只野猫的爪子按住,开始讨要利息。 漪兰殿 今日是秦瑞言进宫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带着安王妃给兰贵妃准备的礼物,进宫请安。 “言儿,替我转告王妃姐姐,谢谢她的礼物。”兰贵妃翻看着安王妃带来的新奇玩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想来是这些礼物很合她的心意。 兰贵妃虽然盛宠不衰,但她一直没能孕育子嗣,在后宫,不管你有多受宠,只要你没有子嗣,总是矮人一头的。故而养在她膝下的秦瑞言,是她在这冰冷的后宫中,唯一的依靠。而她的这个依靠,却因为安小王爷秦瑞恆胡闹,早早离开皇宫,去了安王府长住。 对此,安王妃深感愧疚。总想着多收罗些新奇玩意,托秦瑞言带给她,给她解乏逗乐。 “是,母妃。” 每次秦瑞言来,兰贵妃都会给他准备好些他喜欢吃的点心,今日也不例外,一桌子形态各异,配色新颖的点心,摆放得整整齐齐。 “言儿,来尝尝,看看母妃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兰贵妃挑了几块秦瑞言平日最喜欢吃的,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幼年,秦瑞言的生活是黑暗的,在这深宫之中,不管是谁,都可以肆意践踏他,一个失去母亲,又不受宠的皇子,就是恶奴们宣洩不满的工具,无论他躲到哪里,他们总能找到他,将小小的他打得半死不活,才肯罢手。他甚至羡慕那些躲在洞穴里的老鼠,羡慕它们有藏身的地方,而他却连个安身立命的洞穴都找不到。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兰贵妃出现了,她是第一个对他笑的人,她的笑容好美,比九天上的仙女还美。她抱起缩在角落里的他,带他离开了那个破败的园子,惩治了那些欺辱他的人,给了他一个母亲。 “母妃的手艺自是极好的。”在秦瑞言心中,兰贵妃的一切都是好的。 “你这才尝了一小口,就夸母妃手艺好。”兰贵妃又夹了几块,“这是南坤国特有的栗子酥,你尝尝。” 秦瑞言夹了一块栗子酥,咬了一大口,好重的辣味,不是辣椒的辛辣,而是一种干辣,从眼睛、鼻子到嗓子眼,没有一处躲过它的荼毒。 鼻涕眼泪横流,好不悲惨。 “母妃,好辣!”秦瑞言委屈地看着兰贵妃。 “记住这个辣味了吗?”温柔的兰贵妃,此刻表情有些严肃。 秦瑞言郑重地点头,“记住了。” “我的外甥女就喜欢这种辣。” 第166页 兰贵妃是南坤国第一世家兰家的么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秦瑞言面前提起家人,他有些茫然,不知她此言何意? “你看看。”兰贵妃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秦瑞言。 这封信是寄给兰贵妃的,苍劲有力的“兰心”二字很是醒目。信封上满是摺痕,很显然曾被人蹂.躏过,又重新抚平。 秦瑞言取出里面的信纸,仔细阅读后,心绪有些乱,但在他极力克制下,面上看不出痕迹。 这封信,是兰家家主,南坤国的老国师寄来的。南坤国的佳玉公主即将出使天元,参加太后的寿典。信中要求兰贵妃帮助佳玉公主,觅得佳婿,而佳婿的人选是天元帝师和秦瑞言,二者选一。 佳玉公主是兰贵妃姐姐的女儿,她姐姐嫁给南坤国主后,育有一对龙凤胎,可惜的是,双胞胎中的哥哥早夭,独留下佳玉公主。姐姐因为幼子早殇,身体气垮了,没能再生育。兰家和南坤国主的希望全部落在佳玉公主身上,这位小公主也争气,除了脾气暴躁些,文治武功都不差。若不是佳玉公主前年与人发生口角,失手将一贵族少年打死,南坤国主和兰家早就将她推上储君的宝座。 兰家家主此番让兰贵妃帮忙择婿,很大程度上是要曲线救国。若是能得到凤浥的青睐,以他的声望,佳玉公主先前犯得那点小错,自然没人再揪着不放。当然,兰家家主当年曾和凤浥亲自交锋过,他很清楚,以凤浥的傲气和才情,不是谁想算计就能算计的。所以,他特意加了一个人选,天元皇六子秦瑞言。凤浥这条道若是走不通,能拐一个被严重低估实力的皇子回去,既可以与天元结盟,又能得一大助力,也是不错的。 秦瑞言望着一脸正色的兰贵妃,回道:“母妃对孩儿有抚养之恩,若是您想让我娶佳玉公主,孩儿愿意。” 兰贵妃拿回他手中的信件,扔到一旁的炭盆中,“我不愿意。”说完将放在他面前的栗子酥尽数倒入炭炉之中,辣味喷涌而出,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秦瑞言捂着胸口咳嗽不停。 “婚姻非同儿戏,母妃希望你能寻个你爱的女子,夫妻和睦,好好生活。言儿是个好孩子,佳玉也是好孩子,你们的性情不合,没必要为了母妃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宫人快速撤去倒了栗子酥的炭炉,换上新的,打开窗户换气。 吸进清冷的空气,胸腔中的火辣感渐渐消退,秦瑞言这才止住咳嗽,剑眉下的星目中隐隐有亮光闪过。 第97章 睿王生辰 睿王府 新修的府邸,每一处都焕发着无限生机。 帝王亲题的牌匾,太后亲赐的镇宅石狮,昭示着这座新府邸主人的无上荣宠。 正门外,秦瑞言被乌压压的人围在中央。众人你言我一语,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想要博得这位新晋红人的青睐,可是他似乎对这漫天飞的投名状不感兴趣,得体地回着话,不拉拢谁,也不冷落谁。突然,他眼中有亮光闪过,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宁王府的马车缓缓而来。 乱糟糟的门口,瞬间安静下来。 车帘挑开,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缓缓下车,在她的身后,两排僕从捧着罩着红丝绸的礼物,肃然而立。 秦瑞恆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秦瑞言身边,斜入鬓角的剑眉拧成一团棉花,低声问道:“这什么情况?” 秦瑞言摇头,他也好些天没有见到秦轻尘了。每次去宁王府找她,李叔都说她在练功,不便打扰。好不容易熬到生辰,想着她总会露面的,谁知她不但人没来,还整出这么大的送礼阵仗。 “殿下金安,我奉小姐之命,恭贺您生辰之喜。” 最近,秦轻尘跟着凤浥修习内功,神龙见首不见尾,给秦瑞言送生辰礼物的重担就落在花颜身上,一大早被凤嬷嬷压在梳妆檯前,好一顿折腾,总算有八分大家闺秀的范儿。 花颜忍住拔掉头上朱钗的冲动,稳住千斤重的脑袋,勉强站稳,皮笑肉不笑,给秦瑞言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快速说完场面话。 秦瑞恆被花颜的一板一眼逗乐,直接捧着肚子笑弯了腰,秦瑞言到底老成些,忍着笑意回道:“花颜姑娘无须多礼。” 花颜僵着脖子,白了秦瑞恆一眼,打开僕人捧着的匣子,匣子中的冷气窜出来,本就寒凉的空气又冷了几分,一堆冰块中央躺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瓶,“殿下,这是凤颜花蜜。小姐说,‘愿您未来的日子和这花蜜一样甘甜。’” 这一小瓶凤颜花蜜,可是近期秦轻尘努力修习内功,凤浥奖励的,她一口都没捨得尝,小心收集起来,就等着秦瑞言生辰,送给他。 秦瑞言双手接过匣子,小心地抚摸着白玉瓶,手上的热气在白玉瓶上留下一行水痕。 秦瑞言虽然不受宠,但生日礼物还是有的,不过他除了对兰贵妃的长寿面,也就会对秦轻尘的礼物上心些。每年生辰前夕都会吩咐冯叔,若是宁王府有东西到,第一时间通知他。哪怕秦轻尘送他一片题诗的枯叶,他也能乐呵多日。此刻,秦瑞恆好奇心爆棚,特别想夺过白玉瓶,瞧个仔细。 奈何秦瑞言早有防备,他多次出手,都没能得手。 秦瑞恆耍赖,说道:“我就瞧一眼,真的只瞧一眼,我保证。” 第167页 谁知秦瑞言不但没有松手,还转过身去,说道:“你的誓言若能当真,母猪都会爬树。” 秦瑞恆摸着鼻子,讪讪地说道:“你这样说,母猪会伤心的。” “也是,母猪比你有骨气。” “就瞧一眼。”秦瑞恆小跑一步,移到秦瑞言跟前,伸出一根手指。 花颜突然插刀,道:“秦瑞恆,这可是帝师府凤颜花的蜂蜜,你确定要瞧。” 秦瑞恆似是想到什么,捂着胸口,脸刷的白了。 秦瑞恆吃瘪,花颜顿时乐了,碍于凤嬷嬷临别时的耳提面命,花颜只能捂着嘴,尽量笑得得体。秦瑞恆不愧是被凤颜花拍出门来的人,经花颜一提醒,隔着寒冰和白玉瓶,他就能闻到凤颜花的味道。许是曾经的伤痛仍然记忆犹新,他往后退了好远,撇开脸,一眼都不想再看。 将泼猴吓成这样,秦瑞言乐了,“花颜姑娘,烦请你转告轻尘妹妹,这礼物我很喜欢。” 寿星突然开怀大笑,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六弟,何事儿如此高兴,说来听听,也让为兄沾沾喜气。” 太子不知何时到的,与秦瑞言隔着街道远远地对视。秦瑞言收起笑容,将匣子交给言笑好生收着,整理好衣物,跨步上前见礼。众人跟着山唿千岁,可太子似乎没有听到,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天元帝亲题的“睿王府”三个字。 冬日的阳光不烈,太子却觉得这三个字很是刺眼。 太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临摹天元帝的字迹,曾经那么熟悉的字迹,今日却有些陌生。应王失势,他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他的父皇就提前御笔朱封秦瑞言为睿王,并亲自题写匾额,作为他的生辰之礼。这样的荣宠,斗了一辈子的他和应王,想都不敢想,秦瑞言却轻松得了。 这种差别对待,让他嫉妒发狂。 半晌过后,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请起。” 太子府长史将准备的礼物呈给秦瑞言,冯叔小心接过,秦瑞言礼貌道谢,请太子进去小坐。与应王相比,秦瑞言谦逊有礼,待人接物沉稳周到,对他也更为尊敬,可太子却欢喜不起来。 因为他能看透应王,却看不透秦瑞言,他就跟一个游离在皇权边缘的江湖侠客,快意恩仇,在他身上,他看不到欲望,这让他极为不舒服。 他不舒服,自然不会让始作俑者舒服,递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女人。 凤仪公主冲撞秦轻尘,被天元帝关到现在,幸得太子替她求情,才被放出来,自是要听话。 “不知轻尘姐姐送了言哥哥什么礼物,言哥哥好像很喜欢呢?” 与花颜不同,满头朱钗的凤仪公主,歪着脑袋,仰头看着秦瑞言,一脸好奇。 “是一瓶花蜜。”秦瑞言直言道。 凤仪眼尾一挑,用丝绢捂着嘴,咯咯笑道:“言哥哥定是捉弄我,今日可是您的生辰,轻尘姐姐不会这么小气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人听个清楚。 众人听后,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秦轻尘是否过于小气? “这瓶蜂蜜,我心仪已久。” 秦瑞言直言他很喜欢秦轻尘送的蜂蜜,众人不好再说什么闲话,凤仪咬着嘴唇,很是不悦。明明他跟秦瑞言才是亲兄妹,可他却胳膊往外拐,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他越是这样偏心,凤仪越是不想轻易放过秦轻尘。 “哥哥今年及冠,她就送瓶花蜜,忒没诚意。” 被点了名的花颜,终于寻到机会说话:“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眼神就这样不好,真是可怜,啧啧...” “放肆,你竟敢说我眼神不好。” 花颜的无礼,终于让凤仪寻到发作的由头,抬手就往花颜脸上招唿过来。 凤嬷嬷今日给花颜搭配的这套行头太重,她反应比平日慢了好多,眼看着凤仪的手就要贴上她的脸,只能闭眼等着厄运的降临。 疼痛久久不曾到来,花颜慢慢睁开眼,只见秦瑞恆拽着凤仪的胳膊,说道:“花颜说的没错,公主的眼神是真不好,没看到这些吗?” 花颜刚准备说这些不是秦轻尘准备的,转念一想,凤浥送的,不就是秦轻尘送的,遂没有开口,由着秦瑞恆误会。 德叔稳步上前,呈上礼单。 秦瑞言翻开礼单,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嗖地合上礼单,回道:“烦请告知你家主人,本王多谢他的好意。” “是,小人一定转告。”德叔任务完成,躬身退下,吩咐僕从呈上礼物。 秦瑞言吩咐道:“冯叔,这些不入库。” 冯叔看着秦瑞言长大,对他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小跑着去安排这些礼物的去向。 秦瑞恆捕捉到秦瑞言的变化,心想凤浥送的礼,会不会有问题。但他面上继续嬉笑着,与凤仪公主斗嘴皮子。 “公主殿下,看到没,轻尘妹妹可是大手笔。” 秦轻尘就是凤仪的劫,凡是与她有关的事儿,凤仪总会灰头土脸。太子见凤仪吃瘪,脸色越发难看,凤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公主殿下嫌弃轻尘小气,定是准备了不凡的礼物,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秦瑞恆自小与凤仪不对付,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第168页 凤仪语噎,她是被太子临时带出来的,时间紧迫,压根就没准备礼物,脸顿时涨得通红。 众人虽然口不做声,但眼睛都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等着看凤仪准备的稀世珍宝。 秦瑞言见凤仪快将手中的娟帕绞烂,心中瞭然。他淡淡地扫了秦瑞恆一眼,让他收敛些,然后与凤仪说道:“骨肉血亲之间,无需客套,外面冷,去屋内坐。” 凤仪唇抿得紧紧的,抬头对上秦瑞言温柔的眼神,羞愧地低下头,跟着引路的侍女匆匆离去,不曾想走得太急,脚下踩空,摔向一旁,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凤仪稍稍站稳,见是一位陌生男子,本能的退后数步,低垂着眼睫,小声道谢后,转身离去。 那人生的健壮,眉眼深邃,身材高大,着装不像是天元人,他拱手行礼后,退到一旁,目送着凤仪离去。 “王爷,王爷...” 邵阳王回过神来,与身旁的华服男子说道:“这位莫不是天元的帝姬,凤仪公主。” 陆橙看着凤仪远去的背影,回道:“这位可是个小辣椒,不及烟云坊的美人有趣。” 第98章 斗酒比武 “就算是辣椒,也是个金辣椒。” 邵阳王眼珠发光,这毫不掩饰的贪慾,让陆橙心生不快,他往前挪了一步,挡住这位西楚国的使臣。 “王爷,金子磕牙!” 邵阳王视线被挡,这才回过神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很明显,这个长期沉迷女色、弱不禁风的男人对那位凤仪公主有意思。 初来天元,人生地不熟,这位世家贵公子对他用处颇多,邵阳王换上一副面孔,拍着陆橙的肩说道:“小侯爷说的是,天元贵女岂是我这种粗人能够消受的,改日咱们去青鸾阁听曲,据说那儿的曲,能让人从头皮酥到脚趾。” 陆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两人勾肩搭背,随着人潮,一边说笑一边进了睿王府大门。 以前,秦瑞言不受宠,他的生辰,只有兰贵妃和安王夫妇上心,会变着法让他欢心。虽然没有大肆庆祝,但与爱他的长辈一起,即使只有一碗长寿面,他也是带着感恩的心,吃下每一根面条。今年突然这么热闹,最不习惯的反而是寿星本人。 人声鼎沸,车轱辘声阵阵,夹杂着马的嘶鸣声,好一个门庭若市。 秦瑞言立于门前,笑迎接八方来客,可他的内心却如一潭死水,除了秦轻尘的花蜜激起过几圈涟漪,再无波澜。 嘈杂人群中,两个面容白皙,身材娇小的少年,站在新栽的桂树旁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小姐,天元帝师怎么将咱们送的谢礼转送给睿王了?” 佳玉公主盯着德叔与冯叔交接的礼物,眼睛眯成一条线,问道,“你确定?” “确定,遮盖礼物的红绸都没换,是南坤的天锦丝。”翠月一脸笃定,这些礼物都是她亲自打理,从南坤国押送到天元的,她数过,件数也对的上。 佳玉缩在衣袖中的粉拳握紧,眯着的眼睛中寒芒倾泻而出,“欺人太甚。” “就是,这可是公主第一次给男子送礼,天元帝师太过分了!” “那个丫头是谁,我记得简报上说帝师府没有女史?” 翠月见花颜与安小王爷秦瑞恆相谈甚欢,猜道:“会不会是天元的荣华公主?” “不是,秦轻尘是个病秧子,那丫头活蹦乱跳的,不可能是她。” 翠月瞧着佳玉公主布满寒霜的脸庞,很是心疼,抿了抿嘴唇,说道:“小姐,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您何必独恋天元帝师,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你不懂。” 还记得十年前,从天元归来的外公将她叫到跟前,指着画像上的十岁少年,对佳玉说道:“佳玉,他是天元帝师,若你想南坤国百年太平,就让他成为你的王夫。” 幼年的佳玉不懂外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画中的少年很好看。 她将外公送的少年画像挂在房间内,他陪着她读书写字,完成继承人枯燥无味的学业,不知不觉间,他在她心间的分量越来越重,重到她经常做一些傻事,比如照着他十岁的模样,靠着想像,绘制满屋子他长大的模样。 阿娘说那是爱上一个人的样子。 她不懂爱,但她很想见他。 可惜,他与外公一战后,就消失在公众面前,全天下的探子都在找他,谁也不比谁运气好,皆鎩羽而归,没能寻到他的踪迹。 几个月前,他突然现身朝堂,替天元帝前往容城处理瘟疫灾情。受到讯息后,她向父皇求了给天元太后贺寿的差事,千里迢迢赶来天元,想要见他一面,诉说相思的衷肠。 行至半路,她收到讯息,他向天元帝求亲成功,不久将迎娶荣华公主秦轻尘。 天塌了,她病了。 病中,她收到外公的信,若是前路受阻,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天元睿王殿下。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退而求其次。外公不懂她,翠月不懂她,可即便是天下人都不懂她,她也想争上一争。不战而败,不是她的风格。 翠月见她的脸色越发差了,不敢再造次。当年,她因为手脚麻利,性格乖巧,被选到佳玉身边服侍,她笑得灿烂,指着墙壁上的画像,炫耀地说道:“这是我未来的夫婿,好看吧!擦拭时,要小心些。” 第169页 谁曾想,她心心念念的夫婿,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痴念而已! “走,进去吃酒。”佳玉公主扯着翠月的胳膊,抬脚就走。 翠月身子使劲往后拽,拖住前行的佳玉公主,“小姐,说好来看看的,怎么就进去吃酒了?”翠月低着头,不敢看佳玉公主皱着的眉头,小声说道,“再说,咱们也没准备礼物。” “礼物,不是有人替咱们送了!”佳玉斜眼看着她的小侍婢,“翠月,我发现到了天元,你越来越啰嗦,小心我把你的嘴用线缝起来。” “不是,小姐,要进去也可以...”翠月结巴着说道,“只要小姐答应不沾酒。” “那你回去,我自个儿进去。听说,为款待贵客,睿王殿下请了天下最好的酿酒师江城子,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说完,佳玉公主将小侍婢的手从胳膊上拂下去,撩起袍子,混在人群中,递上准备好的请帖,跨进睿王府大门。 为了躲凤仪公主那个瘟神,花颜顶着寒风,赖在门口,与秦瑞恆侃大山,间或帮点小忙,减轻秦瑞言的负担。 吹了半天冷风,门口总算冷清下来。秦瑞恆和花颜可以松口气。而秦瑞言这个寿星,还得进去招唿客人。如今,他已独立开府,算是自立门户,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得体,小心又小心。 花颜受够这身行头,拽着秦瑞恆,让他想办法,给她减轻负担。秦瑞言没有成家,府中没有女眷,仅有的几个丫鬟,还是安王妃从安王府临时调拨过来帮忙的,到哪儿去给她找女装。秦瑞恆没法,只能照着她的身材,去找了一套男装,外加一件大氅,让她凑合一下。 失去束缚,花颜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撒开蹄子,跑出去寻乐子。湖心小筑有唱曲的,湖面有打冰球的,岸上有斗酒比武的,屋内有吟诗作赋的...... 花样太多,花颜一时不知如何抉择。闭目倾听,斗酒比武那边动静最大。 嘴角上扬,打了一个响指,“去喝酒。” “花颜小姐,小王爷说喝酒伤身。”言欢出言阻拦。 秦瑞恆有事儿走开,将照看花颜的重担交给言欢。喝酒比武那边多是男子,言欢怕生出乱子,遂搬出自家主子,想要拦住花颜。 言欢高估了他家主子在花颜面前的分量,她就跟没听到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酿酒师江城子手中不断变换的酒瓶,嗅着鼻子,说道:“真香!” 所谓斗酒比武,其实是两项赛事,一是斗酒,二是比武。这是秦瑞言照顾武将所设的环节,省得他们看着文人吟诗作赋,除了干瞪眼还是干瞪眼。 斗酒和比武的优胜者都有机会得到天下第一酿酒师江城子当场调制的“暗香”一坛。 据说,这是江城子最后一次调制“暗香”,来京城之前,老人家家遭变故,除了带出来的这些原酒,世上再无原料,可以调制出“暗香”。 今日之暗香,明日之绝唱。 因为有“暗香”这个奖品,除了武人,好多文人也参与其中,他们纷纷选择斗酒,想要拔得头筹,赢得一坛“暗香”。 花颜循着酒香,挤到队伍前列,言欢在一旁,严阵以待。 江城子穿着深色袄子,独自端坐在高台之上。在他的下首,搭着两座擂台,一座用来斗酒,一座用来比武。擂台四周各站着持械府兵,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维持着赛场秩序。 花颜所站的位置,正好对着比武的擂台。在这冰冻三尺的时节,比武的两名壮汉却光着膀子,浑身热气腾腾,汗珠子顺着健壮的胸膛,流经鼓起的腹肌,滴落在地。两人一人持枪,一人持重锤,持枪者身姿灵活,持重锤者力勐,你来我往,激战数回合,竟无法分出胜负。 看了半晌,花颜问一旁的言欢,“你觉着谁更胜一筹?” 言欢看着台上,回道:“持重锤者。” “持重锤者空有蛮力,作战讲究战法,我更看好持枪者。”学着秦轻尘平常的腔调,花颜摸着下巴说道。 “小姐要细看才是。” “细看,我一直在细看啊!” 持枪者靠着灵活的身形,高超的枪法,将持重锤者力量耗尽,脚步虚浮之时,迅速出枪,长.枪如灵蛇出洞,蜿蜒攀上持重锤者的手腕,想要击落他手中的重锤。谁知,持重锤者突然变换步法,逆势而上,双锤稳稳夹住长.枪,连锤带枪掷地,消耗掉长.枪的余力。 随着兵器入地的巨响传来,漫天烟尘中,碎裂的木板向围观的人群袭来。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刻,守在四周的府兵用长鞭将碎裂的木板勾回,稳稳安置在擂台边,保护了围观人群。 虚惊一场,围观人群捂着嘴巴,连声惊嘆。 “厉害!”花颜竖起大拇指,夸赞言欢。 言欢示意她看台上,只见持枪者垂头丧气,持重锤者得意洋洋,两人向旁边各让一步,裁判走到中央,对着人群作揖后,说道:“我宣布本场比赛,没有优胜者,全部淘汰。” 此语一出,一片譁然。 第99章 兰氏玉璧 花颜挑眉,等着裁判的解释。 “江先生有言,斗酒比武皆点到为止,不得伤己,不得伤人,不得损物,违者取消资格。” 第170页 今日是睿王生辰,此处是睿王新建的府邸,来者非富即贵,出于安全考虑,有这样的规矩,也不算太苛刻,众人为持重锤者可惜了两声,也没什么不满。 倒是远处望台上的太子殿下,拳头砸在桌上,“秦瑞言,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坐在他身侧的凤仪缩了缩脑袋,望着继续热闹起来的擂台,眸色变了变。 “有意思,走,我们去看斗酒。”花颜转身,去往左手边的斗酒擂台。 言欢见她行事还算稳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在他心中,花颜与他家主子一样,行事全凭喜好,说得好是随性,说得不好就是任性,反正有人收拾烂摊子,怎么舒坦怎么来。 斗酒这边,文雅许多。 六排酒桌一字排开,十人一队,两队人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开好的酒罈和计时的漏斗,相同时间内喝的多者胜,进入下一轮。 参加比赛的人,废话不多说,上台后就仰起脖子,勐喝。不知是酒太烈,还是人太次,府兵一直忙着往擂台下抬喝醉的人。 六排酒桌可以容纳一百二十人同时比赛,几场下来,初赛接近尾声,裁判上前吆喝道:“初赛最后一场,还有没有人要参加?” 要想赢“暗香”,必须从初赛开始,喝到决赛,谁都没有特权加塞,要求绝对的公平,这是江先生的规矩,何尝不是秦瑞言的规矩。 在场的王公贵胄,无论是谁想要赢得酒中绝唱“暗香”,要么比武,要么斗酒,没有第二条路。 天元文武泾渭分明,武者,兵也,戍守边境,不参政。太子经营数年,手下的军方势力,除了一个老迈的韩国公,只剩一个赋闲在家的忠勇侯。两人手下,有资格参加秦瑞言生辰礼的将领寥寥无几,故而,太子想通过比武,获得“暗香”的路,可谓荆棘丛生。 应王垮台,天元帝强行抬秦瑞言上位,目的很明显,制衡。 天元帝的这步棋,太子并不意外,但这无妨他生气。生气归生气,他还得带着礼物,亲自来睿王府贺寿,陪着天元帝,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把戏。 “暗香”虽然稀奇,但太子还真不稀罕。可不管他稀不稀罕,“暗香”都得是他的。他决不允许与秦瑞言的第一次交锋,就不战而败。秦瑞言设的这场局,看似公平,其实是最大的不公平。自古以来,由于身份地位不同,人就分三六九等。太子是今日宴会上身份最尊贵的人,他本应得到最珍贵的“暗香”酒。可秦瑞言却设了擂台赛,让参加者陷入一个公平的幻觉中,谁都认为自己有资格获得“暗香”。 韩国公明白太子的难处,他向太子献计,派出手下得力勐将参加比武,不求获胜,只要比赛中途,制造些意外,伤些围观客人,搅黄这场赛事。到时候谁还管“暗香”归谁,人们只会指责秦瑞言安排不周,连累客人受伤。 可惜,他派出的持重锤武将,不但没有伤及客人,还被取消比赛资格,害的太子大发雷霆,徒惹来一身骚。 太子身边的文臣,见韩国公计划失败,心中暗喜,纷纷派出手下能人,参加酒斗。 秦瑞言设的酒斗,可不是吟诗作对,把酒言欢,而是单纯的酒斗。只比酒量,废话都不让说一句,说白了,就是选酒篓子。 酒斗的初赛即将结束,太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裁判见无人出声,又高声唱和了一遍,“初赛最后一场,还有没有人要参加?” 擂台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依旧没人出声。 裁判见状,朗声道:“初赛最后一场,参赛人数五十有二,鸣锣,比赛开始。” 礼官右手紧握棒槌,敲响悬挂在擂台旁的大锣。 “等一下,我参加。”佳玉公主跳上擂台。 南坤国主爱酒,一直无缘品尝江城子的“暗香”,心中甚为遗憾。佳玉是个孝女,想要赢得“暗香”,送与父亲。 裁判见佳玉眉清目秀,生的小巧,抬手间有女儿仪态,心知是个女娃。但王爷并没有说过女人不可以参加比赛,他也就随她去了。 “公子,按照赛制,您需寻一位对手。” 佳玉立于擂台之上,俯瞰四周,没寻到翠月的身影,只得另寻对手,她抱拳说道:“不知哪位兄台愿意与吾一战?” 她的话,如石沉大海,未曾激起任何风浪。 裁判等了半晌,帮忙大声问道:“可有人愿意与这位公子一战?” 台下一片寂静,没人应声。 “公子,抱歉,您落单,无法参加比赛。” 佳玉心中恼恨,不该将翠月甩掉的。但就此放弃争夺“暗香”,她又不甘心。 “今日以酒会友,我愿以美玉相赠。”佳玉从袖中拿出一枚圆形纯白的美玉,温润透亮,足足有成人的手掌大,一看就不是凡品。 “兰氏玉璧,南坤国的佳玉公主怎么混进来的?”靠在暖阁窗边的秦瑞恆一脸震惊,他放下手中的来客名单,“这上面没记载啊!” 秦瑞言放下手中的茶盏,缓声说道:“我放进来的。” “今天里面有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将她放进来!她可是兰姨的亲侄女,她若出了差池,我看你怎么跟兰姨交待。”秦瑞恆白了他一眼,“你这表妹,也是胆大,连个护卫都不带,张口就送人兰氏玉璧,也不怕被人打劫。” 第171页 “我是放她进来将那些抬回去的。”秦瑞言指着花厅里盖着红绸的礼物。 秦瑞恆往椅子上一座,翘起腿,说道:“德叔送上礼单时,我就见你神情不对,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是佳玉公主以南坤国师的名义,送给凤浥的谢礼,凤浥又以轻尘的名义,送到我府上来了。”秦瑞言将礼单递给秦瑞恆,拿起他扔回桌面的来客名单,继续翻看。 秦瑞恆翻开礼单一看,翘着的腿落回地面,下颚高高抬起,脸部肌肉不规则地抽动,问道:“佳玉心悦凤浥,而凤浥对轻尘一往情深,就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到你这儿来了!” “应该是。”秦瑞言头都没抬,轻声回道。 秦瑞恆站起来,身子前倾,将他手中的名单合上,“大哥,人家都将鸳鸯玉佩、龙凤对枕送到你府上了,你还有心思看这些。” “别打岔,我看看来客中,太子的人还有没有能打的。” “太子的人再能打,也不及这位姑奶奶威力大。”秦瑞恆再次合上他面前的名单,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凤浥为何会将她的礼物转送到你府上?” “提醒。”秦瑞言回道。 没错儿,凤浥的本意确实是提醒。凤浥的意思很明显,一是,佳玉对他的痴念,不可能有结果。二是,提醒他,佳玉此行的目标除了他,就是他,让他早作打算。 “凤浥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么直白地提醒你,定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你怎么还坐得住,兰姨对你有养育之恩,她若执意让你娶佳玉为妻,你除了遵从,别无它路。今日你已及冠,早晚是要娶妻的,可娶谁都行,偏偏佳玉不行。她是南坤国主唯一的孩子,定然不能外嫁,娶了她,你将再无机会问鼎天元的至尊之位,那咱们的理想,又当如何?” 秦瑞言垂着的眼睫颤动,他拨动着手中的书页,轻声说道:“母妃说我跟佳玉不合适,让我遵循本心,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秦瑞恆睁大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妃说她是联姻的牺牲品,不想我在走她的老路。”秦瑞言颤动的眼睫,有泪珠落下,润湿手中的书页,“她一心为我,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秦瑞言懂他,如儿时一般,蹲在他的身旁,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劝道:“兰姨就是身子骨弱些,好好调理,会好的。” “轻尘也是身子骨弱,需整日以药养命。可你我皆知,她是中毒,还是天下奇毒,魅灵之毒,要不是遇到凤浥,十条命都不够这毒折腾的。我查过,母妃入宫之前,武艺骑射皆是上品,身体康健。可入宫后,长年承宠的她,不但没有孩子,还越发柔弱,跟轻尘一样,一日三餐,药不离口,以药续命。当初,你胡闹,非要让我去你家生活,母妃起初是不同意的,后来,她发现我偷偷留下她的药渣子,被父皇的眼线抓个正着。向来温柔的她,那日,当着我的面,用袖箭亲手杀了父皇的眼线,并抱着我哭了一夜,一直在说对不起,第二日亲自将我送去安王府,私下求安王妃,让她护我周全。我最爱的两个女人,全都因他,身染剧毒,而他却妄想,扔过来一块骨头,让我对他摇尾乞怜,讨他欢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天下还是他的,我们除了忍,别无他法。”秦瑞恆受他情绪感染,也红了眼眶。 第100章 花小财迷 走廊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冯叔穿过花厅,站在暖阁门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二位少爷,花颜姑娘在跟人斗酒。” “什么,斗酒!言欢这个没用的,看个人都看不住。”秦瑞恆第一个反应是怪言欢没用。 秦瑞言掩去悲伤的情绪,沉稳地回道:“我知道了,您老先去忙。” 冯叔躬身回礼,退出花厅,匆忙离去。 拿起手边的瞭望筒,擂台上的情形清晰地映入秦瑞言的眼帘,只见佳玉公主与花颜面对面坐着,各自拎着一坛酒,仰头痛饮,酒流的太快,衣襟湿了大半,看那架势,不拼出个胜负,是不会罢休的。 受秦瑞言指派,暗中保护佳玉公主的言笑此刻与言欢并排站在擂台下,脸色一个比一个菜。 “不是,她们怎么搞到一起去了。”此刻,秦瑞恆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别忘了,花颜是个小财迷。”秦瑞言友情提醒道。 秦瑞恆放下手中的瞭望筒,撇着嘴说道:“都是轻尘惯得,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养出一身争强斗狠的坏毛病。” 这话从秦瑞恆嘴里说出来,秦瑞言觉得甚是滑稽,说道:“你跟花颜可是半斤八两,还有脸说人家。” “我是怕你和我家老头儿无聊,才给你们找些乐子的。” 秦瑞言用手上的瞭望筒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这就是你到处惹是生非的理由。” “这可是纯铜的,你想拍死我。”秦瑞恆捂着脑袋抗议,“你别光顾着与我算帐,擂台上的两位姑奶奶怎么处理。” “没事儿,等她们喝醉了,打包送回去。” “你说的倒轻巧,太子能这么便宜你,他可是认识花颜的。” 第172页 “他不是想要那坛‘暗香’吗?我送他。” “太子最看重面子,你给足他脸面,他就没理由再找茬了。” “来人。” 秦瑞言话音刚落,一个影卫出现在花厅,“主人。” “传话给赵申,让他干掉太子的人,赢取‘暗香’,再进献给太子殿下。” “是。”影卫抱拳后消失。 秦瑞恆哇的喊了一声,拍掌叫好道:“高,实在是高。原来工部员外郎赵申,是你选中的工部尚书人选。先设局激怒太子,在太子气急之时,再让他带着‘暗香’向太子投诚,博取太子的好感,工部尚书的位置都不用你出面,太子定会替他谋划一番。” “现任工部秦尚书这些年背靠应王,没少干中饱私囊的勾当,这种蛀虫不能留。两位工部侍郎精力全花在熘须拍马上,只有员外郎赵申业务能力和品行都过关,可惜他出身寒门,在朝中没有依仗,当了那么多年工部员外郎,都没能更进一步,知道他酒量颇佳,才特意设了此局,助他一把。” 听完秦瑞言的解释,秦瑞恆倒有些不放心了,问道:“陛下多疑,太子殿下举荐赵申,会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除了赵申,父皇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 “应王去了,太子不会放过他的余党,而工部除了赵申,没有干净的。” “照你这么说,不但是陛下没得选,太子也没得选。” 秦瑞言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你看这天寒地冻的,不如将火烧的更旺些。”秦瑞恆越过擂台,看向远处的望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忽隐忽现。 此刻,秦瑞恆似笑非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初升的新月,神秘又勾人。秦瑞言心想太子今日的晚宴怕是吃不舒坦了。 “好,不过要注意分寸。” “放心!”秦瑞恆对外打了一个响指,他的影卫现身在花厅内。 “睿王殿下生辰,让大家不要收着,美酒管够,一定要尽兴;尤其是太子殿下的人,一定要陪好了,不能让客人扫兴,我可不希望太子的人能站着参加晚宴。” “是。” 秦瑞恆的影卫田玉前脚刚走,秦瑞言的影卫和玉给赵申传完信折返。 “主人。” “何事?” “言笑捎信给您,花颜姑娘和佳玉公主互相在对方酒里做了手脚,请您提前做准备。” 秦瑞言眉头紧锁,两条沟壑堆在眉间,沉思半晌后,回道:“这样也好,早点倒下,免得节外生枝。等她们倒下,抬到西苑,找两个细心的婆子小心照看着。派人给两家送信,让他们来领人。” 秦瑞恆插嘴道:“和玉,把花颜送去我的院子,让甜儿亲自照看,她睡相差,婆子们搞不定。” 和玉没有做声,抬眼看了一下秦瑞言。 秦瑞言眨了一下眼睛,和玉躬身退到外面。 “瑞恆,你与花颜的事儿,我本不该多问,但她如今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再自寻烦扰?” “连你都看出来,我喜欢她?” 见秦瑞言颔首默认,秦瑞恆低下头,眼睛无法聚焦,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将他小心翼翼隐藏的爱恋无情击碎。 “我追在她身后多年,陪她闹,陪她笑,满心满眼都是她,可她没有心,转身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为了多让她记住我一点点,我故意刁难她,与她斗嘴,与她干架,可她压根就不稀罕这一点点,转身就与别人嬉闹去了!你说,我哪里不如那个卓清?” “感情这事儿,讲究缘分。你与她有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想要相守一生,光靠一个人在背后追逐,是不行的,得两个人一起努力往中间靠,才成。” “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就是有缘无分,何必庸人自扰。” “你明白就好,花颜性子烈,你若强求,势必弄巧成拙,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得。” “我知道,这也是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原因。” “还有,你别忘了!你父亲虽然宠着你,但你的婚姻,他也做不得主。你我想做雄鹰,就得先做好牵线人的风筝,只有飞得够高,才能挣脱束缚,得到自由。” “一只自由的鸟,只会仰望比它飞的更高的雄鹰,哪会多看那花里胡哨的风筝一眼。罢了!给不了她要的自由,就努力做一只能给她护航的雄鹰。” 秦瑞恆长长嘆了一口气,这口气堵在他心头多年,下不去出不来,今日终于有机会将它吐出来。 “和玉,将花颜和佳玉一起送去西苑,让甜儿过去照看她。”秦瑞恆没有坚持,吩咐和玉将人一起送去西苑。 “是。” 和玉离开后,秦瑞恆觉得身子发软,后脑壳突突地疼,他跟秦瑞言摆摆手,“我不想看见太子,先回去睡了。” 秦瑞言开府,他的住所还叫“言兮阁”,里面的摆设与当年在安王府如出一辙,而秦瑞恆更夸张,直接将他的“恆悦阁”全搬来了。这是当初睿王府选址时,他在大殿上跟天元帝和他父亲谈妥的条件。 第173页 因为从小胡闹到大,大家都习以为常,他大摇大摆入住睿王府,御史言官也没人敢触他眉头。 因为参与人数众多,斗酒比武两项赛事高.潮迭起,只看得人心潮澎湃,待结果出来时,已是晚宴时分。 晚宴设在前厅,太子身份最贵,坐于主位,王府的主人秦瑞言陪坐在一旁,来宾按照身份地位,各自入座。 与白日的门庭若市不同,此刻厅内只有寥寥数人,大多数客人在斗酒环节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早早回府休息。偌大的厅堂,看上去好不冷清。 人多与少,并不影响睿王府的盛情招待。 炭火散发出的热量驱散客人身上的寒气,侍女端着美味佳肴款款而来,替客人摆盘后,蹲下身子,替客人满杯。 丝竹声起,美人起舞。 舞者努力营造着欢乐的气氛,但碍于上位者不太好的脸色,众人皆正襟危坐,心中默默地替寿星不平。身为储君,为了区区一坛“暗香”,在弟弟的及冠宴会上摆脸色,未免过于小气。这样的胸襟和肚量,如何驾驭帝国驶向前方? 众人的心思,秦瑞言一清二楚,目的已然达到,向候在拐角处的冯叔使了一个眼色。冯叔站在风口,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咳嗽了两声。 言笑得到暗号,与站在他对面的三人点点头。 此刻,一支舞毕,舞者谢幕退场,丝竹声止。冯叔朗声道:“酒武毕,暗香出。” 斗酒比武的两名裁判在前,工部侍郎赵申在后,三人上前磕头请安。不出意外,太子见到三人后,脸色更差了,“平身”二字里带着明显的怒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凤仪公主晚上没敢挨着太子坐,将位置让给韩国公后,坐到了秦瑞言的下首。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位养在宫外的哥哥,性情温和,不似传言中那么冷情。 作为宴会的主人,秦瑞言的任务就是要充当中间人,化解尴尬,好让宴会继续下去。 “姜裁判,武斗没有结果吗?怎么只有一坛暗香。” “回王爷,武斗的前三甲,因为好胜心过强,违反了江城子老先生的不得伤人、不得伤己的规定,全部淘汰,所以武斗没有优胜者。” “怎么会这样?” “竟然是这样!” ...... 武斗的结局,让人出乎意料,众人纷纷侧身讨论这个结果,太子造成的威吓淡化一些。 第101章 收服赵申 太子扫过李裁判手中唯一的一坛“暗香”酒,眸色渐深。 坐在他身侧的秦瑞言,突然起身行礼,说道:“皇兄,江老爷子是江湖人,行事乖张,若是有失了分寸的地方,臣弟代他向您请罪,还望皇兄多多海涵。” 在太子看来,秦瑞言的懂事儿,反而是对他的一种挑衅,既然这么懂事儿,那就晾着,看他有多懂事。 太子问跪在厅中的三人,“江老先生,怎么没有随你们一起来?是不是你们招唿不周,惹怒了老人家!” “殿下恕罪。”三人俱被吓得不轻,李裁判手一抖,差点儿将手中的暗香扔出去,年长一些的姜裁判经歷的风浪多些,努力稳住心神,解释道,“老先生说暗香已出,他的任务完成,就不多留了。” “六弟,老先生还真是随性。”太子戏嚯地盯着秦瑞言。 一直躬着身的秦瑞言,这才直起身,苦笑道:“皇兄,江湖人最重自在,臣弟也不敢勉强。” 江城子酿出暗香,面都没露,就撂挑子走人,显然并没有将今日的寿星秦瑞言放在心中,这么一想,太子心中的浊气跟着少了一些。 “六弟,今日你是寿星,怎么干站着,快坐。” 面对太子的一百八十度大变脸,秦瑞言宠辱不惊,回礼道谢后,慢慢坐回去,看了一眼厅堂中的三人,问道:“姜裁判、李裁判,既然赛事已经结束,那暗香的得主是谁?” “回睿王殿下,是工部员外郎赵申大人。” 两位裁判往旁边退开一些,给赵申一个露脸的机会。赵申身材偏瘦,皮肤偏黑,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精干。 “臣赵申,叩请太子殿下金安,睿王殿下生辰快乐。” “赵申...”太子在脑中回忆半天,终于想起来工部还有这么个人物。他在剷除应王余孽的时候,工部是第一个拿来开刀的,秦尚书和他手下的两位侍郎都是些贪得无厌的软虫,没费什么事,就证据确凿法办下大狱了。只有员外郎赵申一个人倖免于难,成了工部的孤儿,天元帝命他暂代工部尚书之职,听说差事办得还不错。 天元帝为修復与太后的关系,将礼部和吏部的二位尚书祭天。他和应王为了抢这两个位置,就差在太极殿打起来,可天元帝就跟开了天眼,不管他们推荐什么人,他总能寻到错处,打回原型。最后,这两个位置谁也没抢到,还让天元帝好一顿数落。 依目前的情形,太子意识到赵申很可能是天元帝钟意的工部尚书人选。鑑于前车之鑑,太子觉得往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塞人不太可行,但若是能将天元帝选中的人招至麾下,岂不是事半功倍。 寒门子弟,无所依仗,多年默默无闻。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根骨头,他定会感激涕零,摇着尾巴等着他的垂怜。 第174页 打量完赵申,对于收服他,太子还是有信心的。 “听闻赵大人满腹经纶、博古通今,今日一见,原来酒量也是海量,当真是美酒配才子,暗香由你赢了,本宫真心替你高兴。” 面对太子突然的阴转晴天,赵申有些懵,待他回过神来,眼眶渐渐泛红,隐约有泪在其中打转,嘴唇不断颤抖。 他天资聪慧,少年及第,进入工部任职,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却无人赏识、升迁无望。还被同僚嘲笑,“恆河的水,千年不冰;工部的员外郎,万年不变。” 面对冷言碎语,他除了借酒消愁,别无他法。谁曾想,这样练出来的酒量,今日却助他在太子跟前露脸,挣得一番夸赞。 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员外郎,终于等到储君的当面夸赞,多年的心酸涌上心头,赵申此刻,悲喜交加,两种情绪包裹着他,连句谢恩都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磕头,感谢太子殿下的垂怜。 额头撞击着冰冷的地面,很快渗出血丝。 在赵申这里,太子的威仪得到尊重,心情顿时明朗起来,走下案台,亲手将赵申扶起来,道:“赵卿,这是作甚!” 赵申站稳后,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太子也不急,陪他站着,两人跟分别多年的老友,静静地看着对方。 “赵大人,您的酒。”李裁判将奖品“暗香”递给赵申,打破一室寂静。 “殿下,臣愿将此酒献于您!” 赵申将酒举过头顶,跪地献上。太子没有客气,接过酒后,开怀大笑。一把扯开酒罈的封口,醇厚的酒香顿时飘满厅堂,确是佳酿。 “来人,将此酒分于诸位,今日沾赵大人的光,大家一起尝尝‘暗香’的滋味。” 少数谄媚的,赶紧附和;但大多数人,对太子的喧宾夺主心有不满,替睿王秦瑞言不平,坐着没动。 秦瑞言却跟没事人一样,举起空酒杯,说道:“皇兄,别忘了给小弟留一杯,让小弟也尝尝这‘暗香’的美味。” “皇弟今日生辰,这第一杯当然要敬你。”太子殿下让人先给秦瑞言满上。 秦瑞言喜笑颜开,回道:“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太子与秦瑞言一唱一和,好一个兄友弟恭。分饮过暗香后,宴会的气氛恢復正常,待大家热热闹闹吃完酒席散去,已是深夜。 秦瑞恆睡完一觉,来前厅寻秦瑞言,见他靠在椅子上打盹,眉头习惯性皱着,许是太累,有细微的鼾声传来。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警醒的,“你睡足了!” 秦瑞恆点头,“轻尘和凤浥来了,在厨房等你。” “从帝师府密道来的?”秦瑞言问道。 当初,秦轻尘替他争取到这块地方,曾和他商议,打一条地道,直通宁王府。那时,他才知道,新府邸、宁王府和帝师府呈品字型。后来,打地道时,却出了一些状况,只得改道去了帝师府。 当然,他们都心知肚明,所谓的状况,大抵是凤浥吃的干醋。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没有将这事儿说破。 秦瑞恆点头,秦瑞言不再追问,放下手臂,准备起身,奈何身子发麻,使不上劲儿,“过来拉我一把,快点儿。” 秦瑞恆小跑过去,将他拉起身,还替他捏了捏腿脚。 秦瑞言见他不在状态,问道:“你怎么了?” “不是,你说他们两会不会烧了咱们的厨房?”秦瑞恆来之前,赖在厨房,想看他们两人准备烧些什么大菜,却被无情赶出来。 秦瑞言愣住,“他们在厨房?” “恩。”秦瑞恆点头。 “烧了,咱们就天天去帝师府蹭饭,反正有密道,方便。” 经秦瑞言这么一点拨,秦瑞恆回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滚!” 秦瑞言一掌将秦瑞恆拍飞,调侃道:“我家厨房要是烧了,安王叔定然捨不得你在这儿挨饿,势必要将你接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母妃最疼你,肯定会派人一起将你接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抡起牙尖嘴利,秦瑞恆就没输过。 安王妃的哭功,秦瑞言怕得很,顾不上腿麻,抬脚就走,“厨房烧不得。” 两人用上轻功,在自家院子中飞檐走壁,火急火燎地飞向厨房,一众府兵被他们搞得人仰马翻。 两人刚落到厨房门前的大树上,“砰”地一声巨响传来,震得他们险些栽落下来。 “轻尘!”秦瑞言踹开门,冲进去。 秦瑞恆跟在后面,骂道:“凤浥,这个杀千刀的,这是要炸厨房啊!” “成了!”秦轻尘看着锅内的鸡,高兴地跳起来,顺势搂住凤浥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秦瑞言看到这一幕,剎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讪笑道:“妹妹,这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菜,好香。” 秦瑞恆嗅着鼻子,跟着夸道:“真香。” 秦轻尘见是秦瑞言和秦瑞恆,将凤浥推到一边,拉起二人,凑到锅前,“你瞧,我用内力催熟的,厉害吧!” 与平常的烤鸡不同,秦轻尘做的这只鸡,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留口水,秦瑞言由衷地夸道:“厉害!” 第175页 “这个是火鸡,散养在凤浥的园子里,平时竟挑珍贵的药草吃,是滋补的佳品。你别看它个头小,抓它可不容易,要不是我聪明,在它逃窜时,用鞋将它拍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呢?”秦轻尘开始向秦瑞言诉说抓鸡的血泪史。 “你人来就好,费那个劲作甚!”秦瑞言自是捨不得秦轻尘受罪。 秦瑞恆听后,乐得不行,说道:“今日白天,你若抱着这只鸡,大摇大摆来送礼,定能轰动全城,一战成名,千古流芳,可惜了!” 凤浥瞧着凑在锅子前说笑的三个脑袋,冷笑道:“我养了数年,尝遍天下珍惜药材的火鸟。一根彩羽,可换一斛珍珠;一滴血,可解百.毒;一块儿肉,可延年益寿,怎么就见不得人,当不得礼了?” “妈呀!这是火鸟。”秦瑞恆把脑袋往前凑了凑,想要看的更仔细些。 “传闻火鸟从内到外都是火红色,包括它的骨头,即使煮烂,也不会变色。”秦瑞言想起在树上看过关于火鸟的记载,说道,“此鸟的骨头是火红色,是火鸟没错。” 凤浥冷哼道:“总算有一个识货的。” 