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点江山》 第1页 《妆点江山》 作者：花舟 爱奇艺文学网vip2018-01-19完结 父亲威逼，母亲出家，丈夫不爱，姐姐早亡，本以为太子登基她就拥有了全世界， 没想到因一场皇位之争，太子被废，慕容家也受到牵连。 但那又怎样，是我的我终究要夺回来，不是我的，我争取夺过来。…… 第1卷 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黑云压城，铺天盖地的席捲京城，狂风怒吼着，颳得人站立不稳，天际一片漆黑，忽然一个闪电划过苍穹，似要将天地噼开，“轰隆”一个闷雷响起，响彻天际，甚为恐怖。 寅时，天未亮，却被这突然而来的闪电照得如白昼。 巍峨的长乐宫挂着几盏零星的灯笼，摇摆不定，珠帘玉翠在风雨之中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一池狂风撕扯着朱罗锦缎，宫殿飘摇。 慕容枫在父亲慕容德的牵领下，朝着长乐宫疾步走去，刚到门口，满身肥肉的罗公公已经拦住二人，罗公公对慕容德行了个礼，陪着笑脸，略显为难的说：“丞相，皇上昨夜歇得晚，如今还未起来，是不是……请丞相稍等……” 慕容德瞥眼看了看罗公公，眼如寒刀。罗公公面容一紧，急忙闭上了嘴，慕容德紧了紧朝服上的玉带，冷着声音说：“他没起来，你把他叫起来就是了。” 罗公公急忙低头：“是，是，小人这就去禀报。” 说着，他就两步一滑的朝着大殿之中走去，慕容枫看着慕容德，慕容德眉头紧锁，不怒自威。 不多时，长乐宫，承干殿。 寝宫之中燃着浓重的百濯香，可还是掩不住阵阵药味，房中的主人半卧在床上，不住咳嗽，身子佝偻的很厉害，他正是当今圣上。 慕容枫跟在慕容德身后，慢慢走进去，慕容德不失礼数的给皇上行礼叩安，皇上看着慕容德，还未说话，先被冷风呛得咳嗽了几声，他吐出了一口黏痰，才觉得好了一些，他喘着粗气，让两个人起身，这才说：“早就听闻慕容爱卿的小女一貌倾城，百般难描，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丞相也太小气了，竟从不带枫儿进宫玩玩。” 声音沙哑，虚弱无力。 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便又低下头，她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 慕容德的声音幽幽传来：“臣今日擅闯长乐宫，正是为了小女枫儿。” “哦？” “枫儿今年十五，刚行了及笄礼，臣今日带她入宫，是想为她求一桩姻缘，还请皇上应允。” “是谁家公子入了丞相之眼？” “老臣听闻太子已经弱冠，还并未娶妻，他文才武德冠艷，朝中百官拥戴，今日臣斗胆，请皇上赐小女枫儿和太子完婚。” “轰隆。” 一个闷雷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进房中，照亮了皇上面如死灰的脸，皇上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咳嗽，嘴角竟有血丝溢出，他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粗气喘的更是厉害。 慕容德抬着眼皮看着咳嗽不止的皇上，似乎并不为所动，他慢慢的说：“皇上千万保重龙体，今日倘若皇上实在病重，无法写诏，臣愿替皇上代拟诏书。” 皇上听得此言，咳嗽的更是厉害，慕容枫咬着嘴唇，用力的攥着拳头，用力大了，指甲已经嵌入了血肉之中，有血花从她的手心滴滴滑落。 皇上沉重的喘了几口气，气息紊乱，过了许久，才虚弱的说：“既是爱卿美意，朕……咳咳，准了……” 慕容德对着皇上躬身一拜：“老臣多谢皇上，成就一桩天赐良缘。枫儿，还不快谢皇上——”慕容德将目光转向了慕容枫。 慕容枫咬咬嘴唇，说了声：“谢皇上。”说着，便要下跪，只是尚还没跪下，慕容德已经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提起：“行了，皇上听见了。” 慕容枫一怔，微微蹙眉，此刻慕容德已经对着皇上拱手，“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言罢，也不等皇上同意，他就对着慕容枫做了个手势，然后当先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急忙跟了上去。 “慕容爱卿。” 皇上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德停住脚步，并未回头，皇上微微说：“朕时日无多，是否朕死了，便合了丞相的心意……” 慕容德眉头一皱，站在雕栏的花窗前，负手看着大殿外面，殿外风雨凄迷，浓雾不散，隐隐能看到似锦繁华的皇城。 有风撕扯着慕容德的朝服，将他的朝服吹得猎猎生风。他整理了一下朝服，摇头道：“不，皇上错了。皇上乃国之根本，皇上若是驾崩，老臣必心痛万分。” 顿了顿，他寒气森森的说：“皇上如果能在该死的时候死，那才合了老臣的心意。” “轰隆。” 一个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慕容德面容，那张面容分外严肃，分外可怖，似要将整个苍穹纳入囊中。 “噼噼啪啪。” 外面响起了雨打芭蕉的声音。 慕容枫不由得看着窗外，雨，终于下雨了…… 慕容枫要成亲了。 此事如同瘟疫一样瞬间蔓延了整个京城，对于京城之中的王孙公子，这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的，噼了他们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慕容枫是何许人也？她是当今丞相的幼女，晋王的内侄女，在京城之中，只要谈及慕容氏，那自是无人不知，慕容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朝中官员之中慕容德的门生不计其数，慕容德位列三公之首，就连当今皇上，也要让他三分。 第1卷 第2章 吉日（1） 第2章 吉日（1） 慕容德前途无量，慕容枫自然也就前途无量，娶了慕容枫，也就是娶了全世界。 况且慕容枫是朝中公认的才女，琴棋诗书无一不通，听说就连花楼中的老鸨，也觊觎慕容枫的才貌，一直希望慕容枫能去花楼工作。 从慕容枫十三岁起，京城中求亲的公子就踏破门槛，这些人手拉手连起来，可以绕京城一圈。但慕容德素来对这些人都是置之不理，将那些求亲者拒之门外，从不给他们一个表达自己情感的机会。 昭朝的规矩，贵族女子到了十五岁，便要行及笄礼，表明自己成年，可以处对象成亲了，不过程序极其繁琐，有“三拜三加，听训簪花”。此事一向都是嫡母主持，可慕容枫的母亲自从某天开始吃斋念佛以后，似乎就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如今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金刚经》”。 慕容德想将慕容枫的及笄礼随便意思一下，草草收场得了，可不知为何如此草率的一件事，却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送礼走访的人不计其数，无缘进门的索性站在墙外，将情书一封封的扔进院内。当然，这些情书没有一封真正到慕容枫的手中，慕容家洒扫的大爷把情书都捡了起来。再后来，他就辞了工作，回村写了一本《百科情书》，据说销量很好。 第2页 慕容枫在人生的十几年一直保持着深居简出的姿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而给人留下了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好名声，但只有她自己明白，慕容德从不许她出门，她也就没法去外面见识。慕容德怕慕容枫无聊，特意请来十余个老师教慕容枫，从小到宫府规矩，大到奇门遁甲，彻底让慕容枫的生活丰富起来。 于是她变成了一个可男可女，可攻可受，文艺可腹黑的全方位人才。 慕容枫在十二岁的时候，偶然救活了一株快死的木芙蓉，看到木芙蓉在她的花瓶里精神抖擞的时候，她萌发了一个想法，她决定去当一名插花师，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慕容德时，慕容德摸着她的头说：“插花师你就别想了，你好好学画画，也许能做一个插画师。” 这件事情让她明白，她的命运终究不是她能掌控的，就像她的爱好，就像她的命运，就像她不得不为的婚事。 慕容德去宫里提亲的三日后，太子答应了婚事，并派人送来了庚帖。 庚帖上详细的写明了苏烨的生辰八字，慕容枫将他的生辰和自己好好分析了一下，最终发现他们两个的生辰属相五行之类该相剋的都相剋，不该相剋的也相剋。 虽说和自己八字完全相合的人不容易找到，可和自己八字这么不合的更不容易找到。 慕容枫不禁感到忐忑和疑虑，不知道和八字这么硬的人一起生活，究竟会不会幸福。不过回头想想，她嫁的并非太子苏烨这个人，而是一个位分，至于这个人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可她想，若是让她自己选择，她宁愿在连起来绕京城一圈的王孙公子里挑一个生辰八字相合的，至少听起来舒服。 天应三年，八月二十，上上吉日，诸事皆宜。 黑云压城，苍穹浸染墨色，天气沉闷，似乎随时都能降下一场大雨。 今日是慕容枫的成亲之日，自清晨始，迎来送往的人络绎不绝，大红的马车从皇宫一直延伸到了相府，蔚为大观，沿街百姓咂舌，只道这世上除了大昭右相慕容德的嫡女之外，再无旁人有此殊荣。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相府，相府的下人忙做一团，有的脚踩梯子在房檐悬挂红灯笼，有的对着窗子张贴“喜”字，也有的在府中挂起百米的红色幔帐，整个相府忙忙碌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都认为这场婚事是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似乎真正和这事无关的，只有慕容枫一人。 她体味不到大家的激动心情，总是觉得这婚事虽然是她的，但又不是她的。 慕容枫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对襟内衫坐在镜台前，两个丫鬟用竹篦帮她梳理青丝。 镜中的她镜鸾沉彩，螓首蛾眉，配上淡淡的梅花妆，面目看来靥辅承权，瑰姿艷逸。 她用指甲颳了一些唇脂点在唇上，薄薄的嘴唇顿显血色。 黑云笼罩天际，绵绵震雷不绝于耳，一个闪电划过苍穹，天地生生被闢为两半，狂风卷着沙石肆无忌惮的吹打着房门，玉翠珠帘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 “吱呀。”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丫鬟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衣，头上插着一支玲珑簪，她一双眼睛大如铜铃，此刻正在看着慕容枫。她正是慕容枫的贴身侍女晴云。 晴云的手中抱着一件嫁衣，嫁衣上是霞帔，霞帔上放着一个流苏凤冠，凤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慕容枫看到晴云，便对身后那两个梳妆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吧，只留晴云帮我换嫁衣就是。” “是。”两个丫鬟对着慕容枫乖巧的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晴云看到房门关上，这才笑嘻嘻的走到慕容枫身边，透过铜镜，看着慕容枫浓桃艷李，妍姿俏丽，她不禁咂舌：“小姐生的真美，放眼整个相府，也就我能和小姐比美了。” “你客气了，我不敢和你比。”慕容枫抬头说了声。 晴云继续嬉笑几声，她将嫁衣平铺在梨木桌上，便语调高亢的说了声：“小姐，这嫁衣好生漂亮。” 慕容枫起身看去，嫁衣是镂金丝织就，上着云锦牡丹花，广陵绣衫尽是鸳鸯，衣领上扣着一颗乳白色珍珠璎珞，外面是孔雀绣云霞帔，霞帔上的孔雀活灵活现，掐腰的大红裙裾上，墨色点点，隐隐有金线透出。 晴云敲了敲脑袋，然后笑着说：“听绣娘说，这凤衣霞帔比当年皇后的册封时的金丝鸾鸟朝凤服尚还奢华几分，十个绣娘足足绣了三个月。” 三个月…… 慕容枫一怔，随即无奈的笑笑。 看来这婚事慕容德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打算了。 感嘆过后，她不禁又感到几分疑惑，绣娘们又怎知她的身材，还量身裁定了这凤衣？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想了起来，三个月前，的确有四五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拜访过她，这些女人见到慕容枫以后什么都不说，对着她就是一顿乱摸，摸完以后还颇为意犹未尽的咂嘴：“生的倒是挺好看的，只可惜胸小了点。” “是啊，屁股也不够翘。” “小姐，把嘴张开我看看您牙口。” “哎呦，牙口倒是不错，肯定好养活。” 慕容枫被这几双手和几双眼睛弄得不知所措，那时她还以为这几个人是相面的，专门看她是不是好生养的，如今倒是明白了，这几个人便是宫中的绣娘，是被慕容德请来为她量身的。 慕容枫嘆了口气，为了这婚事，慕容德也算煞费苦心了。 只不过，至今她也并不明白，量体裁衣的绣娘，为何要看她的牙口…… 第1卷 第3章 吉日（2） 第3章 吉日（2） “轰隆。”一个雷声响起。 慕容枫看了一眼外面，黑云密布甚为恐怖。 晴云看着外面小声嘟囔着：“丞相让人差了黄历和天时，今天该是个晴天，可不知为什么天气这样阴沉。” “替我更衣吧。”慕容枫看了看天，随即说了句。 晴云答应了一声，先将里面的广陵绣衫帮慕容枫穿好，她认真的给慕容枫繫着衣领上的扣子说：“小姐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昨天还在担心，小姐不喜欢这婚事，也不愿意费心打扮……” 慕容枫拿起凤冠，凤冠上垂着无数珍珠流苏，她伸出纤纤素手随意波动了一下，顿时引得流苏发出了细小的碰撞声，她笑笑：“我的确不喜欢这婚事，可总是要好好打扮的，不然宫里的人要小瞧了我慕容家。” “小姐说的哪里话，丞相在宫中一言九鼎，就连皇上也要敬让三分，那些宫人自然更加恭敬咱们慕容家。” 慕容枫摇摇头：“没有谁天生愿意恭敬谁，所谓的恭敬都是那些宫人无奈之举，他们虽然表面如此，可心中想着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正说着，晴云已经帮慕容枫穿好了广陵绣衫，她将孔雀绣云霞帔披在慕容枫的肩上，雍容华贵，典雅大方。 第3页 嫁衣拖地逶迤，更显得风采不凡。 嫁衣合身，裁夺正好。 那几个绣娘虽说奇葩了点，但做出的衣服毕竟还是好的，宫里的绣娘，果真是有些本事。 “轰隆。” 一个雷声从外面轰然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亮天际，慕容枫慢慢起身，打开房门，狂风呜咽，吹着她的绯色嫁衣，嫁衣似要灼烧一般，妖妖其艷，灼灼其华。抬头看去，只见苍穹黑云压城，如同千军万马在其中奔腾。 “噼噼啪啪。”爆竹声响彻府内府外，在这个黑云压境之日，更显得格外洪亮。 慕容枫觉得这婚事实在太过高调，让她有几分难为情，她不由得摇摇头，随即问道：“车马可准备好了吗？” 晴云“嗯”了声，然后对着慕容枫颇为小心的说：“现在是辰时三刻，太子已经传了口信过来，他说等到了巳时，就会派人来接小姐进宫。” “派人来接？”慕容枫淡淡一笑：“昨日他不是来信说要‘亲自’来接么？怎么到了今日，却成了‘派人’？” 晴云踌躇了一下，嘴唇蠕动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慕容枫一怔：“怎么了吗？” 晴云撇撇嘴，嘟囔着说：“因为太子现在正在长乐宫，宫中传来消息，说太子今日带着楚楚姑娘去见皇上，请求皇上给楚楚一个名分，他希望皇上封楚楚为‘良娣’……” 说道此处，她生怕慕容枫生气，便急忙看了看慕容枫，却见慕容枫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就强调着，“刚才丞相得了消息，已经去了长乐宫，这事儿想必丞相会解决的。” “我还说呢，怎么今日都没看到我爹，原来他早就进宫了。”慕容枫微微一嘆，“我爹能怎么解决，还不是靠他那些蛮横的道理，不过看来太子对着婚事也是不满意的。” 晴云瞧着慕容枫的面上平淡，似乎有几分不太高兴，她便急忙笑着对着慕容枫说：“对了，这几日宫里宫外的人都说呢，说小姐和太子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 “轰隆。” 一个闷雷响彻天际，慕容枫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天，只见黑云越聚越多，将苍穹遮蔽，日月不明，狂风撕扯着慕容枫的嫁衣，她紧了紧衣服说：“天作之合？可我怎么觉得，老天并不祝福我们……” 第1卷 第4章 册立（1） 第4章 册立（1） 长乐宫，福宁殿。 皇上勉强的坐在龙椅上，却仍旧不住的咳嗽，慕容德站在皇上的面前，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他手上的玉扳指，却又不自觉的朝着身旁看去。 他的身旁，跪着二人，其中一人身着黑色玄袍，朝冠玉带，玉带上挂着两块古玉，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一张面容俊秀万分，他看去二十来岁，面容中却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寒意，他正是当今太子苏烨。苏烨的身旁是名女子，女子看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霞裙月帔，面若桃花，那正是苏烨的宠妾，楚楚。 皇上看着苏烨，微微有些犯难，今日是苏烨大喜之日，可他却未着喜服，身旁的女人，也不是太子妃慕容枫，他在大婚当日，执了旁的女子的手来面圣，还想要册立那女子为良娣，这无疑是抛给皇上一个大难题。 皇上抬手扶额，却没有说话。 龙椅上的皇上显得瘦骨嶙峋，正是一副仁君慈父的面貌，他掩面咳嗽了几声，然后低头看着玉阶上的苏烨和楚楚，皇上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最终不得不将目光放在慕容德身上。 慕容德就站在苏烨的边上，他此刻负手而立，并不说话，可眼睛却如炬一般的盯着皇上，面容十分严肃，他似乎在等着皇上拿一个主意，皇上终于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他略显尴尬的对苏烨说：“太子，莫要胡闹，今日是你和枫儿大喜之日，你若是在今天册封了楚楚，那置枫儿于何地？依朕看，册封楚楚的事，缓几日再说吧，过些日子，朕再找吉日将楚楚赐给你，今日先作罢吧。” 苏烨皱眉看着楚楚，一双秀眉拧的很紧，身旁的楚楚此刻正小心的看着众人，她面色苍白，牙齿不住的打颤，她战战兢兢的看了慕容德一眼，却正撞上慕容德严厉的目光，她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将头埋得很深，身子也不住的颤抖着。 苏烨看着玉阶上的皇上，忽然用力的给他磕了个头：“父皇，儿臣并非想和右相作对，只因今日是楚楚生辰，去年她生辰时儿臣曾答应她，等她今年生辰之日，就封她为太子妃，如今……” 如今册封了慕容枫为太子妃，这圣旨既出，自然无法收回，苏烨瞥了一眼慕容德，接着说：“事已如此，只盼父皇能封她为良娣，也不负儿臣对她所言。” 楚楚此刻惊怕的更是厉害，面色看去更白了些，她拉了拉苏烨的袖子，舌尖不住的打着颤说：“太，太子，今日且先作罢吧，您还有婚宴，别耽误了……” “别怕，今日我定会求父皇册立你为良娣。”苏烨打断了楚楚的话，然后抬头看着皇上。 “咳咳”皇上又咳嗽了几声，他一边咳嗽，一边扫视慕容德，慕容德面容之中无喜无怒，只是冷眼看着，皇上咳嗽了好一会儿，却发现慕容德始终没有说话，他无奈的开口，小心的问道：“爱卿，太子想要在今天册立良娣，不知你意下如何？” “依老臣看，没这个必要吧。” 慕容德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土，淡淡而言。 “为何？”苏烨皱皱眉头，有些着急的问道：“今日我会娶慕容小姐为妃，我会待她好，楚楚不会和她争夺一分，我依着宫中的规矩做事，今夜会宿在慕容姑娘的寝宫，绝不会冷落了她，如此丞相为何还不答应？” “太子问‘为何’是么？” 慕容德看了一眼楚楚，淡淡一笑：“因为您的楚楚姑娘，死了。” 苏烨惊了一惊，只见此刻慕容德的眼睛忽然睁大，接着变得凌厉起来。 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睛。 第1卷 第5章 册立（2） 第5章 册立（2） 慕容德的话一出口，长乐宫顿时气氛凝滞。 “轰隆”一个巨大的雷声响起，给这本就诡异的氛围又添了几分恐怖。 楚楚吓得面色苍白，花容失色，她身子不住的颤抖，苏烨有些警觉的起身，他看着慕容德问道：“你要做什么？” 慕容德摇摇头：“不做什么，老臣只想告诉太子，太子如今尚在年轻，良娣随时都可以立，绝不急在今日。老臣担心啊，楚楚姑娘家室不明，来路不明，太子将她养在身边，不怕她是别国的探子么？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养虎为患？所以老臣斗胆，还请太子处决了楚楚姑娘。” 楚楚此刻吓得腿一软，已经跌坐在了地上，苏烨攥了攥拳，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气愤：“右相所言不实，今日我就算不要太子之位，也不会让你动楚楚一下。” 第4页 “老臣生平最不喜欢废话，你若是不动手，那只好让老臣动手。”慕容德再一笑，然后喊了声：“唐逸。” 慕容德身后，早有一名提到侍卫走上，那侍卫穿着蓝色的锦服，手拿雁翎刀，那正是慕容德的侍卫唐逸。苏烨警觉，急忙挡在楚楚面前，只是为时已晚，唐逸已经先抽出了刀，刀光寒气逼人，只一闪间，一腔鲜血已经从楚楚的心口涌出，楚楚连唿喊都来不及，就已经睁着眼睛，香消玉殒。 苏烨几乎呆立当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慢慢倒在地上的楚楚，看着她的鲜血浸染福宁殿。 楚楚睁着的眼睛很是骇人，她似是在控诉着自己的冤屈和不甘，大殿中的丫鬟太监无不吓得毛骨悚然，他们急忙别过身子，不去看血泊中的人。 “轰隆”雷声响彻天地，一个闪电划过天际，将长乐宫照亮，苏烨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楚楚，他跪在楚楚面前，用力的抱着楚楚，他喊了几声：“太医。”却终究发现，楚楚已经没了气息。 唐逸收回了刀，依旧站在慕容德的身后，皇上咳嗽了几声，想要说话，终究无力的嘆了口气：“太子，事已如此，朕必会厚葬楚楚，今日是你和枫儿的大喜之日，良辰美景，切勿辜负，还是速速回东宫吧。” 慕容德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完全没有理会刚才一条性命就葬送在他的手中，他负手睥睨着苏烨说：“今日乃是吉日，实在不该妄造杀戮，人是老臣杀的，老臣会去宫外找僧人为她超度，还请太子节哀，速速去做准备，良辰快到，小女想必也要进宫了。” 正说着，罗公公已经从外面小跑着进来，他喘了口气，正要说话，却看到了楚楚的尸首，他气息窒了一下，肥胖的身子也不由得一颤，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这才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说：“皇上，太子妃进宫了。” 苏烨此刻怒极，忽然笑了起来：“右相说的对，良辰已到，我绝不会辜负了太子妃。”他说到“辜负”两个字，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着，他就抱着楚楚，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咳咳。”皇上此刻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巴，有鲜血从指缝之间流下，瞬间染红了衣衫，慕容德看着皇上的样子，并不为其所动，只是对他一拜说：“老臣多谢皇上不曾治罪，皇上贵体多恙，实在令人担心。” 皇上颤抖着身子，抬头看着慕容德说：“爱卿，你现在该担心的并不是朕，而是你的女儿，爱卿杀了楚楚，只怕太子会迁怒枫儿，你不怕枫儿会落得和楚楚一样的下场？” “老臣当然害怕。” 慕容德忽然一笑，走了几步，站在玉阶之上说：“老臣听说皇上棋艺了得，可数十年来总是无缘切磋，所以进宫之前，老臣已经让人备了一副墨玉古棋，今夜且让老臣和皇上厮杀几盘。至于长乐宫的侍卫，老臣看他们颇为疲倦，只恐照顾皇上不周，因而已经换成了老臣的家僕。” 慕容德说着，敲了敲皇上面前的长案，面色从容的说：“我想太子乃是孝顺之人，为了皇上的安危，定然不会和枫儿一般见识。皇上，您说是么？” 皇上攥了攥拳，身子不住的颤抖，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问：“你想软禁朕？” “只是切磋棋艺。”慕容德强调了一声，他冷冷一笑，笑容中夹杂着几股凌寒之气，“皇上，您深谙棋道，觉得老臣这棋子选的如何？” 第1卷 第6章 成亲（1） 第6章 成亲（1） “恭迎太子妃入宫。” “恭迎太子妃入宫。” 声音层层传下，在风雷欲变的宫中显得格外厚重。 慕容枫坐在轿子之中，只觉得有些冷，她打了个寒颤，拉开轿帘，隔着轿子，只见有些宫女躲在宫门墙头之后，驻足看着慕容枫的轿子，想要一睹她的面容。 在京城之中，慕容枫曾有个“一貌千金”的传闻，说有王孙公子为求见慕容枫一面，曾出千金价格，传闻不管是真是假，都给慕容枫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十五岁的才女，父亲权倾朝野，又嫁给当朝储君，这让人太过羡慕，羡慕的甚至让人生妒。 锦绣华彩织就的轿子停在了长乐宫外，慕容枫还没下车，早有内侍眼疾手快送上了雕琢精美的杌凳，慕容枫踩着杌凳，走下了轿子，丫鬟晴云立刻走上，扶住了慕容枫。 长乐宫是皇上的寝宫，去东宫之前，她必定要先到这里给皇上请安。 阴云之下，狂风怒号，慕容枫慢慢的朝着长乐宫走去，她的霞帔宛若一尺流光，拖地三尺有余，蹙金的百褶裙上绣着一朵雍容的牡丹，红的妖艷，她的青丝绾成朝凰髻，头戴鎏金凤冠，凤冠双鸾点翠，安放着四十八颗明珠，步摇下垂着缕缕流苏，遮住慕容枫的面容，每个流苏上都穿着一颗小的琉璃珠，琉璃珠在风中发出了清脆的响着。 她看了一眼雍容华贵的大殿，又看了一眼手中攥着的桃花笺纸，纸上笔走龙蛇，写着六个大字：时年不得良人。 那是前几日在万安寺中看相，相士便给了她这一张笺纸，今年她成了亲，可命里却不得良人。真是讽刺，又真是无奈。 慕容枫摇摇头，一步一步踏着石板路走向宫宇，她想，当她真正完成这场宫礼以后，那个在闺阁中闲庭弄花的慕容枫便已经死了，那个说唯慕容枫不娶的苏泓，大抵也死了吧。 苏泓，我给了你十天的时间，你若来抢婚，我必定什么都不管，随你而去。 哪怕生命就此陨落，至少我是死在你身边的。 可你，为何还不来？ 苏泓，那个白衣翩跹的贤公子，他终究是错过了她。 慕容枫想，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如今她该嫁的就不是苏烨，而是苏泓了。 苏泓，字子怀，是晋王的二子，他是京城中的公认的才子，出口成章，风姿卓群，如今在京城还留有“贤公子”之名，母亲于氏时常感嘆，子怀若是嫡子该有多好？可惜的是，他是个庶子，不比他哥哥苏湛，生来就有世子的封号。 于氏和晋王妃是亲姐妹，他们于氏在京城也是士族，苏泓亲娘去的早，他便过继到了晋王妃的膝下，晋王妃平日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可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这尊卑永不会变。 因这姐妹关系，晋王和慕容德平日走动的比较密切，苏泓也便和慕容枫走动的比较密切。慕容枫记不得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她只记得，每次和苏泓相见，她都兴奋不已，每次苏泓离去，她都倍感失落。 苏泓说，此生非她不娶。她想，她终究是要嫁给苏泓的。姐姐打趣说，等枫儿到了十五岁，我亲自写庚帖，让你们成亲。 慕容枫面色绯红，没有说话，却默认了此事。 只可惜，三年前的宫廷政变，彻底将他们的生活搅乱。 永宁四年，先帝昭睿帝驾崩。如他的谥号一样，他睿智一生。睿帝唯一的错便是没立太子，也没下遗诏，他大抵不会想到，他会在醉酒之夜，跌落荷花池水溺亡。 第5页 睿帝驾崩之后，他的六个子嗣为了争夺皇位各自整兵，大打出手，以致血染天下。 京城中的惨烈自不必言说，京城外的争斗更是厉害。吴王和齐王先后带兵入城，结果两军在兖州相遇，随即大打出手，那场战争史书只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究竟怎样惨烈，慕容枫并不知道，不过后来她从市井中听说，吴王和齐王两个人打了三天三夜，从马上打到马下，从手持枪棒打到赤身肉搏，最后两个人对挠了起来，他们刚好都没有剪指甲，于是被挠的双双毁容。 那一战便随着两个人的毁容而结束了。 第1卷 第7章 成亲（2） 第7章 成亲（2） 而后是慕容德带兵平了叛乱，六王或死或贬，或逐出京城。 慕容德新立了皇帝，那便是先帝最软弱的皇子——当今圣上，他没有参与六王夺位，却得到了皇位，百姓都说，那皇位是皇上捡来的。 而晋王，因为参与夺嫡，被慕容德赶出了京城。 晋王的子嗣随他而去，这其中便有苏泓。苏泓的离去，让慕容枫伤心不已，却又不敢表现，每日只是偷偷抹泪。姐姐劝她，若不是因为娘和姨母的关系，姨母一家定会被满门抄斩的。 这话大抵是安慰了慕容枫几分。 从此后，她再没见过苏泓。 慕容德将晋王赶出京城后，于氏便和慕容德大闹了一场，慕容枫当夜想去找母亲说话，却无意的听了父母的争吵。 于氏哭闹着问：“你为何要将晋王他们贬出京城？我小妹素来身子羸弱，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给我解释清楚。” 慕容德说：“好，我给你解释。” 于氏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于氏终是一语成谶。 晋王他们在离京的路上，天气骤寒，晋王妃染上了风寒，马上颠簸更让她吃不消，刚到晋地，她便日日呕血，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这事还不算完，后来慕容德竟扳倒了于氏家族，也便是慕容夫人的娘家一族，这桩桩事让于氏决定再也不原谅慕容德，于是她便带了两个丫鬟驾车离京，准备找一个寺庙清修。 后来十里八荒的并没看到一个寺庙，她又迷了路，稀里煳涂的又转回了京城，慕容德正在满京城的找她，见她回来，便加派人手，在府中好生看管她，让她别再出去瞎跑。 打那以后，于氏真的没再跑出去过。 许是因为慕容德盯她盯得厉害，又许是因为她知道她这个方向感也跑不到哪去，所以她便安心待在了相府。 之后，她干脆自己搬到了东院，在那里修了祠堂，请了佛像，每日在家中诵经礼佛。 慕容枫有时也会跑去听她母亲诵经，可她觉得，她的母亲，再也不会笑了…… 按着规矩，慕容枫该去长乐宫中给皇上跪安。 长乐宫是皇宫中最核心最高大的建筑，中堂气势恢宏，两根高大的龙柱直耸入云，石雕栏杆，气势磅礴，台阶分三段，每段都是十五层，阶陛之间便是云龙石雕，雕刻的华美精良，栩栩如生。 威严的皇宫，那便是她以后的家了。 慕容脚踏金缕凤头靴，踩着红色的布帛，步步走向长乐宫，身后有两个宫女，小心谨慎的为慕容枫提裙。 慕容枫慢慢走着，每一步走的都很缓，额前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而不断的摆动，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 昭朝的规矩，富贵人家成亲，女子都要用流苏挡住面目，直到新婚时丈夫亲自将步摇摘下，这才算礼成。 绯色嫁衣宛若一尺流光，拖地三尺有余，如此缓步，终于到了长乐宫。 此时皇上和一众大臣都在殿外等候她。 抬头看去，天气越发的差，黑色的云气在上空笼罩，将整个皇宫遮挡，风乍起，寒风冽冽，吹动着整个皇宫，吹得慕容枫的霞帔猎猎生风，额前的流苏摆动的愈加厉害。 皇上亲自站在大殿之外，他穿着红黄交错的龙袍，看着很是瘦弱，不过比起初见之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他的左右两边站着的，是大昭朝的左相和右相，右相慕容德是她的亲生父亲，左相邹陵是她的授业恩师。 慕容枫此刻终于能理解宫人们为何想一睹的风采了，不说别的，单是让皇上和左右二相一起在殿外等待，怕是除了慕容枫有这样的殊荣，整个昭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慕容枫此刻已经缓缓的走到了皇上的面前。 威严的大殿之下，皇上的面容显得苍老又满是病容，他的身子佝的很厉害，鬓边尽是银丝，慕容枫给皇上跪下磕头，抬眼间，正撞上了慕容德的目光，她忽然只见鼻中一酸，两滴泪水已在鼻中打转。 从今日起，她再不是慕容家的女儿，而是苏家的媳妇。 慕容德的面容没有一点变化，无喜无怒，慕容枫不知道慕容德是真的毫不在意她，还是心中也一样不舍，只是不愿表达而已，她起身后将双手叠放在胸前，对着慕容德和邹陵躬身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离别之时，泪如雨下。 第1卷 第8章 成亲（3） 第8章 成亲（3） 之后又是繁冗复杂的礼节，慕容枫一一应对，等真正到了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东宫四处亮着大红的灯笼，处处贴着“喜”字，天气不好，没有月光，雾霭沉沉，可东宫的灯火已经将这个夜照的亮如白昼。 刚刚踏入东宫，东宫中所有的宫娥、内侍都出来拜见慕容枫，浩浩汤汤，看去蔚为大观，那些人有男有女也有不辨男女的，他们都恭敬的跪在地上给慕容枫磕头。 晴云站在慕容枫的旁边，满脸的享受，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人不是在拜她。 慕容枫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思理会那些宫人，因为她素来有点密集恐惧，如今这么多人一起给她下跪，她还有点不太敢看。 她便叫那些人快快起来。 那些人起身后，就站在慕容枫面前等着听训。 依着规矩，慕容枫该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自己的饮食起居、个人爱好、星座血型甚至是三围体重之类，好让那些宫人能摸清她的习惯，以后更好的侍奉她，可如今慕容枫全无半点兴趣，她只是问了句，我的卧房在何处？ 宫人们不敢怠慢，争先恐后的带着她去，只是想在她面前多露露脸，寻一个提携的机会。 走过几个迴廊，她的寝宫已经近在眼前，在烛火的映衬下，她已经看清，大殿上，正写着“瑶光殿”三个烫金大字。 这便是她以后的寝宫了。 瑶光殿分正厅和侧室，慕容枫拖着逶迤的红裙，踏过门槛慢慢走进大厅。透过额前摆动的流苏，她看到正厅上悬挂着“喜”字，四周燃着无数大红的蜡烛，微风之下，烛火不断跳动，堂前两边都悬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摇曳，似是在欢迎新人。 晴云眼睛滴熘熘的在房间转，不多一会儿贊了声：“好漂亮。”然后便带着慕容枫朝着内室中走去。 第6页 内室处处悬着红色的幔帐，轻纱幔帐中安放着的是牡丹叠喜被，床边是两张靠椅，中间摆放着一张雕笼的古桌，桌上放着一支青铜制成的圆顶双耳香炉，炉中然着苏合香，闻着很是舒服。 桌上摆着两盆娇艷的木槿，红色的花傲然挺立，散发着淡淡幽香，窗台上的静静的安放着两只细长的白底青釉花瓶，瓶中插着秋海棠，似胭脂散落，斑斑点点，有风吹动着海棠花瓣，引得花瓣纷飞，飘洒在桌上、被上，余香裊裊。 虽然慕容枫的目光在那些花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但丫鬟仍旧是怕慕容枫瞎看不见，忙不迭的向她介绍：“太子知道太子妃您喜欢花草，特意让人摆了几盆海棠进来，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太子有心了。”慕容枫微微点头。不管苏烨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番布置倒也是费了心思的。 晴云在房间之中点上濯香红烛，整个房间看上去很是亮堂，屋外的狂风依旧在怒吼，雷声不断，似千军雷鼓，让这个夜晚分外吵闹。 慕容枫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只有晴云一个贴身丫鬟，到了东宫，竟处处都是丫鬟，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让她们各自歇息，只留两个守门就是。 吵闹的夜晚，时间流转的很快，天气越来越黑，越来越沉，蜡烛燃尽后，空在桌上留下了血红的泪痕。 梨花木的桌上摆着两只银色点梅的高足酒杯，酒杯里烫好的合卺酒如今已经凉透，有风吹动，吹皱了杯中酒。 新婚之夜，已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仍旧不见太子的身影。 过了子时，倘若太子再不来，那便不合规矩。 不过慕容枫明白，规矩有人定，自然也有人废。成亲之前，于氏嘱咐过她，慕容家是士族，慕容枫生来便受荣宠，可这婚姻却无法苛求的，更无法苛求的是丈夫的真心，所以，不管太子如何待你，你都只能受着。 这是士族之命，逃脱不了。 慕容枫不解：“可母亲你不是不曾顺着父亲，而是在此处清修吗？” “是啊。”于氏眼波流转，摸着手中的佛珠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是愿意听之任之的人，可我今日做出如此选择，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第1卷 第9章 成亲（4） 第9章 成亲（4） 母亲的话犹在慕容枫耳边迴响，慕容枫想，若她命该如此，那她受着就是。太子既然对她无意，那她也绝不苛求太多。 隔着流苏，她到晴云撇了撇嘴，不停的看着外面，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然后不停的搓手。新婚之夜，迟迟不见太子，晴云开始着急了。 慕容枫对她笑笑，轻声说：“太子既然在新婚之夜要册封别的姑娘，想必心意并不在我这里，但凡感情之事，总是无法勉强，他若今日不来这，也是情有可原，我能理解他。” 晴云跺了跺脚，此刻已经急的不行，她的两个腮帮子也气鼓鼓的，“可今夜是小姐和太子的新婚之夜，您是太子妃，身份岂是那些妾所能比的？”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眼波黯淡了几分。 晴云大抵是觉得她说话说得太快了，她只怕慕容枫对苏烨失望，她脑袋转了一下，然后陪着笑替苏烨解释着，“我想太子应该还在陪着那些大臣饮酒，所以来的迟了些，毕竟今天是他最后的单身狂欢夜，小姐您可别着急啊。” 慕容枫打量了一下她：“我不着急，可我看着你比我着急。” 晴云收住笑容，重新变成了一副气闷的样子，她又来回踱了几步：“我当然着急了，都已经亥时了，别的人家成亲，这个点孩子都该有了。”那番样子，不似丫鬟，倒似一个深闺怨妇。 慕容枫笑笑，随即摇摇头，头上的流苏在额前不停的碰撞，发出了细小的声音，她垂眸：“太子今日怕是不会来了，不过我仍会等他一个时辰，别显得咱们慕容氏不知礼数了。” 头上的凤冠有些沉重，她努力的抬起眼皮，却也有了几分睏倦。 “啪。”铜制雁足的灯座中，烛火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 慕容枫用金拨子挑了挑快要灭掉的火苗，火苗在她的拨动下又重新亮了起来。 时年不得良人…… 不知为何慕容枫脑中忽然出现了这一句话，她该成亲了，可命中却没有良人，大抵她和太子根本就是没缘分的。 太子样貌如何？性子怎样？是否知书达理的？能否和她举案齐眉？ 慕容枫一无所知，她不奢求和太子的感情，只要太子是个懂得礼数之人，和她相敬如宾，她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愿了。 “太子，您来了。” 外面响起了一个宫人的声音，声音很是空灵，很是高兴，大概东宫的下人都在和慕容枫一同等待太子。 慕容枫一怔，太子，他终于来了。 “太，太子，今日是大喜之日，太子不可兵刃在身，还请卸了您的兵刃，然后让奴婢去通报……”外面宫女的声音忽然斗转，变得有些慌乱，那声音再不是高兴，不是期盼，竟是有颤抖、害怕。 太子来了，她怕什么？ “给我退下。”外面男子的声音有些怒意。 慕容枫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嘭”的一声，门已经被人粗暴的踹开。 “唿。”一池寒风肆无忌惮的刮进了房间之中，熄灭了房中的许多蜡烛。 房间顿时显得有些黯淡。 慕容枫觉得一阵寒冷袭来，虽然凤衣霞帔层层包裹，慕容枫还在里面穿了保暖的内衣，可她仍旧觉得凛冽的寒风灌进她的衣服当中，她由得紧了紧衣，然后站起了身。 透过流苏的缝隙，只见一个男子已经走了进来，他身着黑色朝服，手拿一把黑鞘长剑，虽看不清面貌，但从他那一番做派中已经能想像出，那张面目大概是不太好的。 她从没见过这人，但宫女们喊他“太子”，看来他就是她的夫君苏烨。 洞房花烛，他提剑入屋，绝非什么好事。 第1卷 第10章 寻仇（1） 第10章 寻仇（1） “轰隆。” 一个巨大的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光亮之下慕容枫终于看清了苏烨的面目，他眉毛倒竖，鬓边的青筋正在隐隐跳动，眼睛如两把利刃，直戳慕容枫的心底。 慕容枫惊了一惊，就看到苏烨已经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几个丫鬟跟着太子进了屋，她们小心的看着这一切，但都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乱说什么，乱做什么。 风肆无忌惮的从门窗刮进了房间里，吹动着苏烨的朝服，他的朝服袖口，绣着一只鲲鹏，活灵活现，似乎稍作点睛便能一飞沖天。 她的丈夫苏烨，在新婚之夜，提剑进入了她的房间。 “全都滚出去。”苏烨怒喝了一声，声音比起那雷声尚还恐怖几分，在这怒喝之下，丫鬟们一个个的退出了房间，可仍旧有一个丫鬟不曾离去，那便是慕容枫的贴身丫鬟晴云。 第7页 此刻慕容枫已经拖着嫁衣，慢慢的朝着苏烨走去，晴云站在慕容枫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慕容枫就如此慢慢的，越来越接近苏烨。 终于走到苏烨身边，她眼波流转，双手叠放在胸前，对苏烨拱手一拜：“见过太子殿下。” 苏烨没有说话，下一刻，那把剑已经抵在了慕容枫的胸口上。 冰冷的剑身，寒气透骨，慕容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跟着整个身子都有些凉意抬头看去，眼前的男子，已经是一张杀人的面目。 她曾多次次设想过苏烨和她的相见，也许那个人对她没有感情，可她不会在意。因为这样的婚事毕竟不是爱情，没那么两情相悦。 但苏烨如此对待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苏烨，苏子言，他是一个永远只会活在说书人口中的人。 他十岁的时候，就随叔伯们去战场，他读遍兵书，剑法奇快，十五岁的时候，便深入百万军中取得了北戎将军的首级。北野之战，他以少胜多，力挫贡胡，成为百姓朝臣心中的战神。 徵兵之时，百姓闻听苏烨之名，都纷纷参军为国效命。 他曾随兵驻守永乡县，便以“永乡军”称本部兵马。 朝野外常有唱词称赞苏烨：“古有细柳阵前营，今有永乡如神兵。狼居胥上鞍前马，护国良将为鲲鹏。”“鲲鹏”是皇上赏赐给苏烨的图腾。 唱词中将苏烨比作汉朝名将周亚夫和霍去病，苏烨的神勇可见一斑。 慕容枫以为，百姓口中的“战神”，应当是一个侠骨柔情之人，披着战甲便能征伐，脱了戎装便能随时造娃，看来终究是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这个苏烨实在毫无柔情，可就算没有柔情，最多不理自己也就是了，如今这番情况，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晴云此刻警觉起来，她身子虽然瘦小，但总算习过武，她此刻将慕容枫向后一拉，然后挡在了她的前面，鼓着两个腮帮子怒视着苏烨。 苏烨看到面前的晴云，只觉得烦闷不已，他将剑抵在晴云的胸前，然后怒喝道：“滚出去。” 晴云昂起头，可用一种傲然的姿态说了句：“就不。” 慕容枫不明所以的看着持剑的苏烨，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苏烨，惹得他非要杀了自己，她更加不明所以的看着晴云，不知道晴云到底是哪来的底气，竟然敢这么跟苏烨说话。 今日苏烨的样子很明显，他生气了，气到想要杀了自己。而生气的源头是什么，慕容枫想不出来。 只是苏烨这样生气，晴云还刺激她实在不对，慕容未免晴云激怒苏烨，急忙假意嗔怒道：“晴云，怎么敢和太子这样说话。” “奴婢就说了，太子若要动娘娘皮毛，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晴云衣服慷慨赴死的样子，大气凛然的说。说完之后，她便回头对着慕容枫挤眉弄眼的笑笑，用极小的声音说：“娘娘放心，我是您的贴身丫鬟，太子不会杀我的。” 慕容枫听着晴云如此自信的一句话，顿时觉得苦不堪言，她自己都快被苏烨杀了，苏烨怎么还会在乎一个丫鬟…… 第1卷 第11章 寻仇（2） 第11章 寻仇（2） 慕容枫想，成亲之前，她虽然和她母亲促膝长谈，可两个人毕竟没有将成亲可能发生的事都谈出来。 比如，如果新婚之夜，丈夫要杀她，她该怎么办？ 慕容枫补脑了一下她和苏烨对杀和她跪地求饶的情形，她顿时觉得，这似乎都不是好的解决方法。 慕容枫微微皱了皱眉，目前的问题是，苏烨为何要杀她，她根本一无所知，不过苏烨既然生气了，那总该和他好好谈谈。 不过谈话之前，她还必须做一件事，就是把晴云这个没事找事的人给弄出去，若说苏烨是个火药的话，那晴云绝对就是点火药的捻子，简直就是在这搅和儿。 想到这里，她就将手搭在晴云的肩上，然后对她轻声说：“晴云，你先出去吧。” 晴云面露担心之色，她摇摇头：“我不能走，我走了娘娘会有危险。” 慕容枫在心里暗自叫苦，你要是不走，我恐怕更危险…… 她在晴云耳边隐隐低诉：“你不是说皇上都要敬让我们慕容家吗？那太子自然不敢对我怎样，况且我爹还在宫中，他绝不敢胡来，今天终究是我们两个的洞房之夜，你在此处难免不便。” 晴云皱了皱眉头，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丝不情愿，可既然说到“洞房之夜”，她自然也不好在这了，她对着慕容枫点了点头，然后转眸看着慕容枫：“我就守在门口。”说着，她就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了几盏油灯和四盏灯笼，灯光瞬间暗了下来。 “轰隆”一个雷划过天际，照得房间亮如白昼，照亮了苏烨的面容。 苏烨怪睁圆眼，眉毛倒数，慕容枫很明白，他就是想要杀她的。 “轰隆。”“轰隆。” 雷声如千军万马一般在狂啸，其中似还夹杂着嘈杂的鼓声，慕容枫很怕，这样的天气会不会更加激起苏烨的杀人慾。 因为她听说，北野之战，他一个人就杀了数百人。 慕容枫第一次听到过苏烨的名声，是在市坊排的榜单上。 市坊中无事消遣的百姓们排了许多榜单，比如慕容枫曾数年都在“我最喜欢的大家闺秀”的排行榜上占据前三名，今年竟然排到了第一位。 比如北戎的首领韩邪儿曾被选入“我最害怕的人物”之一，后来这个人物被苏烨杀了，于是那年苏烨便被选入了“我最害怕的人物”，同年上榜的还有算数老师。 如今这个“让人害怕”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慕容枫实在猜不透。 苏烨的剑慢慢抬起，在烛光下亮的刺眼，慕容枫不由得闭了闭眼，躲过那道光芒，睁开眼的时候，她只觉得脖颈一凉，那把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剑身寒气透骨，锋利万分，尚未接触慕容枫的皮肤，先削断了她鬓边的一缕青丝。 慕容枫没有动，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倒不是因为她淡定，而是因为她这一刻忽然觉得浑身如灌铅一样，完全动弹不了了。 她努力的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深深蹙眉：“看来这婚事果真不是你所愿意的，你不想和我成亲，所以要杀了我。” 苏烨此刻怒气中烧，额头上的青筋也在剧烈的跳动：“这门婚事我既然已经答应，那就不会反悔，我已经答应我父皇娶你，并换了庚帖，那我定会和你好好完婚。可慕容德为何仍旧不能放过我？”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煳涂，她不解：“什么意思？我爹哪里不放过你？” “慕容枫，我从不曾得罪你，也不曾得罪慕容德，可他却狠心杀了楚楚，你说，这笔帐我是否该算到你的头上？” 第1卷 第12章 寻仇（3） 第12章 寻仇（3） 第8页 楚楚殁了？ 慕容枫怔了怔，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烨的剑反手挑在慕容枫额前的流苏上，剑从慕容枫的额前划过，慕容枫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觉得额前有些凉意，步摇上的流苏竟然都被苏烨的剑斩断，听得“啪啪”的声音响起，那是琉璃珠散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没有流苏的遮挡，慕容枫的面容就完全出现在了苏烨的面前。 那张面容，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虽然有些惨白，可没有一丝慌乱。 坐怀不乱，那是她很小的时候慕容德交给她的道理。 明灭的烛火不停的跳动，在这个夜色中显得有些昏暗。 慕容枫在苏烨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温度，他的剑寒气透骨，慕容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深深蹙眉，借着烛火仔细看去，苏烨的领口隐约有些血迹，那或许就是楚楚的血迹，慕容枫顿时明白，怪不得刚才皇上和朝臣们都站在长乐宫门口迎接她，她当时还在纳闷怎么她的面子这么大，如今想来，根本不是她的面子大，而只是因为长乐宫刚刚发生了一场人命。 她若进去，看到的是什么？是香消玉殒的尸首，还是殷红刺眼的血迹？ 慕容枫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起来，慕容德竟真的如此不在乎人命么？他怎么那般大胆，敢在那长乐宫杀人，皇上、太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苏烨怒喝道：“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比不得你世家大族，她能和你争什么？我早前已经答应她，要在她的生辰给她一个名分。今日是她的生辰，可慕容德却让今日变成了她的忌日，唐逸杀了她，杀人偿命，我今日便杀了你，替她报仇。” 说完，他的剑反手又抵在了慕容枫的脖颈上，剑尖锋利，只怕顷刻便能划破慕容枫的脖颈。 “等等，等等。”慕容枫瞧着苏烨的剑来，她及时的制止住苏烨，苏烨听着她的话，真的停了下来。 慕容枫不明所以的说：“你别急，让我捋顺一下啊。” 慕容枫掰着手指头捋顺着：“你先带楚楚姑娘去觐见，后来楚楚姑娘被唐逸杀了，然后他是奉了我爹的命令，你要杀我替楚楚报仇……这个事好像不对，你不是说杀人偿命吗，你杀我干什么，不是唐逸杀的人吗，你去杀唐逸呀。” 苏烨冷着脸说：“我会去找唐逸报仇，可在那之前，你必须给楚楚陪葬。” 说着，忽然将剑朝着慕容枫的脖颈划去，慕容枫还没反应，便只觉得脖颈一阵生疼，那剑瞬时割破了她的皮肉，鲜血霎时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咝。”慕容枫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轰隆”一个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亮了房间，房间之中亮如白昼，苏烨的面容，扭曲的有些恐怖。 剑身锋利冰冷，擦过慕容枫的皮肉，慕容枫心中陡然生起一身凉意，大约此刻才暗暗觉得，她今日多半是活不成了。 有血顺着她如雪的肌肤慢慢滑下，脖颈上的疼痛层层袭来，可她不敢动，因为她若乱动，那锋利的剑很有肯能再次伤了她。 苏烨双目愈来愈是恐怖。 怎么办，该怎么办…… 慕容枫脑中有些混乱，她搜寻着一切可能用来和苏烨谈判的条件，可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她和苏烨才刚刚相识，彼此还没有相互了解，她哪里知道什么可以用来谈。 她总不能说：殿下啊，前几天相士给我算卦说我“今年没有良人”，对了，相士也给您算了一卦，说你“今天不宜杀人”。 估计苏烨也不会听。 第1卷 第13章 寻仇（4） 第13章 寻仇（4） 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涌出，血花擦着剑身流出，斑斑点点落在地上，看去颇有几分触目惊心。她咬了咬牙，面色有几分煞白：“殿下杀了我，不怕我爹会怪罪殿下吗？” “怪罪便怪罪，他最好杀了我，让天下人看看他的狼子野心。” “我爹的野心早就藏不住了，这个世人都知道。只怕等我死了，不光是你，还有你东宫的其他人，甚至你父皇都要受到牵连，你不在乎吗？” 慕容枫说道“你父皇”的时候，苏烨的眉头皱了一下，跟着面色一紧。 她一直仔细的关注着苏烨的面目，看到苏烨皱眉，她便知道，苏烨是在乎皇上的。 慕容枫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赞嘆：不错，有效果啊。 这般想着，她的面上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可说完这一句，慕容枫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和苏烨说什么。慕容枫现在只盼着晴云现在能赶快小跑着去找到慕容德，跟慕容德说明白东宫的发生的事，告诉他自己有危险，让慕容德快点派兵来救，起码先将这个苏烨按住，等他别这么激动的时候再和他说话。 可她实在不知道，晴云能明白多少她的意图。 她们在府里相处了五六年，这些年来，基本上慕容枫打个嗝，晴云立马就能分辨的出慕容枫是没吃饭饿的还是吃饱了撑的，然后才安排她去厨房或是茅房。 这份难能可贵的默契让慕容枫决定，她一定要将晴云带在身边的。 虽是如此，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她总觉得晴云缺了点什么，直到几天前，她才想起来，晴云缺的是心眼。 对于晴云的智商，慕容枫不敢报太大的希望，她想，如果晴云无法领会到她的意图，那看来她的命只有她自己去解救。 慕容枫看着苏烨，苏烨虽然有几分犹豫，可仍旧没有放下剑，看来他还是想杀她的，只不过现在正在踌躇。 而他的踌躇，便让慕容枫知道，这个苏烨不会不顾皇上的死活。 看来他还不全然坏，至少他还懂得孝道。 那么接下来，皇上便成了慕容枫唯一的筹码。 趁着他踌躇的时候，慕容枫不给苏烨喘息之机，她接着说：“殿下可曾听说过，人在盛怒时做的决定，常常都是错的，等清醒之后，却都追悔莫及，殿下不可为了一时的斗气，而做出什么遗憾的事，你以为你是俎上鱼肉，我与殿下相同，咱们两个都做了一个无法推却的事，殿下今日若不杀我，或许明日我能帮殿下也说不定。” 苏烨仍旧没有动。 “殿下，或许你不信，你我是一路人，殿下有什么难事，尽可跟我说，我很能明白你的苦衷，你先将剑放下，咱们慢慢说……” 慕容枫平素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如今为了性命，她只觉得这一会儿已经说了一个星期都说不了的话。 说完这一堆话以后，她顿觉口干舌燥，只盼着苏烨能够明白他的心意，然后让苏烨浪子回头，赶快离开，好让她喝口水喘口气。 只是抬头看着苏烨，苏烨似乎不为所动，脸面上的表情甚至没有改一份一毫。如此俊逸的一个人，偏偏听不懂人话，这让慕容枫很是着急。 慕容枫的伤口处，更多的血迹涌出，她眼睛不眨的看着苏烨，苏烨此刻表情慢慢变了一下，可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第9页 过了一会儿，他幽幽的说了句：“慕容枫，咱们今天没什么好谈的，你说得对，你我是一路人，今日咱们生当同生，死当同死，你命不由你，而我命亦不由我。” 这句话说的很是低沉，甚至还含了几分的愧疚，顷刻他抬眸低语：“慕容枫，咱们都认命吧。” 第1卷 第14章 寻仇（5） 第14章 寻仇（5） 咱们都认命吧…… 就这一句，已经让慕容枫明白，苏烨今日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她以为像苏烨这种太子，位极人臣，从小养尊处优，不该有任何的难事才是，可如今看来，慕容德的确逼得他太紧，甚至已经让他想要和慕容枫同归于尽。 一个储君，竟然被臣子逼到如此地步，慕容枫若是没有亲眼所见，只觉得是一场笑话。 她的性命，如今就在苏烨的一念之间，苏烨若不让她生，她必死无疑，可如今看来，苏烨就是不想让她生的。 慕容枫微微一嘆，然后不由得一笑：“好啊，还要多谢殿下肯为我陪葬。” 她面不改色的说着这句，心中却更是着急，晴云啊，你到底在哪，怎么还真不管我了。 慕容枫自然是不愿意死的，她不禁开始后悔，前几天晴云一直在她旁边絮絮叨叨的说，愿意带她逃走，她们可以逃到一个春暖花开没有人烟的地方，慕容枫只当那是笑话，对晴云的话充耳不闻，如今想想，还不如跟她私奔算了…… “殿下住手。” 两个人正僵持着，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风怒号着刮进了房间，将那仅存的八盏油灯，又熄灭了四盏。 寒风吹着慕容枫的伤口，她只觉得伤口一阵沙痛，她面色微微变了变，她打了个寒颤，然后咬紧了牙关。 来人疾如风，行如雷。 他身着蓝色的锦服，腰缠玉带，头戴黑色的无翅乌纱帽，左手拿着一把雁翎长剑，他面容消瘦，眼窝也有些塌陷，慕容枫不认得他，但见他的打扮便知道他是长乐宫的侍卫。 那侍卫他对着苏烨单膝下跪行了个礼，话语之中却有些不客气的说：“小人石方，参见太子殿下。” 苏烨低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冷声道：“你是何人？” “小人石长乐宫的侍卫，右相有一言让小人转达殿下，如今长乐宫中大小宫殿已经尽在右相的掌控之中，皇上也在长乐宫，右相让我告诉殿下，今夜还请殿下和太子妃好生歇息，别惹出什么事来，否则，皇上的安全他也不敢保证。” 言至此处，看来石方虽是长乐宫的侍卫，但更是慕容德的人。 慕容德的人朝中遍布，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慕容枫能见到的并不算多，比如眼前这石方，她就从不曾见过。 虽然没见过，不过慕容枫却觉得有些感动，按说她今天身陷囹圄的事情慕容德不应该知道啊，难不成真的是刚才晴云跑着去找慕容德，然后禀报他慕容枫有难，随即滔滔不绝的给慕容德出主意，让慕容德来救她么？ 想到此处，慕容枫不禁深感欣慰，看来自己从前错怪了晴云，晴云实际上也是个聪明的人，丝毫不缺心眼。 慕容枫本来在佯装淡定，如今听了侍卫的话，不禁真的淡定了许多。 她这一淡定，只觉得唿吸都比刚才畅快了不少。 反观苏烨，他就有点不淡定了。苏烨的脸面沉得很厉害，握剑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的剑一动，慕容枫顿时觉得脖颈痛彻心扉，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紧牙关。 石方有些为难的说：“殿下，还请放下剑，这样对皇上对东宫都好。”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不眨的看着苏烨，她想不管怎样，苏烨终究还是会放下那剑，因为今日的事，牵一髮而动全身，此事虽只是慕容枫的生死，可牵扯的却是前朝的事。 苏烨没有说话，那张脸更加阴沉，他怒目斜扬，黑色的眼眸中淌出的森寒之气似能将人生生吞噬，顷刻，他睁大眼睛，忽然朝着慕容枫的脖颈又刺了一分。 第1卷 第15章 寻仇（6） 第15章 寻仇（6） 剑身顺着她的伤口割去，冰冷的剑和血肉连在一起，如千万根针一起刺向她的脖颈，疼痛感瞬间由脖颈的伤口蔓延到了全身。 “咝——”慕容枫疼的颤抖了一下，脖上有些暖，温热的鲜血正肆无忌惮的从她的脖颈洒下，如点点红梅盛开。 慕容枫此刻顾不得疼痛，她咬紧牙关，看着苏烨，苏烨的面目看去更是骇人。 难道他真的敢不顾皇上性命非要杀了自己才好吗？ 她的唿吸有些急促，剑锋夹着寒意并没有停下，鲜血涌的更是厉害，那剑若再向里一分，就要割破她的脉搏，那个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慕容枫的心跳的更是厉害，只觉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殿下住手。”石方发出了一声惊唿，话语中充满了急切和害怕。 说话的时候，他同时握住了手中的雁翎剑，跟着剑已经出鞘，若是苏烨再有什么动作，那剑便要去刺苏烨了。 苏烨听着他的话，便停了下来。 石方看到此处，紧张的情绪这才缓和了几分，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然后眼睛不眨的看着苏烨。 “我像是惹是生非的人么？”苏烨瞥了一眼石方。 石方慌忙跪在地上：“自然不是，只是还请殿下放下剑，小人想，皇上必然不愿殿下和太子妃如此。” “哼。” 苏烨冷哼一声，然后不甘心的看了慕容枫几眼，这才慢慢放下剑，便在这个时候，慕容枫脖颈上的血喷涌而出，衣服上处处都是血迹。 疼痛感从伤口瞬间蔓延到了整个脖颈，阵阵疼痛让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脖颈宛如被千百根针同时刺入。 “告诉右相，他的女儿很好，今日我会善待她，以后更会以她为尊，也请他善待我父皇。” 苏烨加重了“善待”这个字眼，整个语调阴阳怪调的。他眼光森然，忽然看着石方，两只眼睛宛如能喷出火一般，他沉着脸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当明白，不必我再提点你了吧。” “是，小人明白。”石方点了点头，此刻却并没有动弹，只是看着慕容枫，他不知道慕容枫的伤势怎样，却也不敢擅自离开。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苏烨已经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 她只觉得额头后背汗涔涔的，有风吹来，伤口万分疼痛，她用手捂住了伤口，大抵是伤到了脉搏，血并不停，而是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疼痛感比起刚才更胜了几分，慕容枫咬了咬牙，额头上早已浸满汗水，她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有几分颤抖。 慕容枫方才本以为她是已死之人，可将苏烨并未下手，她从苏烨的眼神中看到了几丝不甘，他不甘心慕容枫还活着。 苏烨看着石方，却见石方正在盯着慕容枫的伤口看，他只觉得一阵烦闷，他怒喝道：“你不用滚回去报信么？” 第10页 “是，是。”石方如梦初醒，他却又有几分踌躇的说，“太子妃流血颇多，得赶快叫太医才是。” “唰。” 苏烨再次拔出手中的剑，他用剑指着石方道：“滚，否则我先杀了你。” 石方怔了怔，这才极不情愿的道了声：“是。” 说罢，他便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此处。 随着他的离开，一池风雨也颳了进来，寒冷透骨，空荡的房间，又只剩了慕容枫和苏烨两个人。 慕容枫伤口处血如泉涌，可总算性命是保住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淡淡说了句：“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话语，很是平静。 第1卷 第16章 寻仇（6） 第16章 寻仇（6） 烛火燃尽，留下斑驳烛泪，苏烨看着烛火慢慢的说：“慕容德真是有本事，竟然会将我父皇当做他的人质。” 慕容枫本觉得他和苏烨是同样的人，他们都是被逼成婚，同病相怜，甚至她还有几分可怜苏烨，可现在看来，苏烨根本不值得她同情，脖颈上疼痛万分，她没有多做理会，只是冷笑一声：“亏得我爹如此做，否则我早已身首异处，我本以为你是个可怜人，如今看来，你根本不值得同情。” 苏烨将剑放在桌上说，眼光森然：“何必着急，你我既已是夫妻，那有的是相见的机会，慕容德总有死那日，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总有机会杀你。” “苏烨，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从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要如此相逼？”慕容枫从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她以为苏烨是为了楚楚气不过，可从苏烨的语气中看来，苏烨不管如何，就是想让慕容枫死的。 慕容枫恍然大悟，原来苏烨要杀自己，并非为了楚楚，楚楚这不过是一个藉口，她冷笑一声：“还是你早就想要杀我，今日楚楚的亡故，恰巧给了你机会，让你有了藉口杀我。我还以为你是个痴情之人，如今看来你对她的爱并不深，只少及不上对我的恨。楚楚姑娘真是可怜，到了死，竟然还被你利用。” 说完这句话，慕容枫忽然又觉得说的不妥，本来苏烨已经不想杀她了，她再一通刺激，难保苏烨不会二次行兇。她不由得“咕咚”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紧张的看着苏烨，结结巴巴的说：“不过，楚楚也算有眼光了……殿下毕竟……” 慕容枫在脑中搜罗着一切的好词，准备夸赞苏烨一下，可任何好词似乎和苏烨都不太贴切，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毕竟还是好看的。” 苏烨没有搭理她，慕容枫也觉得自己有点没骨气，不过目前看来，还是性命比骨气重要的。 “我和楚楚的事，用不着你妄加揣测。”苏烨说了句。 慕容枫冷哼一声：“殿下，倘若我是你，我定不会杀慕容枫，如今皇权旁落，你太子能得到几分？你想杀我，除了因为楚楚，更是因为你不想受制于我爹。可我劝你还是留我一命，你若杀了我，莫说皇位，只怕性命也顷刻就没，不光是你，还有东宫的数百条性命，甚至皇上的安危。”说道此处，慕容枫泰然一笑：“敢问殿下，您喜欢玉石俱焚吗？” “轰隆。” 雷声巨大，一个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照亮了苏烨的面容，那张脸早已不是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转而更多的是无奈。 “哗。” 一场酝酿许久的雨终于降了下来…… 苏烨毕竟不敢不顾皇上的性命，他并未杀慕容枫，只是心中仍旧有些不服气，只得留下一句：“你能得到我的人，但永远得不到我的心。”云云此话。 慕容枫听后，使劲点了点头。 因为她根本不敢也不想得到苏烨的心或身或他身体的任何部分。 慕容枫以为这件事情可以悄无声息的过去，可不想“苏烨新婚当夜刺杀慕容枫”这件事没过几天竟然在市井之中传的沸沸扬扬。民间本着八卦之心人人有责的任务，将这件事传遍大街小巷。 当年，许多王孙公子想要求娶慕容枫为妻，慕容德都未答应，如今却让他嫁给了苏烨，这让那些王孙公子懊恼万分。谁知刚过两天，市井就开始流传出苏烨差点杀死慕容枫的事。 这件事实在是安慰了那些王孙公子的一剂良药。 因为此事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预见，他们以后的生活一定不会幸福。一想到他们婚后不幸福，京城的公子哥们也就放心了。 第1卷 第17章 凤尾（1） 第17章 凤尾（1） 几日后，瑶光殿。 慕容枫一边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活着，一边感慨活着真好，就这样感慨了好几天。 天气正好，闲来无事，她坐在一张长案前，长案上放着一把古琴，琴通体黑色，琴尾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此琴因而名为“凤尾琴”。 慕容枫纤纤十指放在琴上，正在弹奏着，琴音如流觞曲水，淡漠典雅，有风乍起，吹动着院中的紫薇花，花瓣随风飘散，许多紫色的花瓣顺着窗户飘进了慕容枫的房间，她的琴上，瞬时覆盖了许多花瓣，花瓣的香气混杂着她的琴音，一切都是那么闲适。 晴云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将一盒药放在桌上，“我刚从太医那里拿了药，过来给小姐换。” 慕容枫用衣袖在琴上轻轻一拂，已经掸落许多花瓣，晴云笑呵呵的说：“小姐，你可知道吗，近几日民间的桃色小报，可都在说您和太子呢。” “嗯？”慕容枫一怔，“为什么？” “小姐没有听说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越坏的事情，大家越喜欢听啊，再加上当年有那么多王孙公子给你写情书，你理都不理，他们写到最后也没追上你，现在看你过得不好，他们当然高兴啊。” 慕容枫垂眸微微一嘆：“不是我不理，那些书信一封都没有到我手里过，想来都是被我爹暗中拦下来了，我倒是也想知道他们写了什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已经成亲。况且哪里是想要娶我，分明就是看上了慕容家的权势，想要靠着我爹平步青云而已。” “呵呵，说不定丞相有看人情书的爱好……”晴云说着已经将慕容枫脖子上的纱布解开，慕容枫脖颈上的伤口略有些深，皮肉又翻转的厉害，太医看过之后，便连夜给她缝了几针，这几针让她当日疼的无法入睡，更无法枕枕头，只能去了枕头平躺。 平躺了几天，她只觉得快要脑充血了。 如今伤口已经结痂，看去好似一条丑陋的虫子，晴云用指甲剜了一点药抹在慕容枫的脖子上，慕容枫立刻感到一阵沙痛，她咬了咬牙，晴云手劲立刻小了几分，她嘆了口气说：“太子怎么下了这么重的手。” “你错了。”慕容枫缓了几口气说，“他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我今日也无法和你再相见了。” 晴云一边上药一边无比悔恨的说：“都是我的错，那日我不该离开小姐的。” 第11页 “他当时正在气头上，你就算是在也没有用处，只会平添一条性命。”慕容枫慢慢说，然后觉得自己让晴云离开是当夜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她便笑笑，“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想了，况且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还有，当日倒是多谢你了，却还去我爹那里让他救我，我之前还错怪你了，以为你去赌钱了。” “呃……”晴云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她当然不能告诉慕容枫，她就是去赌钱了。 她本来在门口老实的等着，后来看到几个宫人在外面赌博，而赌博的内容，竟然是猜慕容枫和苏烨的洞房花烛夜谁上谁下的问题，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赌注竟然加到了二十两银子，晴云一时兴起，也就参与其中了，这才忘了慕容枫。 不过因为最后两个人并没有圆房，他们的赌局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慕容德的事情，她根本一无所知。 她极尽所能的搜罗着脑袋里本就不宽泛的脑容量，想了一会儿，她终于说了句：“那个，不用谢，不用谢，您以后对我好点就都有了……” 第1卷 第18章 凤尾（2） 第18章 凤尾（2） 慕容枫漫不经心的拨动了一下琴弦，面色不由的微微沉了一下。晴云嘆了口气，颇为惋惜的说：“小姐当初若是嫁给泓公子，一切便都好了。” 慕容枫乍听到“泓公子”三个字，顿时大惊，身子一颤，晴云的手失了准头，触碰到慕容枫的伤口，慕容枫立刻疼得抽搐了一下，晴云慌忙放下手，慕容枫此刻却如失了魂一般，没有说话。 泓公子，苏泓。 那个如玉一般的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三年前，慕容枫豆蔻礼上，苏泓送了这把凤尾琴给慕容枫，若是慕容枫知道那是见苏泓的最后一面，说什么也要缠着苏泓说上几天几夜的话才好。 她和苏泓约定，她每月都为赋一首新曲，等他们成亲的时候，互换琴谱。如今她的琴谱上已经曲填满卷，可良人，却始终未归。 苏泓，你到底在何处？真的不管我了吗？ 慕容枫深深一嘆，手指捲缩，竟弹不出任何一个曲调。 晴云看着慕容枫，不禁一嘆：“小姐，已经两年了，你还是无法忘却泓公子么？” “不，我已经忘了。”慕容枫慌乱的说。 晴云用手拂了一下凤尾琴，然后说：“既然忘了，为何还要留着他送你的琴？” 慕容枫嘆了口气，拨动了一下琴弦，琴弦颤了几下，紫薇花瓣纷纷飘落。 大抵在弹琴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苏泓的气息始终都在。 白衣长袍，人如温玉，慕容枫所能想到的好词用在他身上绝不为过。他的诗歌曲赋，每每引得京城争相传颂，他的一首琴曲，被京城中所有的戏馆弹唱过，甚至连左相邹陵这样的才子，也会将他的诗文引入自己的教材中。 城中想和苏泓结亲者许多，苏泓不过是个没有封号的公子，愿和他成亲者，大多不是看中他的家世，只是完全被他的才气吸引。 十三岁慕容枫豆蔻时年，苏泓送了一把凤尾琴，并对慕容枫说，此生非她不娶。 那话本是两个人的私密话，也不知怎么，后来传的京城到处都是，于是苏泓的求亲者个个心碎，慕容枫的求亲者也个个心碎。 慕容枫想，大抵她的心还没死，还在等着苏泓，她看着那琴，慢慢的说：“如此贵重的东西，你难道让我扔了不成？” “那倒不是。”晴云盈盈一笑，然后若有所思的惋惜，“唉，倘若两年前泓公子没有去战场的话，你们现在肯定已经成亲了，那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生孩子了。” “嗯？那倒不至于……” “娘娘。”两个人正说着，门外一个丫鬟走进来，打断了她们的话，慕容枫住了口，看着那丫鬟。那丫鬟看去十几岁的样子，头上梳了朝天髻，一双大眼睛此刻正看着慕容枫，她盈盈一笑，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刚长乐宫来人传话，说皇上要在中午请太子和太子妃去璟瑄阁用膳。” 皇上要宴请她和苏烨？ 慕容枫怔了怔，想起苏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说：“我知道了。” 丫鬟看着慕容枫，随即补充了一句：“右相也会去，所以让娘娘早作准备。” 慕容枫一怔：“我爹也会去？” 那丫鬟乖巧点头，慕容枫语带淡然：“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慕容枫说着便对着晴云使了个眼色，晴云会意，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丫鬟手中，丫鬟慌忙推脱，推脱了一会儿便就接过了那银子，她对着慕容枫道了声谢，然后屈身行了个礼，这才走了下去，她走后，房间之中只剩下慕容枫和晴云两个人。 晴云问道：“今日这午宴，小姐会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我刚刚和太子成亲，万事总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况且我爹也去，那我就更加要去。我只是担心苏烨，那个人蛮横无理，什么道理也听不进去，上次只是伤了我，下次……” 说到此处，她不由得摸了摸脖颈的伤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微微嘆了口气。 第1卷 第19章 宴会（1） 第19章 宴会（1） 午时。 慕容枫身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头戴红梅金丝簪，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虽只是微施粉黛，但足见倾国之色。 她从小就学习宫规府规，这样的打扮既不算隆重，也不失礼数，收拾好之后，她就带着晴云朝着璟瑄阁走去。 盛夏之时，天气燥热，整个皇城似被火灼烧一般，不断蒸腾，树木青葱，不知名的虫儿在花间草丛叫个不停，偶尔有风吹来，整个天际顿时一阵花香。抬头看去，璟瑄阁已在眼前。 璟瑄阁临玉液湖而建，夏天之时，天气炎热，正好临亭避暑，又能看荷花夏色，是个好的所在。 不过山水之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因为这里通常蚊子都很多，你在这里欣赏荷花的时候，蚊子也就顺便欣赏了你。 到了亭外，亭口正有两个守卫把守，慕容枫朝着里面看去，只见阁楼处地略高，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草书“璟瑄阁”，行文飘逸，笔走龙蛇，楼中四角翘起，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嵴兽。四根朱红殿柱似是直通苍穹，每个柱子上都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慕容枫让晴云守在外面，她便走到阁楼之中。 刚刚走进就看到皇上身着红色的龙袍坐在主座上，大昭朝居火德，便以红色为龙袍颜色。 亭外燥热无比，亭中却有习习凉风，这凉风解了慕容枫的燥热，抬头看去，皇上看精神好了一些，但仍然掩不住病态，瘦弱憔悴，形同枯藁。 两边的座位上，跪坐着几位穿着朝服的大臣，胖瘦不一，高矮不一，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慕容枫不大认得。 慕容德还未到，苏烨也还未到。 第12页 场中空旷，许是给歌姬留着起舞的地方。她走到场中，对着皇上磕头行礼：“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贵体安康，长乐无极。” 皇上看到慕容枫，便慈祥的笑了笑，他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让慕容枫起来。 慕容枫立起身子，余光瞟过那些大臣，只见他们此刻正在窃窃私语。 新婚燕尔，慕容枫独自前来，似乎已经坐实了市坊中的流言，她不受苏烨宠。 慕容枫如今已身居储妃之位，位分在那些大臣之上，可瞧着那些大臣并没有要给她行礼的意思，反而似是想看一齣好戏。 大抵朝中近来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于是慕容枫和苏烨诡谲神秘又扑朔迷离的夫妻关系也就成了他们的兴奋点。 正此时，亭外内侍喊了声：“右相到。” 慕容枫一怔，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铿锵有力，从容不迫，不必回头，慕容枫便知道，当今朝中能这么精神抖擞的人，也只有他的父亲了。 正想着，慕容德已经走到了亭子当中，他站在慕容枫身旁，抬手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老臣参见皇上。”这一礼，行的很是不端庄，皇上倒也不在意，只是说了句：“平身。” 慕容德放下手，然后负手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的面色看去有些严肃，慕容枫心中不由得一跳，慕容德平时不严肃的时候都跟特严肃似的，如今真的严肃起来，那更有些骇人。 朝臣们也被他的眼神吓到，他们本在窃窃私语，此刻一个个都住了口，然后慌忙起身，对着慕容德恭敬的行礼：“参见丞相。” 那番样子，怕是比见到皇上还要恭敬几分。 慕容德没有说话，只是略一点头，让他们坐下。 慕容德瞥眼看了看慕容枫，慕容枫恍然想起还没跟他行礼，从前在府中，慕容德最重规矩，每日慕容枫都要给他行礼问安，平日府邸里，他们也不似父女，而更像君臣。 慕容枫正要抬手给慕容德行礼，却冷不防慕容德已经先一步站在她的面前，慕容德将双手叠放在胸前，拱手对着慕容枫屈身一拜：“老臣见过太子妃。” 慕容枫一怔，她从未想过有一日慕容德会给她行礼，她的储妃位分虽然在慕容德之上，但慕容德对他如此卑躬屈膝，还是让她始料未及，她此刻只觉得六神无主，竟不知该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慕容枫这才说了句：“平，平身。” 那一句，很是不太自信。 慕容德听着他的话，便起了身，然后甩了甩袖子，然后朝着皇上旁边的次座而去。 舞池中，只留慕容枫一人，踌躇不定。 第1卷 第20章 宴会（2） 第20章 宴会（2） 慕容德坐在主座上随意扫视了一下慕容枫，却忽然看到她的脖颈缠着纱布，慕容枫虽然用衣领挡住了脖颈的纱布，可随着她的走动，纱布还是时不时的露出。 慕容德皱了皱眉头，这时皇上也发现了，就看着她的脖颈问道：“枫儿，怎么受伤了？”话语之中充满了疑惑。 皇上这样问，看来他还不知道成亲之日发生了什么，她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就听着有太监高声喊道：“太子到。” 慕容枫怔了怔，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些急促，有些沉重，他还没到近前，慕容枫便知道，是苏烨到了。 慕容枫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成亲当夜，苏烨想要杀她的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几天，但苏烨那双杀人的目光仍旧在脑中挥之不散。 正想着，苏烨已经走到她的身旁，苏烨穿着白色的云翔符蝠直裰，头髮高束，带着金色峨冠，整个人看去俊逸英气，可他偏偏在外面披着一件素缟，慕容枫知道，他是为楚楚而穿，更是在提醒慕容德他的罪行。 慕容德白了苏烨一眼，别过身子，不去看他，苏烨给皇上请安之后，就站在了慕容枫的身边。 这一番信息量略大，让朝臣们开始窃窃私语。 首先是慕容枫没有和苏烨伉俪情深，手拉手秀恩爱前来，这点就十分奇怪，然后慕容枫脖子上出现了诡异的伤痕，随即苏烨穿上了诡异的素缟。 多年的八卦之心，让那些朝臣们明白，这里面肯定是有事的。 苏烨站在慕容枫身边，让慕容枫感到很不舒服，一阵阵压迫感不断袭来，身旁的低气压不断的朝她笼罩，她想逃脱，可又不知道逃到哪里。 皇上此刻没心思追究苏烨衣着的事，他仍是关心慕容枫的伤势，他看着慕容枫问道：“枫儿，方才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受伤的？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慕容枫皱了皱眉，不经意的朝着身旁的苏烨看去。 那张面目，依旧是横眉冷眼，似乎随时都能从怀中掏出个什么兇器杀了她。 慕容枫冷眼看着他，慕容枫明白，苏烨必然是以为她要和皇上告状的，不过慕容枫没那么无聊，况且若是真的向皇上告状，也没什么大用，因为现在整个宫中都在慕容德的手中，而慕容德定已经知道了此事，也用不着她说。 慕容枫抬头看去，皇上正等着听她的回答。 不光皇上想听，身后那些窃窃私语的大臣们，也都住了嘴，等着听慕容枫的话。当然他们和皇上的目的不同，皇上是关心慕容枫，而他们则全都本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他们早就在市井上听说了慕容枫和苏烨争吵的事，今天若能看到皇家的家丑，那可真是平生大幸，皇上的发问，戳中了他们的兴奋点。 这些大臣们眼巴巴的看着太子，等着他情绪爆发的那一刻。 慕容枫轻声一笑，双手叠放在胸前，对着皇上行了个礼：“回禀父皇，此事都怪妾不小心，妾瞧着院里的紫薇花长得好，就想剪几株放在屋里，可没成想被树枝划破了，昨儿太医看了，说没什么大事。” 她说完这话，身旁的苏烨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面色仍旧有些阴沉，可眼神之中却有几分疑惑，那是在疑惑，原来慕容枫真的可以如此忍气吞声。 皇上略微的点了点头，然后面露嗔怪：“这般事情，以后交给下人做就是，以后别再自己做了。” “是，多谢父皇关心。”慕容枫淡然点头。 那些大臣们却大感失望，眼中不时流露出可惜之情，然后又开始各聊各的。 慕容枫微微抬头看了慕容德一眼，只见慕容德面色如常，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慕容枫也相信，她相信整个东宫那么大，一定混杂了慕容德的眼线，就算没有他的眼线，他的消息那么灵通，也一定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能做的，不过就是卖给苏烨一个面子，也给她自己留个脸面。 第1卷 第21章 宴会（3） 第21章 宴会（3） 场中，依旧是慕容枫和苏烨两个人站着。 皇上咳嗽了几声，转眸看着苏烨，含着怒意：“太子，大婚的好日子，你穿着素缟做什么？也不怕丧气，还不快快脱了？” 第13页 苏烨面色沉寂的说：“父皇不知，我东宫素来讲人性，就算是豢养的牲畜没了，也都要悼念一番，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他的语调很重，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盯着慕容德，似是在控诉他的罪行。 慕容德没有说话，又白了他一眼。 那些本来各聊各的大臣们听到这里，不禁又住了口，如果今天不能看到夫妻大战，那看到女婿和丈人的争吵也未尝不可。 慕容枫小声“哼”了一声：“什么人性，我看是任性。”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苏烨一人听到，苏烨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炬。 “臣参见皇上，参见丞相。”有人从亭外走进了亭子之中。 声音有些耳熟，慕容枫抬头看去，生得高高瘦瘦，他穿着一身蓝色的侍卫服，腰缠黑色长带，左腰别着一把雁翎剑，他生的不算俊逸，但也足见气魄。他的右手食指，带着一个造型古朴的扳指，扳指非石非玉，生的十分奇特。 慕容枫一怔，那正是唐逸。 唐逸？ 她瞬时想起，前几天唐逸杀了楚楚，然后她还撺掇苏烨去找唐逸寻仇。虽说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才那样说的，不过后来她的确担心了几天唐逸的死活。 慕容枫看到唐逸，不禁面色一沉，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烨真的能放过他吗？ 唐逸顷刻走到二人身旁，然后对着皇上下跪磕头。 唐逸看去很是精干，慕容枫相信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长得精干、办事精干、武功也精干。 当然倘若他不是一个精干的人，慕容德也不知将他养在身边十余年，慕容德膝下没有嫡子，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庶子，慕容枫让他们早早出了门，自立门户，只将唐逸养在身边，十年如一日，将唐逸当做他的亲生儿子一般。 十几年来，唐逸就像慕容德的影子，在他身边，帮他处理所有事，好的、坏的、不堪入目的…… 就如他前几日，杀了楚楚。 他杀了楚楚，苏烨真的甘心么？ 慕容枫心底忽然“咯噔”一跳，然后不由得朝着苏烨看去，只见此刻苏烨面色微微一变，然后向后退了两步，厅廊上正有两个提剑侍卫，他悄无声息的拔出那侍卫手中的雁翎剑，然后想也不想的朝着唐逸的后心砍去。 速度太快，以至于慕容枫都来不及唿喝一声，只是张大了嘴巴。 剑夹着疾风，快如闪电，瞬间便发了出来。 唐逸依旧保持着跪立的姿势，慕容枫却已经惊得无法言语，皇上微微皱眉，咳嗽了一声，慕容德威风八面，坐怀不乱。 那剑濒临唐逸后心的时候，唐逸忽然身子向前用力一滚，雁翎剑顿时砍虚，苏烨的身子也不由得向前倾了一下。 “咔擦。” 一声响过后，那把剑砍在了青砖铺就的地上。 苏烨那一下用尽了全力，若是砍到唐逸，恐怕唐逸会身首异处，如今那剑砍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咔擦”声，跟着剑刃有些翻卷。 阁廊中侍卫头领喊了声：“护驾。” 他身后的几个侍卫同时半伸出手中的雁翎剑，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皇上，但更多的是在看嚮慕容德，不管是慕容德还是皇上，这些侍卫总需要一个人下令，然后他们好去保护皇上。 皇上看了一眼慕容德，慕容德此刻正在饮茶，似乎觉得茶的沫子有些多，便用茶盖儿瞥了瞥上面的沫子。 怡然自得。 似乎场上的一切，他都看不见听不见。 皇上瞧着慕容德没有说话，他便对着那些侍卫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动手，侍卫会意，一个个的将剑插回了剑鞘中。 慕容枫瞥眼瞧着两个人的打斗，不由得默默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至少别让他们误伤到自己，倘若苏烨在杀唐逸的路上不小心把她给误杀了，那他可就是赚大了，杀一个还送一个，慕容枫当然要小心一点。 小小的阁楼，根本施展不开，慕容枫此时能退多远就退多远，抬头看去，那些大臣们倒很是淡定，一个个的没有躲闪，反而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的打斗，甚至有几个似乎是渴了，一边吃着桌上的西瓜一边看两个人打斗。 场中，苏烨的剑去的很快，转眼便到了唐逸跟前，但瞬时就被唐逸化解。唐逸腰间也有雁翎剑，可他始终不动，也并没有让剑出鞘，只是这样躲闪着。 因为他不想也不能和苏烨兵戎相见，他怕苏烨的剑伤了皇上或是慕容德，便尽力的离开了他们。 苏烨却也怕砍到无辜之人，因而不敢太过用力。 渐渐地，大臣们也知道，苏烨并非在和唐逸切磋，剑剑致命，竟是真的想要了唐逸的性命，他们开始有点担心，怕苏烨还没杀了唐逸，先把自己杀了。 本该跳舞的场子，如今却成了他们斗武之处。 此刻两个人一个攻一个退，竟到了慕容枫的不远处，唐逸也怕伤了慕容枫，便远远的离了她。 苏烨那一剑本朝着唐逸而去，此刻他面容一变，跟着剑身忽然反转，竟朝着慕容枫的心口刺去。 慕容枫怔了怔，她的身后便是亭楼的尽头，退无可退。 唐逸看到慕容枫情况危急，顿时面容一紧。 他虽然和慕容枫距离有些远，但看到慕容枫危险，他马上“嗖嗖”几步到了慕容枫身边，他用力的将慕容枫向后一拽，将她拽出了那是非之地，只是刚刚将解了慕容枫的危险，苏烨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一切都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慕容枫刚刚站定，便看到苏烨用剑抵在唐逸的脖颈上，面目狰狞。 慕容枫心中“咯噔”一跳，一阵凉意油然而生，她忽然有些害怕，想起成亲的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被苏烨抵住脖颈，如今脖颈的伤口还未好，依旧在隐隐作痛。 慕容枫不由得大惊失色，抬头看去，唐逸的面容没有一点变化，波澜不惊。 慕容枫相信，虽然苏烨在乱军之中能取了上将首级，但唐逸的武功更是神出鬼没，他并非是苏烨能伤的。 否则，他也不会当着苏烨面杀了楚楚。 苏烨瞥眼看了看唐逸身后的慕容枫，然后迴转目光看着唐逸，有几分鄙夷的哼道：“唐侍卫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唐逸一怔，慕容枫是苏烨的妻子，的确不是他应该保护的，他面色有几分尴尬，却并没有说话。 “怎么，唐侍卫还不放开太子妃吗？”苏烨冷声说道。 慕容枫惊魂未定，此刻忽然发现，唐逸正死死的扣着她左手的手腕，力道有些大，掐的她只觉得手腕有些疼痛。 一时间，朝臣们窃窃私语，无数的声音如热浪排山倒海而来。 慕容枫看着那些人都在看着自己说什么，她不禁觉得耳根一热，脸上也一阵发麻。 唐逸眉头深蹙，然后不由得放开了慕容枫。 宴会还没开始，就出了这么一场闹剧，慕容枫本来想给朝臣们留下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可如今都毁在了苏烨和唐逸的手中。 第14页 她嘆了口气，又向后退了几步，身后就是荷塘，她退无可退，她如今真想跳到荷塘里游走算了，可别让她在这丢人了。 但没办法，今日这宴会她本就是主角，如今这么一通闹，她就更成了主角。现在宴会不管闹成了什么样，她都是要挺过去的。 正想着，唐逸伸出两个指头，忽然对着苏烨的剑身一弹。 唐逸右手食指上戴着的正是那枚非玉非石的戒指，那戒指坚硬无比，一弹到剑身上，剑身顿时一阵嗡鸣。 苏烨的剑顿时产生了细小的震动，震动顺着剑身传到了苏烨的手上，苏烨只觉得握着剑的手臂一阵麻痛。苏烨的剑拿捏不稳，他用力的握紧，总算没有将剑掉落。 被这气力一震，他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这一下唐逸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苏烨的剑必定无法拿捏。 这时，坐在座位上的那些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当初的确是很想看到一些充满刺激的场景，但现在真正的动刀动枪，稍有不慎性命堪忧的时候，那些大臣再也不想刺激了。 此刻苏烨调整姿势，将手中的剑用力一转，然后朝着唐逸的左肩而去，唐逸没有说话，身子向后一躲，可他的身后便是亭子的立柱，他退无可退，只听“嘶”的一声，唐逸的左手臂的衣襟被划开，左臂也被划伤，皮肉翻开，血如泉涌。 慕容枫皱了皱眉，便想走上前去查看唐逸的伤势，可她已是苏烨的妻子，和旁人肌肤之亲，自然不妥。人言可畏，她和苏烨的婚事已经传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她在和旁人有所接触，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若是她自己的名声她倒是还不在乎，如今她怕的是辱没了慕容家的名声，让人觉得慕容氏都是轻浮之人。 她咬了咬嘴唇，冷眼看着苏烨，她相信，若是唐逸想躲开，苏烨就是打到明天也是无法伤他的，可今日唐逸不能赢。 因为苏烨是君，唐逸是臣，就算他是慕容德的人，却也不能不给苏烨的面子。再说，唐逸杀了楚楚，今日若是他再赢，恐怕苏烨更加饶不得他。 所以她必须输，在朝臣面前输给苏烨。 这一点，明眼人应当都能看得出。 不过场中的明眼人实在是少，那些大臣们都自顾不暇，心中暗暗惊唿：哎呦，哎呦我去，什么玩意儿，还好没伤到我…… 第1卷 第22章 宴会（4） 第22章 宴会（4） 地上瞬间杯盘狼藉，几个琉璃盏被横切开，散落在地上，地上尽是酒香肆意，瓜果也随意被丢弃在地上，宛如刚刚被打劫一样。 慕容德耷拉着眼睛，冷眼观望场中一切，仿佛刚才的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皇上瞧着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又看着慕容德的人受了伤，他不禁有些坐不住了，他拍拍桌子，对着苏烨怒喝道：“太子，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下兵刃，否则朕便治你惊驾之罪。” 苏烨冷冷的看着唐逸一眼，然后将剑递给了方才的那个侍卫。 唐逸捂住了伤口，可依旧有血从指缝间留了下来，他面色之中略微有些痛苦，那滋味想是不好受的。慕容枫先前也被剑所伤，她很能明白唐逸的感受。况且像唐逸武力值这样高的人，应该很少能尝到受伤的滋味。 皇上急忙说：“来人，快带唐侍卫去太医院。” “是。”亭外有侍卫答了一声，那侍卫对着唐逸说了声：“请。” 唐逸看了一眼慕容德，慕容德略微点了点头，是让唐逸前去，唐逸看在眼里，便对着皇上行了个礼，口中唤道：“多谢皇上。” 然后跟在了那人的身后。 走过慕容枫的时候，唐逸的脚步略微停了下来，有几分关切的看着慕容枫，是在问慕容枫可受伤了吗，慕容枫明白唐逸的意思，她摇摇头，告诉唐逸她很好，让唐逸赶快去太医院。 唐逸略微点头，这才跟上了那侍卫的步伐。 苏烨冷冷的看了看唐逸的背影，用力的“哼”了一声，随即昂首瞥了慕容德一眼，慕容德并没有看他，此刻正吹着手中白瓷茶碗中的茶沫子。 苏烨抬头便对着皇上一拜：“父皇，儿臣头痛不适，恐怕无法饮酒，先告退了。” 慕容枫白了她一眼，就算要找藉口也不至于找这么个低劣的藉口，头疼？刚才杀人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一转眼伤了人就开始头疼了。 皇上嘆了口气：“太子，你瞧瞧你，哪有半分储君的样子，唐侍卫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却伤了他，还不向丞相道歉？”声音中透着几分嗔怒，可更多的却是无奈。 苏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啪。”慕容德将白瓷茶碗随意扔在桌子上，瓷碗中顿时茶水飞溅，慕容德抬起眼皮，眼神之中甚是凌厉。 苏烨被他那目光打量的很不自在，他有几分不情愿的说了声：“对不住了。” 说完，然后也不等慕容德回答，他就朝着外面走去。 “站住。”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德忽然开口厉声喝道。 声音夹杂着几分凌厉，听着很是骇人，慕容枫不由得心头一颤，不自觉的朝着慕容德看去。 “啪。”场上有几个大臣被慕容德的淫威所吓，手一抖，手中的西瓜不由自主的掉在了桌子上。 苏烨皱了皱眉，他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太子若是有力气，便去保家卫国，别总是——”慕容德端正的坐直身子，然后慢慢的说，“内斗。” 慕容枫一怔。 “内斗”这词，虽然是在说说苏烨和唐逸，可是实际说的又不是他们。 若不是他们，那便只有慕容枫和苏烨了。 看来当日东宫的事，果真是逃不出慕容德的眼睛。 抬头看着苏烨，苏烨此刻面色很差，他许是也听出了几分慕容德话中的意思，他回身看着慕容德，忽的一笑：“那却可惜了，我生性愚钝，实在是分辨不出，什么是‘外’，什么是‘内’。” “咳咳。”皇上微微咳嗽了一声，想化解场中的尴尬，可场中的苏烨并没有过多的理会皇上，还是昂首看着慕容德。 不卑不亢。 “太子，分辨不出内外，那这天下当如何去守？若是将来天下到了太子手中，还不知要闹出什么荒唐事。”慕容德放下酒杯，对着苏烨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说：“对了，您和太子妃成亲已经三天了，我怎么听教习女官说你们还没有行房？今晚是不是该圆房了？” 说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已经默默快退到亭外的慕容枫了。 慕容德说起这话，丝毫没有一丝避讳，苏烨眉头一皱，也没有说话。 慕容枫不禁有些难堪，夫妻私密的事，怎能拿到檯面上来说。 抬头看去，只见几个大臣对她指指点点，眼神之中明显是一副“她不受宠”的话语，慕容枫想，刚才还不如投湖自尽得了，至少不会和现在这样尴尬。 第15页 “咕噜。”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慕容枫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慕容枫嘆了口气，要是没有刚才的一番闹，现在早该开席了，看来真的是饿了。 抬头看去，她顿时惊了惊，没想到这微小的声音被大家捕捉到，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 她顿时觉得，现在的她，是又饿又尴尬…… 慕容枫想，行房的事总该你情我愿才对，今日这事苏烨不愿，她也不愿，若是慕容德强行逼迫，只怕苏烨再做出什么更加不好的事来。 可很明显，慕容德的话容不得一点质疑和反驳，慕容德让他们行房，他们便该行房的。 如今场中已经尴尬到了一个无以復加的地步，慕容枫腹中很是飢饿，只想赶快平息这件事，她好赶紧开饭，她便走上几步到了场中，她对着慕容德欠身一拜，“回禀丞相，妾前几日生了风寒，太医给开了几服药，并嘱託妾近来不易行房，所以臣妾才并未和太子圆房，想着再过几天等妾的风寒好了再说……” “嗯？”慕容德一怔，低沉的说了句。似乎是没听说过慕容枫得伤寒的事，他有几分疑惑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低下头，不禁也有几分紧张。 她说这句话，已经违逆了慕容德的心思，是在替苏烨找理由，倘若慕容德怪罪，苏烨又不领情，弄得两边不是人，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果真，苏烨此刻怒不可遏的朝着慕容德吼道：“听到没有，她有病。” 说着，他就一拂衣袖，朝着水阁外面走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大臣。 慕容枫在心底怒骂一声：你才有病。 “好了，好了。”皇上笑了几声，做起了和事佬，“太子身体不适，枫儿，你快坐过来，这便开席吧。” “是。”慕容枫对着皇上盈盈一笑，款款走到了慕容德对面的座位上。 宴会正式开始，可因为刚才的事也变得诡异起来，慕容枫觉得尴尬的无以復加，她不禁咳嗽了几声，可刚刚咳嗽完，所有的大臣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她，她急忙硬生生的止住了咳嗽，但却显得更加难以言表。 一顿饭在各种微妙的情绪下吃完，所有的珍馐都如同嚼腊一般，慕容枫只觉宴席上连唿吸是尴尬的。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她顾不得跟皇上跪安，慌忙离席而去。 宴席后，已经是午时，天气更显燥热，慕容枫和晴云在路上匆匆走着，前面正是一方牡丹花圃，里面开放的尽是大红色牡丹，雍容华贵，甚是典雅，其中有蜂蝶徘徊，花花绿绿，绚烂多彩。 慕容枫深深唿吸，引得花香尽数在鼻尖萦绕，很是舒服，宴间的种种也在此刻一扫而光。 晴云刚刚看到了席上的事情，她为慕容枫感到不平：“小姐，今天在宴席上，你一直在帮太子，可太子对你毫无感激之情，你做这些真是不值，唐大哥伤的更是不值，这个太子，怎么天天都和吃了火药一样。” 慕容枫轻声一笑：“我不用他感谢，我只要让他知道，我和我爹并非一条心，这就够了。他想杀我，无非是认为我和我爹联合在打他的主意，现在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并非他想的那样。” “小姐良苦用心，只盼太子明白才是。” “他肯定是不明白的。”慕容枫指了指她的脑袋，“他脑子有病。” 晴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今日皇上和丞相都发现了小姐的伤口，可他们都没有说什么，但怎么瞧都觉得丞相已经看出此事的端倪了。” 慕容枫点头，伸手接过一片吹落的海棠花瓣，“我想也是，似我爹那般神通广大，什么事他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挑破而已。” 慕容枫说了句，说完以后她瞬间想起，她和苏烨没有行房的事，似乎刚才慕容德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挑破的，她顿时又觉得有那么一阵无奈。 她不由得摇摇头。 晴云鼓着两个腮帮子说：“太子也太任性了些，竟谁的面子也不给，如此下去，以后小姐有的气受了。” “嘘。”慕容枫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她四下看了看，周边并无一人，她说：“晴云，宫中不比外面，咱们在府中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管着，可现在在宫里隔墙有耳，说话做事都要留意，不可给别人留下把柄，也不可轻易相信谁。你是丫鬟，万万不可僭越去数落太子，小心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晴云听着慕容枫的话说的郑重，她的脸面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她努着嘴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若要小心，就从这称谓开始，我已经嫁做人妇，从今以后，别叫我‘小姐’了。” “是，娘娘。” 第1卷 第23章 贵妃（1） 第23章 贵妃（1） 回到东宫的几天，慕容枫一直在她自己的寝宫呆着，没有听到关于苏烨的一点消息。 她也乐得如此，只要两个人互不干涉，那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若是苏烨真的找上她，那才是大麻烦。 成亲半个月后，慕容德开始显得有些急躁，他托人传了口信给慕容枫，说给慕容枫定下了“今年怀孕，明年生娃”的指标，慕容枫想，照这个势头发展，别说明年，这一辈子估计都达不到慕容德的指标。 这日天色正好，阳光有些暖意，从窗子射入房间，整个房间显得暖洋洋的， 慕容枫正在房中弹琴，晴云已经笑着走进了她的房中，慕容枫看着她高兴，自己不禁也笑了笑：“什么喜事让你如此高兴？” “娘娘你前几天不是下了帖子给懿贵妃，说想去拜访她吗？她着人回了，她说本来早就该过来看看娘娘的，可宫中有规矩，有了身子的人不能见新娘子，恐怕沾染血腥不吉利，所以她才耽搁了，今天气正好，宫外进了新茶，懿贵妃便让娘娘过去品茶。” “是么？”慕容枫听着这话，顿时一喜，她急忙站起了身，然后说：“晴云，你快去帮我找件像样的衣服，我梳妆打扮，咱们这就去拜访她。” 晴云一笑，点头称“是”，再看时，慕容枫早已去了铜镜旁梳妆，晴云摇摇头，老成的说：“娘娘，你虽然已经成亲，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 “嗯？”慕容枫一怔，回头打量了一下晴云，晴云身子瘦小，面容看去也很是稚嫩，她慢慢的说：“你好像也没大到哪去……” 慕容枫在铜镜前收拾一会儿，却始终等不到晴云拿衣服回来，她开始有些着急。 她出门想去寻一下晴云，谁知刚到院落之中，就听到晴云正在开怀大笑，笑的十分放肆，慕容枫走近一些才发现，几个丫鬟太监都在围着她，她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站在中间，就听着丫鬟们对她说：“晴云姐姐，听说贵妃娘娘下了帖子，要找咱们主子喝茶。她可是掌管六宫之人，听说皇上有心想封她为皇后，那个时候，她可就是母仪天下了，在这后宫之中，哪个主子不想和她结交？如此人物，咱们主上竟然和她相识，这真是好事一件，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脸上有光啊。” 第16页 “这个懿贵妃可真是不简单，入宫不过三年，竟然从一个七品贵人成为了一品贵妃，冠艷后宫，如此才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对啊，对啊，若是和懿贵妃相识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方便许多，毕竟整个后宫可都是她掌管的。” 晴云更是笑：“那是自然，懿贵妃就算谁都都不管谁都不理，对咱家主子，也是必定会奉为座上宾客的。” “是么，是么？如此我们都能高人一等了，晴云姐姐，你贴身侍奉主子，这份恩宠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哈哈……”晴云听着这话，高兴的笑了。 “晴云，闹够了没有？” 身后的慕容枫冷不丁的发出了声音，晴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正是慕容枫一脸严肃的站在她的身后，她急忙住了口，不光是她，她身后的丫鬟太监们也都住了口，众人都紧张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晴云，面色一沉说：“随我进去。”说着她就朝着寝宫中走去。 晴云吐了吐舌头，对着几个人说了声：“告辞。” 几个丫鬟拉过晴云的衣角小声问道：“晴云姐姐，你还没有说，主上和懿贵妃娘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晴云“哦！”了一声，“方才是我忘说了，咱们主子，正是懿贵妃的亲妹妹。” 慕容枫的寝宫。 晴云抱着衣服小心的走了进去，慕容枫三分真七分假的嗔怒道：“咱们就要走了，你为何还跟他们说个没完，况且这些家事何必要拿出来说。” 晴云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说：“我也不想啊，是他们听说懿贵妃给娘娘您下了帖子，于是都拉着我说个不停，我想走也不让，这些丫鬟们大都进宫不久，如懿贵妃那样执掌后宫的人物，她们自然没有机会见到，我瞧着他们想听，所以我就多说了几句……” “想走也不让？”慕容枫看到的明显不似晴云说的那般，慕容枫看到的是晴云使劲的拉着他们的衣服在前后左右够着说，慕容枫摇摇头，有些无奈：“好了，说都说了，也不能让你把话再咽回去，今天就这样了，以后切不可再和丫鬟们说起此事。” “我知道了。”晴云吐了吐舌头，然后手中的缕金云缎裙展开，“我来帮娘娘打扮，保证让你和新娘子一样，不，您本来就是新娘子，漂亮的新娘子……” 晴云高兴的说着，然后拿起桌上的阴篦子帮慕容枫梳理青丝，慕容枫听着晴云说着“新娘子”，心中宛如被什么扎过一样，那样疼痛。 新娘子，这世上哪有她这样忍气吞声的新娘子…… 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她，她不由得想起了懿贵妃。世人都说她们生的像，她们一母所生，生的怎会不像。 当朝的懿贵妃，是慕容枫嫡姐，名唤慕容榛。 二人自小就非常好，常常同踏而眠，慕容榛比慕容枫早熟一些，在那个慕容枫还不懂得感情的年代，她就已经能吟诵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怀孕想吐”这样的爱情诗句。 慕容榛曾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终究被命运摆布，被慕容德所逼迫，嫁给了当今皇上。 慕容枫还记得，那是天应元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那一天，十五岁的慕容榛嫁给了五十岁的皇上。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施了数层的脂粉，可泪水终究将她的胭脂晕开。她不想成亲，不肯离开自己的闺阁，慕容德无奈之下，只得让两个侍卫强行将她从房间里拉了出来。她拽着房中的轻纱幔帐，因为拽的太过用力，幔帐已经被她撕破，她的指甲被折断了数根，幔帐上留下了她血淋淋的掌印。 然后，她出嫁了。 慕容枫那年不过十三，姐姐的出嫁前那的样子烙在她心头，久久不散，多少个日夜里，她会梦到姐姐那悽厉的喊声，梦到姐姐那不肯松开的手掌。 那个时候，慕容枫就知道，她的感情，绝不是她所能掌控的，若要嫁人，嫁的想必也是对慕容家有所帮助的人。 果真，成真。 秋风凋敝，落叶自树上洒落，霜枫染血，宫道尽是一片火红。 已有两年未和慕容榛相见，都说人心易变，也不知如今慕容榛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管怎样，样貌总是不变的。 她必定还和从前一样漂亮。 慕容枫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朝着前面走着，走过石桥，忽然住了步子，看着桥下的一片红色出神，大红大红的木槿花正在肆意怒放，花由芯开始，就是火红的颜色，仿佛是被鲜血沾染而成。 鲜艷欲滴。 晴云兴高采烈的说：“今年的木槿花长得极好，只是马上就要入秋，想必过不多久这花也就谢了。小姐，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先去贵妃娘娘宫里吧，回来时，想赏花再停下来看看不迟。” 