第102章 送上贺礼 得知躺在锅中的是火鸟,秦瑞恆拍着秦轻尘的肩,说道:“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暴殄天物,将这火鸟拿到街市上展览,看一眼十文钱,咱也能日进斗金啊!” 秦轻尘见他无比肉疼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秀眉拧成一团,问道:“你们缺钱?” 不待秦瑞恆回话,秦瑞言将秦瑞恆扯到一边,笑着回道:“不缺,你别听他瞎扯。” “真的不缺?”秦轻尘眯着眼,盯着秦瑞恆,见他眼神飘忽不定,心中有了结论,“看来是真缺。” 秦瑞言还想说什么,被秦瑞恆扯住衣角,摇头说道:“咱们这妹妹,比狐狸还要精,骗不过的。” 秦轻尘打了一个响指,转身喊凤浥,“还是恆哥哥懂我,凤浥,将咱们的礼物拿来。” 秦瑞恆甩着身上掉落的鸡皮疙瘩,手抖抖索索地指着秦轻尘,说道:“好好说话。”这也难怪,小时候,秦轻尘一见到秦瑞言就“言哥哥”前,“言哥哥”后,而对秦瑞恆就指名道姓,直唿姓名。想要让她叫他一声哥哥,比登天都难,今儿突然叫他“恆哥哥”,秦瑞恆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轻尘捉弄秦瑞恆,凤浥与有荣焉,心情甚好。亲自将放在一旁的匣子搬过来,往秦瑞言身旁的桌子上一放,拍着黑色匣盖,笑容满面地说道:“大舅哥,生辰快乐。” 秦瑞言面色变了又变,挤出一丝笑容,“多谢妹婿。” 凤浥回身,对跳脚的秦瑞恆说道:“还有一个月就是小舅哥的生辰,我和轻尘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把礼物送了。钱,早点花在刀刃上,效果才好。” 这次,是卓远搬的。 与秦瑞言的匣子一模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瑞恆狐疑地看着两人,心想不会真送他们一匣子金条吧!打开卓远放在他跟前的匣子,满满当当的东珠,颗颗硕大圆润,色泽莹亮透澈,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我的天爷!近来,东珠行情见长,一颗千金,还有价无市。”说完,秦瑞恆又打开秦瑞言的匣子,同样是一匣子东珠,“莫非你们将东海底儿翻了一遍?” 秦瑞言拍了他一脑袋,“说什么浑话!” 秦轻尘将火鸡盛上桌,加上先前热好的几道家常菜,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凤浥在一旁帮忙摆好碗碟。 秦瑞言和秦瑞恆将装有东珠的匣子放到一旁,搬来四张凳子,喧闹了一天,他们几乎没有进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王府新立,厨房里东西不多,几个人懒得换地方,就窝在灶台不远处的桌子上用膳。 “等一下,容我先介绍一下菜品。”秦瑞恆举在半空的筷子被秦轻尘拦住。 “不用介绍,除了这道火鸡,全是凤嬷嬷的手艺,她老人家今天辛苦了!”秦瑞恆挣脱秦轻尘的钳制,稳稳地夹了一只鸡腿,“小爷从小就在你家蹭饭,闭着眼都能说出你家菜谱。” 凤浥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秦瑞言也跟着偷笑,补救道:“凤嬷嬷手艺固然好,但这饭菜能飘香四里,主要是轻尘热的好。” “对,是轻尘妹妹的热菜水平高!”秦瑞恆狗腿地伸出大拇指,夸赞道,“这火鸟外脆内酥,想必妹妹的神功大成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修习内功?” “还不是他!”秦瑞恆指着凤浥,向秦轻尘告状,“每次去找你,他的人都说你要勤加修炼内功,外人不许打扰。”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秦瑞言试图帮凤浥解释:“其实,我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妹妹内功得成,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我们也就安心了。” 秦瑞言成功转移秦轻尘的火力,助凤浥逃过一劫。 “我的内功心法刚修习到第三重境界,离九重大成早着呢!”秦轻尘瘪嘴,抢过秦瑞恆手中另一只火鸟腿,塞给秦瑞言,“这个大补,吃那么多,也不怕噎死。” 第176页 凤浥妇唱夫随,“不会噎死,只会血液逆行而亡。” “靠,凤浥!你这嘴怎么这么毒。”秦瑞恆拍案而起。 凤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鸟不常见,又是吃珍稀药材长大的,你少吃些。”秦瑞言拍了拍秦瑞恆的手,让他不要跟凤浥硬碰硬。 秦瑞恆想回嘴,忍了忍又咽回去,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回凳子上,与跟她挤眉弄眼的秦轻尘撇了撇嘴。 江城子临走时,赠给秦瑞言一坛“暗香”,在暖炉上温好后,他亲自给凤浥和秦瑞言斟上,独独略过坐在二人中间的秦轻尘。 “哥哥!”秦轻尘捧着空酒杯,杏眼盯着秦瑞言手中的酒壶一动不动,好不可怜。 秦瑞言看着一旁的凤浥,问道:“这?”凤浥是秦轻尘的大夫,能不能喝酒得他点头同意。 “半杯。” 见凤浥松口,兄妹两人大喜,秦瑞言稳稳地给秦轻尘斟了半杯酒。 有酒助兴,这顿晚膳吃的是宾主尽欢,直到天明才散去。秦瑞恆先前补过觉,没睡多长时间,就跑去库房,清点秦瑞言的生辰收穫。 待秦瑞言睡醒,已是午饭时分。 秦瑞恆坐在桌前,翻着帐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向不知人间疾苦的安小王爷,突然这么热衷于算帐,只能说明他们现在很缺钱。 “怎么样?” 秦瑞恆放下算盘,用毛笔在帐册上写下几个数字,回道:“还不错,那些人为了巴结你,也算是下了血本。” “挑几样应应景,那些贵重的退了吧!”这段时日心神俱疲,头还有些疼,秦瑞言用手扶着,能减缓一些疼痛。 “退了!”秦瑞恆转过身来,眉头拢在一块儿,说道,“入冬时,你去巡视东山军机大营,发现将士的冬衣冬被不合格,去跟兵部理论,兵部说户部卡了费用,你又去找户部理论,结果户部跟你哭穷,说要用钱的地方多,往年都是这么办的,陛下也是默许的。可你非得逞能,贴钱给兵部,帮将士们换上合格的冬衣冬被。搬空府中库房还不够,连拨给你修建新府的费用都用上了。” “我只是不想让将士寒了心,再寒了身。” 秦瑞言手撑着头,解释道:“户部是太子的势力范围,他们之所以敢阳奉阴违,一方面是国库确实不富余,另一方面是太子在给我下马威。父皇将东山军机大营交由我节制,太子对此不满,故意让户部剋扣一部分费用,想看我的笑话。” “原来你都明白,明知是陷阱,又为何往里跳。为何不找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理论,看谁在理?”一想到这事儿,秦瑞恆就气愤不过。 “理论是要理论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陛下最讨厌党争,此时我若拿户部说事儿,他定认为我是为了争权,反而会弄巧成拙,连累东山军机大营的将士。” 秦瑞恆心烦,将算盘上的算珠打乱,道:“他老人家哪里讨厌党争,我看他是乐在其中。恨不得你们天天狗咬狗,斗得两败俱伤,没空觊觎他的宝座。” “秦瑞恆,祸从口出,管好你的嘴。” 秦瑞言怒气上头,头更痛了,只得用手指掐着太阳穴,减缓不适。秦瑞恆见他那样,不敢再说浑话。 “对不起,我只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东山大营的将士才委屈,他们离乡背井,应招参军,志在报国,却成了他人博弈的棋子。” “有一就有二,想要让你在意的人不再受委屈,你就得成为控制棋局的人。”秦瑞恆拨着算盘上的算珠,“首先,你得有愿意替你卖命的人,其次,你手中有筹码,比如说钱财,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我知道。”秦瑞言贊同他的说法。 “你不知道!”秦瑞恆哗啦一下算盘,算珠全部归位,“你清高,不愿与浊者同流合污,可这世界,至清则无鱼,别人就能一眼看穿你。” 秦瑞恆手指噼里啪啦一阵乱拨,算珠成凌乱状态,继续说道:“若是这个样子,别人都当它是一笔煳涂帐,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秦瑞言对上秦瑞恆怒红的眼珠,缓缓地回道:“我明白了,礼物留下。” “这些礼物,不乏攀附权势的,但也有投石问路的,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寒窗苦读数载,一朝入仕,谁都想济世报国,闻达天下。可主君多疑,善于制衡,为他们花好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圈,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些圈中反覆腾跳,谁还看得见圈外的大好河山。” “我要做的,就是给想要挣脱怪圈的人一个机会,带他们实现曾经的理想。” “对,我们共同的理想。” 一番长谈之后,秦瑞言眉宇间轻松不少,“先前一棍子打死,是我狭隘了。如今人有了,钱财去何处寻?不会是真要去典当寿礼吧!” “典当寿礼也不是不可以。” 秦瑞言听后,嘴角溢出一抹笑容,“一颗东珠价值千金,咱们那两箱东珠卖了,可是座金山。” 第103章 安王告状 第177页 秦瑞恆见秦瑞言神色放松,知他打通心结,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松下来。两人心平气和地讨论如何处置凤浥送的大礼。 “依我看,这两匣子东珠太过碍眼,需交给天书阁处置,才算稳妥。” 秦瑞言挑眉,回道:“这东珠价格就是天书阁暗中抬上来的,交给他们处置确实更稳妥。” “凤狐狸为了博美人一笑,给咱们送礼,都送得这么清新脱俗。” “请注意措辞,那位美人是你妹妹,那只狐狸是你未来的妹夫。”秦瑞言将头倚在床边,换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 “我知道,若是那位美人不是咱们妹妹,那只狐狸肯定直接抬着黄金过来,绕这么多弯弯作甚!”秦瑞恆轻声嗤道。 “不,那位美人不是你妹妹,他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咱们,还想要黄金,做梦。” 秦瑞言说的是实话,秦瑞恆竟无言以对,只得耸耸肩,道:“如今天元珠贵,也不知道凤浥能从那些贵人口袋中掏出多少?” 秦瑞言笑着回道:“主要是看咱们妹妹想要多少!” “正解。”秦瑞恆把算盘往旁边一推,“待会儿我回去找老头子要点东西,收了礼,总得给人回礼,方能显得睿王殿下礼贤下士的诚心。” 秦瑞言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拿起靠枕砸他,“这么大人,还好意思啃老。” 秦瑞恆跳着接住靠枕,嚷道:“我不回去啃老,那你去啃老,你有老可啃吗?” 秦瑞言被噎住,缓了半天,“你回去搜刮安王叔的东西,来给我当回礼,未免太不像话。” “放心,我有分寸,以我那老头子的尿性,前脚我搜颳了他,后脚他就会去找陛下诉苦,这样比咱们去陛下面前告状,与太子的人掰扯,强太多。” 秦瑞言听后,回道:“你还真是有仇必报,户部的李元清要倒霉啰。” 秦瑞恆将手中的长条靠枕先对摺,然后再拧成一团,说道:“被人叫了二十年的泼猴,关键时候不撒泼,不就白担了这名声。” “你行,在下佩服。”秦瑞言是真心服气。 “就算没有我,李元清也要倒霉了。前几日有个叫陈生的採药人去京兆府衙门状告药材商李福贵,贩卖假药,肆意压价,扰乱药材市场,坑骗採药人的血汗钱。京兆府尹沈国强顺藤摸瓜,查到了李元清身上,据说那个忠勇侯的呆瓜儿子陆橙也有份。” “忠勇侯陆沾与户部尚书李元清虽然同属太子麾下,但两人为了争功,关系一直不融洽,他儿子怎么就跟李元清一起做起药材生意?” “这世上没有永恆的敌人,只有永恆的利益。陆沾与李元清不合,是为了权;陆橙与李元清勾搭在一块儿,是为了钱。看似矛盾,其实并不矛盾。” “区区一个採药人,一下子将太子的两员爱将拖下水,这太过于巧合,其中定然有猫腻。”秦瑞言嗅觉向来敏锐,总觉得这事儿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秦瑞恆拉过一张椅子,将蹂.躏地不成样子的靠枕抚平,放在腰后垫着,道:“京兆府尹沈国强刚正不阿,从不涉党争,这也是陛下命他看守京畿门户的原因,他查案向来合乎程序、证据确凿。那时,应王落难,太子之势如日中天,一个牵扯到他名下两员爱将的鸡毛案子,却突然冒尖,给他一记重拳。这样的神来之笔,你觉得谁有这个本事?” “东珠的主人。” “聪明!”秦瑞恆夸赞道。 “太子势大,父皇心中不安,凤浥搞出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案子,正中父皇心怀,势必会详查一番,太子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将此事儿压下。” “不止这些,凤浥这一拳头不仅打在太子身上,更是打在陛下心头。陛下可以容忍两个儿子互相争权,以达到制衡的目的,但绝不允许他的继承人拿江山子民作为博弈的筹码,换句话说,谁也不允许扰乱他的江山社稷。太子的人将太医署晾在一边,垄断京城药价,甚至是天下药价,赚取暴利。这种行为,可是会引发民怨,动摇社稷的。” “所以,凤浥出完拳,父皇就火急火燎地赶鸭子上架,将我推到台前,算是给太子一个警告。” “一箭三雕,不然怎么称作神来之笔。” 对于凤浥,秦瑞恆嘴上不服,心里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幸得有他,不然我们很早就要失去轻尘了。”秦瑞言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还记得宁王叔当年传授双龙诀给我们时,说的话吗?” “记得,宁王叔说‘守着轻尘、护她安平!’”秦瑞恆回忆起那段时光,仿若已过千年之久。 “我们做哥哥的无用,不但没有护着她,还让她处处替我们筹谋。她知道我们的双龙诀最后一重已过,怕此诀火气过旺,会反噬心脉,特意寻来火鸟,助我们稳固心脉。” “火鸟还有这等功效。”这事儿秦瑞恆是真不知。 秦瑞言回道:“若只是一只普通的鸟,轻尘会亲自用内力烘烤?” “轻尘小时候最喜欢别人夸她武功好,我以为她是在向我们展示她新修的内功,特意炫技的。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轻尘和凤浥都没动过火鸟,光我们两人吃了。” 第178页 “还不算太笨。”秦瑞言打趣道。 “你从哪里得知火鸟有这功效的,你读的书,我也读过啊!” 秦瑞言从枕头下拿出一本手札,递给秦瑞恆,道:“这是宁王叔的读书手札,你看看。” 手札封面发黄,纸张微卷,一看就是常年被人翻阅。手札不厚,秦瑞恆没用多长时间就读完。 原来,天元王室上一代,修习双龙诀的人是宁王叔和皇太子,两人比他们更早修习到最后一重,在一次合练过程中,火气反噬,皇太子为保全幼弟,将大部分孽力引到自己身上,内伤过重,英年早逝。 虽然长兄替他承受了大部分反噬,但宁王叔也昏迷了好长时间,等他从昏睡中醒来,他的皇长兄已与世长辞。心伤加内伤,宁王叔失去了生的欲望,躺了整整半年,后来凤国的凤舞殿下来到天元,送给天元一只火鸟作为贺礼,说此鸟对治疗内伤有奇效。 皇后娘娘想起躺在床上半年的小儿子,向天元帝讨要了这只火鸟,误打误撞,还真治好了小儿子的内伤。 秦瑞言的这本手札,是秦轻尘翻出来,送给他的。为了不重蹈覆辙,她定然做了不少努力,才寻到这只火鸟,在他的生辰,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秦瑞恆合上手札,将捲起来的边角抚平,良久,跟秦瑞言说:“我想喝酒。” “我陪你。” “你的头疼。” “有酒喝就不疼了。” “好,待我回府搜刮一番,再与你一醉方休!” 那日,安小王爷嫌弃睿王府穷,回安王府将老王爷的珍藏搜刮一空,第二日,这些珍藏成了睿王生辰的答谢礼,出现在京城的各大府邸。 安老王爷被儿子气得半死,跑到皇宫找天元帝哭诉,哭着哭着,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东山军机大营的几位统领全被叫进了宫。 安老王爷这一哭,户部尚书的乌纱帽没了,兵部尚书被劝退回家养老去了。好巧不巧,刑部尚书接替京兆府尹查证的侵吞药材案刚好有了结果,上达天听,户部尚书李元清也牵连其中。可怜的户部尚书直接被御龙卫拿下,扔进了天牢,等候三司会审。 直面这等惊天变故后,安老王爷哭得更凶了,说对不起先帝,让这等蛀虫蚕食天元江山,死了没有颜面去见他老人家。 天元帝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霜色更重。 一片混乱中,忠勇侯陆沾亲自绑着儿子陆橙,来向天元帝请罪,说是教子无方,致使儿子与他人勾结,哄抬京城药价,让天元帝重重责罚。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宠臣之子与户部尚书合伙做着哄抬药价的生意,再想到几个月前,容城的那场灾祸,天元帝气急,跌跌撞撞冲下宝座,拔起天子宝剑,欲当场将陆橙就地正法。 就在皇帝高举宝剑之时,皇后宫中的总管前来汇报,“皇后娘娘病重,想要见陆橙一面。” 陆皇后是天元帝的结髮妻子,曾为天元帝育有一子,可惜幼子早殇,且死因成迷,至今仍是这座宫城的禁忌,谈起色变。小皇子的离去,对他的母亲陆皇后打击极大,从此不再过问后宫事务,一心礼佛,为早逝的儿子积福,以求得来世的母子缘。 陆皇后与娘家的关系很淡漠,除了偶尔会宣召与幼子年龄相仿的陆橙进宫,别的人也没机会与她说上话。连她的亲兄长忠勇侯,想要见她一面,也要先递帖子,等她召见。 想起少时的患难与共,天元帝扔下宝剑,踹了陆橙一脚,骂道:“先跟朕去见你姑姑,回头再收拾你。” 陆橙跟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姜公公忙让人解去他身上的绳子,抬着跟上天元帝的脚步,去往皇后寝宫。 圣驾走远,安老王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忠勇侯,看着门外,低声说道:“侯爷生了个好儿子,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喜爱,咱太子殿下都没这福分哟!” 忠勇侯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袍,回道:“王爷才生了个好儿子,不但将睿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能帮睿王殿下收服人心。” 安老王爷突然转身,吓得忠勇侯往后退了一步。 “侯爷,莫要紧张,犬子送的回礼可还喜欢?” 不亏是沙场老将,面对安老王爷的不怒自威,忠勇侯身体绷紧,回道:“喜欢,多谢安小王爷慷慨。” “喜欢就好,那可是老夫的棺材本,忠勇侯可要好好收藏。” “是。” 忠勇侯拱手,目送安老王爷离开后,不再掩饰眼中汹涌的情绪,白嫩的手指使劲儿掐进肉中,殷红顺着指缝滴落在黑金石地面上。 第104章 天元皇后 亲舅舅户部尚书李元清突然被下大狱,太子深受打击,养母皇后娘娘又病重,太子情绪临近崩溃,幸好有太子妃萧氏从旁安慰,他才勉强振作,匆匆赶去皇后寝宫元华宫。 重重纱幔下,陆皇后胸口急速起伏,半靠在陪嫁孙嬷嬷身上,眼睛盯着门外,不断重复着:“橙儿呢?橙儿怎么还没来...橙...儿...” “娘娘,小侯爷马上就到,您先喝药。” 陆皇后用仅有的力气将药碗推开,黑色的药撒了一地,药碗掉在地上,摔成数片,“我不喝,他送的东西,我不喝!不...喝...” 第179页 “娘娘,奴才知道您与侯爷有心结,可这是保命的药啊!”孙嬷嬷一脸痛惜,吩咐人赶紧来收拾。 天元帝踏进皇后的寝殿,浓厚的薰香,夹杂着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不经意皱了皱眉,“瑶瑶,你怎样?” 已经半昏迷地陆皇后,看着帘外陌生的身影,想着谁还会喊她“瑶瑶”。 “姑姑。”陆橙跪在纱幔外,哭得很伤心。 陆皇后终于想起来,谁会唤她“瑶瑶”,是那个为她牵马的少年来了。 “临哥哥,你来了!” 带着低嘆的呢喃,将天元帝的思绪带回年少时光,那时她会闹,他会笑。 回忆太美好,将天元帝的脚牢牢钉在原地,撩起纱帘的手缓缓缩回去,他不敢看里面的女人,害怕曾经的美好被打碎。 “我们的成儿来了吗?” 秦瑞成,天元帝与陆皇后的嫡长子,幼年早殇。 陆橙以为陆皇后喊他,哭诉道:“姑姑,橙儿来了。” “来了,来了就好。”身子太过虚弱,陆皇后彻底昏迷过去。 “娘娘...太医...娘娘晕过去了。”孙嬷嬷大声唤道。 “快点!”天元帝衣袖一甩,让太医们利落点,别墨迹,陆橙也往旁边移开一些,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他是真的伤心。 太医诊断,皇后忧思过度,身体耗损严重,需要静养。 近在咫尺的帝后并没有见面,良久过后,天元帝只留下一句话,“好好照看皇后。”踱着步子缓缓离开,背影透着浓厚的苍凉。 当夜,天元帝传口谕给忠勇侯,念陆橙年幼,又不是主犯,责令其好生管教,如有下次,必将从严处罚,绝不姑息。 就这样,陆橙靠着皇后姑母的庇护,险险地逃过牢狱之灾。 秦轻尘看过消息,将纸条递给凤浥,谁知他看都没看,就扔在火盆里,火苗窜上来的时候,他还把手放上去烤起来。 “妄想将忠勇侯一同拖下水,是我心急了。”凤浥抬起手,“火太弱,无趣。” 秦轻尘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若是忠勇侯听到他这话,不得气死。 “陈生现在是帝师府的採买,你与忠勇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夫人这话有误,是早就结下了!他儿子当众调戏我夫人,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难道不是我的仁慈吗?”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那要看陆橙怎么做了,我随时都可以配合小侯爷。” “可怜的小侯爷。” 凤浥斜睨她一眼,道:“小侯爷若是可怜,这天下就没有可怜人了!这段日子,他与西楚的邵阳王打得火热,两人整日混迹在仙云坊,与美人们耳鬓厮磨,好不逍遥。就算惹下那等祸事,也能全身而退。” 仙云坊位于西街,是京城的销金窟,而凤浥的青鸾阁,则是销金窟中的佼佼者。 “我听说西楚国派邵阳王来京,是有联姻的打算。一个有联姻任务在身的王爷,整日流连在烟花之地,你不觉得奇怪吗?” “仙云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去那儿多半是为了探听消息。” “打听消息要找我啊!我可是天元的包打听。”秦轻尘突然歪着脑袋,对着凤浥笑。 凤浥头皮发麻,“你想干嘛!不许去,在家练功。” “反正怎么练也打不过你,不如去见见我的青鸾美人。” “我陪你去。” “不用,女人的约会,你别去添乱。” 凤浥无语,“轻尘,莫要胡闹,好不好?” “我可没胡闹,青鸾美人定然也很想见我。” “不许去。”凤浥不是心虚,而是仙云坊太乱,他不想她涉险。 “今日我回去住。”秦轻尘不与他废话,起身出门,给他留下一个后脑勺。 凤浥的内伤刚有点起色,被她的任性,气的吐出一口血,“卓远,传令青鸾阁,轻尘要去,让她们接应。” “是。” 卓远忙着去传递消息,德叔捧着药碗进来,“主子,您的药。” “放下。” 德叔见他脸色铁青,放下药碗后,站在一旁搓着手欲言又止。 “有事儿?” “主子,您爱小主子,愿意为她吸毒,老奴不敢说什么,可是您这样激进,身体会受不住的。” “我知道,可惜时不我待,且这是对她损伤最小的法子。”凤浥喝下汤药,摆手示意德叔离开,他需要时间消耗体内的毒素。 秦轻尘刚出地道,见华叔在门外焦急地踱步,问道:“华叔,是不是花颜醒了,在闹腾?” 花颜上次带她去给秦瑞言贺寿,与人争强斗胜,喝得烂醉如泥,算算时辰,也该醒了。 “小姐,花颜姑娘还没醒,是来客人了。” “好,我这就去。”秦轻尘加快脚步,什么客人这么大来头,能让华叔急成这样。 从后院来到待客的前院,只见廊下,两队人手持重械,肃穆而立。青色衣裳的是府中侍卫,另一队着雪白色衣裳,标准的江湖剑客打扮。从来人的佩剑,秦轻尘大抵猜到访客是何人了。 第180页 “雪庄主大驾光临,轻尘未曾远迎,还请恕罪。”秦轻尘从容地穿过廊下,抬腿进了前厅。 凤嬷嬷见她回来,眼睛一亮,忙起身将座位让出来,给李叔使了一个眼神,李叔点头,让她安心,府中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要是这些江湖人敢发难,随时将他们制服。 “老朽一介草莽,不敢劳烦公主大驾。”雪庄主一脸怒容。 雪剑山庄少庄主加入天狼帮,在执行暗杀她的命令时,技不如人自杀,且凤浥已经差人将雪花神剑送回,按理说雪剑山庄是没理由来宁王府兴师问罪的。 来者皆是客,秦轻尘忽略掉雪庄主脸上的寒霜,嘴角含笑,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不知雪庄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雪庄主似乎就等着秦轻尘问这话,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往桌上重重一拍,气愤地说道:“公主自个儿看吧!老朽只想要一个公道。” 外面的侍卫听到里面声响有异,拔剑准备往里沖,被对面雪剑山庄的人拦住,刀剑相抗的撕拉声,格外刺耳。 “我无恙,住手。” 秦轻尘阻止手下人后,继续拆着手中的信件,此封密信很讲究,三张黄色信纸折成口袋状,互相嵌套,但凡耐心差点,信就撕毁了。 稳稳地拆开信,秦轻尘仔细读后,将信纸平铺在信封上,手指点着信件,秀眉微微扬起,“雪庄主,这是信了?” 雪庄主见她眼睛清亮,神态自若,有些懵了。这封信是在秦轻尘派人送还雪花神剑后收到的,信中说: 宁王之女秦轻尘看上雪剑山庄少庄主雪莱的雪花神剑,多次索要无果。其未婚夫为讨其欢心,设计将雪莱围困在山谷之中,趁其虚弱无助之时,将其残忍杀害,夺得宝剑。秦轻尘在玩腻宝剑后,怕东窗事发牵连自身,遂派人送还宝剑。 “公主的为人,老朽自然不敢怀疑,只是这事关小儿性命...” “那就是半怀疑。” 老庄主点头,抿紧嘴唇,收回下面要说的话,等着秦轻尘给他一个说法。 秦轻尘在脑中快速将此事理了一遍,回道:“谢谢老庄主的信任,愿意就此事儿前来沟通。首先,我承认令郎的死确实与我有一定关联,但事实绝不是信中写的这样。” “我只想知道莱儿是怎么死的?”雪庄主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怒气。 “令郎死于自杀。我是他最后一个任务的暗杀对象,刺杀失败后,念在与您的交情,我曾试图劝说他,但他厌世心太重,执意求死,临死前托我将雪花神剑送回雪剑山庄。” “暗杀,他为何要暗杀公主殿下?”雪庄主听得云里雾里。 “据我了解,令郎离开雪剑山庄后,就加入了天下第一大帮天狼帮,成了一名杀手,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杀我于他而言,只是一桩买卖而已。” 秦轻尘云淡风轻地讲着这些,但雪庄主却听得一身冷汗。当年他色令智昏,从红楼抬了几个美人进门,夫人性子刚烈,一气之下投了冰湖,儿子怒急,杀了几名美妾,替他娘亲报仇后,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愤然离庄,自此不见踪影。没想要他却成了杀手,活得像阴沟里的潮虫,残忍又无助。 细想起来,儿子走上这条不归路,多半是在报復他,罪魁祸首就是他。而他却带着人,气势汹汹登门,想要找秦轻尘讨个说法,这不是反打一耙,又是什么? 雪剑山庄少庄主雪莱临死之前,曾作为杀手暗杀过秦轻尘,若是她心狠一点,完全可以将送上门来的雪剑山庄众人控制住,并奏请天元帝将雪剑山庄灭门。 第105章 献上铁矿 想到这一层厉害,雪庄主额头有汗珠沁出,腿脚不受控地哆嗦,暗骂自己蠢笨,单凭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就带着人来宁王府找不痛快,这是要害死全族啊!越想越怕,哆嗦不停的腿脚一软,人从红花梨太师椅上滑落下来,脑袋磕向一边的小几腿儿,疼痛而不自知。 李叔见状,小跑过来,将滑落在地的软垫铺好,再将人捞起来,安置回太师椅上。 秦轻尘捧起手边的茶盏,清啜一小口后,放回案台,“雪庄主,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大致向您解释清楚,若是还有疑虑,我这边有天狼帮的卷宗,您可仔细查阅。” 凤嬷嬷呈上碧云阁收集的关于雪莱在天狼帮行事的纪要卷宗,供雪庄主查阅。 老者颤颤巍巍地翻开卷宗,只见首页赫然写着: 天光十五年,仲夏,夜,北原杀六人,一剑毙命。 在雪庄主眼里,这可不是简单的生平纪实,而是累累罪行,夺命的套头锁,心头一颤,卷宗滚落在地。 “公主殿下,小人知罪!求殿下开恩。”跪倒在地的雪庄主,带着哭腔告饶。 雪莱暗杀她之事,在他身死之时,已一笔勾销,秦轻尘并没有牵连雪剑山庄之意。只是,这位雪庄主单凭一封没有头尾的信件,就敢带人公然来宁王府挑衅,若是简单将他放了,宁王府的威严何在? 秦轻尘思忖着如何处置眼前这个麻烦,半晌过后,她想起一件事。 在墨家学习锻造兵器的甄禹来信,要她帮忙与雪剑山庄牵线搭桥,他找到她要的马镫的材料,可惜那处矿产在雪剑山庄的禁地,只能偷摸着取了一点回去研究,要想大规模制造,必须跟雪剑山庄公开採买。 第181页 这事儿是秦轻尘交办的秘密任务,不能走墨家的採购渠道,甄禹除了找秦轻尘,也没有别的办法。 “雪庄主,陛下怜我父早殇,又身染重疾,待我如己出,看得就紧些,我府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晓。若我没猜错,此刻,我府门外定有重兵守卫。” 听完秦轻尘这话,雪庄主茫然地直起身,又瘫倒回去。 “故而,今日这事儿,若想善了,您须听我的。” “还,还能善了。”雪庄主哆嗦着问道。 “当然,陛下只知府内发生冲突,并不知发生冲突的原因,若是您愿意配合,全身而退也不是是不可以。” “我配合,一定配合。”雪庄主忙让门人罢手。 宁王府的侍卫缴械后,将雪剑山庄的人带走。 “我身体不好,需要一味药,这味药习性特殊,只有你家的禁地能够生长。我想买了你家禁地,按市面价格来,绝不让您吃亏。” 雪庄主已经被秦轻尘折磨地心力交瘁,别说是买地,就算是白送,他也毫无怨言。况且,所谓的禁地,只是块废地,因为里面毒物太多,为免门人无辜丧命,才将那里划为禁地的。 “好,好,一切都按您的意思。” 秦轻尘在李叔拟好的文书上用印,递给雪庄主。雪庄主粗略看了一下内容,包括禁地在内的几座闲山全被秦轻尘买了,价格比市面价格还要高些,她没有仗势占他便宜。 签字画押完毕,这笔买卖算是成了。 “公主殿下,我可以走了吗?”雪庄主一刻也不想在宁王府停留。 “自然可以,但是得我亲自送你走。” 李叔大开府门,正如秦轻尘所言,迎接他们的是乌压压的□□。雪庄主小心地往后挪了挪,闷着头不敢看门前严阵以待的羽林卫。 秦轻尘什么也没说,带着人缓缓往外走,所到之处羽林卫整齐退后,给她让道。 等找回神儿时,雪庄主已经出了城,掀开车帘,看着渐行渐远的金陵城,心中感慨万分,将那日接到来信后的总总,仔细回忆一番后,突然冲出马车,让车夫停车。 “安槐何在?” 带着怒火的声音迅速淹没在北风之中,良久,一名弟子上前禀告,道:“启禀庄主,今日整队离开时,就不曾见到安总管。” “好一个安槐,我待你不薄,你竟害我!”雪庄主不是冲动之人,之所以带着人贸然闯宁王府找秦轻尘讨要说法,全是受山庄总管安槐挑唆而为,想明白前因后果,怎能不气愤,当即发出江湖追杀令,“生擒安槐者,赏黄金千两;死擒安槐者,赏白银千两。” 一纸江湖追杀令,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送走雪庄主,秦轻尘去瞧了一眼花颜,那位大爷睡得四仰八叉,好不舒坦。搞得秦轻尘都想问秦瑞言,到底是个什么酒,让人睡这么多天,不吃不喝,还面色红润。 花颜睡得跟死猪一样,凤嬷嬷忙得不见人影,秦轻尘只能去找凤浥,讨教一下雪剑山庄禁地长个什么样的草药,既能救她性命,又只有那儿能长。 天元帝不好煳弄,她得早做准备才好。 秦轻尘前脚刚离开宁王府,后脚姜公公就带着谕旨来了,李叔忙派人出门寻她。 * 德叔见秦轻尘猫着身子试图熘进凤浥的院子,忙将院中的人悄悄撤离,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进去。 谁知凤浥早上的气没消,她熘进了院门,却进不去房门。凤浥在房门上下了禁制,就算把房门拆了,也别想踏进去一步。 近段日子,秦轻尘除了苦练《碧云心经》,还跟着凤浥修习了一些阵法。 凤浥随手下的禁制,其实是她所学的阵法的混合体。凤浥的意思不言而喻:让你给我甩脸子,那就自己破阵啊!阵法不难,你都学过,若是破不了,就是你不够努力! 秦轻尘蹲在门前,用木棍在地上画着阵型图,不时抓耳挠腮,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去青鸾阁等了半天,没见秦轻尘人影,卓远只得打道回府,却见他家小主子被主子关在门外,解阵。 卓远对老早隐在树下观察情形的德叔说道:“德叔,主子这是作甚,虐在小主子身上,却疼在他心里,何苦来着!” 德叔斜睨了卓远一眼,啧啧两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说道:“打是亲,骂是爱,这都不懂,难怪清儿比你先找到媳妇。” 卓远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就没找到媳妇,至于这么被埋汰吗?再说,这找媳妇,又不是摘果子,随便找棵树,就有的摘。 “卓远,德叔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抓紧些,趁老头子还康健,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这个,您先办好主子的婚礼,我们不急。”卓远摸了摸鼻子,笑着往后退,准备逃离德叔的魔爪。 “嘶---砰---”巨响传来,地动山摇。 混乱之中,卓远捞起还在唠叨的德叔,往高出飞去,险险让过旁边连根拔起的大树。 幸好炸裂声只响了一声,地面也很快归于平静。 德叔顾不得一脸的灰尘,大声喊着:“快,救小主子。” 府兵们飞掠而至,院中花草树木倒得乱七八糟,灰尘又大,这些绝顶高手一时不知从哪儿动手。 第182页 “小主子在门边。”卓远放下德叔,率先沖向凤浥的门前。 吱呀一声,房间从里面打开门,一袭银衣,墨发垂落,眼含日月。 “拆院子,好玩吗?” 秦轻尘歪着脑袋,对着那抹亮色,道:“好玩。” 险险剎住车的众人,一脸懵逼。秦轻尘拆了院子,竟是在跟凤浥玩闹。 “为何不把房子一起拆了。”凤浥扫了眼她画在地上的破阵图,悠悠地问道。 秦轻尘往前挪了挪,手指勾着他的衣角,轻轻地拽在手心里,“捨不得,伤你。” 此语一出,众人皆石化,而凤浥眼中的日月星辰激烈地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尽管秦轻尘内心十分鄙视狗腿的自己,但面上抱大腿求饶那一套,相当得心应手。 “德叔,我还没吃早饭,好饿。”卓远捂着肚子,使劲儿给德叔使眼色。 德叔抬头看了一眼渐黑的天色,嘴角抽了抽,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我也饿...” “我也...” “饿...” 众人捂着肚子,互相搀扶着,快速撤离这是非之地。 凤浥弯腰抓住她的手,将人提留起来,“明明找到破阵之法,还将这儿搞得乱七八槽,真是败家。” “我想你出来接我嘛!” 凤浥眼中有光闪过,似有火焰在燃烧。 “当然。”秦轻尘笑的一脸无害,“去青鸾阁是有事儿,不是要找青鸾麻烦。” 凤浥凤眸微微眯着,盯得秦轻尘脸蛋渐红,捂着脸回道:“当然,除了公事,也有一点儿私事。” “什么私事儿?” “想问一下,为何帝师大人这么迷人?连南坤国的公主都上赶着投怀送抱。” “无聊。”凤浥甩袖转身,将人一併拉进来。 秦轻尘轻哼一声,回道:“这个问题很重要,怎么就无聊了。” “那你说说,我哪儿让你着迷?”凤浥反将秦轻尘一军。 秦轻尘往前一步,挽上他的胳膊,“全部,全部都让我着迷。我要把你藏起来。” 凤浥逗秦轻尘逗上瘾,接着问道:“藏哪儿?” 第106章 青鸾美人 “我想想。”秦轻尘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她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沮丧地低着头,“你家比我家好,你武功比我武功好,你什么都比我好,我没有地方藏你。” 凤浥眸色渐深,将手放在她的心脏位置,“藏在这儿就行,我很乖,不会乱跑的。” 秦轻尘听后,紧咬薄唇,默默红了眼眶,良久,将手放在他的心窝,“我也很乖,不会乱跑。” 近日,京城来了太多人,带来了太多的不安定,可能想要一份安定,将如行走在炭火上,每一步都痛及心肺。 姜公公等到月上枝头,才等到披头散髮的秦轻尘。 此情此景,姜公公实在是不想惹人嫌,但碍于皇命在身,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公主殿下,您这是?” “我跟凤浥打了一架,无甚大碍。” “为何啊!”这婚还没结,就动上手了,姜公公是真急了。 “他竟敢让别的女人的礼物踏进府门,简直是欺我太甚。”秦轻尘咬牙切齿地说道。 姜公公被她的样子吓到,没想到柔柔弱弱的秦轻尘发起怒来,这么恐怖,惊得直打冷颤。天元帝今日还跟他打赌,说秦轻尘得知佳玉公主送礼给凤浥后,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真给天元帝说中,秦轻尘到现在才回来,肯定没少折腾。 一旁的凤嬷嬷听后,帮腔道:“小姐,等老奴带上人,去将帝师府平了。” “就是,欺负我宁王府没人吗?老伙计们,抄傢伙。” 李叔一声令下,除了府中侍卫,连厨娘们都拿着锅剷出来了。 人心是齐,可打眼一看,姜公公真觉得宁王府有些悽惨,一个红着眼的小女孩,带着一帮老弱病残,难怪白日里,一帮江湖莽汉都敢上门挑衅。 虽然公主殿下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天元帝还是放心不下,特意派他来看一眼,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哪还要问啊!分明是人弱,被人欺上门。 面对群情激奋的宁王府众人,姜公公现在是一个头有两个大,秦轻尘和凤浥的婚事,可是天元帝亲下谕旨赐婚的,婚还没结,两府人马就公然械斗,婚事肯定得黄,到时候天元帝的脸,往哪儿搁? 天元帝丢了脸面,肯定会大发雷霆。秦轻尘是他的宝贝疙瘩,定然捨不得动;凤浥是天元帝师,身份最贵,是不能动。那他这个在现场,却让事态进一步恶化的人,恐怕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平息天元帝的怒火。 “公主殿下,使不得啊!”姜公公扑到秦轻尘脚下,带着哭腔求道,“求您别动怒,有什么不满,可以让陛下替您出面,您要是有个闪失,陛下得多心疼。” 秦轻尘红着眼,跟个木头人一般,不开口也不动。 “帝师大人带着婚书,亲自求陛下赐婚,他对您的情谊,堪比日月,这些老奴可是亲眼所见,您不能为了个外人,就跟帝师大人闹僵,这不值当啊!”这些都是姜公公的肺腑之言。 第183页 “我母妃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秦轻尘话音刚落,凤嬷嬷怒道:“什么,凤浥那小子还敢娶别人,走,今日非得拆了他的帝师府,给我家小姐出气。” 姜公公了解凤嬷嬷,脾气比宁王妃还爆,当年天元帝没少受她的气。 “别,千万别。”姜公公拦住凤嬷嬷,劝道,“嬷嬷,帝师大人并没有收佳玉公主的礼,说明他心里只有咱公主,您这一闹,不是给他添堵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凤嬷嬷火消了一些,凝眉沉思姜公公的话有几分道理,场面暂时安静下来。 远处的屋顶,卓远拼命掐着大腿,才勉强忍住笑,“主子,小主子真是高手,姜公公都急出哭腔,那可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多少人争相巴结的大红人。” 凤浥看着秦轻尘,目光温柔似水,万水千山,他的眼中只有她。 卓远见凤浥不想作答,遂站直身子,不再理会闲杂人等,专心做好跟班。 半晌过后,失了魂的秦轻尘稍稍还魂,疑惑地看着姜公公,道:“公公这么晚来府中,可有要事儿?” 人终于正常了,姜公公欣喜万分,回道:“陛下许久不曾见殿下,特命老奴前来探望,您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老奴去办。” 秦轻尘在心里嗤之以鼻,天元帝明明是让他来打探白日发生的事儿,说得真是好听。不过,人也没白来,辛苦演完一场戏,天元帝绝对不敢跟她提娥皇女英的事儿,能省一点儿麻烦也是好的。 白日的事儿,总要给个说法圆过去,她委屈地跟姜公公说道:“公公有所不知,我常年喝的药中有一味叫‘青果儿’的药草,只能生长在苦寒之地,及其难寻。前些日子,手下人为了寻药,误闯了雪剑山庄的禁地,老庄主非常生气,上门来讨说法。这事儿是我理亏,废了好些口舌,才求得他的谅解。老庄主仗义,答应将那几座山头出让,许我长这种药草。” “殿下受苦了。”姜公公听后。眼眶发红,心中发酸。 秦轻尘欠身道歉,“公公,今日事多,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海涵。” 这样的她,更让姜公公心疼,躬身回礼,“未能替殿下分忧,是老奴无用。” 秦轻尘恢復正常后,暴躁的宁王府众人也消停下来。时候不早,姜公公匆匆辞别秦轻尘,赶回宫復命。 送别姜公公,秦轻尘抬眼看了一下远处的屋檐,银色的身影还在,朝着他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休息。 秦轻尘与凤嬷嬷和李叔眨眨眼,两人心领神会,忙着安排府中人休息。她随意拢了一下髮髻,扶正朱钗,去了花颜的院子,小祖宗睡得很香。 替她掖好被子,折回书房,桌子上放着凤嬷嬷筛选过的奏报,等着她做最后的批覆。 处理完积压的奏报,东方已经露白,秦轻尘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下筋骨。忙活了一夜,不但不累,气色也极好。想来是跟凤浥修习的内功起了作用,她得勤加苦练,提升内力,假以时日,她就可以自己驱毒,不用凤浥再耗神伤身。 于是,秦轻尘放弃休息,去静室打坐练功。 等她将所学温习一遍,发现丹田处寒冰一样的毒素,有消融的迹象,心下大喜。遂一鼓作气,将所学又温习了一遍,这次她全然投入其中,真正做到了凤浥说的心无旁骛。 这一次,效果更加显着。凝结的真气,如温热的水流,缓缓在丹田周边流动,以母亲所下禁制的松动处,为突破口,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里面进发,缓缓销蚀着魅灵之毒的寒冰层。 待秦轻尘再次睁眼,已过了午餐时分。 匆匆梳洗一番,换上凤嬷嬷放在外间的藕色宫装,罩上凤浥送的银色大氅,跳上她的坐骑,从后门疾驰离开。 与青鸾的这次约见可是她软磨硬泡,凤浥才勉强点头的。 仙云坊是唱曲逗乐的场所,那里的人昼伏夜出。坊内三条主街,空空荡荡,秦轻尘快马扬鞭地声音,传得极远。 偶尔,有一两个开窗看热闹的,会看见一道银色影子飞掠而过。 在仙云坊主街的尽头,一位眉眼弯弯,肌肤赛雪的女娃娃,侧身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一边甩着腿,一边够着脑袋使劲儿往远处看。 “小主子,这边。”女孩扬起马鞭,向秦轻尘招手。 秦轻尘见到青禾,喜出望外。仙云坊除了纵向的三条主街,里面还有无数条小巷弄堂,外人到这边,如同一头扎进蜘蛛网,满眼都是路。 “小主子,花青哥哥出任务,主子令我暂时替他,给您引路。” 小丫头的笑容,如风雪初霁,周遭寒冷的空气都跟着温暖起来。凤浥的人,情商都高,只说引路,不说代替花青,怕惹她不快。 “好。”秦轻尘怕误了会面时辰,不与青禾多说,让她快快带路。 青禾抓住马鞍的副手,轻轻已阅,跨坐到马背上,扬起马鞭,对秦轻尘甜甜地说:“小主子,跟好了。” 秦轻尘注意到青禾有一对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甜,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让人忍不住的欢喜,“好嘞。” 棕色大马昂起头颅,嘶鸣一声,迈开步子,沖向最右边的巷子。秦轻尘夹了一下马腹,她的小白跟着一跃而起,追上前方奔跑的棕色大马。 第184页 两人在小巷和弄堂里,七绕八绕,最后停在一栋三层木质小楼前。 一个紫色的倩影,笑着迎上来,“青鸾,见过小主子。” 秦轻尘跳下马背,还礼道:“青鸾姑娘,有礼。” 两位美人互看一眼,心道:“不错,果然是绝世美人。” 青禾跟在秦轻尘身后,突然扑向青鸾旁边的美人,幸亏那位美人是个练家子,及时推开两步,不然两人都得摔得鼻青眼肿。美人站稳后,娇声呵斥道:“青禾,又没大没小。” “青依姐姐最大,青禾最小,嘤嘤...”青禾使出她的撒手锏,青依拿她没办法,哼了一声,过来和秦轻尘见礼,请她入内。 第107章 西楚太后 这里是青鸾阁的后门,可穿过花圃,直入后院。 秦轻尘也不扭捏,走在前面,青鸾侧身陪着。青依和青禾许久未见,两人在后面不远处打打闹闹,没个正形。 青禾的任务,是保护秦轻尘的安全。青鸾阁是天书阁的地盘,秦轻尘见小丫头心不在焉,特许她跟着青依出去玩。 青鸾的会客室,布置得简洁大气。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乐器,偌大的室内,摆放着各种乐器,尤其是琵琶,目测有二十余把,秦轻尘是外行,能看出不同,但你让她说哪里不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小主子来这一趟,想必是不容易。”青鸾替秦轻尘斟上茶水,并将两碟点心推到她的面前,示意她品尝。 秦轻尘本能地点头。此行本是青鸾先邀请她的,随后她才跟凤浥提议的。谁知凤浥不同意,她气愤出走,后又自责不安,再回去跟他妥协,总算是同意了。 如此曲折,着实不易。 青鸾莞尔一笑,颤动的眼睫,如蝴蝶的翅膀,上下飞舞,煞是动人。 “主子的性子,烦您多担待。” 秦轻尘如遇知音,一把握住青鸾的双手,激动地点头。 青鸾任她紧握着手,没想到这位手握权柄的高贵公主,竟有这样娇俏可人的一面。当年得知清冷的主子,喜欢上宁王府遗孤,她的心里除了吃味,更多的是担忧。 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令人直上云霄,也可令人坠入深渊。凤浥是那种自我约束极强之人,看似无欲无求,高坐云端,独自俯瞰着人间烟火。可是这种人,一旦敞开心扉,就会倾其所有。 青鸾仰慕凤浥,故而希望他能得到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他爱的人可以不是她,但她希望他爱的人能让他真正幸福。 秦轻尘的身世太过特殊,或者说她的身世太过沉重。不但背负着家仇,还背负着国恨,这样的女生註定不会平凡。 青鸾害怕她对凤浥的好,是一种利用,而不是凤浥心心念念的爱。 普天之下,只有凤浥,可以让她背负的家仇国恨,有捷径可走。这样的诱惑,不是一般人能够抵御的。 故而,青鸾对秦轻尘的感情是矛盾的,所以她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但她是聪明的女人,不会傻到去给秦轻尘添堵,以凤浥的性子,若是她在背后使绊子,定然会早早出局,从此再无缘靠近他一步。 既然不能成为他的女人,那就成为对他有用的女人,甚至是对他女人有用的女人。 青鸾肚子里的弯道道,秦轻尘多少知道一些。她之所以欣然赴约,就是因为她知道青鸾准备了丰厚的礼物,故而亲自前来拆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至少到目前,青鸾各方面的表现,秦轻尘还是满意的。虽然恋着凤浥,但知道分寸,不但没有惹出什么风波,而且还明里暗里给了碧云阁不少方便。 “青鸾姑娘,真是一朵解语花。”秦轻尘笑着松开她的手,优雅地坐回本位。 秦轻尘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青鸾心中不由一紧,脸上保持的笑容险些崩坏,稍稍移了一点位置,装作整理衣裙,低头隐去脸上的波动,再次抬眸时,依旧浅笑晏晏。 “小主子谬赞,我一个欢场女子,解语乃是我的职业。” 一推一转,这一回合平局。 秦轻尘发现,跟聪明的美人聊天,比想像中有趣许多。既然青鸾打太极,将话题从凤浥身上绕过去,她也不想再做纠缠。 自然地说出此行的目的,“不知青鸾姑娘,将如何替我解语呢?” 青鸾浅浅点头,回道:“自然是真心解语。”说完纤纤素手捡起盘中的点心,各自品尝了一小口,示意秦轻尘放心享用。 闻着点心的香气,秦轻尘才想起来今日尚未用餐,遂不再客气,挑了一盘她喜欢的花样,用了一些。 青鸾眼神渐深,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做出改变。青鸾阁除了曲是天下一绝,还有它的膳食,也声名远扬。帝师府的点心,就是青鸾阁特制的。 凤浥不喜甜食,故而青鸾阁送些什么,他也从不过问。直到某日,他突然让德叔传话,照他图绘的花样准备点心,口味也要求偏甜。 那时,青鸾只是疑心,今日一测,还真是照着秦轻尘的喜好来的。 青鸾善于掩饰情绪,但还是被秦轻尘捕捉到她眼底压抑的痛苦,看破不说破,是此刻秦轻尘唯一能做的。她尝了尝另一盘糕点,味道寡淡了些,细细品味,有一股子隐藏的暗香,也是极好的。于是,她就着茶水,将另一盘糕点吃光光。 第185页 青鸾心中讶异,忍不住试探道:“小主子喜欢这种素淡的,我让人再送些。” “好啊!”秦轻尘摸着肚皮,一副我还没吃饱的样子。 很快,青鸾就明白过来,秦轻尘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试探别人,却被人一眼看穿,青鸾自感羞愧,耳根微微泛红,招手让人再送些新鲜品类过来,并倾身向前替秦轻尘续上茶水。 秦轻尘顺手接过她手上的茶壶,替她也续满茶水,在放茶壶的时候,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配不上凤浥,你的想法没有问题,我身世复杂,身体孬弱,配不上你心中的神祇。但是他不是神,他是人,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能活得有血有肉,有欢乐有悲苦。” 青鸾愣住,先是茫然,渐渐瞭然,许久,她缓缓说道:“他选你,是对的。” “不,是我们互相选择了对方。”秦轻尘态度坚决。 对于她的较真,青鸾深感震惊,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地,她的脸与凤浥的脸重叠起来。 原来,他们如此相似。 秦轻尘霸气宣布了对凤浥的拥有权,青鸾不但没有伤心,反而心口一松,多年的不甘,化作清风,随着氤氲的茶雾,消散于无形。 释怀之后,人跟着松快起来。 刚好下人送来新的糕点,在秦轻尘的提议下,青鸾跟着一起用了不少,两个人吃饱喝足,互相看着对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秦轻尘凑过来,勾住青鸾的肩膀,说道:“我又不是凤浥闺女,别小主子小主子的,你比我年长一点,直接唤我轻尘,可好?” “可这是主子定的,身为下属,我们理当遵从。”青鸾不敢越界。 “我不管,你再唤我小主子,我就回去喊凤浥爹。”秦轻尘开始耍赖。 这可难为坏青鸾,她想了又想,艰难地喊了一声,“轻尘。” “孺子可教也!”秦轻尘乐坏了。 “轻尘,人前我还是要唤你小主子的,不然主子定会重罚的。” 秦轻尘一听,倒回地上,哼哼唧唧道:“凤浥那个老古板,整天定这么多条条框框,也不嫌累的慌。” 青鸾挠着耳朵,装作没有听到她这番大言不惭的言论,明艷的脸盘因为窘迫,更加动人。 “可惜我的美人姐姐,怎么跟了他那个老顽固。”秦轻尘爬过来,轻轻捏着青鸾的脸蛋,“不如你加入我的碧云阁吧!我让姐姐做大长老。” 青禾玩了一圈,过来喊秦轻尘,刚好听到她在挖凤浥的墙角,惊得捂住张大的嘴巴,转身就熘,与过来传话的青依撞了个满怀。 “青禾,你要死啊!” “嘘!赶紧逃命。” 青依手指在青禾头顶重重一点,“神神叨叨作甚,我有正事。” “青依,青禾,你们进来。”青鸾听到外面的动静,唤她们进去。 秦轻尘此时盘腿随意坐着,看到他们二人,扔了一块糕点给她们,说道:“我废了半天口舌,招安未能成功,不知青依姐姐有没有兴趣加入碧云阁,你若答应了,青鸾姐姐说不定也会答应的。” 青依见青鸾面色如常,心想小主子果然厉害,要是换作他人,怕是早被青鸾拍死在门板上。 “小主子,您要见的人到了。” 秦轻尘听后,立马正襟危坐,问道:“在何处?” 青依靠转移话题,成功躲过一劫,回道:“在颐园。” 青鸾接过话题,跟秦轻尘解释道:“太后娘娘寿诞,各国遣使来贺,这些使臣,大都中规中矩,只有一位的行为有些怪异。” “是谁?” “西楚的邵阳王。” “继续。” 见秦轻尘对邵阳王很感兴趣,青鸾心想,准备的礼物,是送对了。 “邵阳王是西楚王的亲弟弟,西楚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因为西楚王膝下唯一的皇子因先天不足,常年卧病在床,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唿,所以西楚王太后联合一部分朝臣,想要将他的亲儿子邵阳王立为皇太弟,日后继承大统。可西楚王一直未曾松口,这事儿就悬在那儿。” 西楚王室子息凋零,这些年好戏一场接一场,与天元皇室有得一拼。 “西楚密探传信:邵阳王此行带着王太后的密令,求取凤仪公主为妻,以得到天元王朝的助力。” “原来他们选的是凤仪,西楚王太后真是个人物,当年撺掇西楚先王背叛宗主国,趁乱立国;现在又想取宗主国的公主,抬高亲儿子的身份,登上那至高之位。”秦轻尘冷笑道,“以这位太王太后的野心,过不了多久,就想要挥师东下,夺我天元的国土了。” 第108章 回家迷路 青鸾听后,说道:“小主子分析的在理,西楚王太后控制欲极强,若是邵阳王上位,多半会对其言听计从,以她的野心,天元和西楚必有一战。” “既然如此,邵阳王这颗送上门的人头,我只能将就着收下了。”秦轻尘将手中的点心一分为二,一半儿一半儿放入口中,嚼碎吞下。 “小姐,我来。”青禾窜出来,两眼冒着兴奋的光芒。 第186页 “不行。”青鸾和秦轻尘同时拒绝。 青鸾解释道:“你年纪太小,不适合。” 青禾哀怨地说道:“姐姐们跟我一般大时,早就独立出任务,我在万丈崖下,日日苦练,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跟姐姐们一样,替主子们分忧。” 青鸾冷着脸,呵斥道:“说不行,就不行。身为小主子身边女史,绝对不能参与任何暗杀行动。” 秦轻尘看青禾可怜,本想委婉劝说一下,谁知青鸾却说青禾是她的女史,不能参与行动,以防连累她这个主人。可是她什么时候收的女史,她怎么不知道。 她知不知道不重要,青禾已经乐疯了,跟一个大狗子,趴在秦轻尘身上,“小主子,我爱你。” 秦轻尘努力扒拉了几下,大狗子抱得太紧,没能成功。 “女史儿这事儿,不急。”秦轻尘有点头疼,她策反青鸾不成,反倒被她塞了个女史。 “小主子不要我做女史,我就去解决那个色胚。”青禾从秦轻尘身上跳开,右手微张,墙壁中央的一把琵琶顺势飞到她的手间,“两样,总得做成一样。” 青禾抱着琵琶,开始试音,她拨一根弦,秦轻尘跟前的茶几就断一根腿儿,逼的她不得不端着桌上的糕点跳开。 没想到小丫头年纪不大,功夫倒是俊俏。 “琵琶弹得不错。”秦轻尘找了一处空地落脚,“脾气也不错,我家花颜喜欢。” “小主子,你是同意了。” 这次,秦轻尘躲晚了,被青禾扑倒在地。 这是一步险棋,青鸾和青依一直在冒冷汗,若是弄巧成拙,后果不敢想像。 万幸,结果尚好。 青鸾和青依忙将倒地的两人扶起,躬身说道:“恭喜小主子喜得女史。” 秦轻尘摸了一下鼻子,对青鸾说道:“今日之事儿。” 青鸾抢先答道:“一定下不为例。” 秦轻尘转了一下眼珠,笑的无比灿烂,道:“姐姐莫急,让我把话说完,今日这事儿,我会记在你们主子头上,不会牵连你们的。” 青鸾和青依互看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青禾哇的一声哭出来,手上那把价值连城的琵琶扑通一声落地。 “来,大家精神点儿,继续说邵阳王的事儿。” 领教过秦轻尘的先礼后兵,青鸾不敢再造次,与青依跪地请罪,“单凭小主子吩咐。” “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轻尘招手将人汇过来,几人一直商量到深夜,秦轻尘带着青禾从后门离开。 答应凤浥要在子时前回府,以他的性子,此刻必然盯着沙漏,靠在窗前等她。秦轻尘归心似箭,马儿与她心意相通,飞一般地跑着。 大约跑了一个时辰,秦轻尘突然收紧缰绳,马儿跃起老高,稳稳落地后,停住脚步。 青禾跟着停下来,她也发现了不对劲。按照她们马的脚程,此刻应该早出了仙云坊。依稀记得,她们一直沿着主街在跑,可看周边的建筑,她们好像到了北街,细看之下,又有点像南街。 就在她们停留的这一小会儿,街上突然起了很浓的雾,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里面还夹杂着野兽的嘶吼声,马儿受到刺.激,毛髮全都竖起来,秦轻尘取下香囊,绑在马鞍上,拍了拍它的后背,指着右前方的方向,说道:“小白,往那个方向沖。” “小姐,那儿是房子。”青禾喊道。虽然雾气很大,但青禾的目力极佳,她可以肯定秦轻尘指得方向,是一家茶坊。 秦轻尘没有管她,看了一眼空中越来越红的月亮,扬鞭一抽,小白吃痛,闭眼向她指的方向冲去。 只见撒开蹄子的白马,宛如游龙,划过厚重的雾气,扑向了茶坊的正门。就在那一瞬间,马和茶坊都凭空消失了。 青禾使劲儿揉着眼睛,确实不见了。白马消失的地方,出现一个黑色洞口,有灰色雾气从里面喷薄而出,带着浓厚的腥臭味儿。 “这...,什么情况?”青禾有些语无伦次。虽然很害怕,但青禾还是毫不犹疑往前一步,拔剑挡在秦轻尘前面,“小姐,我保护你。” 血色月亮越来越红,越来越大,大到极限后,月亮中间出现一个黑点,黑点里似乎有东西在拼命往外涌,刺耳的尖叫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青禾一心两用,继要顾着那团灰色雾气,又要顾着那团像月亮的红团,心神合一,反而没那么怕了。 秦轻尘抬手,露出她藏在衣袖中的袖.箭,闭着眼睛,屏气凝神,在雾气中前走几步,后退几步,右走几步,心中默默算着方位,终于,让她找到一处凹坑,使劲一踹,左前方三丈的地方,冒出一棵枯树。她没有止步,依旧摸索着前进,很快她就找到另外两处凹点,用力踹后,同样冒出两棵枯树。 三颗枯树,长得一模一样,成三角分布,在它们的中央,有一处很小的冰湖。 这时,红月中间的黑色越来越大,外围的血红也出现裂痕。中间的黑色像一只恶魔,正迅速啃食着红月,加上那些刺耳的尖叫声,此情此景诡异至极。 秦轻尘找了一处雾气稀薄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就着天上所剩不多的亮光,将药粉勾兑起来,包在一块油纸里,绑在袖.箭顶端。 第187页 忙好这一切,她递给青禾一个火摺子,仔细吩咐道:“在袖.箭入那个冰湖的瞬间,你设法点燃油纸包,时间要把握好,不能早,也不能晚。” 青禾接过火摺子,珍重点头,“小姐放心,在山中,我常用石头砸高树上的野果子,这个我拿手。” 秦轻尘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若是能圆满完成任务,我就不与你家主子算帐。” 想到凤浥会因此免受牵连,青禾兴奋地连连点头。 就在黑色即将吞没红月之时,秦轻尘对准三棵枯树中央水潭的中间点,发出她的袖.箭,青禾随后掷出火摺子,在火摺子与袖.箭即将到达水面时,她凌空跃起,霹雳出剑,剑气扫开火摺子的筒帽,火摺子冒出的火点燃袖.箭上的油纸包,一同没入冰湖之中。 水面瞬间燃烧起来,奇怪的是,火是往水里面烧的,火势越来越大,像是倒扣的透明油锅,里面是火海,湖面却一片安平。 “小姐,快看,月亮红了!”青禾手指着天空,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红,是亮了!” 遭受一劫的月亮,冲破黑暗,重现光辉,光芒倾泻而下,雾气快速散去,野兽嘶鸣声和空中刺耳的尖叫声也跟着褪去。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小姐,那三棵枯树和冰湖也不见了。”这次,青禾没有结巴。 秦轻尘摇头,“那是阵眼,如今阵破,力量反噬,才炸出三个深坑来的。” 青禾跑过去查看,还真的有三个巨大的深坑,“小姐,它们中间的冰湖,哪儿去了?” “此阵,是一处转移阵,冰湖并非真实存在,而是三棵枯树与月亮合力制造的传输通道。” “转移阵,转移什么东西?”青禾想不明白,这大半夜把人困在这儿,也没个人出来招唿一下,有事儿说事儿,有架打架就好,整这些乌七八糟的作甚。 秦轻尘看着跟前纯真的女孩子,苦笑道:“一些污秽之物,不值一提。” 看来是容城的那场较量没有尽兴,人家又找上门了。妖兽开道不成,这次总会见到人吧! 说曹操曹操到。 “什么人?”青禾呵斥道,身子紧绷,持剑挡在秦轻尘身前,死死地盯着先前小白马离开,留下的黑色洞口。 秦轻尘补上用掉的袖.箭,放下衣袖,“阁下,终于肯露面了!” 一个灰影缓缓地显现。 “公主殿下,好本事,竟然能破月云局!” “客气,会布月云局,阁下也不赖。” “彼此彼此。” 那个男人虽然藏身在恶臭的灰雾中,看不清样子,但他沙哑的声音透着苍老,年岁应该不小,很可能是她名册上的一个失踪人口,秦轻尘懒得跟她故弄玄虚,问道:“我很好奇,阁下为何三番两次要杀我?” “当然是报仇。” “替谁报仇?” “我的主子,应王殿下。” 那人说这话时,语气淡定,语调平稳,没有半丝波澜,一听就知道在撒谎。秦轻尘反问道:“应王是我的皇兄,他人生失意,一念之差,自杀而亡,后事也是我托人办的,这仇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啊!” “应王殿下生前,让我杀你,我办砸了;现在他驾鹤西去,我只能送你去见他,至于原因,你有的是时间,到地底下去亲自问他。” 听完这段话,秦轻尘忍不住拍手鼓掌,“老人家,我与应王兄并无仇怨,他杀我作甚?您这样污衊一个死人,是不是太过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86章)卓清抓的天狼帮主是假的,这个厉害的老爷爷是真的。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出场,他就是劫龙浅子,误伤雪狐的灰衣高手哦!(71章),亲手灭掉自家杀手,老爷子是个狠人。 第109章 天狼帮主 应王服毒前,曾派人请她过去,两人在天元帝的眼线下,表面聊着诗词歌赋,实则他与她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 应王承认为了阻挠太子立功,他曾派天狼帮劫了龙浅子,断了容城百姓的活路,他愿意以死谢罪,但他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至于安山和回程,天狼帮对秦轻尘的两次暗杀,应王说都与他无关,不是他下的命令。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轻尘相信应王没有撒谎。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断定天狼帮幕后还有别的势力。 今日,这位灰衣老者却顶着应王的旗号,来杀她,倒是给了她机会,说不定能探出幕后黑手的一些线索。 灰衣老者见秦轻尘牙尖嘴利,重新打量主僕二人,不就是两个瘦弱的两个女娃,侯爷还千叮咛万叮嘱,让他小心应对,务必要亲手杀了那个孤女。这么弱,还不够他打牙祭呢!他放下戒备,不屑地回道:“公主殿下,这是在质疑我认错主子。” “在我看来,杀人是最不需要理由的,拿一个死人当噱头,真没必要。” 这句话深得灰衣老者的心意,“小丫头,你年纪虽小,看的倒是通透,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啊!”说完,破锣嗓吐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或者,给钱就行。”秦轻尘挑眉,嘲讽道,“天狼帮莫帮主,幸会!” 第188页 灰衣老者的残笑戛然而止,隐在黑暗中的瞳孔勐地放大,“你竟能识破我的身份!” 秦轻尘冷笑道:“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留在天狼帮的那个赝品太次,想不识破都难。” 老者捂着头,尖叫道:“圈套,全是你的圈套。” “当然不是我的圈套,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灭帮的仇,你得找陛下,或者你的主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与我无关。” 秦轻尘摊手,她很无辜。 “你竟敢诬赖我家主人,找死。”说完往前一跃,跳出灰雾地带,将一张马皮扔到秦轻尘脚下。 青禾一眼认出地上的马皮,正是秦轻尘的坐骑小白的皮。这人吸干了小白,好可怕的邪功。 秦轻尘蹲下,摸着小白的皮,缓缓说道:“临死前,能否告知是谁要杀我,好让我死个明白。” 秦轻尘突然服软,灰衣老者以为她是怕了,“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我的主子,他是神。” 秦轻尘低着头,没有看到他摊手拥抱天地的神经样儿,青禾差点呕了。 “神度世人,不知我是否可度?”秦轻尘轻柔的语调,很像是在服软。 灰衣老者吃过她的亏,不敢再松懈,“侯爷说你是块顽石,只能杀!” 说完,就腾空而起,双腿微曲,张开鹰爪,他移动速度很快,几乎看不清人影,只能靠残影判断大致位置。 青禾拔剑,扔掉剑鞘,横剑守在秦轻尘身边,不管那破老头怎么折腾,最后总要现身攻击秦轻尘。 莫兴城自跟幕后之人修习神功,就没遇到过敌手,可今日,当他靠着诡异的步法,想要吸干青禾的内力,却没能成功。这丫头的内力跟她的骨肉融在一起,比磐石还硬,是百年难遇的根骨。遇上这种人,他的神功也无用武之地。 莫兴城一招没有成功,露了馅,被青禾一剑刺中他的肩胛骨,黑色的污血带着刺鼻的臭气喷涌而出,呛得她眼泪直流。 “看招!”青禾顾不上臭味,缩着鼻子,屏住唿吸,飞起一个剑花,追上去,连刺带砍,青禾跟着哥哥姐姐,学得杂,没有套路,反而是最好的套路。 莫兴城被她毫无章法的打法弄晕,一时间除了后退,竟找不到破解之法。情节之下,只得祭出杀招,启动阵中阵。 乌云蔽月,雷声阵阵,天地倒转。 转瞬之间,秦轻尘脚下就是一片虚无,人就这样飘起来。小白的皮与她擦肩而过,如流水一般流向黑色的远方,化作一颗白点,失了踪迹。 青禾反应快,在飘起来前,剑身划过莫兴城腿部,反手一推,倒退回秦轻尘身边,险险地抓住她的脚踝。 明明身上中了数剑,流了很多血,可莫兴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先是茫然,进而是害怕,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感觉到生命力再从体内抽离。 秦轻尘用白马毁了阵眼,幕后之人却把他填上,成了新的阵眼。莫兴城觉悟得太晚,除了等死,已别无出路。 闪电在脚下炸开,雷声在头顶嘶鸣,绚烂如斯,颤慄如斯。 在这极致错乱中,秦轻尘屈身,拉过青禾的手,将她提熘到身边,“小傢伙,怕吗?” 青禾摇头,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星星。 秦轻尘摸着她的脑袋,问道:“为什么要被凤浥骗?” “是我主动请缨的,不是主人派我来的。”青禾没有撒谎,确实是她缠着青鸾和青依,托卓远向凤浥求情,让她去秦轻尘身边当女史。 至于原因,秦轻尘身上有她特别嚮往的东西,温暖。 “傻孩子。” “我不傻,也不是孩子。”青禾挺直腰板,倔强地说道。 秦轻尘心想,这么纯真的孩子,决不能跟她葬身在这里,她应该有更美好的明天。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带着青禾活着离开这里,仔细观察四周,除了混乱的假象,看不到任何实景。 也是,既已入幻境,又怎能看到实景。实景没有,那莫兴城这个大活人的作用呢?白马被杀的那一刻,秦轻尘以为莫兴城的作用是守住阵眼,可此阵的阵眼分阴阳,需要两眼合二为一,才能破局,压根就不需要人值守才对。 先前的星云阵,是幕后之人输送妖兽的传输阵,也是此杀阵的阳眼。她虽然破了星云阵,并反将一军,烧了妖兽的大本营,但她却因此,失去阳眼和阴眼合二为一的先机,丧失逃命的捷径。 如此情形,幕后之人只要闭合阴眼,即可启动杀阵,就能将她和青禾困死在阵中。可他为何还要送一个绝顶高手进来陪葬? 能量。 凤浥说过,阵法都是借势而为。所谓势,其实就是能量。可以是人的势,比如内力;也可以是物的势,比如山川、河流等自然之物。想要借物的势,很难!需要布阵之人有通天之能,同时还要献祭自己的生命才行。此阵借的势只能是人。 莫兴城,就是那个势,活的能量石。 若想活命,唯有找到莫兴城,切断幕后之人对他的控制,杀阵没了能量,自然就成不了杀阵。 “青禾,我们必须找到莫兴城,你试着感应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 青禾眨巴眨巴她那圆熘熘的眼睛,跟秦轻尘说道:“小姐,找那个老傢伙,不用那么麻烦,他的血里有一股子恶臭,靠鼻子就行。” 第189页 秦轻尘:“......” 这风格,真不像凤浥手下的,倒像是花颜教出来的。 青禾拧巴着她小巧的鼻子,东边嗅嗅,西边嗅嗅,指着正前方说道:“小姐,那老傢伙在那儿,他好半天没有移动,好像是不能动弹了。” 说完,她就拉着秦轻尘跑起来,穿过几重黑雾,终于看到悬在半空,耷拉着脑袋的莫兴城。 秦轻尘所料不错,莫兴城真的是幕后之人用来维持杀阵的能量体。 “小姐,你站在这儿别动,这老傢伙练得是吸人内力的邪功,我体质特殊,我去。”青禾跟个小大人一样,将秦轻尘按在原地,持剑上前查看。 秦轻尘听话站在原地,提醒道:“青禾,小心些,不要逞强。” 青禾乖巧地点头,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着,突然,地上窜起一丈高的风墙,青禾本能地抬手去挡,身体尚未来得及撤退,人就被卷了进去。 “青禾...” 为了抵御狂风,秦轻尘躬着身子冲上去,想要拽住青禾,谁知她的手入风墙,滚滚翻腾的风浪,对她没有丝毫作用,掌力如入虚空,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翻了个跟头,滚着进去。 看的见的风,摸不着的风,真怪! “青禾。” 这堵风墙很厚,秦轻尘扯着嗓子喊着青禾的名字,希望声音能够穿透风墙。 这里苍茫一片,无法辨别方向,秦轻尘专挑云雾厚重的地方走,直觉告诉她,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是杀阵新的阵眼位置。 她的猜测没错,先是风墙,再是雨阵,最后才是闪电包裹的阵眼。 莫兴城蜷缩成团,悬在阵眼上方,被杀阵不断抽取着能量。一道道闪电无规则落下,将阵眼四周的土地烤成焦黑,冒着缕缕黑烟。 莫兴城身上散发的臭味越来越淡,夹杂在焦土味儿中,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 看来,莫兴城身上的能量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若是等他能量耗尽,秦轻尘没能切断幕后之人对杀阵的控制,她和青禾就只能灰飞烟灭了。 秦轻尘围着阵眼走了一圈,发现青禾不在阵眼之中。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只要青禾不在阵眼之中,她们就有希望全身而退。 拔下头上的青玉簪子,掷入闪电阵中,玉簪瞬间化作青烟,飘散不见。秦轻尘扯了扯嘴角,心道好精妙的阵法。 第110章 轻尘挨训 那风雨二阵看起来恐怖骇人,对她却没有任何杀伤力,难不成是迷魂阵,真正厉害的是这闪电阵?可她亲眼看见青禾被暴力地吸进去,到现在都不见踪影。青禾虽然年纪小,但武功绝对不弱,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思前想后,秦轻尘猜想风雨二阵并不是简单的迷魂阵,它们没能对她起作用,肯定是她的原因。 秦轻尘把身上翻了一遍,包括脖子上凤浥送的天心玉,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异常。排除外因,那就是内因。 是她修习的内功! 凤浥曾说过,《碧云真经》修习到一定阶段,若是修习之人天赋够高,可以借势补势,将外界的能量内化成自己的能量,善加引导后释放,能量急速爆发,甚至有毁天灭地之能。不过,这样释放能量,对修习者自身损伤极大。 凤浥就是看中秦轻尘天赋够差,才放心她修习《碧云真经》,不求她能借势补势,只救她能将内力修得精纯些,稍稍克制住体内魅灵之毒的蔓延,多给他争取些时间。 时间紧急,秦轻尘没空琢磨天赋好与差。 往后退了几步,离开闪电阵的地界,秦轻尘坐好,静心温习《碧云真经》。 经歷过风雨二阵入骨的摧残,青禾缩在角落里,不断打着冷颤,她一遍又一遍喊着秦轻尘的名字,白茫茫的雨幕吞去她的声音。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个人,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手脚失去气力,靠着衣袖挡着雨水的侵袭,她执着地睁着眼。 “雨停了,还有彩虹。”青禾使出吃奶的劲儿,擦干额前碎发上残留的水珠,看了又看,欢喜道,“我不是在做梦,雨真的停了。” 青禾欣喜若狂,本以为会下到地老天荒的雨,真的停了。 “小姐...”前面没有,青禾废力转过身,双手撑地,尽量将脖子抬高,四处找寻秦轻尘的身影。 还真让她找到了,原来秦轻尘在她身后,且离她很近。 “小姐。”青禾喊了几嗓子,秦轻尘没有反应。 她跟初生的婴儿一般,闭眼静坐,神情恬淡,一层柔和的光将她包裹其中。柔光似水波,一层一层向外扩散,所到之处,雨洼处的水流汇成一股清泉,流向前方的焦土,先前不断从天而降的闪电,似是害怕这柔光,不断后退,越来越弱,直到消失不见。 风没了,雨没了,闪电没了,雷和雾也没了,灰暗的世界亮堂了。 青禾这才看清半空中悬着的莫兴城,吓得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因为那已经不像一个人,而是一团破布包着的肉团。 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小。 当肉团完全消失时,光亮的世界一瞬间陷入黑暗,一股毁天灭地的窒息感侵袭而来,感觉脖颈被一股神秘力量掐住,青禾手脚一软,没了意识。 闭眼前,她看到秦轻尘体内爆发出一股光柱,直冲漆黑的夜空。 第190页 挣扎着喊了一声“小姐”,青禾彻底失去意识。 * 秦轻尘醒来时,是在凤浥的怀里。 他固执地将她抱在怀里,铁一般的手臂将她圈得紧紧的,如玉的脸庞阴沉如水,往日潋滟的双眸,早已冰冻三尺,寒气逼人。 秦轻尘偷偷看了一眼,吓得赶紧闭眼。他说过仙云坊很乱,让她别去青云阁,可她不听话,非要去,最后着了别人的道儿,吃苦受累不算什么,关键是她差点玩脱,将性命交代在那里。 平日她胡闹惹事,凤浥都是一笑而过,可是但凡涉及到她的性命,就别想他能轻易饶过她。 这天下,最重视秦轻尘性命的人,不是秦轻尘自己,而是凤浥。 思来想去,秦轻尘觉得这次真的死定了。 她已经没有心力想,莫兴城口中的侯爷是哪位侯爷?能布下如此精妙的杀阵,在回程的路上等着她自投罗网。 主动求饶,狗腿撒娇......秦轻尘想了又想,好像没有哪个方法能弥补这次犯下的大错,真想死在杀阵之中,那样好歹死得痛快。 “想好怎么忽悠我没?” 凤浥磁性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凉气,惊得秦轻尘一个冷颤,不得不睁开眼,低垂着眼睫,不敢看他,也没脸看他。 “没有。”秦轻尘老实回道。 “哼...”凤浥这才放松手臂,让她躺得舒服些,“没有想好,就继续想。” “哦。”秦轻尘心说完了,这次真完了。 被凤浥赶到外面的宁王府众人一直竖着耳朵,花颜拉着凤嬷嬷的衣袖,小声说道:“师父,我好像听见轻尘说话了。” 凤嬷嬷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什么也没说。那日的情形,现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那天,凤嬷嬷收到讯息,碧云阁的人跟丢了秦轻尘和青禾。仙云坊屋舍林立,道路纵横交错,人员鱼龙混杂,什么势力都有。秦轻尘若是在那个地方出事,后果不敢想像。 宁王府倾巢而动,去仙云坊寻人,却被京兆府衙差役们拦在外面。凤浥用帝师令调来京兆府衙差役和巡防营士兵封.锁了整个仙云坊,里面的人禁足,外面的人禁入。 凤浥一向低调,这次却动用帝师令,直接封街,里面的情形可想而知。后面赶到的秦瑞言和秦瑞恆,与李叔和凤嬷嬷一样,被关在外面。 巡防营有个士兵经不住秦瑞恆威逼利诱,给秦瑞恆行了方便。秦瑞言和秦瑞恆刚踏进去几步,就被强大的内力扫出来,凤浥赶人的态度很明显。 至此,没人再敢越红线一步。 苦等一夜,在拂晓时分,仙云坊西北角有巨大响声传来,众人悬着的心,俱是一颤。 凤浥抱着奄奄一息的秦轻尘出现,冷着脸说了一句,“回吧!”就跟魅影一样,消失不见。 尽管封.锁了消息,但荣华公主在仙云坊遇险,帝师出面救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这几日,百姓们私下都在谈这件事,各种传言满天飞。 其中,最受大家认口的说法是,南坤国的佳玉公主带来议亲国书,欲效仿娥皇女英,与荣华公主一起下嫁天元帝师凤浥,请天元帝赐婚。秦轻尘知情后,一怒之下,跑去仙云坊中的清倌楼听曲,帝师大人为爱调动京兆府衙与巡防营,为爱封街找人。 后来,这件风韵佳事越传越偏,大家关注的焦点五花八门,有说天元帝师魅力无边,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有说秦轻尘乃宁王之后,凭什么受这等委屈;有说南坤国没安好心......说什么的都有。 众人皆醉,天元的皇帝却独醒。 他得到的消息是忠勇侯陆远沾设计围困秦轻尘,凤浥赶过去看了一眼,带走受伤的秦轻尘,忠勇侯陆远沾吐血倒地,至今未醒。 没错,天元帝没有听错,他所有的暗探口径一致,凤浥并没有动手,就看了一眼,忠勇侯就倒地不起了。 天元帝早就警告过陆远沾,让他不要动秦轻尘,他偏不听,人没伤着,还惹得一身骚。一想到陆远沾的莽撞行事,可能会打乱他之前的种种布局,引来秦轻尘和凤浥的猜忌,天元帝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立刻将陆远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千刀万剐。 姜公公带着太医去给陆远沾诊脉,说他受了严重的内伤,一身武艺尽废,天元帝的怒火才没有波及到这个半死的废人身上。 明明听到秦轻尘说话,可凤嬷嬷就是不许她进去探望,急得花颜原地打转,除了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 “嬷嬷,轻尘已无碍,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凤浥的这句话,如打在众人心上的强心剂。那日,天元帝派来的太医,替秦轻尘诊治后,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儿的摇头,把众人吓得半死。若不是有凤浥挡在前面,凤嬷嬷和李叔说不定早就熬不下去了。 “那就辛苦小浥了。” 凤嬷嬷和李叔拖着花颜离开,留给秦轻尘和凤浥一地清净。 凤浥三言两语将秦轻尘的救兵尽数赶走,她心中的怨念,那叫一个深。当然,她是不敢让他知晓,她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还奢望有人来救的想法。 低眉顺眼装死,是秦轻尘目前唯一能做的。 凤浥看着她长大,她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他一清二楚,他是气啊!怒啊!火啊!可又能怎样,打吧捨不得,骂吧没有用。 第191页 抱在手里,轻轻地一团儿,真怕她哪天就跟羽毛一样,随风一飘,再也找不见。 凤浥带着信使莺歌,靠她设法留下的香囊,追踪到她所在的位置。当时杀阵已成闭合之势,若强行破阵,只会阵毁人亡。 好在布阵之人,不是通天之人,此阵乃借人势而成。凤浥决定先行切断布阵之人对杀阵的控制。 没想到,平日里一副君子貌的皇帝宠臣竟是这杀阵的幕后操纵之人。 等他处理完忠勇侯陆远沾,秦轻尘也利用他教的内功心法,借势补势,破阵而出。看着她口吐鲜血,倒地不醒的样子。 凤浥,要疯! 第111章 准备寿礼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打破一室静谧。 为掩饰尴尬,秦轻尘忙用手捂紧肚子,可肚子不太争气,连着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 凤浥看了她一眼,道:“饿了?” “没有,它知道错了,在向你道歉。” 见她又在闭眼胡诌,凤浥嘴角缓缓地勾起,顺着她的话说道:“哦,那我要好好听听,它怎么跟我道歉。”说完,俯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 秦轻尘见状,火烧一般,拿开手,手背不小心拂过他的耳发。 髮丝如蝶翼,挠过她的手,烫着她的心。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片。 凤浥似乎对此全然不知,专心致志侧耳倾听。秦轻尘死命闭着眼,心里将自个儿的烂嘴骂了几千遍,身子因为紧张,绷得笔直。 其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凤浥嘴角早就溢出两朵花。 就这样,秦轻尘等了好久,凤浥总算抬起他高贵的头,缓缓说道:“恩,我听清楚了,它确实在道歉,不过...” 秦轻尘怕了他的嘴,蹭地起身,伸手去捂他的嘴,可是用力过勐,额头撞上他的额头,人摔回他的腿上,眼前星星直飞。 “凤浥,凤爹,我错了,再也不敢逞能了!”这一撞,秦轻尘才发现身体又虚又疼,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疼得她龇牙咧嘴,就差嗷嗷叫唤。 “知道疼了!”凤浥说起风凉话来,一句比一句扎心,“早干嘛去了!” “啊!凤...爹...好,疼!”身体突然开始痉挛,刺骨之痛,锥心之疼,秦轻尘冷汗直流。 在凤浥面前,秦轻尘是不设防的,从未如此痛过,开始语无伦次,抓着他的手臂,嗷嗷叫疼。 她一喊疼,凤浥哪还有心思生她气。当即将人捞起来,说道:“你误打误撞,吸了杀阵的能量,身体承受不住,才会有这蚀骨之痛。” 疼痛侵袭着秦轻尘的感官,她已经听不清凤浥的话。 凤浥将人摆正,喊来卓远护.法,他需静心替她引导体内的能量。都说祸福相依,秦轻尘这次涉险,虽然险些丧命,但她也因此内力大增,对她带毒的身躯大有裨益。 待秦轻尘醒来,凤浥难得没有再给她摆脸色,好吃好喝供着,竟把她养肥了一圈。花颜那个坏丫头,看见她就嘲笑她,“姐夫这是要将你养肥,好下锅哦!” 凤浥那个傢伙不但不阻止,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手感是好了很多。” 花颜更加得意,对着她挤眉弄眼,没个消停。 秦轻尘没法,只能搬出远在千里之外的卓清,花颜这才放她一马。 秦轻尘这次受伤,天元帝十分重视,太医署的太医们每日准时前来诊脉,姜公公带着天元帝的赏赐,几乎日日登门。 如此盛宠,前所未有。 不久,坊间开始盛传天元帝与宁王殿下兄弟情深,二人相约守护天元王朝,可惜宁王殿下早殇,天元帝将他唯一的女儿宠上天,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爱屋及乌,百姓们对天元帝的好感度飙升。 躺了许久的忠勇侯,醒来后得知这一切,怒火中烧,吐了一大口血,重重地摔在床上,咬牙切齿,道:“秦轻尘,你给我等着。” “爹,你怎么了?”陆橙一脸煞白,端着药碗站在一旁。 “我没事儿,你出去。”陆远沾看都没看陆橙,直接赶人。 陆橙想要说什么,可对着他爹的黑脸,咬了咬唇,什么都没说,放下药碗,退出门外。管家从外面回来,与他草草地见礼,走进房间,扑通一声将门关上。 陆橙苦笑,踉跄着离开。 他,姑姑是当朝皇后,父亲是一品军候,母亲出生名门,可谓含着金钥匙出身。 可是,他并不快乐。 外人都说,父亲对他冷淡,是因为他的顽劣不堪。 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个顽劣不堪的儿子,都是被他逼出来的。身为父亲,他从未给过他一丝温情,只有在他惹事闯祸时,才会呵斥几句。 所以,想要得到父亲的关注,只能不断惹事,惹大事儿。 久而久之,他成了京中纨绔子弟的代表,整日流连花丛,与一帮浑人混在一起,过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 因为缺爱,所以他变本加厉地犯浑。谁知,他与李云清合作,操控京城药价的事情,东窗事发。皇帝震怒,欲杀之而后快,他的父亲,却救了他。 就在那一刻,他觉得他是爱他的,他想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父亲受伤,他衣不解带,亲自照料,还收集到西楚国邵阳王勾结重臣,获取边防图和兵力部署的证据,想让父亲在天元帝面前立功,重获荣宠。 第192页 可父亲醒来,看他的眼神,让他如临冰窖。他一边傻笑,一边落泪,终究还是他多想了,父亲根本就不爱他,救他只是怕他连累家族。 此刻,依旧怒火中烧的忠勇侯陆远沾,可没空理会儿子的伤春悲秋,他要恢復功力,他要復仇。 “人找的怎么样了?” 管家回道:“齐了,都是些孤儿,不显眼。” “孤儿,身体素质怎么样?”陆远沾眉眼拢成一团,对管家找到的猎物不太满意。 “侯爷放心,这些孩子虽然是乞丐,但一直有个姓张的老头接济,养的不错。”管家不敢看他,闷着头回话,“侯爷,如今的京兆府尹很厉害,除了这些没有户籍的孩子,别的人,不好下手。” 陆远沾想起陆橙惹得那场官司,就是京兆府尹查出来的,这个沈国强,油盐不进,是个狠角色,在他眼皮子地下,抓人补养身体,确实要小心些。 “好,把人带去密室,另外,继续盯着秦轻尘,还有凤浥,也给我盯紧。” “是。” 管家走后,陆远沾看着自己满是褶子的手,呢喃道:“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刚入腊月,雪降金陵。 六部新臣上位,齐心政务,朝中一片欣欣向荣,加上太后生辰将至,万邦来贺,更是瑰丽祥和。 秦轻尘进宫数趟,想要探探口风,看太后喜欢什么,好送对礼物,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太后似是知道她的小算盘,愣是一点儿口风也不露,没办法,她只能求张嬷嬷,希望她能指点一二,张嬷嬷想了半天,说只要是她送的,太后都会喜欢。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秦轻尘愁啊! 凤嬷嬷以为她在担心忠勇侯派过来的眼线,安慰道:“轻尘,那些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咱的人也不弱,无需发愁。” 秦轻尘听后,嘆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扒拉着桌面,好端端的红漆,被她扣掉一片。 “嬷嬷,暗中下黑手的人才可怕,忠勇侯布阵杀我,已然露陷,他已经不可怕了。”秦轻尘手指不停,“我愁的是皇祖母的生日礼物,她老人家嘴紧,什么也不肯说,我寻思了好些天,也拿不准要送什么?” 凤嬷嬷听后,不但没有发愁,还笑着一拍桌子,“这个简单!” 秦轻尘:“啊?” “那老太婆喜欢音律,你拉上小浥,给她弹首曲子,包她满意。” “这么简单?”秦轻尘扯着嘴角,不太相信。 “真的,我没骗你。”凤嬷嬷一脸笃定。 秦轻尘想着凤嬷嬷没必要骗她,眼睛先是一亮,后又慢慢按下去,趴回桌上,继续嘆气。 “祖宗,又怎么了?” “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琴棋书画四样,我的琴艺是最不出众的。皇祖母的生辰宴,高手如云,我那水平,不是去丢人吗?” “差是差了点儿。” 秦轻尘听后,更加气馁。 “但是,有小浥啊!他当年怀抱凤尾琴,一曲《九韶》,就赢了天元老帝师,有他在,你就算弹棉花,也没关系。” “嬷嬷,我也没那么差吧!”秦轻尘从桌上爬起来,撒娇道:“您喜欢凤浥,也不用这么贬低我吧!” 凤嬷嬷心想,我有那么明显吗?不行,得补救一下,当即说道:“我就是胡乱打个比方,你别在意,哪有弹得那么好听的棉花?” 这下,秦轻尘反而坚信自己是在弹棉花了,哀怨地看着凤嬷嬷。 凤嬷嬷哪里吃得消她的小眼神,拍着脑袋说道:“花颜这死丫头,一大早就跑出去,说是给你置办胭脂水粉,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我得去找找。” 说完,就拎着裙摆,匆匆离去。 花颜虽然贪玩,但这次凤嬷嬷真的冤枉她了。 她按照秦轻尘的喜好,挑选好胭脂水粉,正要结帐,却被人抢先付款,夺了她选好的胭脂。 这种胭脂素淡,是秦轻尘惯用的,家里没了,不然花颜也不会冒着大雪,出来採买。辛苦一趟,竟被人当面抢去,而且那人好像是故意抢的。花颜心中不是太痛快,但她还是忍了,好言与那人商量。 “小姐,能不能将这胭脂让给我?” “当然,不能。” 那姑娘年岁不大,异域打扮,长得不错,就是笑起来很欠扁。花颜瞧她,好生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第112章 佳玉迁怒 听对方这口气,就知道她是来找茬的,花颜答应过秦轻尘不惹事,但这并不代表,她怕事。 “夺人所好,有意思吗?” 这话,听在佳玉公主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那日,天元帝设宴招待各国使臣,她递交国书之时,舔着脸提起联姻之事,希望天元帝同意她和秦轻尘同时下嫁凤浥。 她是南坤国主唯一的孩子,这桩婚事若能成,则代表南坤愿意低头,重新认天元为主。这桩买卖,怎么算,都是天元占尽便宜,谁知天元帝却和稀泥,将此事儿推给凤浥,说是要徵得他的同意。 佳玉就是走凤浥这条路受阻,才曲线救国,请天元帝赐婚的,没想到还是没成。心中的怨愤和悲苦不断加剧,她快要被撑炸。 第193页 现如今,连秦轻尘的丫鬟,都敢公然取笑她,佳玉公主心中的怨愤,冲破心房,决堤而出。 “当然有意思。”佳玉说完,将打包好的胭脂水粉,重重摔在门前的石阶上,木盒破裂,胭脂撒进雪地里,染红了一片。 “你,你...”花颜指着佳玉的手,气得发抖,“你这人,太没有教养。” “放肆,竟敢辱骂我们公主。”佳玉身边的护卫拔剑,直指花颜面部。 花颜用手指将剑拨开,回道:“这是天元,不是南坤,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花颜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佳玉。在秦瑞言生辰那天,为了赢她,给她酒中下药,害她睡了好几日,那笔帐还没算,现在又来砸她的胭脂水粉,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见面都难。 花颜的话,在佳玉公主看来,就是挑衅。 “杀了她。” 佳玉公主冰冷的命令一下,她的护卫就举起剑,朝花颜刺来。这些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极好,出手无声,花颜作躲右躲,撒了一堆痒痒粉,还是落了下风,外衣被毁,袖子被砍去一截,胳膊也受了伤。 这边打成一团,掌柜派了一个麻利的伙计去报案,其余人躲在柜檯下面,抖成一团。 屋内地方狭小,不利于躲避,花颜终于寻着机会,冲到大街上,那儿人多,有利于逃命。 佳玉将对秦轻尘的恨意,转嫁到花颜身上,继续下令,“给我追。” 她的护卫,分成几队,飞掠在空中,试图越过人群,对花颜进行包抄。百姓们看着从空中突然落下的高手,顿时乱作一团,往外挤的,往里钻的,什么方向都有,花颜被他么裹在中间,进不得又退不得。 看着空中银光闪闪的武器,花颜肠子都悔青了,临出门前,凤嬷嬷让她带些人,她嫌太招摇,一个没带,现在连个帮手都没有。 佳玉看着抱头鼠窜的花颜,心情好了一些。 据说这个丫鬟与秦轻尘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若是她将她杀了,秦轻尘定然很伤心,想到这里,佳玉公主的嘴角有笑容溢出。她让她不痛快,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双方陷入僵持,花颜主动站出来,让无辜的百姓撤出包围圈。外衣破裂,内衣沾上雪水,花颜冻得牙齿直打颤,手臂上的血滴在雪地上,盛开朵朵红梅。 “你为何要杀我?”花颜不明白。 “没有为何?”佳玉冷冷地看着她,挥手让人动手。 花颜拖延时间不成,急速后退,侧身从护卫手中抢过一柄长刀,同时左腿横扫,将人踹出去老远。 变故来得太快,另一边的护卫也被她砍伤,扔到远处。从小给秦轻尘当陪练,花颜的反应速度比常人要快得多,靠着速度的优势,以及想要保命的狠劲儿,她将佳玉公主的护卫打得四仰八叉,占得一点先机。不过,很快她的先机就消失了。护卫们起先没有动杀招,就是在探她的虚实,待他们反应过来,花颜只是空有花架子,并没有深厚的内力,就有恃无恐起来。 剑气裹挟着雪花,汇聚成雪龙,将花颜卷至半空,再重重扔下。 几十丈的高度,花颜的轻功根本派不上用场,人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快地坠落。平日最是惜命的花颜,此刻却异常平静,平日与花颜打闹的画面,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翻转,还有那个梨涡少年,他笑得好好看,可惜... 她与他们,再也见不了啦! 刺骨的寒风,从耳边唿啸而过,耳膜发胀,嗡嗡作响,努力许久,花颜缓缓睁开发涩的双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天空,想要记住这最后的亮色。 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胸腔疼得要炸,四肢渐渐失去知觉。 身体与硬物相撞,她被弹出去老远,没有冰冷的地面,她落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冻得发僵的脑袋,迷迷煳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好听的男音,在她头顶响起:“地上冷,抱紧我。” 花颜本能地攀上来人的肩膀,缩在他的怀里,眼睛上都是冰碴子,睁不开,但这个男音,她很熟悉,“你回来了?” “恩。”男人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花颜冻得发白的脸蛋,开始回暖。 “公主殿下,身为南坤使臣,公然在大街上屠杀我国子民,是何道理?”清冽的男声,暗含杀气。 佳玉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剑眉星目,脸颊上嵌着一对儿梨涡,严肃的样子,很是骇人。 “她冲撞了本宫,该死!” 区区一个丫鬟,她想杀,难不成还杀不得。 “身为南坤国未来的储君,却滥杀无辜,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师长作何想?”卓清抱着花颜,往佳玉公主的方向走去。 他的气场太强,护卫们被迫后退。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佳玉公主心里发憷,但依旧强装镇定,“她,今日必须得死。” “那就要看公主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时,躲在街角的人群,有人认出卓清的衣饰,大声喊道:“这位小哥,是帝师府的。” 佳玉公主听后,脸色更差了。原来,他爱她竟到了如此地步,连她的丫鬟,都派人保护。 第194页 那我的一腔真心,就活该被剥开,扔到大街上,任天下人嘲讽吗? 既然你这样爱她,那么我就不会让她好过。 “所有人听令,杀了那个女人,挡者死!” “遵命。”护卫们声如洪钟。 卓清嘴角勾起,梨涡带着一丝冷笑,道:“自不量力,找死。” 剑鞘飞出,横着扫过飞身而至的护卫,一排人整整齐齐摔作一团,抱着胸脯,闷哼声不断。 “再来!” 卓清右手握住剑柄,横在身前,等着那些跌作一团的护卫起身。 佳玉公主蓦地白了脸,没想到这个少年,武艺如此出众,尚未出剑,她的人就吃了大亏。 “快起来,都是废物。”佳玉已然发狂,怒急的双眼通红。 护卫们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痛苦地看着卓清,没想到此人内力如此强劲,区区一招,就打得他们内伤外伤一身伤。 尽管惧怕卓清,但佳玉公主的命令,没人敢拒,众人勉强站稳后,拔剑准备强上。 卓清看他们那样儿,轻嗤一声,“公主殿下真有自知之明,确实是些废物。” 花颜缓了一阵,脑袋恢復清明,眼睫上的冰渣化尽,没费什么事儿,就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卓清,他瘦了一些,下颚的线条比之前明显了些,人也成熟了些。 原来,他也这样好看。 花颜的少女心燃起,看着卓清,越看越好看,越看越顺眼。 “抱好。” 花颜光顾着花痴,手从卓清脖子上离开,被卓清一说,吓得一个机灵,死死地缠上他的脖子,闭眼装死。 卓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蓦地好了许多。 佳玉见他们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心情更加糟糕。护卫们见主子火气沖天,遂重新振作,摆好队形,列队迎战卓清。 因为要护着花颜,卓清不能放开手脚,面对对方的车乱战,没能立刻占上风。缠斗许久后,他频繁出奇招,出其不意,将众人彻底打趴下。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垒成一团。 在这场厮杀中,双方都小心地避开百姓,没有伤到无辜的人,但有个出城的送葬车队遭到剑气的波及,四副棺木横七竖八,歪倒在路中央。看样子,像是家族墓葬的迁移。 佳玉公主和卓清皆是心中一凛,等着苦主出来闹。 可等了半天,一个出头的人都没有。 奇怪? 卓清抱着花颜,越过佳玉,上前查看。 华光一闪,佳玉公主被他腰间悬挂的一块白玉勾住,久久不能移开眼睛。 卓清顾不上发愣的佳玉,对怀里的花颜说道:“能走吗?” 花颜点头,表示可以,松开挂在他脖间的手臂,由他搂着腰,缓缓落地,站稳。 “跟紧我。” 虽然佳玉公主的人被他收拾完毕,但他还是小心将花颜护在身侧,两人相携着去查看翻倒在地的棺木。 卓清出掌,棺木顺利翻转过来。 待看清躺在雪地里的尸体时,花颜尖叫一声,扯着卓清的衣服,拼命摇头,她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他们?”眼泪往下直流,身子不可控地颤慄。 她能坦然面对生死,却不能接受眼前的景象。 第113章 乞丐遇害 这是何等的悽惨! 翻倒在地的棺木里,滚出七八具孩童尸体,褴褛的衣衫下空荡荡,只剩一副枯干的皮囊,深褐色的血早已干涸,附着在焦黑的面皮上。 走近查看,其余三副棺木里面情形大体相同。 四副棺木,几十具孩童尸体!这哪是家族墓葬的转移,分明是恶人在转移罪证。 “死人啦!” “死人啦!好多孩子...” “是孩子,天!这么多孩子...” 躲在远处的百姓,开始躁动起来,有大吼的,有干呕的,还有晕倒的...很快,街上乱作一团。 天元帝都,向来安平,百姓何时见过如此恶劣的场景。 这些孩子,花颜认识,是秦轻尘收养的孤儿。除了上街乞讨打探消息,平日就跟着张伯读书识字,他们虽然出身贫寒,却乐观向上,立志读书报国。 秦轻尘还说,等他们大一些,就将他们送去正规的书塾念书。 可,那群爱笑、爱闹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一地枯骨? 卓清觉察到花颜的不对劲,攥紧她的手,捞住她不断下滑的身体,给她力量。 胭脂店的伙计带着京兆府衙的官差,匆匆赶来,当他一眼看到孩子们的尸体时,当即捂着胸口,蹲到路边呕吐起来。 “这是谁家的车队?”秦捕头强行压下胃中的不适,朗声问道。 除了嘶吼的寒风,无人应声。 “再问一遍,谁家的车队?” 几个车夫打扮的人,缓慢移到前面,跪地就磕头,“官爷,小人冤枉,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绑了,带回府衙。” 