慕容枫一笑：“我只是在想，这样好的秋色，姐姐整日坐在宫中养胎，怕是今年无缘一赏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随手摘上几朵，给姐姐带去把玩，姐姐定会高兴的。” 晴云点点头，便朝着花圃走去。 慕容枫深吸一口气，满园花香沁人心脾。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只要姐姐高兴，那便遂了她的心意。 不过多久，晴云已经摘了好大的一捧花，她将花交给慕容枫，两个人说说笑笑匆匆朝着翊秀宫走去。 老远，就见宫门外有个人站在那里，似是想要进去，可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慕容枫皱皱眉，拉了一下晴云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问：“你瞧瞧前面那人，是不是贵妃身边服侍的薛姑姑？” “的确是。”晴云仔细看了看，才点点头。 薛姑姑是慕容榛的贴身之人，如今慕容榛临盆在即，身边最离不了的就是她，可这会她竟然一个人站在这里，慕容枫不免有几分疑惑，她紧走几步，朝着薛姑姑而去。 薛姑姑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从前也是府上跟去的嬷嬷，后来便一直陪在慕容榛身边，平日做事沉稳，谨慎小心。 二人顷刻走到薛姑姑近前，慕容枫疑惑的问道：“薛姑姑，你怎么在这，今日不用在贵妃身边伺候吗？” 薛姑姑回过头，看见是她，忙行了个礼，欲言又止，踌躇不定。 瞬时，她对着慕容枫一拜：“太子妃，娘娘正在宫中等您，只是，只是刚才右相到了，他们……” 薛姑姑说道此处，便住了口。 爹爹怎么会来？慕容枫皱皱眉。 早前听说慕容德和懿贵妃不知因为什么事闹得不可开交，几乎断绝了父女关系，如今她们已经有一年左右时间不曾见过一面，可今日为何会忽然来到此处，今日薛姑姑面色凝重，慕容枫心想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便问道：“姑姑可知，我爹为何忽然到此？ 薛姑姑咬咬牙，深深的看了慕容枫一眼，忽然跪了下去，压低了声音，语气之中略有些慌张急切：“奴婢不知，丞相不许奴婢进去，奴婢只能在外面等着，丞相脸色不好，身边还带了几个带刀侍卫，一进门，娘娘屋里的人就全被赶了出来。太子妃，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姐姐，如今，只有你能进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奴婢恳请娘娘念在姐妹情分上，帮她一把。” 第17页 爹爹，带刀侍卫…… 慕容枫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木槿拿捏不稳，“啪”的掉了地，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连薛姑姑那样老成的人，如今都面露这般面色，可想而知，事情绝不简单。 第1卷 第24章 贵妃（2） 第24章 贵妃（2） “咚咚咚。” 回过神的时候，薛姑姑已经磕头如捣蒜。 “薛姑姑，你先起来，万一被人看见……”慕容枫对晴云使了个眼色，晴云连忙上前一步，想把她拉起来。 薛姑姑却不肯起身，依旧是跪在那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右相让我守在门口，不许让人进去，奴婢虽不愿，但是奴婢人小言微，不得不听从。可娘娘若是愿意伸出援手，奴婢就算万死，也要抗命带娘娘进去。” 慕容枫强笑道：“姑姑说的哪里话，我与姐姐一母同胞，她被父亲责备，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父亲总不会至亲情不顾，姐姐应该不会有事，你守在这里，不要惊动了别人。” “奴婢遵命。”薛姑姑急忙答了声。 “晴云，你也留在这。”慕容枫说了句，晴云“啊？”了一声，慕容枫急匆匆的说：“‘啊’什么‘啊’，留在这里。” 说罢，也不等晴云答应，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着裙子，朝着翊秀宫小跑而去。 慕容枫踏着石板路，两步并作一步，飞速的走进了大殿之内。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不由得捂了捂胸口，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然后走进了大殿的内侧。 “啊！” 刚走进翊秀宫的内殿，忽然从里面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个声音有些嘶哑，有些颤抖，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害怕和无助，慕容枫心里发颤，这一声喊到了她的骨子里，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身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她来不及细想，匆匆的朝着内室跑去，刚刚跑进去，她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呆。 房间之中一片狼藉，桌子被随意的翻倒，桌上的果盘四散开来，香炉中的香还没完全燃尽，却也倾倒在地，慕容枫走进去，只觉得地上散落的尽是书本，几个花瓶被打翻在地上，里面的花瓣肆意的散落。 慕容德坐在主座上，俯看地上跪着的人，那人看去二十来岁，身着淡花百褶裙，头戴玉簪，面若芙蓉，她腹部隆的厉害，已是八九个月的样子，因在孕中，身子有些笨拙。那人她正是慕容枫的姐姐，懿贵妃慕容榛。 慕容榛被两个侍卫架起，死死的钳住，任她不管怎样挣脱也挣脱不开，而另一个侍卫，将一碗汤药灌倒了她的口中。 她拼命的挣扎，药从口中鼻中不断的流入肺腑中，她不住的咳嗽着，初始她还有些反抗，到最后，她已经没了力气，就这样任凭药灌入了她的口中，她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 药味刺鼻，散发着酸腐之气，房间里有虽然有香炉的合欢香，有花瓣的玫瑰香，但都无法掩盖那酸腐的药味。 慕容德逼着她喝了什么？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颤了一下，整个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她朝着里面沖了去，只是还没进去，便有侍卫抬手拦住了她。 慕容枫的出现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两个侍卫守在房间门口，看着慕容枫一步步的走进了房间。 侍卫知道她是慕容德的女儿，亦知道她是当今的太子妃，因而不敢拦她，但却也不敢让她这样闯进去，只能慕容枫走一步，他们退一步，就这样慢慢的退到了慕容榛的身边。 慕容枫低头看去，那碗药已经完全的被慕容榛灌了下去。 两个侍卫还是如此站在慕容枫的面前，他们有几分询问的看着慕容德，希望慕容德能给他们一个指示，究竟是该把慕容枫怎么办。 慕容德说了声：“你们退下吧。” 这两个人如得了大赦，慌忙退了下去。 慕容榛髮髻散乱，胭脂红妆尽数花了，身上尽是刚刚汤药留下的污渍，她呆滞的看着前面的虚无处，没有说话，只是牙齿有些打颤。 慕容枫看着她，她生得那样好看，又那样高贵，可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个连贩夫走卒都不如的落魄人，究竟为什么让她成了这个样子？ 汤碗被丢弃在地上，里面的药味闻之欲吐。 慕容德逼着慕容榛喝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毒药吧。 慕容枫看了一眼慕容德，便半跪在慕容榛的身边，伸手扶起慕容榛，慕容榛如今身怀有孕，身子沉重，慕容枫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她扶起。 慕容榛身子颤的很厉害，就这样看着她的亲妹妹，眼窝中尽是泪水，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她宛若已经不会说话了。 慕容枫已经许久没见过慕容榛，她以为此番相见必是要说些体己话的，可没想到一见面确实如此狼狈的景象。 慕容榛跪坐在地上，慕容德呵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暗中勾结晋王，以为宫里没人知道吗？那你未免天真，这深宫中，哪里没有我的眼线？” 眼线？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看了慕容德一眼，看来这个宫里果然到处都是慕容德的人，那成亲当夜的事，慕容德果然是知道的。 慕容榛捂着肚子，整个面目看去有些扭曲，扭曲到让慕容枫害怕，她的整个身子颤抖的不行，她舌尖打颤着说：“父亲的话，我都明白，只是我如今已经快要做娘了，我该为我孩子考虑一些，这难道有错吗？父亲为何不让我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说道此处，她已经有几分激动，她不给慕容德喘息之机，接着嘶吼道：“皇上已经年过半百，而今病入膏肓，他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那些有子嗣的妃嫔，可以跟着子嗣去封地安度余生，可我没有孩子，定然会被关到北苑去，那里的妃嫔活的还不如一条狗，若是让我去那里，我不如直接死了，给圣上殉葬。” 慕容枫大抵明白了二人争论的话，慕容榛想要生下孩子，但慕容德不知为何横加阻拦，到了慕容榛几近临盆的时候仍旧不肯罢休。 她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慕容德不让慕容榛生孩子么？ 那，药…… 她不由自主的看着汤药碗，难不成这是一碗堕胎药？ 慕容枫觉得不可置信，可如今这些事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那是她们的父亲，真的能如此狠心吗？ 她急忙对着慕容德磕了个头，然后颤着声音说：“爹，姐姐不管有怎样的过错，她终究是您的女儿，您便放了姐姐，放了皇子吧……” “皇子……”慕容德冷声说了句，声音冰冷，没有一点温度，他的眼睛也渐渐深邃起来，他慢慢的说，“你且问问她，这个‘皇子’究竟是谁的种？” “嗡。”慕容枫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不由得看着慕容榛隆起的腹部，然后眼光上移，看着慕容榛。 第18页 她有几分恳切的看着慕容榛，想让慕容榛反驳一句，可慕容榛此刻竟像被扼住喉咙一般，说不出话。 只是痴痴地笑，痴痴的哭…… 慕容枫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合不拢，难道这个孩子竟不是皇上的？ 那是谁的？皇上不曾发现吗？那慕容德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枫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今番事情太过多变，让她猝不及防，她忽然有那么一瞬觉得这宫中什么都是假的，父亲、姐姐，他们又太多的秘密隐藏在这宫里，而她不过是初入皇宫，这宫中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慕容枫呆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慕容德“哼”了一声，看去更是盛气凌人，他威严的说：“三年前，你初进宫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万事都听我的，可你屡屡违我意愿，如今还和旁人有了野种，此事好歹还没有传扬出去，否则我慕容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我知道皇上年过半百，让你去服侍他终究是难为了你，所以你和旁人的龌龊我便不追究了，可这孩子，无论如何你也不准生。” 冷冰冰的语言，没有一点温度，让慕容枫不禁也打了个寒颤。 刺鼻的药味不停的在鼻尖萦绕，慕容榛忽然捂着嘴巴，呕了几下，慕容枫急忙在她身边，帮她拍了拍后背，这时，慕容榛“哇”一声，将一口药吐了出来。 药附着着粘液吐得慕容枫左臂上尽是污渍，慕容榛的身子有些歪斜，慕容枫慌忙扶住她，说了声：“姐姐，你怎么样？” “呵呵呵……”慕容榛高声冷笑着，她此刻忽然如疯了一般的朝着慕容德吼道，“我知道，我和枫儿在你眼中都不过是夺取皇权的工具，你为了你的权势，让我嫁给年过五十的皇上，你摆布了我，如今又来摆布枫儿，我们有你这样的爹，真是前世造孽，自今而后，你我便再无关系。” 声音尖锐刺耳。 慕容枫微微皱眉，眼波流转看着慕容德，此刻慕容德的声音冷冷传来：“你从前若能好好听话，我今日绝不会如此对你。你想跟我断绝父子情义，好啊，你以为我会怕吗？皇上将死之人，对我已无任何用处，如今有用之人是太子苏烨，你不听我没有关系，至少我还有枫儿。” 慕容枫的心“咯噔”一跳，忽然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头，那样难受，慕容德的目光之中尽是恐怖，似要将人生生吞噬。 她慌忙低下头，躲过了慕容德目光。 可她不知道，她能躲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孩子！孩子！”慕容榛忽然悽厉的喊道。 声声断魂，慕容枫被这尖利的声音吼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低头朝着慕容榛看去，只见有血从慕容榛的下体滴滴落下，霎时间染红了她的裤腿，随后更多的鲜血竟然汇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 手上有些湿热，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双手，她的手上顷刻间已经沾满了鲜血。 血，殷红的血…… 第1卷 第25章 小产 第25章 小产 鲜血顷刻间浸染了她的双手，慕容枫吓得跌坐在地上，双手不住的颤抖。 火红的眼色，红的扎眼。 慕容枫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慕容榛出嫁那天，绯红嫁衣，如火似血，烙刻在她的心头，难以忘怀，这样的红，是否能灼烧了整个时节。 慕容枫忽然如梦初醒一般的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她喊得很疯狂，几乎没了理智。 “枫儿！”慕容德厉声喝道，他企图制止慕容枫，可慕容枫哪里肯听，此刻喊得更是疯狂。 慕容德皱了皱眉，走到她身边，用力的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强行拖拽出了寝宫，慕容枫一边挣脱着，一边喊道：“我不能走，姐姐小产了，要叫太医，爹，快去叫太医，保住姐姐性命，保住皇子性命。” 她无法冷静下来，甚至已经忘了，此事就是慕容德做的。 她的身子瘦小，怎能是慕容德的对手，顷刻间，慕容德已经将她拖出了那个染血的房间，她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也不知慕容德用了多大的力，她的手腕已经一阵红肿。 慕容德语调深邃：“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懿贵妃的孩子掉了，你刚刚成亲，见血恐怕不吉利。” 慕容德说的很冷静，宛如在阐释一件和他丝毫不相干的事。 慕容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德：“爹，姐姐刚刚灌下的果真是堕胎药？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慕容德面容之中没有半分改变，慕容枫不禁一笑，“还是迟早有一日，父亲会如此对我？” “枫儿，你记着，你若能听我的话，那你绝不会和慕容榛一样。她进了宫，以为有皇上这个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将整个朝廷都不放在眼中，如此这般，我定要对她略施惩罚。”他的话中，毫不避讳，甚至已经承认，就是他害了慕容榛。 “她究竟是不将朝廷放在眼中，还是只不把您放在眼中？” 慕容枫微微闭眼，只觉得千般事情都在脑中不停的闪现，姐姐的成亲，她的成亲，那个如洪水勐兽一般的丈夫，那个被他深深割过的伤口。 她不由得颤了一下：“多谢爹爹提点，女儿不及姐姐聪慧，想必也不如姐姐懂得爹的心思，女儿自会听从爹爹的，只是女儿担心哪日理解错了爹的意思，惹得爹不开心，还盼爹爹不要怪罪。” 慕容德皱了皱眉，知道慕容枫不满他对慕容榛如此，他却也懒得费心解释，他说道：“宫里的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跟你说清，你如今尚还太小，有些事情不明白，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可女儿怕……”慕容枫悽然一笑：“等女儿明白那日，已经太迟。” 说着，她就嚮慕容德行了个礼，然后朝着翊秀宫的寝宫走去。 刚走两步，慕容枫又停下脚步，她回身说：“爹，你既然知道新婚之人见不得血，那为何要在成亲当日杀了楚楚姑娘？” 慕容德想要说话，可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慕容枫，眼神之中变得凌厉起来。 翊秀宫，内室。 慕容榛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甚至有几分哑声，太医正在给她止血，她看去憔悴不堪，眼睛之中遍布血丝。 太医到的这么快？ 慕容枫无力的笑笑，大抵这是慕容德能为慕容榛做的最大限度。虽然慕容德不想让慕容榛的孩子出生，但也总不至于想杀了自己的女儿。 他提前通知了太医，让太医早些赶来。 薛姑姑此刻也已经赶到，她看到太医前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不等传唤先进了房间。 她安顿好慕容榛，便对着慕容枫说了声：“太子妃……” 这一句，如鲠在喉，她张着嘴，在没说出什么，只是眼泪已经“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第19页 慕容枫快步走到床边，她对着薛姑姑摇摇头，让薛姑姑别太过担心。她看着那太医，那是太医院的朱适朱太医，他医术颇高，看去年老持重，慕容枫对着朱适问道：“大人，贵妃娘娘现在如何？” 朱适对慕容枫行了个礼：“回禀太子妃，贵妃娘娘如今失血过多，身子虚弱，臣正尽力施救。” “那、那皇嗣怎样？”慕容枫问了句，问完之后，她开始害怕听朱适的回答，她害怕那些冰冷的语言。 朱适然后嘆了口气，宛若宣判死刑一般的说：“回禀太子妃，孩子掉了，是个皇子。” 那个宣判，如此无情，容不得任何更改的机会。 慕容枫只觉得从心底迸发出一阵寒意，寒气透骨，她站立不稳，几欲倒在地上，她慌忙扶住床上的幔帐，勉强的稳住了身子。 低头看去，慕容榛面色痛苦的躺在床上，额头上汗涔涔，脸面上也没有半点血色，甚至连唿吸都是那般的微弱。 她的姐姐，曾艷冠京城，世人都知慕容枫才貌双全，可慕容榛从没输给过她，她和慕容榛是慕容德唯一的两个嫡女，世人都说她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可只有慕容枫自己知道这金汤匙是藏毒的。 慕容榛那样骄傲，她拒京城中的公子哥于千里之外，甚至亲手撕毁了一封封的庚帖，因为她说，她要嫁的人，是当今世上最有权势最有才能的人。 若她所说人，当今世上，大抵只有一人和她相配，那便是皇帝。她想嫁给皇帝，可又绝不是当今这个年过半百、苟延残喘的皇帝。 可她是慕容德女儿，她的命便不由她。慕容枫看着慕容榛的样子，更是明白，自己恐怕终有一日也会成为这个样子。 可慕容榛那样骄傲，如今却这么颓败。 慕容枫语带喑哑：“姐姐……” 刚说一句，早已泣不成声，三年未见，可一见面，却是如此光景。 慕容榛咬了咬嘴唇，有些无力的说：“枫儿，你看见了，你知道慕容德究竟是哪般嘴脸了吗？他只会将你当做走向皇权的阶梯，他已经疯了，为了皇权疯了，你还跟他顾念父女之情吗？现在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你，你快逃吧，逃离皇宫，逃离京城……” 说道此处，她不禁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 慕容枫低声啜泣：“姐姐，你让我走，我却能走到何处？这个皇宫，处处是爹的眼线，我岂能逃脱……” 慕容榛面色惨白，急促的唿吸，她断断续续的说：“那你记得，这个宫中，只有，只有一人能够帮你，那是，是……苏……” 慕容榛话未说完，终于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慕容枫看着她，眉头深蹙，她方才的那句“苏”之后，微微弱弱的，能听到一个“烨”字。 接着一连几日，再未收到懿贵妃的消息，也没有收到慕容德的消息，不过她倒是收到了晴云的消息，晴云说她这几日跟宫女们赌钱，赢了很多。 晴云自幼习武，指力更是一绝，掷起骰子百发百中，那些宫女太监们不明白其中玄机，而真的是靠运气。本来实力就不行，况且运气又不好，长时间的这样赌博，他们自然会输的血本无归。 晴云却也不是真的赌钱，不过只是想和那些宫女们交个朋友，隔了几日，她就将赢来的东西都送还了回去。 然后，晴云就达成了她想交朋友的心愿，那些宫女太监月供不多，全输给了晴云，自然难过万分，没想到自己输出去的钱财又重新回来，看到回头钱他们都很高兴，于是瞬间跟晴云成为了生死姐妹、生死兄妹，一个内监还甚至拿出了私藏多年的《春宫图》对她作为感谢，那份热情，让晴云不得不收下。 慕容枫在房间里面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楚楚亡故已经一个月了，慕容德说会请僧人为她超度，这并非虚言，因为慕容德早已下令，让僧人在万华寺中为楚楚念经超度。 依着规矩，排位可以在万华寺中供奉一月，过了日子，便要被请出主寺，有了寺中僧人的超度，便也要早让她转世为人。 慕容枫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楚楚虽不是她所害，但那死总和她脱不了干系的。 明日便是她的排位在寺中的最后一日，慕容枫就决定到万华寺中为楚楚烧香，不管怎样，总要尽一尽心才好，否则怕是楚楚走的也不安心。 听晴云说，这些日子苏烨常去寺庙之中给楚楚上香，慕容枫不愿和苏烨相见，也不敢和苏烨相见，于是让晴云不要声张，只悄悄打听苏烨每日前去的时辰。 晴云听后，欣然领命。 她打听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才来回禀了慕容枫。 她告诉慕容枫，她这一路很不容易，问了无数人，搭了不少人情，欠了不少情债…… 慕容枫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让她捡重点说。晴云想了一会儿，忽然忘记重点是什么，她拍拍脑袋，才说：“对了对了，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子若是去寺中，都是巳时动身，午时离开。” 慕容枫听后略一思索，然后靠在书案上用胳膊支着脑袋说：“那咱们就辰时动身，巳时离开，这样总是见不到他的。” 晴云“嗯”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那我去准备明日的所用的东西。” “去吧。”慕容枫说了声。晴云对着慕容枫略一行礼，然后朝着外面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她便踌躇了一下，那一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回过头，小心的问了句：“娘娘很怕太子？” 慕容枫一怔，此刻只觉得脖颈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想起苏烨那双杀人的眼眸，慕容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点头：“是，我怕他，怕他不分黑白，怕他颠倒干坤。” 晴云面容紧了紧，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说罢，她便朝着外面走去。 月色迷离，星子隐藏在迷雾之中，看的并不分明，慕容枫不由得嘆了口气。 她的确是怕苏烨，她不想和苏烨牵扯太多。 苏烨在成亲之日，险些杀了她，苏烨盛怒的样子总在她脑中迴荡，让她无法忘却，而她的伤口也在提醒着她。 她的丈夫，心中藏着一颗想要杀她的心。 她怎么能忘，又怎么敢忘…… 第1卷 第26章 上香（1） 第26章 上香（1） 翌日，辰时。 慕容枫和晴云驾车离开了皇宫，宫门早已开放，慕容枫将一块凤鸾令牌给小黄门看，小黄门即刻放了慕容枫出行。令牌是三年前慕容榛给她的，拿着这令牌可以随意初入宫中，慕容榛初入皇宫，百无聊赖，想让慕容枫陪她多待些时日，于是就给了她一块自己宫里的凤鸾令，只是慕容德对她拘束太过，以致她根本无法出府，因而这令牌也就搁置下来。 不想今日，这令牌竟有了用处。 慕容枫和晴云一路到了万华寺，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慕容枫披着素白的纱衣走进了寺庙之中。 第20页 时辰尚早，云气未散，寺庙之中的雾气和烟火之气凝结一处，似虚似实，被这些仙气索绕，更使得寺庙看着风仙古道，不自主的使人生出些敬仰之意。主殿外有一只巨大的香炉，中间发着裊裊的香菸，善男信女虔诚烧香，求取功名、姻缘、财富、健康。 有些和风吹过，掀起慕容枫的衣带，风柔和的吹着庙里的烟火，烟火顿时被吹得四散而开。 慕容枫和晴云两个人在庙里慢慢的走着，晴云睁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不停的张望着四周，然后絮絮叨叨的对慕容枫说：“娘娘，我要是那楚楚，估计死了也要被你气活了，你抢了她的丈夫，抢了她的位分，连她的命都给抢了，现在还跑过来给她上香，这不气人呢吗，就算娘娘是好心，那她咋想啊，她肯定觉得娘娘您是在炫耀，没事找事。” 慕容枫听着晴云说这话，她便面容严肃的剜了晴云一眼，晴云这才吐了吐舌头，然后住了口。 慕容枫紧了紧衣服说：“我是不是没事找事先另说着，我觉得你是在没事找事，你要是真心可怜楚楚姑娘，那明天我就把你打发到她那里去，让你去陪她就是了。” “别别别，我还是陪您吧。”晴云吐了吐舌头，急忙说了句。 慕容枫从容不迫的白了她一眼，然后朝着主庙走去。 慕容枫和庙中的僧人说明了来意，僧人明白，便带着慕容枫去了偏殿祠堂之中。 路上慢慢走着，僧人告诉慕容枫，今日是楚楚在此的最后一日，明日她的牌位便要被移走。慕容枫听后，又道了声谢，这才走进了祠堂中。 祠堂之中多是逝者牌位，民间有说法，只要将牌位放在祠堂中，年年烧香供奉，那便可早登极乐。 因而此处香火味比起外面更加浓厚。 祠堂无人，梵音和钟声听去更是严肃。 榆木雕刻的佛龛神台上摆放着许多牌位，每个都是香火鼎盛，楚楚的牌位也在其中，慕容枫对着她的牌位上了三炷香，然后微微一嘆：“楚楚姑娘，你且安息，此番种种，是我慕容氏对不起你，我慕容枫更是对不起你，今日我在此送你一程，万望珍重。” 她将香立在香炉之中，看着裊裊香菸低声说：“今日是你楚楚，说不定明日就会轮到我慕容枫……” “苏烨想要杀我，只怕他早就有此想法，便不是为你，也为了他自己，我若想在深宫之中留得性命，此后少不得跟他明争暗斗，我不愿如此，可又不得不如此……” “今番你错认皇家人，但愿来生别投胎帝王家，那里看似荣华富贵，可其中，却有数不尽的杀戮，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復……” 说到此处，她微微嘆了口气，她的声音有几分无奈，又是无法。 正此时，身旁忽然想起了脚步声，慕容枫微微睁开眼睛，忽然惊了惊，只见她的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身着黑色的袍子，髮髻高束，面若刀裁，袖子上绣着一只鲲鹏，不是苏烨却是何人？ 慕容枫着实被他吓到，她本来已经被这烟雾缭绕的房子熏得昏昏沉沉，如今看到苏烨，她一个激灵，不由得完全醒了过来。 回头看去，只见晴云面色微微尴尬，她吐了吐舌头，大抵是在告诉慕容枫，刚刚苏烨不让她说话，她便没将此事告诉慕容枫。 慕容枫摇摇头，她回过身来，便瞥眼看着苏烨。苏烨也不和她说话，此刻已经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朝着楚楚的牌位拜了拜。 慕容枫眉头一皱，苏烨此时前来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未尝不在情理之中。 倒是自己疏忽了。 慕容枫面色微微一沉，然后对着苏烨欠身行了个拜礼：“妾见过太子殿下。” 苏烨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先将香火插在了香炉中，这才对着慕容枫说：“起来吧。”声音微凉。 慕容枫这才起了身。 苏烨瞥了她一眼，然后说：“你倒是有心，还来祭拜楚楚，岂不知楚楚便是被你慕容家所害。” 话语平静，没有波澜，用的词彙并非“慕容枫”而是“慕容家”。 慕容枫淡淡的说：“太子有情，但不必认为旁人都是无义的。” 慕容枫语调平平，她想，此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必苏烨也不会再拿此事大做文章，非要杀了他不可，不过她仍要小心为之，毕竟身旁的人是个爆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点着了。 慕容枫想，趁着现在苏烨还没生气，她还是赶快走了的好。 想到此处，她便端庄的说了句：“妾已经祭拜完，这便先行告退了。”说罢，她又对着苏烨行了个礼。 “殿下。”慕容枫正要走，却听着孟小五从外面走来，匆匆唤了声。 孟小五三步并做两步，此刻已经到了苏烨的身边，他看到慕容枫并没过多的惊讶，他只是对着慕容枫抱拳行了个礼，这才小声对着苏烨说：“殿下，右相来了，刚在主殿，如今似是想要来这里。” 说完这话，他顾虑的看了看慕容枫。 慕容枫一怔，爹，他怎会来到此处？ 苏烨冷声道：“今日这寺里还真是热闹。” 正说着，他已经伸手摸到腰间，他的腰间，是一柄黑色的长剑，剑已出鞘，明晃晃的剑身很是刺眼。 慕容枫眉头一皱，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如今身在宫外，只怕是慕容德也没带多少人，她早知道苏烨是个不甘隐忍的人，现在怕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剑很是锋利，慕容枫认得，成亲当日，苏烨便是用着剑伤了她，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慕容枫如今仍旧觉得那锋利的寒很是骇人。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寒毛也乍了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一凉，苏烨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慕容枫眉头一皱，不由得侧头微微看了一眼她脖颈上的剑，剑夹着丝丝寒气，不断的从衣领侵入肌肤。 慕容枫的确是有些害怕了，当初那剑锋擦过脖颈的疼痛如今难以忘记。 毫釐之间，便是生死之境。 慕容枫面色一沉，眼波流转看着苏烨说：“殿下又想杀我了？” 苏烨用手握着剑，略一昂头说：“慕容枫，我不知慕容德有多在乎你这女儿，你我二人不如都来见识一下，今日是他送上门来，如今身在宫外，若不和他拼个鱼死网破，我怕是要后悔的。” 剑锋利冰凉，慕容枫不敢动身子，她只怕她若是动一动，那剑便要割破她的皮肉，抬头看去，苏烨的面容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温度。她只是淡淡笑了声：“殿下想用我威胁我爹么？我爹既然肯将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那我在她心中的分量便可想而知，殿下如此做，没有半点用处，怕反要遭我爹嘲笑了。” 慕容枫这话说的虽是为了活命，但也是她心中所想，她从来都明白，慕容德的确是不太在乎她的，慕容德的两个嫡女从来都是他夺取皇权路上的两颗棋子，若说这棋子没出手前还有几分用处，可到了如今，她和慕容榛都已经成了无用的废棋。 第21页 既是废棋，何必还管是否完好。 慕容枫从前没在慕容德那里感受到亲情，想必此后更是感受不到。 用她去威胁慕容德，怕是也没有任何用处。 慕容枫想到此处，不由得眼波低垂，眼眸暗淡，略微低下头，再不去看苏烨。 她很害怕，她怕她们脆弱的父女之情经受不住权力考验，她怕她会对她的父亲失望。 苏烨抬眼看去，只见寒剑之下，慕容枫的脖颈上正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那伤疤正是他刺伤的，苏烨面色微微一变，只是如此看着慕容枫，没有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他便将剑移开了慕容枫的脖颈，然后将剑收回剑鞘，他摇摇头：“你既如此说，看来你也没什么用处了，你便走吧，刀剑无眼，别真伤了你。”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不禁一怔，她似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在苏烨的手中逃脱，她竟有些难以适应。 她看了几眼那寒剑，不由得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的确是该走的，可更该走的是殿下您，我爹身旁高人甚多，您以为您真的能近他的身？不说别人，单说一个唐逸，您可是他的对手？今日您若是和我爹撕破脸皮，怕是在无法修补，那么我爹会如何做？” 慕容枫挑起眼皮看了一眼苏烨，苏烨此刻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慕容枫接着说：“你杀不了他，他却能杀了你，我爹就算不杀你，至少也会将你软禁，朝廷局势牵一髮而动全身，父皇年事已高，您若是无法庇护他，他怕更不是我爹的对手，那个时候，恐怕朝廷就真的要……” 她顿了顿才缓缓的从口中吐出三个字：“出事了。” 第1卷 第27章 上香（2） 第27章 上香（2） 苏烨一怔，不由得抬头看着慕容枫。 他想说慕容枫是危言耸听，可这话偏偏又说不出口，因为他明白，慕容德的确不是个善茬。 “殿下不如先行离去，今日你们还是别见的好，况且如今楚楚牌位尚在，别让楚楚担心你。”慕容枫苦口婆心的说了句。 苏烨没有说话，面色却有几分踌躇，趁着这个空当，慕容枫忽然对着孟小五说了句：“孟大人，还不将太子带走，太子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 慕容枫的话说的很是急切，不给苏烨一点缓和的余地。 “是。” 孟小五答了声，便说了声：“殿下，不如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苏烨略一皱眉，抬眼问道：“我若是走了，你又当如何？” 慕容枫将衣领往上翻了翻：“我便在此等候我爹，帮你拖住他一时半刻，你先回宫便是。” 苏烨皱眉思索着，孟小五对他抱拳说：“殿下，右相怕是要来了。” 苏烨微一点头，对慕容枫说了声：“既然如此，便有劳你了。” 说着，他便将剑收回剑鞘，然后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一步，他又驻足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慕容枫，你可知道，我让一次，便要让第二次、第三次。” “可那对殿下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枫声音凉如冰水。 “你说的对。” 苏烨说完这句话，便走出祠堂中。 出了祠堂，便见慕容德已经从小路远远而来，苏烨对孟小五使了个眼神，便拐入了祠堂旁边的一间偏堂，孟小五看在眼中也便拐了进去。 孟小五不明所以的想要发问，苏烨便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孟小五生生咽回了想要说的话，苏烨朝着祠堂指了指，孟小五当即明白，苏烨想要探听他们父女的谈话。 祠堂中。 慕容枫看着苏烨离开，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还没等缓过劲儿，慕容德已经和一个灰衣僧人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两个人不知聊了什么，那僧人便将单掌放在胸前，对着慕容德说：“小僧这就让师兄们准备，晚上即刻去慕容府上，为府中念经超度。” “有劳大师。” 慕容德说着，已经到了祠堂之中。 慕容德穿着墨色的官服，许是刚刚下了朝就到了这里，他的面色看去更是严肃，让慕容枫有些害怕。 慕容枫跪在地上给慕容德行了个礼：“见过丞相。” 说的是“丞相”而不是“爹”，因为她不敢，这是很早以前，慕容德教她的，在外人面前没有父女，只有君臣。 慕容德上下打量着她，面容之中很是淡然，他并没有什么诧异，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慕容德问道：“你为何在这？” 慕容枫将头埋得很低：“女儿听说楚楚姑娘的法事做的差不多了，所以先过来给她烧香，女儿想着她总因我而死，所以……” 慕容枫说道此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你倒是有心。”慕容德说了句，声音中无喜无怒，听不出任何情感。 慕容枫摇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面色微微有些发白。 “很怕我？”慕容枫低头看着慕容枫，慕容枫小声说：“女儿不敢”。 “怕都不敢么？”慕容德带着几分讥讽的说了句，他斜眼看了看慕容枫，这才说了声，“起来吧。” “是。”慕容枫乖乖的站了起来。 “你此后记住，楚楚的死和你没关系，你用不着自责，况且就算你做的再多，苏烨他也绝不会感激你。”慕容枫说道此处，撩起慕容枫的青丝，如墨般的青丝被撩起后，脖颈上长长的伤疤便显露出来，慕容德说：“就像你这伤口，真的是被树枝划伤的么？” 慕容枫低下头，没有说话，可心中早已明白，宫中的事，果真没有一件可以逃过慕容德的眼睛。 慕容德看了看外面的苍山云雾，仿佛能睥睨天下，他说：“你和苏烨的事，我早就已经听说了，你现在觉得这婚事是我在为难你，以后你自会知道，爹让你嫁给苏烨是为了你好。苏烨是太子，将来皇上千秋后，他自然会继位为帝，他若做了皇帝，那你便是皇后，此后可以做六宫之主，将来母仪天下。这样的殊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多谢爹为女儿的打算。”慕容枫咬着嘴唇说，“只是但愿女儿，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慕容德被慕容枫的话一窒，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或许从没想过，从小就顺从他，宫规府规科科满分的慕容枫有一天会违逆他说话。 他盯着慕容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看来你终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入宫，你初入宫中，不知宫中艰险，身在福中却还不知，我从未过多要求过你，不求你在苏烨那里得到分毫，你仍觉我做的过分吗？” 慕容枫略微低头，慢慢的说：“女儿不敢有其他想法，只是怕您的高瞻远瞩，女儿一时领悟不到精髓。” 对于慕容德这种说不听就开始一通杀的做法，慕容枫实在有些不敢认同，只是她不敢对慕容德提出任何意见或建议，因为提了慕容德也不会听，反而浪费她的口舌，所以她索性便不再多说什么。 第22页 她不说，慕容枫也就不再多言，她就那般低着头。 “也罢，今日我说什么，你一时也难以听懂，人你已经祭拜了过，现在就随我回宫吧。”慕容德看着她，威严的说了声。 慕容枫微微低头轻声说：“是。” 说罢，两个人一同朝着庙宇外走去。 祠堂的偏房。 风偶尔摇曳，吹动着桌上的蜡烛，烛火忽明忽暗。 佛坐中的蜡烛流下了斑驳的烛泪，铜制双耳三足的香炉中烟焚尽，清香缕缕飘散，远处梵音高唱，声音低沉 苏烨在偏房中听着两个人的话，竟然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孟小五看着慕容枫和慕容德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雾气中，直到眼前只剩下荒烟一片，只剩裊裊余烟，他才低声说：“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不当讲。”苏烨勐然打断了孟小五的话。 孟小五张张嘴，将本要说的后半句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良久的沉默。 “啪。”灯芯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让这个安静的房间显得更为安静。 “小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苏烨才用极低的声音对着孟小五说：“那慕容枫果真不是慕容德的眼线，诸般种种，看来也并非她所愿。也许她和我一样，都是无辜被牵连的人，又或许……” 苏烨摇摇头。 大抵都是无奈的人吧…… “吱呀。”“吱呀。” 皇城街市，有马车在官道行驶，行的不急不缓，百姓纷纷避让，唯恐被马车撞到，又怕车中坐着什么大人物，自己冲撞了他。 慕容枫坐在马车之中，撩开车帘看着外面，一时有些慌神，她不知道现在苏烨现在是否已经到了宫中，她只是觉得，今日没让苏烨和慕容德相见，总是一件好事，因为慕容德从不肯让着旁人，而苏烨同样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还不把那个寺庙烧了。 再说，她诓骗了苏烨，其实唐逸根本不在京城。 此事慕容枫也是偶然得知的，十几天前唐逸来找过她，唐逸说他要去江南一趟，问她想不想要什么东西。 慕容枫摇头说，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呢……我想要如意糕、枣泥糕、梅子糕、玫瑰饼、五福饼、金丝饼……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还是不用了…… 东西有些多，慕容枫怕唐逸记不住，还特意用纸将那些糕点誊写了一份给他。 若是唐逸真的去了江南，那慕容德身边便再无唐逸那等武功高强之人，若是真的打起来，怕是慕容德还要吃亏。 因为苏烨也是征战多年的将军，而他身旁的孟小五也绝不是凡品。 所以，不如不见。 “想什么呢？” 慕容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慕容枫回过神来，她放下车帘，拘谨的摇摇头：“没，没什么。” “你想着，今天还好我没和苏烨相见是不是？” 慕容枫惊了惊，不由得抬眼看着慕容德说：“您都知道？” “许多事情，你们想的都太过幼稚，宫中府中，朝内朝外，何处没有我的眼线，他苏烨到了寺庙，我岂能不知？” 话点到此处，慕容德便住了口，自然慕容枫听得明白。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德，她从来都知道宫里的事逃不出慕容德的眼睛，可没想到宫外的他事居然也了如指掌，不过想想，既然苏烨的马车就停在庙门口，那慕容德来的时候必然已经看到，那知道他在里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光如此，我还知道苏烨根本没走。”慕容德淡淡的说了句。 慕容枫一怔，随后哑然一笑，苏烨竟然没走，那刚刚自己做的不过只是无用功。 她微微一嘆，只觉得对苏烨多少有几分失望，她说：“枉我那般待苏烨，他原还是不信我的。” “不，恰恰相反，这正说明苏烨已经开始相信你了。” “是么？”慕容枫无力的问了声。 “他若不是开始相信你了，定不会偷听你我说话，而会直接认为你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慕容枫咬了咬嘴唇，低低的说：“所以爹在寺庙中所说的话，也是故意的让苏烨听的，只不过是想让苏烨知道，我并非您的眼线。” 慕容德没有说话，眼神之中却早已包揽一切，慕容枫笑道：“爹，你说得对，我和苏烨在您这里，都太过幼稚了，幼稚的有些可笑……” 第1卷 第28章 上香（3） 第28章 上香（3） “对爹很失望吗？” 慕容德的眼里深不见底的寒。 “不敢。”慕容枫声音从颤抖着说。 “又是不敢……”慕容德自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声音软了几分，“枫儿，我虽然膝下儿女双全，但若说嫡女，却只有你和慕容榛二人，如今她成了那般样子，怕是再不会认我，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当今世上的人都敬我怕我，我都受之，可我不想让你怕我，你是我的女儿，血浓于水，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隔的。” 慕容枫听着慕容德的话，没有说话，甚至面色都没有变，只是眼睑黯淡下去。 这话若是几年前说，她必定会感动的在慕容德面前哭泣，可如今她不会了，自从他见到慕容德堕了慕容榛的孩子，她对于慕容德便只有怕。 慕容德说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隔他们父子之情，这惧怕便是生生的阻隔了他们，让他们之间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慕容德大抵看出了慕容枫的心思，他便不再说起这件事，只是问道：“苏烨这些日子待你可好？” 这些日子，慕容枫根本没见过苏烨，自然谈不上好或不好，当日她虽不愿成亲，可如今既然已经嫁给苏烨，那他们夫妻的事，她便不想旁人插手，她点头说：“好。” 慕容德看着慕容枫脖颈上的伤口，他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双粗大的手很是温热，可慕容枫竟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反而有些生寒。 慕容德嘆了口气说：“总是委屈了你，以后有什么别总是一个人忍者，告诉唐逸，他自会给你做主。” 唐逸能做什么主？ 苏烨的功夫虽不及唐逸，可他绝不怕他。 况且他们夫妻的事，又不算太光彩，她自己处理就是，何必要让唐逸知道。 慕容枫沉默了片刻，再不想理会她和苏烨的种种。勐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慕容德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寺庙中，慕容德来之前，她偶然听到有僧人说要去相府上超度法事，难不成是相府有人离世了？ 慕容枫急忙问道：“爹，您又为何在寺庙中？” 慕容德听得慕容枫发问，他不由得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那满布茧子的手指说：“大抵年纪大了，心便不似从前了，我年轻之时，征战沙场，建功无数，我这双手下白骨累累，我还从未替任何人惋惜过，可今日杀了一人，却让我食不知味，寝不安稳，昨夜梦中竟尽是鲜血，让我有些心惊啊。” 第23页 “何人让爹如此不安？” “便是你姐姐那孩子。” “咯噔。”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忽然跳了一下，慕容枫以为慕容德从不会因为人命之事而烦忧，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慕容德终究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亲手弒去亲人，必也是不好受的。 慕容枫想起慕容榛，不由得闭上眼睛。 慕容榛的样子在脑中始终挥之不去，那样清晰，那样悽厉。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都是至亲之人，慕容德不知道慕容德是如何下得去手，她也有些害怕，不知道她将来会成什么样子，身旁的人，身旁的人，该是她最亲近的父亲，可却是她最惧怕的人。 他们之间这道鸿沟，终生是难以逾越的。 她张了张嘴慢慢的说：“爹，我想您如今该做的不是念经超度，而是放下屠刀，别再造杀孽了。” 慕容德面容严肃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再不看他，只是不自觉的朝着外面看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见到马车纷纷避让，她觉得有些烦闷，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了句：“爹，今日已经出宫了，我想回府里看看娘。” “你成亲有些时日了，你娘怕是也想你了，只是归宁之日，当是你和太子一同回府省亲，你一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 慕容枫无奈的笑笑：“爹你瞧，太子的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怎肯陪我一同回府？娘在府中素来清苦，我只想见她一面，我怕我回宫之后，又不知多久才能出宫，这等愿望，还盼爹能满足。” 慕容枫思索了一会儿，才略微点头：“你说的对，你娘许是也想你了，你便回去看看吧。” 慕容枫点头：“多谢父亲。” 相府。 慕容枫回到府中，只觉得府中并没有分毫的改变，依旧有下人出出进进，忙里忙外，他们看到慕容枫回来，便急忙都对着慕容枫行礼，口中说着：“参见娘娘。” 礼数周全，比起她在府中的时候，恭敬许多。 晴云跟在慕容枫的身后，看到她们从前在府中的玩伴不禁也高兴许多，慕容枫瞧着晴云有几分高兴，她便笑笑说：“你今日难得回府，便和她们说说话吧。” 晴云道了声谢，便跟着那些丫鬟们玩闹起来。 慕容枫看了一眼东院的闲庭小径，她便朝着东院走去。 浓雾笼罩的佛堂是相府最安静寂寞的地方，慕容枫走到佛堂外，便看到于氏正跪在一个蒲团上念着经文。 慕容枫走到她身边，顿时觉得香火缭绕，她本来在相府的时候就已经被熏得昏昏欲睡，想清醒一下，没想到到了这里她只觉得更有些想睡觉。 她跪在于氏身旁的蒲团上，对着面前的佛祖拜了拜，然后才轻声道：“女儿给娘请安。” 于氏听着这话，不由得睁开眼睛，正看到慕容枫跪在她的身边，她面色之中略微讶异了一下，但瞬间恢復原状，她将佛珠套在手上，对着慕容枫略一行礼：“老身见过太子妃。” 慕容枫慌忙扶住她：“娘，别折煞了女儿。” 于氏淡淡一笑：“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处了？” “正巧出宫办些事，顺便便到府中看看，太子今日不得空，不然便随我一起来了。”慕容枫说了句，顿时又想起，她去寺中是因为慕容德杀了楚楚，而慕容德去寺中是因为他杀了慕容榛的孩子，桩桩血案都是慕容德所做，只怕是这些事于氏都死不知道的。 “你那脖颈怎么了？”于氏不解的看着慕容枫脖颈上缠着的伤口，慕容枫笑笑，“都怪枫儿不小心，剪树杈子的时候被划了一下。” “你呀，什么事都不小心些。”于氏嗔怒了一声，随即问道，“太子待你可好？” 慕容枫听着她发问，只觉得心底有些难言之痛，可她还是点头面露笑意，“他待我很好。”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再也说不出。 慕容枫想，还好她娘在此清修，不过问江湖八卦，否则他们夫妻的事情定然也瞒不了她母亲的。 于氏接着问：“可曾见到你姐姐吗？” “见到了。” “那她可好吗？” 慕容榛掉了孩子，还不知怎样难过，她自然是不好的，可这不好却又不能被于氏知道，她点头：“姐姐也很好，皇上病了，她便悉心照料皇上，分不开身，否则早就该回府看娘了。” 于氏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几分笑意说：“我算着日子，榛儿已怀胎十月，孩子可出生了吗？” 慕容枫听着她发问，只觉得心底“咯噔”一跳，面色也有几分紧张，她急忙笑了一声：“娘怕是算错了日子，小皇子还没出生。” 于氏略一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递给慕容枫，慕容枫伸手接过便问道：“这是？” 于氏淡淡一笑：“榛儿刚有身孕的时候，便托我为孩子取个名，那时我总觉得太早了些，如今孩子想必也快出世了，我拟了几个小名，你带去宫里给榛儿看看，可有她喜欢的吗？” 慕容枫听着于氏的话，心底没由来的痛了一下，她便笑笑，将笺纸整齐的叠好放进袖口之中：“我替姐姐先谢过娘了。” 于氏站起身，慕容枫急忙扶着她，于氏柔声说：“太子忌惮慕容氏，想必待你也是不差的，枫儿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容人之量，慕容氏在一日，便能护你一日周全，保你地位稳固，可太子毕竟不是寻常人家，此后必定会有良娣，有妾侍，枫儿你不可被她们欺负了，但也不能容不下她们，凡事只随缘便可，不必太过计较。” 慕容枫想，她娘的信息毕竟是太滞后了一些，如今京城中发生那般多的事，她竟一无所知，大抵许多事情，慕容德也不让她知道，她便无从得知了。 其实女人从来都是自私的，便是再大度也不愿和别人一同分享丈夫的恩泽，可她也不喜欢苏烨，那她倒是愿意有容人之量的，苏烨想娶什么人她不会管，况且如今东宫门庭冷落，她除了看，也没有别的娱乐设施，若是人丁兴旺一点，那倒是好事，再来两个她们就可以一起斗地主，来三个就可以打麻将，来十个就可以组成一个蹴鞠队，何乐而不为。只不过慕容德杀楚楚的事，必定在苏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创伤，苏烨这一两年之内估计也不会再找什么姬妾了。 想到此处，她便略一点头：“女儿明白了。” 于氏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在慕容枫的眼中，她的母亲从来都是慈悲为怀，她也是士族出身，及笄后便嫁给了慕容德，慕容枫从不知道，一个富贵出身的小姐，为何会如此心如止水一心向佛，她也曾跟着她娘念过几篇佛经，可一闭上眼睛，前几天梨园听的曲子就不由自主的在她脑中迴荡，那是如何也静不下心的。 也许她也曾经歷了什么事吧。 慕容枫不明白，也不想深究。 第24页 小院的山茶花都开了，那一抹抹的白色很是素淡，许是刚刚浇灌过水，如今茶花上尽是五色斑斓的水珠，将山茶花映衬的晶莹剔透。 慕容枫轻声道：“难得回府一趟，我想宿在母亲这里，就像小时候一样，让您给我讲故事。” “你啊，已经嫁了人，那便再不是小时候那般了。” “不管什么时候，枫儿在您面前都不会长大，谁让您是我娘。”慕容枫说着，便将头轻轻的靠在于氏的肩膀。 于氏摸了摸她的青丝，低低的说：“可许多事，变了就是变了，永远也回不去……” 第1卷 第29章 出征 第29章 出征 是夜，月光明朗。 于氏将慕容枫哄得睡着了，便从楠木的柜子里拿了些伤药，想帮慕容枫的伤口擦一擦伤口，只是她解开慕容枫的伤口这才发现，她那伤口又深又长，切割的很是平整，其中还有针线缝过的痕迹。 那根本不是被树枝划伤的，而是被刀剑所伤。 于氏大惊失色，此刻不禁眉头深蹙。 她帮慕容枫上了伤药，便灭了房中的烛火，然后踏着小路去找慕容德。 她并不常出她的东阁，可为了慕容枫，她必须要去见见慕容德。 刚刚踏出小阁，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经从府中匆匆闪过，瞧着方向，正是去慕容德那里。于氏一怔，那不是唐逸么？他不是去江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如今已是亥时，这么晚了，他去找慕容德做什么？ 于氏将佛珠套在手腕上，便躲在树后，等唐逸走远了，她才跟了去。 她知道唐逸武功高强，耳朵更是灵敏，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耳朵，她便也不敢离得太近。 慕容德的小院里满是木槿花，月光之下，木槿花散发着香气，那样好闻，偶尔有风吹来，花随风飘动，有些花瓣四散开，引得满院馨香。 慕容德的房中。 唐逸瞧着慕容德的房间已经灭了烛火，他便轻声敲了敲门。 敲门声不大，可在这安静的夜里却很是清晰，房中的慕容德问了声：“谁？” “是我，唐逸。” “进来。” 慕容德说了句，跟着房间的灯亮了起来，唐逸走进房间，正看到慕容德便披了件外衣，慕容德问道：“出了什么事？” 唐逸声音压的很低：“刚刚得到的战报，北戎攻伐冀州，将冀州团团围住，如今那里兵尽粮绝，只能守住五日，五日之后，冀州就要被攻破，所以守城将军请求丞相派兵支援。” 慕容德眉头微皱，当今天下，虽然已是九州归一，可边境仍旧战乱，大昭朝居宇内腹地，北方有北戎未平，西北有贡胡作乱，这些民族企图攻占更大的地盘，不断的滋扰大昭的边界，加之大昭朝国内不断出现的叛兵起义，朝廷已是内忧外患。 都说慕容德是天下第一蠹虫，可他也是天下第一功臣。 因他的兵马镇守天下，京城才能享受一方平静。 冀州是北戎攻入大昭朝的咽喉，若是冀州失守，那北戎便可从冀州直捣京城，那是最坏的结果。 一旦守不住，那天下便岌岌可危。 慕容德表情凝重，他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房廊上洒下的一地月光。 “京城中还有多少兵马？”慕容德隔了一会儿才问了句。 唐逸思索了一下说：“大抵还有十万人。” “好，传令下去，今夜整军，明日点卯，清早出发，若是快马加鞭，想必三日就能到冀州。” “可如此一来，京城之中就无我军兵力，丞相若在京城，只恐无人保护您的安全。” “我会亲率大军去冀州。” “那京城怎么办？”唐逸不解的问。 “不是有你么？”慕容德面色沉寂，“你便替我看着京城就是。” “什么？”唐逸一怔，“丞相还请三思，如今京城之中万事皆靠丞相，皇上他病体沉重，若是哪日忽然驾崩，太子那里，少不得丞相从中扶持，丞相若不在京城，京城中的变数太大，恐怕不是小人能应付的。” “京城有什么变数？不过是一番腐朽之气，你也看到了，朝中泱泱朝臣，尽是无用之辈，如今苏烨身居储君之位，皇上驾崩后，你将苏烨扶上皇位就是，京城太平，变数不大。相比京城，我更担心冀州，所以此番我必须亲自统兵。” 唐逸面容之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是慕容德已经如此说，他就点点头。 “皇上吊着这一口气，半死不活的，我看着都难受。”慕容德冷哼一声，随即道，“我离京的事情，暂先保密，别对文武大臣说起，只说我偶感风寒无法上朝。” 唐逸点头称“是。” “再过几日，你料理好府中的事，便去东宫那里吧，一面照顾他们，一面也该提醒他们，成亲这么久了，也该圆房了。” “咔啦。”房间外面传来细小的声音。 慕容德眉头一皱，不由得看了一眼唐逸，唐逸几步走到门口，然后打开了房门，正看到于氏有几分踌躇的站在房间外面。 唐逸道了声：“夫人。” 说着，便对着于氏行了个礼，然后走出了房间。 慕容德看着月光下的于氏，不禁问道：“你怎么来了？” 于氏慢慢进屋，低低说了句：“若不是为了枫儿，我定不会来到此处。” “枫儿怎么了。”慕容德面色平平的说，虽是在发问，可又似什么都知道了。 “枫儿说她的脖颈被树枝划伤，可那伤口不是被树枝所伤，是被刀剑所伤？你不是答应我，枫儿进宫后，你会好好看护她吗？你是如何看护的？” “此事三言两语我也和你说不清。”慕容德摆摆手，“你别管了。” “旁的事我可以不管，可那是我的女儿。”于氏面露怒色，“你不是有能耐吗？在朝中颐指气使，百官臣服，连你的丈人都被你罢了官，怎么连你女儿都照顾不好？你把我的两个女儿都狠心嫁到了宫里，却又不好好照顾她们，一步错步步错，你陷得太深了。” “此事叫你别管，你就别管了，宫里的事，岂是能用对错评判的？你一个女流懂得什么。”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榛儿枫儿和我的命运一样，都逃不开指婚的命运，这是士族之命，我认了，我也教导我的女儿要认命，可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当她们是女儿吗？都不过是你那皇权路上的阶梯。” “我让枫儿做太子妃，将来苏子言登基，她便是皇后，这对她来说还不算好吗？你还要求什么？” “可你看枫儿愿意吗？她喜欢的人是苏泓，不是太子，她刚进宫几天，便受了伤，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慕容德只觉得有些烦闷，他说：“你放心吧，枫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有分寸。” 第25页 于氏看着月光长长一嘆，然后问道：“你要出征么？” 慕容德点头：“是。” 于氏淡淡一笑，话语很是平静：“这些年来，你每次出征，我便在佛前诚心相拜，只盼着你能战死沙场，可到了如今，佛祖也未能让我如愿。” 慕容德眉头一皱，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么？”于氏微微闭上眼睛，慢慢的说，“我每日超念佛经，就是希望你能死在战场，永远也别回来了，你该死，早该死了。” “我以为你平素吃斋念佛，心中早已无爱无恨，可没想到你对我那恨意，竟是这么多年也抹不去。” “慕容德，你毁了我，毁了我的整个家族，你让我如何能原谅你。”于氏话语有些悽然，“端隆元年，我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和我爹保证过，于氏和慕容氏永结连理，姻亲延续祖祖辈辈，可你都做了什么，你靠着于家步步做上高官，反手却将我爹贬成了庶人，他病逝于泸州，此事你敢说和你逃不开干系吗？还有我那小妹，她自小身子便不好，是我们姐妹几个身子最差的一个，你将晋王一族贬到晋州，山高水远，她如何吃得消？她的死你也视而不见吗？还有榛儿和枫儿，你让刚过及笄的榛儿嫁给年过五十的皇上，你安的什么心？榛儿得知你要将她嫁给皇上，便日日到我堂前哭，你可知道，我看着她哭，我有多难过，如今的枫儿，你拆散她和子怀，便是你所谓的为了她好吗？。” 于氏越说越是激动，声音颤抖个不停，眼中早有泪水流下。 “如今夜已深了，你想把丫鬟们都吵醒，听你的笑话吗？”慕容德怒道。 “慕容德，你没良心，只有狼心。”于氏的声音越发尖利，身子颤抖的更是厉害。 慕容德扶着她瘦弱的肩膀说：“你冷静一下。” 于氏挣扎了一下，慕容德便将她的两只手都死死的扣住，让她无法挣脱，她忽然冲上去，对着慕容德的颈上咬了一口。 慕容德吃了一痛，便急忙去拖拽于氏，于氏咬住他的脖颈后并不动弹，他的颈上瞬间有血留下，于氏感到血腥之气越来越浓重，都在鼻尖缠绕，她咬的更是厉害。 慕容德只觉得颈上愈来愈是疼痛，他忽然用力的推开于氏，于氏的扯咬之下，已经撕开了他的皮肉，他的颈部顿时血流如注。 慕容德摸了摸脖颈，然后怒道：“你这个疯子。” 于氏颤着声喊道：“是，我是疯子，我就算疯也是被你逼疯的，今日我已无生念，你便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说罢，她又朝着慕容德的颈部咬去，慕容德有了防备，向后退了一步，于氏扑了个空，身子有些凛冽，慕容德目露凶光的说：“你想死么？我成全你就是。” 说着，他忽然扼住了于氏的脖子。 他扼的并没有用尽全力，于氏仍旧可以唿吸，于氏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她忽然笑了几声：“你终于想杀我了，十八年前，我杀了丝萝，我便知道你早晚要杀了我替她报仇，今日终于卸下你那面具了吗？来啊，杀了我吧，我活着已是无趣，这多年以来，我受的折磨已经够了，可你记得，我便是死了，冤魂也会缠着你，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于氏的声音很是悽苦，面上已是梨花带雨。 “这么想死么？”慕容德怒喝了一声，掐着她的脖子退到了门边，于氏已经被她扼的面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慕容德也多用了一分的力气。 寂静的也，静如死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个静夜：“爹，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娘……” 那个声音有些害怕，有些惊愕，更多却是悽然。 慕容德怔了怔，他的手一抖，便放开了于氏。 回头看去，月影之下，漫天飞花，银白的月光就照着门口的人。 那人，正是慕容枫。 她看着慕容德，两行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第1卷 第30章 出征 第30章 出征 清晨，慕容枫坐着马车离开了相府。 离开此处后，他的心却空落落的。 昨夜发生那般事端之后，慕容德便将于氏锁到了东院，不准她离开半步，而慕容枫也被慕容德强硬的拉出了东院，他说于氏疯了，不让慕容枫再去见她。 可慕容枫知道，她的母亲绝没有疯。 只是很多事情压抑在心头太久，忽然在那个时刻崩溃了。 慕容枫嘆了口气，却见旁边的晴云似乎心情不错，还哼着一支走调的歌，慕容枫怔了怔，便问道：“晴云，怎么心情这么好？” 晴云“哦？”了声，“娘娘，我看上去很高兴吗？” 慕容枫点头：“你脸都出褶儿了。” 晴云笑着说：“昨天冬儿姐姐送了我一本书，说是江湖上最精妙的武林秘籍，她说她不识字，也不会武功，那书拿着也是浪费，她便将书给了我。” 慕容枫一怔，随即疑惑着问道：“你不是也不识字吗？” “对啊。”晴云咧嘴一笑，“我虽不识字，但娘娘你识字啊，你可以念给我听啊。” “我没空。”慕容枫干脆的回绝了一句，回绝之后，她却又有些好奇的问，“冬儿给了你什么书？” 晴云听着这话，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神神秘秘的说，“听说着是一本不传的秘籍，叫做《葵花宝典》。” 慕容枫一怔，此刻晴云已经将那书拿在她的手中，她低头看去，只见首页笔走龙蛇，写着“菊花宝典”四个字，慕容枫不禁一笑：“这书的确是不传的秘籍，你独个儿看吧，别让人学了去。” 说完，她便将那书放回晴云手中。 晴云点点头，便将那书重新放回怀中。 慕容枫撩起车帘朝着外面看去，如今时辰尚早，早市刚开，来往行人并不多，驾车的人是唐逸，他将马车驾的很稳。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唐逸对着车中唤道：“娘娘，到宫门了，我便不随娘娘进宫了。” “多谢唐大哥。”慕容枫唤了声，便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唐逸已经放了杌凳在地上，慕容枫便下了马车。 宫门前杨柳已绿，花开点点，处处花香满园，灰色的城墙上生了些苔藓，看去有些斑驳黯淡，城墙之下，唐逸从怀中掏出一个雕琢精美的锦盒，他说：“前些日子娘娘让我买的糕点我已经买了，昨夜有事耽搁，便没给娘娘，如今还请娘娘收下。” 慕容枫接过糕点，便道了声：“多谢唐大哥。” 唐逸轻声笑笑，没有说话。 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昨夜府里发生了许多事，今日我本想再在府中待一日，可我爹不许，非要让我回宫，我自是不敢违逆他，只是府中凡事都要靠大哥帮衬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绝不敢推脱。”唐逸说着又问了句，“昨夜夫人情绪激动，究竟所为何事？” 第26页 “我不知道，在我心中，我娘的性子从来都是温婉的，说话也轻声细语，自从信了佛祖以后，更是每天淡然处世，可昨夜，我也不知她为何那般激动，不过昨夜，我倒是听到了一些他们的对话。” “他们说了什么吗？”唐逸似是无心的问了句，可目光却紧紧盯着慕容枫。 慕容枫侧目，眼镜不眨的看着唐逸，“我听到我娘说了一句话，她说她害死了一个叫‘丝萝’的人，那人是谁？大哥你可知道吗？” 唐逸怔了怔，随即摇头：“小人不知。” 慕容枫点头：“不知道便罢了，那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我还未出生，你也未进府，但只是这事，怕是已经在我娘心头种下了心魔，这么多年了，她竟还不能忘。” 说罢，她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和唐逸说话：“我如今才知，我娘虽是修佛，可她心不诚，她只是在赎罪。” “娘娘昨夜又怎会去丞相的房里？” “昨夜我娘帮我伤口敷了药，我半夜被那痛楚惊醒，醒来以后却不见了我娘，我便问了值夜的丫鬟，丫鬟说看见我娘出了东阁，似是要见丞相，我便知道，我娘看了我这伤口，便知这不是被树枝划伤，她定是去了我爹那里，我心中有些担忧，便过去看看。然后我便看到我爹用手扼着我娘的脖子。”慕容枫微微闭眼，不愿再去回想。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可我想，即使他们那般，但爹依旧不会杀我娘，昨夜两个人都在盛怒之中，我爹尚给我娘留了一丝气息，那便说明我爹不会不顾她，多年以来，我爹扳倒了我娘的娘家，可仍旧给了我娘一处容身之地，他没废了我娘，也没有立新的夫人，所以我想，在我爹心中，他已经给我娘留足了位置。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我实在不愿去想了，如今我只想回宫好好歇一歇。” “如今时辰尚早，娘娘便回去歇息吧。”唐逸对着慕容枫抱拳行礼。 慕容枫慨然道了声：“此后劳烦大哥多照顾我娘，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宫中，无法尽孝道，此事便全凭大哥了，还有，我娘还不知道姐姐的孩子没了，那此事便先瞒着她吧，能瞒一日，就瞒一日。” “我知道。” 皇宫，东宫。 慕容枫回到东宫只觉得劳累万分，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回屋好好的洗个澡，休息一下。 朱漆雕栏的长廊，荷花开的正艷，湖水泛着翠绿色的涟漪，花枝海棠落到湖水上，打了几个旋，便被湖水沖走了。 慕容枫看着那湖水，便不由得驻了足，伸手摸到袖口，袖子中正有于氏给她的那张隽满孩子乳名的笺纸，她拿出来慢慢打开，只见上面的名字尽是那吉祥之意，她微微摇头，将那张笺纸撕碎。 孩子已经没了，要名字有何用？ 笺纸散发着香火气息瞬间被她撕的粉碎，她稍一抬手，那笺纸洋洋洒洒都进了水塘中，碎片混杂着花瓣便朝着远处飘去。 那笺纸刚刚飘远，慕容枫不由得有几分后悔，如此虽然还挺浪漫的，但实在不太环保了，以后还是别这么整了，况且这笺纸要是飘到哪个地方被旁人捡去，再以为是表白失败的人把情书撕了，那不是个误会吗。又万一捡到的人也恰巧感情失败，正想找个人安慰，于是顺着河流的上游找到这东宫，再顺着东宫找到慕容枫，那她的脸面可就没处搁了…… “做什么呢？”身后忽然有人开口问了一句。 慕容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可多年来淡定的习惯让她并没有真的跳起来，那声音有些低沉，听着很是耳熟，不必回头看，慕容枫已经知道，那人正是苏烨。 慕容枫乍看到苏烨只觉得有些烦闷，她不知道苏烨是恰巧路过此处还是早就在这等着她，可回头想想，若是苏烨真的早就在这等她，那他也实在太无聊了。 转身看去，苏烨正走进了廊里，他穿着对襟窄袖长衫，长衫的领口绣着一只鲲鹏，他髮髻高悬，头戴冠玉，面容看去平和，语调之中无喜无怒。 慕容枫欠了欠身，对着苏烨行了个礼：“参见殿下。” 苏烨瞥眼看了一眼湖水，只见正有笺纸在其中飘荡，苏烨抬手让慕容枫起身，然后问道：“撕的什么？” 慕容枫不愿和苏烨多做争吵，她便淡淡的说了句：“誊首诗而已，太子这也要管么？” 苏烨心知慕容枫说的话并不属实，他瞟了几眼碎纸屑，语带疑惑：“太子妃喜欢誊诗，此事固然最好，不过你撕它作甚？” “方才誊了首情诗，可那诗却是负心之人写的，多看也是无趣，所以才撕了它。” “此话怎讲？” “元稹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写的让人唏嘘不已，可前几日我读了一本史书才知，他本人竟是个浪荡公子，骗了韦氏，又骗了薛涛，还不知又骗了多少人。看来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却又是另一回事，倒不似太子这般表里如一。” 苏烨听着慕容枫如此说，心知她在指桑骂槐，他不由得冷哼一声，然后问道：“你昨夜没回东宫，你去了何处？” “我昨日归宁了。” “独个儿归宁吗？”苏烨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枫面前。 “是啊，不然呢？”慕容枫淡淡的答了声，不卑不亢。 这一转念间，她已经想起了她的母亲。 她此刻只觉得脑中很是纷乱，想的尽是她的母亲，她不知道她母亲如今怎样，心中总是有些担忧，许多事情在她脑中不断的盘旋，经过昨夜，府中的情况开始变得复杂，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和苏烨说话，只想早早的回到自己寝宫。 “昨夜你没回宫，下人们可都传开了。”苏烨朝着廊外看了一眼。 廊外的花圃中，有下人出出进进，却又不时的扫了他们几眼。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一笑：“我却也纳闷了，太子常混迹在秦楼楚馆中，为何那些下人们都视而不见？我只回家一个晚上，便要对我说东道西的。” 说完这话，她垂眸咬了咬嘴唇：“殿下，我有些累，还请您让我回寝宫。” 她也不等苏烨回答，她便朝着前面走去，刚走了一步，苏烨便低声道：“听闻你娘吃斋念佛，一心向善，下次归宁，我随你一同回去就是，也好让老人家放心一些。”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噌”的冲上了脑子，她伸手在脖颈扯了几下，脖颈上缠着的纱布已经被她扯下，脖颈立刻露出了一条丑陋的伤疤，如虫子一般，在她的脖颈上扭动。 她喝道：“你随我回去？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伤我的这一条疤，我爹和我娘彻底决裂了。” “什么？”苏烨一怔。 慕容枫微微闭眼，低低的说：“我倒是该感谢你，让我见到了我慕容家不堪的一面。” 风簌簌刮过，树杈上的海棠花飘洒在荷塘里，流水之中，再不见方才的笺纸。 第27页 第1卷 第31章 洞房（1） 第31章 洞房（1） 东宫一切，一如从前，不曾有分毫改变。 慕容枫听晴云说，苏烨最近常夜夜宿在莺歌燕舞之所，慕容枫听后，微微点头，他爱去哪就去哪吧，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大的关系。 慕容枫预计，接下来她应该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苏烨，不见是最好的状态，不过没过几天，唐逸就打破了她们这种状态。 唐逸到了慕容枫的寝宫。 慕容枫没想过到和唐逸分别之后，这么快就又能见到唐逸，她这几天慕容枫迷上了一本中年妇女拯救危机的情感类，便一连几日都看到深夜，因而早晨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晚了一点，唐逸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可慕容枫刚刚起床，她此刻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她披了一件纱衣，将头髮随意挽起，然后打了几个哈欠。 晴云此刻端上漱口水给慕容枫，慕容枫正在漱口，其实她脑子还有些混乱，也不太清楚唐逸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甚至不知道晴云是什么时候把他放进来的。 唐逸没有穿侍卫锦服，也没有带雁翎剑，只是一副平常的打扮，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 慕容枫打着哈欠问：“唐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府里不用照顾吗？我娘这几日精神可好？” 唐逸点头：“府中一切都好，夫人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丞相解了东阁的禁，不过解不解都一样，夫人想必会在其中清修了。” “我娘前半生在享士族之福，后半生却在渡自己的劫。”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此刻晴云已经地上漱口水，她接过白瓷碗中的漱口水，然后问道，“唐大哥今日来此做什么？” 唐逸面色踌躇了一下，然后低低的说：“丞相说，太子和太子妃成亲快已有一个多月，也该圆房了吧……” 慕容枫听着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勐然惊醒过来，她吓了一跳，将漱口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唐逸的语气带着几分询问，其实已经很委婉了。但慕容枫知道，唐逸的意思，就是慕容德的意思，唐逸想让他们圆房，那自然就是慕容德想让他们圆房。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她有点为难，因为她跟苏烨本来就已经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想要让他跟自己圆房，实在是比弄死他都难，他们成亲当夜，苏烨曾义正言辞的说过“你就算能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而转眼之间，慕容枫就要苏烨的人。 她总不能说：“苏烨，我不想要你的人，要你的身就行。” 慕容枫摇摇头，想想都觉得难堪。 她将漱口水的碗递给晴云，然后眼睛不由得向上瞟了瞟，她支吾了几声：“那个，好说，好说，今夜我会和太子行房，唐大哥一路从相府来到宫里，想必一定劳累了吧，你现在什么都别想，赶紧从宫里再回到相府好好睡一觉吧，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 唐逸摇摇头，面色之中没有一丝改变：“丞相让我留在东宫，保护您的安全。” 慕容枫并非痴傻之人，唐逸此话一说，慕容枫就已经明白，唐逸是受了慕容德的命令，过来监视他们的。而她和苏烨必须圆房，这才算完成任务。 慕容枫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儿她才无奈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那你愿么？”唐逸问了声。 “什，什么？”慕容枫听着唐逸的发问，不由得怔了怔，然后不自觉的看着唐逸。 几缕阳光从殿外射进来，洒在唐逸的身上，唐逸的身影看去越发坚实，那张面容虽算不上多英俊，但却让人很是踏实，慕容枫没有嫡兄，哥哥们不太成器，慕容枫自小就喜欢和唐逸玩耍，将他当做亲哥哥一般，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哥哥和她越来越疏远，再也聊不了什么知心话。 尤其到了如今唐逸便已经成了一个传递她和慕容德话语的一个传播工具，一个传播工具居然在今天具有人文关怀，这是让慕容枫始料未及的。 唐逸低下头，眼波流转，慢慢的说：“我知道，你不愿嫁给太子，不愿成为权力的牺牲，成亲之后你们没有圆房，那便是最好的证据，我只是个下人，主子的事本不该过问，可你若是实在不愿，我自会帮你……” “你能怎么帮我？替我杀了苏烨么？”慕容枫问了声。 她说的很不客气，唐逸本有许多话想说，可如今被慕容枫的话一堵，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慕容枫随意的摆弄了一下房中的海棠花说：“若不能杀了苏烨，那便罢了，你能怎么帮我，帮我隐瞒么？这宫中有多少是我爹的眼线，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若是让你为难，那还不如不为，大哥的好意我已心领，如今许多事情，并非只有‘愿’或‘不愿’，你是我爹最信任的人，我不想让他失去对你的这份信任，你的好意我已心领，多谢了。” 唐逸怔了怔，正要说话，慕容枫已经先说了句：“青儿，让人收拾出一间厢房，供唐大人居住，这便带他下去吧。” “是。”青儿款款走上，然后对着慕容枫说了声，“唐大人，请。” 唐逸面色铁青，此刻便点头说：“告辞。” 说完，他便朝着外面走去。 晴云此刻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冷不防慕容枫便给唐逸下了逐客令，晴云颇有些意犹未尽，她便笑呵呵的挥舞着手绢说：“唐大人，有空再来玩啊。” “晴云。”慕容枫喝了一声，晴云“啊？”了声，然后回头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扫视了一眼她说：“我问你件事，你需得老实回答我。” 晴云一怔，随即点点头：“娘娘请问，我定然什么都说。” 慕容枫披了一件纱衣在身上，然后问道：“当日我让你打听苏烨去万安寺的时辰，你和谁打听的？” 晴云听着慕容枫如此问，不禁踌躇了一下，没有说话，慕容枫面色一沉，然后道：“快说。” 晴云拉着手绢，扭扭捏捏的说：“那个，那个，我和孟小五孟大人打听的。” “然后呢？” “然后，我和孟大人都觉得，娘娘和殿下既是夫妻，那就该见面啊，既然宫里见不到，那就在宫外见啊……” “所以，你和孟小五，帮我和苏烨安排了一次——”慕容枫语调如水，她张张嘴，慢慢的说，“偶遇？” 晴云点头，低声道：“是。” “我让你打听苏烨去寺里的时辰，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商量的，不过看来，你们商量的结果，就是说个错的时辰给我，然后步步引诱我，让我和苏烨相见。” “是啊，孟大人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有缘对面来牵手’，所以我们才想着让娘娘和太子千里来相会，不过……”晴云颇有兴致的抬头，却正撞上慕容枫严肃的面容，她咽了口唾沫：“不过，我们好像做错了……” 第28页 “是。”慕容枫的面容依旧严肃。 晴云眨了眨眼睛，不由得笑笑：“所以……那个……” “所以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还不用你来操心，你可瞧见了，苏烨只会用剑待我，我见他越多，性命便越危险。” “那唐大人说让您和太子圆房，您又当如何？” “没有如何，此事我自然无法违逆了我爹，可苏烨……”慕容枫摇摇头，随即道了声，“便是给唐逸看，我们今夜也是要圆房的。” 晴云瞧着慕容枫的样子，随即小声说：“那娘娘不怪我了吧……” “我自是怪你的，可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至于将你休了吧。”慕容枫嗔怒了一声。 晴云吐了吐舌头，然后结结巴巴的说：“那个，莲子粥好了，娘娘该用早膳了……”说完这话，她一熘烟的跑的无影无踪。 慕容枫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摇摇头：晴云，我的确是不想和苏烨相见的，不过寺中一见，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让他知道，我和我爹，并没有联手对付他…… 慕容枫要和苏烨圆房的事情还没真正实施，却早已经传遍了东宫。 经过晴云口中的渲染，这个圆房显得即真实又迫切。 整个东宫的下人都非常高兴，他们全都在盼望两个人能够早圆房，因为曾被苏烨喜欢的那个楚楚来路不明，没有家室，没有背景，听说还是青楼中的姑娘。 可慕容枫不一样，她可是要背景有背景，要模样有模样，慕容枫的爹是当今丞相，就连皇上也要敬让三分，若是苏烨和慕容枫能够恩爱有加，那这些丫鬟宫女们出门以后，也可以扬眉吐气的说一句：“我上面有人哦。” 甚至有宫女提出为慕容枫友情提供“阴阳和合散”，让苏烨做回野兽本性。慕容枫听后赶紧摇头。她害怕若是这药不慎被苏烨从哪个旮旯翻出，那他定然以为慕容枫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那岂不是个天大的误会。 圆房的消息遍传东宫后，最后一个听到消息的人是苏烨。苏烨本以为此事是说着玩玩，没想到午后真的收到了慕容枫的口信，让苏烨晚上到她的房中就寝，口信之中还有一句：唐逸来东宫了。 苏烨明白慕容枫的意思，他让人回了慕容枫，晚上必到。 慕容枫听到苏烨的回音，便暗自放心下来，看来这个苏烨也不是一个只懂杀伐的武夫，因为至少他不会风风火火的去找唐逸报仇。 不过经过当日他们的一番打斗，相信苏烨也知道了唐逸的武力值，自然不会自取其辱。 第1卷 第32章 洞房（2） 第32章 洞房（2） 是夜。 月黑风高，杀人之夜。 秋风萧瑟，百花凋敝，平添几分凄凉。 慕容枫心中很是忐忑，她不知道苏烨那样不受控的人会和她发生什么样的事，因而她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中，以备不时之需，她想就算她杀不了苏烨，也要用这匕首自杀。 对于苏烨，她的怕胜过一切，当她每每开始想要接纳苏烨的时候，脖颈上的伤口就不断的提醒她，苏烨是个可怕的人，这个人危险的很，和她绝不是一路的。 月亮被黑云遮蔽，不太明朗。秋风之下，落叶随风飘动，万物凋敝，只等来年重吐新芽，幽远的星空格外澄澈，细碎的星子布满苍穹，天地静默。 有脚步声传来，慕容枫明白，那是苏烨来了。 脚步声顷刻间越来越近，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苏烨已经站在了寝宫的门口。 苏烨穿着一件黑色云纹锦服，袖口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鲲鹏，他的腰间繫着白玉腰带，两块古玉从腰间垂下，他的外面披着一件大氅，正是风度不凡。他的髮髻高悬，戴着金色的冠玉，五官如刀裁一般，皓齿明媚，薄薄的嘴唇并无多少血色，他的眼睛如黑曜一般，似能将人吸入其中。 慕容枫从未好好的看过苏烨的样貌，原来苏烨生的如此俊秀。 可那又有什么用，慕容枫想不起他的别的，能想到的只是他那张想要杀人的面目。 苏烨未带任何兵刃，看来今天也不想闹得太僵，大家都是知识分子，能好好说话，最好还是别动手。 慕容枫此刻正在弹琴，她瞥了一眼苏烨，便将目光收回琴弦上，她淡淡的说：“既然来了，就随便坐吧，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茶点，你若是饿了，尽可以去吃，床铺已经铺盖好，你要是想睡床上，我自会留出一半给你，你若是不想，这房间这么大，总有一席之地给你休息。” 说完，她用力的拨动了一下琴弦，房间之中琴音缭绕。 琴声如一泓清泉，甘澈入心，又如玉珠落盘，嘈嘈切切，如此静夜里，琴音格外清晰清澈。 慕容枫拨动了一下琴弦，房间之中满是余音，她停下弹琴的手说：“今日多谢你了，我还以为你今夜定是不肯来的，我要在房里唱独角戏了。” 语气淡漠，虽说着感谢，可却没有一点感谢苏烨的意思。 落叶“簌簌”，寒风微袭，房间之中一时静默，只有香炉散发出裊裊的香气，香气若梨花，又若桃花，很是清新。 “慕容枫，我很早以前便想问你一件事。”苏烨看着香炉慢慢的说：“你果真不是慕容德的棋子吗？” 慕容枫一怔，随即停下了弹琴的手，那琴音戛然而止，唯有余音绕樑不绝。 “多谢殿下肯亲自问我，殿下既然问起，那我便答一句。”慕容枫语调坚定，“我不是，从来都不是。” 苏烨听得慕容枫说所说，他不禁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下慕容枫，慕容枫拨动了一下琴弦，古琴犹如涓涓细流，声音空澈。 慕容枫接着说：“我不是他的棋子，不过此后，我可以做你的棋子。” “什么？”苏烨似乎没听懂。 慕容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小声说：“我知道殿下想要什么，也愿意为殿下一搏。” “哦——？”苏烨拖着长音说了声，他看着慕容枫，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问了声：“为什么？” 慕容枫看着桌上摆着的玉壶春瓶，瓶中斜插着几束紫薇花枝，枝叶婆娑，花瓣点点，清香幽远，慕容枫用长袖轻拂一下，花瓣顿时翩跹而下，长袖上唯有余香。 “瞧，瓶中的紫薇花虽然长势极美，可这美能维持几日？不过虚有其表，华而不实。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以才事人者，长久而恩盛，恩盛则——”慕容枫轻声一笑：“可生。” “兜转一圈，太子妃原来只是想在这宫中活命。” “是啊，但能在宫中活命，我已无所求。” 苏烨听着慕容枫所说，不禁怔了怔，只是盯着紫薇花，并不多言语。 “当然，殿下若是不愿，今日的话便当我没说过。”慕容枫接着说，说完低头继续弹琴，她的手挑在银弦上，轻柔拨动，琴音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听不出任何感情。 第29页 苏烨没有回答慕容枫，只是走了几步，一步步的接近慕容枫，慕容枫没有动，甚至琴音也没有一点变化，苏烨跪坐在慕容枫的对面，低头看着那琴，然后冷冷的说：“这琴是苏泓送你的吧。” “嗡。”慕容枫霎时听得“苏泓”二字，手不禁颤了一下，琴弦顿时发出了嗡鸣，她的面目不经意的变了变，然后很快恢復了原状。 苏烨说道：“市坊瓦肆到处都在流传着你和苏泓的故事，我就是无心，也多少听了一些。说书者说你们两个是天作之合，这把凤尾琴也是他送你的，我本来还在想，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这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的确不该管你们的事，可慕容枫，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我苏烨的妻子，还是恪守本分，别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来。” 慕容枫面色拨琴的手腕忽然力道大了一些，琴音勐转，变得嘈杂急切，如高山流水，又如万马奔腾，慕容枫一边弹着一边说：“你若能恪尽职守做一个好丈夫，我定会对你尽忠，可你若做不到，就别要求我什么。” “你！”苏烨听着这话，想要分辨几句，可终究是自觉有些理亏，他“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琴谱，随意翻看了起来。 慕容枫看着琴谱，微微一嘆，这琴谱是她和苏烨的约定。 琴谱曲满，当和苏泓成亲。 慕容枫日日弹琴，日日写谱，如今琴卷将满，她出嫁了，而那良人，不是苏泓。 苏泓离开京城后，再未归京，他离去之时没有留下一字半句，慕容枫寄出许多信件，可都石沉大海，她想淡忘苏泓，只是不知为何，每每弹起这凤尾琴，还是会想起他。 那毕竟是一段经营许久的感情，她不愿轻易放手，况且那是第一个真正进入她心中的人。 她想，她心中还有苏泓。 那个白衣，如谪仙一般，一颦一笑都让慕容枫为之动心。 她和苏泓的回忆，不该让苏烨沾染，想到此处，她便平静的说了声：“别动。” 苏烨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然后将琴谱随意扔在了桌上。 香炉中的香燃尽了，蜡烛也燃烧的烛泪斑斑，外面静的发寒，而房中的慕容枫仍旧在弹琴。 她弹了一个时辰，双手的拇指都被银弦磨出了血丝，此刻正有血从伤口上渗出，她并未过多理会，仍旧在弹琴，可琴音越发的靡乱，苏烨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苏烨说：“你的琴音太过陈杂，听着也是无趣。” 这句话似乎又激怒了慕容枫，慕容枫霍然起身：“我的琴不是给你所弹，你说的对，我心中的确是有苏泓的，我在等他，等他回京。” “真是痴傻之人。”苏烨“哼”了一声，“哗”的一声打开了房门，一池月色随即照进了房间中。 苏烨冷着声音说：“你且看看，你我已经成亲了一个月了，可他苏泓毫无反应，倘若他心中真的有你，那他现在就该出现在门口，带着你逃得远远的，而不是在这里……” 说道此处，他忽然停住了话语，因为慕容枫再不理会他，而是如此盯着门口，目光久久无法移开，她的目光，变得有几分温婉，其中竟夹杂着几丝泪花。 苏烨怔了怔，不由得朝着身后的方面看去，这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男子。 月光之下，那人身着白色袍子，一头黑髮直泻而下，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尽是俊俏，他的腰上白玉腰带，腰带下悬着两块通透的古玉，这样温婉的男子，和玉真是天生相配，他修长的手指上，握着一把白玉折骨扇，扇上繫着一个古玉穗。 苏烨怔了怔，才结结巴巴的说：“苏，苏泓……你怎么真的在这……” 门口的人，正是苏泓。 两年未曾见面，如今苏泓就这样毫无徵兆的出现在了慕容枫的面前。 慕容枫见到他，霎时心跳个不停，耳根竟然也不自觉的红了，她想要说话，可竟然不知道从何说，她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那一刻忽然无数的欢喜、委屈、心酸、高兴一起迸发出来。 是什么，触到了她心底最深的地方，最终都化作了眼角的泪痕。 苏泓，他竟然真的来了。 慕容枫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起来，她看着苏泓，只觉得苏泓那双眼睛能将她吸附进去一样，她慌忙低下了头。 苏烨也没有说话，倒不是看见苏泓太激动了，只是因为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懊悔的拍了拍脑门：“哎呦，我应该说‘鸳鸯楼’的娇娇姑娘能来了，说不定说了以后，站在门口的就是她了……” 夜有些发寒，慕容枫打了个寒颤，她又抬头看了苏泓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苏泓轻声一笑：“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声音很是温暖，让人无法拒绝。他便是那般，永远温婉如玉。 苏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苏泓便认为苏烨答应了，苏泓如沐春风一般的笑了笑，就走进了房间之中，然后慢慢的走向了慕容枫。 慕容枫只觉得心口霎时加快，竟已经不由得自己控制，她想说话，可舌尖打颤，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第1卷 第33章 旧情 第33章 旧情 苏烨的面容看去甚是俊逸，听说他自到了晋州后，没过多久便上书皇上，去了战场，这两年来都在战场，想不到边境蚀骨的风霜并没有给她刻上一点印记。 她离京后，并没有给慕容枫留下一字半句，也没给她去过一封书信，慕容枫给他写的信也都石沉大海无处寻踪，慕容枫觉得，她的心性终究在这无声无息之中被打磨了。 苏烨此刻也已经走了进来，他瞥了苏泓一眼，然后说：“你不是在战场吗？怎么回京了？难不成是因为慕容枫成了亲，你心里慌了，这才从战场赶了回来？不过你回来的也太晚了。我们成亲这么久了，你便是回来也晚了” 慕容枫心中“咯噔”一跳，虽然表情看去如常，可却不自觉的朝着苏泓看去，苏泓笑的有几分不自然，话语之中也有些吞吐：“没，没什么，只是碰巧有事回宫，所以想来东宫看看……枫儿，子言，你们可还好？” 苏烨听着苏泓发问，并没说什么，只是宛如看热闹一般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苏泓，没有来的鼻中酸楚，只觉得有些眼泪涌出，喉咙也哽的厉害，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哭，如今的宫中不同于府中，很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该逃避么，还是该面对，可如今这样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大抵，她不会想到，她和苏泓有的开始，却和苏烨有的结局。 命运究竟如何嘲弄，才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幕戏一样。 房间中很是安静，苏泓没有说话，苏烨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看着慕容枫，慕容枫良久之后忽然笑了：“二哥，我以为我成亲的时候你会来抢亲呢，我等了你很久，等到我差点被苏烨杀了，却没有等到你，今日怎么出现了，是想给谁惊喜么？” 第30页 苏泓在家中排名第二，慕容枫便用“二哥”来称唿他。 “就是啊。”苏烨在旁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说到底他苏子怀也不过是个懦弱之人，他若真心喜欢你，为何不曾带你离开，这些年来每天都是个机会，他若是真有心，也不会等到如今你已经成亲，对了，子怀，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 苏烨轻笑了笑，随即说：“我和你的枫儿已经圆房了。” 慕容枫听着这句话不禁一怔，这事显然苏泓是不知道的，别说苏泓不知道，她作为当事人竟然都是不知道的…… 苏泓闻言，面色一变，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枫。 这的确是苏泓没有想到的，他不动声色，面上却微微沉了沉。 苏烨的话自是子虚乌有的，别说行房，慕容枫这辈子还从未和任何男人有过近的接触，从前虽然和苏泓交好，但两个人从未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 苏泓恪守礼数，他跟慕容枫承诺，两个人不成亲，他会和慕容枫保持君子之交，绝不会动慕容枫。虽然慕容枫曾暗示过他动一下也没什么，但苏泓似乎不太明白慕容枫的暗示。 慕容枫想，苏烨这样说也好，这番话若能传到唐逸或是慕容德的暗卫耳中，这倒省了许多麻烦。 苏泓眉头深蹙，他不由得看着慕容枫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慕容枫没有说话，面容却变得严肃起来。 苏泓看着慕容枫没有回答，不由得有些焦急：“回答我。” 慕容枫回过头，看着苏泓淡淡一笑：“闺中之事，何必多问。” 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苏泓咬了咬牙，面上紧了紧。 苏烨再笑：“不过今日是个好机会。我们两个不过是被父母之命套牢，你若是愿意，带她远走就是，她虽是我妻子，但你带她走，我绝不多说一字，我们成亲之事今日作罢。你们离开京城，寻个山野之处，天大地大，凭你苏泓的本事，总能找到容身之地。你是我堂兄，我便给你个机会。” 慕容枫眉头深蹙，看着苏烨，脸上明摆着写着“畜生”两个字，苏烨笑盈盈的，对慕容枫的表情视而不见。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紧张的看着苏泓，不知苏泓会如何回答。 “啪。” 灯芯发出了爆裂的声音，跟着火苗黯淡了一下，夜静的发寒，任何的响声都让慕容枫感到焦灼，过了良久，苏泓终于说了句：“夜深了，两位还是早些休息吧。” 话一说完，慕容枫只觉得寒气透骨，她微微闭眼，只觉得这个苍穹，这个静夜也她再无半点关系。 “慕容枫，我说什么来着，苏子怀果真是个没有种的人。”苏烨的话语，有几分讥讽，可竟有几分是对慕容枫的同情。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身子也变得无比的凉，无比的沉重，四面八方无数的声音涌来。 放弃吧，放弃了。 苏泓不是你的，你也不是他的。 你们的相识本就是一场错误，如今不过是悬崖勒马，让这错误结束而已。 头脑中纷乱如麻，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是梦么，可为何又如此清晰？ 有个声音传了过来：慕容枫，你和苏泓有缘无分，你们得不到任何祝福。 慕容枫摇摇头：那我和苏烨呢，我们的相识岂不是更错？我不甘心，不甘心这样平凡的过一生，我才十五岁，我不想这么早的就向命运妥协。 不想妥协么？可成亲不就是妥协么？ 慕容枫感觉脑袋快要炸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纷纷扰扰的涌入脑中，有苏烨有苏泓，有慕容德有慕容榛，她像逃离可又无处可去。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血肉之中，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流下。 疼痛感袭来，她不知身在梦中还是真实的。 一阵凉意从头灌到了脚底，慕容枫忽然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去，外面忽然火光沖天，兵马嘈杂间，只听得有人高声喊道：“来人，将这东宫团团围住。” 那不是梦，而是真的。 东宫被包围了。 外面的确有声音嘈杂而又急切，其中尽是兵荒马蹄之声和兵器铠甲摩擦的声音，慕容枫慌忙抬头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兵马的声音越聚越多，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苏烨不自觉的站起身，朝着外面看去。火把将这个夜烧得很是亮堂，堂外的一草一木如今看来格外清晰。 无数士兵甲冑在身，他们腰间提着宝剑，手中拿着火把，顷刻间便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 慕容枫不明所以，她瞥眼看着苏泓，苏泓面容之中并没有变化，也没有一丝讶异，似乎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难不成外面的兵马竟和苏泓有关？ “咔咔。”两声兵器盾地的声音响起，慕容枫尚未反应，已经有两个穿着铠甲，腰悬宝剑的士兵走进了房间之中，他们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说：“二公子，宫中各处已经悉数换上了晋军，东宫这里也已经被包围。” 苏泓点头，两个士兵便退了下去。 慕容枫冷眼看着，此事果真是苏泓做的，看来苏泓今日来找他们是假，包围他们才是真。 一阵笑意从心底迸发出来，真是傻，到了现在竟然还在相信苏泓。 苏烨几分气愤几分疑惑的问：“苏泓，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调派了人手过来保护你们，今夜……”苏泓嘆了口气，“子言，枫儿，今夜你们就在此处好生歇息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他就拂了拂白衣，正待要走，他却又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一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慕容枫白了他一眼，便别过身子，不再看他。 苏泓低下头，微微一嘆，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苏烨有些不明所以，他朝着外面看了看，却将房间外面满是禁军，火光通天，他们甲冑在身，兵刃在侧，已将这寝宫围得水泄不通。苏烨放开了慕容枫，他攥了攥拳，便要冲出房间，谁知刚走两步，就有两个军士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说：“我等奉晋王之命在此保护太子和太子妃，还请两位不要离宫。” “晋王？”苏烨又惊又怒，外面都是兵马，苏烨自然是无法出去的，他冷冷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对着慕容枫询问道：“晋王将东宫包围了，如今该怎么办？” 抬头，却撞上慕容枫失魂落魄的脸。 慕容枫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里。 “慕容枫。”苏烨唤回了慕容枫的思绪。 慕容枫回过神来，她此刻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外面兵马的事，她冷着声音对苏烨说道：“好玩吗？” “什么好玩？”苏烨不由得问道，问完这句，他不由得想起他刚刚挑衅苏泓调戏慕容枫的事，他正色的说了句：“我不是玩，我是在帮你，你既然无意跟我，那我便帮你撮合苏泓就是。怎么，你不愿吗？” 第31页 慕容枫强压着心头的火说：“苏烨，我是人，不是你豢养的牲畜，你想杀就杀，想留就留，想送人便送人的。” “好啊，既然如此，那刚刚你为何不拆穿我？”苏烨挑眉问道。 慕容枫一怔，此事虽是苏烨的不对，可也是她想听苏泓回答的，只是如今这结果，让她失望了。 她忽然不知道她该如何反驳苏烨，她只能结结巴巴的说：“我还不是……怕你没面子……要是让旁人知道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你还没拿下我……你不是挺没面子的吗……” “哼。”苏烨冷哼一声，随即指了指外面说：“外面的兵马怎么办，刚刚的士兵说他们的主上是我的六叔，晋王。” 慕容枫一怔，晋王？ 他怎么忽然进宫了。 第1卷 第34章 软禁 第34章 软禁 晋王苏梏，苏泓的父亲，慕容枫该唤他一声“姨丈”。 他是当今皇上的六弟，在皇上的兄弟中，只有晋王手中实权最多，也只有他敢和慕容德一争高下。 他二十几岁便被封为将军，从此南征北战，战功赫赫，睿帝对他寄予厚望，甚至在朝堂上表示过想立他为太子。 只可惜，他不是嫡子，亦不是长子。 睿帝驾崩，六王之乱后，晋王，连降三级，削去将军职位，只留王位，贬入晋州做起了闲散王爷。 从那以后，慕容德被封为丞相，掌天下大权，晋王自那时起便再未入朝请安。他和慕容德虽然面上不曾决裂，可早已面和心不和。晋王妃在途中病逝，此事慕容德逃不开干系，这势必加重两家的恨。 慕容枫想，慕容德不愿苏泓娶她，那是因为家族中难以维持的关系。 慕容枫看着那些自称“晋兵”的士兵，心底忽然暗暗觉得不好。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晋王当年想争夺皇位，如今定然也想，他蛰伏那么久，不过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况且如今他举兵进城，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外面的兵士越来越多，人声嘈杂，不知有多少，苏烨一时明白过来，他们已经被晋王的兵士软禁，晋王是苏泓的生父，苏泓定是帮晋王做事的。看着这个架势，今天如果硬闯，是占不到便宜的。 慕容枫不禁一嘆。 这世上想登基的人，还真多呢。 慕容枫回身慢慢走到琴边，她摸了摸琴弦，一时有些踌躇，她摇摇头：“如今这形势，定然是闯不出去的，明日只能等我爹来救了，苏泓虽关了咱们，但我想他也能保咱们性命无虞，今夜看来只能如此了，不过刚才我倒是很欣慰。” “什么？”苏烨不明所以。 “你肯和我商量。”慕容枫淡淡的说了句，无喜无怒。 她看着外面沖天的火把不由得嘆了口气：“也不知道晴云现在在哪，可也被关起来了么？” 苏烨摇摇头，此刻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夜復归安静。 “嗝。”一声打嗝的声音传来，在这静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慕容枫和苏烨俱是一怔，然后不由得看着对方，那声音分明是女子的，可并不是慕容枫，慕容枫心下奇怪，不由得四下看了看。 “嗝。”又是一声嗝响，苏烨这次听得清楚，他指了指他们的喜床下，慕容枫侧耳倾听，果真床下还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不大，只有房间中极其安静的时候才能听到。 刚才慕容枫一直在弹琴，便没有注意，她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 床下居然有人，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多久了？ 慕容枫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乍起。 苏烨警惕的握着拳头，慢慢的走向床边，慕容枫也下意识的握住了她袖口的匕首。 “床下何人，还请现身相见。”苏烨冷声说了句，“赶快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别别别，是我。” 床下忽然有一个声音发了出来。 慕容枫只觉得那个声音竟然分外耳熟，她吓了一跳，急忙低头看去，只见晴云此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从床下滚了出来。 慕容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结结巴巴的看着晴云站起身，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同时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才尴尬的看着两个人。 苏烨显然也被晴云的举动吓到了，在他看来，晴云是慕容枫的人，晴云在床下，那多半也是慕容枫授意的，他便问道：“慕容枫，你在做什么？” 慕容枫使劲的摇摇头，然后看着晴云问：“晴云，你在做什么？” 晴云一边捋顺着她的青丝，一边万分尴尬的说：“那个，今天太子和太子妃不是要圆房吗，奴婢实在激动，所以，想……那个……闹洞房……” 说到后来的时候，晴云的话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闹洞房？”慕容枫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上午刚训完晴云，晚上晴云就爬到他们床下了，慕容枫气得她有点想笑，“所以你就一直躲在床底下？你也不嫌闷。” “不闷，一点都不闷，因为不是奴婢一人啊。” 说完这话，她对着床底下的人说：“你们快出来，快出来。” 刚说完这话，床下竟然又有三个丫鬟以不同的造型或爬或滚或钻的从床下出来，慕容枫这会儿惊得说不出话来，苏烨看着她们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没想到一个床低下竟然能挤下四个人。 虽说八卦之心人人有责，可这八卦的也太过了吧。 慕容枫如今终于可以明白晴云为何能跟东宫的这些丫鬟们成为好朋友了，因为这些人，都不正常。 过了好一会儿，苏烨终于如梦初醒般的说了句：“都滚，赶紧出去，谁许你们闹洞房的。” “是是是。”几个丫鬟急忙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有官兵把守，她们却也出不去，只能从内室走到了外面的厅堂中。苏烨又喊了声：“不准趴墙根。” 那几个人急忙答应。 慕容枫摇摇头，关上了内室的门。 待慕容枫关上房门，苏烨竟然笑了起来，慕容枫本不想笑，可想起那几个人的样子，也便笑了起来。 苏烨看着慕容枫，这大抵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开心。 眉眼俱笑，没有一点烦恼。 慕容枫笑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她似乎还没和苏烨有如此亲密的感觉，她便止住了笑声，然后她摇头：“都怪我，没教育好晴云。” 苏烨笑着说，“也是我，这么久了竟没发现。” 相敬如宾。 慕容枫大抵第一次从苏烨这里感受到了礼节，或许苏烨也是个正常人，会喜怒哀乐，而她这几日，似乎已经将苏烨的种种样子看了个遍。 慕容枫想，只要他们永远保持一个互相尊敬的距离，那便知足了。 烛火的光芒柔和，在微风之下忽明忽暗。 第32页 外面的火光渐渐消退了几分，火红的天际似乎也黯淡下去，慕容枫从焦躁的情绪中慢慢的平復下来，慕容枫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家教良好，可那不代表她不会害怕。 如今兵甲在外，兵荒马乱，她如何不会害怕。 倘若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必定惊恐不已，可如今有苏烨和她两个人，倒是解了她的许多惊怕之情。 慕容枫关好门窗，然后重新回到了案前的桌上，看着凤尾琴，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苏泓。 方才苏泓的样子如今歷歷在目，她想，就算苏泓要带她离开，她也绝不会京城离开，但至少他不用这么决绝，连一个梦也不肯为她编织。 慕容枫想要弹琴，可手放在琴弦上却没有弹出一个音调。 苏烨瞧着慕容枫心情不好，他便走到慕容枫身边，低声说：“苏泓大概也有难言的苦衷，折腾了一天，你也困了吧，东宫被晋王围攻，还不知他想做什么，明天只怕更是艰难，如今还是早早睡去吧。” 慕容枫伸手摸了摸琴弦，然后说：我想明天，我爹知道了定会派兵来救咱们，今夜也不必太过焦急，你若是困了，就去床上睡吧。” 苏烨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她朝着慕容枫看了一眼，这才说：“我还真的困了，那我先去睡了，我会留出一半床铺给你，你若是困了，自去睡就是。” 慕容枫瞥眼看了看那床，她虽和苏烨的关系缓和了几分，可还没到可以同塌而眠的地步，她便摇摇头：“我还不困，不想睡。” 苏烨看着慕容枫的样子，不禁一笑，如一个长者一般语重心长的说：“感情的事啊，真是不好说，不好说啊……” 他脱掉衣服鞋袜，躺在了床上，然后瞥眼看着慕容枫。 烛火之下，慕容枫的身影忽明忽暗，有些萧索，他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慕容枫近来睡得不太安稳，夜里总会被噩梦惊醒，有时枯坐到天亮，竟都没有一点睡意，那梦中都是苏烨，他那双杀人的眼睛。 可不知为何，今日苏烨真的在她身边，她反而觉得踏实许多，竟然有了睡意。 不多时，蜡烛落下滴滴烛泪，油灯未曾添新油，灯光开始变得昏暗起来，苏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抬眼看去，只见慕容枫仍旧坐在琴旁，只是用胳膊撑着头，已经沉沉睡去，夜里有些冷，她一边睡着，身子一边不住的颤抖。 苏烨看着慕容枫，一时有些晃神，他该是恨慕容枫的，可如今看着慕容枫，竟不知是什么感觉，他穿好鞋袜，然后走下床，将慕容枫横抱起来。 慕容枫气若幽兰，周身尽是桃花香气，她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肩头的衣襟随如雪的肌肤滑落，苏烨嘆了口气：“娶了你，真不知是庆幸还是不幸。”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今日你在床上睡，我去书案那里睡就是。” 慕容枫闭着眼睛，唿吸匀称，可却眉头深蹙，眼角不经意，竟然有泪水划过。 “这么委屈么？”苏烨低低的说了句。 昏暗的烛火下，慕容枫身上微微透出香气，苏烨一时晃神，想要帮她擦拭泪痕，只是手停在了半空，却又缩了回去。 他看着慕容枫，良久良久才朝着书案那里走去。 第1卷 第35章 长乐 第35章 长乐 慕容枫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这一夜，迷迷煳煳做了好几个梦境。 梦中有苏泓，也有苏烨。 前半夜的梦，她梦到了苏泓和苏烨兵戎相见，苏泓杀死了苏烨，然后问慕容枫可愿意以后跟他么，慕容枫连忙点头。 后半夜的梦，她梦到的依旧是苏泓和苏烨兵戎相见，只不过是苏烨杀死了苏泓，苏烨问慕容枫，可愿意以后跟他好好过么，慕容枫摇头：滚一边去…… 醒来以后，慕容枫坐起身子，披了外衣在身上，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她躺在床上，苏烨趴在桌上，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缕缕烟尘。昨夜往事歷歷在目，她想，这个苏烨也不全然太坏，至少他还让出了床位给她。 想起一事，她慌忙起床，然后打开窗子朝着外面看去，只见院外的守军已经撤离，撤的很干净，仿佛这些人从未来过一样。 慕容枫略微放心下来，不知道晋王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 晋王带兵入京，难道是知道当今皇上病重，想要争夺皇位么？可爹爹怎会答应？ 慕容枫关上窗门，回头看去，只见苏烨已经醒来，他伸了个懒腰问道：“外面可还有守军吗？” “晋军撤了。” 苏烨心事重重的说：“晋军忽然出现，想必事情不简单，我担心我父皇有危险，你先在这歇息，我去趟长乐宫。” “万事不急在一时。我让晴云去准备早膳，用过早膳后，咱们一起去长乐宫。” 慕容枫轻描淡写的说。 苏烨一怔，看着慕容枫，显然，他没有料到慕容枫会用到“一起”这样的字眼。 慕容枫说：“毕竟我也是父皇的儿媳。” “噹噹当。”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慕容枫看着门外映出一个人影，却看不清是谁，她就问道：“是何人？” “是我，唐逸。”门外的人答道：“我来给太子和太子妃送早膳。” 慕容枫点了点头，正要让她进门，却忽然想起一事，她惊了一惊，唐逸来东宫，是来看着二人圆房的，而他们根本没有圆房。 虽说唐逸是好说话的，但她也不想让唐逸为难，凡是还是做的真一些，别让唐逸为难。 想到此处，慕容枫便将床上的绣金被子打散，苏烨明白慕容枫的意思，他便帮着慕容枫收拾被子，慕容枫喊道：“唐大哥稍等片刻，太子还未起床。” 苏烨小声说：“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起……” “看你这样子好吃懒做，估计也不爱起床，说你起得晚比较有说服力。”一边说着，慕容枫忽然拉过苏烨的右手，然后在他的手指肚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顿时被咬破，滴滴鲜血溢出来。 苏烨吃了一痛，不由得“啊”了一声，然后小声问道：“你做什么？” 慕容枫不答，拿起一块方帕，将血滴在了手帕之上，新婚之夜，喜帕必定要落红。 苏烨明白过来，只能暗自吃了哑巴亏，他摇摇头，按住了小指的伤口，慕容枫笑了笑，这才对着门口喊道：“唐大哥，太子起床了，你进来吧。” 她虽然让唐逸进屋，可心中毕竟是害怕的，唐逸是个聪明人，也不知道能否看出他们根本没有圆房。 唐逸推门走进了房间。 苏烨对唐逸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他看着唐逸，便不由自主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朝着远处的椅子上坐去，再不理会他。 唐逸却也没过多的理会苏烨，他一边将早膳放在桌上，一边四下看着，本该井井有条的房间此刻杂乱无章，被子凌乱的散落在床上，苏烨的衣服也未曾整理好，床上甚至清晰可见一方染血的喜帕…… 第33页 “唐大哥。”慕容枫怕唐逸再看下去就要穿帮，她急忙唤住了唐逸，唐逸抬眼看着慕容枫，慕容枫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晋王为何忽然入宫？他又在宫里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昨夜我也被软禁，直到今日才解了禁。不过晋王进宫之后，就将宫中所有的兵马都控制起来，现下宫中各处已经换上了晋王的兵马，尤其是——”唐逸看了一眼苏烨，然后说：“尤其是长乐宫。” 苏烨怔了怔，慕容枫一时也有所警觉，晋王的心思果然在皇上。 她思索片刻，便对着唐逸说：“唐大哥，你赶快出宫，去府里找我爹，我爹现在既然还没行动，那看来还不知道宫中的事，你让他带着慕容家的兵马入宫，晋王既然控制了长乐宫，下一步一定会对皇上有所行动，现在只有我爹能阻止他。” 唐逸听着这话，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他只是慢慢的将托盘中的粥碗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是小菜、糕点。 慕容枫看着唐逸如此样子，不禁有些疑惑，唐逸平日绝不是这个样子，京城中遇到事情，他应当早早的就回慕容府将此事告诉慕容德，而不该现在还出现在这里，而如今她说话，唐逸竟理都不理，她更是疑惑，她皱皱眉头，一时有些着急：“唐逸，你听不见我说话么？赶快出宫去找我爹。” 唐逸看着慕容枫，想了许久，终于慢吞吞的说了句：“丞相他，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那他，那他在何处？”慕容枫几乎是呆立当场。 “他去了冀州。三天前，冀州发来加急文书，说冀州被北戎攻犯，独立难撑，请求朝中支援，丞相权衡利弊后，决定亲自带兵去援助冀州。他让我封锁他离京的消息，我将此消息在京城之中封锁，只怕你们知道后无法隐瞒，所以我也并未对你们说。丞相说，京城风平浪静，没什么变故，冀州形势却是一触即发。现在京城之中，只有慕容家不到五千的人马，晋王回京，带了十万兵，若是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唐逸说出此话，颇有些为难，“娘娘您让我出兵解救朝中危急，可我拿什么解救？”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她说：“三天？唐大哥瞒的真好，我这个女儿竟然一无所知。看来晋王知道我爹离京的消息，这才带兵回的京城。晋军从晋州来京城到此大抵要五天时间，看来我爹还没离京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让我爹离京的准备。” “所以，必然是晋王勾结了北戎，将右相骗离京城，他才有机可乘，控制京城。”苏烨在一旁冷声说。 晋王要登基，如今唯一能阻止他的慕容德也远在冀州。 该怎么办？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混乱不堪，她思索了一会儿，便对着唐逸说：“唐大哥，你马上派人送信给我爹，告知他京城中事，让他务必回京，因为他认为‘风平浪静’的京城，马上就要变天了。” 长乐宫，承福殿。 苏烨换好朝服，头戴冠玉，腰系朝带，看去甚是英俊，慕容枫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披捻金银丝线滑丝锦帔，两个人快步朝着长乐宫走去。 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皇上，听说皇上的病癒来愈重，早已经无法上朝，从前朝中都是慕容德在掌控，如今他离开了京城，晋王来了京城，这个朝廷，自然也就归入了晋王的手中。苏烨手中虽有些兵马，可兵马远离朝廷，并非一时间可以调集，况且晋王已经控制了京城，此事他也无能为力。 罗公公永远堆着一副笑脸，这让慕容枫看不透罗公公究竟心思是怎样的，罗公公看到两个人，急忙行了个礼说：“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皇上吃了药，精神好了些，现下正在寝宫中等着两位。” 苏烨点头，道了声多谢，就朝着长乐宫的寝宫走去，慕容枫并未多言，只跟在了他的身后。 “太子。”罗公公忽然又唤住了苏烨，苏烨停下脚步，罗公公小声说：“太子务必快一些，因为老奴想，晋王可能快来了。” 苏烨眉头一皱，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慕容枫在身后紧步跟随，苏烨看了一眼慕容枫说：“多谢你能过来见我父皇，他看到你，定是高兴的。” “该感谢的人是我，你既然敢让我来见你父王，说明你肯信任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究竟会在多少年以后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如今看来，不需要三五年。这份信任，可是比任何东西都好的。” 慕容枫淡淡回应，语气之中，并没有半分感谢的意味。抬头看去，两个人已经走进了皇上的寝宫。 房间之中，虽然燃着凝神香，可仍旧掩不住药味，皇上躺在床榻上，不住的咳嗽，他看去面容憔悴，白髮更多，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慕容枫有些难以置信，不知道为何才几天功夫，皇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苏烨急忙跪在床头，磕头不止：“父皇，儿臣来了。”慕容枫跪在了苏烨的身边，也磕了几个头，皇上看着两个人，咳嗽稍微减弱了一些。他对着慕容枫轻声一笑，微弱的说：“你们来了……” 慕容枫看着皇上如此样子，心中早已动容，她说：“父皇，都怪儿媳照料不周，此后儿媳必要常来此处照顾您。” 皇上笑着摇摇头，然后问道：“枫儿，太子有没有欺负你？” 苏烨听着皇上发问，不禁眉头一皱，不自觉的看了慕容枫几眼，慕容枫摇头：“没有，太子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皇上一边咳嗽一边说，“现在朝堂上一触即发，右相不在宫中，朝堂上都是晋王把持，朕怕有一日朕死了，那个时候，晋王会夺权，所以太子，你们必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苏烨听得此言微微点头称“是”。 皇上挣扎了几下，似是要从枕头下拿出什么，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异常困难，他一边喘息着，一边从枕下拿出一封黄绢诏书，他说：“太子，这封诏书是朕早前写好的，你拿着他，将来总有用处。” 苏烨接过诏书，怔了怔，看着皇上问道：“父皇，这是？” “这是禅让诏，今日朕便将皇位禅让给你。” 第1卷 第36章 诏书 第36章 诏书 话一出口，苏烨和慕容枫俱是一惊。 慕容枫看着皇上，这封诏书看来皇上早就已经写好，但直到今日方才给苏烨，如今恰是慕容德离京之时，看来慕容德不在京城，对于皇上来说，也是好事，起码从前长乐宫中的眼线，此刻已经悄然退却，现在皇上可以无所顾忌的跟苏烨说话。 可慕容枫终究有些不自在，她是慕容德的亲生女儿，苏烨是否真心相信她，此事还有待考证，如此重要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在场，不免为难。 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她若是表现出她的不自在，皇上岂不更加为难。 第34页 苏烨慢慢打开诏书，慕容枫不动声色，却也不由得瞥了那诏书几眼，零零散散的，她已经瞟到了不少字。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道治本，端副望隆。太子苏烨，品行端庄……顺天应时……继皇帝位……泽天受恩。 慕容枫想，这诏书终究是没有用处的，现在宫中早已被晋王掌控，就算苏烨拿了诏书，也是当不成皇上的，但总算诏书在手，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储。 抬头看着皇上，皇上既然对她并不加防备，如此情义，她自然也不能对不起皇上，那诏书的事情，只当不知就是，她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尤其是对她的父亲慕容德。 苏烨看着那诏书，声音已有些颤抖，他低声说：“儿臣定不负父皇。” 说完，他不由得朝着皇上磕了几个头。 皇上宛如一个被宣判死刑之人，他躺在床上缓缓的说：“枫儿，太子虽顽劣，可总算是个值得託付的人，今后你们二人在宫中，当生死与共，举案齐眉，不可再生嫌隙，这朝廷已经非朕所能掌控，你们若是再不和穆，那这天下只怕就更要变天了。” “我知道。”慕容枫低声说，“妾答应父皇，自今而后，妾会和太子好好相处，绝不让皇权旁落。” “晋王到。” 正说着，外面已经响起了罗公公的声音，罗公公的声音很高，那是在提醒房中的几个人，晋王来了，不管做了什么，此刻定要防备的。 晋王竟然会现在到此，那看来他也是知道苏烨给皇上请安的消息，心中不放心，才匆匆赶来查看一番，他走的很快，顷刻间就站在苏烨和慕容枫面前。 晋王苏梏大概有四十几岁，正常体态，比起同辈之人，却还显得年轻一些，他头戴朝冠，穿着深红的朝服，袖衫大开，清晰可见上面绣着的一只活灵活现的仙鹤，束带上垂着两块古玉，碧霞龙纹云头靴，他的左手上拿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他眯着眼睛，很有几分笑意。 听闻晋王被贬谪后，便在晋州开设佛堂，每日念经礼佛，如今看去果真不假，便是上朝，他也要拿着佛珠。 只是这佛中的空彻，怕是他还没学到。 慕容枫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无所顾忌的横行宫中，唯一不同的是，晋王天生就是皇家的人，他可以争皇位，而慕容德，他不是皇家人，也不敢自立，他所渴求的只是皇权。 而且慕容德的无情，更甚晋王。 因为晋王至少不会逼自己的子嗣成不情愿的婚事。 苏烨匆匆卷了几下诏书，然后将诏书塞进了袖子中，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然后对着晋王行了个礼说：“侄儿见过叔父。” 慕容枫本想唤他一声“姨丈”，只是想起她和苏烨已经成亲，她就也随着苏烨行礼：“见过叔父。” “不敢当。”晋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是老臣该见过太子和太子。” 她的礼行的并不端庄，也不等苏烨说话，他已经直起了身子，他问道：“你们在此做什么？” 慕容枫轻笑了笑，随即对着皇上拱手一拜，这才说：“依例来长乐宫请安。” 晋王慢慢点头，他打量了两个人一番，最终将目光放在苏烨的袖口，他的衣袖是紧襟短口，放入诏书之后，自是有些鼓，晋王戏虐一笑，“袖子里藏了什么？” 慕容枫听着晋王发问，不禁一阵紧张，似能听到胸口“砰砰”跳个不停，晋王对苏烨起疑了，他看到苏烨将什么放在袖中，倘若今日被晋王看到诏书，只怕苏烨的性命都会堪忧。 “苏梏，你做什么？” 皇上用力的喊了一声，却引得咳嗽连连。 苏烨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凝固，倘若苏烨再不说话，只怕晋王就会去搜，可这诏书是万万不能被晋王搜去的。 那该怎么办，慕容枫头脑有些混乱，但顷刻就告诉自己，不能乱，绝不能乱。 她平復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忽然一笑：“皇上送了我和太子两个小玩意，说这是一双一对，让我俩好好珍惜。” 说着慕容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正是她昨夜放入袖中的，当时本是为了防着苏烨，可苏烨并未做僭越之事，她也就将匕首存了下来，以作防身之用。她将匕首呈给晋王，然后说：“父皇说，妾这把匕首名为‘莫邪’，太子的匕首名为‘干将’，乃是一对，让我俩也如‘干将莫邪’一般相敬如宾。” 晋王有些疑虑的接过匕首，仔细看了看，这是一柄二尺短匕，短匕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首昂头，活灵活现，匕首在房中散发着寒气，只是这匕首不管如何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玄机，慕容枫低声说：“不知叔父也喜欢这些小物件，倘若这匕首不是父皇给的，枫儿定是要送给叔父的，只是这个，这个……” 慕容枫故作为难，眼睛却在看着晋王，她心情万分紧张，只盼着晋王能就此收手，晋王没有说话，仍旧看着苏烨的袖口，慕容枫索性大胆说：“太子，你也将你的匕首拿给叔父看看。” 说完这话，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苏烨的袖中，哪有什么匕首！ 她和苏烨都明白，这个诏书究竟有多重要，晋王控制了朝政，必然是想要登基，那皇上给苏烨禅位诏书，晋王岂肯罢休。 诏书若是被晋王得到，只怕晋王顷刻就能宫变，那个时候他们的性命都难逃死劫，不光他们，宫中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无辜牵连，为之丧命。 她不敢想。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声音，略微怔了怔，然后真的朝着自己的袖子中掏去。 慕容枫甚至已经不敢唿气，她紧张的看着苏烨，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水，她只觉得喉咙干涩，整个身子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砰砰砰！”心剧烈的跳动着。 就在这时，皇上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梏，你当朕已经死了么？” 晋王笑了笑，将匕首递给慕容枫，然后朝着皇上走去，边走边说：“皇兄教训的是，臣弟僭越了，臣弟对这些小玩意并不感兴趣，臣弟今日来，是因有政事要想皇兄禀报……” 慕容枫看着晋王已经离开了他们，她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她将匕首放回袖子，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抖得不行。她拉了拉苏烨的衣角，二人对着晋王行礼，慕容枫道：“既然叔父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二人就疾步朝着外面走去。 “站住。” 晋王唤住了二人，慕容枫惊了惊，唯恐此事被晋王发现，她停住了脚步，心快速跳个不停。 慕容枫回头，强做出一个笑脸，她对着晋王笑道：“叔父还有何吩咐？” 晋王扫了一眼慕容枫，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苏烨的身上，他笑眯眯的看着苏烨，然后戏虐的说：“以后做事，别这么藏着掖着。” 第35页 苏烨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慕容枫的心也忽的一惊，却再不敢多说话，只是赶快拉着苏烨走出了长乐宫。 出了大殿，慕容枫只觉得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身旁的苏烨想要说句什么感谢的话，只是话到嘴边，却又难以说出口。 罗公公看着他们走出来，急忙问了几句，得知他们没事，这才放心下来。 离开长乐宫，两个人便朝着东宫而去，苏烨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问道：“晋王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枫咬咬嘴唇，她也猜不透晋王的意思，可她猜想，晋王定然是不知道诏书的事，否则这个诏书必定要被晋王收去。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宫道两边尽是树木，只是如今这时节，树木枯黄，落叶干枯，早成了败柳之势，落叶凋敝，随风散落在四周，慕容枫身处其中，慢慢的走着。 “慕容枫。”苏烨忽然开口唤住了她，她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苏烨走到他面前问道：“今日多谢你解围，亏你聪慧，以‘干将莫邪’之说搪塞，否则，那后果我也不敢想。” “我不是搪塞，我这匕首，的确叫做‘莫邪’，而且确实是一生一双。”慕容枫语气淡淡，“只是那另一把，不属于你。” 苏烨眉头一皱，她大抵也能猜出另一把匕首必定就是在苏泓的手中，他倒是不想计较这件事，只是问了句：“皇宫禁院，你为何会将匕首藏在身上？” 语气中几分询问，几分疑惑。 “你真想知道吗？”慕容枫将匕首重新放回袖子中，然后淡淡一笑，“这匕首，是我用来杀你的……” “你！”苏烨眉头深蹙，不怒反笑：“你这女人，果真是歹毒。” “苏烨，你有病吧。”慕容枫也怒道：“我若真是歹毒之人，方才就不该帮你，让你被晋王杀了才好。” “哼。” “哼。” 苏烨没有说话，只是负手转过身去，再不理会慕容枫。 第1卷 第37章 旧事 第37章 旧事 “枫儿，子言，你们怎么在这？”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宫道上响起，声音如春风一般，慕容枫心中“咯噔”一跳，抬头看去，只见正是苏泓朝着她走来。苏泓身着白色大氅，腰系两块通透的古玉，手拿一把折骨扇，人如玉，玉似人。 慕容枫看到苏泓，慌忙低下了头，眼睛却不自觉的朝着苏泓看了几眼。 苏烨只觉得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此刻看到苏泓，只觉得看到了一个出气筒，他走了几步，站在苏泓面前说：“你又为何在这儿？难道又是替你爹做什么事？上次是围攻东宫，这次呢？又有什么勾当？” 苏泓摇头：“我从未有过加害你们的念头，许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会让你知道，我和他并非同一种人。” 苏烨听着这话，只觉得更是生气，他“哼”了声：“你帮你爹做着窃国之事，却还满口仁义，似你这般人，最是无耻。” 说着，他忽然朝着苏泓的面颊用力的打了一拳，苏泓并无防备，被打的向后退了几步，险些倒在地上，他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火辣的疼痛，口中有些辛甜，他竟然吐出一口血水。 慕容枫惊了一惊，看着苏烨，还没等说话，苏烨已经说道说：“这一拳是替慕容枫打的。” 说着，他竟然又一拳朝着苏泓的右脸颊打去，苏泓这次有了些防备，先向后退了一步，但还是被他打中，苏烨说：“这一拳是替我打的。” 说完，他竟又对着苏烨打了一拳，打完之后，却也不知道这一拳的名头是什么，总之他打很爽就是了。 他说道：“这一拳，我是替广大的男同胞打的，打你这个只懂勾引别家姑娘的小白脸。” 慕容枫面色一变，她看到苏烨此刻又跃跃欲上，她忽然拔出了袖口中的匕首，然后抵在了苏烨的胸口说：“苏烨，你住手，今日你替我打了苏泓，我很感谢你，可你若是伤了他，我必会杀了你。” 苏泓看着那寒气透骨的匕首，忽然一笑：“你说这匕首是用来杀我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苏烨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躲开慕容枫的匕首，慕容枫看到此处，也就放下了匕首，苏烨“哼”了一声，朝着东宫走去，再不回头，也不想理会他们。 花园之中，一时静谧，只剩下慕容枫和苏泓二人。 风乍起，吹皱了这园子，惹得花瓣漫天飞舞。 慕容枫收起匕首走到苏泓身边，只见他两颊都已经肿起，她便急忙问道：“你怎么样？” 苏泓看着慕容枫，一时有些动容，他忽然用力的将慕容枫揽在了怀中，然后死死抱住，不肯放手，慕容枫惊了一惊，跟着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这个拥抱，等得太久，可也太迟。 花园之中，并无旁人，可慕容枫终究觉得如此做不合情理，她是苏烨的妻子，怎能和苏泓有所瓜葛，还在此处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她想推开苏泓，只是那手竟然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没有动，只是感受着苏泓身上的气息，一时无言。 苏泓轻声说：“两年前，我跟右相求亲，我要娶你，可右相将我的庚帖退了回来，我去求我爹，我爹也未曾答应，那时我就已经知道，右相已经视我父王为大敌，岂肯将女儿嫁给我，那时我心灰意冷，我父王便给我求了新的婚事，让我迎娶别家的姑娘。我不愿意，于是跟皇上上书，请求去西北征战。你可知道我为何回来？并非为了我父王，我是为了你，我听说你成了亲，便从战场赶了回来。只是我父王也来了京城，他此番来京的心意，你我都知，他如今已经是朝臣的罪人，要么登基，要么整个晋王府上的人满门被斩，你说我能怎样？”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幡然醒悟，苏泓如今和她早已不是同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在为了家族付出，这样的付出使得他们牺牲了大好的姻缘，如今再见，也不过形同陌路，她努力的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二哥，放开我吧，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的微词，但我不能。” 苏泓听着这话，眉头不禁深蹙，他慢慢的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听着落叶“簌簌”的声音，不禁低声道：“两年前，我等你跟我成亲，可等来的终究是一场空。我且我问你，若两年前给你机会，让你带我逃离京城，你愿意放下一切，随我离开吗？” 苏泓沉默不语，慕容枫等了他一会儿，却不见他回答，她便笑笑：“多谢你，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告辞。” 说着她也不等苏泓回答，她就朝着前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后面的苏泓忽然说了句：“我愿意，莫说两年前，就是现在，倘若再有机会，我也会带你离开这里，咱们找一个永远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此相伴一生，即使你已经成亲了，我依旧可以为你抛下一切。” 第36页 慕容枫忽然觉得心底有些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她鼻中一阵酸楚，两滴泪水在眼中打旋，她回头笑笑：“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又有几天没有看到苏烨。 慕容枫其实有时会反思她和苏烨的关系，她一直想改善一下两个人的僵局，然后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和苏烨的关系好了一点，结果那么一闹，现在又重新僵了回去。 慕容枫想，大抵她和苏烨本就不是一类人，他们五行克的太厉害，这是上天的旨意，不是她努力就能改善的。 这日看看得有些晚了，日上三竿，慕容枫仍旧没有起床。 “娘娘，娘娘。”晴云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慕容枫的房间，她颇为着急的说：“出事了，出事了。” 慕容枫顿时晴云吵醒，她并不认为晴云的大事究竟是多大的事，因为前几天她也是这样急急忙忙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说“出事了”，然后只是她输了钱，想找慕容枫借钱，慕容枫没借，晴云便在慕容枫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东宫的人都来看热闹，只觉得是慕容枫用酷刑惩罚了晴云，慕容枫实在无法，便给了她几个钗子。 因而今日慕容枫看到晴云说“有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把手上的镯子和戒指全都收了起来，别让晴云看见，收好了首饰，晴云恰好到了她的面前，她打了个哈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没礼貌，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 晴云风风火火的进来，没想到一说话慕容枫就堵了她一句，她顿时有些发懵，过了一会儿，她才“啊？”了一声。 慕容枫说：“啊什么，快去敲门啊。” 晴云愣了一下，或许没有想到慕容枫今日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哦！”她答了一声，便乖乖的退到了门口敲门。 她“噹噹当”的敲了三声，慕容枫没有搭理她，便重新躺下去，盖好被子闷头睡觉，晴云又敲了几声，发现慕容枫没有理她，她就小心的走进了房间，她对着慕容枫小心的说：“娘娘，真的出事了。” “什么事？”慕容枫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问。 晴云喘了几口气，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语调中带着几分侷促：“昨天太子忽然收到了一封圣旨，圣旨说淮南突遇暴雨，暴雨引发了洪水，淹没良田，农民尽成了灾民，圣旨让太子去淮南赈灾，殿下现在正在收拾，明天早上就要出门。” “赈灾？”慕容枫平平淡淡的问了句。 这个天下的确是该赈济一下，民间如今饿殍遍野，江南的大雨更是让百姓陷入洪水之中，不入民间，这些疾苦恐怕永远无法了解。慕容枫想，去吧去吧，也少在我眼前晃了。 慕容枫打了个哈欠说：“这是好事，皇上想必是要磨练太子心性吧。” 说罢，她拿起了桌旁的，想要看一页。 才看了两眼，慕容枫便又想起了晴云说的话，她问：“晴云，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圣旨？” “是。”晴云使劲的点点头，“是圣旨。” 慕容枫大感疑惑，她眼见皇上成了那般样子，她不知道皇上那样的身子还否写圣旨，或者说，这圣旨是否出自皇上的意图。 或许天下的确是该让人赈济一下，可这人不该是苏烨。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皇上没有多少日子了，或许十几日，或许三五日，或明日……这个时候，皇储就显得尤为重要。 苏烨是皇储，他被调离京城，若是这个时候皇上忽然驾崩，那天下恐怕就不是苏烨的了。慕容枫忽然心底一凉，皇上现在已经被晋王控制，他的圣旨，自然就是晋王的意思。 晋王，他想趁着苏烨离京的时候，夺取苏烨的皇位，他必定是想要在苏烨离京的时候登基的。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如一团浆煳一般，慕容德如今不在城中，那该如何是好？ 慕容枫只觉得浑身一阵冷汗袭来，晋王到底还有多少阴谋？还有多少算计和手段？ 慕容枫不愿和苏烨有太多纠葛，可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去找苏烨。 她对着晴云说：“晴云，帮我备衣，咱们去太子寝宫。” 晴云“嗯？”了一声，然后颇有几分笑意：“娘娘真是心口不一，刚刚还说不想见殿下，转眼之间就想的不行不行的了。”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剜了晴云一眼，晴云看在眼中，不由得闭上了嘴巴，然后乖乖的去帮慕容枫准备衣服。 第1卷 第38章 赈灾 第38章 赈灾 慕容枫的瑶光殿和苏烨的崇华殿相隔不远，大抵在设计上就是这样，太子和太子妃应该离得近一点，方便白天请安和晚上私会，因为如果太子口味独特的话，喜欢让人直接把脱了衣服的太子妃直接抗到他的寝宫，若是距离太远，扛起来不免劳累。况且太子妃和太子离得近，两个人也可以互相监督，互相促进，互相补充…… 正想着，崇华殿已经近在眼前。 孟小五正在门口站着，看到慕容枫，他不由得跟慕容枫行了个礼，慕容枫让孟小五前去禀报，说他要见苏烨，孟小五依言而去，不一会儿，便出来告诉慕容枫，太子请她进去。 慕容枫走进房间，正看到苏烨跪坐在房间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张梨木雕琢的长案，那张让他去赈灾的诏书就摆在长案上，苏烨看去面色并不好，大抵也是觉得这诏书并非什么好兆头。 长案上还有一个黑色的蛇皮剑鞘，苏烨左手握着一把剑柄，右手拿着一块白色的绢布，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宝剑。 慕容枫这才发现，她似乎从来都没到过苏烨这崇华殿。 这房间还算素淡，并没有许多点缀之物，书架上放着满满的兵书，有的甚至已经无法塞进书架上，而只能摆在地上。 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副大昭朝宇内九州的地形图，其中沟壑山脉纵横排布，标示的清清楚楚，不远的施木上，一副银色的铠甲摆放的正好。 慢慢走近，她似乎能听到金戈铁马的声音，有将军穿着白色的戎甲，手持利刃，征伐天下。 她走的很缓，此刻已经到了苏烨的面前。 大抵上次长乐宫里，慕容枫为苏烨解围之后，苏烨便多少信任了慕容枫几分，他道了声：“坐吧。” 声音很是平淡，慕容枫却也不在意，此刻只是略微抬起裙裾，跪在了苏烨的面前。 她低声说：“听说你要去江淮，此一去必定兇险万分，倘若能推却，还是别去的好。” 苏烨面色有些阴沉，他冷声说：“这诏书虽是晋王的意思，但毕竟还是我父皇下的诏书，倘若不去，我就是抗旨不尊，抗旨的话，现在就是杀头的罪，就算不杀头，可也免不了牢狱之灾，你说我能怎样？” 苏烨说的不无道理，慕容枫微微点头，可苏烨的态度着实不太好，被苏烨的话一堵，他顿时想不起到底要找苏烨干什么，她回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她是来找苏烨说赈灾的事。 第37页 慕容枫本想为苏烨出些主意，可如今她也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圣旨一下，那绝无收回的可能，若是慕容德现在在京城还好，可慕容德偏偏又不在京城，这个事情便很是棘手。 慕容枫看看了一眼那诏书，诏书并不是皇上的笔迹，可加盖的却是皇帝的大德玉玺，慕容枫惊了惊，这晋王真是大胆，竟连玉玺也敢造。 “晋王这个时调我离京，只怕不是好事。”苏烨慢慢的说。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一怔，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皇上病重，这个时候苏烨必是晋王皇位的最大威胁，若是那样，那他此番让苏烨去淮南赈灾，恐怕还有更加深层的原因。 晋王想除去他皇位的大敌，他想在宫外杀了苏烨。 若是这样，那苏烨性命堪忧。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慕容枫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太对，苏烨如果死了，那他不就成了寡妇吗？新婚还没多久，就要守寡，那下半辈子可怎么办。想到此处，慕容枫忽然觉得，现在她不是该操心苏烨的时候，而是该操心自己的时候。 她觉得她应该跟苏烨要一纸休书，万一苏烨不幸惨死，那至少她拿着休书，还可以开启下一段美满的恋情。 只是她想了半天，总觉得要休书的事情，不太好张口，毕竟苏烨还没死呢，她就开始设想苏烨死了以后的事情，苏烨一定认为现在的人人情凉薄、人心不古。 慕容枫再不管苏烨的事情，一心写着她的休书的事，苏烨看她一言不发，她就问道：“想什么呢？” 慕容枫回过神来，她当然不能说她正在想休了苏烨，或者让苏烨休了她的问题，她便拿起那诏书看了几眼，然后说：“自然在帮你想法子。” “那可想到了吗？” 慕容枫略微点头，随即说道：“若是你非要前去，你便让人在沿路散播言语，说晋王早有杀你登基之心，这次他让你去淮南，就是为了在淮南杀你。百姓传的越多，那晋王也就越是忌惮，他必然不敢随意杀你，否则尚未登基，先失民心。在外面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留个心思，别轻信了谁……” “倘若我死了，你可高兴吗？”慕容枫还在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冷不防苏烨已经说了句。 “无理取闹。”慕容枫本还想说点什么，听着苏烨如此发问，她便答了声。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中早已点头：高兴，高兴啊。 她淡淡一笑：“或许吧，至少我不必活的担惊受怕。” 说完这话，她抬头看了一眼苏烨，却见苏烨眼中有几分悽然，慕容枫顿觉她说的似乎有些不妥当了，只是话已经说出，再也无法收回，她紧了紧衣服：“该说的我已说尽，告辞。”说罢，她便要逃离这里。 “枫，枫儿……”苏烨在身后唤了她一句。 显然，这个称唿苏烨没有说惯，她也没有听惯，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烨。 苏烨怔怔的问：“我可以这样称唿你吗？” “你我是夫妻，这样叫多见外。”慕容枫淡淡一笑，“你叫我枫姐姐吧……” 苏烨并没理会慕容枫的话，只是说了句：“我若死了，你就改嫁吧。” 慕容枫怔了怔，不禁停住了脚步，她的确有此想法，不过这话从苏烨口中说出，她还是讶异了一下，没想到苏烨竟然思虑的如此周全，他既然并非无情之人，那她该如何，是该拒绝的吧，可她偏又不想拒绝。 慕容枫看着苏烨，她张了张嘴，然后慢慢一笑：“多谢，不过口说无凭，你不如给我一纸文书吧。” 苏烨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慕容枫会这样说，他眉头一皱，声音变得有些凉：“果真是慕容德的好女儿，精明如此。” “我慕容家从来都是精明的人，你难道今天才知吗？” 慕容枫说了句，说完便再不回头，然后朝着外面走了去。 长乐宫，辰文殿。 这里是皇上上朝之地，皇上病重后，皇位悬空，几番大臣把持朝政，但却无人敢坐上皇位。 幽深的大殿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看去四十多岁，正是晋王苏梏，晋王走了几步，站在龙椅的旁边，那龙椅的金光映得人有些刺眼，他摸了摸龙椅，就看着苏泓从外面慢慢的走了进来。 苏泓面色看去有些犹豫，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却又说不出口，他走到晋王面前，对着晋王行了个礼说：“拜见父王。” 晋王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负手看着龙椅，有些意味深长的说：“我一直就想知道，这个位子究竟有怎样的力量，能让人奋不顾身，甚至不惜白骨累累，九死一生。可我现在终究不是坐上此位的时候，因为我皇兄不死，那什么事就会有变数。” 苏泓问道：“父王说的变数是？” “慕容德，亦或是苏烨。” 苏泓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听说父王让苏烨去淮南赈灾。” “你听错了，不是‘我’让的，而是‘皇上’让的。” “恕孩儿多问一句，现下皇上病入膏肓，随时可能……”苏泓顿了顿，语气紧张的说，“可能驾崩，这个时候，让苏烨去淮南，父皇心中是何打算？” 晋王用手拍了拍龙椅上的龙头，龙头此刻挺立傲然，似乎是在等待着王者的征服，晋王笑笑说：“我的打算很简单，况且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想要除了他。” 说道“除了他”的时候，晋王的眼睛很有几分凌厉。 苏泓身子颤了一下，他抬头看着晋王，晋王对着苏泓一笑：“我考虑了好几天，此事你做最为稳妥。十天之后，我要听到他的死讯。” “孩儿只怕做不成，辱没了父王的名声。” “你这是在拒绝？”晋王斜着眼问。 “不敢。”苏泓答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说：“儿臣答应父王。” “你可别要敷衍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现在朝堂的事你不是不知，倘若他不死，那死的人就是我、我的宗族。”晋王看着他，两只眼睛如同寒刀一般：“当然也包括你。” 当晚，慕容枫收到了苏烨所写的休书。 次日，慕容枫得到了苏烨离去的消息。 慕容枫看着那封休书，忽然有几分失落，她以为她会很高兴，可其实并未如此。想起苏烨，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什么都做不下去。 苏烨离去的几天里，一直有流言在宫外散播，说苏烨此去淮南是晋王所为，晋王想要登基，必然要剷除苏烨。 流言有时很恐怖，尤其是对那些茶余饭后没有事情做的人来说，宫廷八卦一直都是他们口耳相传的东西，没过多久，流言已经悄悄蔓延到了淮南，民间都在看着苏烨，倘若苏烨真的不幸死在了宫外，那此事十有八九是晋王所为。 第38页 慕容枫想，苏烨总算听了她一次。 这便是好事了。 第1卷 第39章 煮酒（1） 第39章 煮酒（1） 隔了几日，慕容枫看完了一部，便有些索然无趣，正在这个时候，宫外有小厮传来口信说，左相邹公得了几瓶新酿的竹叶青，请太子妃去府上饮酒。 慕容枫听后不禁大为高兴。 邹公，那自然是要去的。 邹公邹陵是当朝左相，也是慕容枫的授业恩师，她未出阁的时候邹陵便教她“六艺”，邹陵文武双全，为人风趣，他虽和慕容枫年纪差了近四十岁，但却和慕容枫很是聊得来，自前几日成亲当时见过他，慕容枫倒是有许久没有见过他。 而成亲那日，不过是匆匆相见，匆匆别离。 邹陵素来喜爱饮酒，慕容枫有时背着慕容德和他饮上几杯，如今邹陵找她，她求之不得。 慕容枫答应下来，便随小厮出宫去。 如今苏烨不在宫里，慕容德也不在宫里，宫中管着她的人自然不多，慕容枫也乐得逍遥自在，自苏烨走了以后，晋王对东宫的约束也解了，慕容枫可以随意进出。 在慕容枫眼中，邹陵从来都是个传奇之人，在这京城中最是潇洒，皇上在宫外赐他一座别馆，让他可以在宫中闲情小酌，他也在京城开设“韵京诗馆”，他为馆中主事，自号“颍川公”，培养了无数门生。 他和慕容德曾是同乡，同年考入京城，新皇登基后，二人一个为左相一个为右相，是为朝中中流砥柱。 从前邹陵受慕容德所託，去教慕容枫礼乐，那个时候他和慕容德有同门之谊，感情当是不错，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便在政治之仕上相去甚远，便也再无什么情谊可言。 邹陵素来都不是一个墨守陈规之人，若是脾气相投，那和他说上几天几夜都无妨，若是脾气不投，只怕在府门口跪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能得见他的尊容，世人都说他为人严肃，可慕容枫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半分严肃。 邹陵的人比较传奇，他的感情更为传奇，听闻他年轻的时候，曾有过几段风流情债，不过最后那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此事怪不得邹陵，只怪他遇到的那些姑娘都是奇葩。 有一个小奇葩每天缠着他问：“如果我和皇上掉进湖里，你先救谁？”邹陵很难回答，后来他们就分手了，再后来听说那个姑娘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了。 还有另一个小奇葩，听说邹陵和她热恋的时候，邹陵常对她说：“我只喜欢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你要我摘天上的星星我也愿意。”那小奇葩高兴的说：“那你就摘天上的星星给我吧。”邹陵很难做，于是他们又分手了。 后来更听说几个旧情人为了争他大打出手，后来挠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一来二去的，邹陵也就再未娶妻，如今他年过五十并无妻儿，孑然一身倒也自在。 一路马车，便到了邹陵的相府。 在小厮的指引下，三个人穿过雕龙的长廊，只见道路两边繁花似锦，佳木茏葱，花木深处似扎根于石隙之下，有水流慢慢从石缝间流淌，细细清澈，花间树下，香气扑鼻。 很快到了别馆，那是一间小院，院中各色的花似浆染而成，鲜艷欲滴，红艷丛中青螺点点，栽种的正是海棠花，白的如雪，红的如火，万紫千红，花开满园，许是清晨浇洒过水，上面还有晶莹剔透的露珠，彩蝶在花中交相唿应，艷丽万分。 偶有清风拂面，花香满溢。 倘若遁世于山野，这定然是个好的所在，但京城就是京城，它不会因为某间院落看上去不惹尘世就真的将它当成山野之间。 况且邹陵为大昭丞相，身居要职。 世人都说邹陵本无野心，他和当今圣上是寄情山水的诗友，圣上登基后，他便发迹了，做了丞相。 可慕容枫想，一个真正没有野心的人，绝不会步步为营，成为左相高职。 只是有的人心易见，有的人心难见。 慕容枫踩着石阶慢慢的走进了小院门口，房门关着，她敲敲房门。 里面传来了兴高采烈的声音：“是枫儿吗，快进来。” 慕容枫答了声：“是。”便推门走进了房间。 房间中陈设简单，只有几个梨木制成的架子，假子上摆着的处处是书，有纸线装订的，也有竹线装订的，地上处处堆砌着好酒，这些酒许多都是稀有之物，旁人千金也买不到，却被邹陵随意丢弃在角落。 铜制双耳香炉中焚着蘅芜香，香气清新，和酒香混杂在一起，很有几分醉人。 邹陵对着慕容枫笑道：“枫儿，快到我近前来。”慕容枫答了声：“是。”说着，走到了邹陵的身边。 邹陵已有五十多岁，但看去不过四十出头，他穿着一身普通的袍子，袍子松松垮垮，髮髻白的不算厉害，只有零星几丝，他看去精神很好，咧嘴一笑，鬍子也便跟着颤了几下，很是滑稽，宛若在年画中看到的老寿星一般。 慕容枫跪坐在邹陵的身边，对她拱手一拜：“学生拜见老师。” “不敢不敢，枫儿做了太子妃，如今该是老夫给你行礼了。”说着邹陵对着慕容枫一拜，慕容枫急忙回礼，邹陵看着慕容枫，满脸的笑意，“丫头，你如今出落得越发俊俏。” 慕容枫笑得也很是高兴：“老师看去还是风采依旧啊，这满园花香，宛如仙境一般，您身处其中，便真如神仙了，怪不得民间常有歌谣赞嘆您呢。” 慕容枫这话不过就是随便说说，民间最近的新闻都放在她和苏烨的成亲上，还真是没什么空当理会邹陵，不过邹陵却深以为然，他颇有兴致的“哦？”了声，随即一笑，十分迫切的问：“民间都是怎么传的？” 他的话问完，慕容枫不禁愣了一下，邹陵从前不是一个认真的人啊，怎么这么久不见，变得如此认真起来了。她略微想了一下，便笑笑：我之前在市井听了首歌谣，说‘溪山不见孤云影，折花当念邹郎名。世人都羡颍川公，大隐于市世于形。 “啪啪。”邹陵听后，不禁击掌两声声，连连赞嘆道，“好诗，好诗，不过从来竟没听过，真是可惜了。” 慕容枫笑笑，你没听过就对了，这诗是我自己刚想出来的，不过看来，自己的确将这个邹陵陪的高兴了。 竹叶青的香气萦绕，闻之欲醉，慕容枫看去，只见邻桌的地方，有一个小炉，红泥炉烧的很暖，上面是一盆酒，酒正热，飘香满园，邹陵用竹提舀了两杯在酒碗之中，他那酒碗是青玉所做，雕琢精美，酒盛在里面，先不必饮，只见那晶莹剔透的样子便就好看了。 酒气醇香，小碗中有一盆青梅，青梅用蜜水浸泡，去的再无一点酸气，两般香味融合在一起，慕容枫只觉已有些微醺。 邹陵做了个“请”的姿势：“小炉煮酒，未敢独饮，娘娘，请。” “不敢。” 慕容枫说了句，邹陵仰面饮下一杯酒，慕容枫看在眼中，便用衣袖掩面同饮了一杯，酒醇香甘冽，入喉之后，温热无比却又不辣，的确是好酒。 第39页 酒的香气在喉中不断的萦绕，喉间尽是辛甜，一口酒进了腹中，温热的酒颳得胃里尽是暖意，很是舒服。 慕容枫用筷子夹了颗梅子咬在口中，口中尽是辛甜，她笑了笑说：“青梅煮酒倒是惬意，老师这里，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邹陵摇摇头，嘆了口气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京城怕是快要变天了，到时候我这别馆怕是也保不住了。” 邹陵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慕容枫自然知道，晋王入宫，很明显就是想要登基的，甚至他还将苏烨调离京城，如此心思，谁都能看懂，他是前朝的旧臣，新皇登基后，怕是也不能独善其身。 慕容枫嘆了口气，然后说：“师父，您是大昭旧臣，如今皇上受困，不知可有法子解救？” “你爹都没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邹陵嘆了口气，“我不是武官，手中没有兵权，右相若是无法保护京城，我更是没有法子做什么，这个朝廷，若说还有人能解皇上之困，那这个人只能是右相，右相手握重兵，责令天下诸侯，天下人皆敢怒不敢言，他若是不能立刻回京，京城只恐不能保全。” “我爹只怕不是一时就能回来，老师，若我爹真的无法回来，咱们在京城中的人便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邹陵点点头，随即笑笑说：“不然怎样？” 慕容枫哑然，若是邹陵都没有法子，那便真的是无法了，她无奈的摇摇头：“晋王让太子离开京城，如今太子离京之后生死未卜，我总怕宫中有什么动向，朝中除了老师怕是没有可堪大任的，可老师偏偏手中无兵，看来宫里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要人活着，那便永远不会山穷水尽。”邹陵说了声。 慕容枫一怔，邹陵接着说：“有你爹在，便能保你性命无虞，这宫里永远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我爹？”慕容枫想起慕容德在冀州兵败的消息，不禁隐隐有些担忧，“他在北方吃了败仗，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保护旁人。” “败未必就是输。”邹陵摇摇头，昂首笑道：“他敢在朝中颐指气使，你以为只靠着那一点兵权吗？” 慕容枫一怔，邹陵幽幽的说了句：“说不定真正的赢家就是他。” 第1卷 第40章 煮酒（2） 第40章 煮酒（2） “什么？”慕容枫没有听懂，她皱着眉头问了句。 邹陵瞧着慕容枫的样子，便换了个话题问道：“太子离京，城外传闻纷纷，那些事他自己想的，还是你教他的？” 慕容枫听着邹陵不再说刚才的话，她便知道邹陵定然是话中有话，大抵慕容德真的做了什么，或是慕容德的野心已经被邹陵看穿，只是宫里的事素来说的都比较隐晦，慕容枫听出了几分，剩下的便要靠他自己领悟了。 慕容枫一时间也猜不透邹陵的话，她索性笑了一下，随即说道：“只是提点了一句，该如何做，还是要靠他。” “枫儿果真是聪明人的。”邹陵说了声，然后拿着舀子舀了些热酒在慕容枫和他的酒碗中，随即小声说，“太子的性命必须保住，哪怕这个天下变了，只要太子留住性命，那便是赢了。” 慕容枫听着邹陵的话，忽然觉得许多事情都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然后说：“我明白老师的心思，太子是当今储君，名正言顺，只是如今这天下已经变作了如此样子，晋王登基恐怕已是不可遏制之势，他登基之后，苏烨必定就是他的眼中钉，苏烨的处境毕竟危险，我更怕的是，慕容氏和苏氏是姻亲，苏烨死后，我慕容氏族必定会株连其中，我的死活倒是无干轻重，可如今京城中慕容家已是岌岌可危，我姐姐先前掉了孩子，如今已是行尸走肉，活着也和死了无异，我爹不在京城，若是我和我姐姐都被晋王拔出，京城中怕是再无慕容家的势力，到是晋王振臂一唿，天下都将我爹当做宵小叛臣，那慕容家便彻底颓败了，有何良方，还请老师解惑。” “居安思危，枫儿想的或许在理。从前我可以教你琴棋，可以教你‘六艺’，可人世的险恶我却教不了，只等你自己去学，身处宫中，那便随时危机四伏，我只告诉你，凡是多留个心思，总是没错的，我只和你说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枫儿，你虽涉世较浅，但聪慧已是人所不及，若是你哪日真的想在这变幻的山河上青史留名，未必不可。” 邹陵总算是在宫里为官数十载的人，如今官至丞相，他的心思必然是深不见底的，慕容枫的确是涉世不深，只是虽然在宫中时日不长，她已经看到了宫里的种种危急，在宫里行事，必须步步为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多谢老师谬赞。”慕容枫对着邹陵拱手一拜，“只是我怕，今日太子能保一时性命，可回京之后，仍旧是步步陷阱，却也不知这条命能留的几时。” “那便要看晋王的心思如何，听闻他当年被逐出宫后，便潜新修佛，每日佛经常伴于身，不杀生灵，不造恶果，只盼他仍有此慈悲之心。”邹陵说完，淡淡一笑。 “话虽如此，可一个深藏名利的人，就算修佛，怕也是掩不住那功利之心，他既然为了权势肯再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看来多年的佛法并未洗涤他的心思。” 邹陵一怔，便没再说话。 慕容枫拿着酒碗，却再也饮不下酒。 若是苏烨死了，若是晋王登基…… 越来越多的事如山一般的朝着她压来，不经意朝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虽然晴空万里，但慕容枫只觉得阴云密布，她喘了口气，微微闭眼。 “枫儿在乎太子？”邹陵问了句。 慕容枫睁开眼睛，微微一怔。 “之前市井总有风言风语，说你们二人过得不好。”邹陵说道此处，颇有几分顾虑的看了慕容枫一眼，见慕容枫表情如常，他才接着说，“我知你从前和苏泓有些缘分，不知如今又当怎样？” 慕容枫昂首看着邹陵，面色如常：“我现在正在学着忘掉苏泓和接受苏烨。” 邹陵哑然失笑：“忘得掉吗？” “也许吧。” “那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大抵我对感情理解的还不够透彻。”慕容枫眼睑一垂，她掩面饮下一杯酒才说：“从前年纪小，总以为两情相悦便能在一起，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我慕容家生来便是士族，受尽荣宠，却还想如寻常人家一样，相夫教子，我也未免乞求的太多了些。” “现在明白却也不算晚。”邹陵“呵呵”笑了声。 慕容枫点头，微微发笑，然后接着说：“无法嫁给苏泓，我以为我会哭天抢地，我会痛不欲生，我甚至想过，若是成亲当日新郎不是他，我便立刻用匕首割破喉咙，死在我爹的面前，可如今成了亲，我竟觉得没有什么，最可怕的是，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老师您瞧，看来这感情还不值得我付出全部，这婚事也好，起码我看清了我和苏泓的关系。” 第40页 邹陵举酒看着慕容枫，慕容枫便拿起酒碗，邹陵先饮了一碗，慕容枫也便衣袖掩面，饮下了一碗酒。 邹陵放下酒碗，看着慕容枫的脖颈，慕容枫的脖颈这些日子好的差不多，只是仍旧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疤，这伤疤未有一年半载怕是消不掉的，邹陵说：“自是怕你受了委屈，当日听说太子伤了你，不知真假，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慕容枫淡淡一笑：“不过都是命里的劫，我认了。” 邹陵饮下一口酒，然后笑笑：“枫儿，你和太子都是我的学生，太子本质不坏，不过是被你爹逼得没有招架之力了，所以才将气都撒在你的身上。太子之才，足可君临天下，开创盛世之世。” 慕容枫听着邹陵的话，不禁嘆了口气，然后有几分自语的说：“老师，其实对于女人来说，丈夫的‘心’比他的‘才’更重要，不是么……” 离开邹陵的别馆，时辰尚早，慕容枫撩开马车看着外面，他们此刻正走在朱雀街上，前面一处府邸宽阔高大，只将旁的房子都映衬的低矮晦涩。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他们竟到了慕容家的相府。 自当日回府以后，慕容枫又有数日不曾回家里看看，虽说如今这么回府不合规矩，不过慕容枫的确是想见她母亲一面，便也顾不得什么礼法。 她便对着车夫说了声：“大人，烦请停车。” 车夫听着慕容枫的话，便勒住马缰绳，将马车稳稳的停住，他随即将杌凳放在了慕容枫的马车下面，慕容枫踩着杌凳，稳稳的下了车。 抬头看去，相府依旧是那般碧瓦朱甍，慕容枫踩着台阶步步走进了相府之中。 时已入秋，西风凋碧，枯木落叶纷纷而下，都落在台阶上，两个丫鬟正在打扫台阶上的落叶，看到慕容枫前来，便都跪在地上，口中唤着：“参见太子妃。” 慕容枫一面叫他们起来，一面朝着府中看去，相府中丫鬟下人们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慕容德的离开而懈怠。 慕容枫走进相府之后，便踏着小径去了东阁。 扫眼看去，有花已经开始打蔫，耷拉着脑袋，再不似从前那般。 山茶花开的正好，白色的花瓣晶莹剔透，有几株白里透着粉红，那一抹红色生机盎然。 慕容枫走进了于氏常诵经的佛堂门口，此处依旧是烟雾缭绕，香火气息越发浓厚，只是庙门紧闭，里面不时传出梵音，此刻只听得“叮叮叮”三声清脆的声音，那是敲击罄发出的声音，声音空澈，如高山流水，绕樑不绝。 正有一个丫鬟站在门口，慕容枫认得，那是慕容夫人的婢女玲珑，玲珑多年陪慕容夫人诵经，心性也恬淡缓和。 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慕容枫说了声：“烦请通报，我想见我娘一面。” “是。”玲珑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便推门走进了大殿之中。 隐隐约约的，慕容枫大抵能看到于氏的背影，那个背影看去更是瘦弱了许多，身子竟有些许的佝偻。 慕容枫的心头不由得颤了一下。 大殿中的梵音和罄音并没有停，慕容枫站在堂前，只觉得落叶翩跹，都停驻在脚边。 大殿里面安静的出奇，过了一会儿，玲珑打开门走了出来，她对着慕容枫略微一拜，然后道了声：“回娘娘，夫人不见。” 慕容枫一怔，便看到大殿的门又缓缓的关上，于氏的身影便随着那道门的缝隙也越来越模煳，她有些焦急：“姐姐，我只想见我娘一面。” “嘭。”说话间，那大殿的们已经完全关好。 慕容枫只觉得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于氏竟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丝回头，就这般决绝。 慕容枫微微闭眼，嘆了口气，就听着玲珑轻声道：“娘娘，万般皆尘缘，不必强所求，夫人让您好自为之。” 慕容枫只觉得诸般往事都在脑中回想。 母亲的笑，母亲的泪，母亲在她床边讲的那一个个故事，教她女儿以贤侍人，以才立身，桩桩件件，她并不敢忘，如今她母亲却成了如此性子。 她抬起裙裾，跪在地上，落叶翩跹，在耳边“簌簌”作响，她恭恭敬敬的对着大殿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 起身之后，她便拱手对着玲珑一拜，玲珑看在眼中，便也回拜了。 慕容枫低低的说：“此后便劳烦姐姐照料我娘，若我娘愿意见我，不管什么时候，姐姐定要告知我，千难万阻我也会回府。” 玲珑点头：“我知道，娘娘放心便是。” 慕容枫微微点头，玲珑接着说：“我告知夫人，懿贵妃的孩子已经产下，母子平安，也让夫人安心一些。” 慕容枫想，这样说倒是能安慰母亲几分，如此便好了。 抬头看去，落叶依旧在天际打着旋，大殿荒烟笼罩，似虚似实。 第1卷 第41章 茶馆 第41章 茶馆 十月入尾，京城下了深秋的最后一场雨。 宫中有人断言，天降异象，与人不利。 狂风怒吼，黑云压城，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云的恐怖之中。 没有下雨，可阴风阵阵。 苏烨带着的所部兵马到了城外的京郊中，抬头看去，天色越来越黑，此处离京城不过十里路，兵马已经走了一日，他便让兵马停下，今夜便宿在郊外，等到明日进京。 营寨扎好之后，苏烨只觉得闲着无事，他唤来孟小五说：“小五，今日天气不好，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你随我前去开路，探探前路。” 孟小五点头答“是”。 苏烨飞身上马，孟小五跟在了身后，两个人骑马朝着前面的路上走去。 马行了二三里地，正看到一个茶铺立在道路东侧，茶铺中看去并没有什么生意，铺外随意摆放着三张旧桌，小炉上暖着茶，茶香裊裊，沁人心脾。 山雨欲来风满楼，小小的茶铺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老闆躺在外面的一张靠椅上，正在昏昏欲睡，他不停的瞌睡着，整个茶馆并无一人。 宛如专门为了欢迎他们而开。 孟小五颇有几分难为情的说：“殿下，我有点渴了。” 苏烨看了一眼那茶馆，随即道了声：“你也是有趣，看到床就困，看到酒楼就饿，看到茅房就憋不住，怎么看到现在看到茶馆就渴了。” 孟小五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只是巴巴的看着苏烨。 苏烨拉了拉马缰绳，马头打了几个旋，便在原地转了转，苏烨翻身下马，然后走了几步，将马拴在茶铺旁的木桩上。孟小五看到此处登时一喜，便跟在了苏烨的身边。 苏烨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说：“今日天气有些冷，温壶茶喝的确是个好的法子。” 两个人话说间已经走到了茶铺外，他坐在外面的一张椅子上，孟小五便坐在他身边，刚刚坐下，老闆便已经醒了。 老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生的瘦弱老实，可偏一双眼睛滴熘熘的打量着他们，他伸了个懒腰，便对着苏烨躬身一拜：“客官，昨儿新上的龙井，现在正在温着，可要来两碗吗？” 第41页 苏烨点头，那老闆说了声：“得嘞。” 说着，便将小炉上的茶壶拎了出来，他将茶壶中的茶倒在两个人的碗中，满满的两碗茶，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正常。 可又有些不正常。 若说不正常之处，大抵这茶倒得也太多了，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 苏烨看着老闆，却见老闆虽然在倒茶，可时不时的却将眼睛瞟向两个人，苏烨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有了几分警觉。 老闆倒好了茶，孟小五忙不迭的便要去喝，他拿起茶碗，冷不防旁边的苏烨一把将他的茶碗按在桌上，孟小五怔了怔，想要说话，苏烨已经说道：“急什么。” 说着便对着老闆说了声：“老闆，两碗茶，多少钱？” 老闆笑笑，伸出二指。 “两个铜板？”苏烨问道。 “不，二两银子。”那老闆笑着说。 “什么？二两银子！”苏烨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孟小五已经坐不住了，孟小五正要发话，苏烨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二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闆笑着点头：“瞧二位看着便是有钱人，小人的财神爷到了，小人自然要多宰一些。” 说罢，他身手便去拿那银子。 银子刚刚被拿起，苏烨便将那老闆的手按在了桌上，苏烨淡淡一笑，问道：“我是你的财神爷，你却为何要做我的阎王爷？” 话一出口，孟小五立刻愣在当场。 苏烨紧握着那老闆的手腕，慢慢的将他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茶碗上方，他用力的一捏，那老闆只觉得手上一痛，不由得松开了手。 “啪啪。”两声水声响起。 两块碎银子一起掉在了苏烨面前的茶碗中，水花四溅。 跟着，那两块碎银子慢慢的变成了黑色。 孟小五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茶碗中的银子。 银遇毒变黑。 茶中有毒。 孟小五慌忙站起身，此刻茶铺中传来了无数兵器摩擦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茶铺中竟有六个手拿长剑的蒙面之人出来，蒙面人看去寒气森森，此刻也不多说，顷刻便和二人打在一起。 那几招招致命，不给苏烨留下喘息之机，苏烨却也不是善茬，孟小五武功尤在苏烨之上，这六个人竟没有占到一点上风。 小小的茶铺顿时变成了修罗场。 没人看到的地方，那茶铺老闆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茶铺…… 几个人酣斗正激，孟小五此刻反手将一人刺倒，回身牵制住两个人，而此时苏烨已经对着两个蒙面人的脖颈一抹。 两个人头同时一命呜唿。 苏烨此刻打斗的正酣，并没发现，他的身后，正有一个男子在不断的接近。 那男子穿着白色的袍子，衣带宽大，他走的很缓，很稳。 苏烨此刻又将一个人刺倒在地，他这才发现，这几个蒙面人虽然看去训练有素，但不过都是三流的刺客，算不上什么精妙的人。 孟小五将最后一个人砍倒在地，空气中已经弥散着血腥之气。 苏烨此刻也感受到了身后的人，他正要回头，忽然觉得脖颈一凉，有兵刃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瞥眼看去，那兵刃不是刀剑，只是一个扇子。 十二折骨扇，透明的绿，扇穗绑着一块古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淡淡的寒意。 苏烨不用回头，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他淡淡的说了句：“既然是来杀我的，那为何还要留情，不管你目的如何，今日多谢救命。” 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可你的语气，不是感谢，而是怪罪。” 说完，他放下扇子，走到了苏烨的面前。 苏烨猜的不错，那人正是苏泓。 苏泓的白衣在风中猎猎生风，他看去依旧是一副玉树兰芝的样子，仿佛将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那双手反覆干坤，掌阔天下。 这前因后果，苏烨总算理得明白。 皇上给了苏泓旨意，让苏泓毒杀了苏烨，苏泓算准了苏烨回京的日子，算准了苏烨的回京方向，甚至算准了苏烨会在茶铺停留。 可苏泓不想杀他，便就让自己的亲信做了茶铺老闆的打扮，他虽在茶中下了毒，但也处处提醒苏烨，不可饮茶。 而那刺客，也是苏泓精挑细选选出的。 既不厉害，也不聪慧。 为了苏烨生，他们便只能死。唯有如此方能跟晋王交代。 “为何救我？”苏烨问了声。 “我本就不想杀人，你我是兄弟，我便更不想杀你。”苏泓答道。 “你这话答的倒是好，只是不怕你爹怪罪么？” 苏泓摇头，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蒙面尸首说：“这便是我要和我父王解释的，解释你的聪明睿智，你的武功高强，将我的手段看破，留住了性命。” 苏烨淡淡一笑：“倒是良苦用心了。” “今日我只有一个请求。”苏泓摆弄着手中的摺扇，苏烨点头：“愿闻其详。” 苏泓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放你一条生路，你放枫儿一条生路吧。” “轰隆。”忽然一个雷声从苍穹响起。 放枫儿一条生路吧…… 苏泓的话，那般恳切。 苏烨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慕容枫的样貌不断的浮现在眼前，他慢慢的说：“我给了她休书，倘若我死了，她可改嫁，今夜只当我死了就是。若你想带她走，我绝不阻拦，就当是还你救命之情。” “多谢。”苏泓答了句，说完，他拱手对着苏烨一拜，然后说了句：“子言你知道么？我今日该杀了你的，可我杀了你我必定会寝食难安，所以你应该活着。” 苏烨面色凝重，便如此看着苏泓，此刻，一个闪电划破天际，照着苏泓那张惨白可又锋利的面容，苏泓慢慢的说：“但你活着，我仍旧寝食难安。” “我的生死全在你一线之间，便看你想如何不安了。”苏烨昂首看着苏泓，虽是落魄，但又不显落魄。 苏泓声音淡漠：“今夜你就留在城外，等明日雨过天晴再回京不迟。”说完这话，他便回身朝着身后走去。 “唰”苏烨忽然拔出了手中的宝剑，锋利的剑尖直指苏泓的后心，苏泓感受到身后锋利的宝剑，他向旁边一斜，躲过了苏烨的攻击。 苏烨跟着在他的腰间一划，苏泓又朝着旁边躲闪，之后他用手中的扇子挡住了苏烨的攻击，两个人顺势打了起来。 苏泓的扇子坚硬，挡了苏烨的攻击，可那扇子终究不是武器，不如苏烨的剑用着趁手，此刻再攻之下，苏泓已经占不到一点便宜。 苏泓喝道：“子言，你做什么？” 便这一句，苏泓已经用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轰隆”一个雷声响起，照亮了苏烨的面容，那个面容有些悽然，也有些悲凉，苏烨问道：“你爹要登基了，是不是？” 第42页 寒风烈烈，吹动着苏泓的衣袖，苏泓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点了点头：“他会顺天登基，你我都无法阻拦。” “顺天登基？”苏烨抬头看天，天上乌云密布，黑云重重，苏烨冷声道：“这便是上天的旨意么？” 风雷之下，苏泓不卑不亢的答了声：“是。” “皇位是他的，你替我转告他，让他善待我父皇，还有你——”苏烨深吸一口气，然后放下了剑，“善待慕容枫。” “轰隆。”“轰隆。” 雷声连绵不绝，响彻天地。 “哗。”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降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风显得更凌厉了些。 第1卷 第42章 宫变（1） 第42章 宫变（1） 皇宫，东宫。 雨势渐小，可雷声渐大。 诡谲的天气给整个皇宫笼罩了几丝恐怖的气氛，慕容枫听着外面的雷声，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想要看书，竟然一页也看不下去。 脑中比雷声还乱。 外面兵马声音嘈杂，其中夹杂着火光闪烁不定。晴云匆匆走进房中，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娘娘，宫中兵马都换了人，现在宫中的禁卫再不是宫中原有的人马，而全是晋王的兵马。” 慕容枫放下书，起身朝着外面看了看，只觉得外面兵甲无数，雷声之下，便是兵士们铠甲摩擦的声音，冰冰冷冷，没有一点温度。 急忙问道：“唐逸呢？他可曾联繫上我爹？” “唐大人让我告诉小姐，丞相回了信，信中说他被围冀州，现下无法回京。” “那苏烨呢？可有动静？” “太子被暴雨所阻，在京郊十里外歇下，明日回京。” 慕容枫点了点头，不由得捂住了胸口，只觉得心跳得更快。 她低低的说：“晴云，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今天可能要出事了。” “唿。”正说着，一阵邪风夹着一点卷进了房间之中，房间的蜡烛熄灭了数根，剩下的也不过都是摇摇晃晃，没有半点生气。 晴云急忙走到窗前用力的关好了窗子，然后拿着火摺子重新点着蜡烛。 窗外，雨打窗子，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晴云一边点着蜡烛，一边问道：“娘娘说的‘出事’是？” “我不知道。”慕容枫瞥了一眼明灭的烛火，一时间有些担忧，今日这宫廷，势必是要天翻地覆了…… 慕容德、苏烨、皇上，似乎每个人都不那么安全，如今看来晋王登基已是不可遏制之势，她最怕的是，晋王和慕容家素有仇怨，晋王若是得了皇位，那晋王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慕容家。 黑云蔽月，雨势更小。 长乐宫的四周已经被兵马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中拿着一个火把，火把照亮了整个长乐宫。 每名晋军都甲冑在身，面色严肃，刀在腰间，虽不曾出鞘，然空气中已然瀰漫了血色气息。 晋王搓了搓手中的佛珠，然后负手看着长乐宫，沉默不语。苏泓从宫外匆匆走了进来，他平復了一下心情，便拖着白袍对着苏梏行了个礼，然后说：“父王，儿臣刚刚从宫外回来，不知可否迟了……” “苏烨呢？死了么？” 苏梏不等苏泓说完，就急忙问了声，苏泓支吾了几声：“孩儿没用，带去的六个暗卫全被苏烨所杀。” 苏梏一笑：“我的儿子果真是宅心仁厚的，凭你的本事想杀苏烨恐怕没这么费劲吧。” 苏泓皱了皱眉，觉得似乎一切都已经掌握在了苏梏的手中，他就点点头：“儿臣不想让父王担上恶名，如今宫外百姓都在盛传，说父王想要杀了苏烨，倘若这个时候，苏烨真的亡故，那父王若登基，岂不真的成了篡位？若真如此，必然会引得其他藩王争相效仿，天下大乱，新帝初立时，别军心不稳……” 苏梏微微一嘆，然后将佛珠套在左手的手腕上，才说：“佛曰，不可杀生，苏烨的命既然这么大，那咱们便算是行善积德了，今日大势已去，他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如今我担心的并非苏烨，而是他的新婚妻子，慕容枫。” 苏泓霎时听得“慕容枫”三个字，不禁怔了怔，苏梏接着说：“倘若慕容枫和慕容德在皇宫内外里应外合，那皇宫立时可破，那个慕容枫，从前看着便有颗七巧玲珑心，知不知道她现在心思在哪。” 苏泓低声说：“据探子回报，慕容德如今被困冀州，无暇分身，他必然赶不回京城，那慕容枫无权无势，如何敢跟他里应外合？” 苏梏听着，没有说话，苏烨说：“若是父王不放心，我现在就去东宫看管慕容枫。” 苏梏微微点头。苏泓对着苏梏行了个礼，正要离开，苏梏问道：“你可还喜欢慕容枫么？” 苏泓心中“咯噔”一跳，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梏接着说：“慕容枫和你不配，等过些时日，我为你选一门上好的婚事，你不必总是惦记别人的妻子。” “多谢——”苏泓张了张嘴，想说一句“父王”，可话到嘴边，他躬身一拜：“多谢父皇。” 长乐宫，承干殿。 “咳咳……”殿中传出了阵阵的咳嗽声，咳嗽声断断续续，当今的天子就躺在床上，不住的喘息，随着他的咳嗽，身子也不停的颤抖。 殷红的鲜血已经浸染了床榻，他不停的喘着粗气，更多的血迹从口中溢出。 他的眼窝深陷，已经无法起身，形同枯藁。 “罗公公，罗公公……”皇上唤了几声，无人应答。 大殿外面，风雨愈来愈强，罗公公的尸首就躺在承干殿外，胸口的血迹如泉一般涌出，晋王踢了他两脚，发觉他再不动弹，他便朝着承干殿慢慢走去。 “咳咳……” 皇上咳嗽的越发厉害，苏梏走进寝宫之中，皇上听得声音微微回头，正看到苏梏雷电之那张骇人的面容，皇上忽然笑了几声，然后说：“苏梏，你是来杀朕的吗？” 苏梏摇摇头：“不，皇兄，臣弟是来替皇兄解脱的，臣弟这些日子，眼见皇兄日日因病受苦，心中实在不忍，所以才想让皇兄解脱。” 皇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可终究难以起来，他对着苏梏笑笑说：“苏梏啊，听闻你在府上信佛念佛，那你当知，佛家有轮迴之言，行兇作恶怕是要因果报应的，你不怕你这样对我，以后有人这样对你。” “皇兄，臣弟害怕，所以臣弟从来都不愿杀人，臣弟和慕容德不一样，那个慕容德杀人如麻，从不计较任何人命，臣弟不同，臣弟已经足够容忍，我等了你十天时间，可你为何还不死，今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臣弟不得不帮你——”苏梏走到皇上身边，慢慢的说：“帮你解脱。” 皇上还要说话，苏梏忽然皇上盖着的那床棉被用力的压住皇上的鼻子和嘴巴，皇上使劲的挣扎着，只是挣脱不开，他用力的撕扯着棉被，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棉被之中，有血滴滴落下。 第43页 苏梏宛如一个刽子手，没有一丝感情，闪电之下，他的面容那样骇人又那样镇定。 皇上的两只手挣扎着从棉被中出来，他的左手瞬时抓到了苏梏的佛珠上，他用力撕扯，那佛珠顿时散开，“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苏梏没有说话，却又用了几分力。 皇上在棉被之中不断的挣扎扭曲，他的声音那样悽惨，苏梏充耳不闻。 终于，棉被之下再也没有动静。 “唿！”苏梏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罗公公的尸首咂咂嘴，“善哉善哉，谁不想兵不刃血啊，我也一样，我每天吃斋念佛的就是因为不想杀人，可我今日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你不得不杀，可惜了啊，我每天诵经礼佛，你让我破戒了。” 说罢，苏梏双手合十，低低的道了声：“大哥，做兄弟的每什么可以帮你，便替你念一段《往生咒》，让你早登极乐……” 东宫，瑶光殿。 慕容枫坐在寝宫之中，只觉得寒气透骨，她紧了紧衣，却仍旧觉得有些凉意，风从外面不住的吹打进来，已经到了亥时，外面兵马依旧嘈杂，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唐逸到了慕容枫的寝宫，他说如今晋王已经包围了整个长乐宫，今晚怕是要发生什么变故。 慕容枫听后，心中只觉隐隐有些不安。 如今晋王登基已经是无可逆转的势，她能做的唯有保全东宫，别让东宫遭受灭顶之灾。 唐逸接着说：“娘娘若是担心，我现在就写封信给丞相，然后由我亲自带出，给丞相送去冀州如何？” 慕容枫思索片刻，摇头说：“不行，现在皇宫内外都布满了晋王的人，若是你现在出宫，定然会被他所抓，倘若被他搜出了这书信，咱们就真成了谋反之人，就算是有一千张嘴，只怕也说不清楚。比起皇上，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苏烨，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晋王既然将他调离京城，想必是有杀他之心，倘若现在苏烨死了，那京城之中，可就真成了晋王的天下。” “太子现在在宫外，不知吉凶，慕容府中，有慕容家的五千兵士，倘若娘娘不放心，我现在就调集府中兵士，然后去城外保护太子。” 慕容枫皱着眉头摇摇头：“不必了，倘若晋王真有杀他之心，那你那五千弟兄，也不过是白白去送性命。” “果真是右相的女儿，真是通透之人。” 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那般温婉。慕容枫惊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正是苏泓站在寝宫门口，正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之中。 人如玉，就这般的走近了慕容枫。 苏泓依旧身着白袍，袖口绣着麒麟，许是刚刚下过雨，他的袍子上沾染了些许泥土，他的手上把玩着一个扇子，只是若是看的仔细了，便会发现，那扇子上竟有点点伤痕。 他看到慕容枫，温婉一笑，如沐春风。 唐逸看到苏泓，就对他行了个礼，然后自觉的走出了房间，这房间里便只剩了慕容枫和苏泓二人。 慕容枫看着苏泓，她没有说话，只是深蹙眉头。 脑中忽然想起了她曾和邹陵说的话，她说她正在学着忘记苏泓。 邹陵问她能否忘得了。 她说，也许吧。 如今她待苏泓是怎样的？是忘了吗？还是始终难忘。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乱糟糟的，看着苏泓，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枫儿。”苏泓唤了她一句，这一句将慕容枫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慕容枫如梦初醒，如今不是该头探讨儿女情长的时候，宫中已经变了天，苏泓的父亲想要谋朝篡位，而苏泓不该出现在这里。 慕容枫看着苏泓，面色有些焦急的问道：“现在长乐宫如何了？皇上怎样了？” 苏泓摇摇头：“这些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我想，我爹决心已定，今日势必是要登基的。”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她笑笑说：“多谢你直言相告，他登基之日，还盼你替我道声祝贺。” 第1卷 第43章 宫变（2） 第43章 宫变（2） “轰隆”雷声在房中响起，有狂风唿啸着刮进房间之中，房间之中顿时一阵冷意横生，慕容枫紧了紧衣，就看着苏泓踌躇着，欲言又止。 苏泓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今日来，并不是要跟你说长乐宫的事情，而是说你我的事情，我想了许久，今日总该做个了结。” “你我已经如此，还有什么事好说的？说要娶我的是你，一走了之的也是你。如今我已经成亲，说什么都太迟了。” 苏泓听着慕容枫的话，顿时焦急的说：“不，不迟，今日我来，是想问你，可愿随我离开京城，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咱们明日就走，不，今夜就走，我带你离开这儿，找一个无人之所，不必理会世俗羁绊，不必招惹尘世繁华，天地之间，只有你我二人，你愿意吗？” 慕容枫忽然一笑，有些不可理喻的看着苏泓：“为什么？” “因为我仍旧喜欢你，我在战场两年，越是想忘，可越是忘不掉你，你如烙印一般，已经烙在我的心底，我没办法除去，只能越陷越深。”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有些激动，她说：“那我问你，这样的话，两年前你为何不说？你可知道，两年前你若是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决定奋不顾身的跟你走，可你没有，我已经说过，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再难有回头的可能，现在我已经成亲了，我有家族的荣辱和使命，你可以一走了之，但我不能，因为我已有夫婿了，他虽对我不义，可我不能对他不忠。” “你的夫婿……” 苏泓低低的说了声：“他已经死了。” 苏烨，死了。 慕容枫霎时听得此话，不禁惊了一惊，她的确万分厌恶苏烨，可当真正听到苏烨的死讯，她心情却很是沉重。毕竟苏烨曾是她的夫婿，就算两个人合不来，可已经苏烨也没有真正杀她。 就算曾经有过，但至少她还活着。 “听说苏烨离京前，曾给你留下一纸休书，他若死了，可以任你改嫁，如今他死了，你和他再无瓜葛，我不在乎你曾做过他的妃子，我什么都不在乎，枫儿，你随我走吧。” 慕容枫还在想着，苏泓的声音已经传了来。 温婉的声音，可偏透着阵阵的寒意。 慕容枫身子颤抖了一下，她曾是多么希望苏泓带她离开，她曾是多希望能和苏烨脱开姻亲关系，她和苏烨约定了婚事以后，慕容枫给苏泓写了数封信，她每日都在府中盼着，盼着苏泓能够回到京城，能够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尘世，远离喧嚣便好。 可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只想逃避。有些事情，一旦改变，再也难以挽回，她无法还像两年前那个懵懂少女一般的崇敬感情，现在的她，有更多的责任，苏烨虽死，但她对慕容氏的责任仍在。 第44页 苏泓的身影，依旧是那般俊逸，那双清澈的眸子，似能将人吸附进去，任谁都难以抗拒，可她终究还是摇摇头。 苏泓错愕：“你不答应么？” 慕容枫如此怔怔的看着苏泓：“我只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他是太子，身居高位，身旁有无数人保护，怎能如此轻易就死了？” 苏泓声音有些寒意：“为何不可能？他是我亲手所杀，你说的对，他的身边的确有那许多高人，可那又如何？我在他的酒碗中下了毒，叫他们主僕都去阎罗殿相聚了，我知你身上有苏子言的休书，那便是他临死前告诉我的。” 慕容枫听着苏泓的话，面色不禁一变，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看不出喜怒。 苏泓接着说：“他的头颅就悬在朱雀门前，你非要看到头颅才罢休吗？” 慕容枫听得这话，心底陡升一阵凉意，当年那个温婉的苏泓，竟然也成了一个噬血之人。她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一步，手不经意的触碰到身旁的白玉镂空茶碗，茶碗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应声而碎。 白色的茶碗落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这雨夜中听着很是摄人心魂，地上瞬间斑斑点点，洒落的都是白色的碎片，宛若苍穹的星子一般。 慕容枫急忙蹲在地上去收拾茶碗，她收拾的很慢，整个手也抖得不行。 苏泓看在眼中，也蹲下身子去帮她，慕容枫想要将碎裂的茶碗碎片拼合在一起，只是耐如何也拼不到一起，她不禁笑笑：“二哥你瞧，茶碗碎了都无法拼合，更何况是人心？时日长了，人心自然会改变，我或许曾将一颗心倾注在你身上，可现在我不能只想着儿女情长。自我嫁入东宫开始，我的命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那是整个慕容氏的，况且，你所说的‘隐世之地’，这世上真的存在么？整个宫中都被你爹控制，别说京城，就算皇宫现在也逃不出去。” 苏泓怔了怔，他拿着碎片停住了手，他看着慕容枫，皱了皱眉：“是因为子言么？” “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子言？”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我来告诉你，苏烨在我心中，从来都是一个无干轻重的人，若不是因为我爹，我绝不会和他成亲，但……咱们两个在没有可能了。” 慕容枫似是自语的说：“再也没有可能了……” “为什么？”苏泓不解的问，他站起身，看着凤尾琴旁摆放的琴谱，他将琴谱拿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尽是琴曲，他说，“枫儿，你既然留着琴，写着琴曲，那便说明你心中是有我的，既然如此，你便该跟我离开了，咱们找个无人之处，我将你这琴曲一首首的弹出来，我把亏欠你的都补上，子言已经死了，如今这个宫中在没有羁绊你我之人，你为何不能随我离开？” “羁绊……”慕容枫嘆了口气，“谁说苏烨死了便没有了羁绊？” 慕容枫慢慢站起身，她将散落的瓷碗碎片扔进旁边的簸箕之中，才淡漠一笑：“我这‘慕容氏’的头衔，会牵绊我一生一世，而你那‘贤公子’之名，也会成为你的羁绊。” 顷刻，慕容枫微微一嘆，看着外面悽厉的风雨说：“二哥，放手吧……” 苏泓听着这话，眉头一皱，他将慕容枫扶起，眼中尽是无奈。 “二哥，这个世上没有你说的隐居之所，桃花之源在这个世上从来都是不復存在的，你既肯为了权势，做下杀人的事，那便说明在你心里，争权夺位的事从来都有，你我如今都是皇家人，许多事情，不可而为，今日若是你我离开，总有一日你会后悔，若是非要等到哪日后悔了，倒还不如不为。你我走不了，况且就算你我真的能走，那我爹呢，我姐姐呢，我娘呢？这京城中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爹登基后，只怕我慕容氏也便要倾覆了，我是个女子，帮不了慕容家，能做的便是和他们同生共死。” 慕容枫看着外面天色渐暗，她就说：“时辰太晚了，你回去吧，东宫尚有许多下人，倘若传出些什么，对你对我都不好，我既然已经没了丈夫，那不能再没了名节。” 苏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见风雨渐小，雷声渐歇，整个京城似乎在一瞬之间恢復如常，只是外面依旧是人声嘈杂，火把通明，这似乎在提醒着皇宫中的每一个人，今夜必有大事发生。 苏泓慢慢伸手，想要揽过慕容枫，慕容枫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苏泓的手停在半空，他怔了怔，慕容枫不禁也怔了怔。 什么时候起，她竟会抗拒她最在乎的人？ 都说宫中人心易变，可她变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苏泓瞧着慕容枫的样子，不由得皱皱眉头，手还停在慕容枫的身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手轻抚了一下慕容枫的青丝，然后对他笑笑，柔声问道：“什么时候起，和我这么疏远了？” 什么时候起？ 是啊，什么时候起，连她最信任的二哥，她竟然也如此疏离，那这世上究竟还有谁可以相信？ 风唿啸而过，豆大的雨点打在廊外的屋顶上，引得屋顶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经意的朝外面看看看，雨如瀑布一般，从屋檐上倾泻而下，远处水汽氤氲，竟什么都看不清。天地之间一片朦胧。 慕容枫声音平和，她慢慢的说：“从……我和二哥说话，再也不用斟酌用词开始，从我见到二哥，再想不到未来，只能索然无味的回味过去开始。” 话一说完，苏泓的面色立刻变了变，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得却有几分无奈，慕容枫看去，只见他的眼眸中，竟然含了几分水汽，苏泓终于低低的说了句：“枫儿，我等了你这么久，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你。” 说罢，苏泓温热的手已经摸到了慕容枫的耳垂。 慕容枫没有闪躲，只是顺从的看着苏泓。 苏泓柔声说：“你若不肯随我离开，那便罢了，今日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就是，明日太阳升起时，那一切便都好了。” “如今我已无法奢求什么，如今只希望，明日太阳升起时，我仍旧活着。” 苏泓皱皱眉头说：“枫儿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必定看护你的安全，你绝不会有事。” 说完这话，他放开了慕容枫，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吻了一下。 慕容枫惊了惊，苏泓的唇那样温热，可在她感觉，却是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回过神来，苏泓已经放开了慕容枫。 慕容枫忽然有些惊愕的看着苏泓，却也不是看苏泓，只是看着苏泓的身后。 他的身后，是房间的门口，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站了个人，因今夜风雨甚大，他的脚步声便被风雷之声隐藏。 那人站在房门口，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屋。 “轰隆。”一个巨大的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亮了房间，照亮了门口那人的身影。 第45页 慕容枫舌尖打颤，说了声：“苏、苏烨……” 第1卷 第44章 宫变（3） 第44章 宫变（3） 门口的人，正是苏烨。 苏烨身着黑色对襟衣衫，袍内露出云锦的镶边，因淋了雨，衣服已经被水打湿，贴在他的身上，雨水顺着他的衣服滑落下来，鬓边的髮丝也贴在了身上，可他依旧是噙齿戴髮，依旧是那般俊逸。 他眼波流转，剑眉深蹙，此刻就看着两个人。 凄迷的风雨下，苏烨昂藏七尺，挺立在风雨的深处。 忽然一个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亮了苏烨的面容。 那张面容，苍白而严肃。 慕容枫几乎是呆立在房间之中。 因为苏烨竟然还活着，而且在这样的雨夜，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苏泓说他死了，她便相信了。 可如今苏烨还活着，这的确是出乎她意料的。 苏泓勐然回头看着苏烨，他不可置信的说：“子言？你怎么在这？你不想活命了吗？” 苏烨看了看房间之中的慕容枫，然后低声开口：“我说过可以让你带着慕容枫离京。可我反悔了。” 苏泓看着门外的苏烨，再看看房间之中的慕容枫，一时间有些沉默，少时，他笑着对苏烨说：“‘反悔’是什么意思？倘若今夜我要带着枫儿走，你便要阻拦吗？你不必如此，因为枫儿根本就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慕容枫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此刻忽然明白，自己此番竟然又被苏烨和苏泓两个人推来让去了，定然是苏烨说他放弃了她，让苏泓带她离开，所以苏泓才过来和慕容枫说了这一番事，慕容枫没想到，她竟然被眼前的这两个人联手耍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在乎的人，一个是她丈夫，他们竟然联合起来骗她，决定她的去留，决定她的人生。 慕容枫只觉得一阵火气涌遍全身，让她难以控制，她走到苏烨面前，有些怒意的说：“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她又看着苏泓怒喝道：“你又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我不需要，通通不需要。” “轰隆。” 雷声虽然已经渐弱，但仍旧气势不减。 慕容枫喘着粗气看着两个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苏泓看着慕容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嘆了口气，对苏烨说：“子言，今日你不该回宫，可你若非要回来，等着你的或许就是死期。” 说着他淡然一笑：“枫儿，仍旧是你的，我没本事抢走。” 说完这话，他便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出了大殿，走到了外面。 苏泓走到外面，他的白袍上已经被雨水浸湿，他的侍从常吉看到他出来，急忙递上油纸伞，苏泓对他说：“你马上去长乐宫调派百名晋军来这里，务必对着东宫严加看管，不许太子和太子妃出东宫一步。” “是。”常吉答了声，就走了去。 风雨之中，苏泓再回望一眼东宫，东宫星火点点，烛火在风雨中飘摇不定，他微微一嘆：“抱歉，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们。” 东宫，瑶光殿。 雷声之下，房间之中二人无言，慕容枫方才听到苏烨的死讯，此刻却看到苏烨站在她面前，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她才说：“苏烨，你还活着……” 苏烨点点头：“我自是活着的。” 慕容枫看着他，不由得想起刚刚他和苏泓的对话，两个人完全不顾她的感受，而被他们推来让去，她问：“所以，是你不要我了？” 苏烨一怔，没有说话。 慕容枫颤抖着声音接着说：“你想要将我让给苏泓？你可真是个绝好的良人，新婚之夜对我执剑相对，而后对我冷言冷语，如今竟然要将我拱手送人，你当我什么？你的玩偶吗？我慕容枫虽不是你苏烨中意之人，可我也不是一个下贱的人。” 苏烨皱着眉头，慌忙解释：“我并无此意，只是想着，你既然心意不在我这里，为何咱们还要勉强的当做夫妻，我知道你喜欢苏泓，那为何不能跟他在一起。” “所以你便将我拱手让他？” “我已经后悔了，所以我才进宫，倘若你随了他离去那便罢了，若是你不曾离去，那我此后定会好好待你。” “苏烨，你是小孩么？你以为万事都和你想的那样简单吗？好，我今日可以一走了之，那我爹呢？我姐姐呢？他们怎么办？现在晋王明摆着就是想登基，我爹人在冀州，根本无法阻拦，他登基后，定然会大力剷除我们慕容氏，你若死了，我又不在皇宫，那慕容氏族定然马上就开始瓦解。我绝不能让慕容氏毁在我的手中。” 苏烨眉头一皱：“既然这样，那为何你还要我写休书给你？”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一怔，这个休书本来也不是现在用的，她是准备等苏烨死上几年以后，慕容德重新取得皇权，那个时候她再风风光光的开启下一段感情，可这样的话，实在没有办法跟苏烨说出口，她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那个……对，世人都说太子的行书苍劲雄浑，矫若惊龙，有颜真卿之风，因而我总想要一方墨宝，临摹一下……” “临摹休书？”苏烨语气中充满疑惑。 “是，是啊。”慕容枫结结巴巴的说。 两个人正说着，慕容枫忽然看到皇宫远处忽然一片火光沖天，她急忙打开窗子看去，这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那失火的地方正是长皇上居住的地方。 长乐宫。 苏烨看到火光不禁焦急万分：“我曾跟苏泓说，皇位我给晋王了，可别让他伤害我父皇，可如今长乐宫为何无故走水？难不成我父皇有危险？” 说着，他忽然抓起桌上的剑，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急忙喊道：“苏烨，你站住，东宫才有多少兵马，他晋王的兵比你多了十倍不止，你如今这样闯进去，只会连累更多的人陪你丧生。况且说不定，皇上已经……已经……” 慕容枫张了张嘴，却又将本想说的话压了回去。 “嗡，嗡，嗡。” 正在这时，宫中的城楼上忽然传来了三声低沉的钟声，钟声并不洪亮，但整个皇宫都能听到。 丧钟低沉，靡靡霏霏，让这个雨夜更显凄凉。 丧钟响起，朝中必有大事，或后宫太后皇后离世，或前朝皇帝驾崩。 这丧钟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宣判了那早该明白，可又无法相信的结局。 苏烨一时呆立当场，只听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接着有人高喊道：“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字字如同利剑，直戳苏烨的心头。 “哐当。” 苏烨听着这话，手中宝剑拿捏不稳，掉落在地上。 他疯了一样的便要冲出房间，慕容枫慌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苏烨，万事已成结局，认了吧，你出不去的，没有地方可以去……” 第46页 苏烨看着慕容枫，眼神之中无比凄凉，他忽然抓住慕容枫的手，然后将慕容枫拦在了怀中。 慕容枫没有挣扎，顺从的被他抱着。 苏烨抱得很紧，龙涎香身上的香气不断在慕容枫鼻尖萦绕，又是这样揽着自己，慕容枫这次很顺从，没有半点要推开苏烨的意思。 他竟是有温度的，比起苏泓尚还有几分暖意。 慕容枫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苏烨一夜之间失掉了亲生父亲，一夜之间失掉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这样的事，任谁也无法接受。 那个身子，在不断的颤抖，冰凉冰凉。 “啪。”灯芯发出了爆裂之声，慕容枫说了句：“夜深了，你便在我的房里睡吧。” 苏烨低低的问：“你会在我身边么？” 慕容枫点头：“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苏烨的外衣已经湿透，她帮苏烨脱掉淋湿的外衣，苏烨轻声说：“为我弹一曲吧。” 慕容枫看了看桌上凤尾琴，那是苏泓送她的琴，她不愿弹琴，因为看到琴，她会想起苏泓，但今日她总是不能拒绝苏烨的，她点点头：“好啊。” 她坐在古琴之畔，纤纤十指放在琴弦上慢慢弹了起来。 “採薇採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飢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慕容枫弹了一曲《採薇》，抬头看去，只见苏烨已经躺在床上慢慢睡去，慕容枫第一次觉得，这匹野狼似乎也有孤独的时候，可那又怎么办？不过只能独自哀嚎，舔着染血的伤口。 “啪。” 灯芯发出了爆裂的声音，天色越来昏沉，慕容枫帮苏烨盖好被子，正要离开，苏烨却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服，慕容枫挣脱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她摇摇头：“也罢，也罢。” 说着，她便躺在了苏烨的身边。 只是哪里睡得着。 蜡烛落下斑斑泪痕的时候，苏烨睡得昏昏沉沉，他口中低低的说：“楚楚，楚楚别走……” 大抵他是真的累了的。 慕容枫看着苏烨的眉眼，不禁微微一嘆，总算你也是个痴情的人了，这么久了，也没有忘了楚楚，楚楚在天有灵，必定能够欣慰的。 她对着苏烨笑了笑，就听着苏烨蠕动着嘴唇继续说着：“娇娇姑娘，再过几日我处理了京城中的事，我便替你赎身……” 慕容枫一怔，顿时觉得刚刚建立起的世界观顿时崩塌了，刚刚把苏烨定义为好男人，还记得楚楚，想不到苏烨竟然又提起了别的姑娘…… 慕容枫摇摇头，苏烨微微张嘴，低低呓语：“可我已经娶妻了，她不好，但也很好……” “咯噔”慕容枫只觉得心中不由得颤了一下，低头看去，苏烨依旧面色沉寂，慕容枫心底却再难平静。 《昭史？平帝传》载：“昭平帝，姓苏氏，名桓，字季常，睿帝五子，嘉应元年受封昌邑王，永宁四年称帝……天应三年因病不朝，右相慕容德监朝。十一月长乐宫走水，晋王梏领兵救援，不日，平帝崩。遗命，立晋王，史称成帝。” 第1卷 第45章 贬谪（1） 第45章 贬谪（1） 清晨。 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整个京城焕然一新，雨水沖刷着衰残的枯木，偶有露珠挂在树叶上，晶莹剔透。 一场大雨，似乎沖刷了昨夜所有的故事，有权利、有争夺，甚至有谋朝篡位，可宫中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皇城脚下的百姓一如往常的劳作、经营，他们不知道，这个京城已经一夜间换了主人。 慕容枫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一切，恍如梦中。 苏烨不在房中，有人在房间里面收拾整理，那人是晴云。 慕容枫不知昨夜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真实，晴云依旧是从前的模样，这个寝宫也依旧不曾改变分毫，她脑中有些乱，晴云此刻收拾好房间，便看到慕容枫已经醒来，她对着慕容枫盈盈一笑：“娘娘，您醒了。” 慕容枫张张嘴，慢慢问道：“晴云，太子呢？” “殿下上朝了，今日新皇初登大统，自然少不得他。” 慕容枫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响，原来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并非梦境，看来皇上的确已经驾崩，而晋王苏梏也的确是登基了。 而接下来，苏烨必定要步步为营，不能有一丝差错，因为他是太子，而他的叔叔是皇上，皇上随时会废了这个太子，而立他的儿子为皇储。 寒冬伊始。 所有的花木都开始凋零，红梅却含苞待放。 慕容枫又一连几日见不到苏烨，从侧面打听出，他近来沉迷酒色，似乎常去什么莺歌燕舞的会所，她想，或许苏烨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辅佐之人，他本就是一个沉迷酒色之徒，如今不过是恢復本性。 又或者，他将自己的内心完全隐藏起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黄昏天色渐暗，残阳如血。 院中的木槿开出了火红的花朵，大片大片，如血一般。 慕容枫站在庭院之中，正在看红梅，此刻晴云忽然看着东北方向，然后有几分惊奇的说：“小姐你看，今天的火烧云真好看。” 慕容枫朝着晴云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西北一处黄的耀眼，浓重的黑烟不断蒸腾，仿佛千军万马，要将人生生吞噬。 “那不是火烧云，那是火烧房子。”慕容枫循着所看的方向看去，宫中不知何处走水了，火光沖天，照亮了整个晚霞，她忽然有些疑虑：“那个方向，似乎有些熟悉……” 的确是该熟悉的，失火的地方，是她姐姐慕容榛的寝宫翊秀宫，她慌忙赶去，可是还是晚了。因为一个时辰前，慕容榛将翊秀宫中的所有丫鬟内侍都赶了出来，她一个人在寝宫之中，放火烧宫，上吊自缢。 尸首被抬出来的时候，早已焦黑，衣服破烂不堪，慕容枫想，她的姐姐那样爱美，可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一定很伤心吧。 因为慕容榛的死，慕容枫病了一场。 慕容榛的死，对她打击颇大，她为慕容榛不舍，为她不值，也为自己不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成为和慕容榛一样的命运，失子失命。 她觉得，现在的她和苏烨是同病相怜，一个失了从小疼爱他的父亲，一个失了从小陪伴她的姐姐。 慕容枫让唐逸写信给慕容德，告知她慕容榛已亡故的消息，只是消息还没发出，她先收到了慕容德在冀州的消息。 慕容德在冀州一战，损兵折将，败给了北戎。 这场征战，慕容德本就是被算计的，想要赢得，实在是难。可如今的他输掉的不光是这一场战役，而是连同京城中苦心经营的皇权。 慕容枫摇摇头，慕容德如今不曾带给她一封书信，许多事情，她并不清楚。唐逸给她带来一言，说慕容德很是想念她，让她在京城安好。 慕容枫听后，竟然有些淡然了，如今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候，再坏想必也不会坏到何处。 第47页 腊月十二。 这天是一年一度的双十二，京城中的许多店铺都在打折促销，比如在赵铁匠家打剑，打两把送一把——梳子，比如在李家狗市买小狗，买两条送一条——毛巾。 各家店铺的打折，使得京城的商业在一天之内迅速繁华起来，对于大昭朝来说，今日也是一个大日子，因为今日，皇上要去京郊围猎。 大昭朝遗留的规矩，新登基的皇帝会去猎场围猎，并将麋鹿作为最大的猎物，群雄争相逐之，意为群雄逐鹿。当然，随着大昭朝皇帝至上的社会风气，群雄逐鹿也就渐渐变成了皇帝一人逐鹿。就算别的大臣发现了鹿，也不敢去逐，因为这个天下，终究只有一人可以称雄。 虽然大家都是陪衬，但这围猎是必须参加的，否则怎么显示皇上的英武。 而这天正赶上商铺都在打折，皇上认为这是个好日子，他便举行了秋田围猎。 东宫。 苏烨昨日便没见人影，大抵也是随同皇上去围猎了，此时的慕容枫正在房间里面喝茶写诗，只觉得要是日子能这么过，倒也是清闲了。 正在这时，苏烨身边的随从孟小五已经走了进来，他形色匆匆，看去有些着急，慕容枫看到他着急，明白定然是苏烨的事。 她疑惑，难道这是苏烨没眼力价，把该给皇上射的鹿射死了，还是别人没眼力价，把该陪皇上射鹿的苏烨射死了？ 不管是那种情况，苏烨都难逃死劫了。 慕容枫一边到处翻她的休书一边问道：“小五，怎么了？” 孟小五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娘娘，大事不好了，今日皇上京郊围猎，百官随行，可，可独独不见太子殿下，皇上让人来请，但，殿下昨日出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慕容枫有数日没有听过和苏烨有关的消息，一听到竟然是他失踪不见的消息，慕容枫其实心中还是有点高兴的，但这个高兴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她正色的说：“那快去找啊，调动咱们东宫的人手去找，先在宫中找，若是找不到，再去宫外找。” 孟小五答应着，慕容枫接着说：“太子失踪是大事，现在估计百官都已经知道，你务必造些声势出来，就算找不到太子，至少让别人知道，他不在东宫，咱们东宫也正在找他。” 孟小五点头称“是”，转身离开，慕容枫看在眼中，顿时觉得，这么些日子了，总算有一件好消息，苏烨丢了就丢了吧，最好是永远也别找到了。 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听说苏烨是在一个青楼被找到的，找到的时候，早已烂醉如泥，还听说孟小五一找一个准，一出宫就直奔青楼，然后就找到他了。 这侧面反映出，苏烨常去这种地方。 对于皇上来说，此事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找到苏烨的三日后，皇上一纸诏书已经送达东宫。 诏书送到东宫的时候，慕容枫正窝在床头看，就听晴云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说刑部的杨成杨大人来了。 慕容枫一怔，刑部的人怎会忽然到了东宫。 她披了件薄蝉外衣，便到了小院，只见此刻丫鬟下人们都已经聚集在了院落中，看到慕容枫前来，便让出路给慕容枫。 慕容枫慢慢走到前面，正看到一个三十几岁的官员站在众人面前。他身穿蓝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眼睛不大，看着没什么神，面容之中很是颐指气使，他正是刑部侍郎杨成。 他看到慕容枫，便白了她一眼，然后晃了一下手中的圣旨，高声喝道：“皇上圣旨。” 随着他这一声喊，宫女下人们都唿唿啦啦的跪了下来，慕容枫此刻愣了神，没有动。 杨成走上两步，站在慕容枫面前，忽然“嗤”笑一声，然后说：“太子妃娘娘，皇上圣旨，您想抗旨吗？” 慕容枫怔了怔，随即跪在地上。 杨成得意的站在慕容枫的面前，慢慢展开那圣旨，一字一句的宣读：“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道治本，端副望隆。新帝初立，忠孝治国，太子苏烨，不敬宗祖，不敕围猎，不行道法，职居高禄，不辅礼闱，朕念昔日功勋，免去死罪，废储君位，贬为端豫王。钦此。” 慕容枫一怔，围猎之事，竟让苏烨被废了太子位。 虽然此时她早该想到，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杨成念完之后，便四下看了看，然后不无遗憾的摇头：“太子妃，太子不在，您便帮他领旨吧。” “谢皇上。”慕容枫答了一声，便伸开双手。 杨成将圣旨放在慕容枫的手中，然后颇有几分戏虐：“如今该叫您一声王妃了。” 慕容枫眉头一皱，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杨成，让他如此态度。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去年先帝有心提拔他为刑部尚书，后来和慕容德政见向左，慕容德便将此事拦了下来，如今看他如此态度，便知道他是恨慕容家的。 而这恨，如今都发泄在了慕容枫的头上。 