突然,无数支弩.箭,破空而至。 车夫们惊恐地看向飞过来的弩.箭,嘴和眼睛瞪得老大。 秦捕头心道不好,这是要杀人灭口。拔刀上前,想要拦下弩.箭,奈何箭的数量太多,难免顾此失彼,离他最远的车夫中箭倒地。 第195页 情况紧急,卓清出手相帮,虚空之中,一划一勾,将车夫们移到他的身后,祭出手中宝剑,将弩.箭半数砍断,还有半数原地返回,书名弓.箭手从屋檐上栽倒下来。 危机解除,秦捕头命人收拾烂摊子。 秦捕头拱手,谢过面前朗月星目的少年,少年礼貌回礼。 秦捕头曾受京兆府尹沈国强委派,去宁王府送过文书,他一眼就认出花颜,见她被卓清护着,应该吃不了亏,倒是佳玉公主,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花颜,卓清,佳玉,背后是宁王府,帝师府,南坤国。这三家京兆府衙都惹不起,只要不危害京中百姓,他们要打要杀,京兆府衙管不着。 加上,最近这三家的主子身陷娥皇女英的桃色绯闻当中,打打闹闹正常。 家务事,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几十个孩童无辜死亡,这才是他们要头疼的刑事案件。 京兆府差役绑着车夫和弓.箭手,带着装有孩童的棺木,匆匆返回府衙。佳玉公主黑着脸,带着她的残兵败将,甩手离开。 小乞丐们惨死,花颜悲痛不已,顾不上佳玉公主的挑衅,拖着卓清,快马回府,找秦轻尘商量这事儿。 太后生辰,万邦来贺,在这节骨眼上,却出了此等人命大案,白白给别国看了笑话。天元帝气得要炸,太极殿上,众臣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天子震怒,全城搜捕,到处都是铠甲之士。 一批又一批的疑犯,锒铛入狱。 宁王府 秦轻尘端坐于凤尾琴之前,纤细地手指拨弄着琴弦,试了几次都无法集中心神,重重嘆了一口气。 凤浥放下手中的琴谱,这是他替她改编的第十五首曲子,每首曲子,尚未成调儿,就夭折了。 她没说不练,他也没说不行。 廊下挂着的冰柱,就是秦轻尘此刻的心境,又冷又硬。这样的心境,怎能演奏出欢快的贺寿曲。 那日,从胭脂铺回来后,花颜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话不断。 李叔最是护短,嚷嚷着要去南坤国行宫,找佳玉公主理论,为何伤他家姑娘?可秦轻尘清楚,花颜的病,不是因为佳玉,而是因为那群孩子。 那晚,凤浥陪着她去了京兆府衙的停尸房,曾经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只剩一堆残败的躯体,他们是被人吸干精血,死相及其悽惨。 从业多年的仵作,见到这等惨象,也忍不住落泪,不断说着:“他们只是些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都说天道轮迴,可天道又在哪里?” 凤浥和她心里清楚,此等恶行,跟忠勇侯陆远沾脱不了干系。从凤浥手下,捡回一条性命,能这么快恢復,除了靠邪功吸取他人精血,修补内伤,别无他法。 卓清奋力保下的车夫和弓箭手,刚入大牢,尚未审讯,就毒发身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兆府尹沈国强愁容满面,这案子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皇帝发怒,巡防营、羽林营一齐出动,双剑合璧,抓了一堆嫌犯,京兆府衙的大牢被塞得满满堂堂。 秦轻尘心里清楚,皇帝抓的这些人,有各国细作,有江洋大盗,独独没有兇手。君主的考量,从不在个人,而在于社稷的稳当。 这次抓捕,是睿王秦瑞言主持的。初涉朝堂的他,做事果断,判断精准,加上驭下甚严,不曾扰民,就完成了天元帝的嘱託,还金陵一个安平。 首次亮相,就相当耀眼。 秦轻尘真心替秦瑞言高兴,但那些孩子的死,始终如鲠在喉。她想报復,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要忍耐。 沈国强得知她与这些孩子的关系后,连夜修书,向她保证,一定会还孩子们一个公道。他的意思,她何尝不明白,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赢得一片曙光,她绝对不会胡来的。 无数个小人,在她脑海里打架,胸腔中怨气横生,怎么可能弹好欢喜的祝寿曲。 凤浥心疼她的难处,“让一个恶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其实并不难。” “他现在还不能死,当年的事儿,他是知情人。” 秦轻尘很想让他死,但他还不能死。那日,她去天牢套魏国公话,他曾言,“新帝派忠勇侯烧了粮草。” 这句话的真假,只有找忠勇侯陆远沾验证。 所以,在她知道真相之前,他不能死。 “你说的对,杀戮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我只是不想你如此忧心,因为我会心疼。”凤浥指着自己的心窝。 秦轻尘握住他的手,真诚的道谦:“对不起。” 最近,她好像一直在道歉。 唉,她是怎么将日子过成如今这副德行的,秦轻尘不禁沮丧万分。 “依我看,此事儿尚有转机。” 秦轻尘勐地抬头,对上他的星眸,那里有亮光。 “怎样的转机?” “沈国强。” 秦轻尘亮起来的眸子,渐渐暗下去,“谈何容易,他深夜来信,是怕我冲动胡来,安慰我罢了!” “不,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的意思是?” 凤浥解释道:“他对你极其信任,在他心中,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杀害孩童的恶魔是忠勇侯,又何来劝诫?所以,他深夜修书,是一份保证,而不是劝诫。他很可能已经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索,特意告之,让你安心” 第196页 秦轻尘汗颜。 “凤浥,我好像没有脑子。” 秦轻尘说这话时,特别真诚,凤浥被她好看的杏眼盯得头皮发麻,这话怎么答。 “是真没有脑子。”秦轻尘捂着脸,趴在凤浥的凤尾琴上,嗷嗷叫唤。 凤浥扶额,由着她撒泼。 秦轻尘的情敌佳玉公主,那日带着受伤的护卫回到南坤国行宫后,当即让人关上行宫大门,谢绝一切访客。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取下脖颈上的白玉,画了一副图,命人速速送回南坤,务必要亲自交到南坤国主手上。 姜公公给天元帝念完关于佳玉公主的密报,伺候好茶水,躬身退到一旁。 天元帝皱着眉头,问道:“你说这佳玉公主,与秦轻尘的女史打了一架,就心甘情愿退出了?” “依老奴看,不会。” “世间儿郎千千万,她为何偏偏要选帝师,朕已经将轻尘许给帝师,她却横插一脚,不是打朕的脸吗?还说什么娥皇女英,轻尘那性子,许她娥皇女英!上次凤浥让她的礼物进门,轻尘就平了他的院子,这要是让人进门,她指不定要杀人。朕可不想做这个恶人” 天元帝气得鬍子都飞起来。 “陛下,您还记得老帝师传位时说的话吗?” 这个,天元帝当然记得,他脱口而出,“得此子,可护我天元又一个百年。” “陛下,轻尘公主身体有恙,各国皆知。南坤国想尽办法,将未来的皇太女塞给帝师大人,所图无非就是这个百年。” 姜公公的话,细思及恐。天元帝攥紧拳头,佝偻的躯体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好一个娥皇女英,若不是轻尘提前闹过那一场,我差点就上了南坤国的当。”天元帝几乎咬牙切齿。 自从十五年前,梅城之战过后,三国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都憋着一股劲儿,不断攒筹码,想要将对方吞入腹中。 凤浥,是这乱局中最大的筹码。 第114章 萧氏来访 凤浥与秦轻尘的婚事,是宁王妃凤舞在他们幼年时定下的。这桩婚约,如今看来,是真正的远见。 思及故人,天元帝心绪难平,呢喃道:“凤舞,你是在帮朕吗?” 烛芯燃爆,恍惚中,他看到一个倩影向他走来,仓促起身,绕过案台,快速走下台阶,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膀,“凤舞,你来看朕了。” 女子先是错愕,很快掩去唇角的苦涩,静静地站着,任他将人圈进怀里。 一个替身,是没有资格伤心的。 兰贵妃搀扶着天元帝,上了候在外面的御辇,许是忧思过度,老皇帝上车后,就靠在兰贵妃肩上睡着了。 服侍皇帝就寝后,漪兰殿来了一位稀客。 太子妃萧氏长相出色,礼数周全,兰贵妃对她印象颇佳。虽然同处皇宫,但东宫与漪兰殿相距甚远,加上两人都喜静,不爱出门,兰贵妃和萧氏并不常见。 深夜突然来访,想来是有事的。 兰贵妃屏退左右,问道:“太子妃深夜来此,有话不妨直说。” 萧氏起身屈膝行礼,从袖间拿出一块玉佩,双手奉上。这块玉佩,正是他与太子多次打赌的赌注,太子生母的遗物,太子从不离身。近日,睿王秦瑞言差事办得好,得天元帝夸赞,太子吃味,加上陆皇后的刁难,太子心情很差,日日喝得烂醉,她才有机会取下这块玉佩。 “娘娘是兰家人,我想请您看看这玉佩。” “雕琢復雕琢,兰玉万黄金。”兰家有着天下最大的玉石矿、最好的玉器技师,兰家的玉器,即便是万两黄金,求购者仍络绎不绝。千百年来,兰家靠着美玉,积累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人脉,稳坐第一世家宝座。 世间流通的宝玉,半数出自兰家。 兰贵妃接过萧氏手上的玉,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待玉佩出汗后,再将其置于烛火旁,其后方的墙壁上出现无数光斑,眨眼看去,像是黑色夜空中镶嵌的星星。 “太子妃,这块玉佩出自兰家,属于兰家极其稀有的‘星语’系列。这个系列是兰家祖上一位奇才的作品,我若没记错,这块玉佩已经面世五百余年。” “五百余年!”这个结果,萧氏有些意外。 兰贵妃将玉佩握回手中,墙壁上的星光瞬间消失,“兰家祖训,无论何种境地,都不可向外人透露宝玉主人的信息。” 萧氏什么也没问,就被兰贵妃泼了一盆冷水。 “五百年余年,世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萧氏眼眸低垂,轻咬红唇,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手中的纱绢。 见她如此,兰贵妃心生不忍,提点道:“你若执意想要查明这块玉佩的来歷,不妨去天书阁试一试。” “天书阁!” “善物,天书之。”兰贵妃说完,就捂着嘴巴,优雅地打了一个哈欠。 萧氏聪慧,知道她在赶人,起身接过玉佩,告辞离开。 待萧氏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兰贵妃对虚空打了一个响指,“护送太子妃平安离去。” 这是她第一次启用天元帝送给她的暗卫,直觉告诉她,萧氏正在走向深渊。可这深宫之中,谁又不是在深渊中苦苦挣扎。 第197页 她不是救世主,谁都救不了。 第二日,天元帝醒来,兰贵妃主动跟他提起昨晚萧氏来过。他说这样很好,还让她多跟宫中女眷来往,不要整日一个人闷着。 她有慈悲心,但能做的不多。 天元帝见她一身倦意,催促她去休息。姜公公会意,接过她手中的衣物,亲自伺候天元帝起身。 兰贵妃手中一空,被嬷嬷扶着去休息。 天元帝早朝归来,她小睡刚起,两人一起用早膳,席间天元帝提议一起去看望秦轻尘,与往昔一样,她温声同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从来都不会拒绝。 圣驾突然驾临,宁王府顿时炸了锅。好在凤嬷嬷和李叔沉稳,快速集齐府内人丁,去大门迎接圣驾。 天元帝与兰贵妃走下銮驾,找了一圈,没见秦轻尘的人影。 兰贵妃小心地看了一眼天元帝的脸色,先出声询问:“轻尘,又病了。” 李叔面露难色,吱吱呜呜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而一旁的凤嬷嬷却面色坦然,甚至有些倨傲。 兰贵妃抢在天元帝前面问话,是想给宁王府一个台阶下,可眼下的状况,她有些看不懂。 天子驾临臣下府邸,是天大的殊荣,可宁王府的主人却不见踪影,将圣驾晾在门外。就算是皇帝心尖上的人,也不敢如此恃宠而骄。天元帝眉头锁起,表情严肃,双拳紧握,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怒火。 寒风钻进众人的衣领,在大家的脖颈处绕弯,不少人流了一身冷汗。 就在他要开口训斥之时,兰贵妃挽上他的胳膊,“陛下,听闻宁王府的风景雅致怡人,臣妾难得出宫一趟,今儿您得好好陪臣妾逛逛。”说完还娇俏地跟他眨眨眼。 兰贵妃声音轻柔婉转,让人如沐春风,天元帝僵硬的胳膊软下来,拍着她的手说道:“轻尘那丫头不陪你,朕陪你,一定让爱妃尽兴。” 说完,与兰贵妃携手进了宁王府大门。 李叔小跑上前,给皇帝引路。凤嬷嬷留在原地,焦急地望着街角,暗骂道:“这死丫头,下药迷晕小浥,跑的不见踪影,也不怕回来时,王府被人平掉。” “跪着作甚,还不去找!”剩下的府兵,全被她打发去找人。 府兵们兵分几路,有秩序地离开。 凤嬷嬷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凤舞,你家丫头越来越能耐了。” 姜公公迎面跑过来,小声说道:“嬷嬷,陛下有请。” 凤嬷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两人来到正厅,厅外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厅内倒是清净,除了兰贵妃,连个侍候茶水的都没有。 天元帝直接问道:“嬷嬷,此处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轻尘在哪儿?” 如今的状况,隐瞒肯定不行,凤嬷嬷坦言道:“回陛下,轻尘不在府中。” “外面冰天雪地的,她跑哪儿去了?”天元帝怒目圆瞪,拍着桌子站起来,手指着门外的方向。 “小人不知。” “当初朕让她去宫中住,你说凤舞希望她回王府,我依你们。现在,你竟跟我说不知道她人跑哪儿去了?上次去仙云坊丢了半条命,吃的苦头还不够吗?”天元帝越说火儿越大。 “陛下,您知道她在仙云坊丢了半条命,小人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姜公公在一旁拼命给凤嬷嬷使眼色,可她就跟没看到似的。 天元帝被她一语噎住,心里暗骂陆远沾那个蠢货,私自找秦轻尘麻烦,惹下祸事,最后帐却算在他头上。 “那是个误会。” “陛下,当年您误入奸人设下的杀阵,若不是我家小姐路过,替您破阵续命,您怕是没机会在这儿说‘误会’二字。如今,您的宠臣,布下杀阵,欲杀她的女儿,您竟说那是误会。” 一旁捧着茶盏浅酌的兰贵妃,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原来,凤舞救过天元帝性命,他们的羁绊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朕的暗探回报,说那只是个迷阵,并不能伤人性命。忠勇侯与我六弟素来不合,朕以为他是为了出口气,才做出那等下作事儿。” “迷阵,能要人半条性命。陛下会信,小人不信。” 被怼得无话可说的天元帝,心头浮上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的暗探与他的宠臣,定然有一个撒了谎。或者说他们联合起来,一起撒了慌。 无论是哪一种,都该死! 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现在竟然有人敢公然扯谎,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老皇帝此刻心间的滋味,算不上好。 “嬷嬷,轻尘呢?”好听的男音,从后厢房传来。 姜公公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帝师大人。” 凤浥突然出现,本就冷到极致的场面,更冷了,姜公公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廊柱边。 银色衣袍,银色髮带,凤浥捂着额头,缓步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面有倦色,似乎没有睡好。 “帝师大人,安好。”兰贵妃放下茶盏,起身问候。 自从识破佳玉公主名为娥皇女英,实为抢夺凤浥的阴谋,天元帝就食不知味,一大早带着兰贵妃,前来探望秦轻尘,就是想让兰贵妃劝劝她,不要与凤浥闹得太僵。如今,她的婚事可是事关国运的,不能任性。 第198页 谁知,人没见着,还被她的奶妈婆子损了一顿。凤浥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天元帝先将忠勇侯的事儿放到一边,打起精神应付凤浥要紧。 他掩去身上的戾气,招唿凤浥,“帝师,请坐。” 凤浥见天元帝和兰贵妃在,先是愣了一下,后又欠了欠身,算是见礼。 天元帝也不与他计较,拿出笑脸,“帝师,为国事操劳,辛苦了。” 凤浥躬身谢过,应了他的奉承。前些日子,六部主事先后出事,内阁乱作一团,丞相司马彦上书,请天元帝派帝师相助,促进新旧更替,以稳住朝局。 闲了多年的凤浥,就这样被丞相抓了壮丁。 奇才就是奇才,有他相助,新上任的六部尚书,与天元帝心中的人选不谋而合,一团乱麻的朝局,很快拨云见日。 冷脸的凤嬷嬷,突然起身,走到凤浥旁,问道:“小浥,你额头怎么伤了?” 凤浥的武功,天元帝是见识过的,他怎么会受伤,除非是秦轻尘动的手,想到这里,他唿吸一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115章 轻尘得胜 凤浥移开手,露出红肿的额头。 “昨晚,陪她练琴,偶然提到佳玉公主,就...” 凤浥的话点到为止,在场所有的人,心里的那根弦,都嘎嘣一声脆响。 “我晕到现在刚醒,想着时间有些紧,就赶过来,陪她练琴。”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天元帝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兰贵妃忙着给他顺气儿,姜公公又往后挪了挪,这种时候,没有存在感,胜过一切。 凤嬷嬷听后,心疼得不行,找来药箱,亲自给他上药,“小浥,等轻尘回来,我一定好好训她,她就是性子急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凤浥听后,就要往外跑,被凤嬷嬷一把拉住,“别去,让她吃些苦头。” 天元帝算是听明白了,秦轻尘为佳玉公主的事儿,将凤浥砸晕后,又负气出走,至今未归。 也是,她连公主印信和天甲军兵符都敢扔给他,掉头就走,她还有啥不敢干。 想着想着,天元帝也觉得凤嬷嬷做得对,这丫头不能惯,再惯不得上房揭瓦。 “帝师,难得有空,不如陪朕对弈一局,那丫头,出去疯累了,自然会回来的。”天元帝招唿凤浥过来下棋。 凤浥面露难色,“陛下,轻尘可能去找佳玉公主了,对方身份特殊,我是怕弄巧成拙,影响两国邦交。” 凤浥的话,如平地起惊雷。 天元帝一下子站起来,“快,去寻人。”说完眼前一黑,栽倒回座位,大口喘着气。 姜公公带着圣谕,冲出门外,对禁军统领萧锐说道:“陛下有旨,去寻荣华公主。” 萧锐一头雾水,问道:“姜公公,要怎么个找法?” 姜公公想了想,“去南坤国行宫,低调些。” 萧锐道谢后,打了几个手势,门外的禁军分出一半,跟着他离开。 有了目标,萧锐竟赶在宁王府人前面到了南坤国行宫。关了数日的大门,此刻大开,守门的人看到他们,脸色蓦地变了。 “在下禁军统领萧锐,奉吾皇旨意,前来接轻尘公主。”姜公公的话没头没尾,萧锐只能试着要人。 “打,打起来了。” 今日一早,秦轻尘一人,单枪匹马,前来叫门,要与佳玉公主一较高下。 人进去几个时辰了,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谁跟谁打起来了?”萧锐将守门人提留起来,问道。 守门人一脸煞白,结巴地说道:“是公主,公主跟公主打起来了。” 近日,‘娥皇女英’传遍街头弄巷,萧锐一下子明白过来,将守门人甩开,独自沖了进去。 半道,却被青禾拦了下来,“这位大叔,我家小姐打架,不喜欢别人插手。” 这种关头,大统领哪有闲工夫与她磨牙,直接出手将人甩出去好远。 谁知,他没走几步,青禾又倒挂在房檐下,将他拦住,“大叔,小姐说陛下要是不怕别国拐跑帝师,就尽管来捣乱。” 萧锐愣住,问道:“你是荣华公主的人?” “正是,我是新上任的女史,青禾。”青禾傲娇地扬起下巴。 萧锐没有闲工夫跟她磨牙,当即出拳,攻击她的下盘,小丫头收腿,跳回地面,躲过他的攻击,撅着嘴巴说道:“大叔,你的拳法力量过大,速度跟不上哦!” 大内第一高手萧锐,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无故戏弄。要不是皇命在身,他真想好好替她家主子教训她一顿。 绕开这只拦路猫,萧锐向校场奔去。 这次,青禾没有阻拦,看着萧锐跑远,她摊开手说道:“小姐,我拦过哦,对手太强,您可不能怨我。” 说完就笑嘻嘻地喊道:“大叔,等等我。” 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热闹了。 南坤国行宫校场 秦轻尘与佳玉,遥遥相对。 “百闻不如一见,荣华公主,真绝色也!”佳玉这话,说的不情不愿,但她承认,秦轻尘确实长的不赖,自视甚高的她,也只能望云兴嘆。 第199页 “南坤国花,诚如其名,美哉!今日得见,甚幸。”夸人,秦轻尘在行,还是真心实意的夸。 两人于寒风中枯站几个时辰,以互夸开始了这场较量。 青禾将萧锐往旁边推了推,兴奋地说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好戏刚开场。” 萧锐看了看身旁眼睛发亮的小姑娘,心想这种活宝是怎么通过层层选拔,当上女史的? 都说是活宝,当然是供着养啊! 秦轻尘老远就看到青禾用手遮着脸,跟在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身后,蹑手蹑脚进来。画面太美,没眼看啊! 佳玉本以为秦轻尘气势汹汹而来,定然会拿出正宫的架势,对她夹枪带棒一顿羞辱。谁曾想,她会夸她,心里一时吃不准,秦轻尘到底何意? “公主谬赞,佳玉愧不敢当。” 秦轻尘将视线从青禾与萧锐身上抽离,看向惺惺作态的佳玉,“本宫阅美无数,公主不必谦虚。” 佳玉听后,心中更是忐忑,她甚至开始希冀,秦轻尘此来是给她立规矩的,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有可能嫁给凤浥。 “多谢姐姐夸赞。”佳玉试探着说道。 谁知,秦轻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公主,美则美矣,就是这记性好像不太好,您好像比我年长一岁呢!” “我,我...”佳玉语噎,心碎一地。 “再说,我父母早殇,这辈子是不会有妹妹的,除非...” “除非什么?”佳玉抢着问道。 这么心急,看来是真喜欢凤浥。本以为她是为了南坤能在乱世中立足,才哭着喊着要嫁给凤浥,现下一看,她是真的心悦凤浥。 死凤浥,等姑奶奶收拾完这朵烂桃花,再回去找你算帐。 “除非我认的妹妹,才有资格喊我姐姐。比如,前日被你派人剿杀的花颜,就是我认的妹妹。” 佳玉听后,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小脸儿比纸还要白。 “公主今日来,是要...” “当然是挑战,顺便替我妹妹讨个公道。”秦轻尘举起剑,横在身前,“人都会嚮往美好的事物,公主心悦凤浥,我理解。但是,你无故伤害我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面对秦轻尘的滔天怒意,佳玉捏紧手中的剑,心里扑通直跳。秦轻尘身份尊贵,她此行又事出有因,她除了独自迎战,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比试可以,你若输了,要许我嫁给帝师。”佳玉咬牙,说出藏在心中的话。 秦轻尘斜睨她一眼,冷声道:“公主,我夸你一声美,你还真当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佳玉瑟缩一下,咬着唇,没有开口。 “凤浥,是一个人,不是筹码。就算是我,也没资格拿他作赌注,你又算哪根葱?” 凤浥曾说过,秦轻尘真要让谁死,无需靠武力,靠嘴足矣。此刻,佳玉被她怼得,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可秦轻尘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她,话锋一转,“再说,就算你赢了我,凤浥也不可能娶你。何况,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蓄着内力的剑,蓦地出鞘,寒光一闪,佳玉公主手中的佩剑,啪的掉地,人往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秦轻尘,完胜。 青禾高兴坏了,转过身子,强行与萧锐击掌庆贺。 “嘘。”萧锐竖起食指。 不过寥寥数语,秦轻尘先是欲擒故纵,再请君入瓮,最后瓮中捉鳖,一步一步,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再出其不意,击败对手。 不光青禾,萧锐对秦轻尘也是大写的嘆服。 “公主殿下,属下奉陛下谕令,请您回府。”萧锐走向校场,背对佳玉公主,向秦轻尘作揖。 秦轻尘点了点头,将剑鞘竖在地上,双手撑在剑鞘之上,挑眉看向佳玉,说道:“公主,还比吗?” 输得一塌煳涂,还怎么比!佳玉怨恨地瞪了秦轻尘一眼,气唿唿地离开。 秦轻尘收回剑,扔给青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没正式动手,但在这寒风中枯站几这么久,早就累的不行。 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秦轻尘转身,见青禾耍无赖,拦着萧锐,不让他上前,大声咳嗽几声。 青禾乖巧地让出道儿来。 片刻之后,他们出了校场。佳玉公主赶出来的护卫,全部围在外面,一个个要吃人的模样。 萧锐正了正脸色,上前给秦轻尘开路。三人气场全开,总算是安全出了南坤国行宫。 一个禁军跑过来,跟萧锐耳语一番。 秦轻尘见萧锐脸色骤变,心里一紧,问道:“萧大统领,怎么了?” “陛下龙体欠安,已从宁王府起驾回宫。卑职要赶过去护卫,请公主见谅。” 秦轻尘准了,萧锐打马先行离开。 “青禾,你家主子干了什么,竟然将陛下气的龙体欠安,速速回宫。” 青禾:“......” 属下不知道,属下也不敢知道。青禾心里的苦,无人可说。 宁王府的人,将金陵翻了一遍,总算找到秦轻尘的人。李叔老远就喊:“大小姐,我的祖宗,总算找到你了。” 第200页 路人纷纷驻足,看向秦轻尘这边。 “青禾,快走。” 第116章 玉佩来歷 李叔气喘吁吁地冲出路人的包围,秦轻尘与青禾早跑得没影。 “哎,人老了,跑不过了!”李叔半蹲下来,用手垂腿,“罢了,回吧!” 李叔不是怨秦轻尘,而是感嘆自己老了,追不上胡闹的孩子了。她没带面纱,出现在闹市多有不便,尽快离开是对的,李叔向来护短,自己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其实,秦轻尘不是看见李叔才跑的,而是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对街屋顶的凤浥,但她今天特别不想见他。 可不想见,不代表就能不见。 马跑得再快,也没有凤浥的动作快。熟悉的碧莲香气,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赫然端坐在某人的怀里。 青禾见到凤浥,就跟老鼠见到猫,早就熘没影了。 秦轻尘撇过脸去,表示不想跟他讲话。虽说这佳玉公主不是他主动招惹的,但这笔帐秦轻尘还是要记在他的头上。还没过门,就要提刀去会情敌,任谁都不会心情好。 凤浥也知趣,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就没再说过话。 两人来到一座古朴的院子,凤浥抱着秦轻尘下马,径直进了暖阁。 解开她的披风,将她的手放在手心,慢慢搓暖和后,还是捨不得放手,就那样一直握着。 秦轻尘暗中使劲儿,没能抽出来,斜眼挖了他一眼,凤浥偏不理会,还回了他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 秦轻尘无语望天,谁来收了这妖孽。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小姐,这边请,我家主人在里面等您。” 秦轻尘放弃与凤浥的较量,看向纱帘外面,一位佳人,跟在易容的德叔身后,进了暖阁。 佳人虽然带着面纱,但秦轻尘还是一眼认出,此女正是当朝太子妃萧氏。 “她来天书阁作甚?”秦轻尘用唇语,无声地问凤浥。 凤浥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这种纱帘是特制的,秦轻尘在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但外面的人,看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萧氏出宫不易,时间很紧,不能耽搁,直接开门见山,道:“听闻天书阁能鉴天下之宝,我有一物事,想请阁主帮忙看一下。” 凤浥回道:“好。” 不知凤浥怎么做到的,他的声音完全变了,秦轻尘很是惊奇。 萧氏从袖中拿出太子的玉佩,交给德叔,请他转呈。 凤浥腾出一只手,就着德叔的手,在玉佩上缓缓拂过,玉佩上的纹路动起来,形成许多光斑,光斑渐渐向中间聚集,最后形成了一个字。 德叔将带字的玉佩,交还给萧氏,只见她先是震惊,后是痛苦,最后强压下一切,恢復淡然的样子。 “明。” “明”跟如今的“秦”一样,曾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存在。 这片大陆,曾是“明”姓家族统治的。 “这块玉出自南坤国兰家,是前朝文帝明祁峰为皇后打造的‘星语’系列中的一块,此玉佩只传嫡子。”凤浥给出了解释。 萧氏听后,攥着玉佩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极力克制心中的波涛汹涌,“多谢,这是酬劳。” 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两颗圆润的东珠。 德叔接过东珠,带着萧氏离开。 “什么情况,她怎么会有前朝皇室之物?” 今日所见太过劲爆,秦轻尘早就将跟凤浥置气的事儿抛诸脑后。 “轻点儿,你把它掰断,大婚的时候,小心没人抱你上轿。” 秦轻尘这才松开他的胳膊,轻嗤道:“又想讹我,你自残吓唬陛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凤浥扶着胳膊,软软地说道:“我可没自残,是卓远打的。” 卓远听后不淡定了,“小主子,是主子逼我的。” 秦轻尘听后,在他额头伤处拍了一下,“卓远,这不怪你,是某些人欠打。” 她这一拍,可是下了死手的,凤浥疼得脸部变形,“姑奶奶,你也下的去手。”乍眼一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凌虐美。 秦轻尘摸完他的脸,触感不错,最后挑着他的下巴,勾起嘴角,绽放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没事儿,就算你毁容了,我也不嫌弃你。” “多谢夫人不嫌弃。”凤浥低头,顺势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却很勾人。 秦轻尘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本能地抽回发烫的手。她可不敢上赶着作死,再这样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说正事,萧氏手上怎么会有前朝皇室之物?”秦轻尘看得很清楚,萧氏见到玉佩上的“明”,先是震惊,后是痛苦,震惊可以理解,但是痛苦,又要怎么解释。 凤浥眯眼回忆了半晌,说道:“我若没记错,这块玉佩是太子的。” 秦轻尘迅速在脑子里搜寻与太子的几次会面,虽然有些模煳,但太子确实一直戴着一块白玉,是不是萧氏这一块,她也不太敢确定。 “太子随身佩戴前朝皇室之物,不太可能吧!”秦轻尘反驳道。 第201页 天元帝生性多疑,太子一直活得战战兢兢,不会这么大意的。 “这块玉至今已逾五百年,就算是现今的兰家人,也未必识得。依我看,太子是不清楚它的来歷的。”要不是当年秦轻尘失忆,不再搭理凤浥,他也没空,一心扑在天书阁上,整理天下奇宝,今日,就不会认识这块玉。 秦轻尘认同这话,继续分析道:“太子一直佩戴着这块玉佩,说明这块玉佩对他很重要。太子生母早殇,一直养在陆皇后膝下,但陆皇后与他并不亲近。缺爱的孩子,对母亲会有特别的情感,这块玉佩很有可能是他生母的遗物。” “我们能想到的,萧氏定然也会想到。你说,她现在会去哪儿?” “天牢。” 凤浥摸了摸秦轻尘的脑袋,“真聪明。” 最近,凤浥动不动就一脸慈祥地摸她的脑袋,秦轻尘被脑中跳出来的慈祥二字吓到,她不会是把她当做雪狐吧! 算了,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雪狐就雪狐吧! 一路胡思乱想,等她醒过神来,人已经到了天牢内,他们隐在李元清对过牢房的阴影处,正好看到萧氏的背影。 “舅舅,安好。”萧氏对李元清很客气。 李元清因参与垄断京城药材和剋扣东山军机大营士兵的入冬经费两项罪名,被天元帝罢去户部尚书的头衔,扔进天牢之中。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说实话,李元清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舒坦,除了对未来的担忧,更多的是心寒。太子为了自己的地位,不但没有替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倒打一耙,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推到他的头上。 所以,太子妃萧氏出现在这里,李元清是震惊的。 “区区阶下囚,不敢当。”李元清背过身去,不想打理萧氏。 李元清落难后,太子的做法,萧氏甚为不耻。李元清给她摆脸色,萧氏理解,并不生气,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出现在李元清面前。 “太子的心性,舅舅应该比我清楚,又何苦与他置气。” 萧氏这话没错,太子外强中干,最是怕事,他这个当舅舅的清楚的很。可他是太子的亲舅舅,就算再怕事,也不该落井下石。李元清想想,都气得发抖。 撇过头,哼了一声。 萧氏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等着他自己平復完心情,才继续说道:“舅舅对太子寄予厚望,并不遗余力助他稳固地位,这些太子都记在心上,只是这次事发突然,他乱了阵脚,加上有人从中作梗,他才怠慢了舅舅,本宫代他向您请罪。” 萧氏自从嫁给太子,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堪称完美。因为她的缘故,天元帝都对太子高看了几分。 李元清一直都很欣赏萧氏,当下,也不好再将太子的过错,强加到她的头上,遂脾气软了下来,问道:“不知太子妃,来见老夫,所谓何事?” 萧氏从袖中,掏出太子的玉佩,说道:“舅舅,您可识得这个?” 李元清当然识得这快玉佩,这是他妹妹李玉的遗物,太子自小戴在身上。 “太子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萧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挣扎半天,缓缓开口道:“具体原因,恕我不能奉告,但请一定要据实相告,就算是为了太子和你我的家族。” 太子妃神情凝重,失了往日的淡定,李元清感觉后背发凉,心中莫名慌乱起来。 “这块玉佩,是我妹妹的遗物,她从何而来,我也不清楚。” 萧氏见李元清目光闪烁,心知他还有所保留,决定再进一步。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些水在桌上,纤细的手指,就着茶水,在破烂的桌上写了一个“明”字。 李元清蓦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氏。萧氏什么也没说,用衣袖拂去桌上的水渍,点了点头。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李玉临死前一直拽在手中的玉佩,竟是前朝皇室之物。李元清先是不敢相信,后又想到些什么,身子激烈地颤抖起来。 “舅舅,不管您相不相信,太子曾想过要替您求情,只是后来,出了一些意外。”萧氏不急不慢地说道。 李元清拼命克制,这才稳住手脚,“什么意外?” “有人不希望你出去。” 萧氏没有明言,但李元清还是懂了。应王已倒,睿王刚起,太子的势力如日中天,又有谁希望他倒台呢? 除了忠勇侯陆远沾还有谁。他一倒,太子还不是任由陆远沾摆布。 李元清心想,陆远沾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遂说道:“这块玉佩是忠勇侯陆远沾送给我妹妹的定情信物。” 平地惊雷!此语一出,不光是萧氏,连听墙角的秦轻尘和凤浥都给吓了一跳。 第117章 太子生母 忠勇侯陆远沾是前朝后人,秦轻尘与凤浥对看一眼,两人都在艰难地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 李元清回忆道: 李玉在嫁入皇宫前,与忠勇侯陆远沾有一段情,年轻人的爱恋,一旦燃起来,就如野火燎原,不可收拾。两个年轻人,瞒着长辈,互许终身。可后来在一次宴会上,皇三子讯王秦永临对李玉一见倾心,求先帝赐婚。巍巍皇权,岂是李家这样的书香人家,敢于违逆的。就这样,李玉与其他几位闺秀,成了如今天元帝的妃子。 第202页 萧氏听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李元清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地,“太子妃,您一定要救救太子。陆远沾所图,他担不起。” 阴谋,李元清明白,这从头到位都是个阴谋。 李玉,是当年的金陵之花。出生高贵,性情温婉,才情卓绝,这样的女子,註定要嫁入皇家,而陆远沾,一介武夫,却胆敢招惹她,这不是阴谋,又是什么。 他先利用李玉,接近当时的讯王秦永临,助他荣登大宝,成了一品军候,再利用李玉的儿子,将这万里河山,控制在手中。 若他真是前朝后人,那太子就算登上那至高之位,也会被他无情拿下,成为他改朝换代的垫脚石。 李元清恨啊!太子的资质,本就难堪大任,是他为了家族的荣耀,一步一步,将他推到如今的地步。 “太子妃,求您,一定要救救太子!”萧氏现在是李元清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萧氏聪慧,李元清反应如此强烈,她大体能猜到其中的一些厉害关系。因过度震惊,此刻脑子里嗡嗡作响,任由他扯着她的胳膊。 哐当,有人来了。 几人俱是一惊,凤浥将秦轻尘揽入怀中,为了不被发现,秦轻尘配合地往他身上贴紧,隔着温热的胸膛,能够感受到他渐渐加速的心跳,震得她心头髮麻。凤浥鼻尖的热气,在她耳垂边盘旋,又痒又酥。 秦轻尘被凤浥撩拨地心痒难耐,却只能生生忍着,这滋味,太销.魂。 萧氏听到声响后,回过神来,转眼之间,她又是那个端庄温婉的太子妃,不紧不慢打开一旁的食盒,说道:“舅舅,这些点心,您尝尝。” 李元清混迹官场多年,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他坐回床铺边,冷着脸,一言不发,并不接受萧氏的示好。 太子妃并不在意,站在一边,等着来人。 “妹妹。”一声低沉的男音传来。 萧氏听到声音,心慢慢落地,唤了一声,“哥哥。” 萧锐从宫中当值回来,路过天牢,偶然看到一辆马车,跟萧氏在娘家时用的马车很像,一时好奇,就跟牢头打听,没想到萧氏真在里面。 “李大人。”萧锐拱手给李元清行礼。 李元清见来人是萧锐,也松了一口气,回礼道:“萧大统领。” 萧锐看着一动没动的糕点,心中替妹妹不值。太子惹下的祸事,凭什么要她来热脸贴冷屁.股。 “哥,我们走。”萧氏拜别李元清,拉着萧锐离开。 李元清看着萧氏离开的背影,卸下强硬的面具,瘫软在木板床上。他的心很乱,但如今繁杂的时局,又岂是他一个阶下囚能够扭转的,只求上天庇佑,太子能躲过这一劫,李家能躲过这一劫,天元能躲过这一劫。 凤浥看完热闹,捞起怀里软成一滩泥的秦轻尘,在她耳边摩挲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回连马都省了,凤浥带着秦轻尘出了天牢,飞跃金陵上空,去了皇宫的帝师殿。 自从凤浥在外建府,这里一直空着,加上地处偏僻,飞了一路,一个人都没遇到。这地方,比冷宫还要清净,真适合修身养性。 三层镂空大殿,墙壁上布满一层一层的书架,里面整齐排列着各式书籍,秦轻尘知道凤浥逼格高,还是挺吃惊的,“你有几个藏书阁?” 凤浥忙着找东西,随口答道:“就一个,这些是老帝师留下的。” 秦轻尘随手翻开一本,是记录宫女的档案,每一位宫女的生平,都记载得特别详细,老帝师为了天元的未来,还真是事无巨细,啥都不放过。 “找到了,咦,怎么被人撕了!” 凤浥翻倒被撕的那页,好看的眉眼拢起,眸中尽是失望。 秦轻尘接过她手中的书,前后一顿翻,除了太子生母李玉的生平被撕,别的宫妃都在,“不急,还有线索。” 秦轻尘说完,就拿出她先前翻的一本《宫廷杂闻》,“正史被撕,不如看看野史。” 凤浥点着她的额头,说道:“小机灵鬼。” 说完,就凑过头来,与她一起翻看,不看还好,一看两人的脸都烧得跟火一样,凤浥扑通一声合上书本,可里面的画面,还是嗖嗖地往他脑子里窜,那些小人的脑袋,还会自动换成了秦轻尘。 画面太美,不能想。 秦轻尘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用手使劲扇着发烫的脸,找着话题,强行转移注意力。 “凤浥,你说忠勇侯三番五次要杀我,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他自己?” “哈...”凤浥将手上的烫手山芋扔出去好远,心里松快了许多,“你说什么?” “我说忠勇侯为什么要杀我?” 凤浥想都没想,回道:“因为你手上有天甲军,不论他图什么,你都是他最大的阻碍,所以他必须要杀你。” 当局者迷,秦轻尘一直将自己困在夺嫡的困局中,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忠勇侯这只黄雀,才是最清醒的人。 “帝师殿的这间藏书阁,可谓与世隔绝,他都能将这里关于李玉的记载处理干净,别的地方也不会例外。要不是萧氏拿着玉佩找上李元清,这个秘密就永远尘封了。”秦轻尘有些气馁,重重嘆了一口气,“我曾自负才智超群,能算尽天下事,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第203页 凤浥轻轻地抱了抱她,“尘儿,不要妄自菲薄。你没有看透忠勇侯,他又何尝看透过你。他想要杀你,纯粹是因为你手上有五十万天甲军,论谋略,他不是你的对手。” “谢谢。”秦轻尘伸手揽住他的腰肢,头埋在他的胸前,软软地说道:“哥哥,还记得我们在日月棋局中遇到的那位老者吗?” 久违的一声哥哥,凤浥心都要化了,将人往怀里抱紧一些,“当然记得。那位老者还给我们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的家族世代嫡子都是双生子,一明一暗延续着家族的使命。养在明处的那位养尊处优,活得潇洒恣意,享受着家族的光与明;而养在暗处的那个却整日处在刀锋剑雨里,舔血过活,背负着家族的暗与黑。起先,家族是一方霸主,威震四方。代表光明的日和背负黑暗的月还能遵守祖顺,兄友弟恭,携手共进。百年以后,那一代的月痛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开始觊觎日的地位,因为日对月绝对的信任,月轻而易举将日软禁,靠着神似的长相代替日,登上至尊之位。但日和月作为双生子,因为使命不同,所以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同,格局相差甚远。背负黑暗的月心狠手辣,偏执冷血,夺得至尊之位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久就将百年基业毁之殆尽。”秦轻尘准确地回忆出老者的故事。 突然,她眼睛一亮,“哥哥,这世间至尊之位只有一个,老者的家族会不会就是前朝的皇室?” “日和月二字,合起来正好是明,还真有这种可能。” “我们去找前朝的典籍,总能找到一些线索的。”秦轻尘拉着凤浥,要去天禄阁查阅前朝宫廷档案。 凤浥拉住她的手,对她摇头。 “三百年前,前朝因□□灭国,百姓对皇室痛恨至极,一把火将皇宫和官府烧个精光。正史尽毁,找不到的。” “那要怎么办?” “太子妃,会给我们答案的。萧家跟司马家一样,都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我想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对一块玉佩感兴趣的。” 被凤浥提到的太子妃萧氏,与禁军统领萧锐离开天牢后,一起回了萧家。 萧太师身体不好,这些年都是半退隐状态。见儿子带着女儿匆匆而归,忙屏退左右,将人迎了进来。 “父亲,你让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一些线索。”说完,拿出太子的那块玉佩,递给头髮日益花白的父亲。 萧太师见女儿一脸倦容,心疼地不行,“坐下来,慢慢说。”。 “太子的这块玉佩,确实与前朝皇室有关,是忠勇侯陆远沾送给太子生母李玉的定情信物。” 萧太师听后,眸色渐暗。 “天书阁阁主说此玉只传明家嫡子,但距今时间太久,也有可能早就流落在外,偶然被陆远沾得到。” 萧太师将玉紧紧地攥在手心,道:“抢来的江山崩塌,抢来的龙佩,又怎么会轻易丢弃。” “父亲。”向来平和的父亲,突然发怒,萧氏很是担忧。 萧太师将玉佩还给萧氏,并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第118章 萧氏受惊 天元王朝之前,离王朝是这片大陆的霸主,离王朝的皇族姓明,萧家是明家的守护家族。萧家歷代家主都会将家族最聪慧的孩子,送进皇宫,陪着皇室继承人读书识字,长大后辅佐继承人执掌江山。 靠着这份情谊,明家信任萧家,萧家忠于明家,离王朝安稳度过了几百个春秋。 可安稳的尽头,是皇帝突然性情大变,因几句口角,先将陪伴他长大的萧家人五马分尸,再将萧家满门全灭。 萧家有一个小公子身体不好,自出生后就秘密养在天灵寺,这才躲过一劫。这位小公子后来查到,皇帝竟是冒牌的。他是皇帝的孪生弟弟,不但谋夺哥哥的江山,而且屠戮哥哥的忠臣良将。 原来,明家的歷代继承人都是双生子中的哥哥,代号“日”,主天地光明,而双生子中的弟弟,代号“月”,主阴暗杀戮。 一个暗沟里长大的鼻涕虫,怎么可能领导一个国家走向光明。不久,离王朝就被这位孪生弟弟毁了。 不过,他练就一身极其阴毒的武功,萧家的小公子终其一生都没能将其杀死,临终时,留下遗言,子孙后代,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将明家的这个臭虫杀死。自此,萧家与这位假皇帝的血海深仇一直延续了数百年。 听了这段过往,太子妃萧氏和哥哥萧锐对视一眼,“孩儿,谨遵先祖遗命。” 萧太师满意的点头,他的一双儿女,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龙凤,这场追逐了几百年的游戏,也该结局了。 藏在屋顶的秦轻尘和凤浥,将萧太师的话一字不落听清楚后,两人快速离开萧府。 而太子妃萧氏,则由长兄萧锐护送进宫。在宫门口,二人见到了忠勇侯府的马车。询问守门士兵得知,忠勇侯去了东宫。 萧氏将萧锐先回去,径直去了太子寝殿。 侍女采儿迎上来,“太子妃。” “可有人来过?” “不曾,忠勇侯在前厅喝茶,要见太子。” “我知道了,你去将侯爷请来,就说太子醒了。” 第204页 采儿出去后,萧氏将太子的玉佩,放回他的枕边,再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小瓶,让太子闻过味道后,小心收起。 昏睡的太子悠悠醒来,嘴里喊着:“给我酒,我还要喝。” 萧氏将人扶起,柔声说道:“殿下,酒多伤身,您不能再喝了。” 太子推开萧氏,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晃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壶,竖起来往嘴里直倒,萧氏上前去抢,两人为了酒壶,纠缠在一起,混乱中,酒壶飞向门边。 就在此刻,采儿领着忠勇侯进来,看到飞过来的酒壶,吓得尖叫一声。 忠勇侯衣袖一扫,酒壶改变方向,砸向门框上,碎成无数碎片,酒洒得到处都是。 “你来做什么?你也去投靠睿王啊!”太子手指着陆远沾的方向,身子控制不住地晃悠。 忠勇侯沉着脸,站在原地未动。 “采儿,你先下去。”萧氏将采儿打发走,拽住太子,将人拖回床边,用力按住,让他坐好。 转过身来,对忠勇侯说道:“侯爷,太子最近心情不好,您别生气。” 陆远沾看了一眼狼狈的萧氏,脸色更黑,“太子,你最近太过放纵了!” “我放纵,与你何干?”说完随手拿起枕边的玉佩,砸向陆远沾。 眼看着玉佩就要跟酒壶一个下场,萧氏尖叫出声:“太子,不可。”扑上去,想要接住玉佩。 太子的臂力,岂是她能抗衡的,玉佩从她手边飞过,撞向前方的墙面,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 谁知,忠勇侯手一勾,玉佩转了个弯儿,落回他的手心。 “混帐!”噼啪一声,太子被忠勇侯打了一巴掌,栽倒回床上。 萧氏捂着嘴巴,看着怒意滔天的陆远沾,身子先是颤慄,后因惊吓过度,晕死过去。 “全是废物!” 陆远沾黑着脸,甩袖离开。 昏迷不醒的萧氏被人送回寝殿,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甜,第二日醒来时,神清气爽。