墙倒众人推，从前慕容枫是太子妃的时候，宫中的人还惧怕几分，如今她的父亲不在宫里，她又被贬了谪，那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况且，慕容枫从前位分那般高，高的让人遥不可及，如今被贬，自然更想让人欺辱一下。 慕容枫低着头，没有死说话，只是微微皱眉。 杨成接着说：“奉皇上命，查抄东宫家财，王妃娘娘，小人也是替皇上做事，您可别介意。”他说道此处，还特意加重了“皇上”这个字眼，然后抬手对着长乐宫遥遥一拜。 慕容枫无奈的一笑，随即说：“不敢。” 杨成满意的点点头，他一发令，身后便有十个身穿蓝色的锦服，腰缠玉带，头戴黑色的无翅乌纱帽的侍卫到了各个房间之中。 丫鬟下人们个个惊吓过度，全都颤抖着身子。 慕容枫看着那些侍卫如此进出东宫，在各个房间查抄，她不禁微微一嘆，连家财都不放过，皇上看来的确是想拿苏烨开刀了。 苏烨，你在何处？ 今日有人贬黜你的太子位，查抄你的东宫，你为何不现身？ 难道非要将你斩首才罢休吗？ 第1卷 第46章 贬谪（2） 第46章 贬谪（2） 东宫。 来人查了一会儿，已经查到了不少金银细软，慕容枫瞥眼看去，只见其中有金银等财物，也有珊瑚明珠等的玩物，那些多半都是苏烨的俸禄，还有许多是朝廷的赏赐，更甚至还有其他邻国送来的稀有宝贝，苏烨从前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些稀有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慕容枫大致算了下，这些东西林林总总，不下万两银子。 杨成瞥了一眼银子，随即说：“不少啊。” 慕容枫没有说话。 侍卫中有人走上，对着杨成行了个礼：“杨大人，如今只剩端豫王和端豫王妃的寝宫没查。” 说罢，他顾虑的看了慕容枫一眼。 杨成看着慕容枫问道：“娘娘，您的宫里没私藏了什么吧。” 第48页 慕容枫眉头一皱，她自然不会私藏了什么，只是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查抄她的寝宫，如今让几个陌生人进去，她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如今看来，那杨成已经是一副非要查抄她的意思，她索性淡淡一笑：“大人说笑了，既是皇上的懿旨，妾又敢说什么？” “王妃真是识时务的人，来人，查。” 杨成说了一声，立刻有人答应着，然后朝着慕容枫的寝宫走去。 “站住。” 正在这个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喊声，慕容枫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只见正有一人朝着他们走来。 那人身穿白色袍子，袍子上绣着云锦，头戴冠玉，目若朗星，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摺扇，扇子没有打开，只是在他的手中随意翻了几下。 慕容枫一怔，苏泓，他怎么来了？ 苏泓顷刻就到了众人的面前，前几日才听说他被皇上封为晋王，他不好好的为政，怎么到了东宫这里？ 慕容枫心下疑惑，杨成看到苏泓却心中一惊，他慌忙给苏泓跪下，然后磕了个头：“小人参见晋王殿下。” 苏泓刚刚被封，看来威信正强，杨成自然不敢对他不恭。 随着他跪下，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便也都跪了下来。 整个小院，除了苏泓，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苏泓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到了慕容枫身边，他伸手想要将慕容枫扶起，慕容枫没有理会他，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她的双腿有些麻痛，刚刚站起，她便觉得头脑有些昏沉，身旁的苏泓急忙扶住她。 她条件反射一般的向后退了一步，不敢触碰苏泓。 如今院中都是人，上百双眼睛看着，她如何敢和苏泓有什么接触，她已经成亲了，她是苏烨的人，她不敢不顾名声。 苏泓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得一怔，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低下头，微微一嘆，然后便回身看着杨成。 杨成此刻正偷偷的打量着他们二人，看到苏泓回头，他急忙低下头。 苏泓抬手道：“杨大人请起。” 说罢，便抬手扶住了他，他的手一抬一放的空当，慕容枫便已经瞧见，杨成的手上多了两锭明晃晃的金子。 杨成怕旁人看到，慌忙攥紧了手，然后受宠若惊的说：“殿下，这是……” “凡事点到为止，比不太过较真，这些金银足够在皇上那里交差，不必做的太绝。”苏泓一笑，在杨成耳边低低的说，“大人是聪明人，应当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话提点的很是透彻，苏泓不想让杨成再继续查下去，因为今日慕容枫虽然颓败，但还不至于没有翻身的机会，毕竟慕容家是士族，在朝中早已根植，想要除去，不是杨成动动嘴皮子便能除去的，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 杨成自然明白话中的意思。 他点头答了声“是”，然后将金子放在袖子当中，这才说了声：“王爷说的是。” 说罢，他对着身后的是个侍卫喊道：“随我走。” 随着他的一声唿喝，侍卫们便都走出了院落，慕容枫看到他们走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苏泓看着满院跪着的下人们便说了句：“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那些下人答了一声，便都走了下去，空当的院落，只剩了苏泓和慕容枫两个人。 慕容枫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二哥，你怎会在这里？” 苏泓淡淡一笑说：“今儿早听说父皇罢了子言的太子位，我想着怕是有人要为难你们东宫了，便过来看看。” “那你可是来对了，该看的都看到了。”慕容枫嘆了口气，慢慢的说：“苏烨被贬了，我慕容家也颓败了，如今这东宫也被搅的不剩什么了。” 慕容枫的声音如水一般，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子言被贬的事情，我也是今日才听说的，朝后我和我父皇争执了几句，他并未听我的，是我没用，没能帮了子言。” 慕容枫对苏泓的话并没有特别的感谢，她淡淡一笑：“何必多费口舌，你父皇决定的事，怕不是你呈口舌之势便能改变的，今日这结果已成定局，谁也无力改变。” 慕容枫握着圣旨，微微嘆了口气。 苏烨四下看了看，然后问道：“子言呢？怎么没看到他的身影？” “我不知道，他的行踪我从来都不知道，围猎之日他没去参加，此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找了一阵，却也没找到，后来听说是他的近卫孟小五在青楼找到他的，如今只怕是他又去秦楼楚馆中逍遥快活了，此事我纵是有心，却也是无力。” “子言怎能去风月场？成何体统，如此做怎么对得起你？” 苏泓皱着眉头说。 慕容枫轻声一笑：“对得起怎样，对不起又怎样？我们的婚事本就是被一场政治套牢，他不需要我，我也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事情，如此便罢了。” 苏泓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慕容枫也没有说话，慕容枫只是拿着手中的圣旨，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泓慢慢的说：“枫儿，可有什么是要我做的么？但你有所要求，我必定全力以赴。” “有啊。”慕容枫答了一声。 苏泓点头，问道：“什么？” 慕容枫看着苏泓，只见苏泓眉目清秀，和初见时竟无什么差别，什么风霜竟都没在他的脸上刻出任何痕迹，她张了张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以后别来东宫了。” 隔了一日，慕容枫听说邹陵替苏烨求情，被废了丞相之位，连降两级，做了御使大夫。 朝中许多人都替邹陵不平，可慕容枫想，或许他早就知道求情便是这样的下场，可他必须如此做。 因为他毕竟是先帝的丞相，食君之禄，当为君竭力。 皇上迅速提拔了两员文武大将，一为太师尤常，一为车骑将军陆威。 那是皇上培育的他们的势力。 皇上没有立新的太子，也就是说，现在东宫无主，苏烨不必马上搬离东宫。皇上没有给东宫下达离开的命令，这也算是皇上对他们最后的一点仁慈。 但慕容枫明白，总有一日他们必须离开东宫，因为苏烨已经不是储君，不再是东宫之主。 皇上虽未立太子，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必然是想让他的嫡长子苏湛为太子，只是若是刚废苏烨就立他，那皇上的心思就太明显了，为了名声考虑，皇上暂没有立太子，那些请旨让苏湛为太子的人，也通通被皇上挡回。 慕容枫想，苏烨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可为何围猎当日不曾参加，还因此被废除太子位？ 她思索良久，觉得若是苏烨心中没有仔细打算的话，那他就是一个缺心眼的人。 一冬未曾下雪，到了今日，总算下了一场大雪。 第49页 雪花盘旋从苍穹洒下，那样素白，只是沾染了尘世后，就再不如从前。 慕容枫自觉有些无聊，便拿着剪刀正在修剪桌上的一盆秋海棠，时已入冬，天气一天天的冷了下去，可慕容枫盆中的秋海棠长势很好，秋海棠香气并不明显，不过生的却是楚楚动人。淡粉的花压在短枝上，层层叠叠，灼灼灿灿。 慕容枫随手拿起桌上的花洒在海棠上洒了些水，水波晶莹，在绿叶红花之中甚是清新好看。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银烛照红妆。 慕容枫看着海棠怔怔发呆，此刻晴云跑到了慕容枫的房中，看着慕容枫正对着海棠发愣，她便止住了想说的话，慕容枫看到晴云便问道：“晴云，出了什么事吗？” 晴云脸上很少能出现一些严肃的表情如今看到这般样子，大概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吧，不过慕容枫如今倒是淡定了许多，不管是什么事，她都能接受。 她看着晴云，晴云小心的说：“东宫的下人们，走了大半……” 真是树倒猢狲散。 慕容枫低低一笑，丫鬟们从前对她那般恭敬，如今却个个避之不及，东宫败了，下人们唯恐不能独善其身，便都去了旁的宫里做事，这却也不怪他们。 慕容枫很能理解他们。 不过理解归理解，此事终究是让她有些发寒，那些下人们从前待她诚意十足，可那些都不过过眼云烟了。 慕容枫无奈的笑笑，没有说话。 “还，还有……”晴云看着慕容枫，仔细的说，“王爷身边的孟小五孟大人来了。” 慕容枫一怔，孟小五？ 难道孟小五又找不到苏烨了？可不应该啊，若说连孟小五都找不到苏烨，那她就更加找不到，见她也丝毫没有一点用处，虽是有些疑惑，但孟小五前来，她也必须以礼相待。 她点头：“请他进来。” “嗯。”晴云说了声，然后走了出去。 第1卷 第47章 鸳鸯（1） 第47章 鸳鸯（1） 孟小五进来后，什么也不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慕容枫的面前。 慕容枫大感讶异，不知道是孟小五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还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孟小五的事。 她想了一下，却也想不出，她便让孟小五起身再说，谁知孟小五并不起来，他告诉慕容枫，苏烨一连五天都醉倒在秦楼楚馆。苏烨决定做的事情，东宫的人无人敢阻拦，现在放眼东宫，只有慕容枫的位分最高，因而孟小五希望慕容枫能随他去一趟青楼，把苏烨给劝回来。 慕容枫使劲摇头，她实在不敢去见苏烨，她现在已经根本不知道她那句话会得罪苏烨，苏烨不生气的时候还想杀她，万一生气了，拿还不趁着醉酒把她肢解了。 慕容枫自从几次死里逃生之后，她已经悟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活着不易，珍爱生命。而珍爱生命的方法，就是远离苏烨。 慕容枫不答应，可也不能太过决绝，她便语重心长的对孟小五说：“小五啊，太子喜欢花天酒地，我又怎么劝阻的了，况且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我都看开了，你有啥看不开的。” 孟小五摇头，满脸正色的告诉慕容枫，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的确很正常，他也相信苏烨那么英明神武，肯定能有不少妻子，但也不能光找妻子，不干正经事啊。再这样下去，他不喝酒喝死，也要被那帮女的祸害死了，长此以往，他的名声可就全被败坏了。 慕容枫摇头，小五，你这么说我就不贊同了，败坏名声的前提是得有名声啊，苏烨啥都没有，破罐子破摔得了。 慕容枫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孟小五见慕容枫不曾答应，于是跪在慕容枫面前，磕头不止，他磕的很是用力，以至地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慕容枫想，孟小五再磕下去，势必要成脑震盪的，为了孟小五今后的智商考虑，她及时的制止了孟小五，然后无奈的答应了他。 孟小五一见慕容枫答应，急忙笑了笑，然后忙不迭的朝着外面跑去，慕容枫微微摇头，唤了声：“晴云，备衣。” 晴云答了一声，便去帮慕容枫准备衣服。 看着外面天色渐暗，残阳只剩了一抹余晖，慕容枫嘆了口气，看来今日是逃不过和苏烨相见了。 “鸳鸯醉”是京城中最繁华的青楼，许多京城之中有钱没处花的公子，都喜欢来此处玩玩，听说这里打出的标语是“来此住一天，赛过活神仙”，慕容枫不知道苏烨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是不是成为得道升天了。 回头想想，如果苏烨真的能就此升天，那可是件大好事，那她诚心的祝福，祝福他别再回到人间了，更别把她带走。 慕容枫身着素白的大氅朝着“鸳鸯楼”里走去，孟小五喊了一声：“端豫王妃到。”楼里的姑娘急忙都出来迎接，她们跪在地上，让出中间的道路给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她们，忽然觉得，她虽然被贬谪，但在那些百姓眼中，多少也还是个有位分的人，那就是不能招惹的。 慕容枫慢慢的走进了青楼。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刚刚进去她便闻到了一阵沖鼻的脂粉味，胭脂的味道和酒气散发在空中，那样浓烈，慕容枫不由得捂了捂鼻子，长到这个年岁，她还是第一次到青楼这种地方，看来男人和女人果真是不同。 这里是男人的温柔乡，对女人来说，可以自动屏蔽一切。 青楼有四层，首层金碧辉煌，四根朱漆大柱雕着凤凰，地铺白玉砖，砖上雕刻着菡萏芙蓉，中间铺着着一个红色的地毯，延伸到正前方，正前方是一个戏台，台子上有歌女正在舞蹈，步步生莲，舞姿曼妙，甚是好看。 胭脂酒醉，软玉凝香，怪不得这里会成为贵公子的消金窟。 慕容枫四下扫了扫，却并没看到苏烨。此刻楼中的老鸨出来迎接慕容枫，老鸨看去三四十岁，生的体态略胖，她衣着华贵，浓妆艷抹，看着便是个精明人，她看着慕容枫，满脸尽是笑意。慕容枫被她笑得心底一阵发毛，她问道：“妈妈，不知端豫王何在？” 老鸨听着慕容枫问起苏烨，不由得吓了一跳，只怕慕容枫是来捉姦的，她收住笑容，急结结巴巴的说：“在二楼。”然后又补充着说：“王爷他近来心情不好，就只在这里喝酒，并没有做别的事情……” 慕容枫笑着点点头，让众人起身，这才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听说端豫王的宠妾楚楚姑娘，就是从你们楼里出来的？” 老鸨听着这话，惊了一惊，虽然慕容枫说的无比淡定，脸上还挂着笑，但保不准她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老鸨急忙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那，那是端豫王的意思，不然的话，老身不会让楚楚去宫里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只是现在她人都没了，还请王妃高抬贵手……” 慕容枫看着那老鸨，只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她以为慕容枫是过来找晦气的，慕容枫扶起老鸨说：“我并无怪罪之意，只是瞧着你们楼里的姐姐们个个绝色，想必楚楚姑娘更是倾城。这样倾城的人儿，我未曾见过，真是可惜了……” 第50页 老鸨猜不透慕容枫的心思，当下也不敢说什么，慕容枫对她一笑：“前面带路吧。” “诶。”老鸨答了一声，她看着慕容枫并没有怪罪，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在了前面，慕容枫随即跟在了身后。 老鸨品味着刚刚慕容枫的话，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可究竟是什么话，却有实在想不通。 老鸨有些痛心的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王妃可惜了，要是在咱们‘鸳鸯醉’，保证能比卖的比楚楚还好…… 一楼已是奢靡贵气，二楼更显富丽堂皇。 莺歌燕舞，粉饰太平，舞女“依依呀呀”的唱着国泰民安的唱词，不管朝廷成了什么样子，这个青楼永远是一番祥和。 每个穿着体统的富家公子都搂着一个浓妆艷抹的女子，或喝酒，或跳舞，或一起畅想美好的明天。不远的地方，隐隐有公子在竞标今天的红倌花魁，三五千两，三五万两，还是更多？ 这些钱若是用到採买兵器战甲上，不知可以让朝廷又得多少雄兵良将。我军也不至节节败退。 慕容枫摇摇头，此刻老鸨当先开路，已经走到了苏烨所在的房间，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房门上，书着三个大字“快活园”。 慕容枫想，这个地方果真是快活的，连名字都这么活泼。 老鸨此刻面色略显紧张，因为她也保不准苏烨究竟在里面干什么，如果真是被慕容枫抓了个现行，那可就麻烦了。 老鸨对着慕容枫笑着说：“便是这里了。” 慕容枫点头，然后说了声：“将门打开。” “诶。”老鸨答了一声，然后小心谨慎慢慢吞吞的打开了房门，她先在房门开了个小角，然后朝着里面看了看，然后才有几分放心的全部打开了房门。 慕容枫看去，那是一间奢华的房间，青纱幔帐高悬，里面沉香木阔床上洒满了红色的梅花花瓣，惹得满床尽是馨香，前面的梨木桌上，摆了一个鎏金宝壶，壶中斟满美酒，旁边几盘肉菜，却都成了残羹冷炙，杯盘狼藉。 苏烨穿着灰布大氅，腰缠古玉，此刻早已醉倒在桌子上，身旁有两名女子服侍他，这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粉色的水仙散花绿叶裙，青螺眉黛，髮髻上插着一只玉钗，而另一姑娘穿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杏花，二人俱画着桃花妆，妖浓桃李，气若幽兰。 慕容枫在心底“嚯~”了声，果然这里的姑娘生的都是漂亮的，连她这可以屏蔽女人的女人都不禁多看了那几个女人几眼。 这两个女子也说不上是服侍，只是在旁边帮苏烨敬酒，如今苏烨已经醉倒，她们更不知该如何服侍，只是站在旁边。 悠长细腻的琴声传来，循声看去，不远的紫檀书案上，摆放着一只古琴，一个蓝衣姑娘正在弹琴，她髮髻披散，宛若瀑布一般一泻而下，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眉眼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妩媚。 慕容枫不禁贊了声：服务真是周到，唱歌跳舞陪吃陪喝就算了，还有人专门管声乐。 难怪苏烨躺的这么舒服，估计早就得道升天了。慕容枫嘆了口气，终于能明白那些贵公子的心思，她若是个男子，倒是也愿意来这样的地方。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今日还有任务在身，她的任务就是把已经飘飘欲仙的苏烨打回人间。 如果可以，她还真想顺便把这几个小妖给收了。 老鸨看到此处稍微放心了一下，好歹苏烨现在没在床上做什么龌龊的事，她便对着几个姑娘说：“都过来，拜见端豫王妃。” 琴声戛然而止，几个姑娘对看了几眼，慌忙走到慕容枫身边。 大抵一个陌生女人忽然出现在这里，就吓到了她们，而这个女人又是苏烨的妻子，她们就更是被吓到了，她们慌忙说了声：“参，参见王妃。”说完面色均已泛白，她们腿一软，都跪在了地上。 慕容枫看着惊吓过度的她们，却显得无比淡定，她抬手说：“快起来吧，都起来。”几个姑娘这才站起身。 一个个的，面容却更是慌乱。 慕容枫其实见到这样的情景有点想笑，但她却又要在外人面前保持住她那高冷的性子。 或许她的淡定让她看起来有点严肃，三个女子此刻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竟都说不出话来。端豫王妃亲自过来捉姦了，而且是她们服侍的端豫王，那可真是摊上事了。 几个姑娘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慕容枫瞧着她们有点受惊了，她便对着几个人柔声说：“好了，都下去吧。” 几个姑娘听后，慌忙对着慕容枫再一拜，然后朝着外面跑去。 第1卷 第48章 鸳鸯（2） 第48章 鸳鸯（2） 房间安静，气氛凝重。 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显得声音很大，此刻只能听到几个姑娘小碎步的声音。 此刻粉衣姑娘路过了慕容枫，她忽然脚下打滑，跟着“扑通”一声摔倒在慕容枫面前，她吓了一跳，慕容枫也吓了一跳。 慕容枫怔了怔，便急忙将她扶起来，慕容枫好心提醒道：“慢点。”这一说她更是害怕，她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老鸨看到此处，急忙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娘娘，老身先出去了，您随意哈。” 说罢，她便朝着外面跑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慕容枫四下瞧了瞧，房中没了生人，只剩了她、苏烨和孟小五，她这才开口唤了声：“苏烨，苏烨，你醒醒。” 苏烨头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说话，慕容枫走到苏烨的桌前，敲了敲桌子说：“起来。” 苏烨没有说话，亦是没有动，慕容枫对着身旁的孟小五说：“小五，把他揪起来。” 孟小五答应了一声，却不敢去“揪”苏烨，他只是双手架着苏烨的腋下，从身后将苏烨扶了起来，苏烨此刻脸色泛红，眼睛迷离，竟都有些睁不开，慕容枫抄起桌上的酒碗，用力的泼在苏烨的脸上，苏烨被那冰凉的酒一激，微微睁开了眼睛，可眼中依旧迷离。 楼里的姑娘，包括食客在内，虽然都被慕容枫的威严所吓到，但夫妻吵架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错过，因而他们都自觉不自觉的站在外面，探头小心的看着房间里的慕容枫和苏烨。 慕容枫厉声道：“你如今不做王爷，只做美梦了吗？给我起来。” 说罢，她抓着苏烨的衣领，想将苏烨揪起来，只是揪了一下她才发现，苏烨真不是她能揪的起来的，她此刻也感受到旁边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更是不能失了面子，她便抬手“啪啪”干净利落的打了苏烨两巴掌。 打完之后，门外偷看的食客们不由得吓了一跳，其实不光他们，慕容枫也被自己的气魄给吓到了，慕容枫想今日正好苏烨喝醉了，不打白不打，这两巴掌用尽了全力，打完之后，慕容枫只觉得手竟有些麻痛。 她心中偷笑面色严肃的对孟小五喝道：“将他抬到车上，带回去。” 第51页 孟小五扶起苏烨，又有两名手下帮忙，他们一起过来抬慕容枫。慕容枫回过头，凌厉的看着外面那无数双看热闹的眼睛，那些人被慕容枫一看，便都忙不迭的离开了此处。 此刻苏烨已经被扶下了楼，慕容枫看在眼中，便跟了上去。 离开之前，她对老鸨说了声：“抱歉。”老鸨摇摇头，然后英雄惜英雄的唤了声：“王妃娘娘。” 慕容枫“嗯？”了一声，回头看着老鸨。老鸨被她的眼光一吓，登时将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摇摇头说：“没，没什么，没什么。” 慕容枫淡淡一笑，走了出去。 老鸨看着慕容枫的背影，摇摇头，不禁嘆了口气。 她想说的是：王妃啊，你看你脾气也不好，估计过不了多久王爷就因为忍受不了你而休了你，到时候你没地方去，可以来我们这啊，我保证你一生丰衣足食，让你做京城最红的花魁…… 明月高悬，寂静如斯。 马车在雪地上发出了“吱吱”的声音，车内点着四盏黄色的灯笼，将马车照得亮堂，苏烨此刻正靠在车窗边，沉沉的睡着。 马车摇晃，慕容枫只觉得在这么晃荡的马车里，苏烨的身影看去竟然有几分凄凉，甚至有些可怜。 不过慕容枫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去青楼中寻欢的可怜人，估计也不是真的可怜人。 慕容枫看着苏烨醉梦迷离，不禁嘆了口气，心中有些话压抑许久，她没有机会也不想和苏烨说，但今日实在有些压抑，瞧着苏烨已经睡着，想来苏烨也听不到，她就低声说：“我知你不愿娶我，其实我也不愿嫁你，可我没办法，我违逆不了我爹，这天下人人都怕他，我对他的恐惧更胜。其实从我姐姐嫁人的那天就已知道，我们的人生从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你和我同病相怜，倘若你没有杀我之心，或许我会尽力帮你……”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本闭着眼睛的苏烨此刻忽然睁开眼睛，声音慢慢传来，那样清楚，哪有半分醉态。 慕容枫的心“咯噔”一跳。 就这样看着苏烨坐起身子。 他竟然没有喝醉。 苏烨理顺了一下大氅，随即对慕容枫说：“因为你是第一个我想杀、能杀而未杀的人。” 慕容枫听得此言，不禁一怔，苏烨竟是没有喝醉的，她顿时想起刚刚扇苏烨的那两个嘴巴子，那两个嘴巴子不过是趁着苏烨醉酒才扇的，虽说当时感觉挺爽的，但没想到苏烨竟然是没喝醉的，那还了得……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的看着苏烨，却见苏烨似乎并没有理会那两个巴掌的事，她这才放心下来。 她不知苏烨究竟为何如此，究竟想做什么，她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看看外面的孟小五说：“是你让小五请我过来的？” “不错。” 慕容枫本在疑惑，现在将疑惑已经解的七七八八，她说：“若我猜的不错，事情应当是这样的，你早知皇上想要废你的太子之位，所以就趁着围猎之事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废了你，因为若非这样，他定然还会找别的藉口，他找的理由，也许就不光是废了你那样简单，或许会直接杀了你，与其如此，倒不如顺着他一些，所以你才日日饮酒，想要放松皇上的警惕。” 苏烨“嗯”了一声：“不错，东宫之中处处有人监视，且不说皇上的人明里暗里遍布东宫，就是你爹身边的唐逸，我也难以对付，因而宫中说话太不方便，只有这马车之中，才算安全。” 慕容枫点头，可又觉得这些做派和苏烨从前做的事风格不大一样，依着苏烨的个性，肯定是一通乱砍，砍中谁那就是谁倒霉了，如今苏烨谨慎小心，实在不是从前的做派，她不禁问道：“谁教你的？” 苏烨淡淡一笑：“你便认为这不是我想出的？” “没错。”慕容枫干脆的说。 苏烨微微摇头，然后低低的说：“几天前，邹公托人给我带了一张字条，那字条我已经烧了，上面的话却还记得，邹公的字条上写着‘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八个字。” “那是——”慕容枫怔了怔，回味着苏烨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的说，“明哲保身。” 看来邹陵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苏烨隐藏自己的锋芒，将自己隐藏的完全的遮蔽起来，不要露出一点。 因为在这样诡谲莫辨的宫里，出头就意味可能会首当其冲，从前皇上的那些旧臣们如今没有一个敢强出头，一个个都老实小心的看着这一切。 之前听说有几个大臣为苏烨请命，隔日便都下落不明，这样的节骨眼下，苏烨就更加要收敛锋芒了。 邹陵？ 慕容枫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老师，邹陵是她的老师，也是苏烨的老师，在这次的政变之中，邹陵似乎并没有发挥一个丞相该尽的责任，而是也恭迎了当今的圣上，他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 他说他怕有一日让慕容枫失望，慕容枫不明白，也不想擅自猜测她的老师，因为毕竟邹陵也因为苏烨的事被贬了。 慕容枫看着苏烨，难得今天苏烨能心平气和的跟慕容枫说话，慕容枫自然不会主动找气生，因为要是在马车上被扔下去，那个死法更加恐怖，她就问道：“那却不知殿下想要说什么？” 苏烨嘆了口气：“从前是我急躁了，我不想娶你，难免会和你起了冲突。” 慕容枫点头问道：“所以你想说……” “我想说的是，现在你我是同病相怜，我很能明白你的心思。” “嗯，然后呢？” “我现在腹背受敌，你也一样，你我若能联合，那说不定还有反击的机会，你是个聪明人，该如何做才对你最有利，你应当知道，只是不知你心中是否愿意？” “这也是老师教你的么？”慕容枫淡漠的问。 苏烨摇摇头：“我想，你是个值得信任之人，所以愿意和你联合。” 慕容枫皱了皱眉，他们成亲不久，慕容枫便和苏烨说过那样的话，她说她可以做苏烨的棋子，当日苏烨语气含煳，并未答应，如今不知为何苏烨又有了这番的想法，可慕容枫却全然没了什么兴趣，她语调淡淡的说：“苏烨，你我是夫妻，可你从不曾对我坦诚相待，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但也盼你，不要太过分。” 苏烨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便知慕容枫不愿答应，他没想到自己费心安排一番，却被慕容枫几句话给拒绝了，他便皱了皱眉：“你既不愿，那便罢了吧。” 慕容枫别过脸，看着车窗外，风雪渐歇，几家灯火，夜已深，月正圆，寒风凛冽，深刺骨髓。 慕容枫嘆了口气：“那就这么办吧……” 苏烨“嗯？”了一声，慕容枫接着说：“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棋子，帮你剷除异己，帮你从皇上那里争夺皇位，从我爹那里争夺皇权。” 第52页 苏烨一怔，看着慕容枫，慢慢的眯起了眼睛：“好啊，自今而后，我便护得你性命周全……” 慕容枫淡漠一笑：“王爷您若没有杀我之心，我的性命自会周全。” 第1卷 第49章 悍妇 第49章 悍妇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慕容枫这回是完全理解了这句话。 因为才几天的功夫，慕容枫的悍妇之名已经传遍京城。 这已经是自慕容枫和苏烨的生死之战以后，又一次成为京城桃色小报的焦点。 茶楼瓦肆中到处都在流传，说慕容枫是个泼辣彪悍之人，并且其性善妒，见到苏烨去了青楼，于是就直接冲进了青楼，进去以后直奔二楼，此时正看到苏烨在和三个相貌美丽的姑娘跳舞，慕容枫一通砸，把青楼里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都给砸烂了才罢休。最后她含着怒气的把含着热泪的苏烨给捉回去了。 试想想，京城的公子哥，哪个不花钱去窑子里找乐儿，但真正能将丈夫从窑子里揪出来的，慕容枫还是头一个。 于是她又一次成了京城八卦的头条，而且成为了众多已婚妇女的楷模。 此事之后，除了慕容枫有了一个“悍妇”的名声，苏烨也多加了一个“惧内”的名声。 那些懊恼没有娶上慕容枫的公子哥们，此刻开始庆幸没有娶慕容枫，若是娶了慕容枫，无异于娶了个母老虎，想想还有点后怕呢。 而此时，许多家中真正的悍妻，有了慕容枫的先例以后，都去青楼之中捉拿自己的丈夫，没过几天，京城的秦楼楚馆鸡飞狗跳，生意一落千丈，这些妻子彪悍的行为和慕容枫简直天壤之别，于是慕容枫的口碑迴转了许多。 这个时候，宫中传来了新的消息，皇上的嫡长子苏湛被封为太子。 据说皇上曾经拍着太子的肩膀说：此子与我最像。 大家都深以为然，这个苏湛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平日里只喜欢喝酒找女人，无事风花雪月，偶尔写写诗，调戏调戏宫女。 这一点和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苏湛有一个怪癖是皇上没有的，就是苏湛喜欢已婚少妇，他除了正妻是个深闺的姑娘外，四名妾侍全都是寡妇。他当场储君后，百姓们纷纷在想，倘若他将来当上了皇上，在民间选秀的时候，该不会把民间所有的男的都杀了，让女子都成寡妇，然后他再把所有的寡妇都关在后宫。 想想都觉得可怕。 于是民间多有微词，说苏湛无才无德不堪太子重任，当然民间有此传言，是因为苏烨久居太子之位，曾有功于百姓，百姓多念其好，因而不愿他被废逐，远离京城。就算不是苏烨，让苏泓当太子也好上许多，因为苏泓以仁义施恩天下，颇有口碑，但可惜的是，苏泓只是庶子，无法继位。 苏泓在京城便有“贤公子”的美称，如今做了晋王，更是多为百姓着想，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便都称他一声“贤王”。 苏湛被封了太子，那东宫就有了新的主人，苏烨和慕容枫也就得离开东宫。 波澜诡谲的京城中忽然多了这些事，顿时市坊中无聊的公子哥们许多茶余饭后谈天的乐趣，一边是的苏湛和苏泓兄弟间的世纪大战，一边是苏烨和慕容枫夫妻间的相爱相杀。 京城的人们，在一段时间里再没无聊过。 入冬，天气变得无比寒冷。 慕容枫闲来无事，便裹着被子在房里看，京城外都传她是悍妇，这对于她的影响颇大，原来下人们看到她都热情的打招唿，自从得知她是个“悍妇”以后，再没人敢跟她说话，见到她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本来自苏烨被贬谪后，东宫便已是人走茶凉，丫鬟内侍走了大半，如今只有些意志坚定的留在此处，可这几日又被慕容枫生生吓走了几个。 慕容枫一连郁闷了几日，后来又是安慰又是给钱，好歹是抚平了几个丫鬟心头上的伤疤。 天气渐寒，晴云在房间里放了火盆，自苏烨被贬谪以后，东宫发下的炭火也没有从前耐烧，慕容枫只觉无奈，却也无法。房中虽生火，可慕容枫仍旧觉得有些冷，她想，这么天寒地冻的时节，若是能有美酒相伴，自然是个好的享受。 慕这般想着，便听丫鬟来报，说邹陵来了，慕容枫听后，不禁道了声：“快请。”说着从床上一步跳下。 邹陵顷刻便到，他穿了件灰皮袄子，头戴斗笠，看去精神矍铄，皇上虽然贬了邹陵的官职，但总算没让邹陵离京，新皇登基，贬谪了许多旧党旧臣，邹陵作为先朝丞相，如今仍旧能在朝中担任御史之职，算是皇上的特别开恩了。 他手中提了一坛酒，说他二十年前埋下的桃花酿今日开封，便想着过来和慕容枫同饮一杯。 慕容枫答了声礼，便叫晴云备好酒碗。 慕容枫的房中燃着蘅芜香，香气和酒香混杂在一起，很是清新，慕容枫笑着问道：“老师今日怎么得空到了这里？” “今日开了桃花酿，便想到了你。最近总想来的，可惜新皇登基后，一直没得空，今日倒是有了机会，便就过来了。”邹陵说着，也便一笑，“枫儿，怎么才过几日功夫，你在京城中就成了个厉害角儿？” 慕容枫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刻晴云已经拿了两个白釉瓷碗过来，瓷碗上雕刻着朵朵红梅，很有几分雅致，慕容枫倒了两碗酒，这才有些无奈的说：“都说人言可畏，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当日子言在秦楼楚馆中吃醉了酒，孟小五便让我讲他请回来，若非孟小五苦苦相求，我定是不管他的，怪只怪我在那‘鸳鸯醉’中看到子言那般不中用，有几分生气，便稍微‘责罚’了他一下……” 她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京城中都是好事之人，如此小事竟然越传越烈，我便成了那彪悍之人。” “枫儿素来名声在外，倒也罢了，过些日子京城中有了新鲜事，自然就会把你们这一桩事忘掉。” 邹陵说道此处，不禁压低了嗓子，“那事倒罢了，只是如今你们身在东宫，定要小心万分，如今大皇子做了储君，这东宫早晚要腾出来给他，皇上之所以没给你们下达离开京城的指令，那不过是因为皇上还没想好将你们发配到什么地方去，等他有了好地方，必定会让你们搬走。” 慕容枫微微点头：“自然。” “朝内朝外有许多先帝的旧部，如今都想着拥戴子言，如今我正在联和朝中老臣，让他们暗中帮助子言。” 慕容枫点头：“老师有心了，子言被贬谪的时候，满朝大臣无人敢替他说话，只有老师您一人替子言出头，可却也被贬，其实皇上早定，老师便是求了也是无意，不过倒是让我看到，这满朝文武中，还有忠义之士，我代子言谢过老师。” 说罢她抬袖对着邹陵盈盈一拜，邹陵依礼回了她。 慕容枫不经意的扫过邹陵的面容，邹陵面色深邃，看不出半分心思，她不知道邹陵的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邹陵所说所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如今这宫中太过复杂，不管是何人，她倒是都想留几分心思，哪怕是她敬重的老师。 第53页 哪怕这个老师为了他们被贬谪了。 邹陵显然没有看到慕容枫的面上的踌躇，他端起酒杯说：“尝尝这酒怎样？” 慕容枫点头，拿起酒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以袖掩面饮下了一杯酒。 桃花酿，入味甘甜，有桃花的香气，如喉很是甘醇，只是酒性比寻常饮酒烈一些，酒入腹中，有些辣，一阵麻意瞬间冲到了脑中。 慕容枫道了声：“好酒。” 邹陵得意的说：“这是自然，这酒可已经有二十年了。” 慕容枫听后不禁一笑：“二十年，那可比我的年纪都大一些，却不知老师为何要埋着桃花酿？” 邹陵拈了拈鬍子，告诉慕容枫，这也是一个旧时的故事了，他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妹子，生的好看，手又很巧，会做这桃花酿。他来京城应试的时候，便将那妹子也带进了城中。刚开始那妹子对他有些暧昧，后来他还太年轻，没有当回事，等到回想起来的时候，那妹子已经进宫，被封为昭仪，成了皇上的女人，这酒是她进宫前亲手酿的，只是如今却无缘再和她对饮。 慕容枫觉得，或许人人都是有故事的，可邹陵的故事未免太多了点，他果真是撩妹子的一把好手。 慕容枫意味深长的对邹陵说，如果真的有意，那就把她追回来啊。 邹陵无奈的说，她已经做了先帝的妃嫔，先帝驾崩后，她就在北苑生活，如今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说到此处，邹陵对着慕容枫一笑：“枫儿，不如你替我去北苑见见她，看看她可还好么，缺了什么我便替她补上，她若是有意出宫，我便拼尽法子带她出宫。北苑那里是女人堆，男人去不合适。” 慕容枫一笑，挑挑眼：“她是你哪一任？” 邹陵摇头：“不是哪一任，我不敢染指，却也不敢遗忘。” 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然后将酒碗往旁边一摆，面上带着几分怪罪，“老师您先与我饮这桃花酿，又处处不离‘情’字，原来竟不是真心与我饮酒，只是为了让我去看你那妹子。” 邹陵一嘆：“为师找你饮酒也是真，让你去看我那妹子也是真。” “我还真是身负重任。”慕容枫有几分得意的问，“为什么非要我去找？师父您是不是觉得我毕竟口齿清晰，条理有序，许多事情离开我做不成啊。” 邹陵慢慢点头，然后带着几分笑意说：“是啊，不过那个是其次……主要是因为我看你比较闲……” 慕容枫：“……” 第1卷 第50章 悍妇 第50章 悍妇 桃花醉酒劲大了些，慕容枫和邹陵饮罢，她便沉沉睡了去，醒来后邹陵早已不知所踪，想起邹陵的话，她便决定去北苑去看看那许昭仪。 先帝丧期未过，宫中处处素缟，看去很是平静，可不管怎样平静，也无法掩盖新皇的种种罪行。 宫中新下了雪，白的有些刺眼，这时节，百花凋敝，唯有梅花凌寒开放，傲然宫中，遗世独立。 从宫中喧闹处，走到了宫中幽静处，慕容枫正匆匆的走着，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声：“枫儿，是枫儿吗？” 慕容枫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正是一个男子从他身后走来，那男子身着云纹直襟长袍，玉带朝冠，腰悬古玉，右手上带着一枚翡翠扳指，他看去二十七八岁，生得体态略胖，他满脸嬉笑，此刻已经站在了慕容枫的面前。 慕容枫怔了怔，这人正是皇上的嫡长子，新封的太子，苏湛。 苏湛是她的表哥，两家也曾有些来往，苏湛对她这个表妹很是照拂，她看到苏湛便行了个礼：“子路哥哥。” “子路”是苏湛的字，从前慕容枫都是这样称唿她，慕容枫忽然想起，如今年苏湛是太子，她却也不可失了礼数，她便改口说：“如今该叫您一声‘太子哥哥’了。” 她自小和苏湛相识，如今相见，本该是高兴的，可她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她现在是来找先帝的旧妃，而她自己也是废太子妃，如今见到新的太子，自然还是谨慎小心才好。 苏湛对她一笑，开口便问道：“枫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枫没想到苏湛一见面就发问，索性去北苑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便大方的说：“我的恩师邹公有一表妹是先帝的昭仪，今日托我去给她请个安。” 苏湛点头，慕容枫便带着几分笑意问道：“不知大哥要去哪？” 苏湛指着东面说：“先帝驾崩，我受父皇所託去祠堂给先帝上柱香。”他说道“父皇”的时候，朝着长乐宫遥遥一拜，慕容枫眉头一皱，先帝明明便是当今皇上害死的，如今皇上却还要去看先帝，这一番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慕容枫微微点头，苏湛对她一笑，“枫儿，本宫早便想去见你了，本宫抢了子言的太子位，如今心中委实不安，子言德才兼备，倒是民心所向。” 慕容枫心中暗自一笑，他坐上这储君之位，心中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如今却还在这说这番话，她对着苏湛一拜，然后正色道：“子言连宗祖祭祀，围猎逐鹿这般事都敢不参加，如今被贬那是他该有的惩罚，太子哥哥顺天应民，您的储君之位乃是天之所向，民心所指，您若不居此位，这天下怕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不敢当。”苏湛笑了笑，很明显，慕容枫一番话让他很是高兴，他便换了个话题，问道，“枫儿，听说你婚后不幸福？” “嗯？”慕容枫一怔，苏湛笑着说：“现在京城都在传，说子言去‘鸳鸯醉’风流快活，好几夜都不回宫，然后被你抓姦在床，你把他从酒楼里轰了出去。枫儿，我得说你一句，男人嘛，风流一下没什么不可，那秦楼楚馆中若是都跟你这样的做派，那生意还做不做？说来子言也算是个好男人了，年过弱冠，连个妾都没有，你再不给他自由，他还活不活？” “咳咳……”慕容枫听着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说：“民间的八卦，不用太较真，那个，我们婚后还可以，还行，呵呵……” 民间到底八卦，此事竟然连苏湛都知道，慕容枫觉得她实在冤枉，可此事却也不想跟苏湛做过多的解释，她正想着该如何辞别苏湛，便听着身后有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太子，枫儿，你们怎么在这？”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正有人缓缓朝着他们走来，那人身着白色衣衫，外披白色大氅，他手拿一把竹扇，看去甚是儒雅，慕容枫一惊，那人正是苏泓。 苏泓拱手对着苏湛拱手行了个礼说：“参见太子。” 苏湛看到他，轻声一笑：“二弟不必客气。” 说罢，他便朝着苏泓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二弟刚刚去了何处？” 苏泓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急忙低下头，苏泓说：“方才替父皇去北苑探望先帝妃嫔，正路过这里。” 第54页 “替、父、皇……”苏湛张张嘴，一字一顿，慢条斯理的说：“父皇对你还真是信任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斥着火药味，苏湛是皇上的嫡长子，而苏泓只是一个庶子，但现在看来，皇上虽然封了苏湛为太子，但对苏湛并不重用，能被皇上重用的儿子，只有苏泓。加上民间对苏湛的诸多微词，说若不是苏湛为嫡子，根本无才无德居太子之位，这些话足够让苏湛担心。 慕容枫本想说几句替苏泓辩白的话，但她忽然想起，现在她是苏烨的妻子，和苏泓没有一点关系，帮忙苏泓，实在不合情理，若是苏湛乱猜，反倒更是麻烦。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被她咽了回去。 苏泓自是明白苏湛话中的意思，他急忙对苏湛行了个礼说：“大哥多心了，臣弟只是恪守本分而已，大哥如今已经做了太子，臣弟不敢行僭越之事，还望大哥明察。” 苏湛“哈哈”一笑：“是么？如此倒是好了，只是本宫怎么听说现在民间市坊都在说，你若非庶子，以你的威信，早该做这太子……” 苏湛将“太子”两个字提了几分音量，他看去气定神闲，可偏偏又是在怪罪苏泓，慕容枫不禁不禁紧张了一下，苏湛“哎呀”一声，“人言可畏啊，大哥我也会害怕。” 苏泓怔了怔，急忙躬身行礼：“大哥说的哪里话，您且放宽心，给臣弟十日时间，十日后，臣弟自然会让那些流言消逝的毫无踪迹。” 苏湛点点头：“如此最好，二弟准备何往？” 苏泓略微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皱了皱眉头，苏泓对着苏湛一笑：“臣弟要去面见父皇，大哥您既然在此，那不如跟我一同去见父皇，怎样？” 苏湛笑：“好啊。” 慕容枫听着他们要走，顿时觉得安心了几分，她将双手叠放在胸前，对着二人一拜：“两位哥哥有事，那枫儿就先行离开了。” 苏湛点点头，慕容枫避过苏泓的目光，便回身朝着北苑走去。 “大哥，臣弟有几句话，想和枫儿说。”苏泓看着慕容枫的背影道了声。 “哦？”苏湛看了几眼慕容枫，又看了几眼苏泓，显然苏泓从前和慕容枫的关系他也是知道的，他觉得有些好笑，自是也知道两个人要说的话多半是私密话，他便做了个“请”的姿势，苏泓这才朝着慕容枫离去的方向走去。 “枫儿留步。”慕容枫正走着，苏泓唤了她一声，慕容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泓，然后欠身款款行了个礼：“参见晋王。” 苏泓抬手让他平身，慕容枫直起了身问了声：“王爷有何赐教？” 苏泓走了几步，凑在慕容枫身边小声说：“现在不比从前，宫中不太平，凡是留个心眼，什么都要小心。” 慕容枫点点头，抬头看去，苏泓看去面色有些谨慎，句句发自真心，她对着苏泓低声说：“二哥你说的对，不过今日这句话该是我对你你。该小心的人，是你。” 北苑。 北苑是宫中的可怜之处，先帝的妃嫔若是不曾生有子嗣，那要么殉葬，要么就要被关在此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当初多么风光，可皇上驾崩后，总免不了如此命运，现在的她们也许活得还不如丫鬟自在。 因为丫鬟们从来都不曾拥有，而这些先帝的妃嫔，曾经拥有，现在却一无所有。 慕容枫想，慕容榛没有子嗣，总也要被关在北苑，若是如此，她的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听说北苑的女人都不太正常，还听说她要见许昭仪是唯一一个正常人。 这是听她身边的内侍说的，那瘦瘦高高的内侍引她进来，然后一路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不少有的没的。 慕容枫慢慢走进北苑，这里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中间是个大院，四周的房屋呈“井”字排布。 有几个女子正在外面晾晒衣服，看到慕容枫这样的生人前来，不由得嚮慕容枫投来了诡异的目光，那目光毫不友善。 慕容枫被几个人女人盯得有些发毛，便慌忙紧走了几步。 大院的中间是一口古井，内侍告诉她这井从前泉水甘甜，规划的很是科学，后来有一个后妃投井自尽了，再后来有一大波后妃跟着投井自尽，现在这个井就专门让人自杀用。 慕容枫听后只觉腹中一阵干呕，她不解的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井封起来？” “封起来也没用啊，有些意志坚定非要死的人，不投井还会用旁的方法，上吊、撞墙、割腕，方法应有尽有，到时候收尸又麻烦又吓人，还不如直接投井来的方便，连收尸都不必了。” 慕容枫一怔，然后不禁感嘆，怪不得邹陵不来，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了。 这里真的是到处透着诡异。 正想着，那许昭仪的寝宫已经在眼前了。 内侍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妃还请长话短说，咱们北苑的主事浅雪姑姑曾有言，不许旁人来探望，您是王妃，身份特殊，况且许昭仪平日待小人们很好，小人便让王妃您进来，只是这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那内侍说道“浅雪姑姑”的时候，朝着东面遥遥一拜，慕容枫一笑，看来他们倒是很尊重那主事浅雪的。 慕容枫点头：“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让大人您为难。”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十两银子放在那内侍手中说：“大人放心就是。” 内侍看了看手中的银子，面上顿时一喜，他道了声“多谢，之后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就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平稳的唿吸了几下，这才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中。 第1卷 第51章 北苑（1） 第51章 北苑（1） 那是一间普通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很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 有个四十多岁的女子正在房间里坐着看书，她大概就是邹陵口中所说的许昭仪。她生的很瘦，髮髻随意挽着，衣着简朴，薄薄的肩膀似能透出骨头。 不是绝色之容，却是端庄之色。 北苑这里从来都是这般，不管从前多么风光，如今却只能窝在一方小屋，没有丫鬟，没有位分，甚至还要受到小厮的欺辱，那些投井的人想必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慕容枫对着许昭仪拜了一拜，口中说着：“妾见过昭仪娘娘。” 许昭仪没见过慕容枫，她放下书，上下打量了着慕容枫，然后疑惑的问：“你是……” 慕容枫笑笑：“端豫王苏烨之妻，邹公的徒弟，慕容枫。” “原是端豫王妃，倒是我眼拙了，快请坐。”许昭仪对着自己身前的座位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枫一笑，跪坐在了许昭仪的对面。 许昭仪从小炉上取了温水，然后沖了两杯茶，她将一杯放在慕容枫面前说：“敝舍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王妃的。” 第55页 慕容枫急忙摇头：“昭仪不必客气，我只说几句就走。” 许昭仪温婉的点头，慕容枫对她拱手一拜说：“我今日是奉师父邹公之命而来，他让我过来看看昭仪，问问昭仪在这里住的可好，若是缺了什么，枫儿明日再送来，若是昭仪不愿在这北苑中，师父便要打点上下，将您救出去。” “救我出去？”许昭仪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我出去以后，还能去哪里？” 慕容枫一怔，去何处？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是昭仪，总不能去邹陵的府里吧，若真是那样，怕是京城又有东西可以传了，可也不能让她出了宫之后继续清冷的生活？ 慕容枫没有说话。 许昭仪慢慢的说：“左相的心意我已经领了，这里虽然比不得荣华之处，可倒还有一个安身之所，对我来说已是弥足珍贵，这便足够了。” 慕容枫听后，不禁多看了许昭仪几眼，许昭仪看去也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内侍说得对，她果真是这里唯一正常人。慕容枫摇摇头，这又是邹陵的一段孽缘啊。 慕容枫微微一嘆：“只是这里生活太过悽苦，师父让我问您缺了什么，如今看着大抵什么都是缺的，您若真的想留在北苑，明日我便叫人送些像样的东西来。” “不必了，这里虽然清贫，可对我来说却什么都不缺，我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有个清修之处也就罢了，王妃若真愿帮我，赶明儿得空，便给我拿几本书罢了。” “娘娘寡慾让枫儿佩服。”慕容枫又对着他拜了拜，“您曾受过荣宠，如今也甘于清贫，这是难能可贵的，想来北苑中能达到娘娘这样心境的没有几个，怪不得师父对娘娘念念不忘。” 许昭仪听着这话，面色不禁怔了怔，他抬起头，对着慕容枫问道：“左相是这样说的？” 慕容枫点头：“是，师父说她这宫中不忘的唯有您。” 许昭仪听到这话，并没有高兴，反而是有了几丝无奈，她嘆了口气：“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我实在没这个福气。当初他来京城应试之时，我与他一同前来，那并非因为他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喜欢他。”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怔了怔，想不到邹陵还有这等魅力，让如此恬适淡然的女子难以忘怀。 “然后呢？”慕容枫问了句，她想既然许昭仪喜欢邹陵，那两个人该是有缘分的，可许昭仪后来怎么成了皇上身边的人。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不妥，此事是旁人的家事，她何必多问，她如今已经成了“悍妇”，实在不想以后再被传成“八卦的悍妇”。 想到此处，她便饮了口茶说：“我随意问的。” 茶有些涩，大抵也不是什么上等的茶，她想起自苏烨贬谪后，她的吃穿用度一律不如往前，她却还抱怨几句，如今看着这许昭仪，她倒是再没什么可怨的了。 许昭仪淡淡的说：“后来，他就及第了，我央求他娶我，哪怕让我做个妾也好，只是他没答应，再后来，再后来我就进宫了，成了皇上的人。” 她将这段故事说的很简单，许是不愿再回忆的，慕容枫不禁点点头，她倒是不知道，邹陵年轻的时候，竟然还会让别的女子如此痴迷，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慕容枫笑笑：“师父果真是有福气的。” 许昭仪嘆了口气，然后暗自笑笑：“对了，王妃可知他为何还不娶妻？” 慕容枫“嗯？”了声，邹陵总说他是因为什么一群奇葩的妹子，所以才没成亲，但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慕容枫想，大抵是邹陵不想说这段往事，所以他便也不再问，只是多年以来，她都很是疑惑。 她不禁问道：“为何？” 许昭仪淡淡一笑，随即说：“因为这世上有一个让左相念念不忘的人，他为了那人，多年来便不曾娶妻。” “哦？”慕容枫一怔，她虽然知道邹陵的风流债不少，可那些听来，不过都如玩笑一般，可没想到真的有人能让邹陵多年来依旧惦念，这倒是难得，她不禁笑笑问道：“谁？” 许昭仪低低的说：“先后，敬文皇后。” 慕容枫惊了惊，没想到邹陵不光风流债多，而且胆子还那么大，竟然连皇后都不放过。 只是敬文皇后…… 为何听着这么耳熟。 慕容枫忽然“啊”的惊唿一声，然后不由得长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说：“她，她不是……”她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声音，那张面目变得无比紧张。 敬文皇后，那是苏烨的母后。 师父简直是色胆包天！ 慕容枫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不禁又觉得，师父干得好，连皇上的女人都敢惦记，果真是个情种…… 邹陵从前有多少故事，慕容枫不想去追问，但今日得知邹陵暗恋皇后的事情，这让慕容枫有点不淡定了。 再聊一会儿，茶已冷，慕容枫便准备离开此处，她伸手摸到怀中，怀中大抵有四十几两散碎的银子，她便将银子放在许昭仪手中说：“昭仪娘娘，今日带的钱不多，你且先收着。” 许昭仪急忙推脱，可哪里拗得过慕容枫，慕容枫一边将银子往她手里推，一边笑着说：“我知道北苑没什么花销的地方，但年节打点内监和女官总是少不得的。” 许昭仪摇摇头，有几分无奈的说：“内侍倒罢了，用些银钱自然可以打发，可此处的女官的脾气颇为古怪，她可是不同寻常，绝不是贪恋身外之物的人。” “哦？”慕容枫一怔。 她口中的女官便是方才内侍说的“浅雪姑姑”，这浅雪慕容枫倒是听过她的名声，她在这宫中也算的上是个一个传奇人物。 她是朝廷选拔的女官，曾官至六品女史，而后被后宫的谢容华相中，浅雪自甘降级，做了她的丫鬟，从此跟在谢容华身边做事，谢容华本不过是极普通的后妃，品级不高，得了浅雪以后，只用三年时间，便做了皇后。 那便是苏烨的母后，被邹陵暗恋过得敬文皇后。 敬文皇后去的早，浅雪自她薨逝后，便请旨调到了北苑，做了北苑的主事。 此处的内侍对她恭敬，许昭仪也说她不同寻常，那大抵她果真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此事与她无关，她便也不再细究。 她对着许昭仪款款行礼，然后朝着北苑外面走去。 路过中间那口枯井的时候，慕容枫只觉得又是一阵干呕，走到北苑的门口，慕容枫又对许昭仪拜了拜，这才朝着外面走去。 “坏女人。” 正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慕容枫一怔，不由得寻声看去，却还没看清楚，早有人从旁边蹿了出来，然后死死的扼住了慕容枫的脖子。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扼着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髮髻凌乱，却也看不清楚长相。 她对着慕容枫喝道：“坏女人，你害死了皇上，就是你害了皇上，今日我便跟你拼命。”声音尖利，听着很是刺耳。 第56页 慕容枫不禁觉得有些发懵，她连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若是这样被掐死了，可就真是天大的冤枉，她只觉得脖颈一阵生疼，脖颈之前受了伤，如今还没完全好，在她用力的扼住之后显得更是疼痛。 她想发一声求救，可任何声音都喊不出来。 扼着脖子的力道不断的加大，慕容枫只觉得她张着嘴竟无法唿吸。 许昭仪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慌忙对着内侍喊了声：“来人，快来帮忙。” 说着，便就去拉那女人，声音吸引住了内侍，内侍看到了这一幕，急忙跑过来拉住那疯女人的手，然后死死的扣住了她，慕容枫这才觉得稍微缓和了一下。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那女人，那女人髮髻凌乱，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目光凶厉，眼眉倒竖，看着就是个疯癫厉害的角儿，她不住的喊着：“坏女人，她害了皇上，就是她害了皇上。” 声音嘶哑，声声渗人。 慕容枫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她连皇上都没见过几面，怎么就杀了皇上。 那疯女人作势又上，慕容枫慌忙退了几步，却见内侍将她扣的很紧，她动弹不得，慕容枫这才放心下来，她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 许昭仪扶住慕容枫，然后说：“那是林娘子，来北苑的时候已经疯了。” 慕容枫惊魂未定，内侍虽然死死的扣着林娘子的手腕，但她仍旧在不住的挣脱，她一边挣脱，一边发疯似的喊道：“就是她，我亲眼看到的，就是她。” 此刻声音聚集了无数的人，北苑中其他的后妃都围了过来，有的看着慕容枫指指点点，有的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慕容枫被这些眼光看的毛骨悚然，只觉得事情十分蹊跷，可她偏偏又无能为力。 皇上。 她口中的皇上大抵便是先帝。 这女人的话，让慕容枫想起了她不愿回忆的事。 先帝…… 他的驾崩，的确是太过离奇了。 第1卷 第52章 北苑（2） 第52章 北苑（2） “闹够了没有？”一个严肃的声音从北苑人群之后发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震人心魂。围在那里的人群不由得都停下了话语，一时间噤若寒蝉，连刚刚发狂的林娘子此刻都安静了下来，然后痴痴的看着来人。 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有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她走的很缓，脚步很慢，她尚未到近前，慕容枫已经能猜得出那人是谁。 一个会让北苑中所有后妃和内侍都噤若寒蝉的人，大抵也只有北苑的掌事姑姑浅雪了。 她本还在想，这浅雪到底只是徒有虚名，还是确有些本事，如今看这里的人如此态度，她便知道，这浅雪果真是不同寻常的。 慕容枫想，她既是德高望重的人，那当是年老持重的，若是没有四五十岁，想必也要三十多岁了，只是当那女子缓缓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彻底的怔住了。 眼前的女子着了一身素白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她皓齿蛾眉，夭桃浓李，看着很是年轻。 北苑的主事姑姑，竟是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姑娘。 慕容枫惊了惊，没想到浅雪竟然如此年轻美貌，这个面貌绝对不输给皇上的任何后妃或太子的任何寡妇。 此刻浅雪已经缓步到了慕容枫的跟前，她的面上没有多少波澜，将一切都看的很淡。 那本在控制林娘子的内侍见到她，不由得低头：“浅雪姑姑。” 浅雪淡漠的扫过林娘子，林娘子正要说话，看到浅雪的目光，便张了张嘴，却也在说不出什么，浅雪白了她一眼，又将目光一一扫过北苑的其他人，那些人便都不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浅雪这才将眼波流转，将目光放在了慕容枫的身上，她上下打量着慕容枫，然后拱手放在胸前，对着慕容躬身一拜：“北苑女史浅雪见过端豫王妃。” 声音如水，透着几分寒气。 慕容枫摸了摸脖颈，伤口隐隐有些疼痛，她抬手说：“姑姑请起。” 浅雪起身，她瞥了一眼慕容枫，这才波澜不惊的说：“林娘子疯了，她的疯话疯事还望王妃别介怀。” 慕容枫轻声一笑：“不敢。” 说罢，她不禁觉得，自己这么低调的人，浅雪居然认得，看来自己也是出了名的了，不过转念一想，她的确是出了名的，便是她那悍妇之名，宫里宫外，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林娘子此刻又颤抖着身子，指着慕容枫喝道：“就是她，是她杀了先帝，我认得出，我认得她。” 虽然如此说着，可声音再不如从前那般盛气凌人。 慕容枫眉头一皱，浅雪淡淡的拂了一下衣袖，然后怪睁着眼睛说：“你还没疯够吗？你认错人了，那不是她。” 慕容枫抬头看着浅雪，不禁一怔。 那林娘子被浅雪的样子一吓，登时说出话来，她顷刻张了张嘴，还要说话，浅雪已经对着身后两个内侍说：“将林娘子送回房里，在她房里燃两剂安神香，把房子锁上，别让她出来疯了。” “是。”内侍听后，便拉着林娘子的手腕，将她拉出了人群。 浅雪扫了一眼四面的丫鬟，然后淡淡的说：“都不散了么？” 众人这才都散开了，浅雪再瞥了一眼慕容枫，道了声：“王妃娘娘请便。”说着，她对着慕容枫再一拜，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回味着刚刚浅雪的话。她说林娘子认错了，那人不是她。什么意思，难道林娘子知道什么，又难道浅雪知道什么？ 她应当去找浅雪问问清楚才是。 想到此处，她匆匆别了许昭仪，然后追上了浅雪。 浅雪走的并不快，慕容枫走了几步，便对着浅雪说：“姑姑留步。” 浅雪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慕容枫再拜。 慕容枫扬起嘴角，对她一笑：“姑姑，我有几句话想问姑姑，不知姑姑可否方便？” “不方便。”浅雪淡漠的答了句。 慕容枫一怔，浅雪接着说：“此处人多口杂，王妃想问我的事，怕是在这里询问不合时宜，去我的寝居吧。” 说完，她也不等慕容枫回答，已经先朝着院落外面走去，慕容枫怔了怔，便跟了上去。她猜想一个能辅助皇后成就大业的人当是个聪明通透的人，可没想到浅雪如此通透。 她微微笑了笑，然后跟在了浅雪的身后。然后感嘆一句，除了那许昭仪，总算是又遇到了一个正常人。 不过想想浅雪说话做事的风格，慕容枫不禁觉得，这个浅雪好像也没有很正常。 浅雪的房间就在院落的不远处，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那是一件淡雅的小屋，房门并没有关，而是大敞，慕容枫走进去，四下看看，只见房间处处井井有条，轻纱幔帐很是素淡，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书籍，玉簪花瓣从外面吹进房间，洋洋洒在雕栏的窗户旁，旁边的架子上放着瓷制茶具，茶饼已经被切了好一块，小炉上煮着一壶茶，茶香四溢。 第57页 雅。这是慕容枫想到的第一个词彙。 浅雪请慕容枫坐在主座上，她居次座，刚刚坐下，慕容枫便看到她面前的摆着一副茶具，翠绿的茶具雕刻着三五朵梅花，雕工精细，看着很是细腻。 淡。这是慕容枫想到的第二个词彙。 如此闲适，倒是让慕容枫对她起了兴趣，如今朝政更迭，就算是素来醉心田园的邹陵那里都不得安生，这里到似一个世外桃源。 如此心智，浅雪这人，必定不同寻常。 浅雪起身从小炉上拿了茶壶，然后将茶水倒进了茶碗中，慕容枫道了声：“多谢。” 说完，便又有些疑惑，浅雪这茶碗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甚至这水温都恰到好处，宛似在等着某人前来一样，她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姑有客人？” “你不就是客人吗？”浅雪看着慕容枫，语气依旧淡漠，波澜不惊。 慕容枫听着她的话中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在里面，她便笑了笑。浅雪并不算个热忱之人，和慕容枫说话，话语之中，总是带着几分淡漠，似是在和慕容枫说话，可偏偏语调之中，又不像是在说慕容枫，慕容枫却也不介意，此刻拿起茶碗饮了几口茶。 茶香沁入肺腑。 她对着浅雪笑笑，然后决定这个人这么难接近，还是先恭维她几句，她说：“从前在端豫王那里听过姑姑的名号，他说姑姑是个聪明人，如今一见，他说的不错，姑姑聪慧果真更胜美貌。” “王妃娘娘抬举了。”浅雪语调淡漠，“论及聪明，王妃娘娘更胜一筹，否则，您怕是活不到今日，王爷怕是也活不到今日，更无法从他口中听说旁人。” 慕容枫一怔，浅雪这话，似有所指。 当年她成亲的时候，苏烨的确每每想要杀她，如今两人已经结成盟友，她的性命，也便算是暂时保住了。 不过这个事情和公里宫外传说的根本不相同，浅雪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她在宫里也有眼线么？ 可不该啊，她不过是个掌事姑姑，知道朝廷的事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蛰伏在北苑，也是要做什么大事么？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心中却有几分警惕之心。 “不必对我太过小心，你我虽不是朋友，可也绝不是敌人。”浅雪撇了撇面前茶叶的沫子，然后淡漠的饮下了一口茶，怡然自得。 慕容枫更是惊异，浅雪并没看她，可她的心思却被浅雪猜的清清楚楚，这个浅雪，竟有通晓人心的本事么？ 慕容枫在心里咂咂舌，然后放下茶碗，不由得一笑。 在聪明人面前，更加不能显露的太多。 她换了个话题：“姑姑平日在在北苑都做什么？” 浅雪放下茶碗慢慢的说：“养花。” “哦——？”慕容枫拖着长音问了一声，四下看看，房间之中并没有一盆花，她便提醒了浅雪一句，房中没花。 “不过现在不种了。”浅雪眼波始终没离开过手中的那碗茶，她慢条斯理的说，“我这人平日里最是懒惰。” 慕容枫淡淡一笑，未置可否，一个将房间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想必也不会懒惰到什么地步。她扫视了一圈房间，最终将目光放在书案上，书案上，正摆着浅雪抄了一半的佛经，宣纸之上，浅雪的小楷字体娟秀，宛如冬日梅花，凌寒开放。 佛经修养心性，抄经倒是个绝好的事，只是抄经素来都是后宫女子做了错事，才会受到抄经这般刑罚，还鲜少有人会主动为此。 慕容枫再看浅雪，浅雪这人将心思隐藏的太深，她一时间也看不透，但她能察觉，浅雪绝对不只是一个北苑女官这样简单。 慕容枫很久没有和一个将心思隐藏的这样深沉的人说过话，平日在宫里和晴云之辈聊天，她觉得她的智商都被拉低了，如今见了浅雪，她觉得她的智商也往上拔了拔。 慕容枫盈盈一笑，当下也不动声色的说：“姑姑太过谦虚了，姑姑若是懒惰之人，怕这世上在没有勤劳的了。”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夸赞，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道：“不知娘娘刚才唤住下官，是有何赐教？” 慕容枫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然后看着浅雪幽幽的说：“我想请姑姑赐教，林娘子口中那个‘害了先帝，却又和我模样相似’的人，究竟是谁。” 浅雪饮了一口茶，眼皮上下翻动了一下，然后淡淡说道：“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王妃娘娘居然相信了么？” “若是只从林娘子口中说出，我自然是不信的，可这话刚是从姑姑您口中说出来的啊，您对林娘子说——”慕容枫抬起眼睛，然后学着浅雪淡漠的口吻语调冷冷的说，“你认错了，那不是她。” 浅雪听到此处，不禁眉头一皱。 慕容枫顷刻收回刚刚的语调，然后问：“不是我那是谁？” 第1卷 第53章 秘事 第53章 秘事 浅雪听着慕容枫发问，并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饮下了面前的茶。 慕容枫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顷刻，才有几分笑意的说：“姑姑心中有事？” “是么？”浅雪抬起头，阴阳怪调的问。 慕容枫敲了敲面前的茶碗：“姑姑用喝茶来掩盖你本来的想法，紧张了？” 浅雪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復原状：“严重了。” 慕容枫随意的摆弄了一下茶碗，手中的白瓷茶碗，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上面画着的梅花傲然独立，倒是个绝好的丹青，她低低的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一个疑问，先帝虽年过五十，但身子一直不错，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顽疾，可就在今年七八月间，他仿佛一夜之间就病入膏肓，并且太医群臣束手无策，我思来想去，倘若先帝不是有病疾，那恐怕就是他中了毒。” 浅雪不动声色。 慕容枫接着说：“其实当今皇上弒君的事，虽是个秘密，但在宫中却也不是个秘密，先帝驾崩当日，长乐宫走水，之后晋王便迅速即位，晋王做的真是大胆，甚至都不去掩盖他的罪行。可我想，在他弒杀先帝之前，先帝恐怕已经中毒，并且被毒侵蚀的体无完肤，晋王既然在很早以前就开始谋划登基之事，看来给先帝投毒的人，晋王是逃不开干系的，这事虽是他的想法，可真正投毒的人却不是他，因为他几个月前人还在晋地，无法赶来，所以定是宫中有人和他里应外合。” 慕容枫说道此处，不由得顿了顿，然后抬头看着浅雪，浅雪依旧在喝茶，面容被茶碗挡住，她看不到浅雪的表情，她便接着说：“听刚刚林娘子和姑姑的言语，看来给皇上投毒的是个女人，那女人或许生的还和我有几分相似。林娘子虽然已经疯了，但说的未必是疯话，我想她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这才疯癫痴傻的。” 浅雪依旧没有说话，但却抬起了眼皮，放下茶碗，似乎饶有兴致的在听慕容枫接下来的话。 第58页 “我不过刚刚入宫，时日不长，许多事情不比姑姑久在宫里知道的清楚详尽，况且今日听姑姑说话，便知道姑姑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刚才我问的，还请姑姑帮忙解答。” “此事对你很重要？” 浅雪冰冷的语言慢慢传来。 慕容枫一怔，方才的事不过是她几番猜测，随意说的，可浅雪竟不否认她知道此事，怕是自己十有八九是猜中了，而且，究竟是谁给先帝下了毒，浅雪根本就是知道的。 那一瞬，慕容枫忽然觉得寒气透骨，冷气从头灌倒了脚趾。 她一时心潮起伏，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急忙暗暗的说，冷静，冷静下来。 可哪里冷静的了？ 那个慈蔼的皇上，竟是被人暗害致死的。 那究竟是何人？又有什么目的？ 慕容枫慢慢沉下心，暗害皇上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争权夺位罢了。 慕容枫一阵恐惧感忽然涌遍全身，她看着浅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再也无法佯装淡定，此刻只是颤着声音问道：“姑姑，皇上究竟是被何人所害？你知道的，快告诉我。” “事情已经过去，追究这些还有必要吗？” “有必要。”慕容枫一拍桌子，急躁的说，“他是天下之主，是端豫王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我怎能不管不问？” 她说道此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额头上的青筋也慢慢的凸显出来，她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不管怎样都无法淡定。 对面的浅雪似乎不为所动，她吹了吹茶叶上的沫子，然后说：“你急了？你急什么？你说因为她是你和端豫王的父皇，所以你才想知道是何人所害，我看不是吧，是因为你已经猜到给皇上下毒的人，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话一出口，慕容枫登时感到心沉了下去。 是啊，浅雪说的不错，一个和她面貌相似，又在皇上身边的人，那个人多么好猜。 那便是她的嫡姐，慕容榛。 可不该啊。 她是皇上的女人，杀了皇上，她也得不到好处。况且她已经死了，她既然有她的打算，那为何还要自杀，她没有理由啊。 慕容枫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不可能吧……” “为什么认为不可能？” “因为她只是一个嫔妃，对于皇权来说，她得不到任何的好处，也没有任何作用，她没有子嗣，结局只能是在北苑结束余生，而且她已经薨了，不可能，不可能……” 慕容枫口中的“她”不必点破，浅雪也知道说的是何人。 慕容枫说到此处，目光已经有些呆滞，她机械着重复这一句“不可能”，因为她不相信。 “王妃若是认为此事没有这种可能，您也就不必如此激动了。” “她不会和晋王做同盟的。”慕容枫坚定的说了句。 “嗤！”浅雪忽然掩面笑了声，然后再不说话，只是这般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忽然一惊，然后不由得想起当日慕容德曾说过，慕容榛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先皇的，若不是他的，那究竟是谁的？ 这宫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慕容枫不敢再想下去。 “娘娘想到什么了？” 浅雪一边撇着茶沫子，一边问了句。 慕容枫颤抖着双手，她慌忙说着：“我不知道。”她的眼光流转，有惊、有怒、有怨、有不知所措、有无可奈何。 “王妃，您说您初入皇宫涉世不深，我如今倒是能看的出来，也是，你才来这宫里几天，这宫中的龌龊事多了，并不是王妃几日便能看透的，我当提醒你一句，在这个深宫中，太过沉浮，你要么就老实一点，什么都别管，待在你的闺阁中养花弄草，闲庭赋诗，要么……” 有梅花花瓣从窗外洋洋洒洒飘落在房间中，浅雪伸手接过几片花瓣，然后扬起嘴角，淡淡一笑，“要么便将这个深宫看的一清二楚，将这宫中所有人全部掌阔在你的手中。” 说完这话，她便攥紧了拳头，梅花花瓣在她手中碾碎，花香四溢。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咯噔”一跳，她抬头看着浅雪，面容之中也并没有丝毫的改变，还是波澜不惊，她生得面若芙蓉，可偏是个冷淡的性子，淡如水，仿佛能洗涤一切的污渍。 慕容枫使劲的平復了一下唿吸，她不由得问了声：“这宫中，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在这深宫里，人人都藏着秘密，比如看似温良无害的娘娘您，不是也藏着许多秘密吗？”浅雪说着，眉头都不皱一下。 慕容枫不由得一怔，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浅雪。 慕容枫从前在闺阁之中，似乎从未对宫里的事有过多的了解，可如今她不得不了解，不得不将这世间看的更深。 “这深宫真的能看清么？”慕容枫低低一笑。 “能不能看，还要看娘娘您想不想看。”浅雪眼神之中有几分凌厉。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拈起手中的一片梅花花瓣，似是无心的说了句：“既然是宫中秘闻，姑姑为何要让我知道？瞧姑姑这心思，恐怕已经将宫中凡事都探得一清二楚，姑姑似乎是想将这深宫都掌阔在手中的，看来我也不过是姑姑的一颗棋子。” “何必这般说，这北苑是您自己来的，刚才也是您巴巴的跟上了我，可不是我缠着你，而是你缠上了我。”浅雪拂了一下衣袖，面上有几分嗔怒。 “的确，是我跟上来见姑姑您的，可若不是林娘子忽然出现，对我又掐又骂的，姑姑也就不会‘偶然’出现去主持大局，那更不会在我面前说出那一番话，让我对此事有了兴趣，我刚才并未在意，可如今想想，不管怎样看，此事都像是——”慕容枫眼波流转，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都像是姑姑您刻意安排的。” 浅雪面色如常，却没有说话。 慕容枫接着说：“您说话滴水不漏，可刚才为何要留个破绽给我？如今姑姑由浅入深，步步逼近，不过是想告诉我这一桩宫中秘事。”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发问，并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听她接着说。 慕容枫拿起手中的白瓷茶碗，慢慢看了看说：“姑姑刚刚玩笑着说，我便是你的客人，这茶碗是替我准备的，现在我才知道，这不是玩笑，这茶碗的确是专程招待我才备好的。姑姑究竟想做什么？” 慕容枫说着，话语之中已经完全没有刚才乍听到慕容榛弒君那般激动的神情，如今的她，面色平静，思绪更是缜密。 浅雪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慕容枫，顷刻，她不卑不亢说了句：“你真冷静。” 只这一句，对于慕容枫的话，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慕容枫“嗤”笑一声，然后便抬起眼皮看着浅雪，她只是觉得这个浅雪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单凭这几句话，那全然猜不透浅雪的心思，这个地方太过诡异，她实在不想多待下去，她便说了句：“姑姑说的对，寒冬时节，我的确有些冷。” 第59页 说着，她便放下茶碗说：“茶已凉，那人也该走了，告辞。” 她慢慢起身，也不等浅雪同意，她便就朝着外面走去。 “娘娘。”浅雪从身后唤住了她，慕容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浅雪，浅雪声音缓了几分，“我刚刚说过，我虽不是娘娘的朋友，但也绝不是你的敌人，不必太过防备我。” “我知道。”慕容枫点头，对着浅雪盈盈一拜，“姑姑是敬文皇后最得意的女官，敬文皇后是端豫王的生母，就这点，我便相信姑姑。” 慕容枫抬头，如沐春风般的对她笑笑，浅雪依旧淡漠的说：“王妃没事的话，可以常来此处坐坐，北苑太小，皇上看不上，这里没有眼线，这里说什么做什么没人在意，说不定娘娘能在此处听到许多……” 她顿了顿，然后慢慢的说：“许多即新鲜又好玩的事情。” 慕容枫点头：“好，下次得空，必定还要造访，但愿姑姑说的‘好玩的事’，的确有趣。” 第1卷 第54章 往事 第54章 往事 回到东宫，时辰还早。 慕容枫走过雕栏的廊亭，便微微驻足，她不停的想着，此事是否该让苏烨知道，她曾恨苏烨，认为苏烨对不起她，可到了今日，她忽然觉得，并不是苏烨对不起她，而是她们慕容家对不起苏烨。 慕容枫想，她曾受过慕容家的荣宠，那慕容家不光彩的事，她也同样应该分担。 此事终究不该是告诉苏烨的，苏烨那个火爆的性子如果知道是慕容榛害了他父皇，那还不得把慕容榛掘尸鞭打了。 此事不管怎样，绝不能告诉苏烨。 这般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句“去哪了？” 慕容枫此刻正在专心思考问题，这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正看到苏烨绕到了她的面前，苏烨说：“听丫鬟们说，今日一早你便出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慕容枫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帮邹公处理情债去了。” 这般说着，她忽然想起刚刚许昭仪说邹陵暗恋苏烨娘的事情，今天这一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好好的理顺一下。 相比于之前的事，她觉得这件事更加不能让苏烨知道。 回头想想，她觉得先帝实在是有些可怜，先被邹陵戴了绿帽子，后来又被慕容榛下了毒，再后来直接被晋王弒杀。 而且听着许昭仪的意思，她似乎也和邹陵有过什么感情，那邹陵给皇上戴绿帽子就不是一次的事了。 而今日，她最在意的人便是那个浅雪。 浅雪将心思隐藏的太深，她根本看不透，今日一番茶宴，也不过窥探她的皮毛。 “想什么呢？”苏烨见她有几些晃神，便问了一句。 “我在想一个人，我今日见她，只觉得她很不一般。” “谁？” “便是你母后身边的女官，浅雪。” 苏烨听到“浅雪”这个名字便怔了一下，然后才说：“浅雪，那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 “此话怎讲？” “她从前在司膳局做事，那时并没什么名声。我父皇登基后，封我娘做了容华，那时也没听说她们相识，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浅雪便做了我母后身边的人，我母后生来性子柔缓，不是喜欢争权夺势之人，那时我也不大受重视，浅雪便给我母后献策，让我做了将军，随军征战沙场，我在战场待了两年，便听说我母后已经做到了妃位，再后来皇后薨了，我母后便做了皇后，而我便顺理成章的被立为太子。” 苏烨说道此处的时候，更多的疑惑，许是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怎么在宫里步步封后的。 慕容枫思索片刻说：“听闻你在父皇的子嗣中排第三，上面还有两位哥哥。” “是，我大哥是先皇后所生养，本该立为太子，可六王之乱的时候，他守卫京城，后被马蹄所伤，没过多久便薨了，我二哥素来身子羸弱，七岁的时候便夭折了。” “所以，其实你已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你做这太子，并非子凭母贵，而是母凭子贵，浅雪敏锐的洞察到了这点，便去了母后身边。” “竟是如此？”苏烨一惊。 慕容枫点头：“我想就是这样，浅雪有她的目的，而这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宫中的许多事情她都了如指掌，可她偏偏又深涉宫中，因而她究竟想所什么，我看不透，但今日我和她一番对话，我便能隐隐的感觉到，她在刻意接近我。” “如今你我已是倾颓之势，只怕也没什么让人惦记的了。” “所以我才更疑惑。”慕容枫低低的说，“我觉得她想利用我，她反反覆覆的告诉我，她不是我的敌人，那言外之意是，让我不必花心思查她，可我反倒对她更有兴趣了。” “你不怕落入她的圈套？”苏烨问道。 慕容枫淡淡一笑：“若我能落入她的圈套，那是我的荣幸，至少证明，我还不是一无是处。” “你倒是想得开。”苏烨抱着手臂说了句。 “因为我今日听了一些事，忽然觉得，有一天我最信任的姐姐，竟然都不能相信了，我爹和我姐姐是我最亲近的人，若是他们不能相信了，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宫中多是权力之争，本就不能轻易相信了谁，即使是你的嫡父嫡姐，也未必就能够相信，这宫中龌龊事多，不如不听不见。” 慕容枫微微皱眉，低下头去，再不说话。 苏烨看着慕容枫的失魂落魄的样子，慢慢的说：“慕容枫，倘若有一天你无人可信了，那么你可以信我。” “嗯，是……”慕容枫心思不在此处，她胡乱的答了句，答完以后，她不禁抬头一怔：“什么？” 这一抬头才发现，苏烨已经走远。 元月十三，一场大雪如约而至，雪花如柳絮从天际飘落，洁白素雅，洒落人间，让人间变作了一片纯白的颜色。 天地洁白，不惹尘埃。 天气寒冷，慕容枫有些懒得早起，晴云裹得和粽子一样的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进了慕容枫的房间，便赶紧放在火盆边使劲的搓了搓手，她一边搓手一边告诉慕容枫，皇上改年号为“天道”，今年便是“天道元年”。 慕容枫听到这个年号不禁轻声一笑：“天道，天道。皇上想让世人知道，他的登基是应了上天之道，顺天应民。” “不光如此，皇上还大赦天下，开仓放粮，周济百姓。” 苏烨的声音从外面缓缓而近，慕容枫抬眼，苏烨已经走进了房间中，他穿着一件黑色大氅，束着髮髻，眼眸如水。 慕容枫淡淡一笑，随即说道：“看来皇上是准备拉拢天下百姓了，怕是过不了多久，百姓们便忘了你这个废太子。” “是啊。”苏烨微微摇头，“今儿得了圣旨，皇上将我贬去豫州，三日内离京上任。 第60页 慕容枫听后，并没有什么意外，因为她早便已经想到，皇上绝不会让他们安稳的在京城中，如今能活着离开京城，已经算是幸运之至。只是她有些担心，才几天的功夫，慕容德被困冀州，慕容榛自杀而亡，现在她慕容枫也被逐出了京城，整个慕容家只怕很快就要被皇上击垮。 慕容枫思索了一会儿说：“三日，怎的这么仓促。” “这便是皇上的心思了，让我早些离京，他也好高枕无忧。” “看不出皇上竟还是怕你的。” 苏烨摇头：“皇上什么时候怕过我？他怕的是你爹，你爹现在在冀州，但早晚还是要回京的，若是他回京，和我联手，恐怕皇上那皇位也不是那么容易保住的。” “那么你自己呢？你想离开京城吗？” “与我来说，京城内和京城外并无多大区别，只是……”苏烨压低嗓子说，“邹公前几日离京，说他手下有十二门客，世受皇恩，如今愿投于我门下，只是有几人不在京城，邹公便去城外亲自帮我造访，他寄来书信，说再有五六日便可回京，我怕我这一走，以后更无见他之日，所以想缓几天离京。” “此是前朝的事，你和我商量也是无用。” 慕容枫耸了耸肩。 “可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定然是有法子的。”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烨，莫说我是你的妻子，我就算是皇上的小情人，圣旨已下，我也改不了啊，都说君无戏言，你当皇上的圣旨是儿戏吗？” 苏烨皱皱眉头：“若是如此，那便罢了。” 慕容枫慢慢的说：“我的确是没这个能耐，不过若说还有一点希望，我便尽力帮你就是。” 苏烨点了点头，低声说：“这几日天气寒，我让人给你备些好炭，你多穿一些就是。” 苏烨说完，便走了出去。 其实慕容枫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因为这是皇上下的圣旨，圣旨岂能更改，不过想起慕容德和慕容榛对不起苏烨父皇的事，又想起邹陵对不起苏烨母后的事，慕容枫觉得这个苏烨着实可怜，出于对他的可怜，慕容枫也便想帮帮他。 想到此处，她就对着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晴云说：“晴云，你去帮我打探一下苏泓在宫中每日所去的路径，若有必经之路便回报与我，不许声张。” 晴云一怔：“娘娘想让泓公子帮咱们王爷？” “在这宫里，若是还有能帮我的人，怕是也只有苏泓了，如今皇上初立，他不光是皇子，还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的话，或许皇上会听一听。” “可，可王爷和泓公子素来有些仇怨，王爷看他也不太顺眼，让他帮王爷，王爷怕是不愿的。”晴云努了努嘴说。 慕容枫摇头，淡淡一笑：“我想，苏烨是愿的，我在这宫中嘴没本事，他又不是不知道，从前我爹在朝中时，我尚还有个依靠，如今我爹离京了，我便再无一点用处了，朝中有谁会听我的？我能找的，便只有苏泓了，苏烨明白这理儿，朝中有那么多人他不找，偏找我帮他，那便是想让我去求苏泓的，只是有些话，他对我说不出口便是了。” 晴云听后，不禁笑笑：“既然如此，娘娘您直直接找泓公子便是，何必还要我打听他的去处。” 慕容枫淡淡看着远处，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她说：“你看不出吗？虽说皇上忌惮苏烨，可苏泓对苏烨的忌惮更胜一筹，我若找他，他未必肯帮我……” 第1卷 第55章 香囊 第55章 香囊 二日，巳时，镜湖。 镜湖是宫中一处游湖，此处风光秀丽，湖水澄澈，如今寒冻时节，湖水却并未结冰，雪花从天上飘落，很快淹没在了湖水之中。 慕容枫取了凤尾琴，在镜湖畔弹奏。 这样冷的天气，她自然是不愿意出门，只是如今想要在京城多留片刻，总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她让晴云打听苏泓在宫中的路径，晴云花了一天时间已经打听清楚，他每日退朝后，都会经由小镜湖回府，因而此处是他的必经之路。 慕容枫将手放在暖炉上，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她正搓着手，就听着晴云快步走到慕容枫身边，然后对她小声说：“泓公子来了。” 慕容枫点了点头，放下暖炉，弹起了琴。 琴音婉转，那是《诗经》中的《桃夭》，被谱了新的曲子，听来婉转凄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慕容枫想，苏泓听着这首曲子，必然是要停留的，因为这首琴曲，就是苏泓写的。 她看着前面，微微一嘆，能否帮上苏烨，今日全看苏泓了。 风雪漫天。 苏泓正匆匆在小径上走着，一曲《桃夭》已经传入他的耳中，他怔了怔，停下了脚步。 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写给慕容枫的，这冰天雪地之中，乍听到此曲，他不禁心中万分疑惑，本已经走上镜湖的木栈小桥，此刻却回了头，朝着琴音处而去。 不多时，他便已经走到了桥下的梧桐树旁，风雪漫天，树木早已凋零，被风雪覆盖，雪花挂在枝头，宛如梨花。树下，正是慕容枫在弹琴。 她身着金边琵琶袄，袄子上绣着金色云纹，外披织锦镶毛斗篷，在风雪之中弹着凤尾琴，天地之中，一片素白，仿佛只剩下一人一琴。 白雪飘落在她的身上，霎时和她那雪白的琵琶袄子融为一体，她的琴上洒落着无数的梅花花瓣，花瓣清香，在琴弦的震颤下，掸落无数花瓣。 琴声缕缕，悠悠扬扬，如月光皎洁，飞泉流瀑，琴声时而舒缓，时而急切，时而高亢嘹响，时而呢喃低语，空灵的声音仿佛能洗涤事件的一切。 白雪、红梅、琴声…… 那样好看，那样好听。 苏泓一时呆立当场，看着慕容枫沉默不语。 正在这时，晴云走到苏泓身边，对他行了个礼说：“奴婢参见晋王。” 苏泓惊了惊，急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可慕容枫的琴音已经戛然而止，慕容枫站起身，面露几分惊异之色：“二哥，你怎么在此处？” 苏泓急忙说道：“我，我偶然来此，不知道你在此，叨扰了你，刚才听你在弹琴，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此，这雪只怕一时半刻也停不了，此处寒冷，你还是快回去吧。” “这里我平日也是不来的，可我想起，两年前的上元节二哥你写了这首曲子，又送了我琴，再有两日便是上元节，我们也该离京，离京在即，总该用什么悼念一下。”慕容枫轻声一笑：“悼念一下，你我的感情。” 苏泓听得此话，怔了怔，然后低声说：“我竟然都忘了，再有两日就是你的生辰。” 慕容枫朝着远处微微一嘆，然后问道：“可愿陪我走走吗？” 第61页 苏泓点了点头。 慕容枫对着身旁的晴云说：“晴云，你先将琴带回去，我和二哥随便走走。” 晴云点了点头，对着二人行了个礼，然后朝着抱着琴东宫走去。 慕容枫对着苏泓轻声一笑，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朝着前面走去，苏泓看在眼中，跟在了身后。 两个人慢慢的走到木栈桥上，慕容枫在桥中停了下来，风雪慢慢落到两个人的身上，有些凉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然后将手放到了木桥的扶手上，她说：“二哥，我就要离开京城，临行之时，竟还能见到你，你我总算还是有缘分的。” “你若是想见我，只说一声就是，不管我做什么，总会出现在你面前。”苏泓看着远处的风雪，微微一嘆，低声说：“都是我没有本事，无法留你在京城，离京之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以写信给我，我定会全力帮你。” “你已经帮我许多，倘若不是你，苏烨想必也无法活到今日，莫说苏烨，只怕我也早就死了。” “我并未帮你什么事，其实我爹并不想杀人，多年来他在府中都严守佛家五戒，不饮酒，不杀生，所以我想不到万不得，他绝不会杀子言。” “不饮酒，不杀生？”慕容枫淡淡一笑，对着苏泓笑笑，“可佛家箴言终究没有洗去他最后的欲望，他五年前想登基，这执念终究让他重回京城，夺了皇位，你说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了子言，可他为何会弒君？那便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慕容枫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声。 苏泓被慕容枫的话吓了一跳，他急忙四下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他这才说：“枫儿，这种话不能乱说，还好方才没人，否则必定将你当做蛊惑人心之人，抓了去见我父皇，此等话以后绝不可再说了。” 慕容枫一笑：“二哥现在真是居庙堂之高，不知民间声音，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来的，不管是朝内还是朝外，此事都在私下相传，二哥是在掩耳盗铃么，你没听过，便当它不存在的。” “竟……竟有这种事？” 苏泓惊了惊，他大抵是没听过这样的话，如今听来，不由得惊诧不已。 慕容枫略微点头：“你该让你那父皇小心一些，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苏泓此刻渐渐稳定了几分，他点头：“我知道，今后你定要小心谨慎，毕竟我是庶子，在宫中许多事情都说不上话，父皇对你们终究是不放心的，我想他会留人在你们身边，枫儿你是聪明人，该如何做，不用我去教你。” “多谢二哥提点，只是你我相见不易，何必说那些无趣的事，”慕容枫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雪花在手掌之中立刻融化，她说：“可记得你我初次相见，也是这样的雪天，你到了我们慕容府上。” “是啊。” “你我初见，离去之时，你送了我一个香囊，你说若是有什么愿望，只要在生辰那日写在香囊上，便会实现。”慕容枫说着，伸手摸到腰间，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囊说：“就是这个。” 苏泓低头看去，只见慕容枫手上正有一个香囊，香囊通体素白，上面绣着两只鸳鸯，里面散发着桃花香气，他轻声一笑：“我差点都忘了，你竟然还留着它，你的香囊之中到底写了什么？” 慕容枫轻声一笑：“你若是想知道，那便打开看看。” 说着，她将香囊递给了苏泓，苏泓伸手接去，只是却晚了一步，慕容枫的手已经放开，那个香囊，悄无声息的掉进了水中。 “糟糕。” 慕容枫说了一句，然后面色焦急的看着桥下的湖水。 湖水泛着绿意，宛若一块巨大的镜子，波澜不惊，香囊掉到了水中，顷刻被水吞噬。 慕容枫疾步走到桥下，然后站在岸边看着那湖水，苏泓走到她身边，轻声一笑：“不过是个香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喜欢，我再送你一个就是了。” 慕容枫摇摇头：“那个香囊是送我的第一个物件，我曾跟自己说，我要留一辈子的。” 说着，她看着湖水皱了皱眉，然后忽然慢慢的走进了湖水之中，湖水冰冷刺骨，宛若一把利刃扎入她的肺腑之中，她冷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淌水走进了深处。 苏泓看到此处吓了一跳，他急忙喊道：“枫儿，你快上来。” 慕容枫冻得颤了一下，她说：“二哥，你莫要管我，这香囊是我掉的，我总是要找到的。” 此处水开始变深，她索性整个扑到了水中，朝着湖水中间游去，她素来熟悉水性，只是这样的风雪天，在水中实在是太过寒冷，她顷刻间便觉得四肢不受控制，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苏泓看着四周，却发现空无一人，就连慕容枫的丫鬟也不在此处，他便也跳到了水中，然后朝着慕容枫游去。 慕容枫将身子扎入水中，然后不住的在水底摸索，可始终难以摸到那香囊，寒气从四周侵入肺腑，冷的她已经没了任何知觉，四周宛如有无数的箭矢想要生生将她刺穿一样，此时苏泓一把拉住她说：“枫儿，天气太冷，你先上去，我派人下来寻找。” 慕容枫挣脱苏泓，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时日长了，香囊还不知要冲到什么地方，现在不找，只怕一会儿更难寻找。”说着，她就又潜到了水底，只是一个水流急了，她顿时被呛得咳嗽不止，跟着冷水从口鼻之中灌入体内。 苏泓吓了一跳，急忙拉起慕容枫，慕容枫仍不满足，她挣脱了苏泓，然后又扎入了水中，苏泓看在眼中，急忙环住她的腰肢将她从水中拎出，然后将她拖上了岸。 慕容枫只觉得身子寒冷万分，刚刚上岸，头髮衣服就已经结成了冰，苏泓想将自己的衣服给慕容枫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是湿的，难以保暖。 慕容枫觉得这个时候该到感情升华的点了，她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二哥，你何必紧张，我水性极好，不管在水中多久也不会有危险的，若不是你阻拦，那香囊我早已找到了。” 苏泓低声说：“枫儿，那不过是个寻常的香囊，你何必如此。” “或许吧，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慕容枫摇摇嘴唇说：“可它是你送我的，那它在我心中便再不普通了。” 苏泓看着慕容枫，一时只觉得有些难受，他嘆了口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慕容枫也嘆了口气，然后暗自觉得，今天她的演技，实在是突破了新高…… 第1卷 第56章 宽恕 第56章 宽恕 回到东宫以后，慕容枫只觉得身子冷的难受，换了衣服仍旧觉得寒冷。 朱适朱太医匆匆从太医院赶到，帮慕容枫把脉诊治，苏泓此刻也换了干衣服，他看着太医问道：“张大人，王妃如今怎样？” 朱适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说：“回禀晋王，王妃娘娘在水中受了寒，如今寒气入体，只怕是伤了风寒，如今身子高热，小人这就去给娘娘开药，她若能在房中静养个十几日，想来是可以痊癒的。” 第62页 苏泓点了点头：“多谢大人。” 朱适告辞而去，苏泓坐在慕容枫的床边说：“枫儿，大人说你的病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即可，可静养……”说到此处，他忽然眉头一皱：“你们离京在即……” 他思索片刻，忽然起身说：“枫儿，我这就去求父皇，让他宽限你们几日离京的时间。” “不必，不必麻烦。”慕容枫拉住苏泓的衣角摇摇头：“皇上已经对我们宽容到此，况且你已经帮我这么多，实在不用为了此事而惹皇上不快。” 苏泓摇摇头：“此事说来也是为了我，你若在路上颠簸，落下病根，我这一生总是不安的。” 说着，他就起身，然后朝着长乐宫匆匆走去。 慕容枫看着苏泓离去，她便慢慢的坐起了身子，然后看着苏泓离去的背影，那个身影飘然若仙，不惹凡尘。 慕容枫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 二哥，今日利用你，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这个世上我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你。 长乐宫。 长乐宫分辰文殿、福宁殿和承干殿三点，辰文殿是文武百官上朝时的宫殿，福宁殿是皇上批阅奏章和接待大臣之处，至于承干殿则是皇上批阅美女和接待妃嫔之处。 如今已是朝后，皇上正在福宁殿批阅奏摺，忽然听到苏泓请求面圣，皇上便点头应允。 苏泓得到应允，便整理了一下朝服，然后朝着福宁殿走去。 福宁殿有一张龙椅，龙椅前是一副书案，书案上的奏摺堆得一摞一摞，如小山一般，正前方的牌匾上写着“勤政清廉”四个字，身后便是一副巨大的金质屏风，屏风上画着花鸟山水，两旁各有两幅书法两幅画，正前方的玉阶下，有两个雕栏狮子，雕刻的栩栩如生，两个狮子的中间，便是一个铜质麒麟纹三足香炉，香炉中青烟裊裊，香气缭绕。 苏泓走进大殿，看到皇上正在伏案批改奏摺，他便走到阶下，跪下磕头请安：“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长乐无极。” 皇上听得声音便放下奏摺，他抬起眼皮看了苏泓一眼，便笑笑说：“子怀，你来了，正巧朕有事要和你商量。” “父皇，儿臣也有事……” “有事稍后再说。”皇上打断了苏泓的话，他抬手让苏泓起身，然后嘆了口气，颇有些烦恼的说：“自先帝驾崩后，各地藩王都不大安分，纷纷请求入宫祭拜先帝，朕知道，这些藩王看到朕登基了，心里都不太高兴，想着进京和朕理论。朕便发了诏命，让藩王皆不得进京，违令者斩。可今日，襄王不听诏令，已经到宫外了，现在给朕写信请求进宫。” 苏泓怔了怔，襄王苏柱是皇上和先帝的第九个弟弟，平日里好武好斗，力大无穷，曾以一己之力撼动百斤巨石，昭睿帝时的六王夺位，他和晋王是“六王之乱”中唯一活下来的两个王爷。不过他们最终都被贬出京城。 如今晋王登基，怕是襄王也坐不住了。 他也想效仿苏梏，夺位登基，自立为帝。 苏泓想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父皇刚刚不是说，已经发布诏令了吗？违令者斩，如今襄王回京，已经违抗圣命，父皇可依律制裁。”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才幽幽的说：“他还带了三十万兵马。” 苏泓听着皇上所说，不禁惊了惊。 三十万兵马，皇上占据京城也不过就带了三十万兵马，如今襄王带着兵马浩汤进京，那自然没那么简单，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京城马上就有一场恶战，皇上刚刚登基，军心未稳，民心未安，若是这个时候和襄王交战，只怕胜负如何，真是不好说。 如今只能别让这场恶战挑起，否则就麻烦了，不管皇上胜或负，对百姓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子怀，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不妨说给朕听听。” “儿臣以为，襄王不可进宫，他既然带兵回京，那他的心思必然不止在祭奠先皇那么简单，他心中惦念的恐怕是父皇榻下的龙椅，既然如此，放他进宫无异于引狼入室。可若是不让他进宫，他必定要在宫外大肆宣扬父皇的……的不好，若是传的天下皆知，那倒不如直接和他一战。唯今之计，当让襄王进宫，但只让他独自进宫，兵马后撤，不准带入城中。” “他会听朕的？” “父皇如今忌惮他，可他更加惧怕父皇，毕竟他只有兵马，没有名声，更没有民心，如今他有的父皇都有，可父皇有的他却没有，名不正言不顺，他应当懂得。” 皇上拿着奏摺，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然后才慢慢的说：“可倘若他不肯放弃兵马，那朕又该如何？” “死守皇宫，攻打襄王。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他襄王未必敢打，也未必会胜。” 苏泓说道此处，眼神之中有几分凌厉，皇上看着他微微点头：“好，那就这么办。” 他说着，看着苏泓微微摇头，然后嘆了口气说：“可惜啊，可惜了，子怀你不是嫡出，否则，朕还真想将太子之位……” “父皇明察，儿臣绝无贪恋权贵之心。”皇上还没说完，苏泓急忙对皇上说了句，将皇上将说而没说的话挡了回去。 皇上知道苏泓的谨慎，当下也就不在多话，他说：“车骑将军陆威先前两次和朕提亲，说他的女儿早已过了及笄之年，想将他的女儿嫁给你，朕从前跟你说过，你没答应，朕也就回绝了，今日他又和朕提起此事，我想这次，你便别推辞了吧，她的女儿朕前几日见过，那是京城中闻名的才女，琴棋诗书无一不通，生的端庄贤淑，更善歌舞，你们门当户对，乃是天作之合。” 皇上说完之后，却看到苏泓面上并没有一点反应，他就接着说：“毕竟陆威的手上，有二十万精兵，又毕竟……” 皇上看着苏泓，眼睛不眨的说：“他还没有完全的投靠朕。” 苏泓皱了皱眉，说了声：“父皇，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如今江山未稳，儿臣还不想成亲。” “哼。不想成亲？不想成亲，你为何心心念念的想要娶那慕容枫？如今她成了亲，朕瞧着你好像还没死心，巴巴的望着她。” 苏泓急忙低头说：“儿臣不敢。” “嘴上说不敢，心中不知是怎样想的。”皇上抖了抖龙袍，慢慢的说：“算了，此事朕不追究了，你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苏泓想起，方才和皇上一番说话，险些忘了大事，他抱拳低头说：“父皇，儿臣今日来，就是为了慕容枫……” 说道此处，他不禁也停了下来，只觉得有些尴尬，方才皇上刚刚说完她，如今自己又将她提了出来。 “这个慕容枫果真是个妖魅，她又施了什么妖法？让你如此神魂颠倒。”皇上不屑的白了苏泓一眼，却见苏泓此刻面色微微变了变，他嘆了口气：“说吧，什么事。” 第63页 皇上说着，重新拿起了毛笔，想在奏摺上批改，还没写字，苏泓的话已经传了过来：“儿臣知道父皇让子言去豫州上任，今日想让父皇宽限他们几日，枫儿为了儿臣落水着了凉，生了风寒，太医嘱咐需得静养，儿臣想请父皇宽限他们十天。” 一句话说的却很没有底气。 皇上听后，不屑一顾的说：“朕已经宽限了他们许久，实在是无法再宽限，时日长了，还不知苏烨要闹出什么事来。” 苏泓看着皇上并不同意，他不禁有些焦急，他跪在地上说：“父皇，诸般种种，都是儿臣对不起枫儿，枫儿为了儿臣伤了风寒，她若现在离去，路上颠簸，只怕要加重病情，她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臣必定是要终生悔恨的。” “你不怕她在利用你？”皇上正要用毛笔写字，却忽然发现笔尖有些毛噼了，他便伸手将笔尖的毛揪下一两根，然后淡淡的说：“这个慕容枫，从小聪明过人，她或许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宽限离京时日。” 苏泓听着这话，更是着急，他说：“天下岂有拿自己性命‘故意’的，况且枫儿和儿臣只是偶然相遇，说来还是儿臣先见的她……” 他说道此处，声音低了下去。 皇上“哼”了一声，放下毛笔：“子怀，你什么都好，只是一点，太过优柔寡断，这样恐怕难成大器，这世上好女儿多得是，你为何偏偏巴望着她，她已经成亲了，你别再想她，也别再管她。” “父皇。”苏泓声音有些恳切，皇上悠悠的说：“朕的要求你不答应，却还来求朕，未免太无礼了一些吧。” 苏泓低下头，思索片刻，终于慢慢开口：“父皇，儿臣知道您想让儿臣早些成亲，您今日宽限他们十日，儿臣答应您，遵从父皇您的旨意。” 顿了顿，苏泓低低的说了一句：“迎娶陆家小姐为妻。” 皇上怔了怔，就这般看着苏泓，苏泓面上并不太好，过了许久，皇上才淡淡一笑说：“准奏。” 苏泓微微闭眼，然后轻声一嘆。 枫儿，万幸今日还能帮你。 你说世上岂有这样巧合的事情，琴谱、香囊，还有你那落水之势，若是不曾计划好，怎会如此恰巧。 其实父皇说的对，我亦知道，今日你骗了我，否则你怎会将万事做得如此周全，可就算如此，我仍旧要帮你的，因为你拿你的性命做赌注，我怎能让你赌输…… 第1卷 第57章 愿望 第57章 愿望 两日后。 东宫，苏烨寝宫。 苏烨正在房中写着信笺，此刻一封诏书已经送达了东宫，诏书的内容清晰明朗，宽限苏烨离京期限，准许他们半月后再走。 苏烨不可置信的看着诏书，然后有些自语的说：“这个慕容枫，真有如此本事……” 他对着身旁的孟小五说：“小五，待会儿替我给慕容枫带句话，就说今日多谢她了。” 孟小五踌躇了一下说：“王爷您不亲自去看看吗？” “看什么？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看的。”苏烨将圣旨放在了桌子上，微微的说。 孟小五想了一下，然后才说：“王妃娘娘她，她病了。” 苏烨怔了怔，然后问道：“病了？他怎么忽然病了？” “您以为这诏书是如何来的？今日王妃将晋王送她的香囊掉到了水中，她为了捡拾香囊，不惜亲自去水中，这才生了风寒，晋王怕她在路上颠簸，加重病情，因此求了皇上，宽限几日离京的时间。” 苏烨听着孟小五的话，不由得一怔，他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小五，被衣，随我去趟瑶光殿吧。” 瑶光殿。 苏烨刚刚走到大殿外面的小院中，就看到晴云站在院落中背对着院门做什么。 苏烨走近了才发现，晴云正将一碗药倒在了墙根下，苏烨问道：“你在做什么？” 晴云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是苏烨和孟小五，她多少缓和了一些说：“回禀王爷，奴婢奉了娘娘的旨意，将这药倒了。” “奉慕容枫的命？”苏烨有些疑惑，他朝着慕容枫的寝宫内室走去，边走边说：“这个慕容枫，又在干什么？” 寝宫中，檀香的香气和药味混杂在一起，闻着是另一番清香。 