采儿端着水进来,待她洗刷完毕,在她耳边说道:“太子院中的松柏树,今早全都枯死了。” 萧氏描眉的手,稍稍一顿,很快恢復正常,“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采儿回道:“前些日给忠勇侯请脉的几位太医,我都问过,他们说侯爷伤重,内力尽失。” “内力尽失,对与练武之人,可是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痛,难怪侯爷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好好约束下人,别让他们乱嚼舌根,以免坏了太子与侯爷的关系。至于院子中的那些树,就说是白蚁过度啃食的结果,拖到后山烧了。” “是,娘娘。” “还有,别忘了给太子送醒酒汤。” 采儿替自家主子不值,怎么嫁了那么个窝囊废。昨日,忠勇侯走后,太子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喝,后院那几个骚蹄子,不但不拦着,还上赶着往床上爬,一夜喧闹。 待采儿走后,萧氏放下手中的粉黛,看着铜镜中柔弱的美人,眼中冷意直流,“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恢復武功;怒意所到之处,树木不生。练就这等阴毒功夫,又有前朝龙佩在手。陆侯爷,久违!” 萧氏用过早膳后,跟往常一样,去给陆皇后侍药。 陆皇后病倒后,为表孝心,太子亲自前去侍药。可陆皇后清醒一些后,突然性情大变,不是摔碗,就是摔杯,极尽所能,羞辱太子。 先前,户部尚书李元清失势,秦瑞言上位,太子本就心情不好。皇后的冷暴力成了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消沉后,太子妃萧氏接替他,每日去皇后宫中侍药,照顾皇后饮食。与太子的玻璃心不同,萧氏的心理素质过硬,任凭陆皇后摔碗,还是摔碟,她都能面不改色,尽心尽力照应皇后。 长此以往,皇后倦了,就随她去了。 冬日的皇宫,一地莹白。 萧氏今日罩了一件鲜红色的大氅,走在雪地上,如一朵移动的烈焰。 突然,一个黑影跌到她的跟前,引路的宫人的尖叫,被萧氏及时制止。 来人将自己罩在一件黑色的外衫里,苍老的声音,说道:“娘娘,小人有要事禀告。” 萧氏打量了一眼来人,枯瘦的手,满是老茧,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期盼,想必是个长期从事苦力的可怜人。 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萧氏自从嫁入皇家,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一直谨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从不多事。今日,她却鬼使神差地将宫人赶走,管了一回闲事。 萧氏见对方年事已高,唤了对方一声“嬷嬷,请说”。 来人磕了一个头,转身就走。 萧氏盯着远去的背影,略加思索后,抬脚跟上。 老嬷嬷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与萧氏始终隔着一些距离,不急不慢地引路。 寒风瑟瑟,萧氏不时紧一下大氅的肩带,拉一下罩在头上的帽子,放眼望去,枯草丛生,屋舍破败,原来皇宫中还有这等荒凉之地。 大概一炷香后,引路的嬷嬷推开一扇破烂的门,吱呀的声音,打破一地寂静。 里面传来一阵咳嗽,“魏嬷嬷,是你吗?”,又是一阵咳嗽。 第205页 “是我。”魏嬷嬷应答后,小跑着进去。 里面的光线很暗,萧氏站在门外,什么也看不清。这扇破落的门,隔着一个世界。她清醒的知道,里面是她从未涉及的世界,冰冷而残酷。 但她没有犹豫,抬脚走进这间充满不明气味的房间。 魏嬷嬷翻箱倒柜,找出一支燃了近半的蜡烛,小心翼翼地装在烛台上,一只手罩着风,用嘴咬开火折盖,火苗窜出,护着火苗,点上蜡烛。 微弱的火光,照亮这片天地。 萧氏这才看清屋内的情形,没有窗纸,窗棂的破洞,只能用旧衣服挡着,唿啸的寒风,将旧衣吹得鼓鼓囊囊;偌大的房间,除了东拼西凑出来的一桌一椅,还有几个破箱子;没有炭,魏嬷嬷捡了一些枯枝,堆在房间的角落里,用来烧了取暖。 而这破屋的主人,此刻倚在床头,捂着胸口拼命咳嗽。 身体不适,加上营养不良,妇人的脸色蜡黄,曾经凌厉的双眼,现在浑浊不堪,乌黑的头髮,又黄又枯。 不过,魏嬷嬷是位衷心的僕人,落难的魏妃穿戴整齐,并没有披头散髮,不像人样。 魏嬷嬷找来一块干净的抹布,将仅有的一张板凳擦了又擦,侷促地看着萧氏,想请她坐,又开不了口。 萧氏掀开头上的毡帽,对她笑了笑,掀开裙角,坐到板凳上,并将握在手中的纸包放在破桌上,“这里有一些补品,你熬些汤给娘娘补补身子。” 这些补品,本是带去皇后宫中的。萧氏见了瘦弱的魏妃,当即改变注意,将补品赠给魏妃。 与其锦上添花惹人嫌,不如雪中送炭慰人心。 魏嬷嬷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手刚要触碰到纸包时,又突然弹回去,两只手交叉握着,手指绞在一起。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萧氏,温声说道:“我不会害娘娘的。” 在这世人仰望的皇宫,无论你曾处在怎样的高处,一朝被打入冷宫,处境将是云泥之别。魏妃这这儿受过怎样的苦,萧氏多少能猜到一些。 第119章 陈年秘辛 魏嬷嬷听后,不再扭捏,取了桌上的牛皮纸包,倒出一些,放在小汤锅里,加上水浸泡。 “这是太子的媳妇?”终于咳完的魏妃,认出萧氏,“你怎么来了,我一个废妃,早死晚死,没区别的。” 萧氏并不在意魏妃的揶揄,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一如从前。 魏妃有些意外,浑浊的双眼盯着萧氏,良久,嘆息道:“你嫁给太子,亏了!” “娘娘。”魏嬷嬷怕她说话惹恼萧氏,忙出声打断。 “人老了,尽说些浑话,你别在意。” 魏妃的话,虽然难听,但确是实话。嫁给太子,并非萧氏所愿,皇命难为,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既然都要嫁,那就欢欢喜喜地嫁。因为不爱,所以太子做些浑事,她大多睁只眼闭只眼,落个清净。 同为金丝雀,萧氏比魏妃幸运,她无求,故而无忧。 “娘娘是好意,我懂。” 萧氏暖心的回答,给犹疑不决的魏嬷嬷吃下一颗定心丸。她跪到一边,对魏妃说道:“娘娘,太子妃是我请来的,请宽恕老奴的自作主张。” 魏妃嘆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太子妃殿下,我是魏家安插在陆皇后身边的人,自从皇后娘娘嫁进讯王府,就在她身边照应,后来小皇子夭折,受牵连被贬冷宫,没想到,却在这儿等到了我家小姐” 一颗被废的棋子,机缘巧合,对落难的主子不离不弃。 萧氏听后,并没有太震惊。皇宫是一座围城,在这座围城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而魏妃听后,却撑着双臂,拖着病体下床,抱着魏嬷嬷,道:“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害你在这儿苦熬了几十年,是我的错。” “小姐,这不怨你,魏家待我家人不薄,我不后悔。”靠着魏家的接济,魏嬷嬷的爹娘开了一家小的面店,养活了几个弟妹,现在日子过的不错。 主僕二人,当着萧氏的面,哭成一团。 许久,萧氏问了今天第一个问题,“小皇子之死,与魏家可有干系?” 陆皇后嫁给天元帝多年,一直未曾有子嗣,多方求医,总算诞下皇子。小皇子是中宫所出,在这个嫡庶有别的时代,只要陆皇后的孩子顺利长大,别人的儿子除了诚服,没有别的路可走。 陆皇后娘家势弱,不及魏家根深叶茂。魏国公为了女儿的前程,家族的荣耀,不排除会动些不正当的手段,萧氏有此怀疑也属正常。 “太子妃殿下,奴才今日请您来,就是想替我家娘娘洗刷这段冤屈。当年,小皇子早夭,皇后一蹶不振,陛下虽没有大张旗鼓的查,但心里还是给咱娘娘定了罪。陛下宁可将资质不高的二皇子塞给皇后做养子,立为太子,也不给自小聪慧的应王机会;无依无靠的南坤贵女兰心,初到天元,就被立为贵妃,凌驾于伴驾多年,且育有皇子的娘娘之上。宫中新人旧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娘娘始终待在妃位之上,再无进位的可能。” 萧氏听后,不禁多看了一眼魏嬷嬷,区区一个落魄的宫人,却能将宫中局势看的这么透。如果当年魏妃,不怕连累,将她救了出去,以她的能耐,定然能护魏妃周全,说不定应王还有机会赢太子。 第206页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魏嬷嬷的话,让魏妃醍醐灌顶,她出生武门,喜欢直来直去,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原来,天元帝早在心里,给她定了一个莫须有的罪!真是可笑,可嘆! 魏妃心疼那个明朗的女子,她曾真切的爱过,也曾幻想满心的爱恋会换来对等的爱。可惜,她等来的是他的“魏妃教子无方,德行有失,削去妃位,打入冷宫。” 从此之后,这段冰冷的话语,无休止地折磨着她。若不是魏嬷嬷摸着找来,她已经带着这段冰冷的话语离开了人世。 嬷嬷一直劝她,“娘娘,只要活着,就有转机。”她信了她的话,努力地活着。 她没有食言,日日出门,去寻找所谓的转机,没想到她带来的转机,竟是萧氏。 因为天元帝对魏妃的漠视,应王替母不值,渐渐地养成了争强好斗的性格,处处与太子作对。而萧氏是太子妃,太子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魏妃不相信萧氏会大发善心,帮他丈夫的对手洗刷冤屈。 “嬷嬷,算了!”魏妃不想让魏嬷嬷自取其辱。 魏嬷嬷回抱魏妃,“小姐,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清白。” 撇开身份地位,魏嬷嬷是萧氏欣赏的那类人,活得有骨气和血性,虽是女儿身,却不输男儿的气概。被关冷宫,却能寻到机会,堵到她的人,这份胆量和智慧,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太子妃殿下,我确实是魏家的人,但我从未做过伤害皇后和小皇子的事。”魏嬷嬷举手对天发誓。 萧氏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害小皇子的人,是皇后的亲哥哥,陆侯爷。” “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萧氏的反应,让魏嬷嬷心中一喜,她没看错人,萧氏与那些人不一样。 “有。” 魏嬷嬷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对萧氏说道:“陆侯爷趁皇后熟睡,给大皇子换了一块汗巾,当时,我在远处擦花瓶,瓶身很大,他看不见我,但我可以看见他。我以为是小皇子流口水,弄湿了汗巾,也没太在意。可那晚,小皇子突然起了疹子,发起高烧,喘不过气,本就羸弱的身子,哪经得起那样的折腾,没几天,就去了。” 萧氏问道:“你认为这汗巾有问题。” “这块汗巾用葎草汁泡过,皇后对这种草过敏,小皇子随母,用上这块汗巾后,过敏反应特别强烈,很快就去了。” “你怎么知道皇后娘娘对葎草过敏?”萧氏追问。 “有一次,皇后到花园赏花,花圃中有一株葎草,皇后不小心碰到,手上立马起了疹子。她将手缩回衣袖里,隐藏了自己过敏的事情,却以除草不尽为由,将府中的花匠杖责五十,打得血肉横飞。” 皇后惩处花匠,就是不想再遇到葎草,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人前。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家人,却利用她的弱点,害死了她的儿子。 容易伤害你的人,除了你自己,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可是,据我所知,皇后与忠勇侯关系并不融洽,她怎么会允许他靠近小皇子?” “太子妃殿下有所不知,之前皇后与侯爷关系很好,兄妹二人相互扶持,才得来这泼天的富贵。后来,小皇子夭折,皇后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但侯爷却逼着她认李氏的儿子为子。皇后不同意,两人彻底撕破脸,而我们这些昔日的旧人,也因小皇子的事儿,被贬入冷宫,之后皇后为何又肯认下如今的太子,老奴就不知情了。” 这段秘辛,如今提起,还是让人咋舌。 魏嬷嬷若是早上几天,将这些告诉萧氏,萧氏定然不会全信。但现在,她已经查明忠勇侯陆远沾的身份。前朝余孽,会邪功,心肠歹毒,痴情。这种人,为了心爱.女人的儿子,杀掉亲妹妹的孩子,完全有可能。 萧氏想通其中关联,面上保持一贯的淡定,问道:“我很同情嬷嬷的遭遇,只是我如今的身份,就算是想插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氏想看看,这个智慧过人的老嬷嬷,为何选中她? “殿下,您只需将这个汗巾交给陆皇后,皇后自会替小皇子讨回公道,到时,陛下就会明白,他冤枉了我家娘娘。”魏嬷嬷怕萧氏不答应,一边哭诉,一边磕头。很快,她面前的地砖被鲜血染红。 魏妃冲上来,抱住她苍老的身子,“嬷嬷,不要。” 萧氏拦住魏嬷嬷,说道:“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是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不但你信,我也信。” 魏嬷嬷再次抬头,已是老泪纵横。 萧氏走时,留下一些银钱,并替她们打点了宫外的守卫。 陆皇后今日起的比往常早,用过早膳后,习惯性地看着门外,等着那抹红色的倩影。曾经,她也喜欢穿一身耀眼的红,像她一样,青春靓丽。 等了许久,还未见人,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 幸好,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母后起了吗?今日路滑,走得慢些,耽误了侍药的时辰。” “琇莹,来了。”陆皇后迎了出去。 皇后突然的热情,让宫人们惊讶不已,但大家很快释然。皇后性情不定,前一刻高兴,下一刻暴跳如雷,也是常有的事儿。 第207页 萧氏面带笑容,快步迎上来,“母后,外厅里冷,您别出来。” “今日,我觉得身子利落多了,不怕冷。” 萧氏接过她的手,扶着她往里走。 “你新得的那个药方,有用。” 萧氏垂着的眼睫,不经意动了动。前几日,荣华公主派人送给她一张药方,说她用的着。 她将药方给太医看后,太医都说甚妙。换了新药方,皇后的病体逐渐康健,诚如秦轻尘所说,她还真用着了! 第120章 凤浥发怒 两人来到暖阁,殿内炭火烧得很旺,不一会儿,萧氏脸颊热得通红,汗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抽出怀里的巾帕,大拇指与食指夹着巾帕的一角,轻拭额间的汗珠。 皇后过意不去,吩咐宫人,道:“减些炭火,开窗。” 萧氏拦住宫人,“且慢,母后体弱,不能吹风,儿媳热些无妨。” 宫人僵在厅中央,无措地望着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突然沉下脸,指着宫人,厉声道:“你往后退,快!” 宫人腿一软,吓得跪地求饶,“娘娘,恕罪!” 眨眼之间,一屋子的奴才,如秋风中飘零的落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抬腿。” 宫人吓懵,除了抖,还是抖。 皇后上前,“你的腿下,压的是什么?” “腿。”宫人这才看到腿下有一块汗巾,忙移开身子,颤抖着手,将汗巾举过头顶。 皇后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汗巾,表情逐渐狰狞。 “你们先出去。” 萧氏的话,解救了众人。 熟悉的汗巾再现,丧子的痛苦,直击皇后的心房,心脏被撕裂,柔弱的女人将汗巾紧紧地贴在胸口,“成儿,我的成儿。” 皇后跌坐在地,压抑地呜咽。 久治不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这其中的痛,非常人能受,萧氏默默红了眼眶,蹲在一旁,小声安慰道:“母后,哭出来,就没那么痛了。” 痛苦随着泪,往外释放。 “琇莹,你知道吗?这种天锦丝,柔软透气,是我的陪嫁,一直没捨得用,只盼着某一天,能有一个属于我的孩子,给他做汗巾。等啊等,等了好多年,我的小天使终于驾云而来。他那么可爱,圆熘熘的大眼睛,红润的小嘴巴,笑起来那么好看。” 皇后说道动情处,用手上的汗巾擦拭掉眼角的泪。 “我曾在佛前许下誓言,只要上苍能赐我麟儿,我愿献上二十年寿命。可我的孩子,突然就去了,而我却苟活在世上。” “母后,你的手,还有脸,来人啊!块传太医。”萧氏尖叫出声。 沉寂在思绪中的皇后,突然激烈地喘起来,布满疹子的手使劲儿卡住咽喉,可是进气儿少,出气儿更少。 一脸煞白的萧氏,拼命掰着她的手指,怕她弄伤自己。 孙婆婆正好端着汤药到了院子里,听到萧氏的唿喊,扔下汤药,沖了进来。 “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才啊!”孙嬷嬷从萧氏手里抢过皇后。 栽倒在地的萧氏爬起来,冲上去抓皇后的双手,“嬷嬷,帮忙抓紧母后的手,别让她弄伤自己。” 孙嬷嬷与萧氏拉扯时,混乱中皇后划伤脖颈,血正汩汩地往外渗。 听到萧氏的话,孙嬷嬷忙拖住皇后右边的手,两人一人一边,勉强制住皇后,让她不再伤害自己。 守在外间的奴才们,冲进来后,看着一室混乱,面面相觑。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去请太医。”萧氏呵斥道,“光请太医不行,我听说荣华公主最近住在漪兰殿,你们去求她,求她请帝师大人来看看。” 此刻,太子妃萧氏就是众人的主心骨。 众人按照她的吩咐,四处去请人。 那日,天元帝与兰贵妃摆驾宁王府,得知秦轻尘去找佳玉公主单挑,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匆匆回宫。等他醒来后,就将秦轻尘宣进宫,美其名陪伴贵妃,其实就是怕她冲动惹事,将人关在漪兰殿。 练琴。 她进宫,凤浥也跟着进宫,白日来漪兰殿教授她琴艺,晚间就留宿在帝师殿。 天元帝忙完政务,就去漪兰殿,说是想念兰贵妃的点心,其实,就是不放心,怕秦轻尘再耍脾气,惹恼凤浥,气跑凤浥这个香饽饽。 而佳玉公主被秦轻尘气得差点吐血,缓过劲儿后,立刻带着人去闯帝师府,要见凤浥。 帝师府的人,告知佳玉公主,凤浥和秦轻尘一起搬进了皇宫,不在府中。 佳玉公主不信,持剑要硬闯。 卓远说道:“主子吩咐,为了偿还我家夫人擅闯南坤国行宫的人情,佳玉公主想怎么搜,就怎么搜,所有人不得抵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佳玉脸都青了,当即带着人,唿啦啦进入帝师府,前庭后院,一顿翻找。 中途,撞上跟在德叔后面的云娘子,手上捧着秦轻尘的嫁衣。 红色的嫁衣,比霞光更艷,比云彩还要灵动。 云霞潋滟,万物黯淡。 嫉妒让佳玉失去理智,她从云娘子手夺过嫁衣,拔剑乱刺一通,云霞一般的嫁衣,化作千万块碎片,飘落在庭院里。 第208页 云娘子眼见自己的心血,被这外邦来的野蛮公主,当场毁掉,气得直发抖。 帝师府的人,双目通红,瞪着这个跋扈的女人,若不是卓远和德叔拦着,佳玉公主和她的手下,定会被他们砍成肉泥。 帝师府自开府,还没受过这等侮辱。 当然,佳玉公主才不管这些,毁了秦轻尘的嫁衣,她心里痛快多了,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她来帝师府闹了这一出,很快通过云娘子的嘴,传遍金陵的大街小巷。“娥皇女英”事件,又新添佐料,百姓们的八卦之火,越烧越旺。 如当年凤浥与南坤国师比试一般,赌坊嗅到了商机,设下赌局,让人下注。双赢,双输,亦或单方赢,四种选择。 除了天元百姓,不少外国来使,也纷纷加入下注的行列。 各大赌场,全是排队下注的人,只要你我选择一样,不管是哪国人,咱们就是朋友。自从十五年前的战争结束,四国百姓就没这么和睦过。 秦瑞言进宫给兰贵妃请安,秦瑞恆厚着脸,一起去了漪兰殿。 秦轻尘这几日日子可不好过,凤浥编的曲,极其复杂,她这种半吊子,怎么弹都弹不出他要的感觉。苦练几日,兰贵妃和天元帝都觉得不错了,可凤浥却摇头说:“不行,意蕴不够,继续。” 天元帝和兰贵妃见秦轻尘小脸皱成一团,手肿得不像样,先前的气早忘了,护崽心理作祟,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凤浥一句,“我从不教平庸之人”给堵回来。 当秦瑞言和秦瑞恆出现在漪兰殿时,秦轻尘正在弹今日的第三百遍。 “贵妃娘娘,您给秦轻尘吃的什么,她的手都胖成猪蹄了。”秦瑞恆嚷嚷道。 兰贵妃无奈地看了凤浥一眼,“这个,你要问小浥。”因这几日的相处,兰贵妃与凤浥相熟不少,就换了称唿。 “帝师,一首曲子而已,不用太较真。只要心意到了,皇祖母会理解的。”秦瑞言看不下去,出言相劝。 凤浥啪的一声阖上书本,说道:“她去赌场下注时,手可利索了,练会琴,算什么。” 秦轻尘听后,埋下脑袋,装死。 秦瑞言和秦瑞恆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凤浥在公报私仇,秦轻尘又这副甘愿受气的小媳妇样,莫非...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秦瑞恆与秦瑞言相视一眼,一起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兰贵妃心想,莫不是轻尘跑赌场玩,凤浥才生气的,忙做起和事佬,“小浥,轻尘贪玩,你别跟她计较。” 说完,还给秦轻尘使眼色,“轻尘,你快跟小浥说,以后再也不去了。” 随知,秦轻尘脑袋埋得更低了。 兰贵妃当她是不好意思,跟凤浥说道:“小浥,轻尘已经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凤浥看着秦轻尘,哼了一声,“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 兰贵妃无奈,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弄。偏偏天元帝有事儿先走一步,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秦瑞恆突然凑到秦轻尘跟前,半蹲在她的琴旁,问道:“轻尘妹妹,你不会是压的全输,堵凤浥最后谁也娶不到,想要通吃,赢了全天下的钱吧!” 秦轻尘磨了磨牙,瞪了秦瑞恆一眼。 “还真是,难怪把这只狐狸气成这样。”秦瑞恆高兴地蹦起来,指着凤浥,“你看,狐狸毛全竖着呢!” 兰贵妃听得云里雾里,秦瑞言却听明白了,对秦轻尘说道:“妹妹,婚姻非同儿戏,这次,的确是你错了。” 凤浥与秦轻尘之间的羁绊,秦瑞言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尤其是在容城,凤浥在木云族宗祠遇险,生死未卜之时,秦轻尘的绝望,他都看在眼里。现在,熬过风雨,两人即将修成正果,秦轻尘闹这一出,确实过分。凤浥的表现,已经算是克制的。换做是他,未婚妻子,堵自己大婚不成,也会生气发疯的。 秦轻尘小声说道:“哥哥,我是手抖了,没想压双输的。” 凤浥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怒道:“手抖,秦轻尘,事到如今,你还想撒谎。” 他这一怒,所有人一起噤声。 兰贵妃挥手,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 “今日,当着你家人的面,你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这么不看好这段婚姻。”凤浥双拳紧握,竭力控制着怒意。 天知道,那日,他看到她毫不犹疑买下双输的赌注时,他的绝望! 第121章 搭救皇后 秦轻尘咬着嘴唇,上涌的泪煳了眼睛,面前的琴弦越来越模煳,生出许多重影。泪珠砸在琴弦上,一分为二,啪的声响,落到琴身上,“你没有不好,是我任性了。” 很明显,秦轻尘的犟脾气上来了。 兰贵妃、秦瑞言和秦瑞恆暗自着急,却又不能拉,不能劝。 一个闷着头落泪,一个气得跳脚。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正元宫的宫人急沖沖跑来,在门外哭诉,“贵妃娘娘,我家娘娘不行了,太子妃娘娘让我来求公主,求她请帝师大人去看看我家娘娘。” 贵妃听后,惊得从座位上起来,问道:“你说谁不行了?” “皇后娘娘不行了,求您救救她。” 第209页 “小浥,这...”兰贵妃见凤浥脸色很差,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 宫女的话,凤浥也听见了,他若有意,他自会去,兰贵妃不好强人所难。 秦轻尘嗖地从琴案旁站起来,拽着凤浥的胳膊,开门往外跑,“先去救人,回来要打要骂,都随你。” 凤浥什么也没说,半推半就,跟着她离开。 秦瑞恆拍着心脏,瘫坐到椅子上,对兰贵妃撒娇道:“兰姨,我要吃玉兰酥压压惊,吓死我了。” 看着两人好好地离开,兰贵妃的心慢慢落地,不但是秦瑞恆,她也吓得不轻,“行,兰姨这就让人准备。” 秦瑞言拾起一旁的靠枕,砸在秦瑞恆头上,骂道:“坐没坐相,还想吃我母妃的玉兰酥?” “瑞言,你别怪他,又没有外人,随意点。”兰贵妃忙过来打哈哈。那一对才走,这两个再打起来,她可怜的心脏,是真受不住。 “兰姨都没说我,你来什么劲儿。就知道欺负我,有能耐怎么不去教训凤狐狸。”秦瑞恆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秦瑞言撸起袖子,准备揍人,被兰贵妃拉住,“瑞言,你随我去一趟正元宫。” “是,母妃。” 秦瑞言斜睨了秦瑞恆一眼,让他消停点儿。 兰贵妃吩咐完厨房给秦瑞恆做玉兰酥,就带着秦瑞言,赶去正元宫。 秦轻尘与凤浥赶到正元宫时,太子妃萧氏一脸焦急地候在外面,“几位太医刚到,公主,帝师,里面请。” 性命攸关,凤浥率先进去,秦轻尘和萧氏跟上。 诊脉的太医,见到他们,刚要行礼,被凤浥拦住,让他们继续诊治。凤浥的袖中飞出一缕丝线,搭在太医诊脉的线上。 很快,他的丝线撤离,太医仍在细细品脉。 凤浥转身,对秦轻尘说道:“轻尘,进去看下,皇后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物件。” 秦轻尘点头,与萧氏一道,掀开帘幕,走了进去。 皇后身上的衣物尽数换过,只着一件里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红肿不堪。 “咦,这是什么?” 萧氏回道:“这是小皇子曾经用过的小汗巾,母后宝贵的紧,一直抓在手中,我怕她撕烂,就取了下来。” 秦轻尘闻了闻汗巾,没闻出什么,正要放下,萧氏突然出声道:“要不要请帝师大人看看。” 秦轻尘与她对视一眼,见她眨了一下眼,遂回道:“也好。” 说完,就拿着汗巾出来,递给凤浥,让他瞧瞧。 凤浥甩了甩汗巾,优雅地扇了一点风,轻轻一嗅,说道:“这上面有葎草汁。” “葎草汁!”孙嬷嬷突然尖叫道,“皇后娘娘对葎草过敏。” 生死关头,孙嬷嬷不敢隐瞒,直接说出皇后娘娘对葎草过敏的秘密。 太医们听后,纷纷贊同,道:“没错,葎草过敏的人,就是这种反应。” “有劳太医开药。”凤浥颔首道。 “是。”知道病因,太医们心里有了谱,不再扭捏,几个人商量药方去了。 “凤浥,皇后娘娘身上起了疹子,有多处抓痕,青梅化雪,可以消肿除痕,能不能?”秦轻尘小心翼翼地看着凤浥。 凤浥扔给她一青一白两个瓶子,说道:“我的东西,都是你的,怎么用随意。”说完,傲娇地转身,往外走去。 萧氏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感动,还有些羡慕,生气、讨好、和好,有吵有闹,这才是正常男女相处该有的样子。 兰贵妃和秦瑞言,半路遇到天元帝,三人结伴来到正元宫。 “帝师,皇后怎样了?”天元帝焦急地问道。 “皇后娘娘是葎草过敏,喝下汤药,应当无碍。”凤浥将汗巾递给天元帝,“这上面沾了葎草汁。” 天元帝听后,暴跳如雷。 “来人,把正元宫给我围上,仔细搜,好好查。” 萧锐领命,率禁军将正元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僕从杂役全部羁押到偏殿,一个一个审问。 “贵妃,皇后这些年病着,身边除了孙嬷嬷,也没几个能用的奴才,这才着了别人的道儿,你让内廷司选些手脚麻利,身世清白的,送过来。” “是,臣妾会亲自盯着,一定给姐姐选几个称心的。” 天元帝环顾四周,没见太子,眉头蹙成一团儿,太子酗酒胡闹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摇着头嘆了口气,对一旁的睿王说道:“瑞言,你跟我去一趟御书房,西南的旱情,让朕头疼。” “是,父皇。” 秦瑞言跟着天元帝离开,兰贵妃进去看望完皇后,吩咐孙嬷嬷,有需要尽管提,她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孙嬷嬷擦着眼泪,感谢兰贵妃的厚爱。 正元宫的事儿忙完,秦轻尘害怕凤浥秋后算帐,想要赖在兰贵妃身边,一起去内廷司挑选宫女和侍者。 谁知,凤浥将人拽过来,“你的琴,还练不练。” “手疼,不想练。”秦轻尘弱弱地抵抗。 “这样啊!我觉得佳玉公主也很想练,不如我去教她。” 第210页 “你敢!”秦轻尘一下子由病猫变身老虎,向凤浥扑过去,掐着他的脖子,说道:“你教她,我就,我就掐死你,再自尽。” 萧氏惊得瞪大眼睛,兰贵妃扶额,假装没看见。 凤浥一个转身,他家炸毛的猫,被他提熘进怀里,凑到她耳根说道:“下次,再犯错,惹我生气,后果,你懂的。” “贵妃娘娘,轻尘手疼,我们先走一步。”说完,凤浥大方的将人抱在怀里,绕着皇宫一顿晃悠,给大家餵足了狗粮,才将人送回漪兰殿。 趁着秦瑞恆还在,凤浥又表演了一番,媳妇儿弹琴手肿,要怎么擦精油,怎么按.摩消肿。 甜甜的玉兰酥,单身狗秦瑞恆吃到嘴里,又苦又涩。 忍无可忍,秦瑞恆嚷道:“太过分了,我要压双输,双输!” 凤浥睨了他一眼,说道:“少买点,输得太多,会被赌场的人扒光,扔到大街上。” 被凤浥伺候得很舒服的秦轻尘,在一旁补刀:“就是,就是,安王叔年纪大了,你得悠着点。” 秦瑞恆气得要吐血,指着秦轻尘,怒道:“你不也买的双输,还有脸说我。” “我们可以晚点结婚,先赚了一笔,再说。”秦轻尘说完,勾住凤浥的脖颈,将人拉到跟前,鼻尖对着鼻尖,“哥哥,你说呢?” 美人在怀,坐怀不乱,那是残疾,凤浥脸往下一沉,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因为动情,他眼里的浓墨越来越重,勾的秦轻尘丢了魂儿,“只要大婚如期举行,到时我攒的金山银山,全是你的,不是更好。” “好,成交。”秦轻尘被他的眼睛控制,往前凑了凑,吻住他的唇舌。 销.魂的滋味,让人蚀骨。 “啊...苍天...求你赐我一个媳妇吧!我受不了啦!”秦瑞恆原地爆炸。 兰贵妃在内廷司选完人回来,在院子里听到秦瑞恆的吶喊,“瑞恆,想要媳妇了,真好!陛下正愁你和瑞言的婚事,本宫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秦瑞恆心里苦,他就随口一说,怎么这么巧,让兰贵妃听了去。 “兰姨,我是被他们刺.激的,胡言乱语,您千万不要当真。” “不当真,那你和瑞言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给我和王兄个准信。是不是要等我们两个老骨头,两腿一蹬,你们还没想好。” 天元帝吹鬍子瞪眼站在廊下,秦瑞言陪站在一旁,脸色如常,但秦瑞言还是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到了杀气。 天啦!秦瑞恆捂脸,谁来救救他。 “别装死,妹妹就要出嫁,你们当哥哥的,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成何体统。” 秦瑞恆死猪不怕开水烫,“皇伯伯,轻尘在襁褓里,就被凤浥定下,你让我跟她比,这不公平。” 天元帝走进来,抬脚就踹,秦瑞恆吃痛跪下,“你还有脸说,小时候给你定的司马家的姑娘,你第一次见人家小姑娘,就咬着人家的胳膊,说好好吃。吓得司马家姑娘病了半年,司马丞相死活找朕退亲。” 秦轻尘听后,躺在凤浥怀里,笑得快要断气。 这些,秦瑞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狐疑地看着天元帝,“皇伯伯,您诓我作甚?” 兰贵妃笑着打圆场,“瑞恆,陛下没有诓你,是真的。王妃姐姐一提起这事儿,就掉泪。” 凤浥补刀道:“太后娘娘寿宴,京中闺秀都会出席,小舅哥到时候,可要好好给司马姑娘赔罪,说不定人家还愿意要你。” 秦瑞恆耷拉着脑袋,什么也不说了。 第122章 猪猪夫妇 比秦瑞恆更郁闷的人,非忠勇侯陆远沾莫属。 自从上次仙云坊猎杀秦轻尘失败,被伤了根本,虽然靠几个乞丐缓了过来,但想要恢復之前的巅峰状态,他需要更多鲜活的生命。 鲜活的人,到处都是,但他却不能出手。佳玉公主与秦轻尘的侍女花颜当街大打出手,她们没有死伤,却将装有小乞丐尸体的棺木打翻在地,百姓譁然,惊动天元帝,势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要不是李管家动作快,将购买活人给他补给的生意,全部断掉,京兆府尹沈国强早就顺藤摸瓜,找上门来了。也曾想过,亲自出门去抓补猎物,但侯府四周全是天元帝的眼线,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復。 陆远沾今日的辉煌,全靠利用帝王的多疑,剷除异己,一步一步得来的。但帝王的多疑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他就会成了剑下魂。 多年布局,成功近在咫尺,绝不能功亏一篑。陆远沾每日都在忍受着体内嗜血的欲望,实在忍不住,就靠鸡鸭等家禽,缓解一下。 今早醒来,他发现手上生出几个斑点,细看之下,竟是老年斑。翻身下床,感觉腿脚比往日僵硬了许多,当他看到铜镜中,那个头髮花白,遍布暗斑的脸时,眼里满是惊恐。 “不行,大计尚未成,我不能老,不能老。”一拳砸在铜镜上,裂痕割裂丑陋的老脸,更加骇人。 “不,这不是我!不是。”陆远沾捂着脸嚷道。 来给父亲请安的陆橙,听到里面乒桌球乓的响声,撞开门冲进去。 “父亲。”当他看到陆远沾血红的眼睛时,寒意从脚底窜起,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父亲,你还好吧!” 第211页 “不好,非常不好。” 飢肠辘辘的恶狼,看到雪白的羊羔,脑子里想的都是“吃了他。” 陆橙想起管家的忠告,这段时间离陆远沾远些。用劲力气拔起钉在地上的双脚,转身向外跑去。 可他的动作不够快,在离门一步之遥时,他再也无法动弹,感觉力气被抽空,血肉被剥离,无尽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将他拍死在案台之上,只剩一层干枯的皮囊。 失去意识之前,他呢喃道:“你是恶魔。” 吸干陆橙,陆远沾抚摸着光滑细腻的皮肤,“滋味不错,我在你体内下的情蛊,吸食了无数女人的精气之后,养的真好。” “陆远沾,你个疯子,还我橙儿。”忠勇侯夫人提着一柄长刀,站在门外。 “夫人,你忘了,他不是橙儿,他不是你我的孩子,他就是个贱种,留着这世上最骯脏血的贱种!”陆远沾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夺下忠勇侯夫人手上的刀。 忠勇侯夫人扬起下巴,鄙视地瞧着他,“陆远沾,你一个人发疯,还想带着别人一起疯。我承认没本事下蛋,是我的错,但你扪心自问,可曾给过我替你生儿育女的机会。橙儿虽然非我所生,但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今日你杀他,就是杀我。” “既然夫人这么想死,为夫成全你,送你去陪儿子。” 忠勇侯夫人出生将门,一把刀舞得虎虎生威,几个回合下来,陆远沾不但没能伤她,还被她削去一大片头髮,极其狼狈。 “找死。” 陆远沾暴怒,集聚内力,趁她不备,一掌打在她的胸前,将人拍飞。 忠勇侯夫人艰难地爬起来,骂道:“陆远沾,你个龟孙子,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灌上药,送上龙床,自己躲在一旁行不轨之事,被人打断,就此不举,还诓骗我入门,毁了我一辈子。” “住嘴。” 陆远沾一个巴掌打过去,忠勇侯夫人半个脸肿的老高。 “敢做,为什么不敢认。” 陆远沾气急,卡住她的脖子,将人提起来,咬牙切齿地吸干了她,将皮囊往陆橙旁边一扔,擦着手,缓缓地说道:“夫人你走快点,慢了就追不上橙儿了。” 陆远沾捂着口鼻,嫌弃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两具尸体,陆橙的衣袖中,掉出几份文书。捡起来一看,是西楚邵阳王在天元勾结朝中官员,打听边境安防和军需储备的罪证。 陆远沾冷笑着将文书扔进火盆内,走出门外,招手人进来收拾。 接到召唤,管家飞快地跑来,当他看到夫人和公子成了那副鬼样子,心中瞭然,强忍住不适,“侯爷,明日就是太后生辰,普天同庆,此时发丧,恐会冲撞天家。” “那就先收着,择日再发丧。” “夫人和公子身份特殊,他们同时离世,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的。” “这些还用我教你吗?你若不行,我有的是行的。”陆远沾耐心快要耗尽,骂道。 管家一个激灵,抢着答道:“明日,我会递上帖子,就说夫人和公子突然染上恶疾,不能参加太后寿宴,过几日,对外宣布,重病不治去世,如此,有个过度,也可消除他人疑虑。” 陆远沾满意地点头,挑着管家的下巴说道:“明明这么能干,偏要装傻充愣,我可不喜欢傻子。” “是,小人知错。”管家忍住噁心,点头如捣蒜。 招来死士,将尸体收走后,管家赶紧逃离这个是非地,跑得太急,等他喘过气来,发现脚上的鞋不知去向,脚板被路上的硬物扎出不少血洞,汩汩往外冒着血,但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濛濛的。 “李兄,近来可好。” 官靴,官服,管家盯着来人,反应了许久,“沈国强,是你。” * 皇后用过太医开的药,很快甦醒过来。 身边,除了萧氏和孙嬷嬷,全是生面孔,细问之下得知,她突然发病,全是因为那条沾了葎草的巾帕。似是想到什么,她亲自去了偏殿,接过萧锐的审讯权。 那日,正元宫的偏殿,鬼哭狼嚎就没断过。 此事,传到兰贵妃耳里,她端着茶,慢慢品着,约束手下人,道:“皇后身为中宫,做事自有章法,少跟着嚼舌头根子。” 漪兰殿的人,知道她不爱管人是非,听后皆谨言慎行,不敢再胡乱说什么。 倒是太后听后,说了一句:“陆瑶这孩子,憋了这些年,受苦了。” 张嬷嬷替她捏着肩,说道:“这宫城之中,谁不受苦,就您善心,尽替别人操心。” “是啊,本宫一把年纪,想安生过个生日,都不成,苦,都苦!” “听说帝师大人亲自谱的曲,让轻尘给您祝寿呢?您就等着乐吧!” “那两个泼皮,还没成婚,就抱在一起,绕着皇城走了一圈,他们不要脸面,我老婆子还要呢!”太后佯装生气,甩着手骂道。 张嬷嬷给秦轻尘强行挽尊,“明明是轻尘手疼,帝师才抱的,是有原因的。” “手疼,脚又不疼。” 第212页 “哎呦,您就嘴硬,那日,听说帝师抱着轻尘走了大半个皇宫,您可是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太后被张嬷嬷拆穿小心思后,还死不承认,说道:“我那是饿的。” “好,您是饿的。”张嬷嬷铺好床铺,“早点休息,明日精神好,再多吃两碗饭。” 第二日,天元太后寿诞 金陵,迎来入冬后第一个大晴天。 人们纷纷换上新衣,上街对着皇宫遥拜,恭祝天元太后生辰快乐。 十里长街,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凤嬷嬷早早进了宫,将熟睡的秦轻尘抓起来,开始梳妆打扮。兰贵妃也过来凑热闹,在旁边指点凤嬷嬷,不时插把手。 每一个女人,到了做母亲的年纪,都喜欢将女儿打扮的花花绿绿,淡雅如兰的兰贵妃也不例外。 等她们摆弄完毕,秦轻尘都不敢看铜镜。 凤浥一大早过来接人,看到秦轻尘后,笑着说道:“母妃和嬷嬷手艺真好。”说完,还在她满头朱钗的脑袋上点了点,“这个样子,安全。” 秦轻尘扶着脑袋,斜睨了他一眼,说道:“瞧你这人模狗样的,一点儿也不安全。” 没错,凤浥今日换了新衣,虽然仍是银色系,但比往日的考究了许多,看那针脚,像是云娘子的手艺。 提到云娘子,秦轻尘想起她那可怜的嫁衣,还没试过,就被佳玉那尊瘟神给毁掉,想想都觉得心疼,“你的美人,毁了我的嫁衣,你准备怎么赔?” “你想怎么赔?”凤浥将脸凑到他跟前,与她鼻尖对鼻尖靠着,秦轻尘往后腿,他往前进,退无可退,秦轻尘只能盯着他的眼睛,数那浓密的睫毛,数着数着,就被他眼中的火,勾了魂儿。 “起开。”等她反应过来,人早就瘫在他的怀里,从他身上跳起来,气唿唿地说道“罚你给我重新梳妆。” “好嘞,小人很乐意为公主效劳。”说完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她头上的朱钗。 看着堆得满满堂堂的梳妆盒,秦轻尘嘆道:“贵妃和嬷嬷,真大方。” “猪要出栏前,装扮一下,总能卖个好价钱。”凤浥用梳子给她梳着长发,打趣道。 “你才是猪。”秦轻尘暴跳起来,被他抢先一步压回去,抚着她的秀髮,柔声说道:“是啊,我这头猪,马上要娶猪新娘啰,咱们再生上一窝猪宝宝,多好。” 第123章 与你画眉 虽然是个比方,但秦轻尘听出来,他对家的嚮往,可她真的能给他一个健全的家吗? 凤浥似是察觉到什么,将她圈到怀里,温声说道:“还是不要生猪宝宝吧!猪爸爸捨不得猪新娘受累。” “生,我要生十窝,让他们烦死你!”秦轻尘恶狠狠地回道。 “娘子,饶命。” 在打打闹闹中,凤浥替秦轻尘绾好新髮髻,插上他送的梅花簪子,再从那一大盒朱钗中,选了两只素雅的,替她戴上,最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朵凤颜花,用毫毛刷子将花粉刷下来,活上花胶,在她额间画上一朵凤颜花。 原本素淡的妆容,顿时生动起来。 秦轻尘本就美,在他的装扮下,竟多了几分仙气,脸还是那张脸,又不似那张脸。秦轻尘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朵凤颜花,似长在她的皮肤上,她狐疑地看着他。 凤浥用手,在自己额间一抹,一朵相同的凤颜花,慢慢显现出来。 “凤颜花是凤族的族花,歷代凤主出生时,除了自带火种,额间还会有一朵凤颜花胎记,等他们《火云真经》大成,就能自行掩去凤颜花胎记。” 秦轻尘听后,用指尖扣了一下额头上的凤颜花,皮肤红了一块,但凤颜花却纹丝不动。 凤浥拉住她捣蛋的手,说道:“这是我在你身上种的花印,除非我死,不然是没法消掉的。” “说吧!你从不做无用之事儿,解释一下,这个有何用?”种都种了,总不能将他杀了,那总得知道他种这个的原因吧! “有了这个,我能随时感应到你的情况。”凤浥解释道。 秦轻尘垂下脑袋,认命地说道:“没这个,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大哥,您真的多虑了。” “小时候,没这个,我就弄丢过几回。”凤浥反驳道。 “听这意思,您老是后悔小时候没给我种这玩意。” 凤浥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解释道:“这个,要等你成年。”说完耳根蓦地红透,脖子也跟着快速变粉。 粉嘟嘟的凤浥,烧得跟个熟虾似的。 成年,她今年十七,两年前不就成年,为何拖到今日?葵水,她几日前刚来葵水,他说的成年是这个意思。因为自幼中毒,她的身体虚耗过度,发育缓慢,一直拖到现在,才来了葵水,勉强算是长大成人。 思及这些,秦轻尘的脸也烧起来。 以前她敢豁出去撩拨他,就是因为她身体尚未成熟,他肯定不会把她怎么样?以后,以后当然要收敛,秦轻尘蓦地从他怀里跳开,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安全距离,以后不许越界。”秦轻尘双手叉腰,奶凶奶凶地威胁凤浥。 第213页 凤浥茫然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除非你能将这个去掉,不然就得听我的。” 秦轻蛮不讲理的时候,凤浥只能顺从,“哦!”说完往前走了两步,“这样行不行?我想牵着你的手。” 秦轻尘伸手,这距离正好可以回牵他的手,“行,成交。” 秦瑞言与秦瑞恆来找他们,一起去福安宫,给太后磕头拜寿。 “呦,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好看?”秦瑞恆睡了一觉,将天元帝昨日.逼婚的事儿忘到脑后,又跑来逗秦轻尘。 “素雅高洁,飘然出尘,与帝师很配。”秦瑞言比秦瑞恆会夸,一句话说得凤浥眉开眼笑。 “走走走,皇祖母等着咱们呢!”秦瑞恆拖着秦瑞言走在前面,让凤浥和秦轻尘快点儿,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四人一路逗逗笑笑,来到福安宫,张嬷嬷见他们几个,忙招手道:“我的小祖宗们,快点儿,再晚,承华殿就没地方落脚了。” 当他们踏进承华殿殿门时,乌压压的人,一眼望过去,全是脑袋。 太后端坐在主位,陆皇后与兰贵妃陪坐在一旁,下面依次坐着各宫妃嫔,再下面才轮到他们这些晚辈,秦轻尘不禁感慨,好大的家族。 他们四人,上前给太后行了叩拜大礼,恭祝他老人家福泽绵长、寿比南山。 这四个,是太后打心眼喜欢的,看到他们一起过来,心情甚好,忙招唿张嬷嬷赐座。所以,托太后的福,来的最晚,却坐得最靠前。秦瑞言与秦瑞恆,大家都认识,秦轻尘与凤浥,却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在暗中打量着他们,这些人都跟秦轻尘沾亲带故,凤浥这位准女婿,难得没有摆出那副冰山脸,全程和蔼可亲,在众人面前,博了个好印象。 太后今天心情好,凡是来祝寿的晚辈,她都赏了礼物。 秦轻尘和凤浥好事将近,太后赏了一对儿同心锁,希望二人同心同德,幸福美满。 一屋子的人,秦轻尘没几个认识,索性在桌下研究同心锁,将钥匙和锁分开,找了一段儿红线,编出两根红绳。先将玉锁穿上红绳系在凤浥的手臂上,再将钥匙穿上红绳系在自己手臂上。 忙完这一切,抬头时,被对面太子阴郁的眼神吓到。几日没见,他瘦得脱相,加上狰狞地表情,完全没有一个大国太子该有的气度。相比之下,睿王秦瑞言身姿挺拔,气质出众得多。 对上她的目光,太子妃萧氏浅浅地颔首一笑,与她打招唿。 秦轻尘莞尔一笑,侧身回礼。萧氏是她喜欢的那种女人,有才有貌,又自立自强,若是没有太子隔在中间,她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凤仪坐在萧氏旁边,她似乎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看到她,秦轻尘想起那位对她虎视眈眈的西楚邵阳王,不禁感嘆,一国公主,真正能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是少之又少。 她这个冒牌公主,要不是有凤浥这尊神罩着,说不定也会成为政治筹码,被皇帝送到一个陌生人的床上,任人蹂.躏。 这样想来,父王让天甲军主将认尚在襁褓中的她为主,也是怕有一天,他护不了她,总有人能护她。而母妃也早早将自己族中最优秀的孩子定下,只为将来她能有个倚靠。 如此一比,她比凤仪和佳玉,两个真正的金枝玉叶,要幸福的多。 按惯例,午膳要在福安宫用的,皇帝也会出席,算是皇族的家宴。秦轻尘没吃早饭,敞开肚皮,吃了好多。凤浥这个靠仙气活着的神仙,见她吃得香,也破例跟着用了些。许是她吃得动静太大,天元帝还跟太后说道:“还是母后这儿的饭香,那只瘦猴吃了好多。” 兰贵妃没开口,倒是皇后替秦轻尘说话,“陛下,公主听到,会伤心的。” 天元帝回道:“她才不伤心,不信你问贵妃,她住在宫中的这几日,都是谁在伤心。” 兰贵妃笑着回道:“姐姐,您有所不知,陛下是在吃醋,吃帝师大人的醋。” 皇后难得展颜,打趣道:“陛下还会吃错?臣妾怎么不知道。” 天后咳嗽一声,说道:“皇帝吃醋也没用,这煮熟的鸭子,怕是要跟人跑啰!老婆子刚送的同心锁,你们看看,绑在谁的手上。” 一众嫔妃,笑的花枝乱颤。 当然,秦轻尘是不知道这些的。不然,打死她,也不会再多吃下半只烧鹅的。 下午,没有活动,大家各自回去准备,正式出席晚上的寿宴。秦瑞恆非要去凤浥的帝师殿参观,说是赔上一个妹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因为用错成语,他免不得被秦瑞言一顿打。四个人去帝师殿,玩了一下午的牌,玩到最后,秦瑞恆差点连裤衩都输给了凤浥。 秦轻尘看不过去,中途反水,加入秦瑞言和秦瑞恆的队伍,三打一,总算勉强赢了一局。 秦瑞恆恨不得与秦轻尘抱头痛哭,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赢凤浥。可凤浥抢先一步将人劫走,损道:“小舅哥,你的司马妹妹,今晚会来哦!” 秦瑞恆一下子泄了气,垮着脸跟秦瑞言说:“你就不能跟皇伯伯说,你有龙阳之好,非我不娶吗?” 秦瑞言一脸恶寒,跳出去老远,拂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道:“毛病。” 第214页 秦轻尘听后,窜到秦瑞恆跟前,一脸八卦,“原来,你是被压的那个啊!啧啧,为了我言哥哥,恆哥哥牺牲好大。” 秦瑞恆摁着她的脑袋,将人推到凤浥跟前,说道:“凤浥,管好你媳妇。” “好嘞,绝不会让她坏了小舅哥和大舅哥的好事。” 秦瑞恆绝望的喊道:“苍天!我不想结婚。” “依我看,司马家姑娘挺好的,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嫌弃人家,小时候拉我做挡箭牌悔婚,现在还想拖我下水。”秦瑞言替司马衾不值。 “你喜欢,你娶啊!”秦瑞恆翻个白眼,“刀没架在你脖子上,你当然不疼。” 有花盆落地的声音传来,秦瑞恆追出去,看到一个女子捂着脸在前面飞奔,两个奴婢在后面追。 “哎,完了。”秦轻尘摊手,“司马姑娘这下要难过死了。” “你们知道她在门外?” 三人点头,反问道“你不知道?” “废话!”秦瑞恆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他也不敢说那些浑话。 秦瑞言嘆了一口气,骂道:“司马姑娘到了门外,我故意挑起话题,想让你顺坡下,说两句好话,将儿时的恩怨一笔购销。你倒好,尽干蠢事儿。” 凤浥将秦轻尘的手捧在手心里,“哎,有些人啊!这辈子怕是娶不上媳妇啰!” 第124章 求娶凤仪 月上枝头,宫乐奏起。 随着天元太后的压轴登场,这场筹备多时的国宴正式开始。 按理秦轻尘应该和凤仪公主一起坐到女眷那边,可太后直接开口,“帝师,好好看着这个顽劣的丫头。” 于是,秦轻尘靠着她家未婚夫的荣光,与太后、天元帝和陆皇后一起坐在高台之上。 余光扫过,华裳之下,心思各异。不得不说,站在高处,俯瞰人间烟火的感觉,真好! 宴会的礼仪官,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顾程昱。 现在是第一个流程,献礼。 与他的前任相比,这位年轻的顾大人要沉稳的多。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负手而立,靠着超强的记忆,条理清晰地介绍着献礼人。 当他介绍西楚邵阳王时,状似无意地说道,西楚王太后独子,尊贵无双的邵阳王殿下。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细想之下,又会别有深意。 天元帝听后,果然深深地看了邵阳王一眼。 就那一眼,邵阳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稍事停顿,才继续念对天元太后的祝寿词。献上寿礼后,他并没有急着退后,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份国书,要亲呈天元帝。 姜公公走下高台,去接国书。 天元帝看过国书,又深深地看了邵阳王一眼,余光扫过端坐在妃嫔中间的凤仪公主,这个顽劣的女儿最近似乎转了性子,安分不少。 “帝师,你怎么说?” 姜公公忙将国书给凤浥送去,与陆皇后一样,秦轻尘也跟着凤浥,看清了国书的内容。 与青鸾递来的消息相同,这份国书是西楚邵阳王求娶凤仪公主的婚书,不过,上面还加了一条,愿以三座城池为聘。 三座城池,好大的手笔。西楚曾是天元的附属国,十五年前趁乱独立,这些年一直是貌合神离,突然献上三座城池,只为求娶一个养在深宫的娇弱公主。 天元帝就算是再贪,也不得不思量,西楚背后的所图。秦轻尘看了一眼淡定从容的顾程昱,心里贊道,还是这傢伙有远见,他那一句西楚王太后独子,她相信天元帝肯定听得特别清楚。 秦轻尘偷偷地拉了一把凤浥的衣角,他回了她一个瞭然的微笑,将国书还给姜公公。 “陛下,邵阳王殿下愿以三座城池为聘,求娶天元帝姬凤仪公主,是个好事。” 此语一出,一片譁然。 “凤仪,凤仪...醒醒。”凤仪听后,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兰贵妃掐着她的人中,喊人过去帮忙。 天元帝师的名号,邵阳王也有所耳闻,今日,天元帝看过国书,脸上无喜也无忧,将国书转交给凤浥,让他拿意见。邵阳王的心一下子哽到嗓子眼,唿吸都吃力。 他出发前,母后千叮咛万叮嘱,让他一定要求下这门婚事。之前,佳玉公主当殿递国书,要嫁凤浥,天元帝拿凤浥做挡箭牌,他就心有戚戚,怕不能完成母后交代的任务。这才挑在太后寿宴的当日,以三座城池为筹码,想要一举拿下天元帝,成功求婚。 当听到凤浥说是个好事,邵阳王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能缓慢下沉。 可天元帝却反问道:“帝师,怎么个好法?” 凤浥挑眉,回道:“臣与轻尘本月底大婚,现邵阳王求娶凤仪公主,可谓双喜临门。轻尘曾言,天元这一代就她与凤仪两个女生,婚后要常驻京城,承欢太后与陛下膝下,以表孝心,我觉得甚有道理。现又多了邵阳王殿下与微臣一起尽孝,实乃大喜。” 秦轻尘瞪大眼睛,看着凤浥,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可凤浥却摸着她的脑袋,嘴角的笑,恨不得溢出水,“我家尘儿最是孝顺,我怎么能让她伤心,定是要陪着她,留在这京城的。” 太后听后,拍着掌夸道:“别看这丫头平时做事不着调,心里却记得我们这些老人家。皇儿,轻尘和凤仪,都是我的宝贝,不许远嫁。” 第215页 太后与凤浥的双簧,唱的那叫一个好。 天元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忙恭顺地回道:“朕谨记母后教诲。” 可怜的邵阳王,下沉到一半的心,一下子哽住,胸口疼得要炸。西楚王太后想让他娶回凤仪公主,靠着天元女婿的地位,增加筹码,威逼他的王兄立他为皇太弟,等皇帝归天,他就能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这也是西楚王太后不惜割让三座城池的缘由。 可天元人太黑,城池要,婚让结,但他得留在天元京城。说是凤仪要尽孝,其实就是变相将他软禁在天元京城,好掣肘西楚。 因为有天元帝师凤浥自降身份,表忠心在前,他还不能反对。憋屈与愤懑,交替屠戮着邵阳王的心脏。 献上城池,却成为他国阶下囚,传出去,不得把别国笑死,西楚还怎么立国!不行,他绝不能留在天元。 “陛下,小王很想与帝师一样,和凤仪公主一道儿,留在京城尽孝,但老母年迈,恐无法久待天元。小王向陛下保证,每年会带着凤仪公主回来省亲,小住一段时日,以尽孝道。”邵阳王拿出老母做挡箭牌,都是孝道,谁也不比谁高贵? 天元帝脸色一沉,眸中尽是不悦。十五年前,西楚和南坤两国的独立,一直是扎在天元帝心上的尖刺,是他执政生涯的耻辱。人越老,就越在乎身后名。今日,邵阳王想用三座城池,换娶天元公主这个金字招牌,回去谋夺帝位。明日,他就会翻脸不认人,妄想天元十座、百座的城池。 “轻尘,你怎么看?”天元帝突然出声问秦轻尘,而且态度真挚,不似开玩笑。 众人先是一愣,后又释然。秦轻尘,一等荣华公主,一直养在深闺中,不问世事,可她还是五十万天甲军的实际掌控人。虽然她初回金陵,就主动上交了天甲军兵符,但天元帝收了兵符后,并未动天甲军一兵一卒。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是天元帝默许的天甲军统帅。退一万步讲,就算天元帝将天甲军拆的七零八落,天甲军还是天甲军,他们忠于的秦家人,只会是宁王的后人。 不过,既然上位者揣着明白装煳涂,那大家就一起煳涂。 这是秦轻尘在公共场合,第一次议论国事,所有人都不自觉竖起耳朵,等着这位公主发表高见。 秦轻尘听后,捂着嘴娇笑道:“皇伯伯,又拿轻尘开刷,这些岂是轻尘一介女子,能够懂的?” 天元帝没有接她的太极拳,转过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问道:“你前段时间,与朕商谈开办女子医馆和女子学堂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保证,女子不输男子的,莫非你是在戏弄朕?” 秦轻尘心道这下踢到石板上了,不是她不想说看法,而是她的看法,有些吓人,需要慢慢铺垫,直接说出来,怕你老人家受不住。 天元帝见她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愈加烦闷,手往龙椅上一拍。 跪在下面的邵阳王,听到声响,心中绷着的弦一紧,人险些栽倒在地。因有国雠在前,此行可谓如履薄冰。他也清楚,自己的脑袋,随时有可能分家。母后,给他三座城池,说是聘礼,其实也是一份筹码。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天元不愿嫁公主,看在他们割地的诚意上,至少会留他一条性命。 天元帝冷眼看了一眼台下的野心家,道:“姜公公,戏弄君上,该当何罪?” 姜公公闭了闭眼,深唿一口气,对着台下,朗声道:“欺君罔上,按律当斩。” 此语一出,台下不知何人带头,乌压压跪了一地,替秦轻尘求情。混在人群中的秦瑞恆,拽了拽秦瑞言的衣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瑞言用唇语回道:“你别添乱,她自有打算。” 秦瑞恆当然不会添乱,司马衾的位置就在他的对面,因为得罪人在先,所以美人每看他一眼,他就被凌迟一遍。此刻,他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藏起来,哪还敢跑出去现。 秦轻尘见众人替自己求情,心说这下要遭,果不其然,天元帝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拎着裙摆,缓慢起身,跪到高台中央,“陛下恕罪,臣女并无戏弄陛下之意。” 天元帝见她认罪态度还算诚恳,面色有所缓解,“你既说女子不输男儿,又以女子之身推脱,怎么没戏弄朕!” 秦轻尘回道:“陛下,今日邵阳王殿下求娶凤仪公主,往大的说,这是两国联姻,事关社稷,属于国事。可往小了说,这只是一男一女的结合,你情我愿即可。您先是问凤浥,后又问我,唯独没有问凤仪公主的意见。依我看,您最需要问的不是凤浥,也不是我,而是凤仪公主的意见。” 此语一出,激起惊涛骇浪。 自古,皇家公主的命运,从不在自己手中,她们只是父兄手中的棋子,哪里需要,往哪里去,从未有人问过棋子的意见。秦轻尘的话,比她的女子不输男子,更让人震惊。 第125章 你要嫁谁 在太医的帮助下,凤仪公主悠悠醒来,月还是那个月,她也还是那个她,什么都没改变,但众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怜悯,她从众人的眼里,看到了怜悯! 身在皇城,长在云端,她一直是别人仰望的存在。一纸求婚国书,将她从云端推落,跌得面目全非。 第216页 几日前,偶遇进宫请安的睿王秦瑞言,闲聊几句,她抱怨皇城沉闷,令人窒息,而他却笑着说了一句,“傻丫头,这里沉闷,终归是自己的地方。” 他说的不多,凤仪却不敢想的不多。 在众多皇子之中,睿王秦瑞言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常年客居在臣子家。可自他开府之后,地位扶摇直上,直逼东宫太子,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他这样的人,日理万机,进宫请安,不可能绕一大圈,来与她闲话家常的。 她回去,将他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嚼,终于找到关键的字眼,“自己的地方。”他的意思,她很可能会去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加上那几日,南坤国的佳玉公主闹着要嫁给凤浥。“两国联姻”四个字突然窜出来,南坤来的是公主,西楚来的是邵阳王。 要命的是,邵阳王未婚。 她翻出所有的东珠,派人去天书阁,买一个准信。 “西楚邵阳王欲求娶天元凤仪公主。” 得到天书阁的准信,她派人去打探邵阳王的情况,得到的结果,令她绝望。这位求亲的使者,在仙云坊的美人堆里,乐得流连忘返。 如此好色之徒,嫁给他,下惨定然凄凉。 每一天,她都如坐针毡,害怕天书阁的答语成为现实。可现实终究是现实,那个色狼,真的拿着国书,愿以三座城池为聘,求娶她为妻。 若是没有三座城池,她仗着父皇的宠爱,闹一闹,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但邵阳王开出了三个城池的价码,凤仪急怒攻心,当场就晕过去。 “凤仪,醒了。”兰贵妃柔声唤道。 凤仪不喜欢漂亮的女人,但兰贵妃是个例外,她很好,好到她觉得父皇配不上她。她也是为数不多,真正关心她的女人。 见她点头,兰贵妃喜出望外,“醒了就好。” 清醒的凤仪,正好听到了秦轻尘最后那段话。因为她的那段话,凤仪的心死灰復燃,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吶喊:“她可以,你也可以。” 是的,秦轻尘可以,她也可以。 搭着兰贵妃的手,凤仪公主站起来,挺直后背,走到大殿中央。 “父皇,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邵阳王瞪着身前的女人,怒道:“为何?我可是为你奉上了三座城池。” 凤仪转身的时候,对上秦轻尘鼓励的眼神,扑通扑通的心,慢慢地定下来。 “邵阳王殿下,西楚欠天元何止三座城池?” 凤仪的气势咄咄逼人,邵阳王一时招架不住,输了气势,软软的回道:“三座城池还不够,天元未免胃口太大。” 凤仪往前一步,“西楚身为天元的附属国,受天元庇护六十余载,不但不感恩,却在十五年前,太启国进攻天元之际,趁乱自立,大举进犯天元,屠戮天元百姓。邵阳王殿下,西楚欠天元,何止三座城池。若想娶凤仪,可以,拿你的国,来换!” 邵阳王脸色惨白,嘴巴哆嗦不停,“疯了,你疯了!” 凤仪的话,令天元百官为之一振,而佳玉公主的脸色就很难看了,南坤与西楚一样,都是趁乱自立门户的。 凤仪这话是对邵阳王说的,但也是在打她的脸。 “公主好生金贵,竟要一人换一国。” 凤仪望了她一眼,正在考虑措辞,秦轻尘替她解围,道:“那也不及公主您金贵,要一国换一人!” 秦轻尘漫不经心的话,如凌迟佳玉的刀,佳玉气得身子发抖,恨不得上前,拨了秦轻尘的皮,喝了她的血。但她不能在凤浥面前,与秦轻尘撕破脸,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恶气。 凤仪,在众人的仰望下,从容回到座位。与来时的忐忑不同,此刻,她的心,异常的平静。 “邵阳王殿下,今日是我朝太后生辰,您与凤仪公主的婚事,可否容后再议。”忠勇候陆远沾出面做和事佬。 邵阳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在侍从的搀扶下,沮丧地回到座位上。 礼部尚书顾程昱继续走寿宴流程,“有请南坤国尊使,佳玉公主。” 一个邵阳王已经很考验大家的心脏,又来一个佳玉公主,心累。 “佳玉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与天齐。”佳玉奉上礼物后,行了一个周全的大礼。 太后在她与秦轻尘脸上扫过,笑道:“多谢佳玉公主,带我谢谢你父王的美意,快请起。” 佳玉公主没有起身,先是看着秦轻尘,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凤浥的脸上。 不好,众人心中一紧。 “佳玉。”柔和的女声中,透着锋刃。 不知何时,兰贵妃出现在佳玉正后方。 “姨母,你终于肯见我了。”佳玉转身,对上兰贵妃,语气中全无恭敬。 兰贵妃闭了闭眼睛,隐在袖中的双手攥紧又松开,长唿一口气,说道:“记住自己的身份,休要胡闹。” “谢谢提醒,我记得。”佳玉利落地转身,带着一股子决绝。 这次,她没有看凤浥,也没有看秦轻尘,而是对上主位的天元帝,“佳玉,请求陛下赐婚。” 天元帝听后,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公主,朕早就言明,你与帝师的婚事,需帝师同意才行,你这样,让朕很为难。” 第217页 “陛下误会,我不嫁帝师,我要嫁睿王秦瑞言。” 这话将暗流潮涌的湖面撕开一道口子,水浪扑上来,众人一脸懵逼。 秦瑞言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知道他的情绪,他就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佳玉。”兰贵妃不再掩藏她的怒气。 可佳玉不为所动,平静的面容下,她与自己说道:“放弃吧!从此,你是南坤国的继承人,不再是佳玉。” 天元帝扫过众人,有懵逼的,有皱眉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太子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在他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 “等一下!”秦瑞恆突然站起来,走到殿中央,跪在佳玉公主身旁,“陛下,臣请求赐婚。” 天元帝手一颤,这小子自小缠着秦瑞言,不会是... “逆子,你干什么!”安王冲出来,将秦瑞恆提熘起来,眼中满是警告。 “我能干什么,你不是天天让我找儿媳妇吗?我给你找了呀!”秦瑞恆扯开安王的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司马衾手上的茶盏一落,热茶流过手面,白皙的皮肤,红了一片。 丫鬟尖叫道:“小姐,你的手。” 可她眼睛直熘熘地盯着前方,薄唇紧抿,跟个不知疼痛的木偶娃娃一样。 司马丞相忙招唿太医,“太医,快过来看看衾儿,衾儿...” 安王气急,一脚揣在秦瑞恆腿上,骂道:“孽障。” 秦瑞恆跪直身子,又挨了他几拳,“陛下,臣心悦南坤国佳玉公主,求您赐婚。” “这...”天元帝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 沉默的司马衾,眼角有泪划过,泪痕在烛光的映射下,惹人心碎。 “司马小姐。” 司马衾泪眼婆娑,看着眼前俊雅的男人,迷茫地回道:“我没事。” 秦瑞言手持一块兰花玉佩,单膝跪在司马衾案前,“司马姑娘,瑞言心悦君兮。” 司马衾带着哭腔,缓缓说道:“我是被退过婚的女人,不吉。” “荒谬之言,无需理会!在我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是瑞言喜欢的人,想要一辈子保护的人。” 她暗恋了多年的人,说他喜欢她,多年夙愿,一朝成真,眼泪汹涌而出,司马衾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 秦瑞言将自己的巾帕递给她,巾帕上丹红的兰花,格外显眼。 丞相司马彦眼中的欢喜一闪而过,秦瑞言自小孤苦,后得兰贵妃扶持,对兰贵妃的感情极深。有次,在御书房,几个年长的皇子欺负年幼的他,抢过他的巾帕,扔在墨汁中。从不反抗的孩子,那天跟发了疯一样,冲上去跟人拼命。刚从冷宫中出来,瘦弱不堪的他,怎是那些大孩子的对手,他路过救下他时,全身是伤的他,正将那块染墨的巾帕护在心头。 今日,他主动将他视若珍宝的兰花巾帕,给了司马衾,说明他的心中是真的有她的。司马衾是司马彦的么女,性格温婉,才情卓绝,容颜秀丽,早该觅得如意郎君,双宿双栖,却因儿时与秦瑞恆的悔婚闹剧,姻缘不顺。若是秦瑞言心悦她,真心想娶,司马彦心中的一块顽石就可以落地了。 秦瑞言与司马衾这对,还算克制,尚在可控范围。让天元帝脑门疼的是,佳玉公主与秦瑞恆那对。 秦瑞恆小魔王的名头,那叫一个响亮。 佳玉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魔王会找上自己,气得快要吐血,蹭地跳起来,指着秦瑞恆,说道:“陛下,我死也不嫁他。” 秦瑞恆这个无脸无皮的,拨开她的手指,趁其不备,将她的手指握在手中:“不死就可以嫁啰,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无.耻,泼皮!”佳玉公主羞得满脸通红,想要将手指抽回,可这小魔王的手,就跟钳子一样,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能成功。 秦瑞恆被她跳脚的样子逗乐,就着她的手指,身子往前一步,头缓缓低下,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抬头看她,“美人,你跑不掉的。” 第126章 演皮演戏 佳玉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不知不觉中,心漏了一拍。 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中多了一块兰花玉佩,和秦瑞言给司马衾的那块是一对儿,出自南坤国兰家,是当年兰贵妃的陪嫁。 秦瑞恆被安王揪着耳朵下去,佳玉公主浑身的气力被抽空,茫然地走回座位。 这对闹完,众人见秦瑞言依旧单膝跪在司马衾案前,温柔地看着她。 司马衾哭完,握着他给的巾帕,抽泣道:“你,你真的愿意娶我?” 秦瑞言眼神坚定,“真的。” “好,我答应你。” 司马衾将手放入他的手间,两人一起走向殿中央。 “父皇,儿臣秦瑞言。” “陛下,臣女司马衾。” “心悦对方,求陛下赐婚。” 两人手拉着手,郑重地给天元帝磕头,请求赐婚。 天元帝沉默不语,大殿上静的可怕。 司马丞相满眼担忧,如松柏一般站得笔直。秦轻尘暗自给太后递眼神,让她帮忙,凤浥抓过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第218页 开玩笑,今天一出接着一出,天元帝没掀桌子,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万一他想不开,拿秦瑞言开刀,可怎么办? 太后回了她一个我知道的眼神,让她消停会儿。 “皇儿,当年恆小子胡闹,毁了衾儿的名誉,现在言小子要娶衾儿。兜兜转转一圈,几个孩子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算是上天垂怜。哀家垂垂老矣,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他们成家立业。” 司马衾是太后娘家侄女,当年秦瑞恆胡闹,害的司马衾大病不起,司马彦跑到天元帝跟前哭诉,说就算是女儿这辈子不嫁,也要将婚给退了,最后,天元帝不得不下旨退婚。那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太后为此大发雷霆,没少给天元帝脸色看。 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但天元帝明白,退婚那事儿,终究是皇家负了司马家。 陆皇后小声劝道:“母后,您又胡思乱想了。” “没办法,人老就爱瞎想。”太后轻轻擦拭着眼角,“最近老是梦到先帝,许是他想我了,想让我下去陪他。” 老寿星落泪,众人皆心中发酸。 天元帝心生愧疚,回道:“母后,父皇是想让您替他喝孙媳妇的茶。” “哦,是吗?” “一定是。”天元帝恭敬回道。 太后继续擦拭眼角,“儿孙满堂,他若活着,也会开心的。” 天元帝转身,对台下跪趴着秦瑞言和司马衾说道:“司马丞相之女,司马衾性行温良、淑德含章、品貌出众,朕与太后甚悦,与朕之六子,睿王秦瑞言堪称天造地设一对,为成佳人之美,特赐汝为睿王王妃,一切礼仪,着礼部尚书顾程昱与钦天监主司张奎操办,择良辰完婚。” 秦瑞言与司马衾跪谢圣恩,相携着回到座位。 群臣纷纷恭贺天元帝与司马丞相,闹了半天,总算有一对成了,大家藉机喘口气。 秦轻尘心说皇祖母真给力,回捏凤浥的手指,瞧着他傻乐。 凤浥摸了摸案台边的凤尾琴,她的小脸一下子垮掉,手指跟着抽筋。 天,她今天还有重头戏,献曲。 顾程昱那个小顽固,非得将她的献曲排在最后,说是要压小轴,她好说歹说半天,那傢伙面无表情地回道:“莫非公主想要压大轴,倒数第二个。” 若不是凤浥拦着,秦轻尘真想一掌拍死那个面瘫。 面瘫就是面瘫,寿宴上好戏连台,他这个司仪,倒是镇静,全程面不改色。 “尘儿,你再盯,顾大人的后背就要血肉横飞了。”凤浥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将她的脑袋掰过来,看着自己,“我会吃醋的。” 秦轻尘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转而又突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说道:“我要是给你丢人了,你不许笑我。” “没事儿,我跟你一起丢人。”说完,他拍了拍身后。 秦轻尘伸过手去,摸了摸,“琴?” “恩,与你这个是一对儿。” “你哪来这么多一对儿?”秦轻尘惊嘆,这是个什么神人。 凤浥摸着她额间的凤颜花,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的温柔足够腻死人,“因为有你啊!” 秦轻尘打开他的手,傲娇地转过身去,假装看殿中的歌舞表演,“你和那个死面瘫一样,讨人厌。” “哼。” 被点名的顾程昱,突然感觉鼻间很痒,捂着口鼻低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顾大人,劳累伤身,要注意休息。”与顾程昱不远的忠勇侯陆远沾小声提醒道。 顾程昱疏离地回道:“为陛下分忧,是为人臣的本分,不敢说累。” 陆远沾碰了一鼻子灰,又不好发作,只得拿起身前的酒杯,痛饮起来,太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倒是太子妃出声提醒过几次,让他少喝一些。 觥筹交错中,寿宴接近尾声。 皇后娘娘向天元帝请命,由于身体原因,一直未能对太后尽孝,为表歉意,特意准备了一段皮影戏。 天元帝准了。 秦轻尘喃喃自语道:“皇后娘娘的皮影戏,是该压大轴。” 张嬷嬷与她对过眼神后,将准备好的参茶,递给太后,太后专心地看着皮影戏的台子,接过茶盏,喝了两口,还给张嬷嬷。 鼓声鸣,戏开场。 烛火投射在白色帷幕上,两个影子人一前一后跑着出现。 “哥哥,等等瑶瑶。” 少年停住脚步,摇着手上的糖葫芦,笑道:“想吃,来追啊!” 少女哼了一声,拎着裙摆追上去,这时对面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少女尖叫一声,因为过度害怕,捂上眼睛。 马上的玄衣男人一甩马鞭,将人捲起,带着她,飞落到马后。 “你是谁?”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圆熘熘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好奇。 “我是秦永临。” “我是陆瑶,家人都叫我瑶瑶,谢谢你。” “瑶瑶,很好听的名字。” 拿着糖葫芦的少年折返,仓皇跪下,“讯王殿下,请恕小妹惊驾。” 少女听后,推开身前的男人,退后数步,后又跪下,瑟瑟发抖地说道:“对不起。” 第219页 男人嗤嗤笑了一声,将她扶了起来,“瑶瑶,莫害怕。” 身边的人在催,男人匆匆道歉,打马离去。 这是第一幕,名曰“初见”。 讲的是皇后与天元帝相识的场景,皇后特意配了一段插曲,插曲活泼畅快,犹如一棵刚刚萌芽的嫩芽,鲜鲜又纯粹。 所有人都沉寂在这段初见中,天元帝的眼角渐渐湿润,反佛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鲜活而畅快。 不知不觉,皇后已由一个懵懂少女,成为一国之母,诞下小皇子秦瑞成。虽然皇后极力压制,但大家还是能够从她的声音里听到喜悦。 某日,她实在困顿,回到床榻休息,临睡前将小皇子的摇篮移到跟前,当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爱子。 母子二人惬意地享受着午睡时光,突然,锣声一响,接着是密集的鼓点,众人的神经跟着鼓点紧张起来。 一个俊秀中透着阴柔的男人踱着方步进来,他来到摇篮边,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顺手解下婴儿脖子上的汗巾,换上新的,将旧的汗巾,扔到一旁的衣篓里,跟来时一样,他踱着方步,悠闲地离开。 音乐趋于平缓,众人心想,原来是舅舅来看外甥,顺手换了弄脏的汗巾。 不久,音乐再起,剧烈的音乐配合着混乱的场景,众人默默地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很快,有些反应快的人,脸色渐渐发白。 因为,小皇子突发急症,殁了! 灯灭,帷幕骤暗。 众人的心,咔嚓一响,掉了好几拍。 殿中的烛火齐亮,皇后从帷幕后,缓缓走出来,停在忠勇侯陆远沾的案台前,将一方巾帕悬到高处,松手后,巾帕如有一只惨白的蝴蝶,飞落而下。 “物归原主。”皇后嘴角的冷笑,犹如食人花一般,妖艷之下,是无尽的冷酷。 忠勇侯的脸,比巾帕还要惨白,额头的青筋突突跳着,白中发青,透着一股子杀气。 “怎么,想杀我,晚了!”陆皇后讥诮一笑,“我亲爱的哥哥,我会送你去地狱的。” 皇后正好衣冠,跪在殿堂中央。 骨肉连心,再次经歷小皇子的离世,天元帝的心跟着痛起来,这个孩子是他期盼已久的嫡子,就那样没了。 人老了,忆起过往,一发不可收拾。 “皇后,你这是作甚?”天元帝离开座位,快步走下高台,想要扶起皇后。 皇后看着他,眼中晶莹一片,拂去他伸过来的手臂,对着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臣妾有罪。” 天元帝稳住身体,再次伸过手,说道:“皇后,成儿的离开,不怨你。” 小皇子的离开,对皇后的打击很大,大到这么些年过去,她还没能走出来。两人也因为这个孩子,渐行渐远,成了这座宫墙中熟悉的陌生人。 皇后挺直后背,对上天元帝的眼睛。 天元帝从她的眼里读到决绝,他害怕这个样子的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姜公公的搀扶,才稳住身子。 “皇后,放下吧!” 皇后抹去眼角的湿润,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对天元帝说道:“陛下,有些东西,是不能放下的。” 太后的生辰宴,皇后演了这一齣悲剧,太子怕她再与天元帝闹得不欢而散,想要上前规劝,被太子妃萧氏拉住。 第127章 恶人现形 天元帝重重嘆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弓着背,缓缓走向他的高台。 皇后再次挺直后背,下巴微扬,朗声说道:“陛下,臣妾举报忠勇侯陆远沾谋害小皇子。” 此语一出,整个大殿如同火.药堆里掉了一把火,顿时炸开了。天元帝脚步一顿,勐地转身,颤抖着手指,怒道:“你说什么?” 太后也拍着椅子站起来,“皇后,你说清楚些。” “臣妾举报忠勇侯陆远沾谋害小皇子。”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当年,臣妾熟睡,陆远沾用浸泡过葎草汁的巾帕,换掉小皇子原有的巾帕。可怜的小皇子,因为继承了臣妾的过敏体质,所以半夜发起高烧,气喘不停,很快就没了。” “你胡说!”陆远沾怒气沖沖地站起来,“陛下,小妹因为思念幼子,过度伤心,已经失了心智,请您莫要信了她的胡言乱语。” “这种天锦丝,是我的陪嫁,除了我的娘家,别处是没有的。”皇后从袖中拿出除了陆远沾带过来的那块,不多不少全在。” 姜公公将巾帕呈给天元帝,确如皇后所言,每块的针脚收尾的地方,都有序号。 “忠勇侯,你怎么说?”天元帝眼神阴鸷,看上去很吓人。 他轻轻招手,身着铠甲的御龙卫,手持利刃,小跑着上殿,站在众人身后,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殿堂。 “陛下,微臣冤枉,臣家里是有天锦丝,但这沾着葎草的巾帕,真的不关臣的事儿。”忠勇侯哭诉道,“臣对陛下的衷心,日月可表,陛下一定要替臣做主啊!” “陛下,臣妾有人证。” “带进来。” 魏嬷嬷跟在禁军统领萧锐身后,慢慢地走上殿。 第220页 魏嬷嬷表明身份,给皇后作证,指证陆远沾换掉巾帕,害死小皇子。 尽管魏嬷嬷将所以的细节,都交代清楚了,但陆远沾还是抵死不认,“陛下,皇后是臣的亲妹妹,小皇子是臣的亲外甥,臣为什么要害他?” 陆远沾这话不错,小皇子可是嫡子,未来的至尊,陆远沾帮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他完全没有动机啊! 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天元帝眸色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臣沈国强有事启奏。”沈国强声音洪亮,打破一室喧闹。 姜公公跑下去,接过沈国强递呈的奏本。 天元帝回到座位,翻看沈国强的奏本的手,不受控制,微微颤抖起来,姜公公忙跪倒他的跟前,替他斟酒,挡住众人的视线。 太后看出皇帝的异样,说道:“皇儿,你忙政务,母后带着孩子们去迎凤楼看烟花。” 姜公公见状,忙高声喊道:“太后起驾。” 秦轻尘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凤浥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到太后身边,示意她先行离开。 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拉过秦轻尘的手,“来,陪老婆子去迎凤楼看烟火,人多热闹,都去。” 兰贵妃带着一众女眷跟上,外国使臣一看情况不妙,怕被误伤,纷纷架上自家主子去看烟火。 很快,人如潮水般散去,只余太子、秦瑞言、秦瑞恆和一些重臣。 皇后的怒气未消,一直盯着陆远沾,而他们中间跪着的京兆府尹沈国强,倒是淡定得多。 天元帝的鹰眼扫过众人,屋内温度骤降,他拍着手中的奏本,对沈国强说道:“沈卿,准奏。” “是,陛下。臣在追查乞丐遇害案时,发现此案牵扯甚多,兹事体大,臣不敢耽误,特来禀告。” 乞丐二字,如同魔音,惊得忠勇侯一个激灵。 皇后冷笑道:“侯爷,亏心事做多,小心半夜鬼敲门。” 陆远沾听后,缩在袖中的手攥紧,怒意化作杀意,向外延伸。 杀意犹如寒刃,向众人袭去,离他最近的沈国强,感觉脖子一冷,话梗在喉咙里,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几个老迈的文臣,受不住这等威压,眼睛一番,吐着白沫,晕死过去。 这等情形,太过诡异,剩下的大臣,惶恐地看着四周。秦瑞言和秦瑞恆上前,将众人护在身后。 太子弱弱地喊了一声母后,见皇后不理他,嘆了一口气,躲到大臣堆里去。 萧锐一挥手,御龙卫纷纷拔剑,剑指苍穹。只等君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沖向战场,将敌人撕碎。 “继续。” 沈国强捂着喉咙,出不了声。 天元帝见状,脸色蓦地一白,姜公公挡在他的面前,双腿发软,呈半蹲姿势,看着有些滑稽。 凤浥不慌不忙地取出秦轻尘遗落的凤尾琴,置于案台上,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试了试音。 音符跳动,划破凝滞的空气,漫飞的杀意,转瞬即逝。 脖子一松,沈国强终于能说出话来,“陛下,臣已查明,忠勇侯陆远沾是前朝余孽,那些孩子都是他修炼邪功的祭品。他还豢养邪物,容城那场瘟疫,就是他策划的,他想屠城,将容城占为己有,以那里为起点,挑动三国向天元发起战争,另外,当年他趁小皇子病危,用一个死婴将小皇子换走,而陆橙就是小皇子。” 沈国强怕再次失声,话说的急,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大意是没错的。 “橙儿是我的儿子,他没死。”皇后突然扑向陆远沾,“你没杀他。” 陆远沾掐着她的脖子,缓缓地站起来,骂道:“蠢货。” 皇后脚离开地面,一边挣扎,一边希冀地看着眼前的魔头,“哥哥,你告诉我,我的儿子还活着,求求你,你告诉我啊!” “他死了,我亲手杀死的。一个孽种,不配流着我明家高贵的血。”陆远沾将皇后摔出去,恶狠狠地说道。 “为什么,你逼死大哥,又要杀我的孩子,为什么?”陆皇后锤着地,泪水混着血,染红了殿内的石头地面,“离朝亡了,家也亡了,全死了!” 陆远沾的眼珠越来越红,他跟野兽一样,将皇后卷到身前,“没用的东西,去死!” “住手。”天元帝惨叫一声,可陆远沾已经疯魔,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想杀人,杀光所有的人。 数十御龙卫一起冲上去,想要从他手中抢下皇后。 可他们尚未靠近皇后,人就被定在半道,陆远沾伸出魔爪,吸取他们的能量,歪着脑袋阴笑,“好香,这才是纯正的味道。” 一批人被制住,另一批人又冲上来。 谁知,车轮战根本就不起作用,无非是多送些人头。 秦瑞言和秦瑞恆各自捡了一把剑,飞身上前,二人合力,准备使出双龙诀,一道白光从台上飞出,斩断陆远沾对御龙卫的禁锢。 御龙卫跟失去控制的风筝,四散地飞开。秦瑞言和秦瑞恆手中的剑被从天而降的人砸落,两人退后数步,抚着发麻的虎口。 秦瑞言看向高台,只见凤浥微微摇头,他心中一凛,拉着秦瑞恆退到后面。 第221页 陆远沾挥开挡道的人,往高台走去,“陛下,您累了,微臣这就替你分忧。” “大胆狂...”姜公公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拍飞。 天元帝颤抖着手指,骂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会遭天谴的。” “可惜,你等不到那天了!”说完,他抬起手,一掌噼下。 天元帝闭上眼睛,等着那一掌的到来。 最后一刻,皇后沖了上来,挡住陆远沾的雷霆一击,柔软的身体,倒在天元帝的怀里,“陛下,对不起。”说完,头歪向一旁,血从七窍快速流出,身子缓缓滑了下去。 天元帝抱着她渐冷的身子,斜靠在龙椅之上,悲从心来。 “妹妹,我这就送他去陪你。”陆远沾跪在一旁,摸着陆瑶的脸说道。 这次,他的手还没出掌,就半道被人劫住,他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找死。” 凤浥手中的玉箫架住他的胳膊,低头轻轻一笑,“侯爷,我夫人的帐,咱们还没算呢?” “那丫头身上的魅灵之毒,已入骨髓,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除非...”陆远沾冷笑道。 “除非什么?”天元帝突然站起来。 “除非他捨去全部修为,以命换命。”陆远沾大声笑起来,“给她种下魅灵之毒,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杰作。” 凤浥手一番,玉箫打在陆远沾的膝盖骨上,他受痛跪倒在地。 “你一定很好奇,宁王妃那么谨慎,我是怎么给秦轻尘下毒的?”陆远沾指着脸色惨白的天元帝,“是他,他是帮凶。你最该杀的人,是他!” “胡说,朕没有。” “你是没有,因为这毒,我是偷偷藏在你送给那丫头的项圈里的。” “朕要杀了你!”天元帝挥起一旁的宝剑,想要杀了陆远沾,却被他的真气扫出去老远,重重摔在地毯上。 “陛下,你这自不量力的毛病要改改了。”陆远沾讥诮道。 天元帝想要爬起来,努力了几回,都没能成功,愤恨地锤着地。 “侯爷,你这自不量力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凤浥将玉箫架在陆远沾的脖子旁。 “凤浥,我知你有本事,但你奈何不了我。” 说完,他身形一闪,瞬移到了殿门处,凤浥追出去。 众人只看到一黑一银,两道光,从眼前闪过,等他们反应过来,哪还有凤浥和陆远沾的人影。 “父皇。”太子哭着跑向高台,今天,他被吓得不轻,腿一直抖个不停。豺狼虎豹环伺,他竟是那待宰的羔羊。 天元帝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突然感觉好累好累。 第128章 瓮中捉鳖 陆远沾仓皇出逃,一连打伤数名侍卫,终于突出重围。耳边寒风唿啸而过,心跳如雷,口干舌燥,但他一刻也不敢分神,死神正在他的头顶盘旋,稍有不慎,他将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追兵的唿喊声渐渐远去,他的体力已然耗尽,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气派的殿宇,一片寂静。 陆远沾躬着身子,双手撑在腿上,拼命喘着气,环顾四周,原来是帝师殿。 几片枯叶掀着他的额发飞过,陆远沾蓦地起身,警惕地看着四周,“谁?” 除了风声,无人应答。看向始作俑者,原来是几片枯叶,他艰难地咽着口水,悲凉之情油然而生,自嘲道:“陆远沾,啊,陆远沾,几片枯叶,就让你风声鹤唳,可笑!” 他自负聪明绝伦,又有神功在身,就在这场宴会之前,他还自信满满,认为所有的人和事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一场晚宴,尚未过半,先是陆瑶反水,再是沈国强带着证据,当庭告御状,将他背后筹谋的一切,暴晒于阳光之下。 他,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一等军候,当朝国舅,突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是为什么? 沈国强是厉害,但他还没厉害到这种程度。陆瑶虽不信他,但从未怀疑过他。他敢笃定,这一切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精心设计的局。 陆远沾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分析着前因后果。 容城,是从容城开始的。 容城事败,他安慰自己,扳倒魏家,打败应王,总需付出一些代价,但现在,他才明白,太子看似得益,本质上啥也没有捞着,这也间接导致太子不再信任他,与他生出嫌隙。 容城,他野心开始的地方,却败得一败涂地。 “侯爷,饿了吧!” 陆远沾勐地抬头,秦轻尘从黑暗中走来,额间的凤颜花,发着柔和的光,如同下凡的仙子,踏光而来。 “送您两只烤鸡,解解饿。” 陆远沾茫然地接过她扔来的重物,低头一看,血液突突地上涌,这哪是什么烤鸡,分明是他饲养在郊外的鸟兽大军的两个头领。 “你,你...是你!” 到如今,陆远沾才想明白,秦轻尘就是那个幕后推手。一个惯于示弱,将他和天元帝,骗得团团转的女人。 没错,容城来京告御状的那个老妪,就是她在路边捡的,然后,她就染上瘟疫,一步一步,将所有人全部套进去。 第222页 秦轻尘一脸无害的笑着,“侯爷,您养的那些鸡,真不听话,我跟凤浥,烧啊!烤啊!忙了好久,才烤熟。” 郊外的野兽大军,陆远沾精心培育数年,是他围攻皇城最大的筹码。他的復辟大业,就这样被她毁了,生气、愤怒,进而绝望,陆远沾的心,就跟在油锅里炸过,疼到极致,熟了。 “不好意思,侯爷,忘给您撒上调料了!”秦轻尘说完,还真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小纸包,孜然和辣子的味道,顺着风,吹得到处都是。 陆远沾死死地瞪着秦轻尘,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只想撕碎它,让她闭嘴。 “你怎么找到我的野兽大军的?” 陆远沾已然认识到秦轻尘的狡诈,这两只面目全非的东西,说不定是她找来诓他的。她去过容城,与沐南风豢养的野兽正面交锋过,她有理由猜到他也会豢养这些,弄几个假的,来骗他,也不是不可能。 秦轻尘勾了勾嘴角,“侯爷,这是不信,我能找到您的大本营?” 陆远沾没有开口,以防被她套话。 秦轻尘轻嗤一声,“侯爷,上次在仙云坊,您派天狼帮帮主来杀我时,曾在杀阵中布下月云局,想要传输野兽过来歷练。那时,我不但破了你的局,还利用离火反追踪到,你的野兽大军的营地。” 陆远沾反驳道:“不可能,我事后检查过,那儿没有异动。” “我料到您事后会去检查,就等了些日子,先稳住你,待你自顾不暇时,才去收拾它们的啊!” 秦轻尘扬起的小脸,格外地耀眼,当然,这是在凤浥眼里。在陆远沾眼里,她此刻就是个巫.女。但这个巫女够聪明,他想把她拉入自己的阵营。 “秦轻尘,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吗?现在稳坐江山的人,他是你的仇人。是他,为了一己私慾,让我烧了粮草,拖住魏国公的进程,害的你父母为梅城殉葬。不如,我们合作吧!一起杀了那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 陆远沾两眼冒着精光,双手摊开,绘声绘色地说着,试图给秦轻尘洗脑。 秦轻尘看着几乎癫狂的陆远沾,冷笑道:“推翻天元,復辟离朝,还是建立一个更加腐朽的王朝?” 陆远沾愣住,他告诉了她真相,她竟然不为所动。 “陆远沾,不,明远沾。你可曾想过,离朝为何会覆灭?” “是那群暴.民,他们不服管教,肆意妄为,毁了我家的江山。”陆远沾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轻尘突然笑了,她指着陆远沾说道:“好蠢。到现在都没明白离朝真正覆灭的原因,还妄图復辟,简直可笑至极。” 陆远沾被他说懵,问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国无明君,士无明主,小人馋贼,贤人不用,民不聊生,天下纷错(错:混乱,骚乱)。长此以往,必将狼烟四起,国不将国。离朝的覆灭,乃君主施行□□所致,与百姓何干?” 听完她的话,陆远沾眉毛乱蹙,自语道:“君主施行□□?” “对,你们明家的皇室盛产双生子,大的为日,小的为月,日主光明,月主屠戮。一个惯于屠戮的杀手,只会用阴暗狠毒的法子,屠戮不听话的忠臣良将,留下一堆阿谀奉承的鼠辈,长此以往,只能灭国。” 陆远沾咆哮道:“你是我大哥的人?” 秦轻尘轻蔑地看着他,“机缘巧合,听过一点他的故事,我不是他的人。” “你一定是他的人,不然,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陆远沾不信。 “这个国家,是我父母和数万儿郎,拿命换来的,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谁都不可以!” 秦轻尘眼里燃着的火苗,蹿得老高,刺得陆远沾睁不开眼。 “陆侯爷,这场游戏,该结束了!”凤浥从天而降,站在秦轻尘身侧,风吹起他们的衣袍,沙沙作响。 无数禁军,突然出现,天上地下,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你不能杀我,我有魅灵之毒的解药,我有解药...”陆远沾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求饶道。 “杀了他。”秦轻尘不想再看他一眼,挥手示意萧锐动手。 萧锐下令,“陛下有旨,陆远沾罪大恶极,戮!” 禁军分成数队,鱼贯而出,摆阵。 萧锐平日言语不多,但他练得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靠凤浥画的一张简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人操练到这种程度,秦轻尘不得不对他多看了几眼。 很快,禁军摆阵完毕。 凤浥带着秦轻尘飞出阵外,两人来到望楼上。 望楼上摆放着她的凤尾琴,琴旁的小几上,燃着一炷檀香。 “一炷香时间。”凤浥说道。 秦轻尘点头,深唿一口气,放松身体,盘腿坐到琴台前,手指悬在琴弦的上方,凤浥执箫立于她的上首。 陆远沾是明家这一代的“月”,主杀戮,熟知各种杀阵。禁军摆出来的阵型,正是破狼阵,他就是即将被猎杀的那头狼。 这种阵,他常用,他很享受那种逗狼的乐趣。 如今,自己成了那头狼,心中不免百味杂陈。 第223页 “铛...”秦轻尘的第一个琴音,似锣鼓开局。 萧锐舞动旗帜,禁军儿郎应声而动,陆远沾直觉眼前一黑,人在往下坠落,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有,如同置身在无妄海。 在这一片虚无中,他的眼和耳都失去作用。 他张开双手,试图吸取那些布阵禁军的内力,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没用。 没有耳目,对着虚空,他的绝学失去效用。不是破狼阵,破狼阵不是这样的,陆远沾慌了,汇聚力量,以掌为刀,噼向四周,掌力反弹,将他自己砸得鼻青眼肿。 感觉鼻间有热流,他伸手摸了一下,粘稠的液体,带着腥味,是血。愤恨地甩下手臂,将手上沾染的血甩出去,骂道:“混蛋。” 陆远沾不服,再试,这次,他的肩胛骨,都被击穿,血喷涌而出。无尽的黑暗中,瀰漫着自己的血味儿,那种感觉,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萧锐见陆远沾在阵内,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悬着的心慢慢落下。看向望楼上的一对身影,感嘆道:“邪不压正,古人诚不欺我!” 凤浥看了一眼燃着的香,说道:“轻尘,可以开始了!” 秦轻尘催动《碧云真经》最后一重,碧云换日,内力从体内倾泻而出,汇聚在指尖处,在与琴弦相触的那一刻,融入音符之中,化作点点白芒,从望楼上,飞向陆远沾所在的地方。 这个阵法相当奇特,它能阻止陆远沾对外施暴,自然也能挡住秦轻尘借住琴音幻化的内力,白芒在阵外盘旋,无法入阵。 曲子到达高.潮处,秦轻尘额间的汗珠越聚越多,内力正在快速离开她的身体,余光扫过燃着的香,时间不多了。 “轻尘,倒转最后一重,稳住。” 在她心神即将奔溃之时,凤浥的声音,如同一汪清泉,从她耳边流过。 秦轻尘听后,指法一变,原本铿锵有力的鸣奏,变成泉水叮咚的雅乐,阵外的白芒,不再躁动,跟着琴音,缓缓地流动起来。 凤浥祭出他的玉箫,闭上凤目,运功催动玉箫中的火凤,嘶鸣声起,火凤挥舞着翅膀,从玉箫中飞出,悬在阵眼之上。 凤浥大喝一声,“破。” 火凤裹着秦轻尘的白芒,沖入阵中,爆鸣声起,阵中顿时火光沖天。 陆远沾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红色的火光围住,星星点点的白色星芒钻入他的体内,拆开他的骨骼,吸食着他的内力。他想反抗,可头顶那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死死地压制住,无法动弹。 火光中,陆远沾跟提线木偶一样,张大手臂站着,一动不动。 白芒吃饱喝足,在火凤的护送下,回到望楼,凤浥用内力,将其汇聚成光柱,注入到秦轻尘体内。 掏空的身体,突然注入强大的能量,充击太大,秦轻尘晕倒在他怀里。 第129章 成全魏妃 迎凤楼 百姓们聚集在楼下,等着看烟火。 太后露面,将大家的热情推向高.潮,山唿千岁中,无数烟花沖向高空,绚丽绽放。 礼部尚书顾程昱确实是个人才,烟花在他手里,写出了字。硕大的“天元万岁,太后万福。”随着烟火,在空中绽放。 大家纷纷拍手叫好,宴会上的不快,也跟着烟消云散。 “太后,您听,轻尘公主的琴音。”萧氏温声说道。 太后听后,爽朗地笑道:“大家仔细听,给荣华公主纠错,本宫重重有赏。” 女眷们纷纷捂嘴轻笑,秦轻尘练曲伤了手,被帝师抱着在皇宫里饶了一圈的事迹,已经在京中贵族圈内传遍。太后还趁机打趣她,不知公主会作何感想? 这首贺寿曲,初听吸耳,再听惊艷。轻重缓急,衔接得格外好,不愧是帝师的作品,当大家还想细品时,乐声戛然而止。 有人惊唿道:“火。” 帝师殿的方向,火光沖天,在火的中央,隐隐有一个鸟的身影,不知谁叫了一声,“火凤,是火凤。” 凤与龙,是这世间,神的象徵。 众人纷纷下跪朝拜,只有太后和萧氏,望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一场生日晚宴,前朝后宫都重新洗牌。 东窗事发,忠勇侯陆远沾逃跑,被帝师凤浥擒住,废除武功,锁住丹田,押入大牢。而他效忠的太子一.党,也被天元帝连根拔除。