苏烨走进房中，正看到慕容枫拉着幔帐躺在床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幔帐随风摆动，床头的珠帘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 慕容枫没有动，只是蜷缩在一个角落，背对着他们。他不知慕容枫如今情况如何，他走到慕容枫的床边就说：“既然病着，为何不吃药？” 慕容枫听得此话，霍然拉开了棉被，然后坐到床边对着苏烨一笑：“病着自然是要吃药的，可若无病症，那便不用吃了。” 苏烨怔了怔，看着慕容枫，却见她面色并无多大变化，气色和平时并无差别，也不像有伤寒之人，他不禁一笑：“你可真有本事，连朱太医都被你骗了。” “并非我骗了朱太医，只是朱太医和我一同骗了苏泓，我让晴云先买通了太医，不管今日如何，只要传他前来时，他说我的病非得在京城养着就好。苏泓并不是一个煳涂人，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巧合，他回去好好思虑一下，便能知道是我骗了他，可如今圣旨一下，就算他知道，也无大碍了，况且苏泓总不会害咱们的。” 苏烨看着慕容枫说的如此轻松，他心中却有几分愧疚说：“可今日总是让你在水中受了冻，就算没有受病，但总也该在房中好好休养一下。” “我自然会好好在宫里呆着，若是被人发现此事有假，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苏烨点了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话，可又难以说出口，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谢谢你了。” 谢谢你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想必也是苏烨在心中想了良久才想出来的。 慕容枫听着苏烨跟她说出感谢的话，不禁怔了怔，她摇摇头：“说是帮你，却也是在帮我自己，你我如今联合才能存活。也只有你活着，才能帮我保存慕容氏的实力，帮助我爹重夺皇权，况且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到此处，慕容枫微微一嘆：“只是可惜，我拿香囊做诱饵，如今香囊落入河中，那个香囊，的确是我珍视之物，我留了它五年，可如今却被湖水吞噬了。” 苏烨摇摇头：“那些身外之物，你切莫再想了，明日还是再让朱太医为你诊治一下，可别落了什么病根，我尚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他走出房间，对着孟小五说：“小五，多派些东宫的人手去镜湖，慕容枫说她遗失了香囊在镜湖，他为我失了香囊，我总要替她找到的。” 孟小五“嗯？”了一声，用着一种极其八卦的眼神看着苏烨，苏烨白了他一眼：“我总也不能当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吧，她曾帮我，如今我帮她，也在情理之中吧。” 第64页 孟小五“噗嗤”一声笑了，便再不说话。 夕阳只剩一抹余晖的时候，一个结冰的香囊送到了苏烨的手中。 苏烨看着那香囊，不禁一笑，孟小五似乎冻得不轻，脸上还带着一股怨气，苏烨知道今日他们必然冻得难受，他就许诺今夜可以让孟小五和东宫其他的兄弟们去鸳鸯醉逍遥一晚，所有花销都记在他的帐上。孟小五听后，那充满怨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喜色。 苏烨看着那个香囊上的鸳鸯，不禁摇摇头：“慕容枫什么品味，这么丑的香囊，她竟然带了五年，若是我早就扔了。” 孟小五搓了搓手，然后说：“香囊湿的这么厉害，不知道里面可有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别被水泡坏了。” 苏烨点点头，打开香囊，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上，里面有些桃花花瓣，被晒干了放进香囊之中，花香四溢，苏烨将桃花瓣倒在桌上，忽然发现香囊之中竟然还有一个竹籤，他拿起竹籤，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慕容枫。中兴六年，元月十五。” 苏烨生于中兴元年，慕容枫比她小了五岁，那便是中兴六年生辰，看来竹籤上的生辰就是慕容枫的。 元月十五…… 苏烨看着那竹籤，忽然惊了惊，元月十五便是今日了。 苏烨嘆了口气，未成亲的时候，他就和慕容枫换了庚帖，其实庚帖上早就写明了慕容枫的生辰，可他从未在意过，没想到她的生辰就是今日。 翻到竹籤的后面，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愿与君共赏九天焰火”。 蝇头小字，甚是秀气，那是慕容枫的笔迹。 这该是她的愿望吧。 苏烨将那竹籤拿起，慢慢的看着。他想，慕容枫写的这个“君”，应当就是苏泓，这心愿不知是多久以前写的，也不知现在可曾实现了。 他将香囊在火盆边烤了烤，只觉有些干了，寒冬时节，桃花自是无法找到，便让丫鬟在院中摘了些梅花花瓣放进了香囊之中，他本想差孟小五将香囊还给慕容枫，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他这才想起，他答应了孟小五，让他去窑子逍遥。 他思索了片刻，终究是自己拿着香囊去了慕容枫的寝宫。 慕容枫的寝宫。 慕容枫站在窗前，看着被月光映照的白雪，院落的红梅斑斑点点，开出了火红的花朵，如火如血，远处天际炸开了几朵烟花，只是隔着琼楼，看的并不分明，只能约莫看到一些光亮。 那是宫外的烟花，深宫之中重重高楼，早已将烟花和她阻隔。 她微微一嘆，关上了窗户。 正在这时，晴云进来说了句：“娘娘，端豫王来了。” 慕容枫轻声一笑：“这个苏烨，要不就几天不见，要不就一天见几次，他既然到了，那就让他进来吧。” 晴云点头，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苏烨走了进来，慕容枫看着苏烨笑笑：“怎么又来了？” 苏烨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他的手中，正有一个香囊，慕容枫看着那香囊，不禁惊了惊，那正是她在镜湖遗落的想念那个，她以为那香囊已经飘到远处，没想到竟然被苏烨捡了回来。 她面上尽是惊喜之色，她的确是没想到这香囊还能找到。 慕容枫拿起了香囊，早已暖意横生，她看着香囊，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今日你对我说了感谢，如今该是我奉还的时候，多谢你了。” 苏烨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问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慕容枫先是一怔，随即一笑：“你看了我的签文吗？今日的确是我的生辰。” “嘭。” 远处炸开了一个烟花，隔着窗子，看的并不分明。 “想看烟火？” 慕容枫笑笑，未知可否。 苏烨负手对她一笑：“我带你去一个能看到烟火的地方。” 慕容枫没有回答。 苏烨抬头，正撞上慕容枫几分莫名其妙的笑意，慕容枫摇摇头：“不必了，我骗了苏泓和皇上，说我病了，皇上的眼线这么多，若是被他们发现我活蹦乱跳的，怕是就麻烦了。” “所以咱们出宫。” “你胆子真大。”慕容枫惊了惊，看着苏烨，苏烨的面容满是一副今日非要带走慕容枫的样，慕容枫索性笑笑，“那我今日便捨命陪君子了。” 说罢，她刚要让晴云备衣，却发现晴云已经先将衣服递了过来，晴云一连殷勤的说：“娘娘，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不准去。”慕容枫干脆的说了句。 慕容枫回绝的如此决绝，这让晴云没有想到，晴云愣了一下，才说：“那我去也行，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借。”慕容枫继续干脆的说。 “噗！”旁边的苏烨看着晴云的窘态不禁笑了出来，慕容枫斜眼看着他，“我管教丫鬟，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苏烨收回了笑容。 晴云用两只手爪子抓着慕容枫的衣服，然后不断的摇晃着慕容枫的身子，满脸委屈的说：“娘娘，我前几天看相，相士都说最近命里有财运，您就借我一点吧……” 苏烨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慕容枫终于被她摇的有些受不了，她从头上拔下翠镶碧玺金簪，她将簪子递给晴云说：“别玩得太晚。” 晴云满脸笑意，此刻高兴的拿着簪子跑了，临走前留下一句：“你们也别玩得太晚。” 慕容枫瞧着苏烨脸上此刻更是笑意十足，她便穿好衣服说：“走吧。” 苏烨点头，却掩不住笑意，他朝着前面走去，慕容枫也就跟在了身后。 第1卷 第58章 愿望 第58章 愿望 月大如圆盘，挂在苍穹，银白色的光芒洒向人间，将地上的白雪映得一片素白。宫中寂静如斯，分外没有宫外的吵闹。 马车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月色之中，显得格外的吵闹，车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辙痕，随着月光越来越长。 慕容枫穿了一件素白的狐缎对襟袄子，头戴织锦皮毛斗篷，将她遮蔽的严严实实，这并非因为她寒冷，不过是她不想让旁人认出。 她和苏烨坐在马车中，她仍旧觉得有些不安，不时的从马车车帘的缝隙朝着外面看，灯火点点，人声稀落，白雪染尽宫墙。 寂静的雪夜，无人在此。 马车沿着厚重的宫墙走了一会儿，马车便已经到了玄武门。 此处是皇城的北门，相对的正是城中最繁华的街道。 如今已经过了戌时，平日里宫门早该关了，今日是上元夜，皇上下令，今日不关城门，于是到了现在，城门还是敞开的。 宫门口悬着七八盏灯，将宫门照的亮堂，整个宫墙更显得沧桑厚重。 第65页 马车走到玄武门前停了下来，苏烨便从车中走出。 他从马车上跳下，此刻小黄门正迎了上来，小黄门如今都是皇上新指派的，其中一人已经走上，那人名唤郑通，从前也是在晋王府做事。 他看到苏烨，先自行了个礼，只是礼数松松垮垮，丝毫没有一点恭敬的样子。 慕容枫接着马车车帘的缝隙，看着那郑通，便知道定是因为如今苏烨被贬谪，小黄门知道他是好欺负的，便都对他不敬，连小黄门都已经如此，看来苏烨在朝中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苏烨想郑通呈上出宫令牌，郑通看了一眼，便瞧了瞧马车里面，慕容枫一怔，慌忙拉了一下斗笠的帽檐，不敢出一声。 郑通说道：“王爷莫怪，皇上早有命令，但凡深夜出宫，都要仔细检查，今日非是为对王爷不恭，只是奉命行事。” 说道此处，话语之中有几分戏虐，苏烨从前是东宫太子，人人敬怕，如今被贬谪了，谁都想踩在他头上。 苏烨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说了声：“请。” 郑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朝着马车中走去。 慕容枫看到郑通想要检查马车，不由得眉头深蹙，只盼着郑通不认得自己才好。 这般想着，她的心已经“砰砰”跳个不停。 苏烨也蹙了蹙眉头，冷艷看着他。 “子言，是子言么？”郑通正要拉开车帘，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苏烨一怔，便不由得朝着声音看去，只见远处有人骑马渐渐行近，那人身着白袍，骑在马上，看到苏烨，他便翻身下了马，对着苏烨拱手行了个礼。 慕容枫坐在马车中听到那声音，不由得心中“咯噔”一跳，然后将帽檐压得更低。 不用相见，光听声音慕容枫便知道，那正是苏泓。 郑通看到苏泓，急忙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然后说道：“参见晋王殿下。” 态度急转之上，这个样貌，和刚才丝毫不一样。 苏烨白了他一眼，此刻苏泓已经走了过来。 慕容枫看去，马车外，白雪将黄色的宫灯照的亮堂，苏烨站在雪地中，对着苏泓负手一笑：“你怎么在这？” 苏泓不失礼数的答了声：“刚去见父皇，谈了些政事，如今正要回府了。” 他说道“父皇”的时候，拱手对着长乐宫方向拜了拜，拜完之后，他轻声问道：“你呢？” “我出宫办点事，晚点回宫，咱们道不同，便在此分别吧，告辞。”苏烨答了一声，然后对着苏泓略一抱拳，便急着要回车里。 苏泓朝着马车里面看了一眼，有风乍起，吹动着马车的车帘，将车帘吹得摇摆不定，车帘之下，正透出慕容枫的身影。 慕容枫急忙将整个身子都缩在衣服里，她不知苏泓是否看到她，她也不敢让苏泓看到，因为前几日还骗了他说自己得了伤寒，这便就出宫了，若是见了他，岂不当场便被他识破了。 慕容枫相信，苏泓那般温润的人自然不会和自己一般见识，可此事终究是自己骗了他，她怕他失望。 只盼着苏泓快快离开。 可苏泓此刻眼睛不眨的看着马车里，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好了，别看了。”苏烨看到此处便说了句，拍了一下苏泓的肩头。 苏泓回过神来，他对着苏烨一笑，然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郑通说：“大人想要检查端豫王的马车么？” 郑通略微点头，小心的说：“是皇上的命令，让小人再此盘查来往车辆……” 郑通说道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苏泓“哼”了声：“端豫王的车马，岂是你该碰的？还不赶快退下。” “是，是。”郑通说了声，便连滚带爬的朝着远处走去。 苏烨看着郑通远走，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苏泓看到此处，便对着苏烨拱手一拜：“子言，那咱们便告辞了。” 苏烨皮笑肉不笑的点头。 苏泓小声说：“玩玩便回去吧，天气寒冷，她刚淋了冷水，可别真的伤了寒。” 马车中的慕容枫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惊了惊，苏泓竟知道自己在车里，还知道自己并没伤寒。 “她……”车外的苏烨拖着长音说了句，然后故作疑惑的问，“谁？” “故人。”苏泓说完淡淡的一笑，然后朝着远处走去。 苏烨冷笑了一声，这才回了车中。 车中的慕容枫此刻还是缩着身子，苏烨走到车中，便将她的帽檐掀开，然后无奈的笑笑说：“都被他看到了，戴几个帽子都是没用的。” 驱车到了宫外，慕容枫和便和苏泓一道下了车，两个人走上了京城最繁华之路。 元宵之夜，处处灯火辉煌，虽夜已深沉，但来往的百姓丝毫没有退却之意，街道两边的雪已经融化，无数小贩在其中叫卖，有做馄饨面条的面食，有糖葫芦糖人这般的甜食，也有烤肉这样的烧烤。 许多人热闹的围在一个摊位上，离得近了才听到，说的正是慕容枫和苏烨的事。 沿街走着，不由得馨香扑鼻耳闻。 远处花灯点点，有人摆了灯谜，两个铜板可猜一次，猜对了便送上小玩意，猜错了便罢了，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却懊恼不已。 街上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笑闹着。 元宵节这一天，男子女子都可以上街玩闹，只有这一天没有礼教的束缚，因而这元宵佳节，也便成了姑娘和公子约会的日子。平日里慕容德家中管教的严，只有在元宵的时候，才许她出门，而元宵这日，苏泓便早早的准备了吃喝的地方，和慕容枫一同前去。 元宵的回忆，都是同苏泓的，但今年是不同了。 她成亲了，她便再不是她。 “嘭。” 一个五彩的烟花从天上炸开，跟着流光溢彩，都慢慢散落，宫外的确和宫外是不同的世界，宫中萧索寂寥，而宫外繁华瑰丽，没有皇宫的危机四伏，这里看去正常也轻松许多。 此刻苏烨已经带着慕容枫走到了淇水河畔。 淇水是京城中最大最宽的河流，往来通商，其中商船无数，一座拱桥横跨江面，很是气派。 “嘭”一声响，又个五彩烟花从苍穹炸开，天际顿时亮如白昼，接着烟花开始肆无忌惮的在空中绽放，烟火浓烈，星斗斑驳，两般光芒交相辉映，看去甚是美艷。 河畔有许多姑娘拿着五彩斑斓的河灯在放，河灯有的方方正正，有的做了莲花状，每个河灯上都写着放灯人的愿望，或姻缘或财富，斑驳点点，和天上的烟花相交唿应。 风雪漫天，美眷如斯。 这样的美景，千金难换。 苏烨笑笑：“烟花是从淇水河畔燃放的，在这里看烟火最为清楚。今夜的夜色，且都送给你做生辰礼物，你在签文上写‘与君共赏烟火’，如今你那‘君’并未到，今日便让我陪你看这烟火吧。” 第66页 慕容枫看着苏烨，苏烨身着黑色袍子，头戴冠玉，在这月色之中显得很是清秀，她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未好好看过苏烨的面貌，跟他总是匆匆相见，负气离开，今日她忽然觉得，苏烨并不如从前那般让人憎恶，反倒有几分俊秀。 她轻声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今日是你的生辰，有什么愿望，不妨许下。”苏烨含了几分笑意。 愿望，有什么愿望呢…… 慕容枫站在烟火之下，略一思索，随即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将双手放在胸前，慢慢想着：他的亲眷如今只剩父亲一人，倘若父亲一生健康，那浮华权势，都不过过眼云烟。 她愿在这烟火星斗之下许愿。 愿父亲康健，愿天下太平，愿…… 她嘆了口气，此生已经无法和相爱的人相守，既然嫁给了苏烨，她便认命了，她不求和苏烨恩爱白头，只求他们少些争吵就是。 顷刻，她睁开眼睛，朝着苏烨看去，却不想苏烨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慕容枫怔了怔。下一刻，苏烨已经揽住她的腰肢，然后吻在了她的左脸脸颊上。 苏烨这吻，让她猝不及防。 她只觉得你脑中一乱，耳根瞬间红了起来，下一个意识，她用力的挣脱了苏烨，然后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退完之后，她不由得也被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给吓到了。 他们是夫妻，夫妻做这些事最正常不过的，可她竟如此迅速的推脱了苏烨。 慕容枫回过神来，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脸面上仍旧有些慌乱，她结结巴巴的说：“对、对不起……” 苏烨看着慕容枫，初始也有些惊愕，不过他随即恢復正常，他笑着摇摇头，然后不无遗憾的负手说：“看来我终究不是他。” 苏烨口中的“他”正是苏泓。 慕容枫一怔，若这人是苏泓，她会如何做？也会如此躲闪吗？或许是吧。 她心中有一道防线，任何人都不该逾越，苏烨不能，苏泓也不能。 她曾和邹陵说过，她如今正在学着忘记苏泓和接受苏烨，看来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她想，至少她已经忘记了苏泓。 第1卷 第59章 图谋（1） 第59章 图谋（1） 抬头看去，苏烨似乎已经恢復了常态，然后正在抬头看烟火。 慕容枫走上几步，站在苏烨身边，她张张嘴，正要说话，苏烨已经先说道：“慕容枫，或许你说得对。” 慕容枫“嗯？”了一声：“我刚才说话了？” “你说，我恨的不是你，而是‘慕容德的女儿’，你说我对楚楚的爱及不上对你的恨。那些都是对的，当日我想杀你，并非为了楚楚，而是不想和你成亲，不过你我成亲后，我想我错了，你根本和慕容德不是相同的人，我若是枉杀了你，那才会悔恨终身，今日是我该对你陪个不是。” 苏烨说着，便对着慕容枫做了个抱拳的姿势。 “真是有趣，前几日你还追着杀我，今日却愿意道歉，况且是你这般……”慕容枫上下打量着苏烨，想找一个形容词，想了一会儿，她说，“这般‘骄傲’的人。” 抬头看去，烟花依旧在河畔绽放，平静的淇水上映衬着烟花的倒影，甚是好看。 百姓们欢声笑语，声音嘈杂，不停的传来。慕容枫嘆了口气说：“今日是上元佳节，你我在宫外方能见到如此美景，倘若今日我还在东宫，那便只能遥看外面的烟火。世人皆说宫中富足，可若我看，这皇宫不过只是个镶金的牢笼，困在那里一时，也就困在那里一生。” “你我明日便要离京，离京后也就离开了这个牢笼，离开京城，就离开了纷争，那时寻得一片世外桃源，远离尘世也好。” “世外桃源？”慕容枫摇摇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下将倾，你说的世外桃源恐怕是不復存在，况且你是太子，捨弃不该捨弃的，你甘心吗？” “没有那么多甘心不甘心的，我只是想着，如今仍旧能活着，那就已经是老天恩赐了。” “既然老天待咱们不薄，那咱们也便别辜负了。”慕容枫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慢慢的说，“苏烨，你本是储君，如今却在皇上的权势之下，废了太子之位，那日一个侍郎便将咱们东宫欺辱的不剩什么，如今竟然连小黄门都敢对你颐指气使。如今咱们既然活着，那便好好活着，活给天下看。” 苏烨点头：“今日世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便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再过几年，且再看他，且再看我。” 慕容枫轻声一笑，抬头看去，只见苏烨目光坚定，似能吞吐宇内，包揽天地万物，那气魄已非常人。 抬头看去，淇水河畔，人流穿梭，其中人生嘈杂，笑逐颜开。 慕容枫此刻正看着河灯怔怔出神，身旁的苏烨忽然小声说道：“来人了，快回过身去。” 声音严肃，容不得慕容枫多做询问。 慕容枫点头，便背过身子，用背部对着淇水上的长桥，苏烨站在慕容枫的身边，随即也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慕容枫悄然回头，只见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桥尾，一个穿暗黑色锦服，一个着蓝衣，终究是夜里，两个人的面容看不清楚，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两个人相互行了个礼，蓝衣便对着锦服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个人便朝着繁华的街市走去。 慕容枫不知道这二人是谁，不过看苏烨如此谨慎，看来这两个人必有玄机。 此刻两个人已经朝着前面走去，慕容枫便问道：“这是何人？” 苏烨低声说：“黑衣的我九叔，襄王。蓝衣的是兵部尚书李廷，这李廷刚被皇上提拔，如今便和襄王凑在一块儿，不知何故。” 慕容枫怔了怔，襄王？皇上不是下了诏令，让藩王不许进京吗，那襄王为何能来到京城？又怎么会和皇上的人想见？ 苏烨将头偏了一下说：“跟上去看看。” 慕容枫一怔，如今她在外面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今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旁人，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就既麻烦又尴尬。 慕容枫摇摇头，顾虑的说：“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过去看看。”说罢，也不管慕容枫答不答应，他已经拉着慕容枫的手，朝着前面走去，慕容枫只觉得苏烨的手很是温热，她正要说话，却已经被苏烨拖走了。 慕容枫紧走几步，跟上了苏烨的步伐。 前面的襄王二人走的很缓，很容易就跟了上去，人潮如流，慕容枫他们隐匿其中，很难被发现。 况且这个李廷也没心情去观察这些，他如今眼睛正在不住的瞟着街上的姑娘，只要谁穿的少一点，他便向那姑娘投去一个色眯眯的目光。 一副色相，为老不尊。 襄王瞧着李廷色眯眯的样子，便拉过他的衣袖，然后小声说：“李大人，淡定淡定。” 第67页 李廷急忙对他抱拳说：“王爷，失礼失礼。” 慕容枫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当下也便谨慎的跟着，终于他们在一处楼宇停了下来，两个人谦让推辞了一番，然后走了进去，慕容枫只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待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竟然是赛过活神仙的“鸳鸯醉”。 慕容枫看着鸳鸯醉，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对着苏烨说：“苏烨，你瞧，他们是你的知音。” 苏烨从旁边轻声一笑，然后一脸正色的说：“自然是不一样，他们去那里是为了找乐子寻女人，而我去只不过是喝喝酒，吃吃菜，我可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更没让哪个姑娘侍奉过我。”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对苏烨投去了一个目光，目光上明显是“不信”两个字。 苏烨笑笑说：“好了，随我进去吧。” 慕容枫慌忙摇头：“那里是你们男人的地方，我一个女人去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断袖之癖，我本来名声就不好，之前虽然有个‘悍妇’之名，但至少我的取向是正确的，我可不想连我仅存的那一点节操都给败坏了……” “哪那么多废话。”苏烨说着，已经拉着慕容枫走进了里面。 慕容枫的确是不喜欢这里的。 便是这里沖鼻的香气她就不太喜欢。 这里永远是金碧辉煌，软玉凝香的样子，慕容枫带着斗笠，她下意识的将帽檐压低，不让别人认出她，她低着头，此刻已经跟着苏烨走到了场中。 “呦，端豫王，您怎么来了？”老鸨正在里面，陪一个客人说话，她一看到苏烨，便忙不迭的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热情十足的说，许是太过激动，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分叉，她说，“您可不知道啊，自您被王妃娘娘强行掳走那天起，姑娘们可都在等您呢，娇娇姑娘一连几天都没有侍奉过人了，就等着侍奉您呢，还有飞飞、素素、高高、兴兴……” “行了行了，别说了。”苏烨慌忙止住了老鸨的话。 慕容枫听到此处，只觉得有些有些好笑，亏得她刚才还相信苏烨说的，苏烨说他从不让姑娘侍奉，如今看来，侍奉过他的姑娘数都数不过来的。 她不由得掐了一下苏烨的后背。 苏烨“嘶”了一声，急忙直起了背。 老鸨并没有感受苏烨的窘迫，她如今正说到兴头上，哪里肯停，她嘆了口气，颇为遗憾的说：“哎，当日若不是王妃忽然出现搅了您的局，如今您也不至于几个月了也不敢来，说来您那王妃脾气还真差，如今啊，满城都知道您有一个邪魅狂狷、冷酷高艷的王妃，大家纷纷都同情您……” “别说了，别说了……” 苏烨显然没想到老鸨这么口无遮拦，他慌忙说了句。 慕容枫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生生的被气笑了，她不由得又掐了苏烨一下，苏烨立刻打了个哆嗦，然后“哎呦”了一声。 老鸨“嗯？”了一声，她问道：“王爷怎么了？” 苏烨笑着摇摇头，然后摆摆手，示意老鸨别再说下去，老鸨显然是没有说够，也显然没有注意到苏烨的样子，她说：“对了，您的王妃还没被休吗？” 她说道此处，慕容枫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摘掉斗篷，和颜悦色又无比淡然的说：“托您的福，我还没被休。” 慕容枫的忽然出现，顿时吓得老鸨不敢说话。 老鸨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容枫，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那恭喜您了……” 说完这话，她“扑通”一声跪在慕容枫的面前，磕头如捣蒜：“王妃娘娘饶命，老身都是无心之言，和王爷玩笑呢，娘娘您可千万别当真了。” 慕容枫摇摇头，看来她虽然没怎么在人间活动，但她的淫威早已经传遍了京城，她急忙扶起老鸨说：“妈妈快起来，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她这样说着，老鸨就更不敢起来，她眼泪鼻涕俱下：“王妃千万别在意，我刚刚都是胡说的，哎呦，我，我说这些干什么……怪不得王爷让我‘别说了，别说了’……” 老鸨说道此处，已经略带哭腔，慕容枫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能把别人吓哭了，她嘆了口气，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老鸨，她摇摇头，便扶起了老鸨，然后笑笑说：“妈妈放心，我绝不会怪您。” 老鸨擦了擦鼻涕，然后看了一眼苏烨，苏烨笑着摇摇头。 老鸨这才放心下来，她急忙说：“老身就知道，向您这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娘娘，怎么会和老身一般见识……” 苏烨有要事在身，不想和老鸨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便问道：“兵部的李廷大人去了何处？” 他之所以直接问李廷，是因为他相信李廷这么轻车熟路的，必然是经常来这儿消遣，那老鸨定然是认识的。 老鸨在慕容枫的安慰下，缓和了几分，然后指了指楼上说：“二楼，‘月下鸳鸯’那间。他们只说有事要谈，没点姑娘，只是要了两壶酒便进去了。” 苏烨点头，说道：“带我们去暗屋。”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不禁一怔，暗屋？那是什么地方？ 第1卷 第60章 图谋（2） 第60章 图谋（2） 慕容枫终究是小看了这鸳鸯醉。 小小的鸳鸯醉，竟然是另有干坤。 鸳鸯醉的后楼，有一处狭窄的楼道，这里直通二楼，暗屋和二楼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此处声音通透性强，竟是一个侦听之处。 这里比正常的房间暗了许多，苏烨点了几盏灯，才让这里亮堂了一些，此处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有姑娘走上，拿着白玉瓷碗给两个人倒了茶，苏烨这才抬手吩咐她离去。 暗屋很静。 慕容枫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苏烨得意的说：“‘鸳鸯醉’修建的时候，我可是花钱贊助的。” 慕容枫摇摇头，不禁觉得这个苏烨一天真是不干什么正事的，他贊助花楼干什么。 苏烨指了指桌上，慕容枫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两根金线，金线的其中一头连通了隔壁的房间，而另一头上面绑着一个金片。 苏烨拿起金片放在耳朵上，慕容枫便拿起了另外一个放在耳朵边上，刚刚放好，便听到了一墙之隔的襄王和李廷的声音。 声音细碎，可句句清楚。 这番构造，竟和掖庭局的天牢是一样的，掖庭局中也有如此构造，用着暗间探听朝廷要犯的秘闻，看来这鸳鸯醉，果真不只是一个青楼这样简单。 李廷可惜的说：“王爷，这，这都来了，怎么也不叫个姑娘……” 旁边的襄王说：“李大人别忘了正经事，本王可不是出来看姑娘的，等咱们说完了正事，再让姑娘来不迟。” 第68页 李廷点头：“对对，说正事，说正事，诶？我要说什么来着，哦哦……想起来了，王爷这不是才进宫不久，您恐怕还知道宫中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当今皇上谋害了先帝，废了太子，自立为皇的事。” 苏烨听得此话，不禁攥了攥拳，慕容枫不禁眉头一皱，侧耳倾听。 襄王点点头：“此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我又怎会不知，我如今回宫，除了为先帝奔丧，就是为了此事。他晋王是藩王，本王也是藩王，他能登基，我为何不可？况且我襄州的兵马钱粮都比他的晋地多了许多，若是真正打起来，他未必是我的对手，他不过是先入宫几天，竟然将皇位骗到了手中，想想实在可气。” 说着，他用力的一拍桌子。 “王爷若是登基，那必是民心所依，小人先在此处恭贺王爷。只是皇上他没登基之前，你们都是藩王，一切好说，可现在他已经登基为帝，凡事必要好好思量，否则若有差池，您可就是谋反之人，这罪名可不轻啊。” 慕容枫听到此处，忽然惊了一惊，这个襄王，竟然是想要谋反。 看来皇上登基的事情，引起了许多藩王的不满，皇上是藩王，他们也是藩王，和皇家沾亲带故的，谁都想在皇位上分一杯羹，可皇位这等重要，谁也不会轻易认输。 她看了看苏烨，苏烨是皇储，他才是最该登基之人，可如今皇权旁落，不知苏烨听着他们如此瓜分皇权，心中作何感想，月光之下苏烨表情凝重，深不见底。 慕容枫从来都知道，苏烨是龙非蛇，他心中必定有所图谋。 只是他不和慕容枫说，慕容枫也就当做不知。 此刻只听得襄王说：“你说得对，争皇位之事非同小可，我自会好好打算，你且在宫中帮我秘密联络他人，寻得可靠之人，为我所用，而我便先在民间招兵买马，如今民间对当今皇上反对者甚多，总能招募许多兵马在手，那时有了本钱，便不用去怕皇上。” 李廷拍着马屁：“王爷说的有理，您果真是深明大义，聪明绝顶之人，只是不知这宫中，究竟何人能为王爷所用？小人又该去找何人秘密联络？” 襄王慢悠悠的说：“我已经想到一人，他曾是前朝太子，现在已经被皇上贬谪，皇上早有杀他之心，他虽然并没有反对皇上，可心中必定对皇上有许多怨恨，你若好好跟他商讨，他或许能为你我所用。” “王爷说的是？” “端豫王，苏烨。” 说到此处，慕容枫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回头看着苏烨，苏烨的面色也是错愕。 襄王的声音传来：“苏烨现在被贬为王爷，听说皇上之前还曾想杀他，他必定是反对皇上的。他是前朝太子，在民间颇有威望，若是咱们打着他的旗号，在民间必定能招募许多兵马。” “王爷说的是，那我明日便去找他商谈。” “你便跟他说，若是肯与我联合，等到推翻皇上的时候，便让他登基为帝，这个条件，他定然是喜欢的。” “王爷，这皇位岂能拱手让人……” “你懂什么，若不拿皇位当诱饵，他岂会和我们联合，等推翻了皇上，那个时候，找个什么机会，再……”襄王说道此处，便不再说话。 话语之中深不见底。 他们的意思很明白，那个时候，是要杀了苏烨的。 慕容枫只觉得有些好笑，皇位还是没影的事，现在居然开始想他们登基以后的事情，真是有些异想天开。 襄王接着说：“还有一点，此事乃是机密之事，他答应最好，若是他若是不肯答应，你便找个机会，解决了他。” 苏烨听到此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慕容枫忽然觉得，苏烨出钱贊助这个花楼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如今竟能听到如此机密的事，而这些话，可以杀了苏烨，但也可以救了苏烨。 抬头看去，苏烨此刻正托着下巴想着什么，慕容枫小声问道：“他们想找你一起谋反，你是如何想的？” 苏烨摇摇头：“此事绝不能答应，那个襄王平日里暴虐成性，倘若让他登基为帝，那是必定天下大乱，再说了，他那么不靠谱，估计也推翻不了皇上，你瞧瞧那个李廷，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刚说完，就听着李廷兴高采烈的问：“王爷，该说的都说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嘿嘿嘿……” 襄王不耐烦的点头：“好，好。” 得到襄王的允许，李廷便对着外面喊道：“贝贝、晶晶、欢欢、迎迎……你们快进来……” 几个姑娘嬉笑着鱼贯而入。 暗屋中的慕容枫不由得赞嘆：“他确实不是什么正常的玩意儿……”说道此处，她忽然想起他们刚才的话，然后说，“可他刚才说了，倘若你不答应，他就要杀了你。” “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他机会。” “阿嚏。” 慕容枫点点头，忽然毫无徵兆的打了个喷嚏，有些冷风袭来，苏烨不禁也打了个寒颤，他说：“天太冷了，回去吧。” 慕容枫“嗯”了一声，然后又打了个喷嚏。 事实证明，人总是经不起折腾的，尤其是女人。 慕容枫昨日还在高兴的得瑟自己没有生病，谁知今天醒来就发现头脑昏沉，叫了朱太医来看，朱太医有几分高兴的说：“恭喜娘娘，您不用装病了，因为您真的病了。” “阿嚏。” 慕容枫打了个喷嚏，又这才明白，昨夜在雪中站了那么久，虽然看到了想看的烟火，但也付出了代价，她得了伤寒。 她哆哆嗦嗦的裹着被子想，好端端的干嘛去看烟火，看就看了，还在风雪中站了那么久。 想起昨夜听到襄王的话，她不禁又觉得，总算过去还是好的，好歹听到了一些事。 她看着外面，不禁隐隐有些担心，今日李大人必定使要找苏烨的，倘若苏烨答应，此后就要受制于人。 倘若苏烨不答应，那等待他的就是死。 两日后。 冬雪消融，天气正好。 苏烨下了早朝，刚刚回到寝宫，只听着有下人走进房中对他说：“王爷，吏部李廷李大人有事要见您。” 苏烨一怔，没想到李廷来的这么快，他思索片刻，便唤了孟小五前来，并对孟小五吩咐了几句，孟小五听着苏烨吩咐，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李廷转眼就到了房中，他身着深蓝色的朝服，应当是刚刚下了朝就赶到了这里。 苏烨在中堂接待了李廷，他命丫鬟温了茶，李廷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苏烨便问道：“李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 李廷听着苏烨发问，他就颇有顾忌的环视了一下房中的丫鬟，苏烨会意，便让丫鬟去房外等着。 李廷看着房间之中的下人都已经退了，他不禁略为痛心的一嘆：“哎，其实早该来拜访的王爷，我等都是先朝的元老，世代承受皇恩，如今您无故被贬，我等老臣都放心不下，因而才想着过来看看。王爷您本该是皇储，可却被贬出京城，我等都为您不平啊。” 第69页 苏烨听得此话，顿时一笑：“多谢大人，当初我太子之时，宫中所有大臣都对我俯首称臣，如今我被贬谪，只有李大人您一人前来看我，人间冷暖，立刻就能看出来。” 说着，苏烨对着李廷恭敬一拜。 李廷急忙起身，也对着苏烨一拜说：“哎呦呦，老臣受不起，受不起啊。” 他扶起苏烨，然后小声说：“其实今天老臣来此，除了来看王爷，还有一件大事要跟您商讨。” 苏烨“哦？”了一声：“什么事？若能帮助，本王定然会竭尽全力。” 李廷思索了片刻，然后朝着苏烨走近了一些，他小声说：“其实今天老臣来，是想说……” “王爷，不好了。”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然后高喊了一声，李廷的声音立刻被打断，苏烨踌躇的看着门口，李廷略有几分尴尬，他急忙说：“王爷，您有事，您先忙。” 苏烨点点头，朝着外面说了声：“进来。” 门外之人正是孟小五，他匆匆走进房间之中，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十万火急的说：“王爷，刚才王妃娘娘梦魇了，起来之后找不到王爷，于是差我来找王爷过去一趟。” 苏烨急忙说：“赶快备衣。” 说着，他就对着李廷行了个礼，然后抱歉的说：“大人，我那王妃近来生了风寒，时常梦魇，睡不安稳，您先坐着，我过去看看。” 李廷“嗯？”了一声，还没缓过神来，苏烨已经披着大衣出了门，李廷唤了几声：“王爷，王爷……” 苏烨充耳不闻，此刻已经走远。 李廷只觉得有些扫兴，他拂了拂衣袖摇摇头：“传闻果然不假，这个苏烨果然是个怕老婆的人，那看来她的王妃也的确是一个悍妇……” 李廷嘆了口气，苏烨已经不再这里，他也不想自找没趣，他摇摇头，朝着外面走去。 日上三竿，李廷自言自语的说：“梦魇……这都该吃中午饭了，端豫王妃竟然还在睡觉，真是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第1卷 第61章 成亲 第61章 成亲 慕容枫的寝宫。 “阿嚏，阿嚏。” 慕容枫不住的打着喷嚏，晴云走进房间之中对她说：“王爷来了。” “他怎么天天来。”慕容枫裹了裹被子说：“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不多时，苏烨走进了房间之中，他看着慕容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不禁一笑：“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你不用再装了，还是别盖被子了，小心真的生了风寒。” 说着，他便去拽慕容枫的被子，慕容枫毫无预兆的“阿嚏”了一声，然后连打了几个喷嚏。 苏烨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说：“你不会真的生了风寒吧。” “还不是你干的，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拉着我出去看烟火，然后就，阿嚏，然后就生风寒了……” 苏烨听着她说，不禁怔了怔，随即说：“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好了，这下子也不用怕欺君之罪了。”说着，他竟然笑了几声，慕容枫看着他的样子，顿时很像踹他几脚。 她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苏烨指着外面说：“那天看到的那个李大人，他真的来了，大概就是找我联合谋反之类，我没听他说，就拿你当做藉口，说你梦魇了，现在想让我来，然后我没等他开口，就来了这里。” 慕容枫听着苏烨说，她不禁一笑：“我若是做恶梦了，一定不会找你，你来了我才要梦魇。今日就算混过去了，但离京还有些日子，这个李大人必定还要找你的。” 苏烨点点头，然后说：“你放心，这个藉口我能用一次，就能用第二次，一直用到他对我没兴趣为止。” “你这人怎么跟无赖一样。”慕容枫白了她一眼，然后幡然醒悟：“可这样的话，在他心中我一定是一个祸水，我现在口碑本来就不好，民间都说我是悍妇，现在再成祸水，那我岂不是在给慕容家抹黑么？” 苏烨一笑：“没这么严重，民间八卦，随便说说就过去了，你不必太过计较。” “反正嫁给你，我的噩梦就已经开始了。”慕容枫嘆了口气：“你要是真的怕老婆该有多好……” 二日，朝后。 苏烨正要回寝宫，李廷早已经拦住了他，苏烨看着他，对他行了个礼说：“李大人，原来是你。” 李廷点点头，对着苏烨说：“我知道王爷事务繁杂，但我的确有些事要跟王爷说。” 苏烨面色有些焦急的说：“大人，改日再说吧，我那王妃这几日病的厉害，一刻都离不开我，我若是晚回去一会儿，她定然会跟我生气，等哪日我有时间了，会到大人府上登门赔罪。” 李廷有些为难的说：“王爷，我只说几句……” 苏烨面色更是为难：“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了，抱歉，告辞了。” 说着，他就匆匆朝着东宫走去，只留下李廷一个人站在原地愣神。 李廷皱了皱眉，看着苏烨的背影说：“算了，算了，这个苏烨，真是没用，就算跟了襄王，想必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怕老婆怕到这个地步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李廷在找了苏烨几次无果以后，终于开始放弃了。 几天下来，苏烨觉得消停了不少。 此时许多大臣也都发现苏烨一下朝就去找慕容枫的事情，于是他们认为慕容枫是在无理取闹，然后同时给苏烨贴上了一个“好男人”的标籤。 元月一过，慕容枫的身子好了许多，他们再也没有理由留在京城，近日准备离开京城。 苏烨将离京的线路拿给慕容枫看看，慕容枫看去，只见豫州在京城的东南方向，沿途有几座村寨被风雪掩埋，许多村民都成了流民，苏烨说：“我想要沿途赈济灾民，只是这样走走停停，定然会耽误几天路程。” 慕容枫摇摇头：“最好别这样。皇上登基，本来就人心不稳，现在许多百姓都拥戴于你，倘若你赈济灾民，那一定会成为民心所依，那皇上对他自然就会更多忌惮，他的处境也就更加危险。首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只怕连到平安到豫州都是奢求。你苏子言十二岁征战，行军打仗是个人才，可若是为官之道，却还差了一些，你以为皇上真的是因为顾念亲情而不杀你吗？并非如此，他是怕现在杀了你，百姓不答应，现在各地藩王本来就蠢蠢欲动，倘若这个时候你死了，皇上一定会失去民心。现在还是不想杀你而你能做的，就是揣测皇上的意思，做他高兴的事情。” “我听你的就是。”苏烨微微点头，却又看着慕容枫一笑：“你说我不懂为官之道，你却懂得，看来你在慕容德那老狐狸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70页 慕容枫听得此话，并未生气，只是淡淡一笑：“你这样说你丈人，小心性命。” “噼啪噼啪。” 宫中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爆竹声，慕容枫侧耳听了听，然后问道：“宫中有什么喜事吗？从清晨起爆竹声就没停过，我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竟然都不知道宫中的事情。” 苏烨听着慕容枫发问，踌躇着没有回答。 慕容枫察觉到他的表情，就问道：“怎么了？” 苏烨想了一会儿说：“前几日是我封锁了消息，没让下人将这事儿告诉你，可思来想去，此事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慕容枫怔了怔，忽然隐隐有些不安，她问道：“怎、怎么了？” “苏泓他成亲了，就在今日。” “啪。” 慕容枫的手上一颤，那凤尾琴拿捏不稳掉落在地上，琴立刻从中间裂开。 苏泓，成亲了。 句句如雷声，震的慕容枫立在当场。 “咔咔。”两声响从琴身上发了出来。 “哎呦，不好了，不好了。” 晴云听得声音，跑进了房间，却看到琴从中间断裂，她急忙半跪在地上，去查看那琴，却见那琴的裂缝很是严重，几乎已经断开，她知道慕容枫素来喜欢凤尾琴，她急忙抱起琴说：“待会儿我去司乐房问问，看这琴是否有办法修復。” “不必了。”慕容枫看着那琴，面色沉寂：“琴断难修，况且苏泓成亲了，这琴就当是祭奠我们多年的感情吧。” 凤尾琴琴弦耷拉下去，似乎也在控诉着什么，慕容枫摸了摸那琴，终究说了一句：“将它扔了吧。” 晴云“啊？”了一声，急忙抱着琴说，“不成，这琴决不能扔了，这可是娘娘最宝贝的东西。” “这世上哪有什么宝贝的东西，不过是觉得适合，就留下了，不适合，扔了就是。” “你也真狠得下心。”苏烨看到此处，不禁一笑：“这琴不是跟了你很久吗？说不要就不要了？”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压抑着许多东西，无法发泄，听着苏烨这样嬉笑的说，她不禁都发泄出来：“你说我狠，我看你才狠吧。苏泓成亲的事，你根本不用告诉我，你若不说，我便可以什么事都不知道，可你打破了我最后的梦境。” 苏烨皱了皱眉：“慕容枫，你该醒醒了，他有了家室，此后他跟你再也没有瓜葛了，而你也有家室，你是我苏烨的妻子，怎么，你还想和他苏泓有何瓜葛吗？”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可我告诉你，你若尽过做丈夫的职责，我必会对你尽忠，可你若是做不到，那也别要求我太多，因为你不配。” “你。”苏烨本想说话，可被慕容枫这一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索性拂了拂衣袖冷笑：“既然我不配，那我也不在此处停留了，你快些收拾，东宫的人马已经准备好，只等这就出发。” 慕容枫点头：“我知道，我随时都可以离开，真正赖在京城不走的人并不是我。” “那就好。”苏烨冷冷的说了句。 慕容枫看着他那样貌，只觉得他那昂首的样貌如在炫耀什么，她不由得一阵气怒，此刻有些控制不住的朝着苏烨喝道：“滚。” 苏烨皱了皱眉，却也不说什么，当即拂袖而去。 晴云看着苏烨走出，她就在后面唤了几声：“王爷，王爷。”苏烨充耳不闻。 晴云嘆了口气：“好好的说着，怎么有吵了起来。” 慕容枫朝着门口看了看，然后说：“他脑子有病，不用管她，收拾好了，咱们就离开吧。” 晴云“哦”了一声，小心的问：“娘娘，这凤尾琴奴婢还是找人重新修一下……” 慕容枫看着晴云怀中的凤尾琴，琴整个耷拉下去，看着毫无精神，几根琴弦随意的伸展，正是一番凌乱。慕容枫看着那琴说：“将琴给我吧。” 晴云一笑，看来慕容枫终究还是捨不得扔那琴的，她便将琴递了上去，慕容枫看着那耷拉着身子的琴，不由得轻轻拂了一下它的凤尾。 然后，将它扔进了身旁的火盆之中。 火盆吐着火苗，瞬间将琴吞噬。 晴云看到此景，不由得惊了惊，然后想将那琴从火中取出，慕容枫觉得有些累，她嘆了口气，然后无力的说：“晴云，放弃吧，我留着琴是因为琴的主人，如今他的主人已经另寻佳偶，这琴，也就没有用了。” 苏泓，大抵此后再和你没有一点缘分了吧。 “娘娘，刚才北苑有人来过，说女官浅雪姑姑给王妃您写了封信。”丫鬟青儿从外面拿了一封信走了进来。 慕容枫怔了怔，忽然想起曾在北苑和浅雪的相遇，浅雪如寒冬的一株红梅，即骄傲又无暇。 宫中如她那样的明白人实在不多，她如今忽然送信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 接过信笺，只见信上写着““端豫王妃亲启”。 慕容枫打开了信，红笺小字，娟秀俊逸，上面写着两行文字“莫贪心中爱，怜惜眼前人。”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耳根一红。 说的真是显浅明白。 苏泓和苏烨，一个是浅雪口中的“心中爱”，而另一人便是“眼前人”。 琴身上的火苗依旧不断的翻腾，慕容枫低低一笑。 大抵浅雪也是知道苏泓要成亲的事，这才写了信开导她。 浅雪，你这人真是通透，通透的不知情起情灭，缘聚缘散…… 第1卷 第62章 离京 第62章 离京 天气本来在一天天的回暖，可今日似乎又重新变凉。 慕容枫觉得有些寒冷，坐在马车之中不住的打着寒颤，撩开车帘，看着京城中的一切，这里曾是她出生长大之处，可如今终究是要离开了，离开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再管京城中的是非恩怨。 慕容德在冀州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来了几次信，只说在冀州休养生息，等待来年再战。 慕容枫想，现在慕容德的确不是回京的好时候，战败而归，若是回京，一定会被皇上大做文章，若是判了他什么罪责，那可就麻烦了。 她的父亲远在京城，她的姐姐自焚而亡，在这京城中，便就只有她母亲一个亲人了，临幸前日，她又曾出宫到过一次相府，去拜谒于氏，可于氏依旧不见她，她想，大抵她的母亲心已经死了吧。 如此这般，马车已经出了城。 刚刚到了京郊，只见一个男子身着蓝色的袍子正在负手站在大路当中，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僕从，苏烨骑马行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看到那人便抬手让剩下的人都停住，这才勒住缰绳下了马。 慕容枫坐在马车中，只觉得马车“咯噔”的向前行进了一步，然后忽然停住了，慕容枫感受到马车忽然停了，她身子先自向前一倾，然后稳住，她问道：“怎么了？” 第71页 身旁的晴云撩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有些惊喜的说：“娘娘，是邹公，他在外面呢。” 慕容枫怔了怔，急忙拉起车帘朝着外面看去，果真那蓝袍人正是邹陵。 慕容枫也不想其他的，她此刻慌忙撩起裙子下了车，车夫惊了惊，急忙给慕容枫去找马磴子，只是为时已晚，慕容枫已经跳下了马车，马车有些高，她的双脚刚一落地便感到有些麻痛，她跺了跺脚，便朝着邹陵那里跑去。 苏烨此刻下马也站在了邹陵的面前，两个人同时拱手对着邹陵说道：“老师。” 邹陵对着两个人笑笑：“子言，枫儿，听说你们要离京，我在此送送你们。” 慕容枫对他一笑：“多谢老师。” 她打量了一下邹陵，邹陵穿的很是随意了些，腰间别着一把配件，他站在一棵梅树下，看去风姿绰然。 邹陵笑呵呵的说：“你们怕是都不大出京的，今日出了京城，此后便要过另一番日子了，盼你们能适应才是。” 苏烨点头。 邹陵继问道：“子言，你可记得我曾给你的信件吗？” 苏烨一怔，然后慢慢点头。慕容枫顿时也想起，苏烨曾给她看过那封书信：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这是邹陵教给苏烨的事，也是他自己的为官之道。 明哲保身，让他步步高升，坐稳了丞相之位，如今新皇登基，也并未受到牵连。 邹陵淡淡一笑，随即将自己的配剑解下，递给苏烨说：“子言，我知道你喜欢我这‘龙渊’，今日离去，没什么送别的，此剑且当做临别之物。” 慕容枫低头看那剑，蛇皮黑鞘的剑，并没有一点出众，不过越是平常的剑怕越是厉害，听闻这龙渊削铁如泥，世人都将这龙渊和鱼肠龙泉那般剑相比，看来果真是把宝剑。 苏烨也不推辞，当下接过剑，对着邹陵一拜：“多谢老师。” 邹陵笑笑，抬头看去，正有梅花枝杈被雪压低，他伸手摺了两株梅花：“古人折柳拜别，如今这时节柳树未开，我便附庸风雅，折梅送别。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两位，再会。” 说罢，将两株梅花递到两个人的手中。 慕容枫接过梅花，便又对着邹陵拜了拜，这才重新回了马车中。 慕容枫坐在马车中，车马重新行进起来，慕容枫看着邹陵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不禁嘆了口气，老师，如今皇上容不得我，一别之后，咱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苏烨离开时，带的兵马并不多，大抵只有百人左右。行了三天，他尽量避开了那些受灾严重的地方，可仍能看到许多受灾之人，今年风雪太大，已经压塌了许多房屋，谷物农田收成极差，牲畜也冻死无数，许多人为了粮食甚至不惜易子而食。 慕容枫看着他们，心中很是不忍，虽然她曾说过不愿然苏烨赈灾，可真正看到此番样子，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这日大军在行路过半，便在其中的一处山岭扎下营寨，等待明日启程。 搭帐只是是孟小五负责的，本来他为苏烨和慕容枫准备了一间帐子，不过应慕容枫的强烈要求，他便又为慕容枫准备了一间，虽然他极力的撮合二人，并且跟慕容枫说“一家人不住两张床”，不过慕容枫并未理会。 慕容枫和苏烨总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两个人算不得好，倒也不算坏，慕容枫让晴云去告诉苏烨，倘若他愿你赈灾，尽可用皇上的名义前去，这样既能帮助灾民，也能给皇上交代。 晴云听后，便问慕容枫：“娘娘您怎么不亲自去告诉王爷这个事，您知道吗，你们不说话，这一路上，气氛都是怪怪的，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姐姐问我你们怎么了，还有一个姐姐给你们准备了和合散，说只要一点点，就能让王爷回归男人的兽性……” “好了，别做你的美梦了。”慕容枫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她打断了晴云的话，然后说：“你能去就去，不能去我再找别人，又不是非得指着你。” 晴云听后连忙点头：“能去能去。” 说着，便一熘烟的跑了出去，慕容枫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微微摇摇头。 苏烨到底是听从了慕容枫的话，他用了皇上的名义赈济灾民，直说他是奉皇命而来，将所有的功劳都记在皇上身上，如此几日，百姓们都在念皇上的好。 人马行了六日，终于到了豫州。 豫州此处，风光秀丽，山水只见更显一番闲情雅致，比起京城，此处气候暖和一些，树木也并未干枯。 刚刚进城，慕容枫便看到了山川河流，奔流不息，满眼望去，绿意一片，让人心旷神怡。 苏烨虽然在京城之中不大受到重视，但到了此处，那可是万人敬仰。为了庆贺苏烨和慕容枫前来，豫州百姓特意空出一条街道，在街上舞龙舞狮，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名，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百姓们在热闹之中，渐渐陶醉，竟然忘了当初为何要这么热闹。 慕容枫的马车正行在路上，忽然戛然而止，慕容枫将身子探出车外，只见外面正是一个舞龙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他们不断的涌来，跟着后面就是锣鼓和唢吶的声音，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晴云看着那风风火火的队伍，不禁咂舌：“娘娘，您和王爷的面子还真大。” 慕容枫颇为不信的问：“你确定他们真的是为了迎接咱们，而不是本来就想舞龙舞狮……” 街道被堵塞的很厉害，马车是无法进去了，苏烨下了马，走到慕容枫的马车前对她说：“街上被堵住了，现在无法通行，让人马在后面慢行，你我先去衙署见过当地太守。” 慕容枫踌躇了一下，她总觉得如此和苏烨走有些别扭，只是要去衙署见当地官员，苏烨一个人前去实在不成体统，她思索片刻，终究是嘱咐了晴云几句，然后下车和苏烨步行。 此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苏烨带着带着慕容枫在人群中挤了好几条街道，只觉得两边的锣鼓声震耳欲聋，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苏烨穿着黑色直裰大氅，腰间悬挂两块古玉，他用黑色的髮带将头髮绑起，看去很是俊逸。他可以装成寻常人家，可这份风度，却不是人人都能学来的。 慕容枫一路想着，前几日赈灾的事情，总该找机会跟苏烨说声“谢谢”，只是这样吵的街道，两个人说起话来都很费劲，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慕容枫踌躇了一会儿才说：“赈灾之时，你肯听我，多谢你了。” 苏烨似乎没想到慕容枫会感谢他，他怔了怔，才笑笑：“你若是为了百姓谢我，那大可不必，赈灾的事，我也是有责任帮他们的。” “可我并非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谢你，多谢你对我如此信任。” 苏烨摇摇头，轻声一笑：“你不必谢我，倒是我该谢谢你，今日肯随我前来。” 第72页 两个人说着，只见衙署转眼就到了，当地太守早就携官员前来迎接，并告诉苏烨，他们已经修葺了端豫王府，今日特意等着，为二人接风。 他们是本地原本的太守，虽在此长久，但见了苏烨却也不敢马虎，一个个的陪着笑脸，唯恐得罪了苏烨或慕容枫。 苏烨拜谢他们，然后说今日是在是有些劳累，只想先回府中休息，官员们听后，自然也不敢违逆苏烨，便答应下来。 苏烨和他们拜别后，又带着慕容枫在人群中挤了好几条街道，这才到了端豫王府中，其实这一趟路程并不远，可因为百姓将街道堵了，行走起来就很是困难。 到了晚上，街上的百姓这才渐渐散了回家休息，然后他们彻底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迎接苏烨和慕容枫。 当然，他们更加不知道，苏烨和慕容枫一直就在他们中间穿梭…… 第1卷 第63章 安居 第63章 安居 没过几日，慕容枫在王府中安顿了下来。 这里的官员对苏烨和慕容枫二人小心侍奉，唯恐照顾不周，苏烨曾是前朝太子，如今虽被贬谪，但仍旧是亲王，那些偏远京畿的官员自然是攀附不及，不过这些官员真正恭维的并不是苏烨，而是慕容枫。 慕容德是的当今右相，执掌天下兵马，便是皇上都要忌惮，慕容德的女儿，他们便更要小心谨慎的侍奉着。 晴云和在宫中一样，跟丫鬟们赌钱，每天不论赢输，总能交到几个朋友，可少了送她春宫图的朋友，晴云总觉得空落落的。 无聊的时候，她会找慕容枫聊聊天，她告诉慕容枫，其实那些官员们害怕慕容枫除了因为右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慕容枫是远近闻名的悍妇。 慕容枫听后，莫名滋味。 她没有和苏烨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府中的东面开闢了庭院，她挑了一间种满桃花的小院独自居住，对外看来，两个人没什么异常，可其实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 三月时节，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桃花盛开，如浓烈的火，灼烧着整个时节。 豫州的日子不比宫中刀尖舔血，日子很是平淡，一日一日，慕容枫差点要忘却她究竟是谁，忘却宫中的一切事情，忘却了她曾是太子妃，是前朝太子的正妻。 上任近两个月，苏烨一直保持着他的无为，这使得豫州并没有发生什么好事或者不好的事。 苏烨和慕容枫有一搭没一搭的过着，苏烨处理上任官员留下的烂摊子，每日都很是繁忙，也便很少能去看看慕容枫。之后几日，皇上带拉拉的送来一些钱粮布帛、珍稀玩物，嘱咐苏烨好生看管此处。 苏烨谢恩之后，东西拆也不拆，便都送到了慕容枫的院落。 连同其它官员送来的珍稀玩物，苏烨一併都送到了慕容枫那里。 没过几日，慕容枫的一间东院已经装满了礼物。 慕容枫却也不闲着，将那些东西拆封后，仔细做下记录，折了等值的物件，都送还了回去。 再过几日，皇上下了旨意，给苏烨送来十名歌姬和两名男宠，让苏烨收在王府之中。 这次，苏烨没把歌姬给慕容枫，而是自己留下了。 皇上赐给苏烨歌姬，慕容枫倒是能明白一些，皇恩浩荡，总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皇上送男宠给苏烨，这个慕容枫就很不能理解了。 苏烨也不大能理解皇上的意思，他苏烨拜谢皇恩以后，便将歌姬收入了府里，然后好言相劝两个男宠，让他们出去做点小买卖。 晴云不停的暗示慕容枫，如果苏烨不要两个小哥，那可以给她啊，她都要了。 慕容枫听后，没做什么评价，也没有理会晴云。 隔了几日，苏烨开始夜夜笙歌，和歌姬饮酒作诗，直到深夜。 对于苏烨和歌姬玩乐的事情，慕容枫并没有过多的发表意见，显得很是平静，豫州大小官员却都时刻的注视着慕容枫的样子，他们大概听到了一些有关慕容枫悍妇的名称，因而他们相信，这只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倘若那天慕容枫发了飙，只怕整个豫州都要掀起来。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慕容枫的一点动作，这些官员不禁开始着急，毕竟这么无聊的豫州，每天都在重复着无聊的戏码，如果能看到端豫王和端豫王妃吵得不可开交，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一定会非常过瘾。 是夜。 月大如盘，格外明亮，流水潺潺，微风和煦，桃花在月下慢慢散落，有风乍起，吹动桃树，引得桃花纷乱如雪。 慕容枫掰着指头算了算，皇上送来歌姬大概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而苏烨现在已经不再管豫州的大小事情，每日只是陪着歌姬玩闹，莺歌燕舞，夜夜笙箫。 皇上送来歌姬的意思慕容枫能猜出几分，大抵有两层意思，一则是为了让苏烨日夜笙歌，不理政事，迷惑他的心思，二则皇上送来的人，必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探子，能帮皇上探听豫州的大小事务，监听苏烨。 很多时候，女人比训练有素的密探能探听更多的事。 对慕容枫来说，她不理不睬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若是不理会这件事，反而会让皇上起疑，是否是她和苏烨商量好的一切。 若要让皇上信任，唯有慕容枫和苏烨的心思是相反的。 这个时候，晴云从外面高高兴兴的走了进来，她对着慕容枫说：“娘娘，我今天又赢了钱，最近几天，手气好的不行不行的……” “陪我去趟苏烨的寝居吧。”慕容枫平静的说。 “诶？娘娘想王爷了吗？这可是好事一件，我先去告诉王爷一声，让王爷先把铺盖准备好，然后在给您美美的洗个玫瑰浴，之后再让王爷来接娘娘。” 晴云高兴的说着，慕容枫却没有半分笑意，她看着晴云说：“谁说我要去和他居住，她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将我这个王妃置于何处？今日我便过去找他的晦气。” 慕容枫这话，晴云是不信的，且不说慕容枫究竟喜不喜欢苏烨，她本身也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会找人晦气的人，晴云笑着说：“娘娘说笑了。” 慕容枫抬起眼皮，整个面目很是凝重，她严肃的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咕咚。” 晴云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大概在此刻忽然觉得，慕容枫是真的要找苏烨的麻烦。 月光澄澈，静静的照着人间。 桃花满天，在空中洒落，片片如硃砂一般，透着火红，透着邪气。 慕容枫顷刻就已经到了苏烨的寝宫，还没等进去，丝竹声已经传了出来，声音靡靡霏霏，绵软无力。 房间外面没人守着，孟小五也不知去了何处，慕容枫站在门口，表情更是难看，晴云感受到了旁边的低气压区，顿时明白慕容枫这是生气了，她急忙说：“我，我去叩门。” “不必了。” 慕容枫说着，忽然“嘭”一声，用力的踹开了房门。 巨大的声音让房中的人都不禁为之一震，甚至音乐都跟着停止了。 第73页 苏烨躺在内室的床上，披头散髮，衣衫不整，他朦胧着眼睛，场中有五六个歌姬在跳舞，剩下的歌姬都在床上给苏烨餵酒餵水果，房间之中脂粉味十足，不过看到慕容枫气势汹汹的进来，那些歌姬和琴师收敛了许多，歌姬们都站在当场，不敢动弹。 瞧着样子，大概也知道慕容枫来者不善。 她们面面相觑，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整个房间极其安静。 慕容枫是什么人？在旁人的眼中，慕容枫就是个彪悍的泼妇。 京城中都在盛传，说苏烨去青楼吃酒，慕容枫亲自到了青楼中把苏烨拎了出来，这彪的人谁敢得罪。 而今日苏烨和这些歌姬喝醉了酒，恐怕苏烨没什么好果子吃，那些歌姬更没什么好果子吃。 因而她们一个个的都立在当场，不敢说话。 慕容枫不理会她们，慢慢的走到了苏烨的床边，躺在床上的歌姬们吓得一个个灰熘熘的站起了身，对着慕容枫行礼。 苏烨朦朦胧胧的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着眼睛，咂了咂嘴。 “苏烨，醒醒。”慕容枫走到苏烨面前，然后沉着脸说，苏烨没有答应，却响起了鼾声。慕容枫忽然拿起酒杯，朝着苏烨泼去，苏烨被酒一激，登时醒了过来。 酒气熏天，苏烨的身上被泼了酒，酒气顿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苏烨四下看了看，然后面目涨红的说：“谁，谁敢如此大胆？” 慕容枫不答，顺势将苏烨桌上的水果和酒全部甩到地上，房中的人看到如此情景，更是害怕，一个个的唯恐自己惹了慕容枫不高兴，便齐刷刷的都跪在地上。 晴云从没看过慕容枫这个样子，她只觉得慕容枫被什么鬼附身了，此刻被慕容枫凌厉的目光一扫，她不禁也觉得腿上一软，“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慕容枫掀翻了桌子，然后将苏烨从床上拽了起来，顺势“啪啪”打了他两个耳光，然后说：“你便只知道吃喝玩乐吗？好啊，那你就喝吧，喝死了算了。” 说罢，她转头看着那些歌姬，怒道：“还有你们，不想着怎么帮王爷分担国事，却夜夜笙歌，成何体统，若是被外人听到了，还不是打我慕容枫的脸面。” 歌姬们听着慕容枫说道他们，不禁都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她们又没有错，我若是何处不满意，你罚我就是。” 苏烨从旁边踉跄的站起了身，然后摸了摸肿起的脸颊，慕容枫冷“哼”一声：“王爷倒是懂得怜香惜玉，既然如此，每人去静心堂领十板子，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这个样子。” 那些歌姬们相互看了一眼，宛如得了大赦一般，急忙对着慕容枫又磕了个头，然后才朝着外面跑去。 不多一会儿，竟都跑了出去。 晴云站起了身，走到慕容枫身边，对着慕容枫说了声：“那个，娘娘……” 慕容枫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刀一般，她吓得急忙说：“我也走，我也走。” 说完，她一熘烟的跑了出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晴云走后，房间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褪去了舞谢笙歌，这个房间显得很是安静，歌姬走后，房间中的脂粉味也慢慢的消退了，这个房间，也从浓烈变成了无比的素淡。 慕容枫只觉得刚才做的事情，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对着苏烨说了声：“对不起。” 第1卷 第64章 撒泼 第64章 撒泼 歌姬离开之后，苏烨便换了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如今看去很是清醒。他被慕容枫这一搅和，并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脸颊说：“你劲儿还挺大。” 慕容枫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她如今能想到帮助苏烨的法子，只有这样了。 她今日在这里吵闹一番，便是要告诉皇上，她和苏烨不是一条心，苏烨一心做一个莺歌燕舞的闲散王爷，而她不愿让苏烨这样，为了让苏烨悔悟，她只能是在这里大闹一场，宣洩她的无奈。 毕竟在许多人的眼中，慕容枫是个聪明人，她若是一直无为，难免有些假意。 今日的事，她从没和苏烨说过，她以为苏烨定是不愿的，不过如今看来，苏烨也是明白她的心思了。 苏烨慢条斯理的嘆了口气，看着满屋的狼藉说：“你这一番闹，待会儿我还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只是可怜了你那些舞姬，平白的被我罚了十板子，这惩罚不重，但她们终究都是没有吃过苦的，不知能否受得了。” 苏烨点头，面上早已恢復如常，他淡淡一笑：“你做的没错，她们惹得你不高兴了，就是该罚的。” 苏烨的话语淡漠，没有半点温度，宛如再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慕容枫看着他，只见他披散着髮髻，髮髻如墨，垂到腰间，慕容枫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面上看到几分柔美，她说了声：“苏烨……” “嗯？”苏烨抬起眼睛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慢慢的问道：“美女在侧，佳肴相伴，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或许会吧。”苏烨有些惋惜的晃了晃酒杯说：“不过刚才你这一巴掌，倒是给我打清醒了，所以枫儿，我该谢谢你。” “你不怪我搅了你的良辰最好，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慕容枫甩了甩衣服上的酒气，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苏烨从身后唤住了她，然后不自觉的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慕容枫生得瘦弱，肩膀薄的似能透出骨头。慕容枫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苏烨低声说道：“你搅了我的春宵良辰，难道不该赔我一个吗？” 苏烨的手那般温暖，那般有力，有那么一阵安全感油然而生，可她心中仍旧介怀，他亏欠她许多，她绝不会轻易便罢休。 慕容枫“哼”了一声：“赔？我呸。” 苏烨笑道：“这是干嘛，来来，好好说话。” 烛火明灭，照得两个人身影忽明忽暗，慕容枫问道：“苏烨，你既然想让皇上信任你，那下一步便要有所行动了。” 苏烨一怔，慕容枫慢慢的说：“纳妾吧，从歌姬之中找一个喜欢的，纳她为妾。” 苏烨的手颤抖了一下，不自觉的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再不说话，只是朝着外面走去。 苏烨看着慕容枫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 自那日之后，苏烨收敛了几天，可没过多久，又开始和那些歌姬混在一起。 自那日之后，歌姬们见到慕容枫唯恐避之不及，看见慕容枫便慌忙逃散了。 自那日之后，慕容枫的泼妇之名，再也不局限于京城的人知道，就连豫州的百姓们也都在相互的传了起来。 慕容枫后来翻了黄历才知道，那一天竟是一个大凶之日。 最忌讳的就是撒泼。 慕容枫当日大闹王府，就连晴云都开始害怕慕容枫了，从前她在慕容枫面前无所顾忌，说什么做什么慕容枫也从未管过，而如今晴云在慕容枫面前也不敢多说话，平日里总是看着慕容枫的眼色，可慕容枫根本就没什么眼色，所以晴云就更加害怕。 第74页 慕容枫感受到了晴云对她的惧怕，便又给钱又安抚，过了好几天，才抚平了晴云心头上的伤疤。 几天后，邹陵托人从京城给慕容枫带了一些书，慕容枫随意看看，却见正是《女诫》、《女论语》、《女四书》、《女孝经》…… 慕容枫看着那些书，不由得笑笑，邹陵看来是存心寻她开心的，邹陵在京城知道了慕容枫在豫州撒泼的事，所以特意给她找了一些女人该读的书。 慕容枫想，此事既然邹陵都知道了，那皇上定然更加知道，邹陵既然都认为这是他们夫妻的争吵，皇上必然更是如此认为。 很好。 七月初，静夜。 月光不明，看去有些暗淡，慕容枫闲来无事，便到院子外面转转。 飞花散落的时节，花叶漫天飘落。 慕容枫闲步走出院落，庭院外有一条河流，迂迴曲折，清澈见底，桃花落入河水中，立刻被流水沖走，唯有空中留下阵阵余香。 江山美眷，不过如此。 慕容枫刚刚走到河流之畔，就看到一个黑衣束髮的男子负手看着眼前的流水，她有些疑惑的问道：“苏烨？你怎么在这？” 那人正是苏烨，他身着黑色玄袍，头戴冠玉，烛火之下，样貌正好，他看到是慕容枫，便当即一笑：“晚上多吃了几碗饭，所以出来活动活动，怎么，你也是吃饱了撑的？” 慕容枫听着他如此问，不禁觉得好笑，她说：“我还以为你现在正在跟你那几个歌姬莺歌燕舞呢。” “你不是知道吗，那些都是瞒着皇上的，如今皇上没看着，我也就不用陪着她们了。” “我倒是看不出，你还有这个觉悟。听说那些歌姬，个个都是倾城之色，身材姣好，舞姿曼妙，你难道没有一个喜欢的？” 苏烨这慕容枫这样说，眉头皱了皱，然后问道：“你还想让我纳妾么？” 慕容枫伸手接过一片凋零的桃花，她慢慢的说：“是。” 苏烨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慕容枫接着说：“皇上给你歌姬的意思，你我都知，他既然想让你当一个荒淫之人，那你就顺从他的意思吧，现在违逆他，没有什么好处，若是你纳了妾，皇上必然会对你放松警惕，想做什么都方便许多。” 苏烨并没有答应慕容枫，只是说了句：“你这样说，看来心中从来都没有我。” 喜欢？这个词太大，慕容枫实在不敢轻易的谈起。 她嘆了口气：“苏烨，你活的太过辛苦，我又何尝不是，你告诉我，两个辛苦的人要怎样才能快乐？所以找一个喜欢你，包容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吧。这样至少我会安心一些。”慕容枫看着一池月色，微微一嘆，“因为你我虽是夫妻，可我给不了你什么。” 苏烨皱了皱眉，月光之下，面色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若是愿意让我纳妾，那我听你的就是，只是有一点，纳妾之事你来管，你看中谁，我便纳谁。” “哈哈。”慕容枫听着这话，没憋住，忽然笑了出来：“苏烨，你有病吧，是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娶媳妇，我喜欢的有什么用，况且我是一个取向正常的女人，不会看中谁的……” 说道此处，她用手托着下巴，慢慢盘算：“也好，我现在口碑本来就不好，如果让你纳妾，说不定能挽回一点我那彪悍的形象……” 两日后，上巳节。 民间在今日都会逛庙会，求神问卜，祈求姻缘和子嗣。 衙署的徐大人听到了几丝苏烨想要纳妾的风声，于是在今日藉由上巳节的由头，将苏烨和慕容枫叫道一起参宴，他其实不敢让慕容枫参宴，因为他怕苏烨在宴会上抱得美人归，以慕容枫那个悍妇的形象，势必要大闹宴会场的。不过好在一点，慕容枫素来不喜欢参加宴会，总是推说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找慕容枫完全就是客气客气。 但万万没想到慕容枫今天似乎身子挺好，一听说有宴会就马上答应下来。 徐大人听说慕容枫答应参宴的事情，一时有些头大，他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一连检查了好几次桌子，确认桌子很沉，慕容枫掀不起来以后，才略微安心了一些。 午时，苏烨和慕容枫前来。 苏烨身着云霏织皮锦衣，头戴冠玉，腰系玉带，带上挂着两块古玉，看去甚是俊秀。身旁的慕容枫穿着挑丝双窠云雁装，外披云纹霞帔，青丝绾起，插着一支嵌宝石白玉簪子，端丽冠绝，只是微施粉黛，已是倾城之貌。 宴会的宾客看到两个人男才女貌，珠联璧合，不禁都发出赞嘆，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如今来到这个豫州，必定能为豫州增色许多。众人忙不迭的对两人行礼，苏烨走进便让众人起身，礼节过后，苏烨坐在主座，慕容枫坐在右侧，两个人落座，音乐之声响起，宴会已然开始。 今日这宴会不比以往热闹，因为慕容枫不常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所以宾客们猜不透慕容枫究竟是什么样的脾气，若是一言不合，惹得她生气，那可就麻烦了。况且看苏烨一直心情不太好，大概也是被慕容枫压抑的，因而大家就更加不敢无所顾忌的吃喝。 这酒席，因为慕容枫的出现，显得拘束许多。 乐曲声伴随酒席，绕樑不绝，酒席却变得越来越沉寂，徐大人看着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宴会，于是想调节一下气氛，他一连讲了好几个笑话，可由于笑话太冷，宾客并没有被逗笑，反而让着沉寂的酒席更显几分诡异。 慕容枫看着徐大人的侷促，不禁轻声一笑：“徐大人，听说皇上给王爷送了十名歌姬。我和王爷成亲已久，并无子嗣，王爷如今年轻，正该纳妾，我的意思是让王爷在歌姬之中求娶一名妾侍，也好延续香火，今日众人都在此处，不妨请姑娘们出来见见。” 徐大人开始不安，慕容枫果然提到了这个话题，但他现在不太能听得出慕容枫话中的含义，他不知道慕容枫说的话是发自肺腑，还是说的反话，他抬头小心的看着苏烨，苏烨微微点了点头，徐大人这才对着下人说：“来人，请歌姬上来。” 第1卷 第65章 纳妾（1） 第65章 纳妾（1） 旨意层层传达，没过一会儿，十名歌姬已经走进了宴会场中，慕容枫当日夜里没有好好欣赏这些歌姬，今日看去，这些歌姬个个浓妆艷抹，夭桃浓李，果然是样貌不凡。 歌姬们当日被慕容枫惩罚，身体和心里上都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对于慕容枫，她们只希望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没想到还是撞上了，她们小心的给苏烨和慕容枫行礼问安，慕容枫饮下琉璃盏中的酒，然后笑着说：“久闻妹妹们舞姿不凡，今日可愿献上一舞？” 那些歌姬对慕容枫很是惧怕，她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慕容枫的笑都是藏刀的。 徐大人也不给那些歌姬们惊吓的机会，此刻急忙对着乐师说：“奏乐。” 清丽的乐曲已经响了起来。 第75页 宴会场上，本来就诡谲的气氛，此刻因为女人和女人的相逢，而变得更加诡谲。 丝竹乐声想起，编钟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歌姬们互看了一眼，然后随着乐曲轻跳起来，她们手臂轻轻伸展，如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脚下步步生莲，透着丝丝妩媚。 宾客之中，发出了一阵唏嘘之声，有人“啧啧”称赞，有人赞嘆她们的面貌，有人赞嘆她们的身姿，还有人觉得她们跳得甚是好看，然后口水流了一地。 慕容枫面色并没有太多变化，本来也是，女人看女人，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 她回头看去，只见苏烨皱着眉头看着那些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或许是感受到了慕容枫的目光，他回头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急忙低下了头，苏烨嘆了口气，将酒杯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乐曲戛然而止，歌姬们停了下来，她们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都低下头，站在当场，有些胆子大的，抬头看了看慕容枫，她们不敢说话，唯恐得罪了慕容枫，可看慕容枫面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些歌姬也就暗暗放心下来。 此刻慕容枫放下酒杯，看着歌姬轻声一笑：“几位妹妹舞姿曼妙，甚是好看，或许你们也听说了，端豫王想在你们之中选一个纳为妾侍，谁若是做了端豫王的妾，此后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的。”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面色之中都有些兴奋之色，她们歌姬都是没有品级的下人，倘若谁能攀附上苏烨，那以后就是飞上高枝了，做了苏烨的枕边人，若是受了慕容枫欺负，她们也多少有些保障。 她们都小心的看着苏烨，只盼苏烨能选上自己，苏烨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慕容枫笑着问道：“不知王爷中意哪个姑娘？” 苏烨慢慢放下酒杯，看着那些姑娘，最终将目光放在中间一个绾青丝的姑娘身上，他指着那姑娘问道：“你叫什么？” 那姑娘听着苏烨发问，惊了一惊，面色之中既是恐惧又是高兴，她向前走了几步，低头浅唱一诺：“回王爷，奴婢姓程，程紫云。” 慕容枫看去，只见她身着一身白色锦袍，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玄青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的确是个美人。 苏烨似乎兴致并不太高，他一拂衣袖：“就你了，待会儿让教习女官去教你规矩，三日之后，与我完婚。” 程紫云听着这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她才万分高兴的磕头说：“多谢王爷，多谢王妃，奴婢这就去找教习姑姑，好好学习府中规矩，还请王爷……” 程紫云抬头看去，怔了怔，因为主座上已经空无一人，苏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宴席，程紫云略微有些尴尬，她看了慕容枫一眼，立刻害怕的低下了头，慕容枫看着她，顿时一笑：“别跪着了，快点起来吧，我会让教习姑姑好好关照你。” 程紫云急忙磕头：“多谢王妃娘娘。” 酒宴上，因为苏烨的离席，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有宾客看着那程紫云说：“王爷眼光不错，果真是个标志人。” “是啊，舞跳得好，模样也好。” 徐大人身边的侍从在徐大人耳边小声说：“徐大人您看，这个程姑娘看去是不是有些面熟。” 徐大人仔细的打量着程紫云的面目，然后点头：“是啊，难道你看不出，程姑娘的眉眼，长得很像……” 他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枫，低低的说：“很像端豫王妃。” 一场婚事，终于圆满的定了下来。 三日后，苏烨迎娶了程紫云为妾。百姓们知道此事后，大为高兴，他们认为豫州的喜事，于是又开始在街上舞龙舞狮，锣鼓喧天，鞭炮齐名，街上的交通被堵塞，车轿难行，本来迎接程紫云的马车没法通行，无奈之下，程紫云只能步行走到了端豫王府。 百姓们一致夸赞慕容枫，说她是个贤妃而非悍妇，肯让王爷娶妻，市坊之中甚至编了称颂慕容枫的唱词，随着舞龙舞狮的秧歌队唱了起来。 慕容枫听着有人夸她自然是高兴，可终究觉得有些吵闹，尤其是府外的秧歌队和府中的鞭炮声夹在在一起，让她很难静下心做点什么。 是夜。 月如水，泛起涟漪。 府内府外终于安静下来，慕容枫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让晴云关上房门，准备就寝。 晴云看着外面，不禁微微一嘆：“也不知现在王爷在做什么？” 慕容枫此刻正在看，她闻言一笑：“今日是他的洞房之夜，他自是在房中陪着新娘子，你不必在意，不管他是否有了新娘子，我们的关系并未改变，我们两个从来都没有牵扯太多，许多东西，我无法给他的，新娘子可以替我，他纳了妾，对他是好事。” 晴云似乎明白了一些，可终究有些不甘心，她撇撇嘴说：“那我服侍娘娘就寝。” “噹噹当。”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晴云怔了怔，看了慕容枫一眼，不知道这么晚了，究竟有谁回来，她问道：“何人在外面？” 月光之下，门口略微能透出一个人影，可隐隐约约，看不分明，那人也没有说话。 晴云心下疑惑，便打开了房门，房门一打开，晴云立刻有些兴奋的喊了声：“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慕容枫正在收拾，听得此话，不禁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回头看去，只见正是苏烨站在房门口，月光将苏烨的身子度上了一层银白色，桃花在他身后散落，月大如盘，飞花满天。 那已是一副绝美的画卷，美的足够一生铭记。 慕容枫怔怔的看着苏烨，有些惊异的问道：“苏烨，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烨吞吞吐吐的说：“我，我随便过来看看。” 晴云看着苏烨的样子，忽然心头泛起几分高兴，凭着她多年的八卦感觉，苏烨肯定是对慕容枫有话说，她就对着两个人笑笑说：“哎呀，奴婢坏肚子了，糟糕，糟糕，奴婢先去解决一下啊……” 一边说着，她就一边跑了出去。 慕容枫有些难以理解苏烨，她说：“你吃饱了撑的吗？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你快回去陪你的新娘子吧，新婚之夜，别冷落了她快走吧。” 苏烨看着她，仍旧没有动，他只是低声说：“我想在你这里呆一会儿。” “苏烨，你有病吧，跟我成亲的那晚，你去了别的女子那里，现在你跟别人成亲了，怎么又来了我这里，你快走。”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去推苏烨，只是苏烨身形高大，她难以推动。 苏烨看着慕容枫，忽然将她抱在怀中，然后说：“难道你的心中对我没有一丝眷恋吗？” 慕容枫一怔，苏烨已经用力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漫天桃花的月下。 苏烨身上的香草气息不断袭来，唇上有些温热，她感到几丝暖意，可终究是用力的一把推开了苏烨。 第76页 苏烨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看着他说：“你别害我了，我现在口碑本来就不好，今天好不容易有百姓夸赞我，若是他们知道你在纳妾之日又来了我这里，定然又以为我是善妒之人，那些流言，我承受不起，我本就已经成了旁人口中的悍妇，实在不想再遭骂名。” “所谓悍妇，那不过都是市井瞎传的，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苏烨的身影在飞花月影中显得有些萧索，过了一会儿，他说了声，“慕容枫，对不起。” “什，什么？”慕容枫显然没有听明白。 苏烨嘆了口气说：“你嫁我以后，并没有得到一个妻子该得到的，反而让你名声狼藉。” “嗤。”慕容枫笑了声，“市井流言，过几天人们自然就忘了，至于夫妻之情，你也做尽了该做的了。” “嘭。”天上忽然炸开了一个五彩烟花，慕容枫笑笑，“瞧，烟花都放了，大抵你的新娘子也等急了吧，快回去吧。” 苏烨低低一嘆：“好，你若愿意让我走，那我现在就离开。” 说着，他就朝着外面走去，只是走的急了，撞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正是晴云。 晴云“哎呦”了一声，苏烨瞬间明白晴云在暗处偷看他们两个，他怒道：“你主子平素就教你听墙根吗？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就拂袖而去。 晴云的确躲在暗处偷看，她看到苏烨跟慕容枫亲亲，万分激动，可没想到转眼苏烨就被拒绝了，还发现她偷看了，这让晴云觉得有几分尴尬，她看了一眼慕容枫，却见慕容枫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她皱着眉头问：“你肚子好了？” 晴云怕慕容枫责备，急忙摇摇头：“还，还没完全好，还得再去一趟。” 说着她就一熘烟的跑了出去，慕容枫皱皱眉头看着她的背影说：“我和苏烨的事，别在府中乱传，尤其别给那个做春药的知道。” 晴云边走边说：“是。” 月光之下，寂静万分，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慕容枫看着苏烨离去的背影，微微闭眼。 苏烨，我如今无法答应你什么，我不敢跟你行夫妻之事，因为我怕我会怀上你的子嗣，现在唐逸还在府中，她掌控着你我的一举一动，若是他知道我怀了孩子，一定会告诉我爹，我曾亲眼见过我爹是如何对待我姐姐的孩子，我怕将来有一日这个孩子会成为我爹威胁你我的工具。 况且…… 我不爱你。 第1卷 第66章 纳妾（2） 第66章 纳妾（2） 五月，天降大雨。 这场雨水，本该是好事，可南方大雨却一连十日不绝，大水冲垮桥樑，淹没农田，百姓受难者不计其数，许多人流离失所，尽成流民灾民。 正此时，有两件事传入了慕容枫的耳中。 一件是关乎皇上的，民间百姓流离失所后，皇上虽曾派人赈灾，只是那些赈灾物层层扣押之后，能真正到百姓手中的，并不太多，因而朝外开始流言四起，说当今皇上登基，实数篡位，逆天而行，因而引得天神为之震怒，因而降下暴雪，惩罚人间，百姓为求果腹，开始揭竿而起，准备和皇上大干一场，当然，还没准备大干，皇上早已经派兵镇压。 分发救援物资的速度和镇压百姓的速度，明显不能同日而语，几日下来，义军就渐渐平息了几分，只是此事却让刚刚登基的皇上渐离民心。 另一件是关乎慕容枫的，听别的园子传来消息，苏烨的妾侍程氏，怀上了子嗣。 慕容枫想，这个程氏看起来慢吞吞的，没想到怀起孕来一点都不含煳，速度真是快，如此倒是好了，她作为正妻容忍妾怀孕，那她的悍妇之名多少也能被纠正几分了。 她没高兴几天，府中又有微词传来，说慕容枫是患了什么疑难杂症，以至不孕不育，甚至有医官旁敲侧击的敲击慕容枫，他们可以帮慕容枫诊治一番。 慕容枫听后，委婉的告诉他们，她没什么病，孩子的事情，只是火候没到而已，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不能强求。此消息传遍府中以后，府里下人又议论纷纷，说看来慕容枫就是不得苏烨宠爱，被冷落了。 慕容枫听后，并不多说什么，晴云不厌其烦的告诉府中的人，慕容枫并非不受宠，也并非有病，只是现在心繫天下，尚不想为了儿女私情左右了自己，她现在满心都放在国事上，那有空生儿育女。府中的人听得此话之后，都暗暗觉得，慕容枫并非身子有病，实乃脑子有病。 日子过得很悠闲，悠闲的让慕容枫已经不知岁月。 府中虽然时常流传着慕容枫不受宠，慕容枫不能生育这样的事，但府中似乎还没有人敢对慕容枫真正提出质疑，因为慕容枫毕竟是慕容德的女儿，慕容德可是当今的丞相，就连皇上都要敬让三分，他的女儿自然是要恭敬的。 慕容枫不常出门，这日出房走走，却恰巧见到了苏烨的妾侍程紫云。 她不确定是程紫云是天天都在这条路上逛盪还是今日偶然前来，若是她偶然前来，那看来她们也算是有缘了，若是程紫云天天从这逛盪，那看来程紫云一天也没什么正事儿。 正想着，程紫云已经近在眼前，她和当日做歌姬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已经嫁做人妇，自然不是从前那般懵懂。她怀上苏烨的子嗣后，苏烨对她甚为宠爱，也因而她在府中有些地位。但就算如此，她却也不敢在慕容枫面前造次，莫说慕容枫，就是慕容枫身边的丫鬟晴云，她也是不能得罪的。 程紫云生得面若芙蓉，甚是好看，她看到慕容枫，就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见过王妃，见过晴云姑娘。” 慕容枫还没说话，晴云已经笑呵呵的说：“起来吧，起来吧，别客气。” 慕容枫对着程紫云的腹部微微看去，她刚刚怀上子嗣，如今肚子还不太显，慕容枫对她一笑：“听医官说你怀上了子嗣，还未曾好好恭喜你。” 慕容枫说的话，是她心中所想，可程紫云平生喜欢瞎想，她不知道慕容枫说的是好话，还是不好的话，通常这个时候，她就当不好来听，她觉得慕容枫此刻是在威胁或者警告她，她急忙跪在地上说：“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和王妃您争宠，都是妾身的错。” 慕容枫看着程紫云如此，甚为不解，不知程紫云为何这样说话，她皱皱眉头：“你很怕我？” 程紫云低着头，没有说话，慕容枫让晴云将她扶起，然后说：“我并非你想的那般，你不必怕我，我绝不会怪你，你若是喜欢苏烨，尽可和他在一起，我绝不会多说一句。” 晴云从旁边笑着说：“姑娘，我家王妃人最好了，连我赌钱她都不管，你现在生孩子，她也不会管的。对了，对了，姑娘不知道吧，姑娘的事可都是王妃敲定的，是王妃和王爷说，咱们府中人丁不兴，王爷才纳了姑娘。” 晴云的话本来是想告诉程紫云，慕容枫对她并没有什么偏见，可程紫云听后，反而更加害怕。 第77页 程紫云低声说：“娘娘自是识大体，妾愧不能及。” 慕容枫笑笑，看着程紫云的腹部说：“你这孩子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公子，等孩子出生了，我便让王爷奏明皇上，若是男孩当立为世子，若是女孩，也要当个公主才好，那时再封你为夫人，你也算有所依靠了。” “臣妾不敢。”慕容枫的话刚刚说完，程紫云就急切的说了句。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收住了笑容，就听着程紫云舌尖打颤：“娘娘，您是王妃，您的孩子才是嫡子，不管是世子还是公主，都该是您的孩子该享的，臣妾地位低微，实在不配，不配。” 晴云看着程紫云的样子，不禁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姑娘，咋和你说不明白，王妃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不是，妾没有别的意思。”程紫云更是紧张，“妾的意思是，王妃也不该总以天下为重，该，该早早生子才是。” “你别多想了，好好将孩子生下就是。”慕容枫瞧着程紫云的样子，再也无法高兴起来。 “我曾听说过楚楚姑娘，王爷那样宠爱她，可她终究逃不开香消玉殒，我们这些歌姬出身的人不比王妃身份尊贵，那总该为自己考虑，我且大胆问王妃一句——”程紫云抬头看了看慕容枫，随即小声说，“王妃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我现在便堕了他。” 如此话语，声声刺耳。 原来在她们心中，慕容枫竟然如嗜血魔物一般，慕容枫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轻声说：“你放心，你尽可生下孩子，我绝不会擅动他一下，况且，楚楚姑娘并非我所杀，我事先并不知情。” 程紫云低声说：“多谢王妃。”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宛如被种下一根刺，那样疼痛，她低声一笑：“你不必谢我，是我该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们心中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就朝着房中走去。 天气并不热，可慕容枫却觉得有些压抑，她对着身旁的晴云问：“你怕我吗？” 晴云咧嘴一笑：“怕你干啥，咱俩这么多年了，谁跟谁呀。” 慕容枫：“……” 慕容枫：“我觉得你最应该怕我才是……” 之后的几天，慕容枫再也不曾出过门，原因很简单，她怕出门吓到别人。 她想，那个妾侍并非不守规矩的人，虽不知她是否聪明，但至少她并不愚笨，如此伶俐的人，此后还是小心为妙。 因为她毕竟是皇上送来的人，大抵和皇上有所瓜葛。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 皇上以为，他已经将义军完全镇压，后来他发现他错了，因为一方被镇压，立刻又有新的义军出现，几番下来，虽然朝廷时有获胜，但军力也被消耗许多。 皇上自己也明白折损朝廷兵力并非好事，于是号召各地藩王都来帮他，但所有的藩王似乎都做好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准备，竟然没有一方帮忙，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回拒了皇上，当然回拒的理由千差万别，理由大一点的说自己的领土也出现叛军，实在自顾不暇，理由小一点的说自己的孩子走丢了，现在得让全城人民帮助自己寻找孩子。 皇上震怒，但又没有办法，他此刻似乎明白，先帝驾崩后，给新任皇上遗留了一个大问题，而这些问题，都需要新登基的皇上来解决，皇上甚至开始后悔登基，当然他后悔了一小会儿，还是因为感受到当皇上的好，而放弃了后悔。 慕容枫觉得，他们在豫州毕竟还是有些好处的，因为现在的苏烨没有军权，没有地位，皇上就算想让他去镇压，他也是有回绝的理由。 豫州也下过几场雨，可终究不算太大，苏烨还没等着去赈灾，雨就停了。 总有些事情，始料不及，京城之中，有人参了苏烨一本，说苏烨在豫州招兵买马，练兵造器，想有一日举兵入京叛乱。 皇上听后，并没有让苏烨回京问罪，这并不代表皇上不在意，因为暴风雨之前，总是格外的平静。 几日后，京城之中有书信送到了慕容枫的手中。 说是书信并不准确，那是一封请柬，上面写着太子苏湛新娶良娣，请慕容枫回京参加宴会。慕容枫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几遍请柬，最终确定，苏湛只请了她一个人。 她本想以路途遥远为理由推辞，但那从京城前来的小厮说，他不光自己前来，还带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内饰都是按着慕容枫的喜好来安排的，这样呢，慕容枫坐着舒服。 一句话，已经让慕容枫无法推脱。 先有谣言在前，后有请柬在后，慕容枫明白过来，请她回京，参宴是假，扣押是真。 皇上虽然听说苏烨招兵买马的事情的，但并没有证据，所以才想着将慕容枫扣押在京城，倘若苏烨真有异动，那慕容枫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质。 慕容枫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可抱怨的，既然嫁给苏烨，要承其荣耀，自然也要担其责任。 第1卷 第67章 招兵 第67章 招兵 这日，天降细雨。 雨势不大，滴滴答答的在廊上响起，雨水和着杏花花瓣从廊上滴下，天空有些阴沉，偶有风吹过，甚是寒冷。 桃花香气，顷刻瀰漫小亭。 慕容枫温了两壶茶，身旁的苏烨身着狐缎褶子大氅，内穿蓝色直裰朝服，头上绑着银色玉冠，腰间坠着两块古玉，剑眉入鬓，目若朗星。 面前的桌上，正摆着两只七彩玲珑杯，杏花漫天，杯中瞬时已经被花瓣浸染，慕容枫伸出素手，倒出了玲珑杯中的花瓣，然后倒入了两杯温茶。 慕容枫纵观整个府里，也就这里说话是最安全的，这里三面临水，总是有探子，也无法探听他们说的话。 当然，前提是探子不会和晴云她们一样无聊躲在亭子下面，自从上次晴云她们躲在床底下，已经让慕容枫开始后怕，以至于此后每天睡觉前，慕容枫都要检查一下床下，看看床下有没有人。 苏烨饮下了自己面前的茶，慕容枫闻着茶香慢慢说：“明日我就要动身去京城，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京城之中到处都是你私自招兵的消息，想来你比我更是危险，这事或许又是皇上的‘莫须有’的罪名，你定要小心京城中造谣生事的人。” 慕容枫说完，看着苏烨，以苏烨的脾气秉性，有人诬陷他，他一定要喋喋不休的争论，可今日苏烨并没有对他自己辩解几分，可那面貌变得阴沉起来，慕容枫看着他的面貌，忽然怔了怔，心底不自觉有几分害怕，甚至毛骨悚然。 因为苏烨并没有否认他招兵买马的事情。 那说明，他真的在豫州秘密招兵。 慕容枫想，那此事就值得细细深思。 她小心的问道：“难不成你真的在私下招兵买马？” 苏烨微微点头：“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瞒你。不错，我的确在暗中私募兵马，并暗自训练兵士。此事既然你都不知，那皇上就更不会知，只是因为现在各地义军都不安分，有些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皇上怕我和他们联合，因而才造出一些声势，并将你扣押在京城，让我安分，他若真知道我私募兵马的事情，你觉得我还能活到今日吗？” 第78页 慕容枫一笑：“看来皇上还是小看了你。” “皇上虽然小看了我，可你爹却没有，现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已经自我纳妾后慢慢的退出，只有唐逸，仍旧在这府中，唐逸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 慕容枫点头：“所以，我答应了太子大哥，回京参宴，那个时候，我会带着唐逸离开，府中没有唐逸，想必你自己做起事情也会方便许多。” 苏烨道了声：“多谢。”慕容枫明白，苏烨必定是有所图谋，可许多事情，苏烨不愿意跟她说，她能猜出的，苏烨都会跟她坦诚，但猜不出的，苏烨绝不会多说一句，慕容枫就问道：“苏烨，我是想帮你的，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跟我坦诚相待。” 苏烨饮下一口茶，点了点头。 慕容枫思索片刻，终于压低声音问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皇位吗？” 苏烨听得此话，皱了皱眉，他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 慕容枫一怔：“难道不是么？” “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皇位，而是皇权。”苏烨一边说着，又一边饮下了一杯酒，“你不觉得皇权比皇位重要百倍吗，若是得不到皇权，我宁可不要皇位，因为我曾亲眼看过我父皇做一个傀儡皇帝，他做的那样辛苦，那样无助，所以我想，若得皇位，必定要先得皇权。”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一笑，这个苏烨也是个明白人，她微微点头，苏烨说：“现在换我问你，倘若有一日天下大变，皇上、你爹或者其他藩王，哪个是你值得投靠奔之人？” 慕容枫一怔，现在天下局势并不稳定，自皇上登基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也曾想过，苏烨现在力量薄弱，并没争夺皇位的资本，元宵之夜听襄王所言，看来天下必有大变，那个时候，究竟要投靠何人，可是一个大的决定，若是站错了队，可就万劫不復。皇上乃是天下之主，但他的种种决定，已经看出，他并非正人君子，阴险之徒实非投靠首选，而慕容德不同，他是丞相，在朝中大权在握，况且慕容德是慕容枫的父亲，血脉相承，他绝不会害慕容枫，想到此处，慕容枫就说：“我爹。” 苏烨摇头：“当是皇上。” 慕容枫有些疑惑的说：“皇上夺了你的皇位，他想要杀你，你为何还要相信他？” “有些时候，友可为敌，有些时候，敌亦可为友。” 慕容枫思索片刻说：“你所说的，我自会考虑，如今在皇上的眼皮下，想必兵马是不好招的。” “是啊，今日若想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那少不得兵马、钱粮、人心三样，如今我这三样都缺了，此事的确是有些困难。” “却也不算，你虽是前朝的废太子，但朝中有许多旧党之人，他们自然会拥护你，不光如此，你苏烨苏子言之名在民间也颇有威望，至于兵马钱粮，的确是个问题。”慕容枫嘆了口气，慢慢的说，“当日东宫被查抄，钱多半都被查抄，如今我也是不知钱粮从何处来啊，不过我会尽力帮你。” 苏烨“嗯”了一声，微风吹过，吹动着慕容枫的髮髻，她看着慕容枫然后低低的问道：“你，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慕容枫怔了怔，看着苏烨，她觉得苏烨变了，从前的苏烨，从不肯跟她多少一句话，可现在苏烨却愿意将心事跟她表露，甚至在纳妾当夜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些情义慕容枫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接受，她嘆了口气说：“苏烨，世上有许多债，一旦欠下，就难以偿还，尤其是情债。你对我之情我已记下，我会在京城之中帮你，就算是还你之情。” 她看着前面的湖水，露珠从叶子上打了个旋，落到了水中，平静的水面立刻泛起涟漪，她轻声说：“别的，我给不了你……” 清晨，慕容枫踏上了回京的马车。 随她一同回京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名义上要保护她安全的侍卫唐逸，一个是实际上要保护她安全的丫鬟晴云。 慕容枫对晴云有些愧疚，因为晴云已经和府中的丫鬟小厮熟络，他们在一起赌钱玩闹，定然有许多乐趣，可现在又要劳烦她跟自己一同回京了。 晴云对于此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快，她笑着说：“回京也挺好的，听说现在京城有限量版的《春宫图》第二卷 ，这次回去正好看看。” 慕容枫笑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撩开车帘，车外溪水潺潺，百花争艷，红尘画卷，美艷如斯。 回京后，慕容枫暂住在了宫中的翊秀宫，这里曾是她姐姐慕容榛的寝宫，慕容榛亡故后，这里也就荒废了，是太子将这里重新修缮过，如今看去干净不少，可想起这里死过人，众人心中有芥蒂，仍是无人愿意居住此处，慕容枫不愿慕容榛住过的地方如此荒废，她就住在了里面。 太子妃尤氏传了口信给慕容枫，说慕容枫在东宫居住过的瑶光殿，尤氏并没有丝毫改变，倘若慕容枫想要回去居住仍可。慕容枫明白尤氏是一番好意，可她又不是太子的人，现在住在东宫，委实别扭，她也就拒绝了尤氏。 这次回京，虽然是被逼着回来的，但自小和太子相熟，他的婚宴，也的确该参加。 正此时，她听到了京城中的大消息，皇上将襄王贬谪了。 具体原因，并没有谁能说明白，大概就是襄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皇上很生气，于是皇上就一气之下给他贬谪了。 慕容枫想起那个襄王，襄王回京，带了诸多兵马，他留在京城，皇上一定是以为他要对皇上不利，因而要严加提防，当然他本来也是想对皇上不利。襄王被贬谪之后，当日就离开了京城，所带兵马也被皇上收回了不少。 慕容枫想，襄王虽然离开了京城，但是争权夺势这种事，没有谁会轻易放弃，所以他一定还会找机会回宫。 不过想起襄王身边的那个李大人，慕容枫又暗自觉得不靠谱，那个李大人每天活得迷迷煳煳的，真的能帮襄王成就大业吗？ 慕容枫很是怀疑。 离太子苏湛大婚还有五日时间，慕容枫闲来无事，慕容枫去北苑便给许昭仪带了些吃穿用度。 许昭仪在北苑生活不易，慕容枫想，她虽然如今也是生死有命，但总算还不至于被束缚的太紧，那许昭仪等在北苑的人才算是可怜，一个个的在北苑真的会待的疯了。 慕容枫本想带着晴云一起去，可晴云回京以后就开始闹肚子，几天几夜的睡不着，就差住在茅房旁边了，慕容枫无奈之下，只得让晴云好生休养，然后然后让唐逸陪她一起去。 慕容枫做的许多事情，并不想让唐逸知道，但唐逸倘若什么事都不知道，那他肯定也有办法知道，所以有些场合，也是要让唐逸跟着去的，这至少让唐逸知道，她没什么事情瞒着唐逸，更不会瞒着慕容德。 况且他一直觉得唐逸不是一个不分黑白的人，从小在王府中，唐逸待她比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待她还要好。 第79页 如今虽然已经成亲，可她不想和唐逸太生分。 况且唐逸是个人才，又不多事，也算是个聪明人，他武功高强，慕容枫想，把他留在身边，总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第1卷 第68章 品茶 第68章 品茶 走在北苑的路上，慕容枫便有想起了该去何处得到钱的事情。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谁可能有钱，可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来。 慕容枫身旁的唐逸穿着蓝色的侍卫锦服，看去身长玉立，慕容枫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唐大哥，你有钱吗？” 唐逸一怔，不知道慕容枫为何问起这个事，大抵她是要用钱打点北苑的人，他便伸手摸到腰间，掏出几两碎银子说：“小人这里有五两，不知够吗？” “不够。”慕容枫皱着眉头说：“我要五十万两。” “五，五十万……”唐逸一怔。 五十万两，他便是拼上几辈子，怕是也赚不来的，而五十万两，这么大的数目，定然不是为了要打点北苑，他皱着眉头说：“娘娘要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 “随便说说。”慕容枫对着唐逸淡淡一笑，然后问道，“唐大哥，我记得你曾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家财富可敌国。” 唐逸眉头一皱，然后慢慢的说：“都是从前的事了。” 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如今慕容枫的印象也不是非常深刻，她记得从前唐逸有个未婚妻，那个未婚妻家中家大业大的，那个时候唐逸刚刚弱冠，慕容德便为他许了姻缘。 那姑娘姓林名瑶，家中三代都是市商之人，朝中对商人苛责甚多，林家虽是富甲一方，但却无一可以为官，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和慕容德相识了，他们似乎还很投的来，然后就应允了那婚事，决定将林瑶嫁给唐逸。 林家究竟有多少家财，慕容枫也是不知，不过听说天下九州，都散布着林家的产业，便是朝廷招兵也要向林家借钱。 娶了这样的人，自然也就是娶了个花不完的钱筒子，这本来是好事一件，唐逸也已经做好了和全天下男人为敌的准备，不过还没成婚，便听说林家出了通敌叛国的罪，林家全家被抄，钱粮尽数充公。 听说林家的产业，比起国库尚且丰盈几分。 慕容枫觉得有些遗憾，若是那林家没被查，如今说不定唐逸就是远近闻名的富翁了，也许她都能沾沾光，成为什么富婆也说不准。 如今实在可惜了。 人各有命，也许唐逸生来就没有当富翁的命，所以他也并没太过在意。 慕容枫不再想那个事，抬头看去，北苑已经近在眼前。 慕容枫的提醒着唐逸，北苑那个地方阴气重，他一个男人，可一定要收敛一下阳刚之气，否则非得克他不可。 唐逸听后，只是淡漠一笑，未置可否。 慕容枫想，让唐逸前来毕竟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北苑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和惊喜连连，她也不知道哪里会窜出个人来杀她吓她，唐逸在场，起码能保护她的安全。 终于到了许昭仪寝宫，慕容枫絮叨了一番邹陵对她的好，将她带来的吃穿用度给了许昭仪，她便从许昭仪处离开了。 离开以后，她瞧着时辰还早，便去了浅雪那里。 浅雪聪慧的让慕容枫喜欢，许多事情，她都愿意和浅雪说，也想问问浅雪的意见。但她能感受的到，浅雪并未将她当做知己，至少她的许多秘密，慕容枫是不知道的，甚至浅雪究竟是心中向着谁的，她也并不知道，因而她也不敢太过显露自己的心事。 慕容枫带着唐逸走到了浅雪的小院，她的院落永远是不惹凡尘，恬淡安逸。 踏着小路，慕容枫和唐逸已经到了房间门口，房门没关，慕容枫朝着里面看去，只见浅雪又在房中抄经，慕容枫觉得抄经是好事，佛法高义，说不定能陶冶心性，只是可惜，佛法太过高义，里面所讲所言，她实在难以参透，所以抄经除了练字，没有别的作用。 慕容枫敲敲房门，浅雪淡淡的说了句：“请进。” 说着，她便抬起头看着慕容枫，看到慕容枫，她挤出了一个笑脸，慕容枫难得在她那样面瘫的脸上看到笑脸，她便也盈盈一笑，回了浅雪。 她示意唐逸守在房间门口，然后一个人走了进去，浅雪看到慕容枫进来，就拱手对她行了个礼：“参见王妃娘娘。” 慕容枫笑笑，坐在了浅雪的面前。 浅雪看着慕容枫，表情之中没有过多的讶异，仿佛早就已经料到她会来一样，她放下笔墨说：“闻听王妃昨日回宫，我曾想王妃会来我这里坐坐，但没想到来的如此快。” 慕容枫点头：“因为有些事情，已经让我寝食难安，因而才想着过来找找姑姑，让姑姑帮我解答。” 浅雪慢慢起身，从炉上拿下一壶茶水，然后倒了两碗，茶叶在茶水之中打了个旋，沉入了碗底，茶色正好，温度也正好，慕容枫拿起茶碗说：“姑姑虽然没以为我这么快来，但这茶可是早就给我温好了。” 浅雪拂了拂衣服：“王妃认为寝食难安的事情，在我看来，都不足为惧。” “哦？” “王妃担心皇上会杀了端豫王，但如今这形势，皇上已经自顾不暇，先帝驾崩后，给当今皇上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藩王之中凡事有些军权的，哪个不想在皇位上分一杯羹？单说一个襄王，已经让皇上难以应付，皇上其实并不如你想像之中的那般聪明，他若真是聪明人的人，就不会将襄王逐出京城，襄王出了京城，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皇上心太急，他想在一年之内平定天下，收復天下皇权，你认为可能吗？且不说他，那还有右相。”说着，她抬头看了看慕容枫，慕容枫听着浅雪说起她爹，不禁也紧张了一下，浅雪接着说，“右相为人，喜欢弄险，他在朝堂二十年，用的尽是一些险棋，也因而得到朝中权势，如今他虽然人在北方，但心思在何处？他不回则以，若是回京，整个京城必然要天翻地覆，皇上现在虽然看去如常，但早已是腹背受敌。” 慕容枫怔了怔，没想到浅雪竟然将自己的父亲也分析的如此到位，她问道：“所以现在皇上……” “所以现在皇上，其实是想拉拢端豫王的。” 浅雪的分析，鞭辟入里，慕容枫听后，很是受用。 她暗自想，若是如此，那皇上让她进京，就不止是为了将她当做人质，还有更加深层的含义，苏烨也曾说过，若是真的遇到战事，应当投靠皇上，这番话语和浅雪不谋而合。慕容枫看着浅雪，浅雪虽然不去前朝，但句句分析深入，实在有些多智近妖，这样的女子，留在她身边，那可是一大幸事。 但她不知道浅雪的心意，在浅雪身上，她也看不到任何一点欲望，她试探着说：“姑姑，你如此年轻，为何愿意留在深宫之中，北苑之地清静悽苦，这样的地方不免压抑。您若是想出去，倒不如在我端豫王府之中，我和苏烨定然对你礼遇有加。” 第80页 浅雪饮下一口茶：“先后‘敬文皇后’对我有知遇之恩，我难以回报，如今只能在这宫中为她守孝。” 慕容枫眉头一皱，浅雪这一句“守孝”自然可以挡下慕容枫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语，因为谁都无法阻止一个丫鬟的忠心。可她仍旧不死心：“姑姑忠心可嘉，义薄云天，让枫儿佩服，只是姑姑乃当世英才，得您可成大业。敬文皇后是端豫王的母亲，若是她在天有灵，知道您在端豫王身边，那定会欣慰的。” “多谢夸赞。”浅雪对于慕容枫的夸赞，面容中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高兴，慕容枫想，人和人果然还是不同的，若是晴云，平日里不夸她她还总是夸她自己，若是夸她一句，她还不上天了。 浅雪饮了一口茶，慢慢的说：“今日我有一言相问。” “请。” “端豫王会争皇位吗？” 慕容枫一怔，不知道浅雪怎么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她虽是看中浅雪的才，可如今浅雪心中是怎么想的她根本不知道，况且他们谈论的问题是大逆不道的，稍有不慎就有杀头之祸，慕容枫不得不小心。 慕容枫想起苏烨曾经说过，皇权比皇位重要百倍，若无皇权宁不要皇位。当今天下大势如此，如今皇上已经坐实了皇位，太子苏湛，晋王苏泓，那都不是凡品，这天下两年之内怕是还轮不到苏烨。 她不禁摇摇头：“我想，不会。” 浅雪微微点头：“当今天下大势，一触即发，若逢乱世，王妃知道谁最受苦楚吗？” 慕容枫一怔：“曾有人言，太平治世，百姓未必富足，生逢乱世，百姓必先遭殃。” “王妃说的不错，其实不光百姓，宫中诸人只怕也难逃厄运，我前日夜观天象，见荧星似火，捉摸不定，星命已移，不得復久，当今皇上登基，惹怒天地神邸，两年之内，天下必然大变。天下大变之日，宫中人人自危，我尚且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怕是无法跟了您。” 浅雪拒绝了慕容枫。 而且拒绝的理由听起来无比的奇葩，理由居然是她不知道她能活多久。 不过仔细想想浅雪说的在理，如浅雪所说，如果天下真的大变，那个时候，慕容枫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回事了，还是别费心去管别人的死活了。 慕容枫听着浅雪所说，不禁深深一嘆：“姑姑说的是。” 浅雪面貌之中，依旧淡漠如雪，没有半分的变化，她说：“王妃此来京城，是为了太子良娣，那个良娣你还没有见过，若是真的见到，想必会……” 浅雪用素手敲了敲桌子，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想了半天，她才说：“想必会高兴吧。” 第1卷 第69章 手镯 第69章 手镯 见良娣会高兴？ 慕容枫有些疑惑，不知浅雪说的什么样的人，她素来都是见到美男和美女才会高兴，可浅雪说她会高兴，看来那个良娣是个美女，她笑笑：“若是如此，我自然是要见见的。” 浅雪微微点头，伸出纤纤素手触摸着白瓷茶碗。 就在这一刻，她左手的一个手镯不经意的从衣袖滑了出来，慕容枫瞥眼看去，只见那是个乳白色的玉镯，镯子通透，不掺一点杂质，慕容枫在府里的时候看过玉石书籍，懂得一些玉石知识，如今瞧着那玉镯，当是西域的和田籽料。 那手镯不是光滑的，外侧刻有云纹标记，雕工精美，细腻大方，那和田籽料的手镯已是万中无一，更兼上面雕刻精美，这手镯自然价格不菲。 慕容枫忽然想起从前慕容家也有一个这样子的手镯，她在慕容德那里看过几次，听说那手镯是慕容氏上辈传下来的，慕容枫瞧那手镯漂亮，只觉很是喜欢，她求慕容德将那镯子送她，慕容德并未答应，只是说了句：“此镯传男不传女。” 这一句，便回绝了慕容枫。 后来慕容德将那玉镯送给了唐逸，那个不是他的儿子，却胜似他儿子的人。 自此而后，唐逸虽然和慕容德的称唿上并无什么不同，但心底早已将慕容德认作义父，一个镯子，换了一个忠心不二的侍卫，值得。 她以为那手镯天下只此一个，如今看来，浅雪这里也有。 慕容枫不由得笑笑，看着那玉镯说：“姑姑这玉镯漂亮，可是和田籽料吗？我慕容家从前也有一只，我求了多次，却也未曾得到。” 说完，她不无遗憾的笑着摇摇头。 却见浅雪的面色忽然变了一下。 跟着手一颤，“哐当”一声，她手中的茶碗竟然倾倒在了桌子上，温热的茶水都浇到浅雪的手上。 浅雪慌忙拿开了手，然后眉头深蹙。 慕容枫一怔，慌忙问道：“姑姑可曾烫着吗？” 浅雪摇摇头，面色恢復如初，她这才将翻到的茶杯重新放好，然后慢条斯理的说：“瓷碗有些滑，失礼之处，娘娘莫怪。” 说罢，她已经悄无声息的将手镯重新往袖子里推了推。 这微小的动作已经被慕容枫捕捉，慕容枫不动声色的拿起茶碗，撇了撇茶水上的沫子，她不信浅雪是因为瓷碗滑才倾倒了茶水。 那是因为刚刚慕容枫说的什么话，触到了浅雪的情绪。 她紧张了。 慕容枫回想一下，大抵刚刚聊到的之后那白玉手镯，况且浅雪将手镯移回衣袖里，更是说明她心中藏了什么心思。 看来这手镯不同寻常。 慕容枫摸着茶水，茶有些凉，小炉之中的炭火也已经燃完，慕容枫一笑：“茶已凉，看来我在此处实在耽搁太久，今日就先告辞了。” 说着，她就对着浅雪一拜，浅雪也不挽留，便对她拜了拜。 慕容枫这才走出房间，朝着小院而去。 浅雪居所的小院，正是一番情趣。 六月天，流萤似火，烈日炎炎，浅雪小院里红红绿绿，霎是好看。 她的小院和邹陵的不同，邹陵素来喜欢浪漫而没用的东西，所以他的院子里种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花，而且都是有诗意的花，而浅雪这里，种的竟都是蔬菜，上次来时候不对，蔬菜未熟，慕容枫还没看出来，如今总算看到清楚。 她这里尽是白菜、番茄、青椒、尖椒，这些蔬菜在小院里虽不及花好看，但花花绿绿的，也是一番情趣。 而且还能吃。 唐逸正百无聊赖的在小院里闲逛，看到慕容枫出来，他便沿着石子路走到慕容枫身边，对她行了个礼。 浅雪将慕容枫送到门口，抬眼正撞上唐逸的目光。 唐逸的面容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对着浅雪抱了抱拳，慕容枫正要走，却忽然发现浅雪的面目变了。 她看到唐逸，眼眸忽然睁大，表情之中也有几分不可置信。 慕容枫一怔，便如此看着浅雪。 浅雪虽然表情变了一下，不过作为一个面瘫，她把控表情的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她瞬时便恢復了原状。 第81页 刚刚说起玉镯浅雪便已经变了样子，如今看到唐逸，竟然惊异更胜，慕容枫想，这个浅雪心里定然是有事的。 只是什么事，她终究是不明白。 慕容枫对着他一笑，随即说道：“姑姑，这是我爹的近卫唐逸唐大哥，今日无事，便让他随我过来了。” 说罢，她有对着唐逸道：“唐大哥，这是这是北苑的主事浅雪姑姑。” 唐逸略一点头，便对着浅雪拱手一拜：“见过大人。” 浅雪眉头一蹙，随即也对着唐逸拜了拜，然后说：“不敢，是我该拜见唐侍卫。”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个人，唐逸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改变，可浅雪将眼睛瞥到了别处，不再看他，那眼神似是在逃避。 她在逃避什么？ 浅雪皱着眉头，有些晃神，慕容枫微微点头。是了，她见过唐逸，如今正在回想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反观唐逸，他却不像认识唐逸的样子。 慕容枫将这一切都归于眼中，她不动声色的笑笑：“姑姑，告辞。” 浅雪略一点头。 “你认得浅雪？”出了浅雪的院落，慕容枫一边走，一边轻声问唐逸。 唐逸一怔，随即摇摇头：“娘娘是说刚才那女官吗？小人从未见过。小人从来都只在前朝供职，对于后宫的事一无所知。” “可她认得你。”慕容枫停住脚步，看着唐逸：“你没看到她的表情吗？她紧张了。” 慕容枫想起浅雪的样子，慢慢的说：“就好像你认得她，知道她的过往，要将她揭穿一样。” 唐逸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枫。 六月初八，太子迎娶良娣。 宫中一番要大办宴席的意思，每个宫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不可名状的幸福，就连晴云这个无关人士，都因为高兴而吃多了，又重新闹肚子了。 百花争艷，慕容枫想，这样的日子，太子迎娶的良娣，一定是一个比花还要娇艷的人。 时辰稍晚的时候，慕容枫到了皇宫之中。 天气阴沉，下着濛濛细雨，慕容枫看着宫中满堂的喜气，忽然想起去年成亲的时候，也下了这么一场雨，也许有些事情，早已是上天註定，冥冥之中，自有相逢。 晴云显得十分高兴，准备看一下那个比花还娇艷的良娣。 东宫，宴会。 慕容枫穿了一件缕金挑线纱裙，裙子淡雅，看去朴实无华，她挽起青丝，在头上斜插了一支金镶珠宝蟾簪，她穿的并不隆重，因为她觉得，穿的隆重也没有用，今天也不是她成亲，穿成什么样子，那都不算过分。 踏着青砖石路，慕容枫已经到了东宫。 东宫的主院便是宴会的场地，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场子，里面摆了无数条梨木长案，案子上早已摆好食物酒器。 前面两个主座空缺，那正是太子苏湛和太子妃尤氏的位置。 两个人的案上放着摆着红底龙纹盘子，里面盛放着十二道菜一道汤，头菜是翡翠玉扇和仙鹤鲍鱼，另有其他配菜，摆放的正好。 下面的次座，比主座少了一道四喜蜜饯，在之后的座位便再少一道菜，以此类推，最后的倒霉蛋，便只剩了一碗汤。 两边花团锦簇，“喜”字重重叠叠，大红的幔帐挂的到处都是，下人们忙里忙外的准备着。 慕容枫再次回到东宫之中，只觉得世上的事总是无常的，昨日她还是东宫之主，今日已经成了东宫的客人。 东宫上一次喜事，应当还是她成亲的时候，如今看到这一番布置，比起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先来的都互相打着招唿，遇到品级大的，都行礼问安，可却无人来跟慕容枫搭话，有几个大臣似乎想跟慕容枫说话，可现在这是非时候，谁也不敢在慕容那里站队，甚至连打一声招唿，都怕惹祸上身，慕容枫知道那些官员的心意，因而并不过多在意，只是一个人这般站着。 东宫从前的丫鬟换了不少，没有换的丫鬟，看到慕容枫都很是高兴，一个个热情的跟慕容枫行礼。 她们看到慕容枫和晴云很是高兴，一个个的羡慕晴云能时时刻刻的跟在慕容枫身边，而她们却不得不侍奉新的主子。 此时场中嘈杂，人声鼎沸，官员已经来了大半，寒暄之后便都在丫鬟的引领下，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慕容枫被领到了主座下不远的地方。 慕容枫如今位分虽及不得以前，但好歹也是亲王的王妃，在朝中仍旧是地位高的。她居于左边，跪坐好后，她低头看去，主菜只去了两道，仍有十道菜在桌。她此刻已经有些飢饿，只盼着这场宴会早早的开始，她也好这就开吃了。 正想着，不经意的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对面竟有一道目光一直投射着她，那人身着白色衣衫，髮髻高悬，头戴冠玉，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白玉折骨扇，看去温润如玉，慕容枫一惊，那是苏泓。 不过分别几个月，他看去更是清瘦。 苏泓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粉色宫衣，头梳涵烟芙蓉髻，面貌平平，不算出众，她正是苏泓的新婚妻子，陆雪芸。陆雪芸似乎感受到了慕容枫的目光，她不自觉的将手挽在苏泓的臂弯中，只怕一个不留神，苏泓就要被慕容枫带走一般。苏泓看着陆雪芸，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慕容枫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她虽是初次见到陆雪芸，不过她已经在陆雪芸的脸上看到了不自信。 第1卷 第70章 婚宴 第70章 婚宴 “太子、太子妃到。” 内侍敲了声锣，然后高声喊道。 众人都跪坐在座位上，对着拱手抱拳，口中说着：“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 太子苏湛此刻笑呵呵的让众人平身，大家才站了起来，慕容枫抬眼看去，只见苏湛一身红装，一条红色的博带从玉冠上垂下，不过分别几个月，他看上去更胖了，肚子上的赘肉竟是袍子也掩盖不住的。 他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看着的确像一个新郎官，他身旁的太子妃尤氏穿着随意了一些，她面容有些黯淡，似乎并没有如何打扮，只是敷了一层薄薄的粉，胭脂也不浓，她也穿着红妆，可这红妆终究是素淡了许多，上面没有一点装饰，她髮髻挽起，斜插着一只金錾花簪，连簪子的样式都是普通的。 今日是大喜之日，太子妃如此打扮，显然是太过素淡了。 她平和的看着场中的一切，并没有高兴或不高兴。 慕容枫还以为她是这个场子里穿的最朴素的一个，显然太子妃已经超越了她。 而今日除了她俩，似乎所有人穿的都很艷丽，五颜六色的，慕容枫身在其中，宛如进入了一个动物乐园。许多王孙公子，朝中贵胄，甚至高官都来给苏湛道贺，新皇初登基，苏湛继位太子，众人皆知，他将来是要做帝王的，如此之人，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因而都来道贺。苏湛见到如此大的排场，不禁也是高兴，只觉得自己魅力太过，引得众人都来道贺。 第82页 乐舞开始，众人开始推杯换盏，有的互敬，有的敬苏湛，慕容枫坐在座位上，显少喝酒，苏泓似乎也不太多喝，偶有人来敬酒，他都微笑回应。 此时宾客之中有人对着苏湛一拜：“先帝驾崩后，宫中再无喜气，今日太子大婚，实乃宫中最大的喜事。” 苏湛“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说：“并非如此，我成亲乃是第二桩喜事，这第一桩，当然是我二弟苏子怀的亲事，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苏泓，苏泓皱了皱眉头，此刻涌来无数祝福之声，苏泓并没有理会，只是皱着眉头，然后慢慢的朝着对面看去。 对面，正是慕容枫。 宴席上，慕容枫怔了怔，也看着苏泓。 正在这时，苏泓身旁的陆雪芸不自觉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回过神来，便急忙饮下了杯中酒。 慕容枫没有说话，还是如此的看着苏泓。 苏泓身旁的陆雪芸眼睛一会儿瞟着苏泓，一会儿瞟着慕容枫，面目之中又气又怒，只是这场上却又容不得她做怒。 太子苏湛说到苏泓的时候，尤氏也就看了苏泓一眼，此刻三个人的微妙变化都被尤氏捕捉，尤氏总算是知书达理，她知道慕容枫和苏泓的过往，明白慕容枫心情，她和慕容枫相隔不远，此刻她就拿起面前的鎏金八宝酒杯，走下场到慕容枫身边说：“枫儿，我敬你一杯。” 慕容枫回过神来，看到尤氏举着酒杯，她是太子妃，如今主动敬自己，倒是自己失了礼数，她急忙起身端起酒杯说：“嫂嫂，愧不敢当，该是我敬你才是。” 尤氏轻笑一下，两个人一起饮下了杯中酒。 尤氏也曾是京城中的才女，父亲尤常从前是吏部尚书，他是当今皇上一党，拥戴皇上登基，皇上登基后，他便被封为一品太子太傅，做了太子的老师。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已换，朝臣自然也就更迭。 尤氏比慕容枫年长五岁，和苏烨同年生人。听说她当时才貌名动京城，先帝本想将她赐给苏烨，但尤氏的父亲投靠了晋王，这婚事也就搁置了。 之后，她便嫁给了苏湛，如今苏湛做了太子，倒也不负他父亲的一番经营。 苏湛是太子，登基的希望便大一些，他若是登基，那尤氏便就是皇后，她母仪天下之日，尤家上下便都能受封了。 尤氏性子温润，平易近人，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梨花香味淡幽深，倒是很合尤氏的性子。 尤氏对她一笑：“枫儿，子怀成亲已有些日子，你也成了亲，其实咱们都一样，婚事从不由自己决定，此后还是别要介怀了。” 慕容枫轻轻一笑，尤氏竟将她当成了争风吃醋之辈，她摇头：“我知道，我既然已经嫁给了苏子言，此后必定会以他为尊。” “如此倒是我怕多虑了。”尤氏说着，握了握慕容枫的手。 “母妃，母妃。”正想着，旁边已经有个清脆的童声发出。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正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穿着一件锦衣朝着他们走来。 慕容枫认得，那是尤氏的儿子，名唤盛野，今年四岁，生得可爱，小脸肉嘟嘟，两只大眼睛透着水色，他唤了几声母后，便看到慕容枫，他不认得慕容枫，便歪着头，咬着手指一言不发。 尤氏急忙说：“还不快叫婶娘。” 盛野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婶娘。” 盛野很是可爱，他这一唤，慕容枫只觉得心头一暖，她笑了笑，摸了摸盛野肉嘟嘟的脸蛋。 小孩真好，可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 “婶娘真好看。”盛野说了句，等慕容枫回过神来的时候，盛野已经抓着慕容枫的衣服，爬到了她的怀里。 慕容枫显然被盛野的热情吓了一跳，她怕盛野摔了，索性便抱住了他。 尤氏急忙说道：“盛野，平日的规矩去哪了？你不在房里看书，怎么来到这里了？房里的丫鬟嬷子那么多，你却还跑到这里胡闹。” “孩儿没有胡闹，她们说，父王在这，我想见见父王。”盛野撇撇嘴说。 慕容枫微微一嘆，孩子相见父亲，竟只能在父亲迎娶别的女子时候见，真是可怜。 刚说完，盛野就接着说：“而且房里的姐姐姑姑要么老要么丑，没一个好看的，婶娘好看，我要和婶娘玩。” 慕容枫微微一怔，真是小看这个盛野了，她居然还是个色鬼，小的时候就这样了，那长大还了得。 他那个样，简直和他爹苏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氏面露尴尬之色，她急忙对身旁的宫娥说：“先把盛野抱下去吧，他若是不看书，便哄他先睡。” “是。”宫娥听着这话，便抱起了盛野，盛野也不哭闹，就乖乖的跟着宫娥走了。 尤氏看着盛野离去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气。 “枫儿，盛野那孩子小，还不懂事，你别介怀。”尤氏急忙赔罪道。 慕容枫笑笑：“不会，盛野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长大，必定能担当国之大任。” 慕容枫说着，不禁暗暗赞许，还好，盛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抬头看去，尤氏面上却有几分黯淡。 慕容枫大抵能明白尤氏的心思，今日是太子迎娶良娣，明日恐怕她会由于更多的妃子，君王行事，雨露均沾，这是无可奈何的。 慕容枫便急忙说：“嫂嫂，您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旁人自是比不得的。” 尤氏笑笑：“嫁给太子的时候，我已经想到这样会有今日，没什么好或者不好的，也没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他如今是太子，纳妾或娶良娣都在情理之中，倘若有一日皇上千秋，太子若登临大统，那个时候，只怕后宫会更加热闹。” 说道此处，尤氏眼睑微微低垂，慕容枫拉过尤氏的手一笑：“不管太子大哥有多少妃子，你始终是他唯一的妻，这一点永不会变，听闻那良娣家室不明，怎比得过嫂嫂名门望族，她也终有人老珠黄不得恩宠之时。” “但愿如此。”尤氏看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推杯换盏，已经有几分醉意，她回头看看慕容枫说：“不过看枫儿你这么说，看来你还不知道这良娣是何人。” 慕容枫不知尤氏为何这样说，再想起当日浅雪也说过，慕容枫见到良娣应当会高兴，她不知道那是何人，她便摇摇头。 此刻丝竹音乐已经停住，有人壮着酒色喊道：“太子殿下，何不请良娣出来一见？” “是啊，是啊。”宾客之中有人附和。 “太子良娣，虽不及太子妃美貌，但想必也是个标緻人。” 场中不知谁说了句，慕容枫轻声一笑，这些人倒是会说话，既要夸赞苏湛，却也不能得罪了尤氏。 苏湛开怀大笑，肚子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几下，他说：“你们若是想见，那就请良娣出来和大家见上一面。” 第83页 他一边笑着，一边让身后的内侍去请良娣，丝竹音乐再度响起，不过一会儿功夫，宴会场外，便有一个女子，随着音乐声音慢慢走了出来，那人身着大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绉裙，淡抹胭脂，素手含黛，竟是个绝色佳人。 火红的嫁衣在她身上仿佛能灼烧一般。 她身段盈盈，此刻款款走到场中，对着众人行了个礼，说了声：“于氏见过众位大人。” 说罢，眼神在慕容枫的身上不经意的扫过。 慕容枫看着她，只觉得身子如遭重创，想要说话，竟然说不出。 姐姐…… 这个人长得实在太像姐姐慕容榛了。 不，应该说，根本就是她。 慕容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和嘴巴，眼睛再也挪不动，只是这样看着良娣。 “果真是个标緻的人。” “只是我怎么瞧着有些像先帝的贵妃？” “先帝的贵妃你岂能得见？我倒看着她有几分像端豫王妃。” 几位大臣窃窃私语，最后都将目光放在慕容枫身上。 是了，慕容榛久居深宫，这个世上真正见过她的有几人？只是慕容榛和慕容枫模样相似，众人才有此番疑虑。 慕容枫实在不敢确定此人是否是自己的姐姐，但见她的眉眼，身段，甚至冷漠的表情都和慕容榛无差，她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尤氏看到此处，急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回过神来，坐在了尤氏的身边。 她心中忽然乱糟糟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良娣身上，慕容枫的异常举动，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目，有人开始笑道：“良娣，老臣敬您一杯。” 良娣轻声一笑：“好。”接过玉盏，开始一杯一杯的喝着，只要敬她，她都微笑的饮下杯中酒。 在慕容枫的印象中，姐姐是从不沾酒的。 终于，良娣站在慕容枫面前，她在玉盏中倒满酒，然后对着慕容枫说：“端豫王妃，可饮一杯否？” 第1卷 第71章 良娣 第71章 良娣 可饮一杯否？ 良娣的声音在慕容枫耳边迴荡。 那声音，竟然都和慕容榛一模一样，只是那样的冰冷，没有一点温度，慕容枫拿着琉璃盏，慢慢起身，和良娣一碰杯，良娣正要饮下酒，冷不防身旁的慕容枫忽然鎏金的杯子歪了一下，杯中酒都洒在了良娣的胳膊上。 慕容枫慌忙说了句：“对不起。” 良娣一怔，袖口处顿时已经被酒沾染，醇香的酒气从她的袖口处慢慢传来。 慕容枫急忙拿起绢布帮良娣擦拭，她也不等良娣同意，她便撩起了良娣的袖子。慕容枫自小和慕容榛一起玩闹，有次慕容榛和她逗，被她逼急了，在慕容榛的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下。慕容枫不记得她到底用了多大力，可后来不管慕容榛如何用药，始终去不了那疤痕。 她若是慕容榛，手臂上必有疤痕。 她此刻的确是有些着急，什么规矩礼法竟都忘了。 刚撩了一半，良娣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自己的衣袖，慕容枫登时住了手，她呆呆的看着良娣，想从良娣的身上找寻到一点慕容榛的踪迹。 慕容枫曾亲眼见过她的尸首，虽然已经焦黑难辨，但那身材总和慕容榛无差的，难道慕容榛竟然假手他人逃出生天了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这深宫已经逼得他无法活着，非要假死改名换姓的活着吗？可她为何又不认自己？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唿吸都有些困难，她看着良娣，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顷刻良娣已经用力的掰开了慕容枫攥着凤衣的手，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戌时，在玉轩宫等我。” 这一语，已经承认她就是慕容榛。 慕容枫答了一声：“好。” 良娣盈盈一笑，便又去给旁人敬酒，慕容枫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沉寂下来。 浅雪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难道她…… 真的害了皇上。 之后的慕容枫只觉得再无什么参宴的心情，旁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她置身其中，竟然什么都听不见，就这样，慢慢的熬过了宴会。 酉时，玉轩宫。 慕容枫到了此处，便听得有人说道：“王妃近来可安好？” 说话的正是良娣，她此刻已经退去了红衣，此刻穿的素淡了一些，就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之中。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一时无言，她当日以为慕容榛香消玉殒，自己不禁也万念俱灰，如今看到慕容榛还活着，她自是高兴，只是慕容榛这番隐瞒，必定有大图谋，她不想知道，如今她只想问一句，为何姐姐假死的事情，连做妹妹的都不能告知，在她心中，慕容榛太过珍贵，可如今慕容榛如此冷淡，让她害怕，许多话只能放在心中，难以说出，她几近哽咽的说：“姐姐，你瞒了我好苦。” 慕容榛淡淡一笑：“我本部愿瞒你，可若不瞒你，怕是也无法瞒住天下人。” “姐姐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还活着，你可知道我在府中还为你刻了牌位，我日日为你上香，日日为你诵经。” “那就留着吧，如今在这深宫之中，一步走错，步步皆输，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真的死了。” “姐姐当日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没有死，更谈不上如何活，那日我只是在宫中放了一把大火，将宫殿烧了，然后找了一个丫鬟替我而死，宫中一把大火，烧的什么都不剩，更无人知道，我已经生还。” “姐姐为何要这样做？这个宫中没有人逼你死。”慕容枫有些疑惑，她忽然幡然醒悟，然后小心的问道：“还是因为，你要隐瞒先帝的死因？” 慕容枫说完这话，不由得暗自有些后悔。 这话的确不是她该说的。 慕容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慕容枫，慕容枫急忙低下了头。 慕容榛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慢慢的说：“宫中的确没人逼我，可我不想当太妃，先帝死了，后妃之人尽数成了无用之人，那个北苑，可以把人逼疯的，我不想如此，况且我的孩子被慕容德杀了，我总要找慕容德报仇的。” 想起当日慕容德给慕容榛硬生灌下堕胎药的场景，慕容枫多少有些害怕，若是不曾亲眼所见，这些事情，慕容枫总是不信的，只是她偏偏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慕容榛看着她的样子，冷声说：“枫儿，你如今还小，尚不明白，他当年让我嫁给先帝，是想让我为他所用，后来……后来我怀了孩子，我必须为他考虑，我不想听慕容德的，于是不得不慢慢疏远他，而他怕我的孩子出生后，势力太过，于是杀了我的孩子。” 慕容榛说的很简略，似乎落了重要的一点。 那个孩子不是皇上的。 若不是皇上的，那究竟是谁的？ 慕容枫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湛的。 原来他们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暗中交往。 第84页 慕容榛道：“好，你不是问先帝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她就是被我害的。” 慕容枫惊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榛。 慕容榛并不避讳：“皇上老了，不中用了，可笑那慕容老头却想着让他临死前传位苏烨，苏湛告诉我，他喜欢我，倘若皇上死了，他愿意娶我，于是我就用慢毒毒害了皇上，让他病入膏肓。你大婚当夜，晋王来京，那是我通风报信的，可笑那慕容德一直在朝中经营，可最后受益的却不是他。慕容德太有趣，却还以为皇位是你丈夫苏烨的，他竟然还去了战场，如今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此事我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慕容枫，你的丈夫本是皇储，如今却被废了太子位。” 前因后果，慕容榛都告知了慕容枫，慕容枫听完以后，反而平静了，她轻声一笑：“其实你从未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苏烨，这个皇宫，本就诡谲多变，倘若不是你，当今皇上也会用旁的方法，你和我一样，都在宫中不经意的被人利用，做了别人的棋子，尚还不自知。” “不，我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而宫中的人，都是我的棋子，所有的人，都会成为我的棋子。” 慕容榛说话间，情绪竟然有几分激动，或许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来被慕容德压抑，被先帝压抑，她心中必然有太多的不愿，这些不愿，终究成为她心底最深的怨恨。 慕容枫嘆了口气：“姐姐，此后你想要怎样？等皇上千秋后，将太子扶上皇位吗？然后怎样，废了太子妃，自己做皇后？这样你实在对不起太子妃。” “慕容枫，你不必像个圣人一样说我，我问你，难道你不想让苏烨登基吗？今日你我都一样，都有丈夫，而将来谁真正能登基，便各凭本事吧。” “非要如此吗？” “是。” 慕容枫微微一嘆，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今辰此番，她眼见了慕容榛的冷淡，想必今后，两个人的姐妹之情也不会如从前一样，这个深宫，究竟会将人变成什么样子，太过可怕，慕容枫本有千言万语想说，此刻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她咬了咬嘴唇：“时辰已晚，姐姐和太子哥哥还要就寝，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她就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两步，只听得慕容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妹妹，你还小，并不知道这个宫中究竟有多残忍。这些残忍，从来都不是靠别人告诉你的。” “多谢姐姐直言相告，或许有一日我会知道，希望还不太晚。” 慕容枫一路匆匆从玉轩宫走了出来，她只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那样难受，她从主殿出来，站在玉阶上，使劲的喘了几口气。 “噼噼啪啪。” 殿外想起了雨滴的声音，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起，竟已经下上了雨，豆大的雨点就这样落在地上，石板路上瞬时已经聚集了无数水塘。 雨势渐大，在眼前形成了一条水雾，水汽氤氲，在眼前不断萦绕，慕容枫看着这个景象，不由得唤了声：“晴云。” 唤了两声，无人应答，慕容枫摇摇头，不知道晴云去了何处。 她索性便用袖子遮住了额前，然后朝着外面走去，刚刚走出，只觉得身前已经被一个油纸伞遮挡，慕容枫一怔，只觉得身后那人香气缭绕，似是晴云，可又不是晴云。 回头看去，她惊了惊。 那竟是苏泓。 再看到苏泓，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和苏泓相见，她便说了声：“多谢。” 说完，她便朝着前面走去，苏泓淡淡一笑，便跟上了慕容枫的步伐。 慕容枫问道：“二哥怎会在这里？” “我听晴云说，你在这，我便赶了过来。”苏泓笑笑说。 慕容枫摇摇头，这个晴云竟然是故意躲出去了。她先是撮合她和苏烨，如今又给她和苏泓相处的机会，这让慕容枫觉得很是无奈。 慕容枫低低的说：“二哥，你还是别在这了，赶快离去吧，否则，你那夫人看到了，怕是要将此事怪在我的头上了。” 苏泓轻声笑笑：“雪芸她不会。” “不会？你又怎知她会不会？心中想的什么，不是说出来便罢了的。如今虽是夜里，可也未黑，若是被人看到，只怕对咱们二人都不好，毕竟你我都已经成亲了……” 说罢，她便朝着前面走去，苏泓看到此处，慌忙走了几步跟上了她的步伐，他说：“枫儿，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既然你不愿，那便拿着伞先走吧。” 苏泓说着，将伞塞到了慕容枫的手中。 两个人的手触到一起，慕容枫不禁皱了一下，她摇头说：“不，不必了。” 说罢，她忽然朝着风雨中跑了去，苏泓看在眼中，慌忙喊了声：“枫儿，枫儿……” 慕容枫充耳不闻。 直到全身都被淋透。 第1卷 第72章 虎符 第72章 虎符 再过一月，雨势减弱，可四方暴民仍旧不能平息，这个时候，皇上似乎也开始明白，雨势只是他们想要暴动的一部分原因，另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本来就想暴动。 慕容枫在京城里养养花，熘熘鸟，准备和在豫州一样袖手旁观，睥睨天下，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势头不对，没法袖手旁观了。因为有一部分义军竟然打着“中兴太子”的旗号在行动，这‘太子’，不必多说，正是苏烨。 此事苏烨从来不曾参与，可若因此被捲入争斗，那可是大大的冤枉。 皇上并未对此多说什么，但慕容枫相信，皇上过些日子必定有所行动，不过还好现在苏烨不在京城。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苏烨当日醉酒被贬谪是一件多么正确的决定，若是到了今日，皇上以此为藉口，只怕苏烨不是贬谪，而是被杀，甚至灭族。 慕容枫在宫里一边帮皇上出主意，一边帮苏烨出着主意，她想了好几天之后，忽然想到，他们似乎谁也不会听自己的话，那想破头想又有什么用。 慕容枫以为他是一个对政局无用的人，不过并非如此，因为因为苏泓来找她，找她谈论的并非儿女私情，而是军政大事。 苏泓给慕容枫带来一个轻巧的盒子，盒子看去平平无奇，可慕容枫想，越是平平无奇的盒子，里面的东西越是重要，果然，打开盒子才看到，里面装的是一方虎符。 那是调动荆襄兵力的虎符，苏泓说，这个虎符是皇上给苏烨的，让苏烨拿着虎符调动荆襄兵马，镇压义军。 苏烨说的不错，友可为敌，敌可为友。 现在每个人都在走险棋，皇上虽然可以用兵抵挡暴动的军民，但长久下去，必会失去民心，他让苏烨前去，这样镇压他们的人是苏烨，真若是失去民心，那也是苏烨失去，而不是皇上。现在的苏烨无权无势，想要军权，只能帮皇上，苏烨曾说他想投靠皇上，但今日不同往日，他真的愿意如此吗？ 慕容枫笑：“我只是一个女子，无法左右朝政，更加无法窥探苏烨的想法。” 第85页 苏泓摇头：“可你是聪明人，箇中厉害应当明白，子言若是不和皇上联合，等到皇上镇压了暴动的百姓，那个时候，必定要治子言谋反之罪。” “二哥所说，正是苏烨害怕的，看来二哥是有备而来，这虎符我可以收下，但苏烨究竟会不会要，不是我能决定的。” 苏泓：“他一定会收。” “未必。” “一定。” 慕容枫不想和苏泓争论，苏泓说一定，那就一定吧，况且和苏泓分析的一样，苏烨只能和皇上联合。 慕容枫收下虎符后，苏泓似乎并不想离开，两个人一时陷入僵局，慕容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说：“二哥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泓抬眼看着桌子，本该放琴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踌躇了一下才说：“凤尾琴呢？” 慕容枫想起凤尾琴，心中微微一嘆，她干脆的说：“被我扔了。” “扔了？你不是说，说你要留一辈子的吗？” “是啊，我是这样对你说过，可那时我以为你在我心中也能留一辈子。可我们都错了，错误的以为感情就是一切，感情甚至比性命还重要，可现在看来，没有你我依然能活，而且活的并不比从前差。琴也一样，你怎么知道那把琴就是唯一的，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能找到新的琴。” 慕容枫一边说一边强调：“一把更加适合我的琴。” 慕容枫决定将虎符交给苏烨。 可让谁去豫州，又是一件大事，现在在慕容枫身边武功高强的人，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晴云，一个是唐逸。 考虑到晴云脑子不是很灵光的问题，这个重担，也就只能放在唐逸身上。 慕容枫不信唐逸，但她又必须相信唐逸，现在人人都在走险棋，她也必须要走一步险棋，而这个险棋，就是让唐逸送虎符。倘若唐逸真的背叛她将虎符送给慕容德，慕容德将是窃国之人，有些罪名，不是慕容德能承担的起的。 尤其是在这个不知道谁会登基的乱世，一旦站错队，将万劫不復。 慕容枫了解她这个父亲，慕容德虽然早就行了篡逆之事，但心中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忠臣，也因而当他大权在握的时候，不会废帝自立。 让唐逸送虎符，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告诉唐逸，她是相信唐逸的。 这样唐逸会知恩图报，就算不知恩图报，也至少让慕容德知道，她是乖巧的，不会在慕容德的眼皮下耍花招。 慕容枫将一把匕首和一方虎符一同交给唐逸说：“倘若虎符丢失，不必回来见我，用匕首自尽便是。” 唐逸点头：“多谢王妃信任。” 慕容枫问：“我自是信任你的，但不知你信任不信任我。” “我承王妃恩情，难以回报，自然相信。” “那就好，今日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却不知你能否做好？” “何事？” “如今宫外许多义军都打着苏烨的名义去行谋逆之事，此事并非苏烨所为，所以我想让你去民间看看，究竟是谁，最先用苏烨的名头篡逆，将这谋朝篡位的事情，嫁祸到苏烨身上。” 唐逸怔了怔，然后说：“王妃担心，此事并非百姓所为，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慕容枫“嗯”了一声：“朝中现在事情太多，总有些变故，不得不防，皇上虽然现在要用苏烨，可能用多久，却不是我和苏烨所能决定的。” 唐逸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就拿着虎符，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看着唐逸的背影，踌躇了一下，然后唤道：“唐，唐大哥。” 唐逸听得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慕容枫，慕容枫轻声说：“万事小心。也，也告诉苏烨，万事小心……” 当初慕容枫和苏泓的故事曾经被许多文人拿来写成诗文，写成，甚至编成戏文在市井传唱，两个人的感情曾经引导了许多少年少女走上正常的爱情轨道，可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成婚。慕容枫想，许多事情一旦过去，就没人记得，现在京城应该没人再说这些事了吧，可慕容枫发现她错了，因为本来该淡漠的事情，因为慕容枫的回京，而又重新热闹起来。 百姓们认为这是正房回京恶斗小三的戏码，于是好事者写了在市面上发行，比如《回京的诱惑》、《又见一帘噩梦》、《那些年，我和苏泓一起追的女孩》等。 慕容枫对这些头疼不已，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连看了几天。 这个时候，唐逸回宫了，他给慕容枫带来了好几个消息。 比如苏烨已经拿着虎符去了荆襄，带兵镇压百姓，比如民间“中兴太子”的口号，是从襄王那里传出来的。 事情果然不是看上去那般的简单，慕容枫曾想过或许是有人在其中暗做手脚，但没想到这人是襄王。 襄王曾带兵回京，但不知因何事，被皇上贬谪。他被贬谪，但心中定然对皇上有诸多不满，而他今番造出苏烨谋反的意图，究竟又是为了什么？皇上又是怎么想的？ 慕容枫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 襄王想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清晨，天气好了，慕容枫在京城随便走走。 慕容枫其实很少在外面闲逛，可如今镜湖边的花都开了，她总要去看看的。 她想，她已不喜欢苏泓，但终究不想让经营那么久的感情轻易放弃。 慕容枫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镜湖边上，她走到木栈桥上，慢慢看着流淌的湖水，一时愣神，她解开腰间的香囊，那香囊本该散发出桃花香气，可如今却成了梅花馨香，她打开香囊，只见里面装的尽是梅花的干花瓣。 风吹着香囊，香囊之中的梅花顿时被吹得四散开，慕容枫一惊，急忙合上了香囊，可仍有许多花瓣飘到了湖水之中。 她欠身看去，晴云急忙拉住她说：“小姐小心。” 慕容枫看着湖水上飘散的梅花花瓣不禁一笑：“看来这个香囊已经不是我和苏泓的。” “王妃好雅兴，竟然在水上葬花。” 慕容枫正说着，忽然听到旁边有声音传来，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散花绿叶裙，头戴金丝八宝攒，看去雍容华贵，她眼角上挑，看着有些厉害，慕容枫一惊，这人正是苏泓的新婚妻子，陆雪芸。 婚宴上匆匆一见，她就知道，这个陆雪芸一定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而且从近期看的之中，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她只能小心应对。 正想着，陆雪芸已经笑盈盈的走到慕容枫身边，说了声：“见过端豫王妃。” 苏泓的官品比苏烨高，那陆雪芸的位分就在她之上，陆雪芸如今主动跟她大照顾，她自然不能当做没看到，她当下行了个礼说：“不敢当，是我该拜会娘娘。” 陆雪芸理了理云鬓，然后一笑：“姐姐何必客气，你和晋王早就相识，街头巷尾都在传颂你们的故事，至于我，不过是个后来之人，实在不敢跟姐姐相比，让姐姐拜会。” 第86页 陆雪芸这话话中带刺，慕容枫听着十分不舒服，她想，她和苏泓那些正房小三的事情在市坊流传的那么凶，陆雪芸过来半挑衅半警告的让慕容枫此后少和苏泓有所瓜葛，只是她的话听着太过刺耳，况且这个陆雪芸怎么看都比慕容枫年纪大，她叫慕容枫“姐姐”，这明显是在装嫩，这让慕容枫十分不悦。 慕容枫摇头说：“娘娘多心了，我已是有家室之人，就算从前和晋王相识，现在也已经一刀两断，娘娘不必介怀。” “呦，瞧姐姐说的，竟将我当成了善妒之人，我早就知道，知道你和晋王没了瓜葛，知道皇上反对你们，对了我还知道，知道端豫王醉酒秦楼，你亲自出宫，将他从秦楼楚馆中带了回去。” 陆雪芸说完这话，早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卷 第73章 相遇 第73章 相遇 慕容枫想，她从来都不认识陆雪芸，和她应该无仇无怨，可她如此言语，听着甚为不舒服。 从前听人说过，外表有多狂傲，内心就有多惧怕惧怕。现在陆雪芸如此样子，正好验证了此话，她害怕，怕苏泓不能跟她相敬如宾，她怕她的婚事，只是一场政事交易。 看来她是喜欢苏泓的，喜欢而可以成亲，这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她已经得到了所有，那还有何所求，为何还要如此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慕容枫不想和她争吵，至少不想在昭阳殿前和她争吵，这里往来的人很多，而且都是极其八卦之人，慕容枫现在已经有了“善妒”、“悍妇”这样的恶名，实在不想再多了。 她就微微一嘆：“或许是吧，只要你喜欢，怎样想我都可以，我还有事，咱们就在此拜别吧。” 说着，她就朝着陆雪芸的身旁走过，陆雪芸盈盈一笑，已经挡在了慕容枫的前面，木栈并不宽，陆雪芸已经挡住了去路，看来陆雪芸是专门过来找茬的。 慕容枫嘆了口气，今天若是不能溅她一身血，她是不会罢休的。 风偶尔吹动，花叶“簌簌”生风，都落到了镜湖之中。 陆雪芸又笑了两声：“姐姐，你果真还是害怕的，宫中人人都敬怕你爹，可我看来，那不过就是一个打了败仗的罪臣，至于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前朝废太子的妻子，我不妨告诉你，当今的太子殿下，不得皇上宠爱，皇上喜欢的是晋王，晋王想要当储君，不过是翻手的事。” 慕容枫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陆雪芸不光不识礼数，还狂傲自大，她素来了解苏泓，苏泓绝不是一个想要争权夺势之人，可陆雪芸若是和别人说起此等言语，旁人定然认为苏泓是心怀不轨之人，长此以往，三人成虎，对苏泓可是大大的不利，慕容枫想到此处，就说道：“我了解晋王，他绝不是这样的人，你莫要在宫中常说起如此言语，这样对她不利，对你也不利。” 陆雪芸听到此话，不禁面色一变说：“你了解晋王，你为何了解他，你凭什么了解他，他是我的夫君，我说什么与你无关，是不是你还在在喜欢他？” 慕容枫皱了皱眉，微微一嘆说：“告辞。” 说着，朝着前面走去，陆雪芸挡在她的身前说：“怎么，被我说中了，还是你根本是心中有鬼？你不过是个被废逐的人，没有资格教训我。” 慕容枫听着她这样说，心中已经有些生气，可又觉得跟此人生气有些不值，晴云此刻有些忍不住了，她走上一步说：“王妃，我家小姐一再忍让，你为何还口出恶言？” 陆雪芸看着晴云，“哼”了一声：“姐姐，你调教的下人竟然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真是好规矩，好规矩。” 她拍了拍手，晴云早已忍不住，开始撸袖子，慕容枫看到此处，急忙拉过她说：“晴云，快退下。” 晴云退了一步，把撸起的袖子又默默的放了下去，她对着陆雪芸怒目而视，正在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呦，两位王妃好雅兴，都在这里玩闹啊。” 声音透着几分灵动，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陆雪芸的身后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淡红色的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她看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一颦一笑都是大家之风，可又不失玲珑心窍。 陆雪芸听得声音也回了头，慕容枫不认得那人，晴云在她耳边小声说：“是襄王妃。” 慕容枫一怔，襄王妃？ 她竟然是襄王的正妻，没想到襄王被逐出京城，她的妃子却还留在宫中。 襄王是苏烨的九叔，那襄王妃便是她们的婶子辈了。 襄王妃的出现无疑给本来就混乱的形势搞得更加混乱。陆雪芸看到襄王妃，便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对她行了个礼说：“见过王妃娘娘。” 襄王妃笑笑：“何必客气，快请起。” 慕容枫知道襄王位分高，她自然也不敢得罪，她正要行礼，襄王妃早已拉过她的手，然后对她说：“使不得，使不得，该是我向你行礼的。” 说着她欠身一拜，慕容枫也对她一拜，襄王妃一笑：“我偶然路过此处，见到两位在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慕容枫抬头看了陆雪芸一眼，没有说话，陆雪芸“哼”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瞧着有人不能谨守妇道，自个儿成了亲，可却眼巴巴的巴望着别人的夫君，娘娘你说这事好笑吗？” 襄王妃对着慕容枫一笑，然后说：“若真有这事，那自然好笑，可若是子虚乌有，那就要另当别论。端豫王妃早就嫁给端豫王，夫妻之情豫州流传，而京城之中传出的种种流言，那都是有心人所做。晋王妃，看来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晋王并不喜欢你，否则也不会让你寝食难安，总怕别人偷了汉子。” 说着襄王妃有盈盈一笑，陆雪芸却已经涨红了脸。 慕容枫听着襄王妃的话，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心中早已经笑的不行。 陆雪芸此刻眉毛倒竖：“娘娘，我敬重您，叫您一声‘娘娘’，可您若是自降身份，和那废太子妃为伍，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襄王妃摇摇头：“我并不是跟谁为伍，只是就事论事，今日这事情，在明显不过，人家端豫王妃，一句话都没说，你却在这里咄咄逼人，真不知苏泓怎么会看上你，哦，对了，他根本不是看上你的，而是被皇上逼迫娶你的，而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你，所以才对端豫王妃恶言恶语。” 陆雪芸听着这话，更是生气，她说：“娘娘伶牙俐齿，我说辩不过，还是告辞吧。” 说着，她就一拂衣袖，朝着身后走去，木栈桥不宽，都被襄王妃挡住，陆雪芸一时难以过去，她索性朝着襄王妃一撞，襄王妃闪身躲过，陆雪芸一个踉跄，险些掉入湖中，襄王妃抓住她的手腕，大方一笑：“王妃千万小心，这里湿滑，听说你不大通水性，若是不小心掉到水里，无人救你，那可就麻烦了。” 第87页 “你。”陆雪芸皱着眉头，朝着她一甩手，然后朝着远处走去。 慕容枫看着陆雪芸已经离去，她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她对着襄王妃躬身一拜：“今天多谢娘娘出手相救，我和她的梁子已经结下，今日却无辜的将娘娘您拉到我们的纠葛之中。” 襄王妃掩面笑道：“王妃不必客气。” 慕容枫淡然一笑：“娘娘，如蒙不弃，您叫我一声‘枫儿’就是。” “好，枫儿。你是个聪明人，刚才她那样说你，你为何不反驳一句，反倒让他占了上风。你也是聪明人，对付那样愚笨之人，该是绰绰有余的。” 慕容枫咬唇一嘆：“那是因为我的确和苏泓有过一些感情，如今对这个陆雪芸，总是有些愧疚的，今日让她一次，若是再见到，定然是不会相让的。” 襄王妃点头：“你是个通透的人，这些事情，不用我去提醒，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我尚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她就对着慕容枫略一拜，然后朝着桥头走去。 晴云看到此处，不禁擦了擦汗水，然后对着慕容枫说：“娘娘，今天……” “嘘。”慕容枫将手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小声说：“晴云，你跟上襄王妃，看看她去哪里，然后回来告诉我，切记，千万别被她发现了。” 晴云惊了惊：“娘娘，刚才她好心帮了你，你为何还要我跟踪她？” “她可不是好心，否则也不会在我们闹了这么久以后她才出来，她就是想要让我承她的情，况且襄王已经离京了，她现在不该留在宫中，我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意图。” 晴云点头：“我知道了，我定会小心谨慎，不被她发现。” 慕容枫“嗯”了一声，晴云已经朝着远处走去。 是夜。晴云回来了。 她告诉慕容枫，襄王妃去了北苑，见了北苑的掌事女官，浅雪。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怔了一怔，没想到襄王妃竟然和浅雪有所关系，那她去见浅雪究竟是什么事情？ 慕容枫相信襄王妃留在宫中是为了替襄王做事，可她仍不敢确定浅雪和襄王是否有关系，她暗暗的想，总要找机会再去见见襄王妃才对。 机会很快就来了。 苏烨给慕容枫捎来了口信，说他现在在荆州镇压叛军，那里盛产水镜茗茶，他托人带了一些给皇上，也松了一些给慕容枫，慕容枫看着送来的茶叶，当即包了两盒，去了襄王妃的寝宫。 襄王妃的寝宫种满玫瑰，这时节红的如火一般，慕容枫想，襄王妃定然也和这玫瑰一样，看着美艷，实则扎手。 襄王妃暂住在宫里的潇湘楼，这是皇上为她选的地方，据宫外最新的桃色小报说，皇上喜欢襄王妃，一直想让襄王妃留下，所以才好吃好住好招待，看来皇上和太子在喜欢已婚少妇这一点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慕容枫在门口，等到丫鬟的通报，她便走进了房间之中。 襄王妃的房间看起来雍容典雅，不管是案上的玉台，还是书架上的花瓶，亦或是燃香的香炉，并非太贵，但却格外的清新雅致。 慕容枫走进了襄王妃的房间，便对着襄王妃行了个礼。 襄王妃看到她，急忙笑着拉过她的手：“枫儿，我今日还跟下人说起你，你就来了，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吗？” 慕容枫一笑：“倒也没什么，端豫王从荆州带来了一些茶，我知道娘娘在宫中什么都不缺，但总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收下这茶。” 说着，她就让晴云送上茗茶，襄王妃盈盈一笑：“枫儿太客气了，今日你就留在我这寝宫中，和我一同用午膳吧。” 第1卷 第74章 谎话 第74章 谎话 “本来是该这样的，但我还要去北苑一趟。”慕容枫说道此处，不禁微微一嘆，面露苦恼的样子，襄王妃看到此处，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哎，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有一位姨娘曾是皇上的王妃，她没有子嗣，现在被关押在北苑之中，我想去看看她，给她一些衣服食物，但北苑没有一个认识人，无法通融我送东西，这事让我很是苦恼啊。”说道此处，她抬头看着襄王妃然后问道：“不知道娘娘在北苑有没有相识之人？也好帮帮我。” 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襄王妃，她猜想，倘若襄王妃和浅雪是正常的相识，那她自然可以跟慕容枫说，可若是她们只是暗中相见，明着不说，那证明浅雪和襄王一定有所瓜葛。 此时，襄王妃眼睛转了转，然后轻声一笑：“真是可惜，我并没有相识的人，这事儿没法帮你。” 慕容枫怔了怔，襄王妃否认和浅雪认识的事情，那看来浅雪真的是在帮襄王做什么事情，浅雪素来是个聪明的人，宫里有她帮襄王，那襄王做事一定会方便许多。 况且眼前这个襄王妃，也是个聪明人，她虽然总是笑盈盈的，可这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慕容枫一时间难以看透，慕容枫不敢让襄王妃看出她的想法，便面露可惜之情：“真是遗憾。” 说完这句，她顿时明白，看来浅雪和襄王妃相识的事，襄王妃不想让她知道，想必两个人做的事，也是无法拿到檯面上的。 慕容枫和襄王妃面容中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两个人都隐藏着各自的心事，只是看去依旧笑盈盈的。 慕容枫暗暗的想，这倒是有趣了。 “枫儿，你瞧我，就知道干坐着。”襄王妃笑着对着她的丫鬟文竹说，“文竹，还不快沏壶好茶。” “王妃不必麻烦，我坐坐就走。”慕容枫笑呵呵摆手。 襄王妃拉过慕容枫的手，相见恨晚一般的说：“枫儿，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若是不弃，此后便叫我一声‘婶娘’吧。” “是，婶娘。”慕容枫乖巧着说。 襄王妃满意的点点头：“好啊，好，我在宫中也算是有个伴了。对了，子言还在外面征战吗？他倒是个人才，只可惜啊，皇权易主，他的皇储之位也无法保全了，上次襄王还和我说起他，说他是个人才，但良驹无良主啊……” “婶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慕容枫提醒了一句。 “哈哈哈。”襄王妃端庄的笑了笑，然后拍拍脑袋，“瞧我，说什么呢。” 正巧茶上来了，襄王妃便将一碗茶递到了慕容枫面前，茶碗画着一朵大红的牡丹，雍容富贵，倒是很合襄王妃的身份，慕容枫道了声谢，便饮了一口茶。 从襄王妃的话中，她大抵已经听出了几层意思，一则襄王妃认为皇上并非是个好的主子，看来襄王妃和襄王心思一样，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二则，襄王妃在拉拢苏烨，她想要让苏烨为襄王所用。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饮茶，心中却暗自觉得有几分好笑，襄王妃为了襄王，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第88页 都传襄王是个暴戾之人，如此暴戾的人，却有一个这般大气的夫人，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慕容枫饮了两口茶，忽然如梦初醒一般的说：“哎呦，瞧我这记性，本来要去看我姨娘的，却和婶子您说开了，险些忘了事，我便不耽搁了。婶娘您既然在北苑没有认识的人，赶明儿我再去找别人问问，我这就去北苑，便不打扰娘娘了。” 襄王妃微微点头：“难得枫儿想着我，你若有事，那就快去忙吧。” 慕容枫对着襄王妃略一行礼，走了出去。 房间中，襄王妃沉稳的看着慕容枫的背影，然后饮下了茶碗中的茶，直到视线里完全看不到慕容枫，她才慢慢的眯起了眼睛，襄王妃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面容也显得极其严肃，她唤来身旁的丫鬟文竹说：“文竹，去北苑问问，北苑中是否真有一个慕容枫姨娘？” 文竹“嗯？”了一声问道：“怎么，娘娘不信端豫王妃么？” “我并有没不信，也并没有信，万事还是小心为好，许多事情，一旦做下，那就容不得半点马虎。这个慕容枫，她是个聪明人，在她眼前做事更要小心。刚才她的话中，你可听出了什么么？” 文竹摇头，不明所以。 襄王妃眯着眼睛慢慢说：“我至少听出了两点，第一，这个慕容枫不是个安分的人，第二，她和襄王不是一条心，她也不希望苏烨和襄王是一条心。这样她就很危险了，因为她会有很多敌人。” “比如呢？”文竹歪着脑袋问。 襄王妃深邃的一笑：“比如我。” 酉时。 天色变暗，皇城的西方只剩了一抹彩霞，红的耀眼。 襄王妃正在用膳，便看到文竹走进了她的房中，文竹对着襄王妃行了个礼，襄王妃迫不及待的问道：“怎样？” 文竹小声说：“娘娘，已经问过了，端豫王妃并没有什么姨娘在北苑，她只有一个姨娘，那是皇上的结髮妻子，已经在三年前病逝了，如今只有一个‘尚德皇后’的封号。” 襄王妃听得此话，不禁眉头一皱，她放下茶碗，如梦初醒一般的对着文竹说：“文竹，咱们去北苑那天，被慕容枫跟踪了。” 文竹惊讶睁大了眼睛，然后问道：“被跟踪，难道她也不相信娘娘您？” “看来信任是要互相的。”襄王妃眯着眼睛说了句。 七月初。 天气渐热，宫中百花争艷，御花园中奼紫嫣红，馨香扑鼻。 似乎皇上的后妃们很是喜欢这个时节，因为天气热，衣服穿得少，可以竭尽所能的利用“香肩**”之类的东西来勾引皇上。皇上的正妻早亡，他登基以后，也就将皇后之位空了出来，现在后宫并没有人母仪天下，这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那些妃子们自然都不会放过。 皇上似乎也不太能受住诱惑，没几天就在莺歌燕舞之中沦陷，甚至有几天连早朝都忘记上了，还是苏泓亲自去后宫将皇上从脂粉堆里扒了出来。 为何是苏泓找，而不是太子苏湛找？因为苏湛这阵子也在莺歌燕舞之中沦陷了，也忘记了上早朝。 翊秀宫。 慕容枫正在房间之中看那本《回京的诱惑》，就看到唐逸走进了她的寝宫。 唐逸有几天没和她见面，慕容枫在这个宫中，对谁都不敢表露太多心事，唐逸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对于唐逸，她当作哥哥一般。 只是什么时候起，对待哥哥也要如此拘束，如此小心谨慎。 唐逸此刻对着慕容枫请安，然后告诉慕容枫，慕容德已经寄来了信，说他现在已经整军完备，只等机会一到就回京。 至于是什么机会，唐逸没说，慕容枫也不想过问。 慕容枫近来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唐逸和浅雪的关系，她想，唐逸或许能成为浅雪和她沟通的一座桥樑，浅雪是个人才，她不愿意轻易放弃。 想到此处，慕容枫便问道：“唐大哥，你究竟认不认得北苑的浅雪姑姑？” 唐逸摇摇头：“娘娘从前便问过，我对她是不相识的，从未见过，看着也并不眼熟。娘娘怎会忽然问起她？” “我想，她绝不只是是个宫女这么简单，她留在宫中，一定还有别的企图。” “娘娘怎么知道？” “她虽然是个宫女，可她绝不单单是个宫女。”慕容枫放下，若有所思的说，“因为她所做所说，都是在窥探朝政。” 唐逸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娘娘，娘娘。”晴云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她看到唐逸正在慕容枫的房中，她便笑呵呵的对着唐逸说：“唐大哥也在。” 唐逸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抬头，正撞上慕容枫的目光，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唐逸，这个眼神让唐逸明白，慕容枫这是在无声的赶他，他便说了声：“那我先出去了。” “好不容易来了，再待会儿啊。”晴云咧嘴笑着说。 唐逸急忙摇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事。”说完，他便退出了房间。 晴云对着唐逸摆了摆手：“唐大哥，娘娘平时很无聊的，有空再来……哎呦，娘娘别揪我啊……” 晴云还在说话，忽然觉得左耳朵一痛，慕容枫已经揪着她的耳朵，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慕容枫颇为无奈的说：“人家想走你就让他走吧，留他做什么。” 晴云摸了摸耳朵，努了努嘴说：“我还以为娘娘喜欢和唐大哥玩。” 慕容枫看着晴云，端庄的一笑：“我不喜欢玩。” “额……”晴云眨了眨眼睛，看着慕容枫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拿出了一封帖子，帖子装裱的正好，上面笔走龙蛇，挥毫泼墨。 慕容枫拿起帖子问道：“这是什么？” “后天便是七夕了，皇上在漱玉苑举行了晚宴，也请了娘娘，说端豫王平乱有功，也算是借酒祝贺王爷了。” “那到是多谢皇上了。”慕容枫慢慢的打开帖子匆匆看了几眼。 晴云嘟囔着：“皇上也真是没有创意，从除夕到七夕，每个节日都要宴请群臣，也没有别的新鲜玩意了。” “比如呢？” “比如七夕节，皇上完全可以安排一场相亲大会，让城中的未婚男男女女配对啥的。” “说得好，不如你去建议皇上一下。” 晴云急忙摆手：“不了，不了，还是随他去吧……” 第1卷 第75章 阴谋（1） 第75章 阴谋（1） 七月初七。 晚宴如期举行。 夏日里，天渐渐长了起来，到了晚宴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 宫灯早早的在宫里亮了起来，斑斑点点，连成了一片，如火一般。 慕容枫穿着暗花细丝褶缎裙，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头髮高高盘起，簪着垂珠却月钗，薄施粉黛，玲珑清澈。 第89页 慕容枫带了另一个丫鬟青儿前去，因为晴云和她告了假，晴云说今天晚上宫外有一场相亲大会，所以就借了慕容枫的令牌出宫玩去了。 慕容枫知道晴云爱玩，也就没多管。 到了宴会场上，人来的已经差不多，会场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舞池，看来皇上除了宴会，势必还要请歌舞助兴。 慕容枫四下看了看，正巧撞到了襄王妃的目光，襄王妃便热情的朝着慕容枫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那是在告诉慕容枫，她的旁边有座位。慕容枫犹豫了一下，她的位分不比襄王妃高，坐在襄王妃身边，只怕会落人口实。 可襄王妃如此热情，她若是不过去，却显得生分了。 想到此处，她便盈盈一笑，朝着襄王妃走去。走到襄王妃身边，她对着襄王妃行了个礼：“枫儿见过婶娘。”襄王妃笑道：“别客气，快过来坐吧。” 慕容枫点点头，坐在了襄王妃右边的座位上。 襄王妃热情的和她说话，慕容枫也便不失礼数的回答，正在这时，忽然觉得旁边有两道目光朝着她透射过来，她不自觉的回头看去，只见远处正是苏泓身着白衣站在场中，他的旁边，便是陆雪芸。 慕容枫看着两个人，便不自觉的别过脸去，再也不看他们。 “枫儿，怎么了？”襄王妃问道。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便重新和襄王妃说开了话。 不多时，皇上身着龙袍前来，宴席即开。 歌舞姬穿着粉色的薄衫少时已经到了宴会场中，她们脚踏青莲，流云蔽月，身姿轻盈，舞姿曼妙，让皇上看了连声叫好。 皇上叫好，其他人便不敢说别的，一个个的都叫了“好”。 皇上也不知为何高兴，反正就是很高兴，于是他推杯换盏，喝的很是起劲，没过一会儿，就把自己灌醉了。 慕容枫并未饮酒，她觉得苏泓时不时的就朝着自己看，她便觉得有些烦闷。苏泓，你成了亲，我断了琴，咱们两个也就不该不欠了，我已经放手，你还不放手么？ 如此下去，只能让你那夫人更加误会我，我怕是也终无宁日了。 昨夜我曾做了梦，梦中有一个男子和我跨马扬鞭，执手江湖，看遍花开花谢，赏过流云拂月。 那人不是你，而是苏烨。 慕容枫皱了皱眉，朝着苏泓看了一眼，苏烨惊觉，急忙低下了头。 襄王妃看到了此景，便问道：“枫儿，怎么了？”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夏日有些燥得慌。” “我也觉得，唉，这天气，到了晚上也不赶快凉下来。”襄王妃嘆了口气，然后微微摇头：“喝了些酒，便有些醉了，枫儿且在此稍等，我先去更衣。”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慕容枫只觉得和苏泓同在宴席很是不适，她便道了声：“婶娘稍等，我随婶娘同去。” 襄王妃怔了怔，面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侷促，但这侷促一闪而过，她笑笑：“好啊，咱们同去就是。” 慕容枫盈盈一笑，便拉着慕容枫的手走下了宴会。 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苏泓又悄然抬头看着她，慕容枫面色一白，急忙别过脸，不再看他。 两个人将丫鬟留在了场中，她们走出了宴会场中。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宴会场不远的静心湖畔，夏日里蝉鸣清脆，不知名的虫儿躲在树灌草丛中，嘈杂不已，素白的月光照耀大地，将远处的静心湖照成了一片深蓝色。苍穹无云，亦无星子，只有月亮寂静如斯。 地上是青葱的草，偶尔开着几朵色彩斑斓的花，湖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轻烟，朦朦胧胧，这江山宛如被岁月织就而成，蔚为大观。 慕容枫站在湖畔，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花香不断的沁入肺腑，其中夹杂着丝丝凉意，竟真的消去了她连日来的烦恼。 慕容枫笑笑说：“这里的确是个好的所在。” 襄王妃点点头，却颇为顾虑的朝着后面看了看，心中还有些疑虑。 慕容枫看到襄王妃这个样子，便问道：“婶娘，出了什么事吗？” 襄王妃笑笑：“却也没什么，方才没有注意，那镯子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想来是在方才的路上遗落了，那镯子虽不值什么钱，可总算陪了我二十几年。” 慕容枫“嗯？”了一声，急忙说：“既是如此，想必没掉到远处，那咱们赶快回头找找吧。” 襄王妃四下看看，便嘆了口气说：“如今已是夜里，月光昏暗，这地方这么大，若是咱们两个，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慕容枫看着微微的青草暗自犯难，若是那手镯翠绿，和草地融为一体，找起来的确困难，正想着，前面火把通明，那是禁卫军正在值夜，慕容枫便对着襄王妃说：“婶娘在此等着，我叫禁卫军帮咱们寻找就是。” 襄王妃“嗯”了一声：“小心。” 慕容枫点点头，便走了上去。 很快拦住了禁卫军的去路，那队禁卫军大抵有十人左右，慕容枫和他们说明了意图，他们听懂后，便遵从了指使，和慕容枫一起在附近寻找了起来。 禁卫军手上都拿着火把，将来路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慕容枫和他们一起俯身寻找，却对于襄王妃这一出感到几分的疑惑，总觉得有些不正常的地方，可究竟什么地方不正常，她却也说不出来。 隔了一刻钟，终于有一个禁卫军从草丛深处将镯子捡了回来，那人便将镯子呈给了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那镯子，那是一个深绿色的翡翠镯子，晶莹剔透，看着便是块不错的玉石，慕容枫看着那玉镯，道了声：“多谢。”这才和禁卫军分开了。 她拿着镯子慢慢的朝着襄王妃而去，月色瀰漫，雾霭沉沉，什么都看不清。 襄王妃早已不见了。 慕容枫唤了几声“婶娘”，襄王妃并不答话，慕容枫再走几步，终是见不到一个人。 月色顷刻变得更为朦胧，慕容枫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她忽然想想起了方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镯子本是个难戴难摘的物件，平日里都要用皂角水或精油帮忙才能将玉镯摘下，怎么这样的东西却会不经意的从襄王妃的手腕滑落？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一慌，难道自己又着了什么道，可不该啊，不过是个镯子，能有什么。 前面越发诡异，慕容枫索性止住了脚步，她快速的朝着远处走开， 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她觉得襄王妃此番绝不是随意而为，她有她的图谋，可她想的究竟是什么？ 慕容枫摇摇头，她不知道，如今这个地方诡异的很，她实在不敢多呆，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宴会场上，然后带着青儿离开了这宴局。 一夜无眠。 因为慕容枫每每想要入睡，便被那悽厉的声音唤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觉得，大抵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90页 清晨。 慕容枫好不容易挨到了起床，却看到晴云已经从宫外回来了，晴云回来以后精神抖擞，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她见到慕容枫的时候还满含笑意，做了一副花痴状，慕容枫便问道：“怎么了？可是见到了什么文才俱佳的公子哥吗？” 晴云点点头，又有些失落的说：“见到了啊，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但凡长得好看一点的公子，全都和长得漂亮的姑娘都配对成功了，唉。” 慕容枫笑笑：“你不是也挺漂亮的吗？” “那当然。”晴云急忙说了句，然后又小心的拉开自己的衣服，朝着自己的内衣看了看，颇为遗憾的说，“不过我输在了身材上……” 慕容枫摇摇头没有说话，此刻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襄王妃，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正在这时，青儿从外面慌张的走了进来，她来不及对着慕容枫行礼，然后说了句：“娘娘，不好了，宫里都在传，说皇上昨日大宴宾客，宴会上多吃了几杯酒，然后对襄王妃意图不轨，襄王妃为保名节，便以头撞了树自尽了。 慕容枫听得这话，吓了一跳，“腾”地一声从椅子跳了起来，她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襄王妃现在怎么样？她殁了吗？” 晴云摇摇头：“没有，幸亏太医诊治及时，将她从阎罗殿救了回来，只不过现在襄王妃人也痴傻了许多，每天就是在床上躺着，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 慕容枫眉头一皱，晴云不明所以的问：“咋回事？这都什么跟什么，怪不得皇上不肯举行相亲大会，原来他自己想独揽京城中的少女少妇啊。” 慕容枫此刻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昨日自己再见不到襄王妃，而她竟是被皇上轻薄了。 慕容枫只觉得有些后怕，若是自己撞上了那样的事，恐怕顷刻间就会被皇上处死。可那也不对啊，当时只有皇上和襄王妃两个人，皇上做了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往外传，可襄王妃若是傻了，那就更不能往外传，此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慕容枫皱了皱眉，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这是一出诡计，襄王妃在操纵着什么，让这一切发展。 慕容枫问道：“晴云，你相信一个聪明过人的人，会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痴傻的人吗？” 晴云听着这话，不禁嘆了口气：“其实我太姥姥也是在一夜之间就老年痴呆的。” 慕容枫：“……” 慕容枫：“我觉得襄王妃那样的聪明人，绝不会一夜之间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襄王妃在装疯卖傻？” “我也不好说，总之咱们先去看看她吧。” 慕容枫说着，不自觉的朝着桌子上看去，桌上还有襄王妃昨日遗留下来的镯子，那样青翠，仿佛绿的能滴出来。 第1卷 第76章 阴谋（2） 第76章 阴谋（2） 襄王妃出事以后，皇上封锁了消息。皇上似乎也不想让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流落民间，否则他的老脸就没处搁了。 当然皇上封锁消息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因为这些日子除了宫里的宫娥在宫中偷传了此事，宫外还并没有流传起这件事情，否则以民间的八卦速度，若是百姓知道了这个事情，那还不炸翻了天。 皇上对妃子们的解释是，那天喝的太多了，直接断片，究竟干什么，他也不记得。 潇湘楼。 慕容枫走到襄王妃的房间门口，只见襄王妃躺在床上，幔帐落下，只能约莫透出一个身影，慕容枫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房间门口，有两个宫女对着慕容枫行礼，慕容枫急忙小声说：“快起来。” 慕容枫问道：“王妃每天都是这样吗？” 两个宫女点了点头。 慕容枫点点头，接着问道：“来看她的人多么？” 宫女们思索了片刻，然后说：“好几宫的娘娘都曾来看过我家主子，就连不常出门的宜贵妃也来看过……” “北苑的浅雪姑姑可曾来过吗？”慕容枫不等宫女回答，她就问道。宫女想了一下说：“没有，近日前来的人，并没有浅雪姑姑。” 慕容枫点点头，然后让晴云守在门外，然后朝着房间里走去。 慕容枫步步细碎，此刻已经走进了襄王妃的房中，襄王妃微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迹，额头上缚着一条白绫，白绫隐隐透出几丝血迹，慕容枫慢慢的走到襄王妃的身边，然后坐在了她的床边。 襄王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慕容枫低声说：“婶娘，前几日你我还把酒言欢，怎么这么几日，你就成了这个样子？” 房间之中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慕容枫接着说：“可皇上好好的喝酒，怎么会忽然到了静心湖？看来她的确和婶娘心意相通。” “婶娘，都怪我，我该发现您的事，可昨日那镯子是在太难找了，我们找了许久许久，才将镯子找到，因而耽误了去见你，可没想到你就出了这样的事，我若是见到，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是要救你的。” “不过昨夜我实在是见不到你了，不管怎样找都找不到。” “对了，万幸这事没有流传出去，否则，您的名节怕是就要毁了。”慕容枫死死的盯着襄王妃的眼睛问道：“不知这事，襄王他知道么？” 说完这话，襄王妃的眼珠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细节自然没能逃脱慕容枫的眼睛，慕容枫从怀中慢慢掏出昨夜的那个手镯，然后抬起襄王妃的素手，将那手镯慢慢的戴到了襄王妃右手的手腕上，她说：“既然陪了你二十年，那便别在这个时候丢了。” 慕容枫说完，将襄王妃的手重新放好，这才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慕容枫在门口又对着两个宫人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晴云朝着外面走去。 晴云跟在慕容枫身后，轻声问道：“娘娘，你说襄王妃是不是真的傻了？” 慕容枫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想到一点，那就是浅雪，你听到刚才宫女怎么说了吗？连不常出门的妃嫔都来看过襄王妃，那浅雪既然和她相识，为何不来？这说明什么？” “哦！”晴云似乎听明白了，她大彻大悟的说：“浅雪姑姑怕晒。” “傻啊你。”慕容枫彻底对她无语，她说：“这说明浅雪和襄王妃并不是明面上的关系，她们认识的事情，也不想让宫里的人知道，她们是在暗中交往，我想是在谋划一件大事。那是一件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 “哦！”这回晴云似乎完全明白了，她使劲的点点头：“肯定是因为襄王妃有断袖之癖。” 慕容枫：“……” 三天后。 唐逸匆匆走进慕容枫的寝宫，慕容枫正窝在床头看书，唐逸对她行了个礼说：“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第91页 出事了？ 慕容枫眉头一皱，这个天下怎么天天都会出事，每件事都那么猝不及防，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唐逸组织了一下原因：“皇上对襄王妃不轨的事情，不知怎么的，被襄王知道了，襄王听说以后，大为生气，现在已经带领三十万大军赶赴京城。” “什么？”慕容枫听着这话着实惊了一惊，“三十万，怎么这么多人？” “这还不算多，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在百姓当中盛传，百姓们听后大为气愤，头脑一热，都觉得襄王很值得同情，然后纷纷投军，襄王没几天又拉来了五万人马。” “等，等会，你让我缓一缓。”慕容枫将捲起，然后放在脑袋上敲了敲，这才说道：“襄王妃前脚刚被皇上调戏，后脚襄王竟然就叛变了，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 慕容枫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襄王叛变，可打着什么旗号吗？” 唐逸点头：“天道无常。” 天道无常？ 慕容枫听得这话，不禁一笑，皇上改年号为“天道”，襄王认为天道无常，说的真是大胆，也真是放肆。 她问道：“皇上呢？他有什么打算？” “他已经在昨天写了书信，将……”唐逸看了看慕容枫，然后低声说，“将端豫王调回了京城。” “啪。”慕容枫手上的掉在了地上。 这是个阴谋！ 慕容枫对于这件事情，有了一个判断。 她想，若是这样想，事情就解释的通了。襄王在很早之前就想要叛变，皇上发现他死后心思不正，于是将她贬出了京城，襄王怀恨在心，一直想要要带兵推翻皇上，但他若要做这件事情，缺了一个理由，没有理由便没有人支持，这样的叛变成功不了。 他知道怎么夺取民心，也知道怎么让皇上失去民心，于是襄王妃就留在了皇宫，为他谋划一切。襄王妃的任务，就是给襄王一个出兵的藉口。这个藉口就是，皇上不顾人伦，想要对襄王妃不轨。 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有了出兵的藉口，有了百姓的支持，有了足够的兵马，只等一举攻破京城，推翻当今皇上。 唐逸听着慕容枫如此分析，他就说道：“若是真的如此，那京城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慕容枫摇摇头：“倒是也没这么严重，皇上既然将苏烨调回了京城，那看来他是想利用苏烨去对付襄王，这几个人都是老狐狸，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我爹呢？他是怎么想的？” “丞相来信说，他会回京，必要的时候，帮皇上镇压叛军。” 慕容枫微微点头，唐逸问道：“娘娘可有什么事情要小人去做吗？” 慕容枫摇摇头，她慢慢的分析着：“现在襄王妃痴傻了，在宫中和襄王有些联繫的人只有浅雪。浅雪和襄王妃暗中有联络，如今若是能有动作的，大抵只有浅雪了。” “浅雪？”这个名字唐逸似乎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北苑的那个女官？” 慕容枫点头，她忽然想起浅雪那玉镯的事，随即问道，“对了唐大哥，我记得数年前，我爹曾给了你一个和田手镯，那手镯现在可在你的手里吗？” 唐逸听得慕容枫发问，不由得一怔，然后结结巴巴的说：“不，不在……” “不在？去哪了？”慕容枫问了句。 唐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送人了。” “何人？” “一个故人。”唐逸话语之中有些为难。 慕容枫一怔，随即笑了几声：“唐大哥真是大方，那手镯我求我爹要了许久他都没给，他送了你，你却转手便送人了。” 唐逸听后，不禁低下了头。 慕容枫再笑：“你那个未婚妻？” 唐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在慕容枫看来，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只是他不再说，慕容枫再不好发问。 慕容枫一时间有些疑惑，浅雪身上有玉镯，她还不愿示人，而唐逸送出了个玉镯，瞧着唐逸的面容，他不像骗人，看来他果真是不认得浅雪的。 那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慕容枫猜不透，她便问道：“我有事拜託大哥，不知大哥可愿答应吗？” “娘娘吩咐，自当尽心。” “天禄阁存有宫中所有官员和大小宫人的档案，唐大哥是有本事的人，定有门道进到那里，你且去那里帮我看看，可有浅雪的记录吗？” “娘娘认为女官浅雪有问题？” “我没有觉得什么。”慕容枫淡淡的说，这一句，便已经回了唐逸的所有疑问，唐逸便是有所疑问，也无法再回答，唐逸听着慕容枫的话，他便不再问了，他索性说了声：“我知道了。” 慕容枫看着唐逸离去的背影，略微眯着眼睛想了一下。 唐逸刚才话中说了一分，隐去了九分。 唐逸有事瞒着她的。 可究竟是什么事，慕容枫猜不透，如今襄王妃成了那般样子，能和她有所联繫的，只有浅雪，但那个浅雪太过神秘，她必须得好好彻查一下，方能解开个中缘由。 当然她调查浅雪，弄清襄王妃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她这几天太闲了，想找点事做。 想起襄王妃，慕容枫不禁微微一怔，倘若襄王妃真的是有所图谋，那看来是许久以前就已经计划好的。 当夜襄王妃和皇上想来也是早就有了什么约定，可襄王妃没有想到，当日慕容枫也要随她一起去，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褪了镯子，假装丢失，好支开慕容枫，让她去寻找，这个襄王妃，还真是思虑周全的…… 第1卷 第77章 神秘 第77章 神秘 隔了几日，唐逸告诉慕容枫，她已经查了浅雪的户籍，浅雪是苍梧人，十一岁进宫，在宫中已有十年，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从前她在司膳局做丫鬟，做了五年并没什么起色，而后她不知怎的，就平步青云，被朝廷封为六品典馔。女子为官，毕竟比男子更难，那浅雪自是不同寻常的人。 之后，她便自甘降级，做了谢荣华身边的丫鬟，只用了三四年是时间，谢容华便被封为了皇后，浅雪便同封女史，在宫中也便是人人尊敬，人人惧怕。 敬文皇后薨后，她便留在了北苑做了主事姑姑。 慕容枫点头，看来这浅雪在宫中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唐逸接着告诉慕容枫，苍梧距此不远，他便去了一趟那里。 浅雪所在的地方是苍梧的大河村，那里五年前生过一场瘟疫，许多人死在其中，那便有浅雪的爹娘。 唐逸顿了顿，然后说了句：“我还听到了一件……”唐逸想不出用什么词彙形容这件事，于是便说了句，“听到一件怪事……” 第92页 “什么事？”慕容枫看到唐逸的样子，便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她便急忙问了句。 唐逸结结巴巴的说：“听同村的人说，说浅雪从宫里回家探亲，正赶上了那场瘟疫……她死了……尸骨也被烧了……” 话一出口，慕容枫登时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层层凉意从后背袭来，让她一阵毛骨悚然。 浅雪死了？ 她不可能啊，因为她还在宫里，还和她说过话。 若她已经死了，那宫里的这个是谁？ 慕容枫不禁觉得有一阵诡异感，她看着唐逸，竟说不出半个字。 难不成有人假借浅雪的身份入宫？可这说不通，因为宫里必然有许多人认得浅雪的人，倘若她的面貌变了，那岂不当时便露了陷？ 慕容枫想不明白。 唐逸看着她，便说了句：“娘娘似乎对这个浅雪特别感兴趣。” 慕容枫一怔，随即笑笑：“我的兴趣及不上唐大哥，唐大哥似乎对着浅雪更加感兴趣，我只让大哥去天禄阁查她的户籍，没想到大哥竟查完之后，去了趟她的老家，大哥未免做的太多了点。” 唐逸听着这话，眉头一皱，然后便沉默不语。 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他，然后说：“怎么，还想用不说话来搪塞我么？” 唐逸摇头：“不敢。我只是想着，娘娘大抵是用得到她的，所以便去查了一下。” 这话说的很是唐突，慕容枫并不相信，只是唐逸已经说道此处，她就是再询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可她今日已经相信，唐逸的确是有事瞒了她的，只是此事牵涉颇广，他不愿和慕容枫提起。 慕容枫索性点头：“如此，多谢唐大哥了。” 唐逸摇头，然后有几分小心的询问：“那我可以走了么？” “怕我再问你什么，这就待不下去了。”慕容枫淡淡一笑，随即点头，“既然如此，唐大哥便好好休息吧。” “是。”唐逸答了一声，便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看着唐逸的背影，不禁微微一嘆，看来跟着慕容德久了，便是老实人也开始暗藏心思了。 慕容枫朝着外面低低的说：“浅雪，她可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慕容枫叫来了晴云，她问晴云，她们宫里可有人认得浅雪么？ 晴云高兴的告诉慕容枫，青儿便是认得的，前几天她和青儿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襄王妃断袖的事，而她断袖的对象就是北苑的浅雪。 青儿听后，说她认得浅雪，她们从前都在一处侍奉主子，没听说浅雪有那样的爱好啊。 慕容枫看着喜形于色的晴云说：“你别瞎传，谁说她们是断袖了，此事就此打住，再别说了，你是我的丫鬟，他们该以为是我告诉你了。” 晴云点点头，然后认真的说：“本来就是您告诉我的呀。” 慕容枫一怔，怎么想也想不起她和晴云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便说：“你去将青儿唤来，我有事问她。” 晴云点头，然后便蹦蹦跳跳的去找青儿。 慕容枫看着晴云的背影，不禁摇摇头，然后暗自决定，下次还是找一个聪明一点做丫鬟吧。 青儿转眼就到，她比起晴云伶俐劲儿差了一些，不过却很是稳重，其实慕容枫也明白，像晴云那么不稳重的毕竟还是少数。 青儿对慕容枫行了个礼，慕容枫一面将晴云从房里撵出去，一边关上房门说：“青儿，我想问你，听说你认得北苑的姑姑浅雪。” 青儿点头：“是曾认得，浅雪姑姑进宫早，奴婢比她晚进宫几年，那时我们都在司膳局做事，浅雪姑姑待人很好，宽和有礼，温柔娴淑，对我们都很照顾，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什么是变了？”慕容枫一怔。 “宫里的规矩，每年元月前后，便可回乡探亲几日，浅雪姑姑某年回了乡，她再回来的时候，便似改了性子一样，冷冰冰的，似乎也不认得我们了，我们说什么，她也都懒得回答，再后来她便做了女官，她虽懒得和我们说话，不过做了女官后，倒还时常给我们送些吃穿用度。” “你的意思是，她回去再回来，便改了性子？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吗？” “大抵有四五年了吧，我记得那年是……”青儿敲了敲脑袋，仔细的想了一下才说，“是永宁二年，那年听说她们村生了瘟疫，死了好多人，我们都还怕她把瘟疫带了宫里，不过倒是我们多想了。” 说完这话，青儿不禁笑了笑。 慕容枫面色却大变。 是了，就是永宁二年，那年富商林正文家被诬通敌叛国，全家被诛，而后被抄家。 那年浅雪死在了她们村子。 而青儿也说，那年之后，浅雪性子大变。 宫里的这个，果真根本不是浅雪。 慕容枫问道：“那你没想过，或许这个浅雪并非从前的那个人。” 青儿一怔，随即笑着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浅雪姑姑许是因为家中瘟疫的事受了些打击，可她毕竟还是她啊，若不是她，又怎会和她生的一模一样。” 是啊，怎会一样。 慕容枫摇摇头，许多事情在脑中纷乱如麻，一时间难以理清，可她想，浅雪的身份定然不同寻常，或许她那身份，便和襄王谋反有所关联。 只是她知道的终究太少，再想下去，不过都是猜测，无凭无据。 只是她已经笃定，这个浅雪，有问题。 外面风云变幻，慕容枫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微微一嘆，风云骤变，天下怕是又要出事了。 七月末，苏烨的兵马来了消息，听说今日就要到京城了。 慕容枫想，苏烨活着一件好事，至少自己不用做寡妇了。 襄王的兵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已经打开了襄州地界，现在正在往北方打，一路守城的县令，有些胆小的已经投降了襄王，这样襄王的势力更大，若是这样下去，京城危险。 晴云此刻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走到了慕容枫的房中，她对着慕容枫欢唿雀跃的说：“娘娘，天大的好消息。” 慕容枫早已习惯晴云的夸张，她淡定的笑笑，然后说：“你说吧，我听听这事是不是比天大。” 晴云笑着说：“王爷回来了，已经到皇宫了，现在正在面见皇上，他传了口信给娘娘，待会见完了皇上，就过来看你。” “这虽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总不是一件坏事。” 慕容枫说着，脑中不知为何，又出现了苏烨的身影，那样清晰，竟然挥之不去。 大抵也昨夜的梦境有关吧。 慕容枫不想承认，可她又必须承认，她昨夜又梦到了苏烨。 “娘娘。”门外的青儿走了进来，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将一封请帖递到慕容枫的手中说：“刚有人传来口信，说晋王妃请娘娘您去听雨阁品茶” 第93页 “品茶？” 慕容枫看着请帖，开始有些犯难，不知道该去不去，现在朝外形势已经这样了，这个陆雪芸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在这样的时候，还要请慕容枫去喝茶，慕容枫若是不去，估计以后陆雪芸还会找她，两个人的关系，现在本来就紧张，以后只能更紧张，况且慕容枫也想好好的解释一下她和苏泓的事情，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的方法。 她答应了下来。 晴云有些不放心的说：“那个晋王妃，我看她的样，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就刁钻刻薄，心肠更是如此，她现在请娘娘前去，若是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我都没法跟端豫王交代。” 慕容枫一笑：“你不用交代，若是我有了危险，你会有一个‘护主不利’的罪名，不管我死不死，你是肯定要死的，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跟谁交代的事情。” 晴云点头：“好像挺有道理的……” 七月，天气热的让人烦躁，这样的日子，或许喝茶是个解乏的法子。 当然这分跟谁和，若是跟前男友的现任妻子喝茶，那是很累人的。 听雨阁在皇宫的东北方向，水阁在一方湖水之中，平日里是各宫娘娘们观鱼餵鱼的地方，听说前几天有个妃子不太小心掉到了湖水里，真的餵了鱼。 慕容枫走到水阁外，正看到陆雪芸坐在水阁之中，她身穿水绿色的罗纹纱衣，头上攒着八宝蝴蝶簪，浓妆艷抹，看起来很是娇媚。她的丫鬟静儿正在水阁外站着，慕容枫对着晴云说：“你也在外面等着。”晴云点头，慕容枫走了进去。 慕容枫刚刚走到水阁中，陆雪芸将壶中的茶倒了一碗在慕容枫面前的茶碗中，慢慢的说：“姐姐来了。” 慕容枫轻声一笑：“是。”说着，坐在了陆雪芸的身边。 第1卷 第78章 茶宴 第78章 茶宴 水阁中。 慕容枫落定后，看着茶碗中的茶水，茶叶在水中浮沉，飘摇不定。慕容枫想，陆雪芸虽然恨她，可还不至于在水中下毒，因为毒死了慕容枫，陆雪芸自己也逃脱不开责任，况且，陆雪芸未必想让慕容枫死，她想要的，只是让苏泓心里没有慕容枫。 慕容枫觉得她有必要给陆雪芸讲一下她们之间的误会，她的确从小就喜欢苏泓，可现在她已经嫁人了，而苏泓也已经娶妻了，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可能，况且现在的苏泓在她心中再也不似从前那样，她对于苏泓，也再找不回从前的感觉，所以她绝不会破坏苏泓和陆雪芸的夫妻感情。 她正在组织语言，想着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的时候，陆雪芸已经先开了口：“宫里新来的大红袍，皇上赏赐了王爷，我想着跟姐姐品一品，于是将姐姐请到了这里，多谢姐姐给我面子，肯来这里。” “你约我前来，是给我面子，那我岂能辜负了你的好意。” 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笑了笑，然后打量着陆雪芸，陆雪芸说：“我知道，今天冒昧找姐姐前来，姐姐心中一定有诸多疑惑，我不说你这茶也喝不好。” 慕容枫把玩了一下茶碗：“洗耳恭听。” “王爷和姐姐自幼相识，你们感情很好，我也知道，姐姐你成亲之后，对王爷并没有男女之情了。可王爷不是这样想的，他喜欢姐姐，他的心中只有姐姐，你知道吗？我们成亲已经半年多了，可我见他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半年了，我还未怀上子嗣，你知道一个女人没有孩子，以后是无法生活的。” 慕容枫摇摇头，放下茶碗说：“那我看你找错人了，你不应该找我，应该找太医给你开一个生产的方子调理身子，然后再找一个心理医官疏导疏导你，让你快乐。” “你别打岔，我刚才说到哪了……”陆雪芸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其实并非要针对姐姐，我三岁跟着教习学习宫规府规，什么规矩我不懂，我只是对姐姐生气，为何王爷心中只有姐姐。” 说着，她就站起了身，朝着前方湖水看了看，然后说：“我昨日想了一个法子，姐姐过来看看好不好。” 慕容枫怔了怔，不知道陆雪芸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走到陆雪芸旁边，朝着湖水中看去，湖水之中碧波荡漾，陆雪芸盈盈笑道：“王爷平素最不喜欢争斗，我其实也不喜欢，但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们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可我想，聪明人也有被逼无奈的一天，被逼得动手，将你讨厌的女人，推到湖水里。”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一惊，只见陆雪芸拽住了她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陆雪芸已经高喊了一声：“姐姐，你要做什么？” 慕容枫一怔，急忙松开了手，就看到陆雪芸的身子，竟然“扑通”一声跌落到了湖水之中。 “来人吶，快来人。” “晋王妃落水了，她被端豫王妃推了下去。” 水阁外的静儿高喊一声，整个水阁都响彻这尖锐的声音。 晴云急忙捂住她的嘴说：“休要胡说，明明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关我们什么事。” 慕容枫回过神来，朝着湖水中看去，只见陆雪芸再水中挣扎了几下，然后身子随着湖水浮浮沉沉。这时，只听得“哒哒”的声音传来，那是禁卫军赶到了这里，他们听到有人落水，急忙跳入湖水之中救陆雪芸。 慕容枫看着她，忽然一笑，陆雪芸，看来今天我终究是找了你的道。 你骗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栽赃我，我曾用这法子骗苏泓，如今你也用这法子骗苏泓，你想让苏泓恨我，于是想出了这样的方法，今日这一出看来你也准备良多，甚至算准了禁卫军会在什么时候前来。 你很聪明，可也很笨拙。 此刻静儿急忙跑到水阁外，帮忙将陆雪芸救上了岸，晴云走到慕容枫身边说：“娘娘，现在怎么办？” 慕容枫皱皱眉头：“她既然赖上我了，现在我是没法走了，你先回去，倘若到了晚上我仍旧无法脱身，你就去找唐逸帮我，我现在没什么大事，但总要去晋王府中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是，娘娘小心。”晴云说完，朝着寝宫中走去，慕容枫看着被救上岸的陆雪芸，不禁觉得一阵头大。 晋王府，陆雪芸寝宫。 苏泓和慕容枫站在寝宫外面，却都没有说话，微风袭来，吹动着树木“沙沙”作响，树叶随风飘落下来。 慕容枫瞥眼看着苏泓却，只见苏泓面色并不太好，他似乎是想数落慕容枫几句，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也似乎找不到什么好的词彙，一时说她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过了许久他才说：“枫儿，雪芸之前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已经说过她，让她再见到你，对你客气一些，可你为何，为何要将她推入湖水中？她不通水性，若是出了事，我无法跟她父亲交代，那个时候，你也脱不开责任。” 慕容枫面色不大好看，她正要说话，就看到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太医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说：“王爷，王妃娘娘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她呛了水，又着了凉，恐怕没有这么快醒过来。” 第94页 苏泓点头：“多谢大人。” 太医再一行礼，走了出去。 苏泓看了看慕容枫，皱着眉头，慢吞吞的说：“枫儿，你也累了，今日的事就别再想了，你们两个都有不小心的地方，你先回去吧。” 说着，他就朝着房中走去，他虽然没有责备慕容枫，可他的眼中尽是责备和失望之意。 “看来陆雪芸这一趟目的达到了，你果真是信了她的。”慕容枫在苏泓身后冷冷说道。 苏泓听着这话，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问道：“是谁跟你说，我把陆雪芸推到了湖里？”苏泓一怔，不自觉的看了看身旁跪着的丫鬟静儿。 慕容枫看着静儿，只见静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看他们。慕容枫问道：“是你看到我将你主子推到了湖里？” “是，奴婢看到了。”静儿抬头看着苏泓，斩钉截铁的说：“主子和端豫王妃自来有些误会，主子就想着请王妃过去喝茶赔罪，当时奴婢听到她们谈论王爷您，然后两个人起了冲突，王妃自来就不太喜欢主子，今日看到我家主子，不知为何生气，她们撕扯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就把主子推到了湖水里，奴婢见了吓了一跳，急忙请来禁卫军帮忙，他们都可以作证。” 苏泓皱着眉头看着慕容枫说：“好了枫儿，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怪你，我也不会让雪芸怪你。” “看来咱们两个并不能做到相互了解。”慕容枫嘆了口气，然后看着静儿问：“那你当时在何处？” 静儿眼睛转了一下，然后说：“奴婢当时就在主子身边。” “哦，你既然在我们身边，看到我们撕扯，为何不帮你主子一下？你可知道，’护主不利‘是大罪，罪当问斩。” 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用凌厉的眼睛看着静儿。 静儿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吓了一跳，她急忙改口说：“奴婢记错了，奴婢站在水阁外，位，位置站的远一些，所以才没有及时赶到……” 静儿说道这里，已经没什么底气了，她刚才本来理直气壮的看着苏泓，此刻也低下了头。 “哦？”慕容枫轻声一笑，“既然距离远，那我们说的话，你还能句句听得清楚，真是难为你了。” 苏泓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已经觉察到事情不对，他对着静儿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儿低下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慕容枫淡淡的说：“二哥你没去那听雨阁，若是去了，定会觉得好笑，你那夫人，将我约去听雨阁，然后自个儿落入了水中，为的就是诬陷于我。” “这齣闹剧，真是不成体统。”苏烨哼了一声，看着静儿说：“你可有什么解释的吗？” 静儿吓得哆哆嗦嗦的，她知道自己辩不过慕容枫，可又不想将事情推在陆雪芸身上，她索性说：“都，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给主子出的主意，说，说这样能让王爷您和端豫王妃心生嫌隙……” 苏泓怒道：“来人，带下去重大二十大板，然后……” 苏泓想了半天，似乎也想不出应该给她发配到什么地方，慕容枫从旁边说：“此人忠心，打完了板子，让她继续留在你那王妃身边就是。” 静儿转眼就被拖了下去，她不住的说着：“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苏泓皱了皱眉头，看着慕容枫，略显尴尬的说：“枫儿，是我错怪了你，我早该想到，你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等雪芸行了，我必会好好教说她一番，倘若再和你为敌，就贬黜她。” “今日的事，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再怪罪你那王妃，她只怕以后又要把着气撒在我的头上，不知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先去进去看看她。” 说着，她就朝着陆雪芸的房间中走去。 陆雪芸躺在房中的床上，面色苍白，紧闭双眼，身旁有两个丫鬟照顾着她，慕容枫对着两个丫鬟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两个丫鬟对看了一眼，然后怯懦的说：“是。”说着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房间之中，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们二人。 慕容枫看着陆雪芸慢慢的说：“你听到了吗？静儿的话已经被苏泓识破，现在被拖下去打板子呢，你这做主子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房间之中静悄悄的，陆雪芸闭着眼睛，并没有动，只是嘴唇蠕动着，慢慢说：“她哪里是被王爷识破的，她是被你识破的，慕容枫，我终究是小看了你。” 第1卷 第79章 旧爱 第79章 旧爱 陆雪芸说完这话，睁开了眼睛。 慕容枫走了几步，坐在了床边，陆雪芸淡淡的说：“姐姐今儿教了我一个道理，绝不能在聪明人的眼皮下耍心机，只是我很好奇，姐姐是怎么料到我已经醒来了？” 慕容枫听着她问，不禁“咯咯”一笑，她看着陆雪芸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刚才是在自言自语呢，没想到你真的醒着。” 陆雪芸听着这话，顿时眼睛一瞪：“慕容枫，你真狡诈。” 慕容枫再一笑：“我姑且认为你在夸我，不知下次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陆雪芸“哼”了一声：“你放心，绝不会有下次，我已领教过姐姐一次，你远比宫人们盛传的还要聪明，我不如你，所以不会自找没趣，今天还要多谢姐姐帮我留下静儿，否则她那样的过错，根本不会留在我身边。” “那是苏泓的意思，我只不过顺水推舟留下了她。”慕容枫慢慢的说：“所以，你应当明白，你在苏泓心中，还是有些位分的，只是盼妹妹好好珍惜。” 慕容枫说到此处，然后略微疑惑的问：“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你不通水性，稍有不慎，可就是性命之忧。” “是，他们都认为我不懂水性，可我学会了游水，昨天学的。”陆雪芸冷冷的说。 “妹妹真是煞费苦心，只为了挑拨我和苏泓。此事虽然失败，但也成功了，因为我已经对苏泓失望透顶，他既然不相信，我为何还要相信他。”慕容枫就站起了身，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她回头对着陆雪芸笑笑：“对了，我曾让丫鬟查过你的生辰，你比我大了一年零五个月，所以该是我叫你一声‘姐姐’。” 陆雪芸看着她，想要说话，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走出房间，苏泓正在房间外面站着。 慕容枫看了苏泓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府外走去，苏泓看在眼中，急忙问道：“枫儿，你去哪儿？” 慕容枫微微一嘆：“既然误会已经消除了，那我就要回宫了。” 苏泓急忙说：“枫儿，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慕容枫冷声说：“咱们两个，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95页 说着，她就朝着前面走去，正在这时，苏泓忽然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她，然后低声说：“枫儿，我根本就忘不掉你，许多人许多事，越是想忘记，可越是记得清楚，你知道吗？我成亲以后，时常梦到你，梦到咱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是因为，我还喜欢你。” 慕容枫感受着苏泓身上的温热，曾经这是她心中最珍视的人，可到了如今，她竟然毫无感觉。 脖颈有些温热，苏泓此刻已经抱着她，然后吻在了她的脖颈上，那样温碗，可她竟全无一点感觉。 百濯香的香气不断的在身边萦绕，那是苏泓身上的香气，慕容枫觉得有些陌生，因为他记得的，只是苏烨身上的香草气息。 这在这时，有脚步声从身前响起，有人正朝着他们走来，慕容枫抬头看着前面，只见一个男子站在他们面前，那男子身着黑色的戎甲，戎甲之下是他如雪的肌肤，黑色柔亮的髮丝伏贴地垂至腰际，明眸皓齿，眉眼宛如刀裁一般，头戴冠玉，俊逸硬朗。 慕容枫的心忽然“咯噔”一跳，此刻苏泓已经吻到了她的耳后，她闭上眼睛，对着苏泓轻声说：“你快放开我，我的丈夫来了，你别让他误会了。” 苏泓怔了怔，抬头正撞上苏烨的目光，他一时呆立当场，身子一颤，然后慢慢的放开了慕容枫。 “簌簌。” 院中的紫薇花随风散落，夏意正浓，花瓣随风飘散，散落在院落中，尽落在院中三个人的身上。 