东宫被废,终身圈禁。太子妃萧氏上书请求出家,以赎太子犯下的罪孽,天元帝准奏,并下诏,萧氏还俗后,可另行婚嫁,皇族不得干涉。 而后宫,皇后意外去世,中宫无主,太后提议,晋升兰贵妃为皇贵妃,代理后宫一切事务,天元帝同意,下旨册封兰贵妃为皇贵妃,协助礼部安排皇后丧仪。 国母离世,举国哀痛,宫城之中,满目皆白。 皇后以死与天元帝和解,而另一位佳人,却没有她的幸运。忙于丧仪的皇贵妃接到宫人上报,废妃魏氏与她的老僕,于昨日夜间卒。 皇贵妃将此事汇报给天元帝,苍老的帝王回了一句,“你看着办吧!”再没提起只言片语。 皇贵妃为此出了一趟宫,马车直奔宁王府。 据说,荣华公主秦轻尘与帝师凤浥在联手抓捕陆远沾过程中,得了天大的机缘,得神鸟火凤相助,解了她体内的魅灵之毒。 第224页 “兰姨,雪这么大,您有事派人说一声,何必亲自过来。”秦轻尘迎上来,接过兰贵妃的手,扶着她进了前厅。 皇贵妃本就体弱,这些日子又操劳过度,气色很差。 “她死了!”皇贵妃说道,“我必须要来一趟。” 秦轻尘凝眉,问道:“谁死了!” “魏妃。”皇贵妃直言道,“萧氏心善,送了她好些炭,她与嬷嬷烧炭死的。” 秦轻尘听后,抚着她的手,说道:“兰姨,对于她,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您别在意。” 皇贵妃眼中的落寞,秦轻尘看着心疼,问道:“您来找我,是为了魏妃。” “我知道,应王的后事,是你办的。”秦轻尘秘密替应王收尸,天元帝是知情的,只是他装作不知,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嚼舌头,皇贵妃今日来,将这话挑明,定是有她的来意的。 秦轻尘聪慧,看着皇贵妃欲言又止的样子,大体猜出她的来意,问道:“兰姨,您想将魏妃与应王一起安葬。” 皇贵妃咬着唇,一颗晶莹从眼中滑落,“是,我想全了她最后的心愿。” “好,此事我来操办。”秦轻尘一口答应。 皇贵妃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你只需告诉我应王埋在何处,其余我来办。” 应王与魏妃,都是罪人,她不想连累秦轻尘。 “兰姨,不可。”秦轻尘抓住兰贵妃的胳膊,“您是睿王殿下的养母,兹事体大。” 皇贵妃蓦地睁大眼睛,她倒忘了这一层,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秦瑞言。天元帝将她抬到皇贵妃的位份上,说明秦瑞言的太子之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她不可以给他增添污点。 “我明白了,今夜子时,宫中的人会将魏妃送出宫,葬在西山脚下,后续,就麻烦你了。” “兰姨放心,我一定办妥。” 皇贵妃宫中还有事,没有在宁王府逗留,马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掀开车帘,她看着纷飞的雪花,呢喃道:“来生记得不要再飞入这皇城中!” 回宫后,天元帝正在等她,区区几日时光,他比之前老了好多,鬓髮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他招手让她过去。 “陛下。” “都办妥了。” “恩,轻尘是个好孩子。” “是啊!老六命好,我终究不及他。” “陛下,您何必妄自菲薄,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您有您的好。”皇贵妃将脸枕在天元帝的腿上,低声说道。 咳咳,天元帝捂着胸口,激烈地咳起来。皇贵妃起身,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用巾帕替他擦拭嘴角,触目惊心的红,刺得她眼睛生疼,“陛下...” “心儿,我没事儿。” 皇贵妃红了眼眶,“我去求帝师,让他给您瞧病。” “没用的,帝师看过,人终究是熬不过天的。” 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垂暮的老人,感嘆着命运的无奈。 “心儿,安神汤,你不能再喝了。”天元帝突然抓住她的手,“不能再喝了!” 皇贵妃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陛下,不是您让喝的吗?” 天元帝看着灯下,眼中含泪,我见尤怜的女人,心中生出愧疚,“你是你,她是她,不用再喝了。”说完痛苦的闭上眼。 皇贵妃不敢再追问,柔柔地回道:“臣妾不喝了。” 天元帝靠在床头,久久不语,皇贵妃见他睡熟,招唿人来帮忙,将他安置到床榻上,盖好锦被,自己和衣躺在一旁,望着床顶,流了一夜的泪。 次日,大雪骤停,阳光普照大地。 天元帝没有上朝,姜公公带着谕旨,当庭宣读。敕封睿王秦瑞言为太子,入主东宫,天元帝静养期间,着其代理朝政,丞相司马彦辅政。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秦瑞言成了新的太子。 金陵城外,一队西楚商队正在通关,自从天元帝热情留下邵阳王,让他与凤仪公主培养感情,西楚商队数量激增,往金陵源源不断送来西楚的锦衣美食,怕他们的王爷,在金陵吃穿不惯。 邵阳王被扣,秦轻尘传令青鸾阁,取消暗杀他的计划,改为监视。 既是监视,那与他来往密切的西楚商队,自然不能逃过青鸾阁的眼睛。摊子铺的太大,青鸾阁人手不够,秦轻尘将青禾打发回去帮忙。卓清回京后,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花颜无聊,遂主动请缨,跟青禾一道儿出任务。 斜对着城门的竹韵酒楼,二楼的雅间,靠窗的位置,两人点了一大桌子美食,一边吃,一边瞧着城门口的动境。 她们点了一壶清酒,放在炭炉上温着,热气氤氲而上,酒香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向远处。 “花颜姐,那个男人在看你。” “谁?”花颜顺着青禾的指引看过去,果然有一个男人盯着她。 那男人生的浓眉大眼,皮肤黑里透红,体格健壮,披着黑色狐裘,像是商队的头领,正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花颜。 只那么一眼,花颜身上就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第225页 啪嗒一身,关上窗,花颜将那个讨厌的眼神,关在窗外。可那个眼神,就跟毒蛇一样,缠在她的皮肤上,渗人得很。 “花颜姐,你怎么了?”青禾关切地问道。 花颜用手抹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回道:“我也不知道。” 鸡皮疙瘩可以抹平,但那股子渗人的感觉,没法抹平。她讨厌这种感觉,气鼓鼓地推开窗,人不在了! 头伸出窗外,细细搜寻,确实不在了! 花颜追出酒楼,与一人撞个满怀,那人被撞疼,嘶了一声,正要嚷嚷,抬眼一看,是熟人,“花颜,你忙着去投胎啊!疼死小爷了,哎呦!” 秦瑞恆抱着胸口,装疼。 花颜急着去追人,没空理会他,将人往旁边一推,“起开。” 秦瑞恆伸手去捞,没抓住,倒是拦下了青禾,“她这是干嘛?” 青禾摇头。 秦瑞恆还想再问两句,身后传来一声吼叫,“秦瑞恆,你还跑,看我不打死你。” 皮鞭啪的一声打在门框上,青禾本能地闭眼,等她再睁眼,只见佳玉公主拎着鞭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而秦瑞恆早就不见人影了。 青禾看到门框上的凹痕,嘀咕了一句,“太兇残了。” 追了两条巷子,青禾找到了花颜,她被人打晕在巷口,雪狐蹲在她的身边,嘴里衔着一小块黑色狐裘。 事发蹊跷,青禾不敢逗留,背着花颜,带着雪狐,赶回宁王府。 昏迷的花颜,回到宁王府,就开始发烧,一直说着胡话,“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喝了退烧药,也不见效果,秦轻尘没法,只能去请凤浥。 凤浥替她扎针后,人才安静下来,沉沉的睡过去。 秦轻尘盘问青禾,让她仔细回忆,今日可曾发生什么奇怪之事。青禾说西楚商队里有个皮肤黑里透红,身材壮硕的男人盯着花颜看。花颜看到那人之后,就不太对劲,追出去不久就受了伤,昏迷在巷子口。 “雪狐咬断的这截黑色狐裘,可是那人的衣服?” 青禾点头,“应该是。” 秦轻尘将那截黑色狐裘扔给凤浥,“哥哥,你看看。” “贵。”凤浥只说了一个字。 秦轻尘拧着眉,回道:“我又不瞎,当然知道这狐裘昂贵。” 凤浥摸着炸毛的小脑袋,温声道:“此贵非彼贵,是尊贵。” 第130章 月娘之主 凤浥的话,让秦轻尘犹如醍醐灌顶,拍着腿站起来,“有地位显赫的人,混在西楚商队内,进入京城!” 凤浥浅笑,点头默认。 秦轻尘眼睛咕噜噜地转动,他从不打诳语,今日这般提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凤浥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举头投降道:“青鸾阁现在唯你马首是瞻,我知道的,你全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 “真没藏着掖着?” “尘儿,你能先…”凤浥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光顺着他精緻的喉结划过,秦轻尘看了一眼自己羞耻的姿势,老脸一红,从他身上跳开,叉着腰理不直气不壮地吼道:“不许骗我。” 怀中一空,凤浥舒了一口气,回道:“这是狼皮,不是狐狸皮,之所以这么柔软,是因为这些狼是人为精緻豢养的,专门用来提供皮毛的。据我所知,西楚和太启两国本是游牧民族,相比于狐狸,他们更加钟爱兇悍威勐的狼。为投其所好,有人将狼好吃好喝的供着,养出一身顺滑柔软的皮毛,供他们的王室使用。” 秦轻尘翻了一个白眼,“将狼养的跟羊一样,还是狼吗?毛病!” “由简入奢易,西楚将天元的奢靡之风学个十足,他们的王室这些年,比天元还要热闹,你方唱吧我方登场,忙的不亦乐乎,西楚狼的威势已大不如前。倒是太启国,那位与你有杀父之仇的皇太孙,冷漠勇勐,一直没有放弃对这片大陆的野心。” 秦轻尘摊开手指,逆光收回,“我很好奇,打伤花颜的是西楚狼,还是太启狼?” 一直没啥存在感的青禾,插话纠正道:“小主子,我看的很清楚,那人是西楚商队的人,不是太启国的。” 凤浥与秦轻尘对视一眼,扶额道:“青禾,你去仙衣坊跑一趟,将云娘子做的嫁衣取回来。” 青禾最喜欢这种跑腿的活了,应道:“是,主子。”说完,就蹦跳着往外走。 “等一下!” 青禾疑惑地看向凤浥,“主子。” “让卓远跟你一道去,记住,要万无一失。” “是。” 等青禾离开,秦轻尘酸道:“哥哥,这是怕你的佳玉美人,再出手将嫁衣毁了?” “上次那是样衣,这次可是成衣,云霞稀有,我攒了好久,才够制作你的嫁衣。”凤浥一本正经地回道,“再说,佳玉公主现在天天追着安小王爷跑,哪还有心思管凤某这棵葱。” 提到秦瑞恆,秦轻尘突然八卦起来,“你说,秦瑞恆喜欢佳玉,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完,还远远地瞥了一眼,睡在里间的花颜。 凤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回道:“真亦假时假亦真。” 第226页 “什么意思?”秦轻尘晕了。 那日太后寿宴,佳玉公主突然改变主意,要嫁睿王秦瑞言,可把秦轻尘惊得一身冷汗,若是天元帝答应,秦瑞言就得入赘南坤,当人家的王夫了。幸好,秦瑞恆机智横插一槓,当众表态,心悦佳玉公主,非她不娶,将一坛池水搅混。而秦瑞言也趁机求得司马衾的芳心,一举粉碎佳玉公主的计划。本以为秦瑞恆只是江湖救急,说说而已,事后,肯定有多远躲多远。谁知,他与佳玉公主却槓上了,你追我赶,搞的京城鸡飞狗跳。难不成,他真喜欢佳玉?可他不是一直暗恋花颜的吗? 凤浥见她纠结得不行,提醒道:“你不觉得佳玉与花颜很像吗?” “啊!” “花颜与卓清感情甚笃,就算强行拆散,旁人也不一定有机会,能占据她心中重要的位置,秦瑞恆是个通透的人,他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何况,他是真心爱惜花颜,自然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不如,趁早抽身,退回原来的位置,这样,还可以做一对打打闹闹的朋友。”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藏得挺深,若不是言哥哥旁敲侧击,向我打听花颜与卓清的进展,我还不知道秦瑞恆暗恋花颜。活该他暗恋这么多年没结果,你是不知道,从小,他可没少欺负花颜。” 凤浥默默地心疼秦瑞恆,帮着解释道:“他只是爱的方式比较特别。” “我若是花颜,也不嫁他,不但不嫁,还见一次打一次。你都不知道,他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凤浥见他家小野猫咬牙切齿的样子,心说秦瑞恆是干了多少傻事,还好他命好,有一个菩萨心肠的娘亲,几颗药换了一纸婚书,加上他机智,早早将人锁住,随便她怎么蹦哒,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这才抱得美人归。 秦轻尘见他嘴角含笑,一脸自得,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被人抓包,凤浥一个激灵坐正身子,“我在想,去哪儿找打伤花颜的人?” “这人也是厉害,碧云阁到现在都没找到线索。”秦轻尘嘆气道。 “青鸾阁也在竭力搜索,只要他再出现,一定逃不出你我的视线。” “希望吧!” 凤浥摸着她的脸颊,“毒虽然解了,但它对你的身体的损耗,要养好长时间才能恢復,你日日如此劳心,何时才能养肉。” 虽然知道凤浥只是单纯关心她的身体,但是秦轻尘还是心生愧疚,身为他的未婚妻,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整天想着怎么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反倒是他,揽下大婚的事儿,还算天算地,最后利用陆远沾,藉助天时地利,解了她体内的毒。 “对不起。”明知道他不喜欢听但她除了这句,没有别的话可以诉说她的歉疚。 “又犯傻了。”凤浥抱着她,埋首在她耳边,呢喃道:“可以娶到你,凤浥三生有幸。” “轻尘也是。” 两人偎依在一起,耳鬓厮磨,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 仙云坊的一处私宅门前,一辆沉香木打造的轻便马车,缓缓停住,车夫是个壮汉,他敏捷地跳下马车,伸手掀开帘子,接过一只素白的手。 “相公,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见个朋友,很快就回来。”女人似乎不能言语,打着手势,与丈夫作别。 “月娘,你腿脚不便,我扶你,一起进去。”陈生倒不是对她的朋友好奇,而是担心她的腿,从不能行走,到勉强站立,再到如今的独立行走,他知道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月娘咬着嘴唇,绞着手中的巾帕,低头不语。 陈生见不得她为难,泄气道:“好,我不进去,你仔细着腿。”大大咧咧地挥手,目送着她一步一顿地走进院子。 不远的距离,她走了好久,每走一步,犹如刀子在脚底扎过,疼得她虚汗直流,寒冬腊月,她的嵴背全湿,贴身的小衣粘在身上,冰凉一片。 院门在她身后自动阖上,将陈生关切的视线隔绝在外。 “姐姐,好福气,遇了一个痴心人。” 月娘抬头,对上对面红衣女子的眼睛,多年未见,她的眼睛还是会那样会勾人,即使是讥笑,也妩媚撩人。 “他是个老实人,你又何必拿他揶揄我。” “这年头,老实人才难寻,姐姐要惜福。我院中的那些骚蹄子,可天天想着找个老实人嫁呢!” 月娘心头一紧,不想与她再做无谓的纠缠,快速比划道:“无双,你急着传信给我,所为何事?” “少爷,想见你。” 月娘听后,似是想起非常不好的回忆,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裙角,比划道:“求您帮我跟少爷说说,我已是一个废人,让他放过我吧!” 陆无双往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看着她,“你是废人,陈生可不是,要怪只能怪你们命太好,被天元帝师捡回去,成了帝师府一员。” “不行,你们不可以这样做。”月娘拼命摇着头,挣扎着往前爬,想要拽住陆无双的衣摆。 “虎狼营从不养废物。”陆无双拍着她的脸蛋,一阵白雾,从她的袖子里飘出来,月娘栽倒在地上。 第227页 几名彪悍的壮士,从屋内出来,将月娘拖了进去。 陈生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正要去敲门,门从里面打开,月娘机械地走出来,陈生忙上前扶她,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陈生想着她与人叙旧,回忆起从前的快乐时光,难免有落差,心里难受也是正常。他暗下决心,以后更要加倍地对她好。 二楼窗边,一个壮硕的男人,靠在窗前,吹着冷风,目送着沉香木马车,驶离巷口。 “少爷,月娘靠得住吗?”陆无双远远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人冷声道:“狼是不会背叛主人的。月娘的事儿,我自有安排,你不要插手。” “是。” “你说,陆远沾要见我。” “他说,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告诉他,我从不跟废物做交易。”男人的视线,越过林立的屋舍,定在宁王府的方向,“听说她要出嫁了。” 陆无双盯着他攥紧的拳头,眼睫颤动,嘴唇抖了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月光照进窗内,将男人的影子拉长,墨色之下,他黑亮的瞳孔中,云雾翻滚,令人胆寒。 第131章 大婚之喜 日上三竿,阳光刺眼。 秦轻尘捂着眼,躺在床上左右翻滚,嚷道:“无聊啊!” 大婚将近,凤嬷嬷勒令她好好修养,切断了她与碧云阁的联繫。所谓修养,就是吃、睡,继续吃、继续睡,一直吃、一直睡。 入目皆是大红,凤嬷嬷恨不得将府中的树,都用红纱罩上。秦轻尘填饱肚子,在府中转了一大圈,想找个人,吐槽一下凤嬷嬷的审美,都寻不着。 花颜自那日醒来,突然神秘起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她的新晋跟班青禾,也跑得不见踪影。 无聊之极的她,只能去寻,另一个无聊之极的人。 宁王府的人很忙,帝师府的人更忙。 德叔正指挥着人装饰院子,几十个府卫身上挂着红绸,手里抱着灯笼,飞上飞下,听他调派。 秦轻尘转了一大圈,总算在阁楼顶找到晒太阳的凤浥,两人相视一眼,大笑起来。 没错,他们都是被嫌弃的那个。 凤浥早上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立马被德叔怼回来,“你还年轻,不懂这些。”家里的事儿不让插手,朝中的事儿,秦瑞言宁可累成狗,也要给他放假,让他好好筹备婚礼。 “来,这边坐。” 秦轻尘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自然地伸过手,让他切脉。 难得,他的剑眉一直舒展,神色也比以往轻松许多。 “嬷嬷没有骗我,我的猪新娘长肉了,可以下锅了。”凤浥的桃花眼,弯成爱心状。 秦轻尘涨红了脸,粉拳打在他的胸膛上,不怕死地回道:“我没问题,就怕某人到时候掉链子,不行。”说完,在他精瘦的胸膛上拧了一把,“瞧着,都没二两肉,别真不行!” 秦轻尘啧啧地说完,顺势在她拧红的胸膛上用力按了几下,粉白的皮肤又多了几处红痕,组成一朵粉色的梅花。 凤浥身子往后仰,竭力克制着体内的沸腾。 可秦轻尘哪晓得这些,玩心大起的她,恨不得趴在他的胸膛上,在他泛红的皮肤上画画停停,忙得不亦乐乎。 她的手指没到一处,那里就燃起一片火,凤浥闭眼,默默背着清心咒,不断暗示自己,“一天,就一天了!” 大婚前夜,秦轻尘是被凤浥抱着送回去的。 凤嬷嬷接过人,笑得格外灿烂,对一身狼狈的凤浥说道:“小浥,明天见,多担待。” 凤浥逃命似的离开,回去泡了一夜寒池,目视着圆月升起落下,太阳破云而出。 当阳光爬上寒池的边缘,凤浥从寒池中破冰而出,白皙的脚踝踩着阳光飞身而下,红衣飞扬。 府中的人,早就聚在院中,待他翩然落地,众人躬身贺道:“恭贺主人大婚。” 他踏光而行,额间的凤颜花乍现,闪耀着耀眼的光辉,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掩去额间的凤颜花,凤浥吩咐启程。 一夜之间,天元百姓为一对新人,换上红妆。 为了答谢百姓的厚爱,凤浥没有乘车,而是骑马,在祝福声中,去迎娶他的新娘。 凤浥一夜未眠,秦轻尘倒是睡得饱饱的,开始梳妆时,她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拽着花颜的手,按在飞快跳动的心脏上。 搞得花颜比她还紧张,青禾在旁边上蹿下跳,凤嬷嬷虽然努力撑着场子,但她手心的汗,就没断过,脑子飞快转着,生怕有哪里遗漏的。 在一室紧张中,凤浥到了。 秦轻尘没有盖红盖头,立在门边,浅笑嫣嫣,绝美的笑容,比她身上的云霞还要夺目。 “走,带你去见两位重要的人。” “好。” 秦轻尘牵着凤浥的手,去了祠堂。 祠堂中央的牌位,写着秦永宁、凤舞,没有爵位没有修饰,只有朴素的五个大字,孑然一身,彼此相伴。 “父王,母妃,这是凤浥,女儿要嫁的人。” “父王,母妃,我是小浥,要娶轻尘的人。” 第228页 李叔抹着泪,给二人递上点燃的香,凤浥与秦轻尘接过香,举过头顶,郑重拜了三拜后,李叔接过香,在香炉中插好。 二人再次行了叩拜大礼。 凤浥首次对着秦轻尘的父母,郑重起誓,此生会护她周全,无论风雨,不离不弃,携手同行。 他的誓言,她不是第一次听,但她还是红了眼眶,只能仰着头,拼命忍住往外涌的眼泪。 辞别父母,凤嬷嬷给秦轻尘戴上红盖头,由喜娘搀扶着去拜别天元帝和皇贵妃。而秦瑞言则以兄长的身份,背着妹妹,送到等在外院的凤浥手里。 凤浥接到人,还得按照流程,与秦轻尘一道先去太庙叩拜。 让秦轻尘恨得牙痒痒的礼部尚书顾程昱,早早就候在太庙前,隔着红盖头,他都能感受到秦轻尘怒视他的视线。 年轻有为的礼部尚书,自动忽略掉某人敌视的目光,友好的与新郎官打招唿。 秦轻尘由凤浥牵着,跟在顾程昱身后,进了太庙。虽然有专人打扫,但太庙明显比外面阴暗潮湿的多。 手心有热气传来,她的暖炉在给她输送真气。 凤浥比她高一头,秦轻尘扬起头,从红盖头的下面,可以看到他好看的下颚线。想想,这个男人以后就是她的了,心里暖融融的,挠了挠他的手心,反手挡回他的真气。 自从魅灵之毒得解,她畏寒的毛病就渐渐好转。 凤浥捏了捏她的手指,回应她的调皮,转眼之间,三人来到大殿。秦轻尘不自觉地蹙眉,奇怪,偌大的殿内,怎么连个侍奉香火的人都没有? 顾程昱在烛火中穿行,走得飞快,秦轻尘刚要让他慢些,被凤浥拉住,她抬起的脚,没有落地,却落在他悬空的腿上。 而凤浥的脚下,赫然是一排尖刀,冒着森森寒气。 秦轻尘感觉有变,扯下红盖头,待她看清周遭的状况,吼道:“顾程昱,你给我等着!” “尘儿,别喊了,他听不见的。” “那就等我出去,再收拾他。” 凤浥这次错了,他们的对话,顾程昱是可以听到的。不但听到,还能看清秦轻尘咬牙切齿的模样。 “哈哈哈,没想到小妮子这么有意思。”头髮花白的老者,对着琉璃镜,笑的格外大声。 “祖父。”顾程昱立在一旁,一脸担忧。 顾国公手指着桌上的茶盏,“你坐下,喝口茶,等那丫头出来,就喝不上啰!” 顾程昱哪有闲情喝茶,更没心思与顾国公说笑,“祖父,那可是开国皇帝,请高人设下的机关,您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国公端起茶盏自顾自喝起来。 “您说有重要物事交给公主,让我设法让陛下同意公主大婚前扣拜太庙。可我将人请来,你却开启机关,将人困到里面,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顾国公瞧着自家急眼的孙子,悠悠地说道:“什么时候你跟他们两个交情这么深的,是不是因为他们帮琇莹脱了身,你也想守得云开见月明。” “祖父!” 顾程昱要吐血,都说人越老越煳涂,他家的老爷子,却越活越精明,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看来,是让我说中了。” 顾程昱悠悠嘆了一口气,“您别打趣我,能默默守着她,我就已经知足了,不敢奢求别的。” 太子被废,太子妃萧氏自请出家,天元帝看在萧家的情面上,答应她若还俗,婚嫁自由。但若真有那么一天,皇家又岂会放任不管。毕竟天家的颜面,不是谁都可以践踏的。 “咱祖上可是配享太庙的,瞧你这点儿出息。”顾国公拿起一旁的拐杖,敲顾程昱的腿,“再说,萧家姑娘,可是我先替你定下的。你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让人抢了去。” 顾程昱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百般滋味。天元帝赐婚,将萧氏许给太子,他曾去找过萧氏,可她说,区区二人的幸福,不及两家千人的性命重要。 “看不出来,顾大人也有红颜知己啊!”背后的石门打开,秦轻尘与凤浥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后。 不可置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两人就出来了,这可是天元皇室子弟歷练的场所,没有人能全身而退的。因为顾国公是天元两代皇室子弟的武术老师,顾程昱小时候常常跟过来玩,就因为见多里面的血腥场面,他才弃武从文,参加科举考试,成了顾家第一个文官。 与震惊相比,秦轻尘的揶揄不算什么了。 能让顾程昱这个面瘫表情崩坏,秦轻尘之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拿到了?”顾国公问道。 秦轻尘举着手上的信件,拖着凤浥,施礼后回道:“多谢国公。” 顾国公满意地看着两人,说道:“后生可畏,天元有二位,我这把老骨头可以歇歇了。” “国公谬赞,凤某与轻尘愧不敢当。”凤浥对眼前的老人很是客气。 “帝师大人高才,老朽佩服。能看到你们完婚,他日老朽故去,也好跟故友交代。”思及友人,顾国公有些惆怅。 “那日,多谢您提拨钦天监主司张大人,早早替我们定下婚期。”凤浥再次还礼。 第229页 原来,凤浥能求婚成功,还有这位老者在暗中推波助澜。显然,秦轻尘和顾程昱都不知情,两人一脸吃惊的看着对方。 “丫头,你手上这封信和薛老头留下的那封,本是一封书信,拼在一起,才可以阅读。” 第132章 双信合一 秦轻尘回京后,顾国公一直关注着她,奈何她深居简出,他也没能与她正式见面。直到前段时间,容城传来讯息,薛家小公子带人回过薛家老宅旧址。顾国公这才让顾程昱设法在大婚之日,来见一面。有些东西,终究不该淹没在尘埃里。 比如,当年那个明朗的少年。 此生,他唯一称之为挚友的人。 秦轻尘从怀中拿出另一封信,自卓清奉岑子墨之命,将它送到她手上。此信就没有离过身,虽然里面的内容不全,但这是他父亲在生死存亡之际所书,意义非凡。 当她迫不及待,要拆顾国公新给的信件时,却被顾国公拦住,“今日,你与帝师大婚,这个改日再看更好。” 秦轻尘拆信的手顿住,半晌过后,她将两封信塞到凤浥手中,“你替我保管。” “好。” 替她重新盖上红盖头,凤浥对顾程昱说道:“劳驾。” 顾程昱带着他们去了内殿,正式叩拜天元的歷代帝后和一众先贤,走完流程,二人与顾家祖孙告别,在京城百姓的鲜花掌声中,回到帝师府。 凤浥怕秦轻尘受累,躲过众人,熘回洞房替她拆了繁复的妆发,餵饱他的新娘,这才匆匆赶去前院,招待满座的宾朋。 凤浥靠实力,让大家欢欢喜喜地来,老老实实地喝完喜酒离开。安小王爷秦瑞恆倒是想闹洞房,但太子秦瑞言明智地制止了他,说有政务在身,与凤浥道别后,将人麻利地提熘走。 喧嚣过后,陈生带着人来收拾桌椅。 凤浥与德叔说完话,正欲离开,突然,正在收拾桌椅的下人,从篮筐底部抽出刀具,向他袭来,与他缠斗在一起。 陈生大惊,喊道:“你们干什么?” 他拿起一旁的棍子,上前阻止,却被人一掌拍中胸口,吐着血飞出去。 这些人训练有素,手起刀落间,府中原有的杂役,很快就被他们处理干净。他们的首领,向空中燃放信号弹,火红色的枫叶在帝师府上空绽放。 无数暗影,跟蝗虫一样,飞落在帝师府。 “好吵。”秦轻尘清脆的嗓音,出现在门楼上。 被人围困的凤浥,红衣一闪,出现在她的身侧,揽上她的腰,对隐在树下的月娘说道:“人来齐了吗?” 月娘躬身比划道:“齐了。” 凤浥嘴角一弯,“德叔,闭门打狗,给我收拾干净。” “是,主子。” 喊打喊杀声渐渐远去,凤浥带着秦轻尘飞掠京城上空,来到京郊万丈崖边。 “我带你。”秦轻尘跃跃欲试,她想看看自己的轻功到了何种境地。 凤浥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落下一吻,打横将人抱起,“下次,今日,我急。”纵身跃下。 秦轻尘将羞红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伴随着耳边的风声,是愈发浓烈的花香。 凤浥说急,还真是急了,移动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要不是门口有人拦着,他可能脚都不会着地。 秦轻尘好奇,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哇,美人! 一对美人,男俊女雅。 从他们不俗的容貌上,秦轻尘可以找到凤浥的影子。莫非,是他的父母,可这年岁,不太像啊! 若是他的父母,不就是她的公公婆婆,想到这一层,秦轻尘顿时紧张起来,挣扎着要下来,给来人见礼。 可凤浥不但没松手,还将她探出来的脑袋挡回去。 “小浥,你好生小气。”凤母哀怨地说道,她还没看清秦轻尘的模样呢? “要看也不是不可以,见面礼呢?” 凤母一听,捏了凤父一下,嗔怪道:“快点。” 凤父浅笑道:“放心,我全带着呢!” 说完,凤父拍掌,空中传来一声洪亮的鸣声,珠光宝气的大鹏鸟降落在他面前。 真,珠光宝气! 看到这样的大鹏鸟,凤浥脸直接黑了,凤母见儿子黑脸,立马怒瞪丈夫,凤父心里苦啊!凤浥自出生就是个传奇,幼年独居修炼,十岁离开凤国,不见踪影。整日一张面瘫脸,谁知道他喜欢什么?再说这见面礼是送给儿媳妇的,他干嘛黑脸。 他干嘛黑脸? 凤父看着满院子的红,突然想到了什么。 “沁儿,我头疼。”凤父扶着额头,看起来很是虚弱。 岑沁急了,问道:“头疼,严不严重,要不要我替你按一按?” 凤父跟儿子挤了挤眼睛,抓住凤母的手,按在头的一侧,“这边疼得厉害。” “这里吗?”凤母焦急地问道。 “对,就是这里。”凤父嗷嗷喊疼,可把凤母心疼地不行。 就这样,凤父成功将人拐走。 秦轻尘在心里默默替凤母流了一把同情泪,凤家男人扮猪吃老虎的本事,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想什么呢?” 凤浥今夜的嗓音,清冽中透着一层压抑的魅惑,秦轻尘好不容易从恍惚中醒神。她半倚在他怀里,躺在一块布满鲜花的青玉床上,说是床,其实是温泉池中央的一块天然圆形青玉石。青玉石周边是开满红花的藤蔓,缠缠绕绕直达顶部,形成天然的红色床幔。 第230页 秦轻尘愣神的时刻,眼珠似幼鹿一样,纯真地让人沉沦。 凤浥被她的眼珠吸进去,喉间一紧,圈紧怀中的人扑通一声,跳入前方的温泉池。 窗外的月光倾泻而下,照耀着满院的梅树,树上最大的花骨朵,在露珠的滋润下,灿烂盛开,清雅的香味传向四方。 荣华公主与天元帝师大婚,金陵到处欢声笑语。 然而西郊一处宅院,两个男人正剑拔弩张。 邵阳王接到回报,派去帝师府的人,全军覆没,连凤浥和秦轻尘的毫毛都没伤到。怒火难抑,将手中的玉杯,重重拍在桌上。 玉杯的碎片乱飞,陆无双冲上前,挡住大部分碎片,只着一层薄纱的美背,顷刻之间,染上红色。 “无双,你怎么样?”邵阳王匆忙起身。 “王爷,妾身无恙。”陆无双强装坚强的样子,让邵阳王又爱又恨。爱的是她媚到骨子里的美,恨的是这样一个美人却是别人的一把利刃。 “无双,你先下去。”拓跋煜挥手让陆无双离开。 “是,殿下。”陆无双小步后退着离开,临了还娇滴滴地看了邵阳王一眼,见对方失魂落魄,她才掩着嘴,满意地离开。 陆无双离开,邵阳王的怒气又蹭蹭地上头,“皇太孙殿下,您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您在帝师府有内应,且计划周全,此次行动一定会万无一失。本王是信任太启国的实力,才与您合作,可结果却是全军覆灭。西楚在金陵多年的经营,今日全毁了!您打算怎么补偿?” 这场精心筹划的突袭,意外失败,西楚国赔上多年的经营,太启何尝不是! 心乱如麻的拓跋煜,此刻心中正燃烧着一把毁灭一切的火,他冷冷地问道:“王爷想要怎么样的补偿?” 邵阳王不疑有他,以为他真要赔偿,遂拖着腮,沉思半晌,回道:“简单,我只有两个要求。” “哪两个要求?” “一、无双美人归我,二、太启国归还西楚国登齐二州。” 拓跋煜听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邵阳王,直盯得他头皮发麻。 “登州、齐州本就是西楚国土,本王又没要你一寸地方。” 拓跋煜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敢跟我要登州和齐州。” “你想干嘛?”邵阳王见他脸色不善,往后边移去,试图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想杀你啊!这都看不出来,是真该死了。” 说完,拓跋煜手攀上他的脖子,卡擦一声,邵阳王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倒向一边。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拓跋煜将擦手的巾帕,甩出去,遮住邵阳王的脸,喊道:“来人。” 陆无双带着人,小跑着进来。待她看清屋内情形,稍稍愣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低着头恭敬地站着,等着拓跋煜吩咐。 “无双,我杀了你的心上人,难过吗?” “不难过,无双是虎狼营的死士,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 拓跋煜冷笑道:“月娘和你是我父亲挑中的人,父亲辞世,你们又成了我的人。你们都曾发誓,此生效忠于我,可就在今夜,月娘她叛变了,她成了别人的刽子手,举起屠刀要杀我。你打算怎么做?” “属下会亲手杀了那个叛徒。”陆无双恨恨地说道。 “杀她,你没机会了。” “殿下,不要!”陆无双话还没说完,就被拓跋煜以玉杯的碎片,割中咽喉,血喷涌而出,“为什...么?” “因为你不及她聪明,所以得死。” 拓跋煜看都没有再看地上的两人,从密室从容离开。 可能是沾了喜气,天元帝一大早醒来,觉得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决定去上早朝。 与曾经的二王相争,搞得朝堂乌烟瘴气不同,秦瑞言主政期间,可谓政通人和。天元帝听了半晌,甚为满意。 可是在临退朝时,京兆府尹沈国强神色慌张地冲进朝堂。 “沈卿,何事儿如此慌张?”沈国强的为人,天元帝还是了解的,是个刚强稳重之人,如此失态,定是有大事儿发生。 太子秦瑞言心中蓦地一紧,昨日轻尘大婚,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133章 殿内交锋 “陛下,西楚邵阳王于西郊的一处宅院被杀身亡,还有,帝师府昨夜被贼人攻陷,帝师和公主下落不明。两处皆有外邦人的痕迹,臣怀疑是同一拨人所为。” 沈国强的话,如巨石落入深海,瞬间激起千层浪。 一夜之间,西楚邵阳王被杀,秦轻尘和凤浥失踪,是什么样的外邦人,有这样的行动力,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除了蛰伏十五年的太启国,还能有谁!十五年前的噩梦,如若再次上演,天元能否抗住那等重击? 天元帝本就是撑着病体来听政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当即捂着胸口,靠在龙椅上,喘着粗气。 “瑞言...”天元帝强忍着心绞痛,喊着太子的名字。 秦瑞言上前,半跪在天元帝面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 “知道”二字包含太多,天元帝很想再叮嘱几句,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再说更多,只能闭上眼睛,点点头,让姜公公扶着他离开。 第231页 大臣们山唿万岁,恭送苍老的帝王,颤颤巍巍地离开。 不知不觉间,大家本能地将目光,聚集在殿堂中央的年轻人身上。 面对众人的期待,秦瑞言沉稳地下令。 一道道政令,有条不紊地从太极殿发出,群臣领命,各司其职。禁军、巡防营、羽林营、各府、州、县均收到密令,彻查辖区内的外邦人,无论是西楚、南坤,还是太启国人,全部先行羁押,留后待审。 京城和三国边境,是搜查的重点区域。这些地方的无人区,秦瑞言也不曾放过,让工部尚书赵申派人配合,势要将作乱的人擒获。 散朝后,秦瑞言与几位重臣移步偏殿,继续讨论此事。 虽说下了死令,封.锁邵阳王的死讯。但秦瑞言比谁都明白,瞒不住的。对方杀死邵阳王,就是想要嫁祸天元,挑起两国争端,好坐收渔翁之利。此刻,邵阳王已死的消息,想必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传回西楚。 早在乞丐案时,他就将京城的乱恶势力清过一遍,谁曾想还是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不是他无能,而是天元这些年,自上而下,忙着站队,忙着内耗,内务松懈,外务不勤,才让人钻了空子。 “诸位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秦瑞言让大家不要拘礼,随意坐。 丞相司马彦面容严肃,眉毛拢成一团,“西楚之事,恐不能善了!西楚王的独子孬弱不堪,西楚王太后一心想把亲儿子邵阳王扶持上位,这也是她不惜三座城池,求娶凤仪公主的原因。如今邵阳王被杀,她控制西楚,进而称霸天下的美梦破裂。以她的心性,恐生兵祸,需早作防范才是。” 安老王爷重重嘆了一口气,回道:“丞相所言极是,老臣请求回藩,早作准备,以应不测。” 安老王爷这些年,一直是半隐退状态,早年留下的伤病,时时折磨着他,秦瑞言心中清楚,老人家的身体,就算强行回藩,也扛不住战事的耗损。 “皇伯父,您年岁已高,回藩之事容后再议。” “殿下,老臣无碍,再说,还有秦瑞恆那个臭小子,有他打头阵,臣保证绝不会让西楚人踏进我天元半步。”安老王爷急了,跪地再次请命。 “皇伯父,此事侄儿自有安排,您无需再请。”秦瑞言态度坚决。 安老王爷的犟脾气上来,“老臣十五年前能斩敌首于马下,如今还能,殿下休要小看老臣。” “皇伯父...” “殿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工部尚书赵申打破僵局。 “老王爷,恕臣斗胆,十五年前您行,如今您还真不行。” 安老王爷瞪着这位年轻的后生,“怎么就不行?” 赵申不惧老王爷的威仪,解释道:“承蒙陛下信任,提拔小人接任工部尚书,这段日子,臣查阅工部旧帐发现,前任秦尚书背靠应王,剋扣了大量拨往西南的水利工程款项,西南大旱数月,入冬后突发暴雨,那些千疮百孔的大坝,在爆发的山洪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此事儿太子殿下虽早有警觉,联合户部,好不容易补齐了水利工程款项,但人算不如天算,本该来年春天才下的雨,今年冬天提前下了!” 接替李元清的新任户部陈尚书补充道:“老王爷,西南大旱数月,流民遍地,太子殿下诏令周边城镇尽可能收容百姓,并重新下拨米粮等赈灾物资,才勉强稳住局面,如今山洪爆发,可谓雪上加霜。恐怕不等西楚的蛮夷打过来,自家就要乱了。” 安老王爷听后,花白的鬍鬚气得直颤,紧握的双拳重重锤在地上,“这些龟孙子,毁我天元!” 谁都知道原因,却只有老王爷敢当众骂出来。 安老王爷明白,若是只有外患,他硬撑着一口气,靠着一腔孤勇,还可以为天元厮杀一番,可如今内忧外患俱来,他这身子骨,是真的扛不住。 何人能去? 想了一圈,如今的天元处境,竟不及十五年前。 当年,以宁王为首的众皇子英气勃发,朝中也不乏善战的武将,如今,皇子除了太子秦瑞言成器,别的死的死,废的废,无一能用。武将也是青黄不接,老的老矣,新的又磨砺不够。 不得不说,太启国真会挑时候。 安老王爷这才明白,太子秦瑞言为何不惜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贼人捉住。此人有如此心机,若是放其归国,天元危矣。 “时间就是机遇,在西南局势恶化之前,必须尽快派一位德高望重,文能□□,武能御敌的人前往。”丞相司马彦说道,“臣提议荣华公主与帝师大人前往。” 秦瑞言听后,眼睫微动,没有反对,也没有附和。 倒是一位老臣插话道:“丞相大人,帝师大人与荣华公主新婚夜被袭,下落不明,还不知何时能寻到人呢!” 司马彦听后,神色如常。 别人他不知道,但凤浥和秦轻尘,区区几个外邦人,奈何不了他们。 “不行。”秦瑞言突然回话。 “为何不行?”司马彦有些意外,目前的西南,除了秦轻尘和凤浥,也就太子秦瑞言亲临,别无他法。 “根据沈国强的勘察,太启国已介入此事儿。只要西楚与天元开战,太启国定然紧随其后,与天元开战,杀天元一个措手不及。只有天甲军可以挡住太启恶狼的脚步,轻尘决不能去西南!” 第232页 “那殿下...” “本宫年少时行走江湖,在西南歷练多年,西南的困局,由我去解,最为合适。” “不行。” 安王第一个反对,“殿下是储君,陛下养病期间,您身负监国之责,岂能置身于那等险境,绝对不行。” 天元帝的情况,众人都心知肚明,此刻监国太子离京,朝堂群龙无首,外面还没乱,朝堂怕要乱了。 众人一起请命,几个老臣不惜死谏,决不允许秦瑞言亲去西南。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边秦轻尘一早醒来,想起昨夜的不可言说,跟凤浥闹起脾气,最后又被温柔地收拾了。 凤浥很想醉死在温柔乡,但卓远传过来的讯息,让他不得不克制住新婚燕尔的喜悦,辞别父母,带着秦轻尘匆忙回府。 一路上,与拓跋煜一样,凤浥也恨得牙痒痒。 昨夜,凤浥反将拓跋煜一军,靠月娘精湛的演技,将拓跋煜的人放进来,关门收拾干净,赢了一局。谁曾想,拓跋煜却将他的盟友邵阳王给杀了,将屎盆子扣在天元的头上,勉强掰回半局。 两人刚到门口,就被秦瑞恆劫住。 “走,进宫,救秦瑞言。” “我可是新郎官。”凤浥咬牙切齿地说道。 “知道,咱现在可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秦瑞恆没空与他打嘴仗,作势要抢他怀里的秦轻尘,凤浥只得上了他的贼车。 言欢直接将马车赶进皇宫,停在太极殿前。 “我守着,你进去。”秦瑞恆与凤浥打着商量,谁守秦轻尘。 谁知,秦轻尘却睁开眼睛,一脚踹在凤浥胳膊上,嗖的一声飞出马车,先一步进了大殿。 可怜的凤浥,被她猝不及防一踹,摔得极其难看,可把秦瑞恆乐坏了。 “没想到,帝师大人也有今天。” 凤浥见他家野猫还有力气踢他,心想还是不够努力,得更努力才行。手轻轻一拂,当着秦瑞恆的面,凤浥变戏法似的换了一声衣裳,“闺房之乐,某些天天被人追着打的人,是不会懂的。” 秦瑞恆盯着他的背影,独自吞下屈辱的血泪。 秦轻尘到达太极殿偏殿时,太子秦瑞言正翻阅着奏摺,有条不紊地处理政务。而以安老王爷为首的大臣,整整齐齐跪在殿中央,与年轻的储君隔着案台对峙,看来年轻的储君拒绝了大臣们的提议,才有了众臣的死谏。 强硬的拳头,打在柔软的棉花上。硬与软的交锋,比拼的就是耐力。 一个忍辱负重多年的皇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力。 很显然,太子秦瑞言会是最终的胜者。 第134章 与帝和解 秦轻尘紧了紧手中的书信,施施然转身,她得先去见一个人。 承干殿 寝殿内,不时传出天元帝的咳嗽声,皇帝的每一声咳嗽,都似利剑扎在太医们的心头,张太医侧身与同僚商量着细节,手中的药方,改了又改,还是不满意。十五年前,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曾随军去过前线,亲歷过那等炼狱,听说昨夜的变故后,更是忧心忡忡。此刻,主危,国乱矣!大家都比往日要尽心。 秦轻尘拦住内侍的通报,迳自去了后殿。 皇贵妃见她过来,红着眼迎了上来,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轻声唤道:“陛下,轻尘来了。” 姜公公给她搬来圆凳,退到一旁拭泪。 “轻尘,轻尘...”天元帝捂着胸口,压住胸腔中的不适,废力睁开双眼,见秦轻尘立在他的床头,浑浊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秦轻尘咬着嘴唇,定定地看着眼前老态龙钟的老人,半晌过后,她从袖中拿出一瓶碧莲丹,唤来姜公公,让他活着温水,给天元帝服下。 天元帝服药后,秦轻尘又运功给他通了一遍筋脉,见他面色好转,她才撤去内力,用巾帕擦拭着额前流下的虚汗。她的身体刚恢復,强行运功给他疗伤,于她自己,损耗极大。 “兰姨,可否屏退左右。” 皇贵妃点头,带着姜公公一起出去,并贴心的关好门。 天元帝情况好了很多,双手撑着床,勉力坐起来,靠在床头,缓缓喘过气来,招手唤小脸煞白的秦轻尘过来。 秦轻尘没有动,坐在姜公公搬来的圆凳上,窗外洒进来的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西南干旱,又逢暴雨,山洪爆发,西南要乱了。” 秦轻尘一字一顿说的很慢,天元帝听后,身子后倾,闭上眼睛,缓缓道:“朕料到了,那两个逆子留下的烂摊子,瑞言已极力弥补,但人算不如天算,暴雨提前来了,这是上苍对朕的惩罚!” 天元帝将头重重锤在靠背上,“朕对不起先祖,朕无能。” “不是您无能,是您太贪。”秦轻尘悠悠地说道,“身为帝王,您贪念权力,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滥用制衡之术,纵容太子和应王相争,坐山观虎斗,间接导致西南的祸事。” 天元帝没有反驳,只是解释道:“轻尘,你不懂,我不是你父亲,他只要点点头,众人会争着抢着对他俯首称臣;而我则需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得到这至尊之位,我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害怕别人将它从我手中夺走。我不贪,我只是害怕!” 第233页 “没有人要夺走您的帝位,您又何必作茧自缚。” “有!”天元帝睁开眼睛,血红的眼珠,彰显着他的愤怒,“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我贪念权力,断了你父亲的后路,害死他们心中的贤王。” “那您有没有断了我父亲的后路?” 秦轻尘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后背绷直,今日她亲自来问他要一个答案。 “我,我...”天元帝嘴唇激烈地颤动,双手抓紧被褥,手上青筋突突跳着,“我没有,是陆远沾,他向我献计,可以拖上几日,灭灭你父亲的气焰。” “所以,您就派一个前朝余孽,去前线烧了粮草!”秦轻尘站起来,怒视着他,极力克制着杀了他的冲动。 “我不知道他是前朝余孽,我不知道他会烧了粮草,我不知道...” “是,您不知道,您没错!”秦轻尘苦笑不得,“是我父亲的错,他不该那么耀眼,他不该让您嫉恨,是他的错。” “不是,是朕的错,你杀了我吧!”天元帝闭上眼睛,等秦轻尘动手,“从你回来,我就在等这一天,希望能用我的血洗净你心中的恨。” 秦轻尘的手抖个不停,“杀了他”,“杀了他”的魔音一直在耳畔叫嚣,她抬起手,许久,咬着牙缓缓落下。 “死容易,活着才难。” 天元帝没有等来死亡,缓缓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我父亲,他不怪你。” 说完,将揉捏成一团的信件交给天元帝,今日,在马车上,凤浥将薛老太师和顾国公分别保存的信件合二为一后,交给了她。 她拆阅后,发现该看这封信的人不是她,而是天元帝。 天元帝疑惑地接过信,在阅读过程中,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六弟,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我有罪!” 秦轻尘重新坐回圆凳上,缓缓说道:“父亲从未想过与你争夺皇位,他率兵离开时,曾拜谒薛老太师和顾国公,请他们说服太后,并联络朝臣,助你登基。父亲是顾国公的忘年交,当年您生母抬位,也是他私下求顾国公的,他希望您能堂堂正正地登基,号令天下,造福天元。在他心里,您是当得起这至尊之位的。” 天元帝老泪纵横。 “我刚刚接到线报,西楚边境已经增兵十万。当您留下邵阳王时,就有人将他加入死亡名单,并提前假传消息给西楚,天元人杀了邵阳王。西楚王太后震怒,威逼西楚王出兵。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秦轻尘并不打算等他的回应,继续说道:“西南的局势,您也清楚,内忧加外患,比十五年前,还要复杂。” 天元帝脑袋一片混乱,麻木地听着。 “我怀疑是太启国的人杀的邵阳王,等西楚对天元动兵,太启国会紧随其后,对天元动兵。” 秦轻尘一个接一个的重锤,直锤得天元帝心惊胆寒。 半晌,他开口道:“我愿意退位给瑞言。” “退位!您曾上过战场,灭过敌寇,是我父王敬仰的兄长,在天元生死存亡之际,您竟然选择退缩!” 天元帝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低语道:“是啊!我的这双手,也曾降过马匪,杀过强敌。” 当初,秦轻尘带着被魅灵之毒蚕食的病体,进京贺寿,主要目的,就是要将面前这个贪恋权力的伪君子拉下马,换上秦瑞言,重振天元。可今日,他主动退位,她竟然那样生气。 “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任圣牧之。一国帝王,承天下之重。战乱即起,谁都可以退,唯独您不可以!” “你不要我退位!”天元帝难以置信。 “我想代我父母原谅您一次,希望您不要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天元帝定定地看着她,她很聪明,但他毕竟活得比她久,她回京后的所作所为,他大体知道她要干什么,因为愧疚,他选择视而不见,与她唱了许久的戏。