苏烨的眼中尽是怒意，他走到二人身边，然后一把推开苏泓：“你做什么？” 苏泓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苏烨拉起慕容枫的手右手说：“跟我走。” 慕容枫只觉得有些呆滞，她没有反抗，只是跟着苏烨朝着前面走去，临走前苏烨又怒气沖沖的和苏泓说了几句，可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慕容枫只觉得一句也听不到。 马车摇晃。 慕容枫坐在马车之中，面色看着并不好，马车一路从晋王府驶入了皇宫，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苏烨坐在他身边，嘆了口气，慢慢的说：“你我已经有两个月不见，我以为你看到我会高兴一些，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 慕容枫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苏泓的府上？” “我去翊秀宫找你，晴云说你被苏泓的妻子陷害，现在人在晋王府上，我就过去了。怎么，苏泓那样对你，你仍然对她有所眷恋吗？” 慕容枫听着这话，并没有说话，苏烨看着慕容枫这样的样子，不禁火气一大，他吼道：“慕容枫，你把我苏烨当成了什么，我是你的丈夫，可你心中为何只有苏泓，我也是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你让我心里怎么想？” “滚。”慕容枫听着她说，只觉得心中也一阵生气，她尽力的压制住自己的火气，此刻稍显平和的说着。 苏烨一笑：“怎么，生气了么？你能做还怕别人说么？” 慕容枫面色一沉，霍然起身：“好，你不走么？那我走。” 说着，她就朝着车夫喊了声：“停车。”车夫放慢了速度，苏烨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喊道：“不必停。” 慕容枫被他抓着手腕，一时难以逃脱，她挣扎了几下，只觉得手腕有些疼痛，她忽然吼道：“苏烨，你够了没有，你知道你和苏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那就是你的幼稚，你的蛮不讲理。” 苏烨“哼”了一声，沉抑的说：“好，就算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那是因为跟你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放开我。”慕容枫喝道。 苏烨依旧没有动，手劲反而更大了几分，慕容枫火气更大，她忽然拔出了头上的碧玉瓒凤钗然后用力的朝着苏烨的胳膊上刺去，苏烨的胳膊瞬间被刺出了鲜血，他吃了一痛，不自觉的放开了慕容枫。 此刻已经到了翊秀宫门口，马车停了下来，慕容枫不等下人拿轿凳，就先跳下了车。 晴云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慕容枫，看到慕容枫回来，她就异常高兴的说：“娘娘，你可回来了，你可知道，我向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就在这等啊等，等啊等……” 平日晴云跟慕容枫逗笑，慕容枫就算听不出笑点，起码也会笑着回应几句，可今天慕容枫并没有说话，反而皱着眉头剜了它一眼，她吓得急忙闭上了嘴，慕容枫怒声问道：“谁让你把苏烨找去的？” “我，我让的……”晴云指了指自己，然后看着马车，忽然醒悟道：“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慕容枫没有说话，晴云嗫嚅着说：“早知道我就不把王爷找去了，我还想着他能帮帮你啥的……” 慕容枫停下脚步，然后略微一嘆，平和了几分说：“你做的没错，如果不是苏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从苏泓那里离开，况且我和苏烨争吵惯了，也没什么……” 八月十五。中秋之日。 本来该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时节，但因为战乱，整个京城都显得有些紧张。 襄王势如破竹，攻城拔寨，一连攻破了许多地界，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攻打京城，想要推翻当今皇上，皇上感受到了几丝威胁，急忙写信求助，可和从前一样，各方藩王没有一方回信的，皇上正在焦急间，只听着内监回报，说有人回了信。 皇上心中登时一喜，打开那信笺，却惊了一惊，那写信的人，竟然是慕容德。 他在信中告诉皇上，他已经启程回京，很快就能回京支援皇上，皇上心中略微有些不安，不知道慕容德在这个时候回京的目的，他若回京真的是为了帮皇上那还好，如果他不是来帮皇上，而是来坐收渔翁之利的，那绝对是一个大麻烦。 皇上在想的焦头烂额之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什么都不想了，好好的在脂粉堆里睡一觉。 慕容枫一连三日都去看过襄王妃，今日也不例外。 晴云站襄王妃的房间外面，等着慕容枫，她只觉得有些无聊，可又不敢乱走。过了一会儿，只见慕容枫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晴云立刻跟了上去，慕容枫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问道：“皇上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晴云摇头：“没有，他现在正在陪几个妃子饮酒。” “那苏烨呢？他在做什么？” “王爷正在整军，听说皇上又要让他出征。” 慕容枫“嗯”了一声，晴云问道：“娘娘，我不知道为何你最近总要来襄王妃这里，她不是已经痴傻了吗？” “现在已经无人去看她了，倘若咱们再不去，那她岂不是太可怜了，况且——”慕容枫皱了皱眉头，“我一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疯了……” 晴云“哦”了一声，慢吞吞说了一句：“小姐，今天是中秋……” “嗯，所以呢？” 第96页 “听说今天的月亮特别圆……” “所以呢？” “听说今天宫外有河灯……” “然后呢？” “然后我就觉得这么好的月色，在宫里实在太可惜了，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况且娘娘你已经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了，也该出去散散心了，你多去宫外看看民间百姓的疾苦，这样也好在宫中为民服务……”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道理？”慕容枫一笑：“你想要出宫，为何不好好跟我说，非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晴云嘟囔着说：“直接说我怕你不答应……” “可你这样说，我也不答应啊。” 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面走去，晴云“啊？”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她说：“娘娘，你就依着我这一次好不好，今天中秋，大家都在河灯上给亲人写祝福，我也想给我家人写一写，娘娘……” 慕容枫看着她，再一笑，点了点头。 第1卷 第80章 中秋 第80章 中秋 是夜。 月大如盘，今夜的月光万分皎洁，如薄纱一般遮住天地，整个大地一片素白，安静和乐。 慕容枫和晴云走在汴河附近，看着月光透射汴河之中，波光粼粼，河面上漂浮着点点河灯，红红绿绿，宛如繁星，甚是好看。 晴云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河灯上，她看了一会儿，就对着慕容枫笑道：“娘娘，京郊不愿的地方有一座万安寺，就是咱们曾经给楚楚姑娘上香的那个寺庙。” 慕容枫思索了片刻，不禁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你和孟小五诓骗我，苏烨差点杀了我。” “额……”晴云尴尬的笑了几声，随即颇有兴致的说，“今天日子这么好，咱们不如去寺庙中熘达熘达吧。” “这么好的日子，去那熘达什么？”慕容枫一阵疑惑，他看着晴云问道：“晴云，你先是把我骗出宫，然后又要把我骗到寺里，究竟有什么事要做？不会要拿我祭祀吧……” 晴云思索了片刻，然后慢吞吞的拿出一副骰子说：“宫里的人说，只要把这个骰子放在寺庙里开开光，那以后赌钱就能百发百中，所以我才让小姐出来，咱们一起……嗯，一起去寺庙给这骰子开开光……” 慕容枫看着那副骰子，万分讶异的说：“赌具也能开光？” “哎呀，这年头，什么都是可以的。” 慕容枫：“……” 慕容枫怀着万般奇异的心情，跟着晴云去了万安寺，寺庙之中，梵音高唱，今日是中秋之夜，百姓们都在放河灯，这寺庙里也就没什么人来，慕容枫对着晴云无奈的说：“晴云，只此一次，以后我绝不会陪你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晴云使劲点头。 主殿已在眼前，晴云看了看前面，然后一笑：“娘娘，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慕容枫“嗯”了一声，晴云已经一熘烟的跑进了寺庙之中。 慕容枫看着晴云的背影，不禁摇摇头，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寺庙之中点起了灯火，斑斑点点，和苍穹的星辰相交唿应。 慕容枫沿着寺庙走了一会儿，便看到前方正有个姻缘堂。 从前听过民间的说法，说这姻缘堂最生姻缘，元宵佳节，男女可相会，女子若有情郎的，便在那姻缘堂中为夫乞求功名财富，若是没有情郎的，便在此求取姻缘，将所想的东西写在木牌上，悬挂在姻缘堂中。 不管领不灵验，总归是个寄託。 慕容枫朝着里面看看，红烛高悬，姻缘堂中，空空如也。 如今时候不对，所有姻缘的，都是在元宵节求取，此时姻缘堂便门可罗雀。 元宵节前后，这里总会悬挂这许多祈求平安姻缘的木牌，可现在时候不对，并没有一个一个姑娘祈福。堂内点着十二濯香，香草气息让慕容枫有些晃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她的夫君苏烨，她嘆了口气说：“苏烨，我感念你对我的情义，但我也害怕，你那性子太烈，不知何时就要爆发，我不敢在你身边长久，可也不愿意你就这样死了……” 慕容枫嘆了口气，朝着桌上看去，只见桌上的红烛边，正有几块繫着红线的木牌，木牌旁边放着笔墨。 慕容枫慢慢的走到桌前，她拿起笔，从砚台上蘸了些墨水，然后在木牌上慢慢写下一行字：愿夫婿子言平安。 不曾署名，因为她也不想署名。 写完后，她便将木牌悬挂在了堂内的红绳上，红烛点点，映照着慕容枫的面容，那张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担忧，几分无奈。 苏烨回京的几天，他和慕容枫一直是各干各的，两个人表面看没什么交集，当然，实际也没什么交集。 襄王的兵马势如破竹，这使得天下纷乱，百姓们避之不及，唯恐自己就成了战争的牺牲品，许多有志之士，纷纷投军，但投向哪里，似乎没有一个定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襄王的目的很明显，他就是想登基。 最初襄王还有几分躲闪，不肯讲心思表露出来，而再过些时日，襄王的兵马攻下并州后，他在并州称帝了，建国“后蜀”，年号为“郑武”，并州便是后蜀国都。 当慕容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喝茶，因为消息太过震撼，她一时没有防备，竟然将白玉瓷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慕容枫一面让晴云去把苏烨找来，她一面心疼着她的茶碗，晴云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孟小五走了进来，孟小五身后，正是苏烨身着朝服，晴云看到苏烨，不禁一喜，她急忙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说：“奴婢见过王爷。” 孟小五对着晴云略一躬身说：“端豫王要见娘娘。” 晴云听得这话，顿时有些高兴：“刚王妃还让奴婢去找王爷，王爷这会儿就来了，那快请进来吧。” 苏烨听着晴云所说，他就略一点头，走了进去，晴云懂得规矩，苏烨走进房间之后，她就将房间之中的丫鬟全都唤了出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慕容枫正换了一个茶碗倒茶，看到苏烨进来，不禁惊了一惊，险些将手中的茶碗再次摔破，她不可置信的说：“苏烨，你长了飞毛腿吗？刚让你来你就来了，中间也没有个缓冲的过程？” 苏烨抬眼看了看慕容枫，然后坐在了她的面前说：“我没你那么邪乎，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他的语气淡淡的，慕容枫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事情，今天他说的，肯定是和朝政有关的，襄王在南方登基，这事让皇上龙颜大怒。可还是大怒之后，具体会做出什么事情，这个慕容枫就不知道了，因为当今皇上这个人喜怒无常，又没什么原则，慕容枫一时也猜不出。 苏烨敲敲桌子，唤回慕容枫的思绪，他说：“襄王登基了。” 慕容枫点头：“我知道，就因为这个事，我还碎了一个茶碗。” 第97页 “他若是不登基，凭他的本事，或许真能推翻皇上，可他现在登基，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是，当今天下，许多百姓都在观望，他们并没真正接触过皇上，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夺你皇位，罢黜旧臣，调戏王妃的事情让他失了许多民心，很多人都纷纷投入了襄王的帐下，可襄王太心急了，他想要登基的事情只是暗中想想的事，怎能够在这个乱世中什么都不稳定的时候登基？这样下去，只能使得民心涣散，其他藩王也必定不愿意，想必过不了多久，襄王便就成了众矢之的。” 苏烨自己倒了一些茶在茶碗中，然后低声说：“听说你爹受了皇上的旨意，去并州诛杀襄王。” “皇上心中有自己的盘算，他不想用他的兵马，而是用我爹的兵马，将来两军对阵，损失的是我慕容家的军权，皇上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没错，不光是你爹，今天我也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苏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诏，那密诏缝在一个橙黄色的信封之中，压了火漆，很是郑重，他小声说：“皇上下了旨意，让我去瑕城镇守。” “瑕城？”慕容枫看着那诏书，不禁一惊：“不是说让你去并州杀敌吗，怎么又让你守城了？” 苏烨摇头：“皇上明里那么说，可其实并不让我去杀敌，瑕城比不上并州，那里兵马钱粮都少，而且城池孤立，易攻难守，其实我心中也有点担心。” 慕容枫放下诏书，慢慢的说：“我想现在你该小心的除了襄王，还有皇上，他绝不会等你赢了征战，将势力做大，你说过敌可为友，友可为敌，你现在虽然和皇上联合，但谁能保证她不想借襄王之手除去你。” “这正是我所担心之事。”苏烨嘆了口气，漆黑的眸子也有些黯然，“我不知我能在那里守住多久，可我想，若是皇上不发兵救我，瑕城很快就会失守，那个时候，便是我不被襄王所杀，迟早也要被皇上以兵败的藉口所杀。” 慕容枫轻声道：“你放心，我现在在皇宫里，我会在京城中帮你打听消息，不管京城有什么变化，都会让你知道。我曾说过，我会成为你的棋子，这话现在现在依然作数……” “慕容枫，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苏烨看着慕容枫，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慕容枫皱了皱眉头，看着苏烨，品味着这句话究竟是句好话，还是不好的话，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这应该只是一句单纯的感谢，里面不掺杂任何的讽刺和反语。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是你的妻子，总该和你心向一处的，况且你我都明白的，这个沉浮的深宫，咱们唯有联合才能生存。” 苏烨听着这话，不禁暗淡了几分，他慢慢的说：“只是为了在深宫中存活？” “不然呢？你这脾气，我实在不敢接近。” 慕容枫饮了一口茶，却忽然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她就说：“茶水都凉了，看来你在我这说了好一会儿，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若是也没有什么想说的，那就走吧。” “我五天后出征，出征那天，我希望你去……”苏烨想要说什么，可说道此处，却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 慕容枫知道苏烨想说什么，可却装着煳涂问：“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出征那天，希望是个晴天。” 说着，他就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着苏烨的背影，微微一嘆。 京城的花开了一茬，谢了一茬，花开花落，不知春秋。 第1卷 第81章 出征 第81章 出征 四天后。 万安寺。 苏烨站在主殿之中拜了几拜，就站起了身，出征在即，他来到寺庙中，是想祈求佛祖保佑，出征顺利。 这次出征，他心中总是有许多不安，瑕城只是一座小城，兵马钱粮不足，四面又孤立无援，如果没有敌兵进犯还好，若是遇上敌兵，那四面围攻之后，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 大殿云雾缭绕，苏烨将香放在了香炉上，然后略微嘆了口气。 从寺里求了平安福，苏烨便走出了寺庙之中，出了寺却寻不见孟小五，苏烨四下看了看，发现孟小五此刻正在姻缘堂之下。 苏烨唤了声“小五”，孟小五听得声音，便走到了苏烨身边，苏烨这才发现，他的手中多了个竹木做的牌子。 孟小五看去有些踌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苏烨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孟小五踌躇了一下，然后低低的说：“民间习俗，太子或许不知，姻缘堂中乃是女子为为夫祈祷平安健康之处，从前家姐还曾在此处求过姻缘，所以刚刚有感，便进去走走，然后，发现了这个……” 孟小五说着，将手中的竹牌递给苏烨，苏烨一怔，不由得看去，只见那木牌光滑，上下繫着红色的丝绸，那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愿夫婿子言平安”。 字体娟秀，细腻到了极致，苏烨看着那一行字，便已认得，那正是慕容枫的笔迹。 他忽然间五味陈杂，摸着那个木牌，忽然一笑：慕容枫，该说咱们有缘还是没有缘分，若说有缘分，为何总是无法相守，可若说没有缘分，为何…… 苏烨摇摇头，然后将那竹牌放在了腰间。 孟小五轻声一笑：“小人刚才还叫寺中高僧为王爷求了平安符，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先有人为王爷祈福了。” 寺庙中烟雾缭绕，苏烨看着远方似虚似实，竟再说不出什么…… 清晨，三军点卯过后，苏烨就准备启程了。 今日天色并不算好，夜里雷声隆隆，到了清晨，乌云密布，黑云几乎要将整个京城吞噬，看着那样骇人，雷声巨大，三军的鼓声震天，两般声音相交唿应，震慑苍穹。 苏烨身着银白色的戎甲，站在三军之中，振臂高唿，军士发出了巨大的唿喝声，声声震耳欲聋。 宫里的钟楼敲了五声，那是辰时到了，苏烨高喊一声：“时辰到，出征。” “出征。” “出征。” “出征。” 命令层层传下，三军已经做好了准备，每个男儿都是热血沸腾的准备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报效朝廷，即使身死沙场，亦无悔无怨。 苏烨提刀跨马，在马上显得很是威武，任谁看到，都会惊唿一声“天人”。 只是苏烨看去似乎心情并不太好，他一连回头看了好几眼，可始终不见送行的人中有想要看到的人，他终究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扬鞭挥马，三军跟在了身后。 大军出征。 城楼上。 慕容枫身着淡粉的纱衣看着城楼下的兵马鱼贯而出，前面的苏烨威风凛凛，可却藏着心事，不住的回头张望，慕容枫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唯恐他看到自己。 第98页 晴云在她身边嘟嘟囔囔的说：“王爷肯定是想见到娘娘的，娘娘今天来了，可为何只是远远的观看，不能让他看到？” “因为我不想打破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现在的关系虽然不算好，可也是最好的状态，退一步会使我们的关系更僵化，可若前进一步，那我们的盟约也就要被打破。”慕容枫看着城楼下的兵马，轻声说，“感情这个东西，绝不能轻易沾染，染上了就别想完好无损。” 晴云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不禁砸了砸嘴：“都什么时候了，你的条理还是这么清楚。” “这不是什么条理，只是我的想法而已。” 慕容枫说着，忽然觉得手背一凉，竟然有一地雨点落在她的手背上，接着已经有几滴雨落到了她的身上，风吹着城楼，虽是夏日，可这样阴沉的天气，还是感到了几丝寒冷。 晴云四下看了看，急忙说：“下雨了，娘娘，咱们回去吧。” 慕容枫点点头，然后伸手接住一滴雨水。 苏烨，我记得你说过，希望出征这天是个晴天。 可上天不佑你。 慕容枫闲来无事，看着天气好了，又去了襄王妃的房中。 襄王妃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从前一样，皇上素来珍惜女人，哪怕是别人的女人，所以即使他和襄王的仗打的如火如荼，他依旧让太医每天给襄王妃诊治，并且是不是的借着散步、赏花、钓鱼等一系列的名头去见见襄王妃。 虽然襄王妃也不搭理她。 慕容枫如今已经深涉宫中，许多事情必须小心谨慎，即便是襄王妃已经疯了，慕容枫依然要小心应对。 况且襄王妃是否真的疯了，此事尚还存疑。 慕容枫走进襄王妃寝宫的时候，发现那里一片死气沉沉，薰香已经燃尽，但并没有人换上新的薰香，青瓷扁壶中的花早已枯萎，花谢满地，青纱帐撩起，襄王妃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如一个将死之人。 她的丫鬟看着慕容枫嘆了口气，对着慕容枫感恩戴德的说：“娘娘，现在各宫的主子都不再来看这里，咱们这也就冷清了许多，现在还愿意来这的，也就只有娘娘您一人了。” “人情薄凉，不必在意。”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她看了看襄王妃，然后对着身旁的丫鬟说：“这里有我照顾就可以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那丫鬟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带着一众丫鬟走了出去，慕容枫看在眼中，慢慢的走到了襄王妃的床边。 襄王妃睁着眼睛，眼眸涣散。慕容枫帮襄王妃整理了一下青丝，然后慢慢的说：“襄王登基了。” 襄王妃并没有说话，身子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慕容枫看着她并没有动，就继续说：“皇上让苏烨去讨伐襄王，苏烨的兵马钱粮比起襄王简直不值一提，所以我想苏烨绝不是攻打襄王的最好人选，皇上也知道，所以另派了一个能和襄王抗衡的人去并州攻打襄王，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襄王妃仍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睛也没有动一下，慕容枫小声说：“那是我爹。” 她说完这话，襄王妃竟然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復如常，慕容枫笑着笑，心中几分了明白，这个襄王妃，绝不是真正的痴傻，她听得清楚慕容枫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不曾给反应而已。 慕容枫抬起眼皮摇摇头：“对了，我忘记娘娘您已经痴傻了，我说的再多，你也不会听的，告辞。” 说完，她就帮襄王妃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将她的青丝理顺好，这才对着襄王妃行了个礼，然后朝着外面走去，刚走几步，她好似又想起什么，她就停下了脚步，然后背对着襄王妃敲了敲脑袋说：“对了，我爹之前败了一仗，那是因为他被皇上陷害了。他这一生，只败过这一场，往前往后都是，所以我想，她这一仗应当不会输，王妃认为呢？” 说完，她就抬起脚，走出了房间。 床上的襄王妃，依旧没有动，可她的眉头，早已经深深的蹙起。 出了房间，她看到丫鬟们都站在外面，晴云正和她们聊得火热，慕容枫知道晴云读来有一个自来熟的能力，可没想到这个能力在哪都能用。 晴云看到慕容枫出来，急忙走上前去，跟她行了个礼，剩下的丫鬟也都跟她躬身行礼，慕容枫看到此处，急忙让她们起身说：“好生照料你家主子。” “是。”那些丫鬟们都点头答应着。慕容枫一笑，对晴云略一招手，两个人朝着寝宫走去。 深秋时节，枫叶如火，大红大红的开遍宫中僻静的巷尾，有风吹过，枫叶唿啦啦的全落在宫道上，一眼看去，只见整个宫道似是被火灼烧过一样，整个巷子显得安静而又神秘。或是因为刚刚下过雨，枫叶上还有水珠未干，晶莹剔透，甚是好看。踩在枫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慕容枫不禁停下脚步，深深唿吸。 花香混杂着泥土的清香让她觉得十分舒服，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为何要偷偷调查我？” 声音那样熟悉，慕容枫回头看去，怔了怔，只见正是浅雪穿着一身淡粉宫装，墨色的秀髮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珠花，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只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手腕上没有戴镯子，大抵从慕容枫说过那镯子以后，她便将镯子摘了，慕容枫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那镯子果真是和她有关的。 浅雪淡淡的看着慕容枫，面容中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她似是在责问，可偏偏又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慕容枫想，一个人将情绪隐藏的这么深，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起码晴云就做不到。 晴云此刻有些疑惑的看着浅雪，然后问道：“姑姑在跟谁说话，我吗？我没人调查你啊。” 慕容枫看着晴云，急忙说：“晴云，你先回去。” 晴云“啊？”了一声，然后说了声“是”。说着，就朝着巷子外面走去，她倒是也没真的离去，只是找了个拐角躲了进去，然后小心的看着慕容枫。 浅雪看着晴云离去的背影，然后慢慢的说：“你这丫鬟却也是忠心，生怕我对你做了什么，因而如此小心谨慎。” 慕容枫回头，正看到晴云将头缩了回去，她不禁一笑，没有说话。 浅雪面色如常，她将脸色一沉：“还没回答，为何要调查我？” “看来你也在调查我，否则怎么知道我在调查你？”慕容枫看着她，眼睛不眨。 “强词夺理。”浅雪沉着脸说了句。 慕容枫悄无声息的看着她，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寻到什么不同之处，可她将心思隐藏的很深，慕容枫什么也看不出。 只是约莫觉得，她们刚刚去看了襄王妃，便见到了浅雪，那大抵浅雪真的是和襄王妃有所关系的 况且，她调查浅雪，那都是暗中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那浅雪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99页 第1卷 第82章 借兵（1） 第82章 借兵（1） 浅雪果真是个厉害人。 慕容枫在心底嘆了声。 风乍起，吹动着满园的芍药，芍药花瓣随风慢慢散开，浅雪伸手接过一片花瓣，用力一碾，花瓣被她碾碎，慕容枫说：“你放心，我并不是有什么恶意企图，只是因为听说你和襄王妃暗中有一些活动，那个襄王，现在已经做了叛徒，甚至已经在西面称帝，和朝廷分庭抗礼，我很想知道，这个是你教他的吗？” 浅雪听着慕容枫发问，她不禁眉头深蹙：“你觉得呢？他现在已经得到百姓拥戴，可他称帝后，必然会失去民心，我会傻到让他这样做吗？” 浅雪否认他和襄王结交的事情，可否认的也有些模煳，慕容枫点点头：“我想也是，你那般聪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浅雪嘆了口气：“襄王做下这一桩事，与其说是在谋反，我倒觉得是一出闹剧。” 慕容枫听着浅雪这话，可丝毫没有听出浅雪究竟是承认还是否认，她就接着问道：“那依姑姑看，襄王和皇上，最终谁会赢？” “我不是神，尚还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谁胜谁负的事情我岂能说得好？王妃你现在不该关心天下之事，而该关心一下端豫王，因为不管谁胜谁负，端豫王都得不到一点好处，因为在任何的统治者面前，曾经的皇储都足够成为皇位的威胁。”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眉头深蹙。的确，皇上一直想要杀了苏烨，可现在也没有得手，苏烨现在人在战场，处境比起在京城之时更加危险，她皱皱眉头说：“我知道，多谢姑姑提醒。可我今日很好奇，姑姑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北苑的女史？敬文皇后曾经的婢女？还是……” 慕容枫昂首看着浅雪，然后缓缓的走到她身边，然后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句：“富商林正文之女？” 说完这句，浅雪的眸子忽然放大，面色一白，身子也颤了一下。 慕容枫这话，并不敢完全确定，不过如今看着浅雪的样子，她怕是猜对了。 慕容枫连日来总在想，浅雪和这些事究竟有什么关系，她也曾查过卷宗，林正文一家在永宁二年被处斩，两年之后，是敬文皇后为林正文正名，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最终还了林家的清白。 慕容枫一直不明白，一个后宫的皇后，为何要帮一个叛贼正名，她不明白，她只能猜测，浅雪做过敬文皇后的侍女，此事或许是浅雪所为，可原因究竟是什么？ 想起那和田玉镯，慕容枫猜测，难不成林家的姑娘林瑶竟然逃出了生天，又不知为何，成了浅雪。 所以眼前的人，或许正是林家的女儿林瑶。 乡野之中，能人异士甚多，改变容貌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她这个猜测太过大胆，她从不敢和旁人提起，自然也不敢跟唐逸说，如今见了浅雪，她便想试探浅雪一下，因而她只说“富商林正文之女”，倘若浅雪不懂慕容枫之意，也就罢了，倘若慕容枫真的识破了她，她绝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如今看来，浅雪的确是有了反应。 即便她不是林瑶，那也绝对和她脱不开干系。 浅雪身子颤抖了一下，唿吸也有几分急促，不过她很快便恢復了原状，她表情又是无喜无怒，她冷冷的说了句：“什么？” 声音冷冷冰冰，可偏有透着几分颤抖。 慕容枫都听在耳中，她笑笑说：“我刚刚问姑姑的，姑姑没有听见吗？我问姑姑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北苑的女史？敬文皇后曾经的婢女？” 慕容枫隐去刚刚说的“富商林正文”，开始和浅雪装傻充愣。 浅雪索性“哼”了一声，“何必想这么多，我便是我。” 浅雪的话中有话，慕容枫现在不想深究她话里的意思，因为她相信，现在该惊慌的人不是她，而是浅雪。 也就是浅雪，如今这般淡定，若是旁人，怕是早已泄了气。 浅雪冷着脸，换了个话题，她说：“娘娘，你知道你的缺点在哪吗？” “缺点？”慕容枫一怔，然后看着浅雪说：“每个人的都有许多缺点，只是有些时候当局者迷，自己犯了错误尚还不知道。今日姑姑既然说起来，那我愿闻其详。” 浅雪慢慢的说：“你很聪明，可你的野心太小，谨慎太过。野心小或许并非一件坏事，可你偏偏生在皇家。你看看满朝的文武官员，哪个没有王侯将相的野心，后宫的女人，哪个没有母仪天下的愿望，可你的野心在哪？你需知道，宫里水太深，倘若你不去害别人，可保不准别人不去害你。” 慕容枫一怔，看着浅雪，不禁皱了皱眉头：“姑姑的意思是，我该去追求……嗯，更高的东西？” “谨慎小心虽然是做人之道，可你若太过谨慎，这一生终究难成大事。我的话，你应该明白。” 慕容枫看着浅雪，不由得嘆了口气：“姑姑的意思我明白，可如今天下大势如此，我无权无势，那什么跟别人争夺？现在不管是我还是苏烨，能在深宫中留得性命已是不易，又怎敢跟别人争权？或许姑姑已经将这时局参透，可我不过是身在宫海中的一只小小浮萍，若是一心只想着坐在更大的船，而不去守住自己的小舟，那只怕大船还没登上，自己先在早已在波涛中翻了船。” “道理真多。”浅雪看着慕容枫，不禁摇摇头，她想劝阻慕容枫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她摇摇头：“算了，你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不该管，今日你我本不该相见，现在就告辞吧。” 慕容枫看着浅雪，浅雪的意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她现在根本无暇去做争权夺势的事，皇上和慕容德手握重权，那岂是她可以撼动的，况且慕容德是他的父亲。 慕容枫笑笑，对着浅雪行了个礼说：“那我改日再去拜访姑姑。” 说着，她就朝着巷子外面走去，风唿啸着，吹起地上的枫叶，满目的红，鲜艷欲滴。 “慕容枫。”浅雪忽然唤住了她。 慕容枫一怔，浅雪似乎从未叫过她的名字，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浅雪，浅雪说：“别再查我了，就算我跟襄王谋反的事情有关，可那襄王是个自作聪明之人，他是不会听我的，你就算是再查我，也查不出什么。” 慕容枫惊了惊，慢慢的品味着浅雪的话，浅雪的意思，似乎是承认她和襄王的确有些瓜葛，而至于其他的事情，那是她自己的事，和谋反的事没有一点关系，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浅雪小声说：“端豫王的处境很危险。” 浅雪的话，无疑让慕容枫坚定了一个想法。 皇上根本不是派苏烨去杀敌，而是想将他安置在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借襄王的手杀了他，若是这样，那苏烨的确很危险，因为瑕城是一座孤城，能囤聚的士兵不过五千人左右，粮草也没有那么丰沛，若是没有外部的粮草涌入，那很容易就陷入绝境。 第100页 果真，没过几天，瑕城中传来了消息。 襄王的兵马只留下三万人在并州和慕容德周旋，而约有七八万人去围攻瑕城，襄王的大军对于瑕城围而不攻，切断了水源粮草，城中囤积的粮草只够半月食用，半月以后，不用襄王动手，城内就会因为没有粮食而内乱，那个时候城门必破。瑕城进京的咽喉，倘若破开，那连京城都跟着危险。 苏烨写了一封加急文书呈给皇上，愿皇上赶快发兵救援，皇上听后回了一封书信，说他多么的着急，多么的难过，他要赶快派兵前去。 可书信发出三天了，丝毫看不出皇上有一点要发兵的意思。 慕容枫的寝宫，一切都因为苏烨的被困而变得急切起来。 晴云显得十分着急，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的帮慕容枫出主意，她说：“娘娘，皇上是否将这事儿给忘了，现在应该赶快去长乐宫求皇上，求他发兵救援瑕城，晚了就来不及了。” 慕容枫摇摇头，跟着嘆了口气：“皇上的记性，哪有那么差？他的后宫藏有三百多人，他能说出每个人的生辰八字、星座血型，这样的记性，岂会忘了三天前的事情，况且这又不是小事，他分明就不想发兵，而拿了一些藉口来搪塞苏烨。” 慕容枫写了一封书信给慕容德，信中告诉慕容德，苏烨在瑕城危险，请她务必发兵救援。 她将信给了唐逸，请唐逸交给慕容德，唐逸踌躇了许久，最终答应下来。 慕容枫想，她虽然给慕容德写信，但现在慕容德是否愿意帮苏烨尚未可知，当年慕容德将慕容枫嫁给苏烨的时候，苏烨还是皇储，即将继位登基，可现在不同，现在苏烨和皇位失之交臂，这个时候，苏烨在慕容德那里也就没什么价值，慕容德只怕是不肯牺牲自己的兵力去救苏烨。 慕容枫摇摇头，顿时心乱如麻。 天气渐渐有些寒冷，慕容枫只觉得心情更差，她泡了杯热茶，还没等着喝，晴云又急忙说：“啊，娘娘，我已经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慕容枫一边喝茶，一边问道，她想晴云能想到的事情，估计也不是什么高深奥妙的事情。 晴云拍了拍脑袋说：“那就是你现在不应该去担心端豫王，你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如果端豫王薨了，你不就成了寡妇了吗？” “嗯？” “对了，对了，我记得王爷曾经给你一封休书，说他若是薨了，你可以改嫁，等办完王爷的葬礼之后，你就嫁给泓公子吧。糟糕！不行，泓公子已经有了妻，娘娘您可切切不能当妾，那京城中还有那个公子哥能嫁……哎，娘娘本来原来口碑挺好的，可惜后来留下一个泼妇的名声，估计也难找下家……哎呦！” 晴云还没说完，慕容枫已经用杯盖儿打了她一下，她急忙住了口，然后吐了吐舌头。 “你这话只能关起门来说，若是被苏烨听到可就不好了。”慕容枫说着，站起了身，她放下茶碗：“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现在只能去找苏泓。” 晴云一惊：“你要去做妾？” “妾什么妾，我要去借兵。” 第1卷 第83章 借兵（2） 第83章 借兵（2） 早朝后。 慕容枫的寝宫。 慕容枫坐在房间之中，看着宫中的花木落叶“簌簌”掉落，又是一年秋日，自此而后，花草就该慢慢凋敝。 去年也是这样的时节，她嫁给了苏烨，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宫中的景色还一如从前，可整个皇宫发生了巨大的变迁，甚至连主人也换了。 “晋王到。”慕容枫正想着，就听着门外的小太监喊了声。 她回过神来，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抬眼看去，苏泓已经走进了房间之中。 苏泓头戴冠玉，中间镶嵌着一颗明珠，身穿紫色朝服，朝服双衩直裰，上面绣着一只孔雀，腰系玉制环带，上面有流苏垂下。苏泓并未更换朝服就来到了慕容枫的房中，那是因为下朝后，慕容枫就让晴云将他唤到自己的房中，说有事相谈。 慕容枫看着苏泓，心中忽然涌起几分莫名的感触，她嘆了口气，就听着苏泓开口问道：“枫儿，朝后便听晴云说你找我。” 苏泓的面色之中，隐隐有几分担忧，似乎也知道慕容枫找他是什么事，果然慕容枫也不客套，开口就问：“皇上是不是不打算出兵？” “什，什么？”苏泓轻声问道，可然后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慕容枫的眼光。 慕容枫没工夫和苏泓慢慢的谈，她问道：“别装蒜，皇上是不是不打算出兵救苏烨？” 苏泓吞吞吐吐的说：“父皇的意思是，现在京城中的兵马并不算充裕，都在四方……现在想要调集，一时间难以……” “二哥，你真是皇上的好儿子，先是帮他登基，再帮他肃清内敌，今天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仍旧替皇上说话。怎么，现在做了王爷，心思也被那官场的污浊气沾染了？” 苏泓听得这话，不禁皱了皱眉，他看着慕容枫慢慢的说：“枫儿，其实自襄王叛乱开始，我时常在想，我为何要帮我爹当这皇上，我曾以为他会心繫天下，做一个仁义之君，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现在天下如此，想必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失了民心。可他是我爹，就算天下人都背弃他，我又能怎样？我昨夜辗转难眠，想着若是子言真的在战场有了什么意外，我必定会愧疚终生，现在枫儿问起，我倒是释怀了许多。” “二哥能这样想最好，此事说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今天你须得帮我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什么。” “你知道？” “你想向我借兵，是吗？” 苏泓说完这话，慕容枫一怔，随即笑笑：“二哥既然早就想到了，那是否会帮我。” “这个世上，我就算谁都拒绝，也不会拒绝你，况且现在是我理亏，因而更要帮你。” “好。”慕容枫起身说：“那你借我五万兵马，等到此战结束，我还你五万五千兵马。你让他们先去瑕城三十里外安营扎寨，过几日听我号令。” “听你号令？”苏泓一怔：“你也要去战场么？” 慕容枫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你只要借我兵马就好，剩下的别多问。” 苏泓听着这话，不禁嘆了口气，他看着慕容枫，竟不知说什么，慕容枫身着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身段玲珑，如水中华光，婀娜却又不妖。 苏泓慢慢的说：“枫儿，你生得真美。” 慕容枫听着他说，不禁轻声一笑，可笑中又有几分苦涩：“但抱歉，我不是为你而生。” 隔日，苏泓差人给慕容枫送来了一块令牌，那令牌通体黑色，上面雕刻这一只麒麟，那是苏泓的调兵令，用它可以调动兵马。 慕容枫握着那令牌，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第101页 长乐宫。 “宣晋王上殿。” 大殿上传来了内侍既细又亮的声音，苏泓紧了紧紫色的朝服，将竹笏塞进了袖子中，这才缓步走进了长乐宫中。 长乐宫的大殿，静谧安宁，皇上身着红黄交错的龙袍坐在大殿上正在批改奏摺，他从容不迫，面容看去很是悠闲，似乎并没有被近期的战事而烦了心。苏泓走进大殿之中，便对着皇上磕头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苏泓，然后继续批改奏摺，他说：“子怀，我听说你将五万兵马调离京城了？” 苏泓听着这话，心头不禁“咯噔”一跳，他思索片刻，然后慢慢的说：“回禀父皇，儿臣的兵马有部分在西北战场，这些日子兵马用的大，所以儿臣让他们去西北调度，过些日子，再让西北的兵马回京。” “兵马调度？”皇上将一本奏摺扔在桌上，不温不火的说：“可我瞧着那方向好像是去瑕城的方向。” 苏泓听着这话，心头一惊，他说：“父皇进来或许是对那里太过敏感了，就算到了瑕城，那也不过只是过路。” “如此就好了。”皇上放下硃批的毛笔，然后对着苏泓嘆了口气：“子怀啊，你知道，当今太子不堪重用，若非大臣们力劝朕废嫡立庶不合规矩，朕早就让你当太子了。朕虽然没少生儿子，可朕的儿子里，只有你是最能当大任的人，朕也对你寄予厚望，朕虽算不得什么好皇帝，但识人之眼还是有一些，太子现在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倘若有一天他做了什么惹得天下大怒，那个时候朕会废了他，然后让你当这储君。” 苏泓怔了怔，慌忙磕了个头说：“儿臣只想为父皇和太子尽忠，绝无他想，父皇，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起，尤其不可被太子听到，儿臣纵是万死也绝不敢和太子争锋。” “子怀，起来。”皇上嘆了口气：“你这孩子，总归是个仁义之人，可为王侯者，总有妇人之仁，那可未必是什么好事，这一点，你要好好去学习。” 苏泓点头：“儿臣知道。” 皇上“嗯”了一声：“好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其他事情，你跪安吧。” “是，儿臣告退。”苏泓对着皇上躬身行了个礼，然后面对皇上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走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后，他又回身看了一眼大殿中的皇上，皇上并非煳涂人，再过些日子，自然就会知道他的兵马根本没有去西北，而是去支援瑕城，事情一旦败露，他必然会被皇上责罚。 今日天色并不太好，太阳被阴云笼罩，苏泓抬头看了她苍穹，然后低声慢慢的说：“枫儿，今日这事我绝不后悔，哪怕是死，我也会帮你，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愿意为他……愿意为他做这么多……” 秋风萧瑟，落叶纷纷，飘飘洒洒的都吹进了慕容枫的寝宫。 慕容枫正在长案上看地图，地图上被几片落叶覆盖，她伸手掸落了几片落叶，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唐逸正穿着一身黑色袍子走进了房间之中。慕容枫看到唐逸前来，就放下地图说：“唐大哥，你来了。” 唐逸点头：“娘娘你找我？” “是，我想离京。”慕容枫也不客套，干脆的说了一句。 唐逸一怔，抬头仔细的看了慕容枫一眼，然后慢慢的问道：“怎么忽然这么仓促的想要离京，娘娘想去哪里？” “我来京是为了庆贺太子和良娣的大婚，现在他们成亲事情已过，按说我早该回豫州的，我想我现在走，皇上不会阻拦。” “娘娘要回豫州？” “不，去并州找我爹，你也看到了，现在襄王的兵力十分兇勐，我听说苏烨在瑕城快要守不住了，他瑕城若是失守，那整个京城也就缺了一道屏障，那个时候，京城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我害怕，我害怕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襄王会血洗京城，咱们在京城中的人都会成了瓮中之鳖。况且，就算要死，我也总要在死前见我爹一面。” 唐逸听着这话，不禁一笑：“娘娘多心了，有我在，绝对会保护您的安全，就算京城被攻破，也会让你毫髮无损。” “我不要什么毫髮无损，我现在只想去并州，我知道你唐逸武功高强，可我只想见我爹一面。” 唐逸听着这话，不禁思忖了一会儿，他说：“好，若是娘娘您想去并州见丞相，我就算是死，也会护着您。可……您若是去并州有其他的事情，那这个就会让小人为难的。” 慕容枫怔了怔，唐逸这话，虽然说的很客气，可未尝不是在提点慕容枫，切莫做出别的事情来，慕容枫听后，皱了皱眉头，对着唐逸轻声说：“唐大哥，你是个忠心之人，也是个聪明的人，可作为一个下属，忠心就够了，切勿为了你那‘不忠心’的事情，而破坏了你那忠心的形象，那个时候，我定然会对你敬而远之。”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忠心”，对于每个忠心的理解，她相信唐逸能够听懂，果然，唐逸听着慕容枫这样说，就思忖了一下，然后一边妥协，一边改口说：“多谢娘娘提点，小人知道了，不知您想何时启程？” “两天后。若是明日能收拾好，那明日离开也好。” “可皇上会让您离开吗？” “为何不会？太子和良娣的婚事早已经结束，我是端豫王的妃子，他都走了，我还留在京城做什么，我自然可以走。况且——”慕容枫皱了皱眉头，“皇上背信弃义，他本该和苏烨成了联合之势，但现在他却不管苏烨的死活，甚至亲手将苏烨推上断头台，那我又何必跟他讲理。” 唐逸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问道：“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你不当问，我也没什么可以回答你的。时辰尚早，你去收拾东西吧。” 慕容枫不温不火的说出了这句，唐逸的话没说完，就被慕容枫堵住，他嘆了口气，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蹙。 唐大哥，你想问我这一趟是不是为了帮苏烨。 我的确是，可我不能对你说，就算你已经猜出了几分，可我仍旧要否认此事。 第1卷 第84章 相会 第84章 相会 二日，清晨。 慕容枫信步到了东宫。 她想她这一趟生死未卜，总要在死前见一见她的亲姐姐，即使那人不愿承认她们的姐妹关系。 东宫一切如旧，她离去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可似乎还能触手可及，那样清晰，东宫的丫鬟跟随他们去东宫的并不多，丫鬟内监们大都留在了东宫。 慕容枫刚刚走进院落之中，已经有丫鬟先看到了她，那丫鬟唿喊了一声：“端豫王妃来了。” 这句话让院子中的丫鬟们沸腾，他们听得声音，都从房中跑了出来，然后唿啦啦的跪在慕容枫的面前，说道：“娘娘，您怎么来这了？您可知道，自您和端豫王走了以后，这东宫就换了样子，奴婢们都等着您回来呢。” 第102页 “对，您曾住过的瑶光殿太子妃丝毫没给您改动，现在依旧是那样，我们时常擦拭，就等着您回来住呢。” “是啊，娘娘，和合散都给您备好了，就等您享用……” “好了，好了。”慕容枫瞧着他们一个个的都太过热情，热情的让慕容枫不知道说什么好，慕容枫刚才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跟他们说，结果被这个“春药”一搅和，竟然全都忘了，她说：“我就是偶然前来，想来拜访一下太子妃和良娣，我久在宫中，该是时候拜访她们一下了。” 丫鬟们摇摇头：“太子妃出门了，不在宫里，若是拜访良娣，那也不用了。” “嗯？”慕容枫一怔，然后问道：“为何？” “那个良娣啊，自她进门开始，就没见她对我们笑过，每天都是冷冰冰的，喜怒哀乐全不放在脸上，每天奴婢只要一看到她，整个人就害怕得不行。” 一个丫鬟说了句，然后使劲得摇摇头。 “对她，她那双眼睛，只要一看奴婢，奴婢就觉得我做了什么错事。” “是啊，她瞅我一眼，我就浑身发抖。” 这些丫鬟们显是不知道慕容枫和良娣的关系，慕容枫一笑：“没关系，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性子虽然不算好，但总算还没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你们且我干各自的事吧，我进去看看她就好。” “是。”那些丫鬟点了点头，都开始做各自的事情，慕容枫看在眼中，也就朝着慕容榛的房间走去。 走到她的寝宫门口，只见正是薛姑姑站在房间门口，慕容枫让她去给慕容榛汇报，说自己来了，薛姑姑看到慕容枫，异常尊敬，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走进了房间之中。 慕容枫想，薛姑姑既然现在还能来这照顾慕容榛，那看来当日慕容榛在火场逃出生天的事情，薛姑姑也是知道的，她帮慕容榛骗了所有人，包括慕容枫。 想到此处，慕容枫不禁嘆了口气，正在这时，薛姑姑已经走了出来，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娘娘，良娣让您进去。” 慕容枫对着薛姑姑略一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她就走了出去。 慕容榛的寝宫看去很是华贵，床铺长桌，甚至是桌上的摆件都极其考究，那定然都是苏湛帮她准备的，慕容榛身穿雍容的牡丹装，懒懒的画着娥眉，似是刚刚才醒来，慕容枫对她行了个礼：“见过良娣。” 慕容榛一摆手，房间中的丫鬟都默默的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慕容榛和慕容枫两个人。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只见她正看着铜镜描眉，似乎没有看见自己一般，慕容枫低头说了声：“姐姐。” “啪。”慕容榛将眉笔扔在说上，她看着慕容枫，寒声说：“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是以后再叫我‘姐姐’，我就杀了你。” 眼神森然如同匕首，让慕容枫为之惊愕。 慕容枫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是，良娣。” 慕容榛抬起纤纤素手，随便一抬：“坐吧。” “多谢。”慕容枫坐在了她身旁的座位上，慕容榛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该离京了。”慕容枫抬头看了看慕容榛，发现慕容榛面色微微变了变，她就接着说：“我骗唐逸说我想去并州找爹，其实是因为苏烨在战场生死未卜，我要去救他。” 慕容枫想，她可以去骗别人，可对于自己的亲姐姐，她始终无法去骗，她说：“这一趟我想能救出苏烨的机会不过三五成，我多半也会死在战场，所以我想在走之前见见你。” “我有什么好见的，如你所说，你快要死了，那我告诉你，我已经是个死人。” 语气淡漠，表情淡漠，掀不起任何波澜，慕容榛的话，让慕容枫有些害怕，有些心寒，她张了张嘴，本来有许多话想要说，可现在竟然堵在喉中一句也说不出来。没有姐妹相逢的温情场面，有的只是冷漠。 “值得吗？”慕容榛开口又问道。 慕容枫回过神来，她怔怔的看着慕容榛，慕容榛拿起胭脂颳了一点在唇上说：“为了苏子言赴死，值得吗？”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嫁了人，成了苏家的人，为夫君做的任何事，都是值得……” “我不想听这些虚话，我只问你自己对苏烨如此，值不值得。” “那好，我告诉你，他不值。可在这深宫之中，他若死了，我必定独立难撑，所以他不能死。”慕容枫说的很是坚毅。 慕容榛的手上沾了点胭脂粉，她放在嘴边吹了吹，粉末四散开来，她淡淡的说：“所以你的境遇比我还可怜，至少我现在还能安稳的在东宫睡上一觉。我告诉你，这些都是慕容老儿害的，他是这朝中第一蠹虫，你若是见到他，将他一剑杀了，也算替苍生作福。不，还不行，像他那样权力薰心的人，应该让他尝一尝无权无势、家门颓败的滋味。” “他是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父亲，不管有多深的仇恨，父女亲情，血浓于水。” “他不是，他的女儿慕容榛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虽是他生的，可也是他毁的，他让我生不如死，我为何要让他好过。” 说道此处，慕容榛的面目已经有些狰狞，她看着慕容枫忽然吼道：“慕容枫，你若是想做慕容德的乖女儿，那你就滚出我的房间，我这里容不下慕容氏。”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只见她眉毛倒竖，眼睛怪睁，此刻已经怒火攻心，慕容枫忽然感到了一丝害怕，这是一个被仇恨蒙蔽的人，她这一生被慕容德毁了，孩子和被慕容德堕了，她假死托生，现在心中只剩下报仇一念，她不愿承认她是慕容德的女儿，也不愿让慕容枫叫她“姐姐”，那都是因为这些。 慕容榛，被仇恨蒙蔽太深，她早已经不是她。 慕容枫有些惊愕的看着慕容榛，终于慢慢的跪下，给她恭敬的磕了个头：“姐姐，都说长姐如母，您虽非我长姐，可却是我唯一的嫡姐。娘走得早，这些年都靠你照顾我，你可以不认我，但我绝不能不认你。姐姐，今日我且再唤你一声‘姐’，这算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绝不会这样叫你，也不会给你惹任何麻烦，但你要知道，在这深宫中，你还有个妹妹，绝不会背叛你。” 说着，她就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慕容榛看到此处，不禁大受触动，她欠了欠身，想要让慕容枫起来，但话到嘴边，她却话锋一转，冷声说：“你说你不会背叛我，那是因为咱们还没有利益瓜葛。以后……” 慕容榛皱了皱眉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慕容枫离京。 离京之时，她并没有跟皇上请示，也并没有跟苏泓告别。这一趟走的悄无声息。 唐逸本想让慕容枫做马车，可慕容枫并未答应：“大哥说笑，我们这一趟是去战场，又不是去赴宴，若是让马匹拉车，那太过劳累，一路上还不知要换多少马匹，我和晴云此番换衣上马就是。” 第103页 唐逸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唐逸清点了五千兵马和他们同行，这一趟所有人似乎兴致都不太高，战乱时节，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多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埋在这慢慢黄沙之中，成了一具无名尸骨。 无人掩埋，无人洒扫，最终只能变成一抔黄土。 当然晴云总是最出人意料的一个，比如她的兴致就很高。 慕容枫穿着紧口衣服，青丝也被盘到脑后，瞥眼看去，只见身旁的晴云甚是高兴，慕容枫感到有些疑惑，她问晴云为啥这么高兴，晴云说：“奴婢曾在家乡学了三年武艺，可究竟灵不灵光还不知道，这几年跟着小姐光顾着打扫更衣，武功都忘却的差不多，这次上战场正好一展身手。” 慕容枫一笑：“我好像没让你上阵杀敌啊，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怎么还想着去别的地方。” 晴云咧嘴一乐：“开个玩笑，娘娘别介意。” “不好笑。”慕容枫摇摇头。 晴云摆了摆手：“那就算了。” 漫漫长路，黄沙漫天，这一趟和从前离京有诸多不同。 残阳如血，他们沿着长路漫漫走着，忽然前面有数十只乌鸦停驻，然后发出了“哇哇”的声音，很是慑人，那些乌鸦大都在地上啄食着什么，慕容枫有些警觉的朝着前面看去，却忽然惊了一惊，只见前面，似乎是刚刚经歷过异常战争，余晖之下，有上百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的甚至残缺不全，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当中散发着难闻的腐臭，闻之欲吐。 慕容枫急忙捂住了嘴，然后干呕了几下，再也不敢看那些尸体。 她闭上眼睛，似乎从未看到过这种景象，她头次觉得，原来死亡是这样的近。累累尸骨下，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英雄梦，魂归战场，浴血而亡。 慕容枫坐在马上，看着黄沙之下的残阳，忽然泪如雨下。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再不见那些。 第1卷 第85章 救援（1） 第85章 救援（1） 唐逸骑马和慕容枫并排而行，他说：“这些尸首不是好兆头，咱们快点走，在远一点的地方安营扎寨，此处离瑕城还有十里路，再往前走就要进入襄王的领地，不过咱们此番只是过路，想来他们也不会真正跟咱们动手，还是早点走，远离瑕城那个是非之地吧。” 慕容枫睁开眼睛，十里黄沙看不清前面的路。 血色将雪地染红，蜿蜒而下，留下一条血色溪流，漫天风沙，深不可见。 这世间有多少苍凉，都葬送在那黄土流沙之中，杀喊之声渐渐远去，兵戈声渐歇，红尘之中私有箫声呜咽，那样凄凉，那样悲壮，都在几点这一场长歌大梦。 梦中醉踏沙场，梦中血染戎甲。 梦中，醉影笑惊鸿。 慕容枫立在马上，微微摇头：“营寨就扎在这里吧，顺便让兄弟们将这些无名尸骨掩埋了，他们都是英雄，英雄不该被这样丢弃在黄沙里，咱们纵是无法让他们回归故里，总也别让他们曝尸荒野。” “这自是合规矩的，我这就让兄弟们安营扎寨，然后替他们立碑，只是……”唐逸看了看四周，然后摇摇头：“这些战士不知名字，就算立碑，立的也是无名之碑，这场仗打到最后，又有多少人青史留名？” “唐大哥，你可打过仗吗？”慕容枫忽然抬头问了一句。 唐逸一怔，然后摇摇头：“这是我最遗憾之处，我跟从丞相五年，还从未到过战场，我和你一样，都是初次来到这个地方。” “我在想，今日咱们看到这些无名尸骨，帮他们掩埋，倘若明日……”慕容枫嘆了口气，“倘若明日咱们死了，还不知有没有人帮忙掩埋……” 今日的星星，格外发亮。 月亮隐藏在了迷雾之中，只剩星星，散落在苍穹，如宝石一般，散发星辉。 月夜有些寒冷，慕容枫刚刚走出帐子，就打了个寒颤，身旁的晴云急忙给她披了一件衣服，慕容枫看着她说了声：“多谢。” 晴云咧嘴一笑：“小姐，你可是不常谢我呢。” “晴云，你今年有十五了吧。”慕容枫回头问道。 晴云的髮髻高束，看去很是年轻，她“嘻嘻”笑着说：“是啊，奴婢比娘娘小了一年，今年有十五岁了。” “今日你说你想要去战场？” “额？”晴云一怔，急忙解释着说：“没有，没有，我是说着玩的，我当然是要在小姐身边，好好照顾小姐了。” “今天我有一件事让你做，虽不是战场，可也危险十分，若是稍有不慎，可就性命不保，你敢做吗？” 晴云“呵呵”一笑，本以为慕容枫在说些玩笑话，可看着慕容枫那严肃的表情，她急忙收住了笑容：“娘娘不唬人吧，说的是真的？” 慕容枫眉头深蹙：“你照顾我两年，可曾听我说过玩笑？” 这一次换晴云严肃起来，她说：“小姐，当今这世上，岂有不怕死之人，我也一样。可我知道，作为丫鬟，那就该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倘若今日你有危险，那这危险，我来替你担。” 慕容枫听着这话，心中忽然受了几分触动，她嘆了口气：“我姐姐问我此行值不值得，我的确该重新想一下了，可现在想却也晚了，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没有退路。” “其实，我知道。”晴云走上一步，和慕容枫并肩站立：“我知道小姐这一趟并不是为了去找丞相，而是为了救端豫王，小姐想要如何救？若能帮助的，晴云定会拼尽全力。” 慕容枫思索片刻，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那令牌通体黑色，上面刻着一只麒麟，那是苏泓给她的调兵令，她说：“我向苏泓借了五万兵马，现在在西北十里处，那些兵马只认令牌，你拿着令牌去调兵去找主帅，让他明日辰时出城，从西北攻破襄王的兵力，支援瑕城。” 晴云点头：“我何时出发？” “你先去睡一会儿，今夜寅时趁着营外换班的空当出寨，马行的快，应该两个时辰就能到。” “好。”晴云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 “晴云。”慕容枫又唤住了她，“这是机密之事，你切勿跟任何人说起，等救了苏烨，我必定要记你首功一件。” “娘娘，不必如此。”晴云看着慕容枫，低头一笑：“这事虽然麻烦了一些，可并没什么危险，若是为了娘娘，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一个丫鬟能做的无非只是侍奉主子，如今娘娘跟我能毫不避讳，我已经高兴万分，倘若有一日娘娘什么都不让我做了，那我才真正到了悲伤之时。” 慕容枫平日只见到晴云嬉笑，今天难得看到她如此样子，她不禁一阵暖意横生：“所以你这一趟就更要小心，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我必定要悔恨终生的。” 第104页 晴云点头，对着慕容枫拜了拜，然后朝着帐子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 醒来时，天刚刚透出鱼肚白。 零散的阳光投射到帐子里，慕容枫起身习惯性的想要让晴云帮她熟悉，却忽然想起晴云昨夜已经被她唤到了十里外的西北营帐。 用过早膳后，唐逸清点人数，准备启程，却发现慕容枫身旁少了晴云，他就问道：“晴云那丫头去了何处？” 慕容枫笑笑：“她大抵是住不惯这帐子，昨夜我们绊了几句嘴，她就走了，现在估计是回京了。” “回京？”唐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枫：“既然如此，怎么我换岗的兄弟，没有说一句？” “大抵是时辰不对，况且这些都是小事，何必在意？” “娘娘……”唐逸面色之中有些为难的说：“不管有什么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商量一下，否则许多事情就会说不清道不明，对咱们都不好……” “怎么，唐大哥在质疑我？” 慕容枫抬眼看着唐逸，眼神之中投射出几股凌厉的光芒。 唐逸皱了皱眉头，急忙低头说；“不敢，我只是随便问起，娘娘莫要当真了才是。” 说着，他就对着慕容枫一拜：“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启程了，此行若是顺利，那明日就可以到并州见到丞相了，我已经先写了书信，想必丞相也正想见小姐您呢。” “有劳大哥。”慕容枫略一点头，走出了营帐，马匹早已备好，她手握缰绳，踩着马镫，跨步上了马，那马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似乎是在宣洩什么，慕容枫一拉缰绳，那马慢慢的朝着前面走去，唐逸看到此处，也就飞身上马，跟在了她的身后。 慕容枫这一路上，很是沉默，她并不和唐逸说话，只是朝着前面走着，唐逸跟在身后，一直想要说话，可慕容枫似乎并没有给她一个好的机会。 正在这时，远处烽火漫天，狼烟已经染红了整个天际，杀喊声震天响，慕容枫看着那里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唐逸看了看，然后说：“娘娘大抵早就知道，现在又为何问我，那里是瑕城，端豫王所在的城池。” 慕容枫看着那里兵戈声正，她说：“苏烨曾回京求救，皇上不救也就算了，为何连我爹也不救？” 唐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就换了一个话题说：“并州快到了，咱们快点赶路吧，现在就算是救，也无异于以卵击石。襄王在瑕城投了七八万兵力，而我们不过五千人，娘娘若想救端豫王，只能让咱们的兄弟都客死异乡，娘娘当替兄弟们着想啊。” 慕容枫轻声一笑：“其实我从未指望过我爹，苏烨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他也无法扶立苏烨，那苏烨对他也就没有任何作用，我爹不做无本的买卖，无利可图，他绝不会管苏烨，所以苏烨现在只能等死。” 唐逸听着这话，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他低声说：“战争之事，本不是咱们可以左右的，如今只要赶路就好。” 慕容枫抬头看着唐逸，唐逸面容之中很是复杂，她再一笑：“你说这事不是我能左右的，可我我偏想试试，看看最终是我死，还是苏烨生。” 说完这话，她忽然用力的一抽马鞭，那马扬起前蹄，然后一人一马朝着瑕城而去。 唐逸听着慕容枫的话，本开始戒备，可终究晚了一步，他伸手去抓慕容枫的马匹，可只抓住了几根鬃毛，抬头看去，他大惊失色。 慕容枫正朝着乱军而去，她一人一骑，在黄沙中朝着瑕城奔腾。她的前面，狼烟四起，风沙满天。 瑕城之下，正是襄王的营寨。 她孤身一人，怎能在乱军中存活？ “不要。” 唐逸看着慕容枫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慕容枫宛如不曾听见一般，仍旧朝着瑕城而去。 唐逸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她，身后有人对着唐逸说：“唐大人，不好了，娘娘去敌营了，倘若她今日殉国，咱们可都别想活着去见丞相。” 唐逸的马匹有些不安分的躁动，它的前蹄不断的打旋，敲击着地上的黄土，地上溅起了完全尘埃。唐逸攥着马缰绳，不觉手心已经冒汗，身后是他的五千兄弟，那些人的死活他不能不顾，可慕容枫是她的主子，她更无法不管，他皱了皱眉头，一时立在当场。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身后有人开始躁动，他们喊道：“唐大人，你且下令，我等就是拼死也要救出娘娘。” 唐逸面色沉寂，忽然高喊一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冲杀进去。” “是。”“是。” 众人高喊一声，全都朝着瑕城的方向而去。 第1卷 第86章 救援（2） 第86章 救援（2） 瑕城，城楼。 苏烨身穿戎甲，正立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形势，这些日子襄兵围攻瑕城，虽然并未攻打，但瑕城现在粮草几乎要消耗殆尽，这样下去，不用他们攻打，瑕城也要内乱，苏烨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大斛改成了小斛，这样让粮草多延续几日，可长此以往，必然会使得军心涣散。 襄王想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现在的苏烨的确已经四面楚歌。 前番城中已经出了几场小的造乱，他虽然用武力将此事镇压下去，但若是不想法子，只怕是更多的人都要作乱了。 如今内乱未平，外乱又起，苏烨看着城下，现在襄兵就在城下的半里外扎营，营寨相连，没有一处薄弱，而且距离拿捏的准确，不在他们箭矢的距离内，苏烨看着，不禁有些着急。 正在这时，有人匆忙走上城楼，对着苏烨行了个礼，来人口齿含煳的说：“王爷，不，不好了，小人刚刚看到有人企图冲破襄兵的阻隔，进到咱们城中，那人……那人好像王妃娘娘……” “你说什么？”苏烨听得此话，惊了一惊。 来人摇头说：“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瞧着身形的确和王妃娘娘有些相似。” 苏烨皱了皱眉头，然后摇摇头：“不，她在京城不可能会来这里。” 正说着，城下忽然鼓声大作，苏烨朝着城下看去，只见城门下襄兵乱作一团，一个女子身着粉衣，正骑马朝着此处而来。那女子身形婉转，她的马跑的很是急促。 而她的身后，赫然有一对小股人马，为首的看着正是唐逸。 苏烨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城下。 那人果然就是慕容枫。 她的马很快，瞬时在万军之中已经沖入敌营腹地，此刻襄兵也已经发现了慕容枫，他们顿时警觉起来，城门的襄兵擂鼓三声，接着便有身穿铠甲的襄兵涌出。 襄兵唿喊着，喊声震天，慕容枫还没到近前，他们的兵马早已整装待发。 苏烨眉头一皱，心“咯噔”一跳，慕容枫若是到了阵前，怕是性命危险了。苏烨眉头深蹙，城门已经关闭半月，倘若现在打开，那就是前功尽弃，可若是现在不开城门，那慕容枫岂不危险。 第105页 他看着城门下，不觉打了几个寒颤，身后的孟小五走上几步说：“王爷，开城吧。” “是啊，王爷，若不开城，王妃娘娘危急。” 苏烨皱着眉头，站在城楼上，戎甲之后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生风，他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句：“紧闭城门，若有违抗者，立斩不赦。” 城楼上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不敢乱说话，只是抬头看着苏烨。 苏烨皱着眉头看着城下，心已经悬到嗓子眼。 慕容枫，你为何回来这里？ 今日我已是困兽之斗，你又何必自寻死路？ 苏烨用力的捶打了一下城墙，那城墙发出了“嘭”的一声响，竟有一块土石掉落，苏烨的手骨霎时有鲜血涌出。 正在这时，有人指着城门东侧说：“王爷快看，援军来了。” 苏烨惊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有大队人马黑压压的朝着此处而来，这些兵马都穿着大昭朝的衣服，眼见是是昭朝的人马，既然不是襄王的兵马，那定是赶来救他们的，苏烨看到此处，只觉得心中宛若有千万马匹冲击，他回头朝着士兵大喊道：“弟兄们，援军到了，随我上马出城，和襄兵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军士们喊声震天，有人在城楼高声雷鼓，苏烨身穿白色戎甲，然后立在马上，他左手按住腰间剑柄，右手“嗖”的一声拔出宝剑，然后率先朝着城外而去，他的身后，万名将士一起冲杀出城。 身前黄沙漫天，身后鼓声如雷。 兵士们身穿黑色铠甲，雄兵如黑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万军之中，慕容枫一人一骑，在其中穿梭，还未曾临近襄兵的营帐，早有数把箭朝着她射了出来，箭尖直指她的胸膛，她不会武功，马行的飞快，她更是无从逃脱，她索性趴在马背上，耳畔不断传来箭矢在空中擦过的声音，声音尖利刺耳，破空之声，宛如厉鬼悽厉呜咽，她不由得闭上眼睛，孤身入敌营，如何不害怕。 正在这时，只听得箭矢和兵刃相撞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正是唐逸骑马立在她的身边，手拿宝剑帮她挡住了诸多利箭。 她相信，唐逸绝对不会不管她。 唐逸果真前来。 唐逸前来无疑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她抓住马缰绳说：“唐大哥，你来了。” 唐逸又几分愁容的说：“你以身犯险，我怎能不来。” 此刻已经有襄兵朝着他们冲杀过来，四周顿时一片混乱，唐逸看在眼中，对着慕容枫说：“娘娘小心，马行的快，千万别坠下马来。” 慕容枫点点头，抓住了马缰绳。 唐逸拿着剑，朝着马下的襄兵斩去，剑之所处，襄兵皆溃不成军。 唐逸武功高强，慕容枫从来都知道，能在慕容德身边做事，必是要聪慧过人，武艺高超，否则慕容德绝不会看上他。他虽然从未带兵打仗，但瞧着他在敌军面前临危不乱，那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她只觉得额头上汗涔涔，背上也起了一层汗水，这是战场，她初次来临。 她心中的惧怕感油然而生，在宫中处处如履薄冰，危险一直在身边，可总是擦身而过，但战场不同，刀剑无眼，稍不留心，那性命堪忧。 抬眼看去，只见前面黑压压的有数万兵马临近，慕容枫心中顿时一喜，那是苏泓的兵马，晴云和苏泓的兵马到了。 “嗖。”一支箭破空朝着她而来，她吓了一跳，急忙重新伏在马上，那马仿若受了惊，忽然高高的扬起前蹄，然后嘶鸣一声，朝着前面狂奔而去，慕容枫心中大惊，急忙勒住马缰绳，可马却难以停下。 “嗖，嗖。” 又有两支箭朝着她射来，她还没反应，那马的前蹄已经中箭，那登时站立不稳，朝着栽去，慕容枫总算身体敏捷，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马鞍，总算没有被马甩出去，低头看去，胯下的马一边嘶鸣，一边朝着前面跑着，终究被无数箭矢射中。 慕容枫被这力道一带，整个人也不自觉的朝着外面甩脱，正在这时，身后一人已经将她的腰环住，然后让她稳稳坐在了自己的马上。 慕容枫此刻惊魂未定，她咬了咬牙，说了声：“唐大哥，多谢……” 她回头看去，她惊了一惊，有些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那人身穿戎甲，面容俊逸。那人不是唐逸，而是苏烨。 马从城外一直骑到了城中，苏烨仍没有放开慕容枫的意思，一直到了苏烨的房间门口，苏烨才勒住马缰绳，他一条腿先跨到马背，然后横抱起慕容枫，这才从马上跳了下来。 这里不比宫里，并没有多少侍从，苏烨却也不避讳旁人，将慕容枫横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慕容枫虽然嫁给苏烨这么久，可很少和苏烨这么亲密的接触，她只觉得两颊阵阵发烫，面色竟开始绯红，她攥着拳头锤在苏烨的肩头：“苏烨，你快放我下来。” 苏烨不为所动。 慕容枫只觉得手背有些疼痛，这才发现，她这一拳打在苏烨的铠甲上，铠甲坚硬，岂是她能对付的。 抬起手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心更是疼痛，她不由得缩回了手。 这个时候，苏烨已经将慕容枫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苏烨说：“将手给我。” 慕容枫没有动，苏烨强行抓过她的手腕，然后打开她的双手，只见双手都已经被缰绳勒出了伤口，伤口处还有些许沙子，方才大抵是勒缰绳用了太大的力，以至于两只手都被勒出了伤口。 苏烨急忙唤来房里的丫鬟，让她去叫军医前来。 慕容枫摇头说：“不必了，今日是场恶战，城中伤了许多士兵，我这小伤，涂些草药便是，别在劳烦军医了。” “伤虽是小伤，可别感染了。”苏烨笑笑说。 慕容枫没有说话，他看着苏烨，苏烨如今就这样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曾做过无数噩梦，梦到苏烨无法保全自己，以致惨死异乡。 “枫儿。”苏烨此刻已经唤了慕容枫一句，慕容枫抬头看着苏烨，苏烨眼眸如水，剑眉星目，仍旧是那般俊朗。 苏烨低声说：“你可知道吗，我在这城中，最想见到的人便是你，如今看到你好好的在我面前，我高兴不已。” 慕容枫淡淡一笑，然后说：“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你若是死了，那我这趟便算是白来了。” 正说着，军医已经来了，他看过慕容枫的伤口，便用清水将她的伤口处理干净，然后涂上药，这才告诉苏烨，慕容枫的伤口并无大碍，不过都是皮外伤，每日记得按时擦药便好。 军医留下了药膏，慕容枫对军医道了声谢。 苏烨看着军医离去的背影，便对着慕容枫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声：“枫儿，我想……” “去吧。”慕容枫笑着答了一声。 苏烨一怔：“你知道我要去何处？” 第106页 “今日我军虽然得胜，但方才进城时，我仍旧看到许多士兵死伤，那些受伤的士兵总该有人去看一下，你是本城的主帅，我猜想，你必定会去看那些受伤的兄弟。” 慕容枫慢慢的说着。 苏烨对着慕容枫一笑：“枫儿，你真是世上最懂我的人。” 慕容枫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风光，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但可惜，你并不懂我。” 第1卷 第87章 救援（3） 第87章 救援（3） 苏烨走出房门正见唐逸站在房间外面徘徊。 唐逸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匆匆说：“王爷，我想要见娘娘一面。” 苏烨本就厌恶唐逸，如今更是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他的身上。 “你还有脸见她吗？唐逸，告诉你，我早就想杀了你，你能活到今日，算你的幸运，你曾害了楚楚，今日为何又要害慕容枫？” 声音之中充斥这气怒，唐逸皱了眉头，他左手抱拳，右手叠在左手之上对着苏烨行了个礼：“回禀王爷，当日楚楚的确是我的错，但我也是奉命行事，至于害娘娘，更是无从说起。”唐逸的声音显得平缓许多，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你不曾害慕容枫么？那为何让她孤身一人传入敌阵，你可知道，刀剑无眼，你要让她死在战场吗？” “王爷严重了，娘娘现在不是还活着吗？况且娘娘若真有什么，那也绝不是我害的，而是你，端豫王。” “你胡说。” “我绝无半点虚言，娘娘从离京之时起，早就想要前来救你，所谓的去找丞相，只不过是他的一句藉口，我虽知她有此心，但却不知她竟然会以身犯险，否则我绝不会听她的话来这里。” “你和慕容德那老狐狸一样的嘴脸，让人厌恶。” “王爷，收收你的冲动吧。”唐逸的语气依旧平缓，“倘若你总是如此，那你必定一无所成，你倒不如省下跟我争吵的时间多去看看你的王妃，你可知道那五万兵马从何而来，他们是从天上来的吗？那是王妃从晋王那里借来的，当今最这世上，你曾伤过谁？谁又对你好，你难道视而不见吗？” 苏烨一怔：“你，你是说慕容枫……” “你该好好对待娘娘，因为当今这世上……”唐逸微微一嘆，“当今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人喜欢她……你若不对她好，自有人对她好。” 清晨，慕容枫醒了过来。 她正要起身，手不经意的触碰到床板，引得她疼痛万分。 一个丫鬟正在房中收拾着，那丫鬟看去二十多岁，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青涩，她看到慕容枫醒来，就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您醒了，奴婢环儿，是王爷让我来照顾您的。” 慕容枫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惊了惊，然后说：“那晴云呢？她在何处？” “娘娘，我在这呢。”外面有人笑呵呵的说走了进来，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晴云端了一碗清粥走从外面走进。 慕容枫看着晴云，稍微放心下来，总算她并无大碍，这已经是最好的事情。 她笑笑说：“你并无什么大碍吧？可曾受伤？” 晴云笑着摇摇头：“自是没什么事，娘娘放心，我都说过啊，我武功高强，况且早年曾有术士给我卜过卦，她说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拯救苍生大地，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还有啊，娘娘，你现在别担心我了，还是先将你自己的伤养好吧，我本来跟王爷说好，此后娘娘的衣食住行我什么都包下了，但王爷不放心，又调了个丫鬟过来。” 晴云一边说着，她一边对着环儿笑了笑，环儿羞涩的点了点头，晴云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桌上，然后她帮慕容枫穿好衣服，替她梳洗过后，正要让她喝粥，忽然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去，只见正是苏烨站在房间门口，晴云看到苏烨登时一喜，说了声：“王爷，您来了，快进来。” 慕容枫惊了惊，抬头看去只见正是苏烨站在房间门口，他身着白色的常服，前襟宽大，他头戴方巾，黑色的髮髻如瀑布一般的垂下，眼睛宛若黑色的曜石，英气十足。 慕容枫看到苏烨，不禁微微低下了头，苏烨看着他，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支支吾吾的点头答道：“是，我路过，所以，所以过来看看……” 一边说着，他已经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之中，转眼站在了慕容枫的床前。 晴云看到如此光景，当下赶紧捂着肚子说：“哎呦，哎呦妈呀，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肚子忽然疼了，王爷，您先坐啊，我去趟茅房，很快就回来。”她指着药碗对苏烨说：“哦，对了，对了，桌上的粥一会儿就凉，娘娘现在手不方便，得餵娘娘快点喝才行。”她将“餵”字说的很重，又拖着长音，似乎是在暗示苏烨。 苏烨未曾答话，她已经一熘烟的跑了出去，走时没忘带上环儿。 慕容枫唤了声：“晴云。”晴云充耳不闻，跑到外面时还不忘关上房门。 慕容枫看到此处，不禁皱了皱眉，战场不同于宫中，什么设施都简单许多，慕容枫除了晴云并无别的侍从，晴云走后，房里便只剩下慕容枫和苏烨二人。 慕容枫看了一眼苏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了一眼苏烨，苏烨慢慢的走到床边，然后看着慕容枫，慢慢的说：“唐逸说，是你从苏泓那里借的兵。” 慕容枫点头：“借总是要还的，我答应他，等到此战结束，多还他五千兵马，那时还望你费心补上。” “我知道，可你既然借了兵，为何自己又要深陷敌营？” “因为我想让唐逸帮你，可若跟他直说，他必定不肯，不得已只能如此。若是我来你这，他必定要跟随前来，因为他虽不听我的话，但总还是我慕容家的下人，倘若我死了，他以后也就没什么脸面再见我爹。” 苏烨点点头，然后嘆了口气：“慕容枫，你说咱们两个本来没什么瓜葛，不过是因为一场婚事套牢，所以你本不必帮我，可你如此待我，让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偿还。” “该到还时，自然会还上的，这些本不必多想。如今战事如何？” “前日一战大获胜利，缴获粮草无数，足够支撑些时日，襄兵此番损兵折将，已经后撤了十里，而且我听说并州一战也大获全胜，你爹已经襄王的主军歼灭。” “如此最好。”慕容枫看着苏烨，淡淡的说。 苏烨眉头微微一皱，他拿起手边的粥碗，然后坐在慕容枫的床边说：“你当日擅闯敌营，不要命了吗？” “我自然是要命的，倘若你死了，我在深宫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与其等死，倒不如博一博，来这里救你。”慕容枫摇头一嘆，慢慢说：“所以你无需对我感激。” 苏烨听着这话，不禁眉头深蹙。 苏烨此刻将粥碗搅拌了几下，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说：“粥快凉了，快喝吧。” 第107页 他要用勺子去餵慕容枫，慕容枫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用右手从苏烨手中拿过药碗说：“多谢，我自己便好。”说着，她便将粥一股脑的倒入了口中。 苏烨帮慕容枫整理了一下青丝说：“以后别在做这些事，否则我心中难安。” 慕容枫淡淡一笑：“倘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那咱们可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苏烨听着她这样说，不禁也轻声一笑。 慕容枫面露几分忧虑说：“皇上言而无信，他曾说要和你联合，可实际却暗藏私心，从今日让你守着瑕城便可见一斑，他有杀你之心，这心一旦有了，便不会停止，此番没能杀你，此后必定还要再找机会。” 苏烨嘆了口气：“是，我却没想到，原来我在皇上眼中，竟还是个威胁，皇上想杀我之心早就有，我本以为我老实一些就会让他放心，看来他终究还是难以对我放心。” “所以是不比我爹。” 苏烨一怔：“慕容德和皇上一样，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谁也不会真正的帮我，我被困这么久，他都不理不睬，为何你还对他如此信任？” “因为，他是我爹。” 慕容枫皱了皱眉头。 苏烨听着这话微微一嘆，心思却有些慌神，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慕容枫，你为何不敢正视你的心？” 慕容枫惊了惊，抬头看着苏烨说：“什，什么？” “你来救我，真的是怕我死后，你会被皇上害吗？聪慧如你，应当知道，你爹是慕容德，是手握重权的丞相，你若是真的死了，他势必要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你这般千金小姐，有谁敢惹，又有谁敢害？今日你借兵五万，已然能解我军之围，可你为何又要孤身涉险？你都是为了你自己吗？” 慕容枫怔了怔，看着苏烨，苏烨面容俊逸，髮髻一泻而下，那样好看，可好看的面貌中却夹杂了担心、疑问，更多的还有对答案的渴望，慕容枫的心忽然一紧，跟着五味陈杂。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 慕容枫，你为何不敢正视你的心？ 苏烨的话兀自在耳边迴荡，她咬了咬嘴唇，然后低下头说：“苏烨，你何必要自作聪明，妄自猜测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心中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那你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慕容枫说道最后，几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她不敢去看苏烨，此刻只是低着头，然后说：“我是个自私的人，绝不会做无本的买卖，况且苏烨，你曾要杀我，如今我怎会帮……” 慕容枫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因为苏烨已经将他揽在了怀中，她惊了一惊，一颗心忽然就“怦怦”跳了起来，面容之中也开始慌乱。 这一番动作引得她的双手有些疼痛，她咬了咬嘴唇，索性用右手去推苏烨，可却怎么都推不动，她急忙说：“苏烨，你快放开我，有人看着呢。” 苏烨用手拂过慕容枫的青丝，然后在她耳边说：“房中没人，还有谁能看到，况且你我是夫妻，就算看到又有什么？” 说着他便吻着慕容枫的耳朵、脖颈，然后吻在了她的唇上。 第1卷 第88章 攻城（1） 第88章 攻城（1） 慕容枫惊了惊，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紧紧攥着苏烨手臂的衣襟，没有挣扎。 苏烨的气息不断的在她身边围绕，她闭上眼睛，一颗心忽然坠入无底深渊。 “哇。”房门外正是晴云和环儿正趴在窗户下偷看，看到这一幕，她们都由衷赞嘆了一声。 房中的苏烨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看了他一眼，便慌忙低下了头，再不敢看他。苏烨帮她捋顺了一下青丝，然后说：“你安心的在这里休养，明日我再来看你。” 慕容枫没有说话，可面色却有几分绯红。 苏烨笑了笑，就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苏烨拉开门，正看到晴云和环儿趴在房门口，二人见到苏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晴云尴尬的笑了一下。 苏烨心知她必然又是在门口偷听，他就说：“你这人什么毛病？” 晴云撇了撇嘴说：“八卦乃人之常情嘛，再说奴婢装腹痛也是为了让王爷和王妃单独相处，王爷若是不愿，那明日奴婢便再不如此了。” “不。”苏烨摇摇头：“我又没有怪你，你做的对，明日继续……” 秋末冬初。 一场大雪从天际洋洋洒洒的下了起来，风雪漫天，天地素白。 慕容枫看着衙署外的风雪，忽然想起，这已经是嫁给苏烨的第二个年头，如今他们少了争吵，多了几分平和，这一年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这十几年来，都是头次经歷，倘若从前不是在慕容德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了许多官场处世之道，她想她是活不到今日的。 宫中的每个人都如狼似虎，恨不得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能留得性命，已经是不易了。 慕容枫的伤好了许多，可左手仍旧使不得力，晴云用手肘托着下巴看着慕容枫说：“娘娘，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我这一个月，既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的亲自餵养你，才能让你活的这么好……” 慕容枫点头：“这些时日多亏你和环儿的照顾，但你要是每天用这些东西餵我，不大好吧。” 晴云“呵呵”一笑：“我就是打个比方。” 正在这时，苏烨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晴云看到苏烨顿时一喜，然后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说：“王爷您来了，哦，对了，我和环儿今天约了小安子他们赌钱，我该去了。” “去那也别去了，我今天不是谈情说爱，我有正事，说完就走。” 苏烨心知晴云是为了给他们腾地方，就对着晴云小声说。 晴云“哦”了一声，有几分为难的嘀咕：“我今天是真约了他们赌钱……” 她抬头看着苏烨，苏烨已经走到了慕容枫面前，慕容枫看着苏烨，苏烨面上虽然平和，可却透着一股喜色，慕容枫一笑：“什么事情？” 苏烨将一张书信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说：“襄王败了，他被你爹在并州击败，大军溃不成军，就连襄王自己，也被箭矢射中了左肩，听说现下肩骨碎裂，怕是提不起兵器征战了，而他的兵马经此一役，死伤惨重，投降无数，听说襄王带着残兵准备到瑕城和他所部汇合，他如今兵力不足，又刚败一仗，兵马尽数成了哀兵。” “所谓哀兵必败，襄王称帝时背离人心，现在兵力溃散，只要咱们以逸待劳，守住城池，此战必胜。”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你爹既然赢了，那为何不乘胜追击，反而将襄王赶到了咱们的属地？” 慕容枫思索片刻，然后轻声一笑：“你看不出吗？我爹想将这功劳让给你，如今他已经回京，而藩王之中没有少有对抗襄王的，不管皇上承不承认，这一仗若你能擒住襄王，那必定是首功一件，能在天下重立威名，你的名声越大，皇上就越难对你下手。” 第108页 苏烨眉头一皱，有些不可置信的说：“慕容德真的有如此好心？” “你还是一样，总是将人往坏处想。” “并非我不信任他，我被困瑕城之时，几乎就要死在这里，可他并未出兵救我，现在却忽然助我，这让我无法轻信。” “好，那我问你，你可曾写信给他求助？” 苏烨听着这话，不禁一怔，然后摇摇头：“我想他是不肯的，所以并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何说他不帮你？”慕容枫笑笑：“他总归是我爹，总不会让她的女儿真的守寡。” “慕容枫，我虽然是有不对，不该将他想的太坏，但我想，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要让我当他的傀儡。”苏烨慢慢的说，“他当初让你嫁给我，是认为我会登基，我手中无权，他可以操控我，现在我并未登基，而当今皇上并非他所能控制的，所以他依旧想让我登基，然后做他的掌中之物。” “你又来了。”慕容枫面色一沉：“你若是如此想，我也没有法子。” 苏烨看着慕容枫，面色变了，他就急忙说：“我不过是随意说说，你莫要当真。” 慕容枫嘆了口气，再不说话。 再过些时日，听说襄王的兵马要到了。 襄王已经自立为帝，所到之处，所有襄兵都山唿“万岁”，甚至襄州的百姓也都高唿“万岁”，一朝二帝自然不行，剿灭襄王，也就变得刻不容缓。 几场雪后，苏烨依着前人之法，夜里先在城墙泼水，清晨城墙被冰冻住加高加厚，城墙被冰冻后，想要攻取也就变得不那么容易。 襄王在十里外扎营，两军对峙，似乎有和苏烨决一死战的意思。 慕容枫这几日觉得手伤又好了许多，只是仍做不得什么大事。 凤尾琴被摔坏后，她便再没有新的琴，日子无以打发，她便每天伏在案上，写新的曲谱。 刚到腊月，襄王率先挑起了战争，可如今他已经是众叛亲离，风光不在。 苏烨到了慕容枫的房中，此时慕容枫正在房中写琴谱，看到苏烨前来，她就放下了手中的笔，环儿正在房中收拾着，慕容枫让他给苏烨倒了杯水，苏烨从怀中掏出地图，然后说：“我军已经在峡谷岭埋伏重兵，襄王若是强攻，那山谷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慕容枫点点头：“此战有多少把握能胜？” “大抵有八成。” “但万万不可大意，虽说哀兵必败，可也有说破釜沉舟，若是将他逼得太急，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破釜沉舟却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军城中兵马五万，加上你的五万，如今又十万人，他襄王连番败退之下，只剩了七八万兵力，还有许多是残兵，我军以逸待劳，自然没什么可惧怕的，况且不光是峡谷岭，虎口、洪泽、凤祁这三座山都埋伏了兵力，他就算败退，也是退无可退。” 慕容枫看着那地图，只见上面勾勾画画，的确是将襄王可以进出的地方都埋伏了兵马，她当下也放心下来，此刻环儿已经上了茶水，苏烨饮了一口茶问道：“晴云那个丫头又去赌钱了？” 环儿低着头，没有答话，慕容枫一笑：“让她玩儿去吧，也没耽误什么，这些日子多亏她和环儿照顾了。” 苏烨轻声一笑，再不说话。 慕容枫看着他说：“此番多加小心，你虽久经沙场，但仍旧不可小觑襄王，襄王既然能登基为帝，那必是有些本事，如此之人，更不可小视，你安心去城中征战，我在城中帮你照顾百姓。” 苏烨看着慕容枫，不禁一笑：“我必是前世积了德的，今生才会娶到你为妻。”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也一笑：“若按着你的说法，我前世可是缺了德的。” 苏烨“嗯？”了一声，慕容枫浅笑道：“我且去征战，我会在城中，等着你得胜回来。” 苏烨听着这话，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几丝欣喜，他起身说：“我今日还要去城外点兵，便不陪你说了，我先走了。” 慕容枫点点头，看着苏烨站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苏烨轻声问道。 “本有些事想对你说，不过等你回城以后再说吧。” 苏烨听着慕容的话，不禁有几分疑惑，他却也不问是什么，只是说道：“正好，我也有件事对你说。” “好，我等着。” 三天后，襄王攻城。 苏烨带兵埋伏峡谷岭，等待破军。 慕容枫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洗漱之后，她打开门，只见外面一片素白，前几日下了雪，如今雪还未化开，干枯的枝桠上挂着许多雪花，片片洁白。 她深深的唿吸了几口气，慢慢吐出，心中却变得越来越不安。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慕容枫慢慢的走到祠堂之中，然后在祠堂中双掌合十，为苏烨祈福。 只是不管如何心都静不下来，脑中“嗡嗡”作响，耳边似乎有兵戈杀伐声不断传来，她只觉得纷乱如麻，只得回了寝宫。 之后一连数天，竟然听不到一点战场的消息。 城中不知从何处开始，起了流言，说襄王冲破了苏烨的防备，已经朝着瑕城而来，慕容枫不知消息是真是假，因而也不敢妄作什么事。 她正在房中看着地图，晴云端了一碗清粥进来，那粥比不得宫中御膳所做的，没有一点味道，慕容枫明日对没有味道的东西都觉得难以下咽，只是如今在战时，她自然也不能讲究，她便接过了粥碗。 那碗粥不算稠，一半水一半米，慕容枫硬着头皮将粥喝下，正在这时，环儿匆匆走进说：“娘娘，孟小五孟大人来了。”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脑中忽然一乱，孟小五是苏烨的侍卫，从来都是跟他形影不离，如今他只身回来，只怕是有什么事情，她急忙起身：“快让他进来。” 孟小五匆匆走进屋，他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他的手中拿着一把见，看去面色悲愤，此刻忽然跪倒在慕容枫面前，磕头不止，一边磕头一边颤声说：“娘娘，娘娘，不好了，我们在峡谷岭遭到了伏击，死伤惨重，王爷也坠崖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剑放在身前说：“这是在谷底找到的。” 慕容枫似乎还没有领略到孟小五所谓的“坠崖”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那剑，只见那龙渊剑身上只有一点擦痕，她不禁嘆道：“苏烨的眼光真是不错，这剑从崖上掉下去，竟然一点都没有坏。” 孟小五点头，然后略带哭腔的说：“不过王爷死了。” 第1卷 第89章 攻城（2） 第89章 攻城（2） “什么？”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颤，“找到尸首了？” 第109页 “是啊，王爷找到的时候，已经碎了……” 慕容枫听到此处，不禁觉得一阵作呕，对于孟小五用到的“碎了”这个词彙，她很是无法接受，不过无法接受，她也必须接受，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会出这样的事？” 孟小五摇摇头：“小人不知，我们本来在各处都埋伏了重兵，可襄兵似乎知道我们埋伏要道，趁我们不备，从后攻入，将我们的兵力打散，然后王爷在力战之下，跌落山崖，那山深不见底，王爷怕是不成了……” “不，我不信。”慕容枫摇摇头，有些失魂。 孟小五给慕容枫磕了几个头，然后说：“娘娘，王爷的尸骨现在就在祠堂中。此事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护主不利，本应自缢而死，回报王爷，只是想到倘若襄王得胜必然会趁虚攻入瑕城，瑕城如今兵力不足，只有许多百姓，况且娘娘还在城中，因而小人不敢自裁，先得保护娘娘性命。” 慕容枫只觉得唿吸有些不畅，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仍旧没什么作用，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留住苏烨的性命，慕容枫只觉得脑中有些混乱，她不由得轻笑了几声：“苏烨，他死了，死了倒好，省得我们有所瓜葛……” 那日之后，慕容枫便生了风寒，连日高热，用了几服药并不管用。慕容枫自个儿也不太上心，药被她喝了一半，却倒了一半。 晴云正熬了药给慕容枫送去，就听到几个丫鬟在慕容枫的房门前窃窃私语。 “听说端豫王跌入山崖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端豫王若是不死，那也许能在山下遇到一个世外高人，然后学得一番什么通天彻地的武功回来呢，前几日戏文说书还有这样的事呢。” “只可惜啊，端豫王是肉身凡胎，已经死了，如今王妃也病了，我都看不出来，他们关系这么好……” “你们说什么呢，还不快住口，小心被娘娘听到。”晴云站在几个丫鬟身后，气鼓鼓的说。 众人看到晴云，急忙住了口，然后对她行了个礼说：“见过晴云姐姐。” 晴云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走进了房间之中。 慕容枫正在房中坐着，她用右手捏着太阳穴，面容之中几分焦虑，几分忧愁，晴云走进房中说：“娘娘，医官那几服药虽是好的，只是药性却寒凉，娘娘心有郁结，于病不利，如今他们已经去抓新的药剂，为娘娘驱寒毒。”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将清凉油往头上抹了点，慢慢晕开。晴云见慕容枫面色不好，她就急忙说：“娘娘，说不定真和外面的丫鬟说的一样，端豫王并没有死，而是成了什么世外高人的弟子，娘娘别急，说不定过几天，王爷就踏着五彩祥云回来看……” 晴云似乎也觉得自己越说越扯，她声音越来越小，然后索性住了口。 慕容枫微微一嘆：“昨日或许是我太过急躁，今日想起，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想不通。” “娘娘的意思是，这事有问题？” “不管这事有没有问题，那个孟小五都是有问题的。苏烨的埋伏之地，怎会轻易就被襄王找到，咱们城中怕是出了奸细。” 慕容枫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看到环儿从门外走了进来，环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娘娘，方才孟小五孟大人请娘娘出城去峡谷岭，他说他今日要在岭上祭拜王爷，请娘娘同去。” 慕容枫点头：“我知道了，我自会去的。” 晴云有些着急的说：“娘娘，你不是说孟小五有问题吗？那为何还要去？” “我若不去，恐怕惹他疑心。” “好，既然这样，那我陪娘娘去。” “不必，你和环儿你们都不用去，今日的事还需我去处理，人去的多了，反而没什么好处，我带着唐逸前去，倘若发现那孟小五不对，自有唐逸帮我。” 晴云皱了皱眉头，还要说话，慕容枫抢先说道：“让唐逸备车。” 晴云撇了撇嘴，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慕容枫看着环儿说：“环儿，你去找守城的张大人，就说苏烨已经死了，城中空虚，襄王必定会乘虚攻城，那个时候城中百姓怕是要遭殃了。我的意思是让他带着百姓缓缓撤离瑕城，等到襄王来了，将这空城给她就是，但唯恐城中百姓得知苏烨的事情后惶恐，所以苏烨的事，还是先别公诸于众。” 环儿怔了怔，然后说：“娘娘的意思是，这城池要丢。” “是啊，苏烨将兵马全部带离城中，如今我军打败，这城中的兵马早就被搬空了，拿什么去抵御襄王，倒不如早早撤离瑕城，方能保住百姓。” 环儿面色之中有几分忧虑，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慕容枫看着环儿的背影，深深一嘆。 不知何时，竟然又下起了雪。 雪花飞舞，无声无息，马车“吱呀”“吱呀”的响着，慕容枫坐在摇晃的马车之中，微微闭上眼睛，面色反而平和了许多。驾车的人是唐逸，他赶着马车，面色如常，并没有看出什么喜或不喜。 马车慢慢的驶向了峡谷岭。 峡谷岭是一片空旷的山岭，白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山岭，宛似为她披上了一层白衣，静默无语，荒山之上，有些荒烟雾气，马车在岭上停了下来，慕容枫拉开车帘，四周寂静，只有孟小五一人站着。 说是祭拜，可没有祭祀之物，甚至连香炉也没有。 慕容枫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慢慢走近孟小五，孟小五并没有穿着素缟，只是一件普通的战袍，他看着慕容枫前来，就对着她行了个礼：“小人参见娘娘。” 慕容枫看着孟小五说：“在城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有问题的，看来今日也不必真的祭拜了。”说着，她不禁冷声笑了笑。 正午。 晴云见慕容枫还没回来，不禁开始有些着急，她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然后实在有些等不了，她就对着身旁的环儿说：“你在这等着，我去后营牵马，娘娘这么久都不回来，我有些担心，我便去城外看看她。” 环儿急忙说：“晴云姐姐，你想别急，说不定娘娘有别的什么事情，咱们还是稍微等一下吧。” 晴云听着这话，不禁跺了跺脚。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慕容枫面色凝重的走进了房间之中。 晴云看到慕容枫，顿时一喜，然后说：“娘娘，您可回来了。”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晴云帮慕容枫脱去外衣，然后说：“娘娘，您不是说那孟小五有问题吗？那可绑了他吗？” “没有，凡事总要讲证据，他既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我让唐逸偷偷监视他，也不知能否找到证据。” 慕容枫说着，看着环儿问道：“环儿，你可告诉守城大人了吗？” 第110页 环儿点点：“是，我和张大人说了，他答应下来，说这一两天就在城里贴出告示，让城中的百姓早作准备，随时准备离城。” 慕容枫“嗯”了一声：“如此便好，就算城池真的破了，只要百姓平安，那便算胜了。晴云，环儿，你们也早作准备，等待撤军时，你们随他们一同走。” “随他们？”晴云刚刚挂好衣服，然后一怔：“那娘娘您呢？” “我是苏烨的妻子，现在守城的是苏烨，他已经出了事，这城中总要有人守着，我会在城中坚持到最后一刻。” “娘娘若是不走，我也不走。”晴云听着慕容枫所说，不禁有些负气：“我是你的丫鬟，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我绝不离开你。” “生死之战，你也不怕？”慕容枫问道。 “不怕。” “好，那你留在这就是了。”慕容枫皱了皱眉，看着环儿说：“环儿，你莫要和晴云学，你便收拾东西去吧，我不会怪你。” 环儿摇摇头，稚气的脸上也不禁正色：“我也是娘娘的丫鬟，娘娘若是不走，我也不走。” 慕容枫听得这话，不禁一笑：“你们还不过都太过年轻，涉世未深，不知此事兇险，只是你们若是都愿意留在城中，那咱们便一同留下就是，可我要先说，留在城中，是活不成的。” 三天后，百姓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瑕城。 百姓不同于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连撤了七天，方才全都搬走，慕容枫看着一座空城，不禁嘆了口气。 晴云在旁边帮慕容枫披了件外衣，然后说：“怎么了？” 慕容枫摇摇头，看着空城慢慢的说：“来瑕城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替苏烨保住城池，如今看来我并没有，苏烨太大意了，我也太大意了，这大意终究害了他也害了我。” 晴云笑笑：“事情已经如此，娘娘便想些高兴的事吧。” “比如呢？” “嗯？比如？嗯……比如……啊，哈哈，比如那个……” 晴云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可却始终想不出什么事情，慕容枫轻声一笑：“比如我有一个好的丫鬟，明知是死路，却还陪在我身边。” 晴云听得此话，不禁一笑：“娘娘，你可不常夸我呢。” “虽不夸赞，可都记在心中呢。” “娘娘，不好了。” 门外有声音响起，慕容枫循声看去，只见唐逸匆匆的走到慕容枫面前，然后说：“襄王离城还有五里。” 慕容枫披好袍子，对着晴云说：“唤上环儿，咱们去城墙。” 晴云点了点头。 第1卷 第90章 布局（1） 第90章 布局（1） 城楼上，萧瑟的寒风凛冽刺骨，有风吹动着城墙上的雪，引得雪花散开，在风中埋没，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白色，城门西夏，雾气早早，似乎有兵马在其中闪烁，可虚虚实实却有看的不大分明，城楼上站着百余名士兵，个个身穿铠甲，手拿弓箭，慕容枫刚登上城楼，众人都一起给她跪下，然后高声喊道：“参见王妃娘娘。” “请起，今日便是死期，咱们和襄兵决一死战。” “是，决一死战。” 声音气壮山河，有鼓手“咚咚”的敲起了战鼓，鼓声如雷，远处的荒烟之中，已经看到有兵马前来，有人高声喊道：“还有三里。” 慕容枫攥紧了拳头，额头上汗涔涔。 “还有二里。” 慕容枫紧紧盯着城下，闭上眼睛，面色看去八风不动，可额头上的汗水却越来越多。 “还有一里。” 慕容枫勐然睁开眼睛，然后喊道：“弓箭手，准备，射箭。” 城下的兵马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穿着黑色的铠甲，眼见正是襄王，他的身后竖着两面大旗，每一面大旗上都写着“后蜀”“大德皇帝”的字样。 弓箭手开始搭弓射箭，雪花簌簌，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风雪之下，箭矢如流星一般。 城上约有百人，而城下黑压压的，至少有七八万，弓箭手将士兵射倒，立刻有新的士兵补上，而盾牌手也用层层盾牌将箭矢挡的严严实实。 襄王一声令下，开始有人拿着冲车撞城门，城下发出了“咚咚”的声音，撞击着城门。 有人喊道：“娘娘，城门顶不住了。” 慕容枫皱了皱眉头：“顶不住也要等着，你们都是大昭的大好男儿，决不可轻言放弃，城门顶不住也要顶着，箭矢射不进也要射，咱们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才好。” “是。”众人喊了一声。 “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只听得“咔擦”一声，接着城门处传来气壮山河的吼声。 城门破了。 襄兵攻了进来。 “杀。”“杀。” 巨大的声音从城门外传了进来。 慕容枫对着城中的弓箭手喊了声：“换兵器。” 众人答了一声，将弓箭放下，然后拿起了缨枪。 襄王怕城中有埋伏，便让小股兵马先进入了城中，襄王看着城楼心中高兴，也不等他们查看完毕，就急急的进了城中。 襄王的八万兵马顷刻都进了城，兵马颇多，城下一时挤不开，他们便都站在了街市上，如今城中百姓都已经撤离，每家每户都闭着大门，街市宛若死城一般。 襄王抬头看去，只见慕容枫正站在城中，和他遥遥相望，他不禁一笑：“端豫王妃，他们都说苏烨是怕老婆之人，如今看来你的确有几分本事，如今胜负已定，你却还不离去，佩服佩服。” 慕容枫站在城楼上，将双手放在胸前，对他一拜：“王爷说的不错，今日胜负已定，可苏烨的恩情却不还，这城池是他所守，我自然不敢轻易离去，只盼能守到最后一刻。” 襄王“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说：“小女子，你若是唤朕一声‘皇上’，朕便饶你一命，从此你便跟了朕如何？” 