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杀他,还原谅了他。 这些,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会守住梅城,言哥哥会保住西南,金陵就交给您了,希望下次再见,山河犹在!” 说完,拎起裙摆,决然而去。扶他上位,以死成全家国,是父亲的选择,她可以恨,但除了恨,她无权代替父亲杀他。 另外,如今的局势,她和秦瑞言分身乏术,朝中仍需他稳固大局,保证后方的稳定,所以,即使这个原谅,她说得很难,还是说了。跟父亲一样,个人与国家,她也选择了国家。 其实,秦轻尘不知道的是,她的原谅,才是一把最利的刀,天元帝这一生,都会因为她的原谅,身陷在自责与悔恨当中。 凤浥没有去太极殿舌战群臣,劝说他们让太子秦瑞言亲去西南,而是等在承干殿外,接回疲惫的秦轻尘。 而天元帝缓过来后,摆驾太极殿,下了两道圣谕。 一道是给太子秦瑞言的,赐太子天子剑代天子巡视西南,封安小王爷秦瑞恆为上将军,接替西南防务。另一道是给秦轻尘的,封秦轻尘为天甲大元帅,接手宁王所创天甲军,总领北境防务。帝师凤浥也领了一个军师的头衔,跟着秦轻尘离京赴梅城上任。 第234页 秦瑞恆与秦轻尘领命,各自去校场点兵。 有趣的是,前太子麾下的韩国公之子韩小公爷和应王麾下的武将蔡雍,皆在这次点将名单中。大家夸赞上将军秦瑞恆眼光独特之时,对太子秦瑞言更是心服口服。 当初为了打消天元帝的顾虑,天甲军从未踏进金陵一步,秦轻尘与凤浥去东山军营点了两百个兵士,算是应景。 天元帝亲率朝臣,将二人送到城外十里亭。 太后与皇贵妃也亲临城楼,目送着他们离去。 秦瑞言坚持,让秦轻尘先走,说她是妹妹,不能让妹妹送哥哥,秦轻尘无奈,只得与凤浥先行打马离开。 天元帝看着他们的互动,渐渐湿了眼眶,曾几何时,他的六弟也曾骑着马追着他跑,喊着,“三皇兄,快跑啊!” 是他,亲手扼杀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将年幼的他,摆放在敌人的位置。处处与他争锋相对,处处见不得他的好。 “秦瑞恆,你给我站住!” 白马驮着一人,从烟尘中飞奔而来。 秦瑞言拍着秦瑞恆的肩,说道:“你笑话衾儿哭哭啼啼,不哭的来了。”说完,与天元帝拜别,带着大军先行。 天元帝看清来人,摇了摇头,拉着安老王爷,一起上了御辇,摆驾回宫。 秦瑞恆捂着脸,等着小魔女的大驾光临。 佳玉甩手就来,要不是秦瑞恆躲得快,半边脸怕是要废了,“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带兵出征,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疯才怪!” “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秦瑞恆心虚,声音越说越低。 佳玉收起鞭子,说道:“我陪你啊!我武功好,上阵杀敌不带怕的。” 秦瑞恆嘴角抽了抽,回道:“你可是南坤国未来的皇太女,跑到天元上阵杀敌,开什么玩笑。” “我找到哥哥了,他才是南坤的皇太子。”佳玉公主兴高采烈地回道。 秦瑞恆这才向她身后看去,靠,是他!他是佳玉的哥哥。 安小王爷不禁风中凌乱。 卓清浅笑着,打马上前,“安小王爷,久仰!” 秦瑞恆不想承认这是事实,别过头来,对佳玉说道:“我看你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不会,我哥哥有玉佩。”佳玉指着卓清身上的白色玉佩,“这块玉佩与我的可以合成一块儿。” “说不定,是他捡的。” “哥哥长得像母后,我像父王,所以看起来才不像,你别无理取闹。”佳玉公主嗔怪道:“我不要做皇太女,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秦瑞恆一想这个男人,夺了他所爱,就是心里别扭。 虽然是旧爱,但也是爱,秦瑞恆闹起了脾气,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离开。 卓清对摸不着头脑的佳玉说道:“佳玉,给我看紧他,不要让他有时间胡思乱想。” 佳玉不疑有他,回了一声“好嘞!”打马追上去。 第135章 云山古道 秦轻尘与凤浥一路向北疾驰,直奔云山古道。 云山古道,当年宁王靠着这条古道,缩短行军时间,如神兵天降,将太启国阻在天龙关之外。今日,秦轻尘重走父亲的老路,并不是赶时间,而是借道堵人。 堵月娘的主人! 月娘,本是太启国虎狼营成员,效命于太启国皇太子,后来,太启国皇太子殒于梅城之战,太启国国主将虎狼营移交给他的儿子皇太孙拓跋煜。拓跋煜这个人,心气儿很高,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除了正在执行任务的陆无双,别的成员全部被赐毒酒,说是给他们自由,让他们新生。 月娘因为自幼被师父餵食□□,抗毒能力较强,没被那杯毒酒毒死,侥倖存活下来。靠着惊人的意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逃到天元,隐姓埋名。谁曾想,十五年后,陆无双又找上她,将她带到太启国皇太孙拓跋煜面前。 月娘对于这个少年的了解,除了骄傲自大,就是阴狠毒辣!靠着这份了解,月娘唯唯诺诺地躲过他的怀疑,接下他的任务,在秦轻尘与凤浥大婚那天,配合他的人混进帝师府,杀了凤浥,抢夺秦轻尘。 不过,他能找到她,别人自然也能。 凤浥,早在替月娘诊治时,靠她身上的枫叶标志,识出她的身份。所以,这场暗杀,还没开始,拓跋煜就输了。 这些,凤浥本是瞒着秦轻尘暗中进行的,可拓跋煜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花颜,秦轻尘护犊子,派出莺歌,靠雪狐咬下的那块黑色狼皮上的气味,去追查兇手。 结果,她的人与凤浥的人,半道差点打起来。 凤浥这才向她交代了前因后果。故而,两人在大婚之夜,一起好好招待了拓跋煜派来的人。 可惜,拓跋煜没有亲自出面,一直藏在暗处,逃过了这一劫。 如今,他杀了西楚邵阳王,挑起两国争端,太子秦瑞言震怒,势要将他留在天元的土地上,他跟过街老鼠一样,只能挑人烟稀少的山路逃命。 山中野兽多,气味混杂,莺歌与雪狐配合,找了好些天,才在云山一带发现他的踪迹。秦轻尘与凤浥当即改道,走云山古道,来堵人。 第235页 而秦轻尘从校场点的兵,依原计划去接一批秦轻尘在墨家定的武器,护送至梅城天甲军驻军处。 云山古道,隐在密林之间,道路崎岖,不适合骑马,只能步行,当然秦轻尘有免费的人力轿夫,可以载着她在树林顶上飞。 飞着飞着,他们就发现了目标。 凤浥没有急着下去,而是揽着她的腰,停在一棵高耸入云的云杉枝干上。 前方是一处不大的空地,搭着两座军帐,帐顶竖着太启国的狼旗,帐前驾着一个火堆,火堆上烤着一只雌鹿,雌鹿肚子异常大,可能怀着幼鹿。一尸多命,果然够狠! 军帐闭着门,外面并没有人把手,四队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排列得整整齐齐,守在四个方向。 狼群守卫,秦轻尘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相似,细想之下,她入日月棋局第二重幻境时,也曾与一个带着狼群的少年斗智斗勇。 摸了摸怀里,这衣服是凤浥准备的,自然没有凤嬷嬷常备的天麻散,也没有匕首,啥都没有。 秦轻尘捏了捏凤浥的腰身,“我没匕首,也没天麻散,这些狼,只能靠你用火烤了!” 不知为何,婚后凤浥最怕她的触摸,只要她轻轻一碰,他脑子里就嗡嗡乱起来,不将清心咒念个十遍八遍,别想清醒。 “我说话,你听清楚没?”秦轻尘见他没反应,有用胳膊肘推了推他,这次凤浥有了反应,哑着嗓子回道:“这儿是深山,到处都是枯枝落叶,不能纵火。” 秦轻尘以为他赶路累了,并没有往别处想,哦了一声,继续想怎么解决这些碍事的牲畜。 一阵疾风从前方刮过,落叶纷飞。 正南方向的狼群举起前爪,腾空飞起,却被半空落下的剑气割断四蹄,摔到远处。黑衣锦袍男子踏着狼群的鲜血,潇洒地落在空地上。 黑色的衣冠,绣着金色暗纹,清瘦的背影,透着一股子冷冽。 他抬步往营帐方向走去,另外三个方向的狼群汇合到一处,挡在他的前方,随着他的脚步往后退,嘴里呜呜地叫着。 秦轻尘从狼群的反应判断出,这是一位绝对的强者。 拔剑,帐毁。 只见寒光一闪,挡在他前方的主军帐,碎成几块,灰层散去,帐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数十名高手持刀护着一名健硕的男人,那男人生的高大,皮肤黑里透红,稳稳坐在狼皮主座上。 “南坤国皇太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交人。” 黑衣剑客,不愿与他废话。 “我若不交呢?” “死。”话音刚落,他的剑再次飞起,挡在他前方的狼群顿时血肉横飞,嗷嗷惨叫声不绝于耳。 心爱的狼守卫被屠,健硕的男人很是恼火,拍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刚要发怒,又生生忍回去,缓缓坐下,“太子殿下,我绝无恶意,只是想与您谈一笔生意,这才请花颜姑娘过来叙旧。” 这话信息量太大,秦轻尘一把抓住凤浥的胳膊,问道:“花颜真是太启国人?” 凤浥摸了摸她的头髮,轻轻地点头。 秦轻尘再次想起在日月棋局中的第二个幻境,也许那真是她缺失的一段记忆。花颜与花青兄妹,是她从幼年的拓跋煜手上抢回来的马奴。 是啊!枫叶标志,花颜和花青身上都有太启国虎狼营死士的枫叶标志。难怪她追查在巷子里伤害花颜的兇手,会追查到太启国人身上,这么一想,所有的前因后果都通了。 黑衣剑客嘴角一勾,梨涡里溢出一抹冷笑,“叙旧,皇太孙殿下脸还真大,什么亲戚都敢认!年纪轻轻,眼神这么差,可不妙!”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让花颜姑娘亲自说与你听。” 黑衣剑客握着剑鞘的手蓦地一紧,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拓跋煜拍了拍手,另一个军帐的门打开,身着异国服装的花颜缓缓走了出来。 “颜儿!” 黑衣剑客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迎接心上人。谁曾想花颜却拐弯,向拓跋煜方向走去。 “花颜,我是卓清,你看看我啊!”卓清在她身后喊道,但她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卓清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机械的脚步,心中一沉,剑指拓跋煜眉心,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拓跋煜拍拍手,花颜走到他身边,乖巧地蹲下,趴伏在他的脚下,犹如一只乖巧的羊羔。 “太子殿下,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匍匐在男人脚下,乖乖地替我们生儿育女。您该谢谢我,将您的女人调.教的这么好。” 卓清的三观受到严重充击,“你个疯子!” “这个女人的性命就在我的手上,您若不想她死在狼窝里,就跟我做一笔交易。” “你想怎样?”卓清恨恨地问道,花颜这个样子,一看就是着了他的道儿,强行将人抢回去显然是行不通的。 “西楚国不久就会对天元用兵,太启国会紧随其后,我希望到时,太子殿下说服南坤国主,一起出兵。太启与南坤南北夹击,与西楚遥相唿应,一起将天元这块肥肉吞入腹中,如何?” 卓清没有急着拒绝,而是盯着花颜的身影,陷入沉思。 第236页 拓跋煜自认为吃定卓清,微笑着说道:“事成之后,我会将花颜姑娘完璧归赵。” 云杉顶,秦轻尘与凤浥围观了全程,两人对拓跋煜的评价,出奇的一致,卑鄙,无.耻! “扶我一把。”秦轻尘说道。 凤浥点头,伸手托住她的腰身。 只见她撸起袖子,右手在左臂丈量着距离,前前后后量了好几遍,才锁定一处,在那儿又掐又捏。 凤浥蹙眉,不知她自残作甚? 而秦轻尘捣鼓了半天,抬起胳膊,“凤浥,你看看是不是有个月牙印子?” 凤浥眉毛一抬,俯身仔细查看,还真有一个浅浅的月牙印。 “总算找到了!”秦轻尘说完,右手食指和中指合在一起,运功向左臂的月牙处袭去,月牙印被她抠破,血喷涌而出,溅了两人一身。 跪伏在地的花颜,身子一顿,眼珠微转,突然腾空而起,卡住狼座上的男人的脖子,熟练地一转,咔擦一声,男人的脖子断了。 而卓清身形一晃,将她两边的死士,生生噼成两半。 秦轻尘自残,惹怒凤浥,他隔空一掌噼下来,数十名死士,瞬间化作齑粉。 杀完人的花颜,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卓清将人抱在怀里,擦掉溅在她脸上的血,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他是恶人,死有余辜,花颜不要害怕。” 秦轻尘按着出血的胳膊,从树上跳下来,凤浥的样子,太可怕,她可不想变成一堆灰。 “怎么回事?” 凤浥的魔音,出现在她的耳畔,一抬头,正好对上他深棕的眼眸,那里面乌云密布,波涛汹涌。 “我招!”秦轻尘投降。 第136章 救回花颜 凤浥见她双手举起,眼珠子熘熘直转,而左手臂上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原本蹙着的眉头,直接拢成一团,忙给她点穴止血。 待她手臂上的血止住,凤浥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这种东西?” 秦轻尘“啊”了一声,看着伤口处探出脑袋的胖虫子,尖叫道:“妈呀!我身上长虫子了!” 说完撇过头去,拼命甩着胳膊,为了摆脱那个可怕的虫子,秦轻尘恨不得将左手臂都给甩出去。 “别动!” “啊!”秦轻尘停住,慢慢地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立马转回头,委屈地跟凤浥说道:“还在。” 说完,又准备甩胳膊,被凤浥一把拽住,“别看。” 凤浥左手拖着秦轻尘的胳膊,右手食指悬在胖虫子上方,虫子被他用内力吸到半空,指尖窜出的火苗,迅速包裹住虫子,将它烧成灰烬。 “嘶!”秦轻尘感觉伤处一麻,回头一看,她的伤口被凤浥抹了厚厚一层药膏,青色的药膏,在阳光的衬托下,散发着晶莹的光亮。 “颜儿!你怎么了。” 花颜突然双手抱头,身子缓缓往下落,煞白的脸疼得几乎变形,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卓清死命抱住她下沉的身子,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秦轻尘顾不得手臂,跑过去按住花颜的扣头的手指,“花颜,醒醒!” 而花颜就跟失控的木偶,怎么唤都没有反应。 “凤浥!” “主子!” 秦轻尘和卓清同时向凤浥求救,他却示意他们别慌。在他的吩咐下,卓清和秦轻尘一人架住花颜的一边胳膊和腿,让她迎着火堆站直。 凤浥来到花颜身后,在她的头后几个穴位轻轻一按,花颜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秦轻尘和卓清清晰地看到,一只与秦轻尘胳膊上相似的虫子,随着那口血,落入她身前的火堆里,挣扎几下,化作一滩粘液,跟着柴火燃烧干净。 而恢復神志的花颜,突然冲着秦轻尘喊道:“笨死了!”喊完后,又跟树袋熊一样,盘到秦轻尘身上,先是哭,后又笑。 秦轻尘站着没动,任她在她身上又哭又闹。 凤浥看了一眼卓清,“管好你的女人!” 卓清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没有动作。凤浥扶额,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卓清缩了缩脖子,当没有听到他的话。而花颜在听完他的话后,逮住秦轻尘的脸,吧唧一口,回头得意洋洋地瞪着凤浥。 果然,凤浥的脸色变青。而秦轻尘因为花颜恢復神志,也高兴地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这下,卓清也风中凌乱了! 感觉眼前一花,秦轻尘回到凤浥怀里,而始作俑者花颜,被凤浥扔回卓清怀里,直摔得眼冒金星。 “解释一下,那蛊虫是怎么回事?”凤浥指着火堆,问花颜。 秦轻尘偷偷地瞥了一眼,见凤浥一脸寒霜,缩了缩肩,没敢插话。 花颜勉强站稳,离开卓清的怀抱,走到拓跋煜的身边,在他怀里摸出一小截骨笛,“我和哥哥本是太启国虎狼营的马奴,因训练状况不佳,被拓跋煜扔到荒野餵狼,机缘巧合之下,被轻尘所救。脱离虎狼营,来到天元,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我的体内有拓跋煜餵下的毒药,只要他吹动这骨笛,我就会失去意识,沦落为他的傀儡。我曾想过,与哥哥一道归隐山林,永远地避开拓跋煜。但我们捨不得轻尘,不想丢下她一个人,思来想去,我想到了母子蛊的方法。我将母蛊养在自己身上,子蛊养在轻尘身上,并与她约定,当我失去意识,被人操控时,由她伤害子蛊,母子连心,母蛊受到刺激,会攻击我的大脑神经,剧烈地疼痛,会让我清醒过来。” 第237页 秦轻尘听她说完前因后果,埋怨道:“你给我种蛊,也不说清楚,那个月牙印,特别浅,我找了好久,差点误事。” 犹记得那日午后,秦轻尘睡完午觉醒来,花颜跟小狗一样,突然在她的左手小臂上咬了一口,咬完后跟她说,“以后,我被人控制,失去本性,你就使劲掐这个伤口,我就会醒来。” 伤口不深,秦轻尘以为她闹着完,配合着点头说好。 谁知,当年的一场过家家似的玩闹,竟真的会救下她的性命。 “谢谢你,轻尘,只有你会记住我每一句话。”花颜眼中含着泪。 山风越来越大,真不适合煽情,秦轻尘嗅着鼻子,“别,别,你吼我的,我可一句都不记得了!” “笨蛋。” 秦轻尘捂脸,她不想做笨蛋啊! “主子,小主子,这个人有问题。”卓清虽然恢復了南坤国皇太子的身份,但他还是习惯性唤凤浥和秦轻尘原来的称唿。 经他提醒,花颜凑过去,拨了拨拓跋煜的脑袋,沿着他耳后一撕,一张□□,从他脸上剥下来。 “他不是拓跋煜。”花颜将□□扔回那人身上,“我们上当了!” “不好,他的目标是我在墨家定制的兵器。”秦轻尘第一时间想到他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除了那批为骑兵量身制造的兵器,还能是什么! 为了应对太启国骁勇的骑兵,秦轻尘从天甲军中跳出善骑射的兵士,加以特训,组成天元的骑兵。好马配好鞍,为了提高骑兵的战力,她特意向墨家定制了这披兵器。谁曾想,拓跋煜的目标竟是她的这批兵器! 花颜问道:“莺歌在这附近,让它传信给墨家,先不交货,可来得及?” “不行,太慢!” “卓清,召唤大鹏,让他去!”凤浥下令。 “来不及了,我在东山大营点的那二百军士,都是勤勉之人,我若没料错,此刻,他们已经从墨家接回兵器了,说不定已经遭了拓跋煜的敌手。” 花颜苦着脸,“都是我的错。” 秦轻尘拍了拍她的肩,“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狡诈。”几番明里暗里的较量,秦轻尘意识到这位太启国的皇太孙并不是等闲之辈。 天元与太启的这场战争,看来是无法避免了! “拓跋煜在你体内到底做了怎样的手脚,我们都不清楚,你就不要跟我回梅城了。卓清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去南坤,以后少欺负人家。” 花颜闹小性子,“我不去南坤,我要跟你回梅城。” 秦轻尘拉着她的手,交到卓清手中,“她的性子,请多担待,希望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秦轻尘话里有话,卓清听后,郑重地点头,“小主子,请放心,有我在,南境一定会安平!” “多谢!”秦轻尘双手交託,与他行了一礼,“二位,再会。” 卓清与花颜郑重还礼,待他们抬首,秦轻尘与凤浥早就没了踪影。 秦轻尘入城时,梅城守城将军邵兵刚接到墨家替天甲军骑兵锻造的兵器被劫的消息,正急得团团转。 见秦轻尘与凤浥一道儿进来,忙迎上来。 “邵叔,兵器被劫我知道了!” 秦轻尘径直走到地图前,盯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示,半晌过后,通知升帐。 听到击鼓声,众将鱼贯而进。 秦轻尘简单介绍了凤浥,军师,她夫君!然后,就与众将开始讨论北境防务。 见识过拓跋煜的狡诈,为防万一,秦轻尘决定加固原有的安防体系。挑灯熬了一宿,总算大功告成。 众将各自领命,回去部署。 因为经歷过噩梦,所以梅城的百姓比别的地方的百姓要警醒些。面对大街上突然增多的兵士,他们也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正当众人心慌之际,秦轻尘与凤浥骑着快马,从街道上飞奔而过,出城去了天龙关。很快,秦轻尘回城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这十五年来,梅城这个无主的城池,一直在盼着她长大。在她的关照下,梅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她的归来,给梅城百姓吃下一颗定心丸。 秦轻尘带着凤浥出了天龙关,来到两国的边境。 瑶城、荷城、应城,是曾经沦陷的三座北境城池,一夜之间,三城被屠,太启国人用屠刀抹去了天元的印记,插上他们的狼旗,虎视前方的天龙关。 后来,在宁王与太启国最后的决战中,天龙关天险以及失守的三座城池一夜之间全没啦!天元的五万儿郎和太启国的五十万大军一夕之间全都化作尘埃,消散在天地之间。皎皎儿郎,千里梅林,一夕间化为灰烬,因梅冠名天下的梅城再也养不活一株梅树。 这些年,秦轻尘一直想要查清楚,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站在夷为平地的瑶城的土地上,这个想法又涌上心头。 下马后,秦轻尘捧起地上的黄土,低声说道:“父王,母妃,轻尘回来了。” 凤浥蹲在她的旁边,将她的手捂在手心,“父王,母妃,小浥来了。” 无止境的悲伤,在心头汇聚,眼泪止不住上涌,秦轻尘泪眼婆娑地看着凤浥。 第238页 凤浥腾出一只手,擦去她的眼泪,说道:“天甲大元帅,不可以哭哦!” 秦轻尘低着头,想要生生将眼泪逼回去,可目力所及的苍凉,总能勾起那段回忆,她反而哭得更凶了。 那种心境,凤浥理解,心知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索性将她抱在怀里,骑着马沿着两国的边界线慢行,大战前的边境,特别安静,适合舒缓心情。 第137章 决战瑶山 瑶山,天元北境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山。 可这里,秦轻尘却布了重兵。 不是她任性,而是天元布在太启国的暗哨,传回的消息,拓跋煜对这座小山势在必得。 十五年前,太启国人就对这里情有独钟,十五年后,他们新的首领,对这里势在必得。 秦轻尘有理由相信,这里有太启国人特别想要的东西。所以,早早在这里布下重兵,等着太启国大军的光临。 “少主。”聂雄与林墨怀看到他们过来,骑着马迎上来。 二人主动请缨,要求从容城调往北境,秦轻尘正好缺一员先锋大将,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聂叔叔,林叔叔好。”秦轻尘抱拳与他们见礼,“情况如何?” “少主神机妙算,太启国军队已在边境集结,初步估算,敌军有三十万人,统帅是太启皇太孙拓跋煜,太启国主老迈,此战对他很重要。”林墨怀回道。 太启尚武,歷代君主都有赫赫战功在身。就算是拓跋煜能等,太启国主也不能等了!他必须在太启国主倒下之前,拿到南下的战功,好顺利登位。 天甲军总共三十万,秦轻尘将西南的十万天甲军交付秦瑞言,由他应对西楚的发难。容城位置特殊,那里的一兵一卒,都不能动。 满打满算,秦轻尘手上还有十五万人。 十五万对三十万,一对二,比十五年前还是好些的。 林墨怀见秦轻尘没有回话,小声提醒道:“少主,探子来报,太启虎狼营的骑兵很是骁勇,再加上得了咱们的兵器,如虎添翼,咱们需早定应敌之策。” 秦轻尘眯眼望着远处的荒漠,秀眉拧成一团,良久,她跳下马,指着远处不高的瑶山,说道:“他拓跋煜有脑子,我也有!” 聂雄将愁眉苦脸的林墨怀推到一旁,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咱小姐智勇无双,一定能出其不意,将敌人大卸八块。”可能是大卸八块,还不能平他窝在心中十五年的火,他又加了一句,“得卸成八十块,才行!小姐,你有何妙计,说给老聂听听呗!” 秦轻尘翻着眼皮,回道:“还没有。” 聂雄前倾的身子,一个不稳,重重砸过来,凤浥将秦轻尘拉走,好心地伸出左腿,架在聂雄的前胸,省得他跌个狗啃泥。 林墨怀见状,过来拉走聂雄,骂道:“憨熊,笨死了!” 他们的打闹,让秦轻尘阴郁的心舒展不少,她浅笑道:“聂叔叔,我努力想,马上就有法子了!” 说完,与凤浥去了瑶山那边。 瑶山,山不高,坐北朝南,成月牙形状。 凤浥站在一旁,看着秦轻尘,飞上飞下,恨不得将山间的石头翻个遍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轻尘,轻尘...”凤浥喊了好几声,秦轻尘才听见,停手看着他。 “这儿好像是座金山。” 秦轻尘一听金山两字,迅速移到他面前,急切地望着他。 凤浥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拘谨地摸着后脑勺,回道:“当初,我为了给你准备聘礼,让卓远他们去搜寻闲置的金矿,好像这儿也是。” “金矿!”秦轻尘伸手,让他交出这儿的矿藏图。 凤浥摸着鼻子,讪讪地说道:“这些是德叔管的,听说他把几处矿产,作为聘礼,打包给你了。” “什么?给了我!”秦轻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应该是,我吩咐德叔,但凡值钱的,全部给你。” “走,你带我,回梅城。”秦轻尘听后,不翻地了,急着敢回梅城,拿矿藏图。 凤浥将她拽住,对她说道:“你等一下,我刚在这边转悠了一圈,发现这儿王气蒸腾,风水极佳。”说完带着她飞到半空,指着瑶山包围中的一处水源,“你仔细瞧,瑶山与这处水源,合起来像不像一只眼睛。” “龙眼!”秦轻尘可以断定,这儿就是天元龙脉北移的龙眼。 天元龙脉的龙眼干涸,是天元王朝的秘辛之一。龙脉关乎一国的气运,十五年前,龙眼突然干涸,很快边境就战火纷飞。 当年,老帝师曾言,“龙眼没有干涸,只是移了位置,莫要忧心,专心战事,方是上策。” 后来,朝廷忙着打仗,忙着休养生息,就没再提龙眼的事儿。 太启国有一位很厉害的大巫师,能占卜未来,很有可能,是他窥得天机,探得天元龙眼的位置。太启国这才出兵天元,可惜他们的野心过大,在夺得关外三城之后,并未止步,妄图吞下天元更多的土地。 最后,五十万大军,被宁王夫妇,以惨烈的方式,留在天元的土地上。 听她这么一说,凤浥从袖中拿出一个很小的罗盘,飞跃瑶山,仔细测量一番后,说道:“没错儿,这儿确实是天元北移的龙眼。” 第239页 “龙眼突然北移,是否会是一种预示。”秦轻尘问道。 “是,此战,天元与太启必有一亡,而此处将会是新的王城。”凤浥指着太启国的方向,说道,“十五年前,太启就想将天元取而代之。如今,这个意愿只会更加强烈。这些年,太启国鼓励生育,最早的那批孩子,已经能上战场了,所以,这三十万,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会有援军的。” 秦轻尘点头,认可他的说法。希望,护送邵阳王尸体去西楚的顾程昱能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西楚王太后,让她相信,这一切都是太启国的阴谋,她真正的敌人是太启,而非天元。 一旦西楚改变方向,转攻太启国,局势将会逆转。 当然,她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西楚的反应上,她要做好独立应敌的准备。这次,天元帝很给力,不但粮草准时送到,还给她送来好些新式兵器,是一个好的开始。 “凤浥,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去聂叔叔的大帐谈。” “好,这次你带我。”凤浥张开双手,一副不准备抬腿的样子。 秦轻尘看着他,心想这男人结了婚,真是越来越难伺候,“行,凤爹,我背你。” 说完,半蹲下身子,作势要背他,凤浥却迟迟没有动静,“以后不许再喊凤爹,□□不好!” 然后,抬脚就不见人影,留着秦轻尘对着山风喊道:“凤浥,你等着。” 凤浥确实在等她,等秦轻尘气喘吁吁地进了聂雄的大帐,凤浥已经喝完小半杯茶水。 “太慢!”凤浥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说道,“我的女儿,若是如此差,会被打断腿的。” 秦轻尘听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到营帐中央,幸得林墨怀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稳住腿脚。 不是秦轻尘太差,相反,她已经进步神速了,是对手太强,衬得她弱,她不服气地说道:“谁敢打断我女儿的腿,我就把他打残。” 聂雄反应不及林墨怀快,两人的对话,被他听岔了,他高兴地给秦轻尘奉上热茶,问道:“少主,您有喜了?” 秦轻尘没忍住,一口热水喷出来,正好撒了他一脸,“我才没有喜,谁要跟他生孩子,哼!” 眼看着凤浥的脸色风云巨变,林墨怀往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问道:“少主,您去瑶山,可有收穫?” 喷了聂雄一脸水,秦轻尘过意不去,将茶水递给他,谄笑道:“聂叔叔,您喝,我不是故意的。” 聂雄是个粗人,皮糙肉厚,这点热水,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用袖子把脸擦干,追问道:“少主,您在瑶山发现了什么?” “秘密,一个足以让拓跋煜主动入局的秘密。” 秦轻尘双眼发亮,将二人招致身边,对他们耳语一番。 林墨怀听后,大赞。 聂雄听后,乐得脸都起了褶子,跟一朵九月的秋菊似的。 待秦轻尘与凤浥离开后,林墨怀按商议好的策略,迅速行动。 瑶山的一举一动,全部在拓跋煜的掌控之中,不久,他就受到线报,秦轻下令将驻守瑶山的大军撤离。 拓跋煜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她真的将瑶山的驻军撤离了?” “是的,殿下。” “为何?” “据说天元的大帅认为瑶城、荷城、应城已是一堆黄土,固守瑶山,已无意义。” 秦轻尘让出瑶山,拓跋煜心中是欢喜的,但一想到她那双狡黠的眼珠子,他的欢喜又夹杂着几分忐忑,再次追问道:“瑶山驻军的灶台和大帐可曾减少?” “少了,早中晚依次减少的。我们的瞭望兵多次确认过,不会出错的。”传信的小兵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拓跋煜的一员心腹大将嚷嚷道:“殿下,目前梅城的天甲军最多十五万,还不到咱们先遣军的一半,瑶山就是座孤山,难守易攻,那女娃娃又不傻,自然要将有限的兵力用在刀刃上。退回天龙关,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司兰奇,闭起你的烂嘴,那是太启未来的主母,可不是什么女娃娃!”一个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女人走了进来,枯干的手放在胸前,向拓跋煜微微见礼,“殿下,臣夜观星象,贵女星璀璨夺目,此战,您一定要将她俘获,让他成为您的女人,未来,这片大陆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司兰奇在看到来人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巫师大人,圣安。” 拓跋煜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缓缓回道:“她已经嫁人了!” “别忘了,太启的第一位王后,也曾嫁人生子!”尖锐的笑声刺痛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殿下,国主时日不多,你的叔叔们正摩拳擦掌,等着在瑶城建新的王都呢!他们觊觎那位天元公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多谢提醒。”拓跋煜对着巫师的背影遥拜,目送着她离开。 “司兰奇,加派人手,打探瑶山的情况,迅速来报。”一想起那些豺狼一样的叔叔,拓跋煜面露兇狠。 “是。”司兰奇领命,逃跑似的离开。 秦轻尘与凤浥回到梅城后,招齐众将重新部署兵力,等他们忙完,已是深夜,聂雄过来復命。 第240页 “少主,按您的吩咐,一半人撤进瑶山之中,四分之一的人撤回瑶山背面,最后四分之一的人马分两拨,交叉走了三遍,尘土飞扬,营造我军正在有序撤离的假象。” “灶台和军帐怎么处理的?” “按早中晚三批有序减少。” “成,辛苦了!”秦轻尘追问道,“火油,一定要在大战前布置好。” “明白,林墨怀亲自盯着挖坑埋火油弹,不会有问题的。”聂雄看着秦轻尘,“少主,那边交给我们,您和帝师在天龙关坐镇就成。” 这才是聂雄此番的目的,林墨怀让他一定要说服秦轻尘,不让她去瑶山涉险。 “聂叔,若是父亲还在,他会躲在后方,让你们替他去前方卖命吗?” “这...”聂雄被她难住。 “父亲不会做的事,我也不会。”秦轻尘拍着一旁的花名册说道,“聂叔,战争不但是对资源的消耗,也是对人命的消耗,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他们信任我,将儿子、丈夫、兄弟送入军中,我得对的起他们的信任,尽力保住每一个儿郎的性命,让他们与家人团聚。瑶山之战,及其重要,此战必须赢,还得赢的漂亮!” 聂雄意识到瑶山的重要性,也不再劝她,领命返回瑶山,那边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他得赶着去帮忙。 秦轻尘伸手对一旁的凤浥说道:“哥哥,请你看星星,如何?” “瑶山的星星更美,不如去那儿看。” 大概心有灵犀,就是他们这样吧!秦轻尘和凤浥连夜赶回瑶山,协助林墨怀作者最后的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 拓跋煜等了两天,终于按耐不住,亲自带着虎狼营的骑兵,星夜疾驰,越过两国边境,往瑶山而来。 秦轻尘留在瑶山军营装样子的几千人,半道出来拦截,寡不敌众,边打边退,往天龙关方向匆匆撤去。 天元军队落荒而逃,太启国的军队士气大增,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嗷嗷叫着,庆祝首战告捷。 拓跋煜挥手,进军瑶山,正式开启他的南征之路。 第138章 一战功成(大结局) 马蹄声起,惊起一些冬眠的动物。 短暂的躁动之后,瑶山再次陷入安静,拓跋煜与他的骑兵来要瑶池边,他勒住战马,“先锋队,搜圣珠!” 先锋队按他的吩咐,解下盔甲,跳下刺骨的池水中,几人一组,开始拉网式搜寻。 瑶池水域宽广,先锋队下去,忙活半天,才搜寻了一小块地方。拓跋煜看了一眼天空,吩咐副将,加派人手。 很快,近三分之一骑兵,全部下水。 这可是下手的绝佳时机,聂雄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头从枯木中扬起来,被一旁的林墨怀重重按下去,秦轻尘隔着两棵树,用手比划,让他稍安勿躁。既然拓跋煜这么急着找这珠子,她当然要成全他。 终于,有人捧着一颗拳头大的珠子从水里冒出来,“皇太孙殿下,找到了!” 通体漆黑的珠子,却发着浅浅的白芒,果然是个稀奇的宝物。 池水拖住那人的脚步,他只能托着珠子,慢慢往岸边移动。 拓跋煜大喜,仰头看着高空,轻声说道:“父亲,孩儿找到圣珠了!” 可是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只见圣珠犹如长了翅膀,从那人手中挣脱,飞向高空,落在一个妙龄女子的手中。 “天元的龙眼,不敢劳殿下费心。”秦轻尘出现在半山腰,火把将她的半边侧脸照得通红。 他第一眼就认出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是她!“有埋伏,快撤!”拓跋煜心知中计,打马快走。 虎狼营果然名不虚传,立马摆阵,护送拓跋煜突围。他们的战马身上重要部位全部被钢铁护着,骑兵身着墨家亲自打造的铠甲,带着獠牙面具。远远看过去,如移动的铜墙铁壁一般。 聂雄认出这些正是秦轻尘为天甲军打造的装备,骂了一句,“强盗!” 秦轻尘盯着中央,当拓跋煜进入月牙的中心地带时,她点亮手中的信号弹。 拓跋煜的前方,刺啦一声,半圆形的来路顿时火光沖天,他吩咐人强行突围,可秦轻尘给他准备了三道火门,一道更比一道火势旺,根本不可能突围。 山内的温度急速升高,穿着重甲的士兵,犹如置身在火炉中蒸烤。 “向水里撤!”拓跋煜下令回撤,瑶池水寒,可以降温,他只要坚持几个时辰,援军就会从外面攻进来,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拓跋煜的人退到瑶池浅水处,在水中摆好防御阵型,盾牌叠成铁桶状,将天元人的弩.箭隔离开。 秦轻尘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当她数到十时,瑶池中央传来异动,虎狼营的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一个接一个扑通栽倒到水里面。 黑暗中,落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落水的骑兵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脚被马镫锁死,将他们倒挂在马的肚子下面。更可怕的是,战马腿上的护甲突然生出利勾,刺入马腿之中,马因为疼痛,直挺挺压在他们的主人身上。这些战马体格健壮,被它们压住,哪还有机会活命。除了下池捞珠子的士兵,骑在战马上的士兵几乎团灭。 第241页 拓跋煜这才慌了,“怎么会这样?” “殿下,墨家的手艺如何?”秦轻尘居高临下看着拓跋煜。 “墨家,你在那批兵器上动了手脚?” “殿下误会,墨家的兵器闻名天下,我怎么捨得糟蹋。马镫和马的护具,才是我特意为您定制的,您可满意?” “你...”拓跋煜气红了眼,“马镫和马的护具,我曾亲自检查过,你是怎么动的手脚?” 就算是输,他也想输个明白。 “你抢去的这批马镫和马的护具上,添加了一些特殊材料,这种材料遭遇极热和极寒时,会发生形变,从而启动藏在马镫和马护具中的机关。当机关启动时,马镫就变成一副镣铐,将马和他的主人锁在一起;马护具会伸出利刃,刺入马腿,马将砸死或拖死它的主人。” “精妙的设计,绝妙的连环计!”林墨怀很快想通前因后果,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聂雄没他反应快,但他说厉害的,那就是真厉害,再加上他本就是秦轻尘的脑残粉,也跟着伸出大拇指。 拓跋煜听后,踉跄地往后退了数步,呢喃道:“往我自诩聪明,其实,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自认为将她算计得死死的,其实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个。蠢啊!拓跋煜,你好蠢!” “殿下,殿下...”那些捞珠子侥倖保命的士兵围过来,将拓跋煜护在中间。 副将献言道:“殿下,咱们还有野狼。” “野狼!对,他还有野狼。”拓跋煜找回一些理智,隔空望着秦轻尘,阴鸷的眼睛,散发出幽绿的冷芒,“你有后招,我也有!” 从怀中掏出一小节骨笛,放在嘴边轻轻移动,低沉的笛音让在场的人,汗毛一竖。 一道青光闪过,秦轻尘身前不远的地方,陷下去一个深坑,好多士兵被捲入其中,埋入虚土里。 凤浥眼疾手快,将秦轻尘带离原地的同时,左手出掌,拦下空中的另一道剑气。持剑之人披散着头髮,看不清样貌,他好像不知疲惫,不断使出夺命的杀招,转眼之间,山坡上到处是士兵的哀嚎声。 青阳剑的威力,秦轻尘再清楚不过,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秦轻尘感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上窜。 “花青,你住手,他们都是你的兄弟!”秦轻尘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住手啊!再这样,你会死的。” “你住手啊!”秦轻尘试图冲过去阻拦,被凤浥拦住,她拼命挣扎,“凤浥,你松手,他是花青啊!你让我过去,我要阻止他。” 凤浥死活不松手,秦轻尘急了,对他动起手来,凤浥没办法,只能将她的手禁锢住,“他现在就是个行尸走肉,你去,就是去送死!” “你不懂的,你让我去。” 凤浥怎么会不懂,花青自小跟着她,就跟她的影子一般,是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存在。拓跋煜正是利用这一点,控制花青,胁迫秦轻尘。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拓跋煜按动袖箭的按钮,三支淬着剧毒的袖箭,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在暗夜的掩护下,向秦轻尘的后背飞去。 拓跋煜的袖箭是高人设计的,无声无形。等凤浥发现时,那三根袖箭突然从中间爆开,变成成无数根毒针,变化太快,凤浥只顾将秦轻尘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迎上那些毒针。 毒针刺入骨肉的声音传来,秦轻尘绝望地喊道:“凤浥!” 凤浥轻声说:“尘儿,我没事儿,不是我!” “不是他,那是谁?” 扑通一声,人倒地的声音传来。 “小姐,对不起!”虚弱地声音传来。 “花青...” 秦轻尘沖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堆瓶子,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找到那瓶碧莲丹,全部倒了出来,往花青嘴里塞。 花青顺从地服下碧莲丹,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虚弱地说道:“小姐,谢谢你将我捡回来,谢谢你让我陪你长大,因为你,就算佛不度我,我也不会成魔。” 他本是枯木,遇到她,枯木逢春,她希望他是一个好人,那么他只能是一个好人!当他被拓跋煜控制时,他一直在努力与体内的那个魔鬼搏斗,终于他赢了,还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爱的人,只要,她能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了!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天却越来越黑,花青用尽力气,想要记住眼前人的样子,心里传来一阵嘆息,“就这样吧!死在她的怀里,很好!” 远处的火烧得很旺,而青衣少年的身体却越来越冷。 许久,北部夜空升起一枚信号弹。 秦轻尘放下花青的尸体,拿起他的青阳剑直指拓跋煜,说道:“你的援军,已经废了。” 怒气让她体内的真气沸腾,青色的长龙,从她的剑下飞出,张开血盆大口,将太启国人吞入其中,很快,除了拓跋煜,别的人只剩一滩血水。 “好走,不送!” 青光一闪,拓跋煜的脑袋飞了出去,砸起一片水花。 “来人,身体送太启国国主,头颅送西楚王太后!” 冷冷地下完命令,秦轻尘将花青安葬在瑶山顶,遥望着太启国的方向,她要让他看着,她替他报仇! 第242页 等她下山时,打扫完战场的林墨怀等人并没有离开,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努力许久,她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叔,那三道火门不错,温度刚刚好。极热遇到极冷,刚好启动了马镫和马护具上的机关。”秦轻尘夸完林墨怀,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甄禹,一身铠甲,比初见时瘦了不少,“甄禹,你在墨家学的手艺,也很棒。” 甄禹被夸,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回道:“还是公主材料找的好,若不是公主帮忙,我也弄不到雪剑山庄禁地的寒铁。” 聂雄冒出来,拍着甄禹的肩膀,“好小子,厉害!” 所有人都在努力活跃气氛,但气氛还是比唿唿刮着的寒风要冷。 “林叔,我得赶去支援邵将军,这里交给你了。”秦轻尘心里堵得难受,现在只想找事情做。 凤浥跟上秦轻尘,转头对众人说道:“辛苦!” 瑶山一战,太启国主帅拓跋煜身死,太启国主力骑兵虎狼营被全歼,太启士气大减,秦轻尘乘胜追击,一次又一次地创造了以少胜多的神话。 太启国主得知爱孙以死,当场一命呜唿。 他的次子即位不久,就被秦轻尘打到王庭,不得不退回天山已北,重新过上颠沛流离的游牧生活。 至于西楚王太后,在收到秦轻尘通过顾程昱转交的拓跋煜的向上人头时,同意西楚王撤兵,与天元和谈。 在和谈时,天元皇太子赠给西楚王一枚药丸,治好了西楚王子多年宿疾。 西楚王当即宣布,愿意重新诚服天元,而南坤国主在迎回皇太子卓清后,宣布与天元缔结邦交,并迎娶天元郡主花颜为太子妃,两国结百年之好。 隔年,天元帝病逝,处理完西南纷乱的天元太子秦瑞言,回京即位,开启圣元之治。 新帝大婚后,大赦天下,并颁下诏令,新办女子太学和女子医馆,让天下女子有书可读,有病可医。 自此,女子中出类拔萃者,文可拜官,武可封将。 (正文完结,2019.10.11) 第139章 番外 圣元十年,上元节 街上花灯招展,人头攒动,一辆马车艰难地穿梭其中。 “李伯,还能快些吗?”诗韵心中焦急,催促车夫快些。今日,她接到安王府拜帖,请她师父朱雨晴出诊,安王妃佳玉公主难产,已经生了两日,目前极度虚弱,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宫中的太医束手无策,这才找上了济安堂。 济安堂的新堂主朱雨晴本是容城人士,十年前响应新帝诏令,来京中兴办女子医馆,她医术高超,尤其善于攻克妇人的疑难杂症,久而久之,济安堂在她的带领下,名气越来越大。 安王妃难产,本应朱雨晴亲自出诊,奈何她前几日有事儿回了老家,医馆众人合计一番,派她的高徒诗韵代为出诊。 诗韵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安王这样的高门府邸,她还是第一次去,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诗韵小姐,路上人太多,实在是快不了,不过,我认识一条小道,步行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到安王府。” 诗韵眼前一亮,“李伯,烦您带路,我们步行。” 一老一少挤过人潮,拐进一处偏僻的小巷,一路疾行,诗韵儿时吃过苦,遭过罪,身子骨比一般的大家闺秀强的多,这点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小姐,您看!”李伯指着夜空,“那是什么?” “鸟。”诗韵看那物体移动的身形,确定是一只鸟,这种体型的鸟类,她曾见过一次,她的恩人,就有一只类似的大鹏鸟。 想到她,诗韵的心莫名痛起来,那样的神仙人物,却在十年前,打赢太启国后,消失不见。 “小姐,你怎么哭了!” 诗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胡乱擦去眼泪,“走吧!”她曾夸她是个勇敢的孩子,她不能让她失望。 又拐了一个弯,眼前是一大片空地,视野开阔起来,原来,李伯带她抄近路,到了安王府的后门。 李伯上前叩门,诗韵趁空整理了一下。 “小姐姐。”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天元安王府吗?” 诗韵转过身去,好一个粉雕玉镯的男娃娃! “是。”诗韵怕吓到他,柔和地回道。 男娃娃奶奶地笑着,“谢谢小姐姐。” 他的笑容太亮,沉闷的夜空,因为他的笑容,亮了起来,诗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的大鹏鸟,好俊!” 诗韵蓦地红了脸,她这是在说什么,捂着脸不想再说话,直盼着门快点打开,拯救她的尴尬。 凤轻尘第一次来天元,对这边的一切都很好奇,父亲说这是娘亲的故乡,每一寸土地都是美的。 父亲没有骗人,这儿的一切都很美!不仅美,还很有趣。就像这位初见的大姐姐,她的眼光就真好,会夸他的大鹏鸟俊,而不是漂亮。 门吱呀打开,安王府的统领言欢迎了出来,诗韵跟他点了点头,拎着药箱匆匆进去。这一路,她已经将妇人生产时,能遇到的情况,全部梳理过一遍,现在就等见到安王妃,好对症下药。 言欢一眼就看见了凤轻尘和他的大鹏鸟。 第243页 这娃娃好生眼熟! “叔叔,请将这个转呈安王。”凤轻尘从大鹏鸟身后的口袋里,拿出一节梅枝,躬着递给言欢。 言欢接过梅枝后,本能地给男娃娃行了一个大礼。 “小少爷稍等,小人这就去给您通报。” 凤轻尘点头,安心等着。他奉母命,将一颗珠子送回天元的龙脉所在地后,回了一趟梅城,父母当年养在阵中的梅树,正如父亲所言,突然开了花,于是,他摘了一节带花的梅枝,赶来京城,送给安王。 母亲说,安王是他的小舅舅,天元的皇帝是他的大舅舅,他们都会喜欢他。 母亲说的没错,他的两个舅舅一起冲出门来,争着抢着抱他,把他的脸都挤得变了形,虽然很痛,但他还是大方地原谅了他们,谁让他们是娘亲心心念念的亲人呢! 娘亲很想和他一起回来,可是父亲说,娘亲肚子里有小妹妹,不能长途跋涉。他已经有两个弟弟了,真的很想要一个妹妹,所以,他帮着父亲,一起劝说娘亲,让她安心留在凤国,等妹妹出世,他们再一起来天元。 不过,凤轻尘今天就有了一个妹妹,安王妃给他生了一个漂亮的妹妹,软软的,特别可爱,好想亲一口。 他是个行动派,说亲就亲上了! 于是,小妹妹就变成了小媳妇。安王舅舅说要把他留在天元,长大后给他的女儿当老公。还说,谁都不肯跟他抢。 小媳妇很可爱,每天都会对他笑。 只是卓清舅舅家的哥哥很讨厌,老想跟他抢媳妇,不过,他的武功不及他,经常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只能去找大舅舅家的太子哥哥告状。 太子哥哥是他的好朋友,才不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