慕容枫听得此言，不禁也一笑：“王爷，朝廷礼法不可轻废，妾身劝你也最好知难而退，缴械投诚。” “哈哈哈。”襄王又笑了几声，然后说了句：“天真。” “皇上。”有人走到襄王面前，然后说：“现在可要攻上城楼吗？” “不。”襄王看着慕容枫摇摇头：“这个小女子是个烈性之人，可别逼得太紧。准备火箭，朕再问问她，倘若她还不愿投降，就将火箭射上去，一把火烧了这里。” 慕容枫看着城下的襄王，没有说话。 “娘娘，襄王要放火烧城，咱们，咱们不然投降吧。”环儿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声音不大，有些发颤。 “环儿，你说的什么话。”慕容枫还没说话，晴云已经从旁边说道：“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是不能投降的。” 第111页 环儿听得此话，急忙低下了头。 慕容枫轻声一笑，转头看着环儿说：“晴云说的是，环儿，你昨日不是信誓旦旦的要和我共生死吗？怎么看咱们要输了，想要投降了。” 环儿急忙摇头：“奴婢绝无此意，奴婢会和娘娘共生死。” 慕容枫伸手拂了一下披风上的雪花，然后对着环儿一笑：“况且谁告诉你，咱们要输了？” “嘭。” 慕容枫的话音刚落，城下忽然炸开了一个火花，雪花在火花之下四散开，甚是好看。 这一声让襄王惊了一惊，襄王回头看看，然后喝道：“谁的箭走了火？” 众人相互看了看，众人的火箭都在手中，他们摇摇头，忽然眼前出现大片火光，有人喊道：“皇上，不好了，街上的房子，自己燃起来了。” 襄王抬头看去，只见街上的房子，竟然烧了起来，每家的房子都被泼了油，遇火就着，整个街市连城一片，此刻都燃了起来，许多士兵避闪不及，都葬身火海中，襄王惊了惊，看着慕容枫怒道：“小女子，你使诈，弓箭手准备，射箭。” 襄王看着慕容枫，眼中似能喷出火来，他身后的火箭“嗖嗖”的朝着城上的慕容枫射来。 “娘娘后退，盾牌手准备。”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枫回头看去，说话的人正是唐逸，慕容枫向后退了几步，盾牌手立刻挡住了火箭，盾牌手有三百多人，环儿却还神情恍惚的立在当场，慕容枫喊道：“环儿，你不要命了吗？” 环儿回过神来，答了一声，然后退到了后面。 襄王的兵马被火击的溃不成军，他喊了一声：“中计了，咱们中了那小娘子的计。” 火场之中，不时能听到许多人的哀嚎声，唐逸朝着身后的士兵喊道：“换弓箭。” “是。”这些人齐刷刷的换了弓箭，然后朝着城下的襄王射去，襄军本来就在溃散，现在更是被箭矢射中无数，城中的街市相连，此刻都着了火，襄兵身处火海之中，就是逃也没出逃，转眼之间，已有千万人被火灼烧。两个将军保护着襄王，然后说道：“皇上，咱们快出城门吧。” 襄王抬头愤恨的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说：“她城中不过几百兵马，想和咱们的上万大军拼杀吗？” 他身旁的将军说：“城内狭小，弟兄们在火场中退无可退，若是再不出去，只怕都要葬身于此，咱们兵力尚强，先撤军，然后将城池围住，他们总是逃不脱的。” “是啊，皇上，快下令吧，否则几万大军都要葬身城里了。” 襄王看着慕容枫，“哼”了一声：“慕容枫，你等着，朕总会亲手杀了你的。” 慕容枫立在城楼上，风吹着她的袍子，她轻声一笑：“妾身随时恭候。” “撤，撤。” 襄王喊了声，他身旁的将军喊道：“步兵先撤，骑兵后撤，徐徐离开城中。” “是。” 步兵们喊了声，都慌忙逃窜出城，可刚刚出城，却又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城池，襄王怔了怔，问道：“前面军队，怎么了？”那些人结结巴巴的指着城门外说：“不，不好了，皇上，外面出事了，出事了……” 襄王眉头一皱，怒道：“能出什么事？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要闯出去。” 他一抽马鞭，那马扬起前蹄，朝着城外奔去，到了城门口，只见城门口黑压压的有无数兵马，他急忙勒住马缰绳，那马险些和城外的首领撞上，襄王看着城外的人，不可置信的说：“苏烨？” 城外军马之首，身着银白色戎甲，戎甲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辉，他一头长髮披散，眼眸如炬，那正是苏烨，而他的身后，兵马黑压压的，在白雪之中甚是刺眼。他的身边立着一人，看去二十出头岁，也穿着铠甲，那正是孟小五。 苏烨手拿黑色长剑，在马上对着襄王一拜：“侄儿见过叔父，请恕侄儿戎甲在身，无法行礼。” 襄王看着苏烨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没死？” 苏烨“嗯？”了一声，然后问道：“谁说我死了？小五，是你说的吗？” 孟小五将头歪了歪，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才说：“似乎是说过，不过记得不大清楚了。” 襄王至此忽然明白，他是被苏烨骗了，苏烨和慕容枫都骗了他，他咬紧牙关，对着苏烨喝到：“乖侄儿，今日朕已成败军，可朕却为你担忧啊，朕死了便死了，可你却依旧在苏梏那里狗尾乞摇，苏梏那人无情无义，总有一天会杀了你，你不如跟了我，咱们共谋天下，等推翻了苏梏，我让你当天下之主如何？” “多谢叔父记挂。”苏烨轻声一笑，“不过您还是多担心一下您自己吧，您都已经溃不成军了，拿什么许我君临天下？” “哈哈哈。” 襄王仰天笑了一声，可笑声之中，已经掺杂了几分的无奈，抬头看天，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花。 他看着苏烨说：“乖侄儿，来吧，杀了我，你若是不杀我，我还要杀你呢。” “杀，杀。” 杀喊声震天响。 慕容枫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的兵马顷刻间厮杀起来。 晴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慕容枫说：“娘娘，这到底怎么回事？王爷还活着？” 慕容枫轻声一笑，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说：“却也没什么，襄王设了个计，而我不过是将计就计。” 晴云摇摇头，一脸懵懂的说：“还是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不要紧，环儿，你明白了吗？” 慕容枫看着环儿，轻声一笑。环儿此刻脸色刷白，似乎并没有听到慕容枫说的话，慕容枫见环儿一脸的惊恐，她便唤道：“环儿，你在听么？” 晴云看到此处，不由得拉了拉环儿的衣角，环儿回过神来，然后急忙问道：“娘娘，您说什么？” “我说，你可看懂今日是怎么回事吗？” 环儿急忙点点头：“明白了，襄王被娘娘和王爷的计谋所败。” “如今尚未到最后一刻，究竟是胜是败，谁都说不好。”慕容枫紧了紧衣服，紧紧的盯着战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第1卷 第91章 布局（2） 第91章 布局（2） 襄王大军在城中曾被火攻，如今虽有些侥倖活下来，但大军却士气尽失，而苏烨的兵马士气正盛，城上鼓声如雷，城下雪染大地。 慕容枫抬起左手，那手虽然已经拆了纱布，可仍旧使不得力气，白雪在空中飘飘洒洒，慢慢的洒落人间，她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嘆了口气，若非这手，今日总要在城楼上嘆上一曲。 苏烨，你可知道，昨夜的梦中，你带着兵马征杀四方，而我在城楼上，为你抚琴弹奏。 第112页 低头看去，城下依旧是一片杀伐，远处雾气昭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尸横遍野，白雪之中的红，是最刺眼的颜色。 慕容枫闭上眼睛，再不敢去看，唐逸在身边问道：“娘娘，外面风大，可要回去吗？” 慕容枫将手扶在城楼上，然后慢慢的说：“唐大哥，用累累白骨堆积的皇位，坐着真的会舒服吗？” “我不知道。”唐逸摇摇头，看着远处一嘆：“我只知那位子总是让人奋不顾身的，宁可白骨累累，尸横遍野。” “胜了，胜了，王爷胜了。”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慕容枫睁开眼睛朝着城下看去，只见苏烨立在马上，襄王被重重的摔在马下，苏烨的手下，立刻有两个人走上，然后押着他走进了城中。 城中的火已经熄了许多，慕容枫喊道：“唐大哥，吩咐下去，擂鼓奏乐，迎接端豫王进城。” “是。” 唐逸答了一声，便去吩咐。 慕容枫朝着城下走去，晴云有几分高兴的说：“娘娘，王爷生擒了襄王，若是将他押解回京，王爷必定是首功一件，此后必定能得到皇上的器重。” 慕容枫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摇摇头：“皇上永远不会器重苏烨，只要苏烨不犯错，那已是幸事。” “好，好。” 城下的所有官兵都大喊着，然后看着襄王，襄王此刻髮髻凌乱，被两个人押着，面容之中充斥着无奈和悲愤。 苏烨回头看了一眼襄王，然后对着身后的两个人说：“叔父总也是将相，岂能被你们如此捆绑，放开他，将他的佩剑还给他。” 两个人听得此话，急忙放开了襄王，然后将缴获的佩剑还给了襄王。襄王看着苏烨，眼中似能喷出火来，他接过宝剑，然后看着漫天飞雪，忽然仰天长笑：“苏烨啊苏烨，今日我栽在你的手上，可我不信你苏梏能容得下你，咱们都一样，都是输家，今日我的下场，便是明日你的下场。” 说完这话，他忽然将剑用力的抵在脖颈上。 苏烨眉头深蹙，就看着一腔血已经从襄王的脖颈处喷涌而出，襄王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不好了王爷，襄王自尽了。” 有人查看了一下襄王的尸首，然后对着苏烨说。 苏烨眉头顷刻已经拧成一团，他看着襄王，顷刻间襄王的尸首已经血流成河，他耷拉着身子，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盛气，苏烨说：“将他的头颅在城楼悬挂三天，然后带上回京。” 说完这话，苏烨面容之中的愁容更多。 晴云和慕容枫恰走到城下，晴云看着襄王的尸首不禁“哎呀”了一声，然后对着慕容枫说：“娘娘，襄王自尽了，没将襄王活着带回京城，那朝廷的封赏恐怕会少许多。” 慕容枫面容平和的看着远处的苏烨，然后说：“我想苏烨既然将佩剑给他，便有了让他自缢的意思，他总归也曾登基为帝，如今落在我军手中，定会被小兵欺辱，况且他回了京城后，皇上或许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而是会对他用重刑，若是如此，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晴云“哇”了一声：“娘娘，听你这么一分析，我觉得咱们王爷的形象顿时变得高大起来了，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愁容满面？” “他想的是另一件事。”慕容枫瞥了一眼襄王的尸首，然后说：“他担心的是襄王死前留下的话，襄王说的句句是实情，这场战役真正的赢家是皇上不是他，而此后皇上必定更加容不得他。” 晴云点点头，然后说：“娘娘真是聪慧，您早就知道王爷没死吧。” “却也没比你早多久，只早了一两天，不过这一两天总算是有了用处，此事以后再说吧。” 此刻风雪更大，苏烨解开腰间的佩剑，递给孟小五说：“你先去校对封赏，杀敌百人者官加一级，杀敌十人十两银子，其他的酒肉封赏。” “是。”孟小五答了一声，苏烨在风雪之下，慢慢的走到了慕容枫面前。 他的戎甲早已被鲜血浸染，秀致的面容上也有些血迹，慕容枫正要说话，苏烨忽然将她横抱起来，然后朝着城上慕容枫走去，慕容枫的脸顿时刷红，如此大庭广众，所有的兵士都在看着，苏烨竟然不管不顾的将她抱起，她只觉得有几分羞愧，急忙挣扎着说：“苏烨，你快放我下来。” 苏烨充耳不闻，士兵们看到此处，不由得高声叫好，然后有人鼓掌，有人吹着口哨。 慕容枫只觉得更加害臊，她挣扎着，可始终挣不开苏烨，慕容枫说：“苏烨，你若再不放开，我便生气了。” 苏烨见慕容枫挣扎，并不放开，而是将慕容枫直接扛在了肩头，他的戎甲颳得慕容枫有些疼痛，此刻二人已经到了苏烨的房间。 苏烨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站在他面前，脸已经绯红一片，苏烨笑道：“你我是夫妻，有什么害臊……” “啪。”苏烨的话还没说完，慕容枫已经用力的打了苏烨一巴掌，苏烨怔了怔，眉头一皱，只觉得左脸一阵麻痛，此刻已经高高的肿起。 苏烨有些不可理喻的看着慕容枫说：“你又发的什么脾气？” 慕容枫开口说：“苏烨，我但请你以后做事，告诉我一声，别总是一门心思，为所欲为。” 苏烨摸了摸脸颊说：“今日我只是高兴，才如此做，谁成想你脾气这么不好，为这些小事……” “不是今日，我说的是前几日。”慕容枫看着他，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怒气：“此事就算是你布的局，也多少告诉我一些，你可知道，当日我真的以为你死了，难道万事你都是让我猜么？” “我并非刻意隐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如此，怎能引襄王上钩。况且，你是个聪明人，我以为你什么都猜的透，可你为何这么无理取闹。” “说得好，我在你眼中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什么事情都应该明白，然后什么事都该配合你，这样才能做到你所谓的‘明事理’，可抱歉，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无法做到你心中想的那般人，至于无理取闹的人，我倒觉得是你。” 说完这话，她便回头朝着外面走去。 苏烨皱着眉头在后面喊道：“慕容枫，你回来，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慕容枫充耳不闻，此刻已经走远。 雪花纷飞，晴云站在苏烨的房间外面，和两个侍卫聊的正欢，侍卫说今晚苏烨一定会把慕容枫“就地法办”，晴云听后不禁也一阵高兴，高兴之余，她便跟两个侍卫赌，赌今晚谁叫的声音更大，谁知刚刚押好注，慕容枫竟然气沖沖的跑了出来，晴云怔了怔，急忙跟上了慕容枫。 晴云跑了几步，站在慕容枫身后说：“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还要怎样？若是留在那里，不过是徒惹不快，倒不如早早离开的好。” 第113页 晴云“哎呀”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自己下的赌注，然后颇为遗憾的摇摇头。 夕阳西深，天色渐暗，慕容枫用过晚膳后，晴云在她的房中掌了灯，然后才问道：“娘娘啊，近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破了头却也想不出来，咱们明明是败了，可怎么又胜了，还有不是说王爷跌入山崖了吗？怎么还能好好的回来？” 慕容枫一笑：“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只是那环儿去了何处？” 晴云四下看了看，果真并没有看到环儿，她说：“多半是在她的房中吧。” 慕容枫点头：“你去看看，倘若她在房里，便让她过来，她若不在房中，那便算了。” 晴云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慕容枫在小炉上温了温茶，抬头看去，窗外月色正好，月光大如圆盘，白雪在风中飞舞，“簌簌”而下，慕容枫饮下一口茶，茶水的清香在舌尖环绕，她嘆了口气。 “娘娘，环儿来了。” 晴云的话从房间外面响起，慕容枫回过身，看着环儿，环儿站在晴云身侧，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却也不敢去看慕容枫的眼睛。 慕容枫看着环儿，轻声一笑：“环儿，怎么脸色这么差？” 环儿摇头：“没，没什么，可能是天气太冷……” 慕容枫吹了吹茶上的茶叶，然后说：“环儿，我军能得胜，还多亏了你。” “不，不敢。”环儿急忙说。 “没什么不敢的，倘若不是你暗中报信，我们又怎能骗了襄王？” 此话说完，慕容枫不禁笑了笑，可笑容之中却又夹杂了几分凌厉。 房中一时安静。 “啪。”灯芯发出了爆裂声，声音不大，却震慑人心。 慕容枫忽然面色一沉，喝道：“跪下。” 声音很是骇人，环儿吓得跪在了地上，晴云被慕容枫的气势所逼，腿一软也跪在了地上，慕容枫对着晴云说：“没让你跪，起来。” “哦。”晴云听得此话，急忙站了起来。 慕容枫放下茶碗，看着晴云说：“晴云，你不是想知道近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好，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晴云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环儿，又看了看慕容枫，这才点了点头。 第1卷 第92章 胜军 第92章 胜军 “当日苏烨攻打襄王之前，曾给我看过一份地图，那地图上勾画的正是他埋伏重兵之处，可他前脚走，后脚襄王就知道了苏烨伏兵的地形，还大败苏烨，苏烨让孟小五找我，说他坠入山崖，我当日当真了，可后来想想，此话实在疑点颇多，他们若真是败得一塌煳涂，那残兵必然会溃不成军，可我去看过那些兵士，他们入城时井井有条，而且不足万人，就算襄王再有本事，他们不占地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剿灭苏烨的十万大军，所以我猜，这些兵马一定是被苏烨藏匿起来，藏匿兵马并非易事，那是行军打仗的事，我不知苏烨事如何做的，但我猜想，苏烨定然安然无恙。那日孟小五说要我去峡谷里祭奠苏烨，环儿，你可知道为何吗？” 环儿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慕容枫说：“那我告诉你，他知道城中有内奸，为恐奸细偷听，这才约我去城外相谈。可那时我并不知内奸是谁，整个瑕城这么大，想找出一个奸细万分困难。自苏烨离开后，城门便再没开启过，那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该如何通信？” “用轻功飞出去。”晴云忽然说了一句。 慕容枫看着她怔了怔，然后说：“差不多吧，只是谁会这样的功夫？我猜想必是用信鸽传递信息，我让唐大哥在城中的各处埋伏人手，若是看到信鸽，便查清来源，这一查才发现，那鸽子是从你的房中出的。” 慕容枫说完话，看着环儿皱了皱眉，晴云大惊失色，张大嘴巴看着环儿说：“环，环儿，你竟然和襄王有来往？” “我后来想想，苏烨当日将地图给我看的时候，房中只有环儿你，若不是你，还是何人？所以我索性将计就计，将百姓撤出瑕城，然后将襄王兵马引诱入城，让他成为瓮中之鳖。” 环儿低着头，仍旧不说话。 慕容枫嘆了口气：“此事前因后果我已经查清，你便是不承认，也没有用。” “娘娘果真厉害。”环儿抬头，面容之中夹杂了几分无奈，她说：“此事的确是我做的，可我却中了娘娘的计谋，娘娘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主子，只怪环儿福薄，不能长久侍奉娘娘。”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慢慢的说：“你也是个厉害人了，小小年纪，竟然敢在城中做这么大的事情。” “我是被襄王所训，也只能听命于她，我命由他，此生无法选择。” “不，你可以改变。我会给你机会，你若是愿意，尽可抛却前嫌，跟在我的身边，此事并未公开，知道的人不多，你的罪行我可以一笔勾销。” “娘娘，太迟了。” 环儿摇摇头，笑笑说：“你我立场不同，环儿便是死，也绝不会跟随娘娘，可娘娘您是奴婢见过的好主子，为下人如此着想。” “我早知你不会答应，我却还有个问题要问你。襄王死后，我猜你也知道我在怀疑你，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逃跑？”慕容枫皱了皱眉，看着环儿说：“我给了你一个下午时间，如今城中一片混乱，倘若你逃跑，我会视而不见，可你为何要在城中等着，等着被我审问。” 环儿听着慕容枫的话，不觉笑了笑。 慕容枫皱了皱眉，问道：“为何？” “娘娘，做我们这样的人，平日里早已没有生死的概念，生便是死，死便是生，就算今日我能逃，我能逃到哪去？主人已死，我们做下人的为何而生？娘娘平生待我不薄，如今我却背叛娘娘，我此后也无脸面对您，今日一拜，算是还恩了。” 说完，她对着慕容枫重重的磕了个头。 抬起头时，她紧闭嘴巴，轻声笑笑。 慕容枫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惊了惊，然后用力喊道：“晴云，她口中藏了毒药，别让她咬下。” 晴云一惊，急忙跪在环儿身边，然后伸手抵住了环儿的下颚，让她将牙齿松开，只是为时已晚，那毒药已经被他咬下，然后吞入了喉中。 烈性毒药，入肠即烂。 环儿咳嗽了一声，忽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慕容枫几乎呆立当场，她慌忙跑过去，跪在环儿的身边说：“环儿，你为何如此傻，我从未想过要你性命，你也不该为别人而活，你不想跟我你便走啊，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 “娘娘，娘娘。”环儿用染血的手抓住慕容枫的衣角，然后断断续续的说：“襄王妃，她是装疯……她故意，故意让皇上对她不轨，只是想……想给襄王一个出兵的藉口……” 第114页 慕容枫皱了皱眉，想起襄王妃，她只觉得一阵寒意。 一个人为了丈夫的事业，竟然可以不顾姓名，不顾名节。 “娘娘，我是个苦命之人……这一生之有襄王一个主子，您的恩情我此生无法……无法报答，但愿来……来世，我再给您当……” 环儿的话没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晴云唤了几声“环儿”，环儿却再也不曾答她，晴云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慕容枫只觉得鼻中一酸，两行眼泪也不由得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低下头，颓然的做在地上，慢慢的说：“晴云，我将环儿逼死了……” 声音颤抖，几近沙哑。 房间之中，一派死气。 几天后。 襄王被剿灭后本该回京的，可苏烨却没有一点回京的动向，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慕容枫让晴云打听了一下，晴云回来告诉慕容枫，苏烨正在和胡商做生意。 究竟做的什么生意，慕容枫不知道，不过她猜想，总免不了是什么兵马钱粮之类。 慕容枫便让晴云早早的做准备，这场仗打完了，总是要回京的，若是仓促收拾，或许有许多准备不全的地方，晴云听了慕容枫的话，正要去收拾，可走到房门口，却又笑着跑回来说：“娘娘，王爷来了。” 慕容枫一怔，然后说：“他来了，估计没什么好事。” “没什么好事，但也不见得是坏事。” 房间外面响起了清亮的说话声，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正是苏烨站在房间门口，他穿着白色大氅，髮髻如墨，此刻正看到慕容枫笑了笑。 慕容枫看着苏烨，不冷不热的问：“怎么，呆的太舒服了，想来我这找骂么？” 苏烨也不还嘴，仍旧笑着说：“我今日来，是要带你去个地方。” “抱歉，今日我还有些事情，恐怕不能跟你……”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今日你若是同意，咱们便好好的一同前去，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和上次一样，将你扛去。” 慕容枫眉头一皱：“无赖，你敢？” 苏烨挑了挑眉：“你可以试试。” 慕容枫看着苏烨，只觉得苏烨无理取闹，她别过身子说：“我没空和你胡闹。” 话刚说完，苏烨忽然走上几步，然后一手攥着慕容枫的双手，另一手已经揽过她的腰肢，然后将她扛在了肩膀上，慕容枫惊了一惊，挣扎了几下，苏烨的双手已经牢牢的扣住了她，她不管在怎样都挣脱不开。 慕容枫面色顿时一红，然后说：“你快放我下来。” 苏烨笑笑，充耳不闻，此刻已经扛着慕容枫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面色更红，她说：“你臊不臊，快放我下来。” “你是我妻子，我有什么可臊的。” 苏烨一边说着，一边从木施上扯下慕容枫的裘服，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见苏烨此刻已经铁了心要让她去，她急忙说：“我跟你走就是了，你放我下来。” 苏烨摇摇头：“答应的太晚了，咱们便这样出去吧。” 两个人说着已经穿过了迴廊，有洒扫的下人本想跟苏烨行礼，可看到这个架势，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烨倒也不在意，此刻急走几步，已经出了迴廊。 一匹马停在院落外，马有些躁动的抬着前蹄在原地打旋，孟小五牵着马站在外面等着，苏烨将慕容枫用裘服一捆，然后横放在马上，这才从孟小五手中接过缰绳，他跨步上了马，一手抱着慕容枫，一手拉着马缰绳，那马散着欢，朝着前面狂奔而去。 慕容枫在马上只觉得天翻地覆，上下颠簸让她几欲将内脏都要颠出来，手脚被裘服束缚着，想要挣扎着换个姿势却也困难，那滋味很是难受。 慕容枫怒骂道：“泼皮，放我下来。” 苏烨充耳不闻，此刻马如流星，已经朝着城外而去，他一边御马一边说：“你既骂我是泼皮，那你应当知道，跟泼皮总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苏烨抬手将慕容枫的身子死死环住，一边减少她的颠簸，一边防止她从马上掉下来。 慕容枫只觉得两边风景不断变幻，从有人的地方一直行到了无人的地方，周围白雪茫茫，河面冰封，远处雾气昭昭，峡谷之中，森森寒气，苏烨忽然用力的拉住缰绳，那马停了下来。 苏烨一手环着慕容枫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将她扶下了马，慕容枫刚刚下马，忽然用力的一口咬住了苏烨的手背，苏烨毫无防备，加上慕容枫用尽了全力，苏烨的手顷刻间已经被她咬出了血，她却仍旧不放手。 苏烨疼得喊了一声，然后说：“你快放开。” 慕容枫瞧着她的手背已经血流不止，这才放开了苏烨，苏烨慌忙抽回了手，然后一边捂着伤口一边说：“泼妇。” 慕容枫刚要说话，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她远走几步，靠着一棵枯树，然后忽然“哇”一声吐出了许多污秽之物。 苏烨看在眼中，将马缰绳绑在枯树上，然后走上几步，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好了，一报还一报，你若是方才求饶一句，我便不这样对你了。” 慕容枫将腹中吐得空空，这才回过身看着苏烨说：“你做的不错，我还当你有什么更加厉害的招数，原来也不过如此，如一个市井混混一般。” 苏烨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枫面前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这里吗？” 慕容枫一怔，苏烨虽是无理，但绝不会做无聊的事情，来到这里，必定是有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她并不知道。 她摇摇头。 苏烨指了指慕容枫的身后，慕容枫回过神，忽然惊了一惊，她身后那冰封的河面上，竟是一片血红的颜色，白色的血地上，竟也是一片血红。 虽然不见尸首，但这里如一个屠宰场一般。 第1卷 第93章 祭拜 第93章 祭拜 慕容枫看着那血腥之处，只觉得腹中又是一阵翻腾，险些又要吐出来。 她捂了捂嘴，然后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凤祁山的谷口，我军损失最惨重之处。” 慕容枫听得此话，皱了皱眉，那白雪之上的血红，竟然都是兵士的鲜血，他们征战沙场，虽然赢了这场征战，可却将此生都葬送给了这个地方。 何其悲凉。 尸首早被掩埋，这里除了鲜血，看不出一丝曾征战过的痕迹，明年春草又绿的时节，这些英魂不知能否安息。 “你今日前来，是想要祭奠你那些兄弟。”慕容枫轻声问道。 苏烨点点头，从马鞍上拿下一个酒袋，然后嘆了口气：“三年前，你我尚未成亲之时，我曾征战西北，随军的兵士总爱玩笑，问我何事讨了老婆，便要带给他们看看，如今我已成亲，总要带你前来祭奠他们一番。” 第115页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点说？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若是直说，我定会答应。” “我本也想说，可见你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便改变想法，将你捆来了。” “哼”慕容枫白了她一眼，然后说：“凡事你总是吃不得一点亏。” 苏烨嘴角上扬，轻笑了笑，然后将酒袋递给慕容枫，慕容枫也不推辞，接过酒袋就饮尽了一口酒，那酒很是烈性，慕容枫从未喝过，只呛得咳嗽了几声，脑中顿时血液上沖，她便将那酒袋还给了苏烨。 苏烨饮下一口酒，然后将剩下的酒都倒在眼前：“兄弟们，你们且在此安歇，我苏烨总有一天会征服宇内九州，不让兄弟们失望。” 慕容枫嘆了口气：“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名册上那些冰冷的数字，不知会断送多少姑娘的春闺美眷。” 抬头看去，一蓑枯草衰败，一片荒烟寂寥。 苏烨单膝跪在了地上，慕容枫跪在了他的身旁，两个人对着前方烟雾处摇摇一拜。 慕容枫抬头看着苏烨，忽然心中一动。 倘若苏烨也将姓名葬送在此处，那她不知会怎样。 她长嘆一声，看着天地一片雪白的苍茫。 稍后，二人站了起来，苏烨将酒袋放在马上，然后回头看着慕容枫说：“既然来了，就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慕容枫一怔：“什么地方？” 苏烨颇有几分神秘的说：“随我去了便知道。” 说着，他走了几步，便又要去抱慕容枫，慕容枫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有些惊怕的说：“我随你去就是，你别再搞这些，我怕了。” 苏烨轻声一笑，此刻已经横抱起了慕容枫，他说：“方才是我不对，现在算是赔礼了。” 说着，他已经抱着慕容枫朝着前面走去。 慕容枫惊了惊，面色竟然又红了几分，她这次却并没有挣扎，只是顺从的躺在苏烨的臂弯之中。 风唿啸着，吹动着树上的枯枝败叶，吹着地上的素白雪花，如此情景，仿佛只能在梦中回首，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在满天白雪中走着，走过红尘，走过离殇，走过此生最难忘怀之处。 慕容枫看着苏烨，轻声问道：“攻城之前，你说你有句话想对我说。” 苏烨点头：“本是要和你说的，可你的生辰快到了，等你生辰再说吧。对了，我记得你也有话要对我说。” 慕容枫摇摇头，装着煳涂说：“是么？我却忘记了。” 苏烨微微一嘆：“如此倒是可惜了。” 慕容枫软软的躺在苏烨的怀中，慢慢看着苏烨，有风吹动这他的长髮，他那眼眸如黑石能将人吸入。 苏烨，真糟糕。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凤祁山，山腰。 苏烨停下脚步，放下了慕容枫。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山腰之下，斑斑点点，竟然都是盛开的红梅，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艷，如一场大火，在冬季灼烧。年年盛开，年年残红，那些红尘往事，纷纷涌入心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又风吹动着花瓣，花瓣“簌簌”落下，用力唿吸，天地只见，只能问见梅花馨香。梅林深处，茫茫白雪，东风萧瑟，吹得慕容枫的裘衣猎猎生风。 人迹罕至的梅林，甚至鸟兽都不曾出现，那样的静，静的发寒。 风唿啸的吹着，将梅花吹得漫天散落，舞谢飞花，花飞照影，白雪之中的梅花，宛如鲜血点点。 遥遥看去梅花藏在荒烟之中，不知几里。 苏烨走到慕容枫身边，对她轻声一笑：“我前些时候打仗，便发现了这片梅林，在宫中时曾见你的房中插满了梅花，便知你喜欢它，如今这景色，全都送给你。” 慕容枫看着苏烨，阳光之下苏烨显得格外俊逸，慕容枫看着他，忽然找不出什么词彙感谢，她张了张嘴，眼泪已在眼眶之中打旋。 苏烨拉过慕容枫的手，然后走到一棵巨大的梅花树下，梅花如雪，纷纷飘落，苏烨轻声笑笑：“‘梅’既是‘媒’，如今这十里梅花，都是咱们的媒人。慕容枫，咱们成亲吧。” 慕容枫惊了惊，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她笑笑：“咱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不，当日的婚事是被逼迫的，那时我的恨意淹没了一切，而今已和当初再不相同，只是不知你可还愿意接受我？” 慕容枫伸手摸了摸脖颈，当初被苏烨划破的伤口已经长好，可仍旧是疤痕难消，她看了看苏烨的手背说：“也罢，你曾伤了我，今日总算还了回来。” “那你可愿再和我拜一次堂吗？” 苏烨有些焦急的问。 “苏烨，倘若你我今日拜堂，这一辈子你我便要相互守候，可人总有人老珠黄的那一日，倘若有一天我老了，只盼你还能如此守候。” 苏烨轻声一笑：“你若是老了，难道我不老吗？” 慕容枫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笑了笑，梅花树下，花瓣如雨纷飞，慕容枫跪在地上，苏烨跪在她的身旁，两个人朝着前面的梅花树磕了两个头，然后遥遥相对，又磕了个头。 慕容枫看着苏烨，忽然有那么一丝恍神，这样的场景，大概只有再梦中才能出现吧。 苏烨将慕容枫揽在怀中，然后慢慢的说：“自今而后，咱们便做个伴，一起年轻，一起苍老。” 慕容枫轻声一笑：“好。” 说道此处，她眼镜已经有几分红润，眼泪几欲要流下来，慕容枫急忙擦了擦，苏烨拔出腰间的腰间的蛇皮宝剑，朝着自己的头髮反手一削，“唰”一下，已经将额前的一缕头髮削掉，他将这缕头髮递到慕容枫手中说：“结髮既为夫妻，这髮丝送你。” 慕容枫笑笑，接过那缕青丝，她将青丝放在手中，一是无言。 慕容枫微微闭上眼睛，便听着苏烨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当日成亲时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如今该是时候补上了。”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怔了怔，她正要说话，忽然“阿嚏”用力的打了个喷嚏，苏烨“嗯？”了一声，“你怎么了？该不是又生了风寒吧。” 慕容枫清了清鼻子说：“去年你便在最冷的时候带我去看烟花，今年又在这么冷的时候带我来看梅花，你那身子好，我却是比不过的，阿，阿嚏。” 苏烨“唉”了一声：“那咱们快回去吧。” “没关系，这梅林是咱们成亲之处，我喜欢这里，还想再呆一会儿。” “好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说着这话，苏烨便领着慕容枫朝着山下走去，慕容枫还想说话，此刻已经被苏烨拖下了山。 “王爷，娘娘害了风寒，这些时日，须得好好休养。” 一个医馆给慕容枫看过以后，对着苏烨行了个礼。 第116页 苏烨有些无奈的看着慕容枫说：“你这身子太不成了，说能想到上个山也能伤寒。” “还不是你，把我和麻袋一样放在马上，我不死已经算是造化了。”慕容枫说着这话，不由得裹了裹身上的棉被，然后狠狠的白了苏烨一眼。 “王爷，娘娘如今身子虚着，小人会煎好汤药送来，只是这些日子需要注意，少行……”医官看了一眼苏烨，然后有些为难的说：“少行房事……” 苏烨听得这话，不觉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很是为难的表情，他嘆了口气：“知道了，多谢大人。” 那医官点点头，然后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走了出去，苏烨看着慕容枫，不由得摇头嘆了口气，然后说：“看来这洞房花烛夜，还要等些时日了。” “阿嚏。”慕容枫打了个喷嚏，然后说：“那便过些日子再说，何必急在一时。” 苏烨摇摇他，看着身旁的晴云说：“好生照料你家主子，三日后便要班师回京，还要早作准备。” 晴云点点头：“知道了。” 苏烨轻声一笑，看了看慕容枫，这才走了出去。 晴云看着苏烨的背影，不禁笑了笑，然后对着慕容枫颇为神秘的说：“娘娘，你和王爷一大早晨去什么地方了？现在才回来，连什么洞房花烛都上来了。”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又几分难为情，她急忙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随意说说。” 晴云呵呵一笑，然后便帮慕容枫紧了紧衣服，慕容枫瞥眼看了看苏烨离去的背影，不禁微微一嘆。 苏烨，今日你我虽已成亲，可我想，咱们现在还不是行房的时候。我爹已经回京，京城重权必要重新回到他的手中，倘若我怀上了子嗣，这个孩子定会成为我爹威胁你我的工具，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风寒虽非我愿，但至少解了我的许多困境。 怀中苏烨的青丝被他装在香囊之中，她握着香囊，不禁暖意横生。 第1卷 第94章 回京 第94章 回京 隔了两日，朝廷有诏书送了来。 苏烨拿着诏书到了慕容枫的房中，他告诉慕容枫，因他除了襄王之事，皇上龙颜大悦，为他加爵二等，赐封他为辅国将军，并在京城敕造了将军府，只等他们回京便可居住。 慕容枫听到此处，不由得一怔。 皇上赐什么将军府之类，慕容枫倒是不在意，只是没想到皇上竟会封苏烨为辅国将军，将军不同于王爷，将军是可以领兵的，这也就承认了可以让苏烨带兵，给他军权。 在慕容枫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苏烨终究是废太子，让他领兵，只怕是会出很多事情，可没想到皇上会做出如此事情。 慕容枫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她问：“为什么？” 苏烨微微一笑，然后说：“因为你爹。” 慕容枫一怔，我爹？ 慕容德。 会是因为他么？ 慕容枫思索了片刻，慢慢的说：“因为我爹如今胜了，他重新回到朝廷，将会成为皇上的威胁，他此番回宫必定会来势汹汹，他可不是襄王那等池中之物，当今皇上在他离京的空档登基为帝，我爹其肯善罢甘休，他回到京城以后，怕是就要将京城闹翻天了，为了抑制我爹的势头，他便要提拔你，用你来抗衡我爹。” “看来是如此。” 慕容枫摇摇头：“皇上的心思想的真够长远的，还没回京，便就已经想好了回京之后的种种情况。” 苏烨略微点头，然后说：“这几日便收拾东西吧，三日后咱们便要回京了。” 慕容枫“嗯”了一声，答应着。 抬头看着苍穹，慕容枫微微一嘆。 京城，那个风云变幻的地方又要回去了…… 三日后。 慕容枫的风寒好了一点，三军开动，开始朝着京城而去。 临去之时，正值新年，路上行了十日，到京城时已经快到了慕容枫的生辰。 京城之中，依旧是一派歌舞昇平，仿佛这天下原本就是盛世太平，欢歌笑语，市坊之中，依旧是茶余说唱，画舫之内，也依旧是舞女欢歌。慕容枫从前未曾离开过京城，不知道战场上究竟是怎样的，如今亲眼见到，方才明白生死不过转瞬即逝。 苏烨此番回京，便成了功臣，百姓们都列在道路两边，夹道欢迎苏烨。 苏烨立在高头大马上，看去英俊逸群，才貌双全，百姓不禁“啧啧”称赞。 慕容枫坐在马车之中，不曾看过一眼百姓，她不敢露面，如今苏烨事去战场征战，倘若慕容枫露面，百姓必然又会认为慕容枫是去战场监视苏烨，一个男人行军打仗，带上妻子，实在不成体统。 因而为了苏烨，也为了她自己，慕容枫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中的好。 晴云朝着外面看了几眼，发现外面的百姓正胜，她不禁笑笑：“娘娘，百姓们热情很高呢，可都是在迎接王爷和娘娘。” “别了，他们迎接苏烨就好，千万别迎接我。”慕容枫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安神。 晴云忽然“哎呦”了一声，然后说：“娘娘，不对啊，你不是说王爷若是得到百姓的拥戴，皇上必定会视他为大敌，那个时候王爷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吗？” “那是当初，和现在不同。”慕容枫略微笑笑，“当初苏烨在京城之中无依无靠，现在不同当时，因为我爹回京了，他就算不帮苏烨，但也绝不会害苏烨。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但他既然将剿灭襄王的功劳让给苏烨，看来他也是想帮苏烨的，他在京城，皇上绝不会轻易害苏烨。” 京城中。 皇上为苏烨举办了一场极其浩大的宴会。 如今剿灭襄王，苏烨算的上是最大的功臣，因为襄王就是被他所擒，虽说并没有将襄王或者带回京城，但他也功不可没。 慕容枫从来都不喜欢参加朝廷的宴会，但这宴会，她必须得去，因为主陪之人，就是她的父亲，慕容德。 宫中也下了一场大雪，积雪落在宫道上，几个月不曾消散，慕容枫和苏烨暂时住在了翊秀宫，那里是慕容枫曾经住过，如今也只有那里可以安歇。 临到晚宴，苏烨唤了慕容枫一同去宫中，苏烨穿了一身黑色的大氅，氅子之内是他的云纹劲服，看去英俊挺拔，慕容枫看在眼中，不禁轻声一笑：“今日这打扮，倒似一个得胜的将军。” 苏烨点头：“那是自然，我是你的丈夫，穿着什么，总要和你相配才好。” 慕容枫摇摇头，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后说：“你倒惯会油嘴滑舌，好了，今日这宴会不知是否是鸿门宴，那时还要好好应对，倘若我爹在场，他绝不会由着皇上的性子胡来。” “我知道，我的夫人素来都是个女军师，万事总会提点与我。”苏烨一边说着，两个人已经朝着宴会场上走去。 第117页 “莫要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干涉，我素来做的这些，不知你喜不喜欢。” “嘭。” 天上炸开了一个烟花，跟着更多的烟花炸开，苏烨抬头看了看，然后又几分疑惑的问道：“如今尚未到十五，宫中为何会放烟火？” “自然是为了庆贺你这功臣回京。” 慕容枫对着苏烨笑了笑，两个人转眼已经走到宫道。 “端豫王，端豫王妃。” 身后有声音响起，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正是吏部张大人，张大人对着苏烨拱手一拜，苏烨便跟他寒暄了几句，慕容枫站在苏烨身边，微笑还礼。 正说话间，旁边忽然有人走过，那人走到慕容枫的面前，便停了下来，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是这样看着她，慕容枫感受到那目光，便回头看去。这一眼让她惊了惊，那人正是苏泓。 苏泓身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看去万分儒雅，他的身旁正是他正妻陆雪芸，陆雪芸看到慕容枫，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挽住了苏泓的胳膊。 陆雪芸穿着一身宽松的碎花百褶裙，髮髻挽起，腹部微隆，慕容枫怔了怔，陆雪芸竟是怀了身子。 慕容枫看到二人，便朝着他们走去，她对着苏泓行了个礼，然后说：“参见晋王，晋王妃。” 苏泓皱了皱眉，然后说：“快起来。” 慕容枫起身，看着陆雪芸说：“王妃怀了身子，竟也不跟我说一声，定是许久不见，生分了。” 陆雪芸轻声一笑，淡淡的说：“不敢，我和谁生分，却也不敢和姐姐生分，如姐姐这样的人，我巴结尚且还来不及呢。” 这话说的充斥着火药味，苏泓急忙说道：“雪芸，你快住口。” “这话说的在理，这世上又多少人巴巴的看着枫儿，想要和她沾亲带故，你倒是好眼光。”说话的人是苏烨，苏烨此刻和几位大人分别后，便到了慕容枫的身边。 陆雪芸看着苏烨，心底微微“哼”了一声，苏烨一笑，问道：“枫儿，我说的对吗？” 说着，他已经握住了慕容枫的手，慕容枫轻声一笑：“你说的，自然是在理。” 苏泓看着两个人握着手，不禁有些别扭，他说：“我竟然不知，枫儿和子言已经这般好了。” “没有你们看着恩爱。”苏烨看着二人，陆雪芸不禁又将手往苏泓的胳膊中伸了伸，苏烨笑笑：“眼见人家是不愿意的，却还往上贴，这样的‘恩爱’我确实不常见到。” “你。”陆雪芸气的面色一白，苏烨也不等陆雪芸说话，他就说：“告辞。” 说着，他就拉着慕容枫的手，朝着远处走去。 “哈哈哈。” 两个人离开了一段距离后，慕容枫不由得笑出了声。 苏烨也笑了笑，然后说：“你可看到，那个王妃脸都白了。” “自是看到了，我从来不曾得罪过她，可她却总爱找茬，今日你的一番话，倒是有趣了。” “这样的女子，苏泓便是娶回家，想必两个人也不会多好。”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收住了笑容，她说：“那场婚事，苏泓也是被逼迫的，只是如今陆雪芸已经有了身子，苏泓还是当对她好一些，你可瞧出了吗？陆雪芸喜欢苏泓，可苏泓的心思不在她身上，陆雪芸害怕，她怕苏泓有日会不宠她，这才想将苏泓留在身边，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苏泓的心思自然不在她身上。”苏烨嘆了口气，然后说：“他的心思，全都在你的身上了。” “怎么，你也怕了？” “怎会不怕，我的夫人生得如花探琬，偏又是个聪明通透之人，有胆有谋，我还真怕哪日你跟了别人。” “说你油嘴滑舌，你却还来劲儿了。”慕容枫笑笑，朝着前面走去，苏烨看在眼中，急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且行且远，此刻已经走到了宴会场中。 宴会在长乐宫前举行，桌椅早已摆起，长长的两排，正中一个座位，应当是皇上的位子，场中不断有宫女穿梭其中，在桌子上摆放酒壶、果蔬等物，瞧着排场，正是一个盛大的宴会。 慕容枫和苏烨走到场中，众人便都对他们行礼，苏烨微笑回答，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急忙跪在地上，慕容枫看在眼中，也便急忙跪在地上，皇上身着红黄交错的龙袍，袍子上绣着一只五爪金龙，龙首挺立，金光闪耀，皇上有几分瘦弱，但穿上龙袍却也显得精神矍铄。 皇上看到众人都山唿万岁，他便笑着摆手让众人起身，众人站起身，皇上说：“众爱卿落座。” “谢皇上。”众人答了一声，正要落座，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丞相大人到。” 慕容枫惊了惊，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朝着此处而来，那男子身穿黑色朝服，身材高大，唇间有些寸胡，看去不苟言笑，甚至有些骇人，那人正是慕容德。 慕容枫一怔，慕容德来了。 他端得架子还真大，竟然敢在皇上之后到来。 第1卷 第95章 庆贺 第95章 庆贺 慕容枫看到慕容德，不禁低下了头，众人都躬身行礼：“参见丞相。” 慕容德并不理会众人，慢慢的朝着前面走，走到慕容枫身边，他停下了脚步，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慕容德，只见他满脸的严肃，她吓了一跳，不禁将头低得更加厉害，慕容德此刻已经走到皇上身边，皇上对他笑笑：“慕容爱卿，朕可有许久没有见到你了，算算有一年多了吧。” 慕容德皮笑肉不笑的说：“皇上说的不错，自臣被陷害出宫，皇上您登基以后，臣还没见过您，登基之时，尚未给您道贺，还望谅解。” 慕容枫听着两个人的说话，不禁皱了皱眉，此刻苏烨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过神来，跟着苏烨走到了桌旁，此刻众人已经落座，慕容枫也便坐在了苏烨的身边。 此刻慕容德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还站在场中和皇上对峙。 皇上略微“咳嗽”了一声说：“爱卿，位子早已为你备好，还请坐下。” 说着，他一抬手指了指皇上下面的首位，慕容德似乎并不满足，他轻声一笑，把玩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然后说：“皇上，臣瞧着你的旁边还有些位置。” 说着，他瞥了瞥皇上的左边，他想坐在皇上身边，和皇上平起平坐，这让皇上有些不悦，他一拍桌子，怒视着慕容德，慕容德还是一般严肃的表情。 众人本来有些窃窃私语的，此刻听着两个人的说话不禁都住了口，场中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言语一声，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两个人身上。 场中紧张万分。 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慕容德，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新皇并非先皇，岂能任由他宰割，他想和皇上平起平坐，皇上又岂会答应，皇上若是答应了，此后慕容德必会变本加厉。 第118页 “哈哈哈。” 皇上使劲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忽然笑了笑，他拍拍手说：“先皇在世的时候，曾将慕容爱卿比做蠹虫，今日看来，爱卿果真是朝中的蠹虫，而且是一只毒蠹，哈哈哈，来人，在朕的旁边加一副桌椅。” 慕容枫一怔，皇上竟然答应了。 虽然她曾想过慕容德此番可能会变本加厉，她也想过皇上可能会退让，可没想到在众位官员面前，皇上会如此忍让。 “你爹这次回京，带了不下四十余万兵马，皇上未登基时就将他当作大患，如今此战过后，皇上兵力消耗不少，而你爹兵马几乎并没折损，此战真正得利的人就是你爹了，皇上明白，所以绝不会和你爹争这些。” 苏烨看着慕容枫，小声说道。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轻声一笑：“我爹这人，原本就不是善茬，今日皇上让了他一回，此后还不知要让他多少回。” “看来老话说的没错，一物降一物。” 正说着，桌椅已经备好，慕容德也不客气，此刻就跪坐在了皇上的身边，皇上有些别扭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众卿家，今日朕让大家前来，一则是为了庆贺襄王败亡，二则是给苏子言接风，剿灭襄王，首功便是子言。” 皇上说着，不禁看了苏烨一眼，苏烨急忙起身抱拳行礼：“皇叔客气，此战是朝廷众多儿郎的功劳，侄儿不敢独占。” 皇上拿起酒杯，看着众位官员说：“朕已经决定，为端豫王爵升二等，加封‘辅国将军’之职，此后留在京城，帮朕处理国政。” “侄儿惶恐，愧不敢当。” 皇上一笑：“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此刻众人都起身对苏烨行礼：“恭贺皇上，恭贺端豫王。” 慕容枫长出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杀苏烨不成，又开始笼络他。尤其现在慕容德回京了，为了防止慕容德和苏烨串通，笼络苏烨也就变成了头等大事。 皇上击掌三声，立刻有宫人送上一柄黑色蛇皮宝剑，皇上一拂手，宫人已经将宝剑呈到了苏烨面前。 苏烨拿起宝剑，有些疑惑的问：“皇叔，这是……” “这是襄王的剑，他生前虽和朕为敌，但戎马一生，也算个枭雄，今日朕将他的佩剑赠与你，盼你好生为国效力。” 苏烨听着这话，急忙将剑放在桌上，然后再行一礼：“多谢皇兄。” “快坐，来人，奏乐。” 皇上话刚说完，早有乐曲声响起，众人虽着乐曲，慢慢的吃喝起来，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苏烨看了看桌上的宝剑，一时有些踌躇，慕容枫一笑：“这剑皇上送你，看来还是对你不放心，他赠剑有三意，一者是为了笼络你，二者是为了警醒你，襄王就是在这剑下成的亡魂，你若是不老实一些，小心也和襄王一样的下场，三者……” 慕容枫想了一下，好像也想不出第三个是什么，她不由得说：“可能皇上觉得你有点贱……” 苏烨：“……” 苏烨：“皇上多心了，我就算不老实，能做出什么大事，如今天下大权，都在你爹和皇上的手中，我终究是任人摆布的。” 说道此处，他的目光变得很是凌厉。 “报。” 一声飞报由远及近，乐舞声顿时停止，在场中舞的正欢的歌姬此刻也停住了。 皇上问道：“何事？” 来人对着皇上跪下说：“缴获襄王部族老小百余人，现都关在掖庭，等候审问。” “没什么好审问的，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传令下去，明日行刑，一併斩首。” 来人答了声“是”，然后却有些为难的问：“那襄王妃……” 皇上听着“襄王妃”三个字，不禁皱了皱眉，热心八卦的朝臣也不禁伸长了耳朵去听，皇上慢悠悠的说：“她不成了，留她在宫里残喘吧。” “遵命。”来人听着这话，便退了下去。 慕容枫心底不禁一笑，这个皇上果真是个多情的种。 只是想起襄王妃，慕容枫还是觉得有几分沉重，襄王妃为了襄王做了太多，一个女人，最要紧的名节她都不顾，竟然只换来了一场失败的征战，让全族的人跟着葬送性命。 慕容枫握着酒杯却再也难以咽下一口酒，此刻场中有些混乱，慕容枫对着苏烨小声说：“你且在此，我去襄王妃那里坐坐。” 苏烨有些疑惑，他说：“万事小心。” 慕容枫“嗯”了一声，起身朝着场外走去。 苏烨看在眼中，又开始推杯换盏，和众臣喝了起来。 天有些寒，宫中虽然点着宫灯，但却仍旧觉得有些暗，月色朦胧，映着白雪，慕容枫拿着手炉，慢慢的走在白雪之中，只觉天地之间，一片清新。 襄王妃的寝宫。 寝宫中大半人都调去了别的宫中，如今只剩下两个宫女陪着襄王妃，走进院落，慕容枫便觉得四处破败，她走到房间中，两个宫女不敢怠慢，急忙行礼：“参见端豫王妃。” 慕容枫点头：“我有几句话要和你们主子说，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宫女相互看了看，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襄王妃正躺在床上，她便关上了房门，朝着襄王妃走去。 慕容枫坐在襄王妃的床边，此刻襄王妃眼神涣散的看着前方，慕容枫轻声说：“襄王自尽了。” 襄王妃的面容上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笑笑：“都结束了，是吗？” 就这一句，慕容枫便已经知道，她果真是在装疯的。 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你请节哀，襄王谋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皇上网开一面，并未对你强加罪行，你可在深宫之中颐养天年。” “没什么可养的，族都灭了，留我一个人还有什么用。我输了，慕容枫，你知道我输在了何处吗？” “襄王当初本是占理的，百姓许多望风而降，可他太心急了，早早的就登基了，此后军心涣散，百姓离散，这也就註定了他的失败。” “那是襄王不是我，我是输给了你，我小看了你，当日我知道你曾跟踪过我，我的确想借皇上之手杀了你，可你没着我的道。后来我想着，你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就算再闹，能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皇上想借襄王的手杀了苏烨，那时我以为苏烨必死无疑，因为皇上为了杀苏烨，并不在乎一个城池的得失，苏烨死了，这个京城也就唾手可得，我以为他没救了，可没想到你去了瑕城，还救了他。此事若是被旁人听到，还以为是个笑话，一个小丫头，竟能救活一个城池，可没想到你真的成了，早知有今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你。” 襄王妃说着，眼神之中变得凌厉起来。 慕容枫被襄王妃的眼神一剜，便得很不舒服，她慢慢的说：“我当日并没想这么多，皇上可以不顾念苏烨，但我是他的妻子，却无法不顾。我知道你也帮了襄王许多，甚至为了他，还……”慕容枫皱了皱眉，想起她自损名节，便摇摇他：“爱不是这样的。” 第119页 “那是我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不用你去评判。”襄王妃笑笑：“今日皇上就是不杀我，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是当今皇上并非什么善主，我曾眼见他治国之法，只怕不出十年，这个朝廷就要被他败坏完了，那个时候，还要靠你慕容枫。” 慕容枫一怔：“我只是一个王妃，天下的事，我怎么敢说话。” “不，绝非如此，以你的才能，绝不只是一个王妃，况且苏烨也绝不是一个愿意寄人篱下的人，这天下我已是无用，如今只能靠你。” 第1卷 第96章 自尽 第96章 自尽 慕容枫并没有仔细思量襄王妃的话，她只是问了句：“七夕之夜，王妃娘娘遗失了镯子，想必是故意为之。” “是啊，我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岂能被你坏了，所以我便脱了镯子，支开了你。” “王妃为了襄王，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我在宫中，有机会杀你，可我没有动手，因为我以为你不足为惧，如今看来是我的大错，现在我已不想杀你。”襄王妃凑在慕容枫身边，小声说：“当今天下，非苏烨不能救，而你是苏烨的绝好帮手，等你母仪天下的时候，还盼你能给我烧炷香。” 说完这话，一腔热血从襄王妃的胸口喷涌而出，慕容枫惊了一惊，低头看去，只见襄王妃已经用匕首刺破了胸口，慕容枫的心“咯噔”一跳，只见血花竟都喷溅在了她的衣襟上，她急忙说：“你做什么，皇上已经赦免了你，你何必自寻死路，你等着，我去叫太医。” “慕容枫。”襄王妃用染血的手攥住了她的衣角，然后慢慢的说：“就算能救活我，我也没什么大劲了，我本是想杀你的，可为了天下，你还不该死。慕容枫，这天下唯你才能解救，你且不可……” 襄王妃说道此处，疼得抽搐了一下，慕容枫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说：“我已说过，我并没有母仪天下的本事。” 襄王妃轻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然后塞到了慕容枫的怀中，慕容枫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浅雪和襄王相通的证据，浅雪以为襄王薨了，她可以撇的干干净净，可这书信却在我手中，这书信是她的把柄，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她，她是个聪明人，可惜襄王太一意孤行，你性子缓，你得了她，她会帮，帮……” 襄王妃说道此处，已经用尽了全力，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身子，就这么倒了下去。 慕容枫一时惊愕，看着襄王妃，只见她张着嘴，睁着眼睛，早已没了气息，可嘴角却有些笑意。 慕容枫被她的样子吓着，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她急忙喊道：“来人，来人，王妃自尽了……” “启禀皇上，襄王妃殁了。” 太医战战兢兢的说出了这句话，皇上听着这话，不禁闭上了眼睛，嘆了口气。 月色朦胧，挂在天际，皇上扶着雕栏的花窗闷声一言不发。 房间之中极静。 慕容枫跪在地上，抬起眼皮看了看皇上，皇上穿着龙袍，刚刚闻听襄王妃自己的事，便从宴会场上赶了过来，慕容枫看着皇上，不禁皱了皱眉，看来皇上心中是有襄王妃的。 皇上瞥眼看了看慕容枫，慕容枫急忙低下了头，皇上紧紧盯着慕容枫，眼睛不眨一下，眉毛早已拧成一团。 慕容枫虽然不曾看皇上但已经感受到他那如刀割一样的目光，她只觉得嵴背汗涔涔的，无奈之下，她只得将头又低了低。 皇上如此的目光，那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真，皇上一拍桌子，怒道：“慕容枫，你为何会在这里？襄王妃可是你杀的？” 声音寒气森森，万分严肃。 慕容枫眉头一皱，皇上果真是将她当做了杀害襄王妃的人，她颇为委屈的看了一眼床上的襄王妃。 不是说不想杀我了吗，这，这是搞得哪一出…… 临了还留了个难题。 慕容枫低着头，急忙说道：“不，不是。” “那朕问你，为何你到了这个房中，她就殁了。” 皇上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气怒。 慕容枫心中不禁大唿冤枉，她也是感到这个时候了，那王妃非要在她面前死，她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来的太着急了，她还没有时间反应。 慕容枫嗫嚅着说：“臣妾只是和王妃旧相识，想着过来看看，但没想到她就在臣妾的面前，用刀自尽了……”她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显得很没有底气。 皇上“哼”了一声：“那你为何进屋前要驱散丫鬟，关上房门？定是要做杀人的勾当。” 皇上的声音很是凌厉，容不得慕容枫为自己辩解。 慕容枫有些无奈的心道，那都是个人习惯啊，再说她们说的话，的确不适合有丫鬟在旁边听。 她摇头，胡编乱造的说：“那个，今天天气太冷了……” 皇上：“一派胡言。那襄王妃可跟你说了什么？” 慕容枫点点头：“说了，但我们并没说什么大事，都不过是家长里短，她说最近天气太冷，让我多穿点，多吃点，多睡会儿……” 慕容枫说道最后，她已经编不下去了。 皇上似乎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喝道：“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搜，看她身上可有危险之物。” 慕容枫听得皇上这样说，心不由得“咯噔”一跳，她身上自然是没什么危险之物，但浅雪给襄王的信件还在怀中，倘若被搜出这个，那浅雪定然就是死罪，搞不好自己也和襄王的事情脱不开干系，在查下去，那只怕宫中涉猎人数更多。 她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暗唿不好。 两个侍卫听得皇上的话，便压制住了慕容枫，接着一个丫鬟走上，准备搜查慕容枫的身子。 慕容枫只觉得额头汗涔涔的，几乎不敢唿吸。 “丞相大人到。” 门外忽然有声音响起，侍卫听着这话，便放开了慕容枫，那丫鬟也停下了动作，众人都跪在了地上。 很显然，丞相慕容德是比皇上还要骇人的人。 慕容德转眼就到了房中，慕容德刚一走进，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扇了几下鼻子说：“好浓的脂粉味。” 皇上看着慕容德不禁一笑：“这脂粉味把丞相您都引来了？” 慕容枫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去看慕容德。 慕容德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襄王妃的尸首上，那张床上，尽是血迹，襄王妃躺在床上，面目安详，而旁边便是跪着的慕容枫。 慕容德冷眼看过之后，便把玩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然后说：“皇上，怎么，审案子呢？这应是大理寺的活吧，您若是都拦下了，以后大理寺怕事没有可以吃喝的了。” 第120页 皇上打量了一下慕容德，然后略微一笑：“此事不劳丞相挂心。朕的江山，朕想如何管理，那都是朕的事情，外姓之人过于干涉，传出去恐怕名声不好吧。” 慕容德听着这话，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枫面前说：“皇上说的是，臣是个外姓之人，实在不该多管这事，可无奈啊，堂下跪着的人和老臣同姓，这老臣就有点想管一管了。” 说着，慕容德瞥了一眼慕容枫，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抬头看了看慕容德。 她不知慕容德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她相信，慕容德绝不会害她，今日定然是听到了宫中的事情，便也从宴会场上赶来，他若不是和皇上一伙，那来此必然是为了帮助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慕容德，不禁有些暖意横生。 “哈哈哈，丞相说的有趣，不知道丞相想怎么管？” 皇上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笑了笑。 慕容德皮笑肉不笑的说：“老臣已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襄王妃死了，慕容枫就在这，您便认为是慕容枫杀了襄王妃，只是杀人会用如此法子吗？杀了人，还不赶紧逃得远远的，非要偏偏在屋里等着被抓，也是有趣了。” “哦？爱卿的意思是，您若是杀了人，第一件事便是逃遁？” “不，老臣从不杀人。”慕容德挑起眼皮走上几步，他站在皇上的身边，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老臣有的是家臣，他们会帮老臣料理一切，何必让老臣亲自动手？” 慕容德说了句，说完之后，仍旧不卑不亢的看着皇上。 “哼哼哼。” 皇上对慕容德嗤之以鼻，只是用鼻子微微哼了哼，算是回答了慕容德。 慕容德不给皇上喘息之机，继续说道：“皇上今日公然的冤枉你苏家的媳妇，只怕是不妥吧，倘若传出去，天下恐怕要耻笑皇上了。” “那依丞相看，此事该如何是好？”皇上唇间的鬍子抖了抖，早已是怒不可竭，“襄王妃殁的时候，房中只有她慕容枫一人，她若不是兇手还有谁是？” 慕容德依旧是一副笑意：“若让臣看，端豫王妃说她没害人，那就是没害，她都说了，皇上为何还不相信？” 慕容德不依不饶，就如此看着皇上。 皇上“哼”了一声：“凭这一句，怎能断定没关系？” “那你又怎能断定有关系？”慕容德抬起眼皮慢慢的说：“我看这样吧，不如将她交给老臣审问，她虽是老臣的女儿，但她已经嫁做人妇，和老臣没有关系，老臣定会秉公办事。” 皇上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讨价还价，但慕容德忽然抬眼看了看皇上，那眼神之中尽是凌厉，皇上不禁惊愕几分，然后退让着说：“既然丞相如此说了，那你便去审问吧，但愿丞相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覆。” 慕容德点点头，躬身一拜：“您是皇上，在您的眼皮下，谁敢徇私舞弊？” 皇上“嗤”了一声，有几分不屑的看了看慕容德，然后才对着慕容枫说：“行，既然丞相都说了，那就走吧，到了丞相那里，别再装什么可怜了。” 说着，他便别过身子，拂手不去看他们。 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慕容德，慕容德皱着眉头，面容有些严肃，他朝着身后一摆手，然后走了出去，慕容枫不敢怠慢，她对着皇上行了个礼，便跟在了慕容德的身后，一众人匆匆走出了房间。 第1卷 第97章 出宫 第97章 出宫 房间之中，顿时静谧。 有内侍走到皇上身边，躬身行礼，小心的说：“皇上，丞相走了。” 皇上忽然发狂一般的将眼前的花瓶打碎在地上，然后用力的一扯轻纱帐，然后怒喝道：“慕容德，慕容德，总有一天朕要生吞活剥了你。” 说着，他又踢翻了身旁的桌子，整个房间本就凌乱，如今让他更是弄得凌乱不堪。 发泄完了，皇上顿时觉得好了许多，只是脸上仍旧是怒气难消。 内侍看着皇上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想要说话，竟然也说不出口。 皇上看着他问道：“你要说什么？” 内侍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是，本来要说的，那个，忘了……哦，对了，襄王妃的尸首该如何处理？” 皇上抬头看了看襄王妃，只见她安详的躺在床上，宛若睡着一般，倘若不是胸口的伤口，根本看不出她已是香消玉殒，素白的肌肤没有半丝血色，看去更是惹人怜爱。 皇上嘆了口气：“葬了吧。” “皇上不好好查一下么？王妃的殁本就有诸多疑点，丞相自然不会承认是他女儿害了王妃，王妃若是现在下葬，那所有疑点便成了空，小人认为当让刑部的人过来好好验看一下。” “唉，这本就没什么疑点的。”皇上拨动了一下襄王妃的青丝，然后慢慢的说：“连朕都看得出她是自杀，刑部的人又岂能看不出？朕若是找了他们来，那才是自取其辱。” “那，那皇上刚才？” “朕只是想抓住慕容德的把柄，但朕终究是对他无可奈何的，况且慕容枫深夜前来，的确不和常理，朕还真想搜搜她的身，可现在是没办法了。”皇上有几分无奈的嘆了口气，他将手从襄王妃的青丝边放开说：“葬了吧，将她葬了，以王妃的礼仪。”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不。”皇上的面容上浮现出几丝严肃，他慢慢的说：“以皇妃的礼仪……” 一路风雪漫天，寒风刺骨。 月光朦胧，雪花在月下似在轻歌曼舞，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一对父女慢慢行走，慕容枫始终不敢朝前几步，只是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此刻宴会因为皇上和慕容德的离去而不欢而散，众人群龙无首，也便草草的退了场。 前方的梅园之中，梅花点点，开的正好，慕容枫看着梅花，不禁想起了苏烨，两个人曾在梅花树下结缘，如今她心中所念也唯有苏烨，她轻声一嘆，不知苏烨现在正在何处。 梅花树下，慕容德停下了脚步，慕容枫看在眼中，便也停了下来。 慕容德负手看着前面的月光，然后回身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回丞相，女儿和襄王妃有些旧识，今日听说襄王全族被诛，只留下了襄王妃一人，便想着只剩她一人在世间孤苦，女儿心下不放心，便去她的寝宫看看她，可没想到她和女儿说了几句话后，在女儿面前自尽了。” 慕容枫小心的说着，然后抬头看去，只见慕容德正皱着眉头看他。 她便低声问道：“丞相不相信？” 慕容德点头：“我相信，可我想知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慕容枫不敢疑惑，急忙说道：“没什么，她只说整个族都灭了，留她一人也没什么劲，她可以去陪襄王云云。” 第121页 她隐去浅雪的书信不说，此刻却有些小心，她不知慕容德会不会和皇上一样想在她身上搜出什么。 “我瞧着，你和苏烨如今关系缓和了许多。” 慕容枫皱了皱眉，不知慕容德是好话还是不好的话，她便说道：“女儿和他本就是夫妻，总不能一直争吵，那这日子真就没发过了。” “这自是好事，剩得我替你们费心，慕容榛那个丫头想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自是不在乎，只是如今我只剩枫儿你一个女儿了。” “丞相但有吩咐，女儿定会听从，也恳请您别和姐姐一般见识。” “你当真听从？” 慕容德步步紧逼，慕容枫几乎已经没有再招架之力，她点头说：“当真。” “那好，我要虎符。”慕容德在月下一展衣袖，衣服在风中猎猎生风，那宽大的袖袍，似乎要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他说：“我要苏烨手中的虎符，我知道皇上曾给苏烨一方虎符，我要你它送来。” 慕容枫一怔，然后面露几分为难的说：“那虎符是苏烨的，他岂会给我。” “怎么方才答应的好好的，我说一句，你就要推脱？” “没，没有。”慕容枫被慕容德的气势一震，急忙说道：“容我想想法子，苏烨的想法，女儿实在不敢窥探，女儿只能尽力一试。” “这虎符给我并非什么坏事，他会成为苏烨的保命符，有我在，苏烨的性命无虞，可他若是太过执着，那小心皇上赐他的剑反要杀了他。”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心头一颤，然后说：“女儿知道，女儿定会尽力而为。” “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后天，后天之前我要见到虎符。” “是。” 慕容枫略一答应，不禁闭上了眼睛。 寒风凛冽，刮的人脸上生疼。 风吹起地上的雪花，天地只见，只剩下雪花飞舞。 慕容枫拿着手炉，正朝着前面走着，此刻停下了脚步，然后怔怔看着前方。 月色之下，一个男子身着大氅，髮髻如墨，看去高大俊逸，慕容枫有几分疑惑的说：“苏烨？你怎么在这？” 那人正是苏烨，他看着慕容枫不禁一笑：“不放心，所以在这等我。” “你说等我的意思是？” “你去了没多久，便听说襄王妃自尽了，我想着这事该是和你无关的，但皇上必定会揪住这个藉口不放，我便去了襄王妃的寝宫，想着能否帮上你一些，刚到门口，却看到右相也到了，他说此事有他做主，不用我去搅合，我想也是，他是丞相，位高权重，皇上忌惮，因而我便答应他先离去，可心中总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在这等着你。”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鼻中一酸，如今的她在宫中只有苏烨相陪，她不知倘若哪日失去苏烨，她的生活该怎样，她眼圈一红，却笑笑说：“哪有你这样的，在房里等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你在宫中受难，我却也帮不上，如今只能在寒风之中等你片刻，祈望能补偿一些。” “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也并没有什么事，今日宫门关的晚，便出宫吧，听孟小五说，将军府已经建好，今夜咱们便可进去居住了。” 慕容枫长长的嘆了口气，然后说：“今日总算是应付过来了，这宫里我实在不想待了，咱们便出宫吧。” 苏烨“嗯”了声，此刻车马已经备好，慕容枫便和苏烨上了马车。 驾车的是孟小五，他将车驾的很稳。 月色瀰漫，车马慢慢的行着。 此刻已经行到宫门口，几盏宫灯亮着，烛火摇曳，小黄门守在门口，孟小五便停下了车。 小黄门上前一步问道：“何人驾车，可有令牌？” 声音有些耳熟，慕容枫一怔，这不是当日他们出宫看烟火时拦着他们的那个郑通么？ 郑通还是和从前一样，松松垮垮的，孟小五一步跳下车道：“车上是端豫王。” “我呸，胡说八道。”郑通白了孟小五一眼，然后拱手对着宫中一拜说，“端豫王现在在宫里，皇上正给他庆功呢。” 正说着，天上忽然“嘭”“嘭”的炸开几个五彩的烟火，烟火霎时将苍穹照的亮如白昼一般，郑通抬手指着天际说：“看到没有，端豫王除了襄王，如今是朝中第一功臣，这烟花都是皇上下令，为他放的。我曾见过王爷的驾辇，不是这般的，你这奴儿胆子够大的，连端豫王的名讳也敢胡乱的喊。” 马车之中的慕容枫听着郑通的话，不禁觉得好笑，这个郑通的脸面真是翻得比书页还快，前几日还那般盛气凌人的样子，如今便开始巴结苏烨了。 苏烨听着郑通的话，不禁也觉得一阵好笑。 他便略微笑了笑。 孟小五被郑通平白的骂了一顿，只觉得有些气怒，他喝道：“那你便睁开狗眼看看，看看车上究竟是何人。” “小五，不得无礼，郑大人也是依着皇上的规矩做事，别让他为难了。” 苏烨说了句，便撩开车帘，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月光之下，他的眉目愈发清秀。 他一步跳下马，便站在二人的面前。 郑通见了苏烨，宛若见了什么神明一般，他忽然便跪在了苏烨的面前，使劲的磕了个头：“小人见过端豫王。” 苏烨看着郑通，却也没让他起来，苏烨淡淡一笑说道：“大人不用检查一下马车之中吗？皇上的命令，本王可不想让你为难。” “王爷说笑了，小人不敢。”郑通说了声。 “嘭。”“嘭。” 天上的烟火愈发明亮，照亮了整个天地。 苏烨走了几步，负手站在宫门口与，就那样看着天际的烟火，没有说话。 郑通看到此处，便跪着爬到苏烨的面前，磕头不止：“王爷休怪，小人从前有眼无珠，使不得王爷，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瞧大人说的，大人公务在身，本王岂敢怪罪。” 苏烨瞥了一眼郑通。 郑通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苏烨抬手一笑：“大人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为难了大人什么，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郑通点点头，慌忙站起身：“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此等胸襟真让小人佩服，小人佩服……” “本王可以走了吗？” 苏烨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打断了他问了句。 “当然当然。”郑通答了一声，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苏烨淡淡一笑，这才重新回到了马车中。 慕容枫看到此处，不由得也笑了笑。 第1卷 第98章 出宫 第98章 出宫 时已入夜。 更锣敲了三声，街上已经悄无人烟，只有一辆马车在朱雀街上行走。 慕容枫坐在马车中，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虎符的事情该如何发问，她慢慢的思索着说：“你有没有觉得皇上这次怪怪的？” 第122页 “哪里？” “他好像太纵容我爹了。” “他又打不过，只能惯着了。”苏烨耸了耸肩，不禁一笑，“你爹那个性子啊，惯着惯着就惯坏了。” 慕容枫咬了咬嘴唇，然后小心的问道：“那你呢？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苏烨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笑，几分正式几分玩笑的对着慕容枫鞠了个躬：“我的想法么，自然是听从夫人的。” 慕容枫皱了皱眉，急忙说：“我，我能有什么想法。” 说完这话，她只觉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和你玩笑了。”苏烨说着，抬头看去，只见将军府已在眼前，府里有些灯火透射出来，星星点点，宛若天上的星辰。 慕容枫低下头，有几分失落的小声说：“是个玩笑么……” 苏烨并没有听到慕容枫的话，他拉着慕容枫的手，此刻已经下了马，他看着巍峨的府门前正写着“敕造将军府”五个烫金的大字，他便笑笑说：“听说这王府，早便有了，前几日被皇上修葺，便赐给了咱们，我还道怎么这么快就建好了……” “唉？”话还没说完，慕容枫已经挣开了苏烨的手，苏烨不禁有些疑惑的喊了出来。 “我累了。”慕容枫说完这话，便朝着府中跑了去。 刚刚进去，便看到晴云正在翘首以盼，看到慕容枫过来，她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笑着说：“娘娘，床铺已经铺好，只等你和王爷去住了，对了对了，我还给您准备了双人的木盆，打了热水，放了花瓣，只等你去征服王爷了……” 慕容枫说了句：“没有王爷，只有我自己，带我过去吧。” 晴云“嗯？”了一声，瞧着慕容枫面色不太好，她便“哦”了声，然后收住笑容，带着慕容枫朝着前方房中走去。 “枫儿，枫儿，慕容枫……” 苏烨在他的身后喊着，慕容枫充耳不闻，待到房间门口，她“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刚才说了什么错话吗？”苏烨怔了怔，然后摇摇头，他一边回想着，一边自言自语的笑着说：“没有吧，对，没有，那她生的什么气……” 房间之中。 慕容枫用力的关上房门，然后不禁闭上了眼睛。 苏烨，我并非生气，只是我已经听出了，你并不想投靠我爹，那虎符该怎么办…… 后天，后天我爹便要来取了…… “啪。” 灯芯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声音不大，却将慕容枫的思绪从游离中带了回来，她脑中纷乱如麻，抬头看去，这房间不比她在东宫居住的大，但总也是井井有条，房间开阔，里面摆放着几盆花。 慕容枫匆匆看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再去看那房间的摆设，她此刻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浅雪的信件。 她掏出信件，只见信件上面染了些血迹，那是襄王妃的血，想起襄王妃，她还是觉得有几分惋惜，襄王妃总比她大不了几岁，可却已经香消玉殒，而且就殒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为了感情而疯了的人，她喜欢襄王，竟然喜欢到不要名节，只为了帮襄王得到一个出兵的藉口。 可惜襄王终究辜负了你。 她在房里多加了两盏油灯，然后凑在灯下，她将信封拆开，仔细看去，蝇头小字，字体娟秀，宛如高山流水： 襄王千岁： 奴婢深宫寥若，于宫中五载，曾为奴为婢，为人为鬼，本想了了残生，但却听说千岁有意称帝。奴婢曾为林家嫡女，全家一百零五口尽数被苏梏诬陷而诛，奴婢侥倖躲过一劫，后因机缘入得深宫长伴孝德仁恭敬文皇后。 文皇后薨后，奴婢在北苑为其守孝，也曾探听朝政秘闻，朝中事凡大小，皆烂熟于胸，或可在宫中与千岁合谋，只盼今日能帮千岁称帝，奴婢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千岁推翻苏梏，奴婢将苏梏抽筋剥皮，生食其肉，以报父母之仇。 北苑女史浅雪百拜。 慕容枫读罢信件，心中不禁一阵惊异。 原来浅雪真的是富商林正文之女林瑶，虽然她早已经猜到，可如今此事成真，却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而原来林家是被当今皇上诬陷的，因而浅雪痛恨皇上，痛恨到要和襄王合谋，襄王这人不值得辅佐，但浅雪早已不管不顾。只要能除掉皇上，愿意跟任何人合作。 她已经被皇上逼的有些疯狂。 慕容枫摇摇头，还好这信件没有落在皇上手中，不然以皇上的冷血，今日只怕又要好好在宫中彻查，浅雪必死无疑，而那时还不知要牵扯宫中多少人命，有多少冤魂屈死。 慕容枫将信件收好，然后小心的压在枕头下。 她用金拨子夹灭了三盏油灯，房间中顿时暗了下来，她脱掉外衣，躺在床上，月光从房间外面投射近来，她看着月光轻声一嘆：“浅雪，你若是真的帮了襄王，那才是你的劫难，也是天下的劫难。” “天下百姓……”慕容枫轻轻吟了一句，然后不禁嘆了口气。天下太大，她太小，根本无法管，就算如今天下已经民不聊生，她也无可奈何，她如今能保得性命，已是不易。 “当今天下，非苏烨不能救，而你是苏烨的绝好帮手……” 襄王妃的话，忽的在脑中闪过。 慕容枫轰然起身，看着银白色的月光，然后紧紧的攥住了被子。 苏烨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又有多大的抱负？ 我曾见你在官场之中左右逢源，那究竟是你的懦弱，还是你的缓兵之计？ 她攥了攥拳头，指甲嵌入肉中，疼痛不已。 她慢慢的，有几分坚定的说：“不管你是如何想的，我都会帮你，帮你将你想做的事情做好。” “噹噹当。” 敲门声声声不止。 慕容枫从梦中醒了过来，房间外面的敲门声仍旧响个不停，她起身问道：“何人？” 门外有人答道：“娘娘，是我，唐逸。” “是唐大哥，你且稍等。”慕容枫说着，用最快的速度起床，然后穿好衣服，她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披了一件外衣说：“唐大哥，进来吧。” 唐逸“嗯”了一声，推门走进了房间之中。 唐逸生得高瘦，面容之中尽是精明，慕容枫做在座子上，然后对着唐逸做了个“请”的姿势，唐逸摇头说：“不必了，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嗯。”慕容枫点头。 唐逸看着慕容枫，然后躬身对她行了个礼：“娘娘，丞相不在京城之时，小人奉了丞相之命，来保护娘娘，如今丞相已经回来，小人也该回去了。” “这是唐大哥的自由，我绝不会阻拦，唐大哥跟我的时候，也没经过我的同意，怎么现在走了，却还告诉我一声？” 第123页 慕容枫看着唐逸，不卑不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唐逸被慕容枫一阵抢白，顿时显得有些尴尬，他急忙解释说：“如今见娘娘和王爷如胶似漆，小人心中，心中实在高兴，所以小人……” “唐大哥不用解释，枫儿都知道。”慕容枫嘴角一扬，笑了一笑，“唐大哥自小就疼枫儿，这份恩情，我自然记挂，只是唐大哥，我想问你一句，你跟随我的期间，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娘娘说的哪里话。” “没有便好，那回头唐大哥便不必和丞相有的没的乱说一气，唐大哥是个明白人，丞相如今只有我一个女儿在身边，若是我们关系闹僵了，对慕容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唐大哥是个忠心之人，应当知道吧。” 唐逸皱了皱眉，然后急忙再行一礼，然后干笑一声：“娘娘说的哪里话，无中生有的事情，小人自是不会做的。小人想劝娘娘一句，丞相毕竟是娘娘的亲爹，就算宫中人人都想害您，丞相绝不会害您，所以娘娘最好还是……” “唐逸。”慕容枫冷冷的一语打断了唐逸的话，唐逸急忙住了嘴，慕容枫面容本有些沉抑，此刻却忽然笑笑：“唐大哥说的哪里话，知道的你是为了我们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挑拨离间，我和我爹有什么间隙，反而要你来撮合？” 唐逸自知失言，急忙改口：“不，不，自然是没有，瞧我，实在是不会说话。” “你什么时候走？”慕容枫并不理唐逸这茬，接着问道。 唐逸慢吞吞的说：“明，明日，丞相说，要我，要我……” 慕容枫瞧着唐逸吞吞吐吐的样子，便接过了话：“要你在我这里取了虎符。” 唐逸有些为难的点点头。 慕容枫嘆了口气：“唐大哥，你我总算是一起长大的，我自小将你当作亲哥哥一般，什么话都对你说，如今也想和你吐吐苦水。当是知道的，苏烨那人素来是有主见的，绝不是我说几句话就撼动，他若是不想给我虎符，我怕是也取不来，此事是我爹强加给我的，可他不知此事的难度。” “我知道此事困难无比，不然我去求丞相，让他宽限几日……” “便是宽限几年，他不愿意，我也是拿不成的。但我和唐大哥说句真心话，他是我爹，我如何也不会违逆他，我也会向我爹表明，我对他忠孝有加。” “所以……” “所以明日前，我定会尽力取得虎符，呈给我爹。” 第1卷 第99章 虎符 第99章 虎符 是夜。 凉风习习。 天色已晚，慕容枫站在房间外面，看着外面的风唿啸的刮着，寒风如刀割一般，慕容枫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风，然后微微一嘆，朝着苏烨的寝宫走去。 白雪并未完全化，天气寒冷无比，慕容枫脚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白雪中听得却很是分明，她手中拿了汤婆子，虽在寒风，却也暖和一些。 刚走到苏烨的寝宫门口，就看到正有个侍卫站在门口值夜，那侍卫身着常服，看去很是憨厚，他看到慕容枫不敢怠慢，急忙对她行了个礼：“小人参见王妃娘娘。” 慕容枫将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声问道：“王爷睡了吗？” 那侍卫急忙小声说：“已经歇睡了，王爷每日亥时三刻睡下，小人看着他已经用金拨子灭了烛火。” 慕容枫点点头，看着苏烨的房间，只见他的屋里暗淡，只有一盏烛火亮着微弱的灯光，她说了句：“我进去看看王爷，你们在此守着，别让别人进去了。” 那侍卫点点头：“小人遵命。” 慕容枫“嗯”了一声，此刻已经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之中。 慕容枫借着微弱的灯光，慢慢的走进房间中，她尽力的少发出声音，只盼别将苏烨吵醒了。 她如今万难之下想到了下策，那就是趁着苏烨睡着的时候去偷虎符，今日先将虎符偷到手中，送了慕容德，等明日苏烨怪罪下来，反正虎符已经送出，他也无可奈何，大不了就是生几天闷气。 慕容枫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只见苏烨正披着被子躺在床上，他唿吸很轻，烛火之下，只见他睡得很是安稳，慕容枫看着他竟然一时呆住。 苏烨生得真是俊逸。 她慢慢的走到苏烨的床边，她看着苏烨，竟然忘了所来的大事，此刻只是怔怔站在苏烨的面前，然后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如墨的髮丝。 他的唿吸声很是均匀，慕容枫靠在床边，静静的听着，只盼时间能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能永恆停留。 就让她守在苏烨的身边，守上一生。 但不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现在怎能如此安逸。 慕容枫起身在房间中不住的搜索，苏烨的外衣挂在木施上，她轻声在苏烨的外衣上搜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搜到任何，她在柜子上找了一会儿，同样没有看到任何虎符的影子，她心中大急，这个苏烨，将虎符吃了不成？ 抬头朝着苏烨看去，只见苏烨枕边的靠墙一侧正放了一个四方的朱匣，朱匣雕栏的很是精緻，慕容枫一惊，莫不是虎符在里面？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却又犯了难，那朱匣在苏烨的内侧，若想拿到，必要绕过苏烨的身子，慕容枫目测了一下，觉得她的手并没有那么长，但还是尽力一试，她弓着身子，将右手往苏烨的枕头边探去，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唿吸声，苏烨的香草气息在她身边不停的围绕，她又几分痴醉，她够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了那盒子，她此刻几乎已经要和苏烨贴在一起，她慌忙起身，可那手霎时就被人按在了床上。 慕容枫心底“咯噔”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烨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烨将慕容枫的手牢牢的按在了床上，跟着一拽，慕容枫本就和苏烨靠的近，此刻身子没有支撑的地方，忽的一头扎进了苏烨的怀中。 慕容枫躺在苏烨厚实的胸膛上，不禁脸色大红，她放开了盒子，然后挣扎起身。 苏烨慢慢坐起，墨色的髮丝一泻而下，他床边的桌上有一盏熄灭的油灯，他用火摺子点着油灯，房间之中顿时亮了起来，苏烨的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苏烨眉眼俱笑：“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慕容枫不知苏烨是何时醒来的，但见苏烨并没有一点睡着的样子，想来她已经醒来好一会儿，她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一般，登时又气又怒的说：“你耍我？” 苏烨拿起枕边的盒子，轻声一笑：“我耍你做什么，我怎知你今晚会来？我的夫人啊，你熟识礼节，当知道‘不问自取即为盗’。” 慕容枫眉头一皱，总算今日是来做贼的，便是又千般道理也说不出口，她支吾了几声，然后说道：“好，今日就算我盗了，我盗了你的虎符，可他们谁不在盗？皇上盗了你的江山，这本该是属于你的，你若再不小心，总有一日，他会将你的性命也盗了去。” 第124页 “你说的对，这个世上，想要杀我的人很多。”他抬眼看着慕容枫，然后竟穿着鞋，走下了床。 他拿着朱匣朝着慕容枫走了几步，慕容枫看在眼中，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竟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停的向后退，终于靠在了床边，退无可退，苏烨嘆了口气说：“谁想杀我，谁真心待我，我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慕容枫怔了怔，然后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苏烨打开朱匣，朱匣之中，正是一方虎符安静的躺在其中，他慢慢的说：“这虎符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吧。”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烨，她没想到苏烨能这么痛快的交出虎符，她反而不敢去接，她皱着眉头说：“你可知道，这虎符交了我，便证明你投靠了我爹。” “随便吧。”苏烨将虎符从朱匣中拿出，却看着慕容枫并没有要拿的意思，他笑笑：“怎么，送上门，你却不要了？” “当然要。”慕容枫将虎符夺过来，然后那在手中，虎符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一直虎，她握着虎符，就听着苏烨在身边说：“虎符已经给你，但我要你换。” 慕容枫一怔：“你要什么？” “我要你。”苏烨说着，忽然朝着慕容枫的脖颈吻去。 慕容枫感受着苏烨的气息，苏烨身上的温热，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悸动，苏烨粗重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痒，她不禁也抱住苏烨，然后从他的耳朵吻去。 苏烨抱着慕容枫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伸手摸到慕容枫的衣襟，便去解慕容枫的衣服。 “咣当”慕容枫手中的虎符拿捏不稳，掉在了地上，慕容枫再不去理会，只是顺从的抱着苏烨。 “嘶。”慕容枫的衣服被苏烨生生撕裂，两个人慢慢的朝着床边走去，慕容枫的玉肌如雪，此刻完全展现在苏烨的面前。 我要你…… 她慢慢闭上眼睛，就这样吧，今日且放肆一次。 房间中的青丝幔帐被苏烨扯下，两个人在幔帐之中旖旎。 迟到的洞房，今日总算补上。 慕容枫再也不想管，不想顾，这一瞬只想地老天荒。 阳光有些此刺眼，慕容枫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苏烨坐在床头穿衣服，慕容枫看着苏烨，轻笑了笑，然后支着肘子看他。 苏烨挺的声音，回头看了慕容枫一眼，然后笑着说：“醒了？” “却还没睡够呢。” 慕容枫轻笑了笑，然后也便起身穿衣服，昨夜的虎符如今安安静静的掉在房间的角落，苏烨将虎符捡起，递给慕容枫，此刻慕容枫已经穿好了衣服。 慕容枫接过虎符，有些顾虑的看着苏烨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你爹还会害我不成，况且前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听你的。” 慕容枫心中一动，低声说：“我还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在开玩笑吗？”苏烨正色说：“我那并不是玩笑，你是聪慧人，有知晓礼数，许多事情我思虑不周，都要你替我参详。” 慕容枫摸了摸虎符，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想要皇位吗？” 苏烨听得此话，不禁皱了皱眉，然后沉默不语，慕容枫盯着他，眼睛不眨一下，过了一会儿，苏烨才终于点点头，坐在慕容枫身边轻声说：“凡夫百姓若有机会都想登基为帝，何况我本就是皇储。” “多谢相告。”慕容枫一笑，慢慢起身：“那就这么办吧，自今日起，我会帮你登基，只是我要皇后之位。” 苏烨从背后抱住慕容枫：“自然，你若有什么说的，我都会听从，那这第一步该如何做？” “夺权。” 慕容枫说着，将虎符放在阳光之下看了看，然后轻轻一笑。 “当日你说缺了三样东西，兵马、钱粮和人心，如今兵马和人心咱们自然可以慢慢赚来，可这钱该从何而来啊。” “是啊，招兵买马总是少不得钱财，而且，是一大笔财产。” 慕容枫嘆了口气，此事的确是犯了难的。 早膳后。 慕容枫回到寝宫，此刻天色已经大亮，白雪也渐有融化之意。 唐逸站在慕容枫的房中，对着慕容枫一拜说：“娘娘，虎符可曾取来？若未曾取来，我便求丞相宽限几日。” 慕容枫伸手从怀中掏出虎符说：“取来了。” 唐逸看着慕容枫手中的虎符，有几分不可置信，他问道：“这，这是如何取来的？” “偷的。”慕容枫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唐逸一怔，慕容枫的话他虽不全信，可也不得不信。他走上几步，便要去拿虎符，慕容枫看着他，嘆了口气：“唐大哥，咱们总算是兄妹的，望你以后还能帮我。” “这是自然，不管小人在丞相身边还是在娘娘身边，您的事情我都会尽力而为。” “那我若是有话问大哥，大哥也会依言相告吗？” “是。”唐逸答了声。 慕容枫略微点头，眼睛不眨的看着唐逸，随即问道：“好，那我便问你，林瑶是如何生还的？” 唐逸一怔，面容随即一紧，瞳孔变得大了些。 慕容枫淡淡一笑，随即说道：“何必做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她生还的事你难道不知？你若是不知，那为何要专门去浅雪的大河村查她的事，因为你比我更加想知道浅雪的身份是不是？哦——” 慕容枫拖着长音说：“你如此惊讶，定然是因为这个事情，竟然被我知道了。大哥真是有趣，凡事总和小妹说一半留一半，非要让小妹猜出才好么？” 第1卷 第100章 良将（1） 第100章 良将（1） “那此事娘娘是如何得知的呢？”唐逸低低的问了一句。 “便是有法子知道的。”慕容枫自然不能让唐逸知道信的事，她索性问道，“是我在问你，而不是你在问我。唐大哥，此事我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剩下一点，你便是不说，我也能补上，此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哥在瞒着我也没什么意思了，你放心，今日之事是你我之事，此事绝不会传到旁人的耳中，便是我爹，也不会知道。” 唐逸听着这话，慢慢思索了一下，才低低的说：“如何生还，她没在府上，便就生还了。” “就是这么简单？”慕容枫显然不信，因为林家从入狱到处斩，都是有所记录，若是缺了人，自然会天下通缉，不让一人成了漏网之鱼。 唐逸点头：“林家新招了丫鬟，还没有记录在册，我和备案的掖庭局相识，便叫他们通融，将那丫鬟写成林瑶的名字，让林家小姐死而復生。” “然后呢？” “她全家被诛，她虽侥倖活下，但也无法用原来的身份活着，我和她的婚事也便作罢了，我给了她钱粮马匹，让她离京，此后凡再有机会相见，便用那玉镯相认，她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此后再未见过。” 第125页 “怪不得大哥不肯说，如此掉脑袋的事，却也说不出口。”慕容枫微微一嘆，在看唐逸，仍旧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唐逸肯对她说出这样的秘闻，已是不易了，她接着问道，“林小姐生的什么模样？和那浅雪不是一样的面貌？” “自然，她和浅雪不是相同的面貌，否则我也不会认不出。” “永宁二年，她独自活了下来，那一年真正的浅雪死在了家乡的瘟疫中，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变了样貌，变了身份，偷梁换柱，留在了宫里，除了那手镯，她俨然已经成了另一个人。这宫里是最危险之处，可也是最安全之处。” 唐逸点头：“大抵便是如此。” 慕容枫微微点头，慢慢的说：“原来这天下真有那般易容的法子，能将人的面貌改变的如此彻底……” 抬头看着远处，虽然白雪有些消散之意，可仍旧能看到一片白茫茫，宫中各处皆挂着银装，远处荒烟虚虚实实，看的并不分明，慕容枫说：“唐大哥，帮我办件事吧。” “娘娘请吩咐，若我能帮，定然全力帮您。” “将浅雪带到我这里。” “她性子不近人情，又软硬不吃，我怕她不听我的。” 慕容枫目光入炬，看了他一眼，他急忙住了口，只觉得这话不太恰当，刚刚才说慕容枫的事会尽力而为，转眼就要推辞，他急忙改口说：“我只能尽力一试。” “那你就试试，不管是将她绑来也好，还是打晕了也罢，总之要让她前来。”她将虎符往自己的怀中一送：“浅雪来了，虎符自然会给你。” 半日后，一辆马车在慕容枫的寝宫停了下来。 “噹噹当。” 慕容枫正在看书，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她说：“进来。” 唐逸走了进来，他对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浅雪姑娘已经帮您叫来了。” 慕容枫“哦？”了一声只见他的身后，已经有两个丫鬟将她们将浅雪抬了进来，浅雪此刻眉头紧蹙，正昏昏沉沉的睡着，慕容枫不可置信的说：“你真的将她蒙翻了。” 唐逸面色有些为难，他点了点头。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还道你忠厚老实的唐大哥不会用这不入流的法子，没想到你竟会用迷药，只是她怎会听你的？” 唐逸点头，低声说：“我送了他茶饼，茶中掺了麻药。她聪明的紧，我若是说了什么，她定不会着我的道，若是如此，我便别再费口舌了，直接将她麻翻了就是。” 慕容枫看着眉头紧蹙的浅雪摇摇头，她不知道之前两个人说了什么，便也不再追究，她将那虎符从怀中掏出，递给了唐逸，她说：“告诉我爹，必要的时候，我会让苏烨归降他，可就怕他不肯。” 唐逸接过虎符，将它放在怀中，然后说：“我知道，我会转告丞相。” 慕容枫点点头，然后慢慢的问：“唐大哥，你们两个曾有婚约，如今她变了样貌，你可”还愿意跟她成亲吗？若是愿意，我即刻为你们做媒。” 唐逸低下头，轻声说：“婚姻之事并非你情我愿便可以的，如今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成亲之事，实在无从谈起，况且我今日骗了她，她怕是也再不会理会我了。” “大哥错了。”慕容枫摇摇头，随即说，“她既然将她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为何还要带着你送她的玉镯？明知那玉镯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她却还带着，大抵在她心中，你也是个念想。” 唐逸听着这话，不禁一怔，他抬头看着慕容枫，慕容枫说道：“能骗了她的人，怕是只有你了。” 唐逸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才对着慕容枫说了声：“待他醒来，替我陪个不是。” “好。” 唐逸点头，他对着慕容枫拱手一拜，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是夜。 月光朦胧，将这个天际照的并不分明，宫灯点点，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夜，慕容枫的寝宫中点了油灯和蜡烛，明灭的烛火下，慕容枫正在拿着一卷书看。 蜡烛将要燃尽的时候，浅雪悠悠转醒，醒来之后却没有立刻起身，只是躺在床上，想着许多过往之事。 正此时，旁边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书页翻动的清脆声音。 浅雪忽然心底一惊，然后清醒过来，她勐然从床上坐起了身子，然后朝着四周看去，她从未来过此处，对这里很是陌生，她仔细的看了看，最终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慕容枫的身上。 慕容枫也不抬眼，只是轻声笑了笑：“这里是我在京城的居所，你大抵是没来过的，看着可是眼生。” 浅雪看到慕容枫，不禁有些怒气，只是这些怒气并未发散出来，而是化作了冷冷的笑声：“娘娘还真是执着，先前软磨硬泡的让我跟了你，如今我不答应，你倒用了下三滥的法子，将我麻了。” “那是自然，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为了得到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呵！”浅雪无喜无怒的说：“听娘娘这意思，是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帝王将相。” “哎呦，不敢不敢。”慕容枫急忙摆摆手：“这话可说不得，万万说不得，知道的说你是在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要谋朝篡位呢。” 慕容枫说完，不禁笑了几声，她一边笑一边说：“不过，谋朝篡位也未尝不可。” “哼。” 房间之中的浅雪，发出了几声冷笑，她的头脑中尚有些发麻，身子软弱无力，双腿如灌铅一般，她咬了咬嘴唇，扶着床边的幔帐，喘了几口气。 没想到那麻药的药力那么强。 头依旧是昏昏沉沉，浅雪咬了咬牙，拔出头上的梅花簪勐然朝着她的左臂刺去，一阵剧痛从左臂袭向全身，在这剧痛之下，她顿时清醒过来。 臂上被刺出了伤口，殷红的血迹顺着臂腕洒下，浅雪这里绝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久坐，此刻也顾不得伤口，便要离开。 她清醒之后，便下床穿好了鞋袜：“我没空陪你说这些，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慕容枫砸了砸嘴，然后轻声一笑：“浅雪姑姑对自己真狠，今日我可是费了一番打功夫才将你‘请’到了我这里，怎会让你轻易就离开？”她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请”这个字。 “娘娘请人的法子，我实在不敢苟同。”浅雪鄙夷的说。 “不管同不同，姑姑既然来了，那便在我这坐坐就是，大昭最重礼节，我在姑姑那里饮了几次茶，礼尚往来，也该请姑姑来我这品茶。” “你那茶我已经喝过了，可惜味道不正。” 说完这话，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她便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慕容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让姑姑留步，姑姑没听到么？” “哦？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么留我？”浅雪停下脚步，不卑不亢的看着慕容枫。 第126页 慕容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书信上沾染了许多鲜血，她将书信慢慢打开说：“前几日襄王妃殁了，她自杀前曾给我一封书信，说北苑有人私通襄王，这事她是管不了了，所以让我管一管。” 慕容枫说着，已经打开了书信，浅雪看了一眼书信，心中暗自觉得有些不妙，可面上仍旧不慌不忙：“谁知道是何人？” “姑姑记性真差，连自个儿写的信都忘了。” 慕容枫轻声一笑，将信件展开，放在浅雪的眼前，然后慢慢的说：“这信读罢真是让我毛骨悚然，原来姑姑竟是偷梁换柱进宫，还意欲谋反。”浅雪仔细看去，上面的小字果真是自己的字体，她此刻冷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焦虑，她说：“娘娘真是好本事，连襄王妃也能笼络的来。” 说着，她便去夺那书信，慕容枫早已抢先一步，将书信重新叠起，浅雪说：“你想怎样？我生平最不喜欢威胁，你若是想以此硬逼着我跟你，那你尽可将书信交给皇上，大不了赐我一个死罪，我如今是孤家寡人，皇上在数年前已经灭了我的族，我没有亲人，如今不过就是一条性命而已。” “姑姑说的通透，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实在让枫儿佩服，只是姑姑同样不顾虑你北苑的其他人吗？这信件若是交给皇上，皇上想必不会相信是姑姑一人所为，定要在北苑好好彻查一番，不管有没有人通敌，他总要抓住几个当替罪羔羊，我说的应当没有错吧。” 慕容枫说着，不由得笑了笑。 第1卷 第101章 良将（2） 第101章 良将（2） “你敢？”浅雪忽然一怒，然后立刻平復了心情：“你没这个胆子。” “是啊，你说的对。”慕容枫站在浅雪面前一笑：“从前我的确没这个胆子，但你不是告诉过我吗？说我这人什么都好，可就是缺了一些野心，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说的很是有理，欲成大事者，怎能不狠毒。我前几日随军去了一趟战场，战场之中许多事情都让我大开眼界，那里刀剑无眼，什么事都不用讲道理，由死復生，让我很是通彻，我既然在战场并未死，那回京以后总该做出一番事情。” “巧言善变果真是你的一大优点。”浅雪“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 “啪。”灯芯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 “姑姑。”慕容枫声音软了几分，她对着浅雪忽然一拜，然后说：“姑姑说的对，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姑姑是个聪慧人，应该能看透这天下，当今皇上并非明主，他不是，当今太子也不是，晋王殿下虽是仁义之人，可做事优柔寡断，也绝非君王之能，凡今天下，能救过者，唯有苏烨，所以我恳请姑姑帮我，帮苏烨。”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并不为所动，她淡淡的说：“天下……天下太大，而我不过是个最微不足道的人，娘娘的忧国忧民，请恕我无法感同身受。” 慕容枫想，浅雪大抵除了是个聪明的人，她还是个倔强的人，她的倔强告诉她，她不该投靠慕容枫。 慕容枫嘆了口气：“姑姑如此人物，若甘心在北苑一生，那才是朝廷的遗憾。” 浅雪皱了皱眉头，低头思索，那眼神深不见底，慕容枫不知道她究竟在思量何事，顷刻，浅雪说了句：“说下去。” 慕容枫一怔，浅雪淡漠的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你便说下去。” 慕容枫略一蹙眉，既然浅雪让说下去，那看来此事有还手的余地，至少这个浅雪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便笑笑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尽，为这天下，我势必要得到姑姑，姑姑若是不答应，过几日我便再去请姑姑，一日不成两日，两日不成三日，总要请到姑姑出山才是。”说罢，她从怀中掏出那书信说：“刚才和姑姑玩笑一番，这书信的确是襄王妃送我的，我却绝不会拿它威胁姑姑。” 说着，她便走了几步，站在桌前，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燃了。 书信遇火，顿时被残烧，不过顷刻间就化为灰烬，房间之中只剩下余烟裊裊。 烧了书信，那已经是慕容枫能做的最大限度。 浅雪看着那书信，盯了半响才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你。”慕容枫波澜不惊的答道。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我想如今萦绕在姑姑心头，最重要的事便是——”慕容枫唇齿轻启，用极低的声音说：“弒君。” 浅雪淡淡一笑，算是回答了慕容枫，慕容枫答对了，浅雪就是想弒君的。浅雪嘴角一扬，负手傲立：“我生平只辅佐皇后。” “好。”慕容枫笑笑，昂首看着浅雪，更是一副傲视群雄的样貌，“我必定有一天，不负你所託。” 浅雪看着慕容枫，眼眸变得深邃起来，她的面上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她微微闭眼，嘆了口气。顷刻，她睁开眼睛，然后一拂衣袖，跪在慕容枫面前，她恭敬的给慕容枫磕了个头：“奴婢见过主上。” 慕容枫看着跪在地上的浅雪，不禁舒出了一口气。 她轻轻的伸展衣袖，也跪在了浅雪面前，她对浅雪一拜：“多谢姑姑。” 拜过之后，两个人才起了身。 慕容枫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姑姑你的面貌究竟是如何变了的？” 浅雪眉头一蹙，然后低低的说：“我当日被唐逸所救，一路逃到了大河村，浅雪的爹曾在我府上做过医者，精通易容之术，她们的女儿死在了家乡的瘟疫之中，那时宫女若不回宫，全家都是株连之过，我正想进宫，便求了她的父亲，将我易容成了浅雪的模样。他在我脸上削骨割皮，我便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慕容枫一怔，削骨割皮，那该是怎样的疼痛，如今她说来这般淡然。 大抵自她全家被诛杀之后，她便再不是从前的她了吧…… 手中忽然有些凉意，慕容枫低头看去，只见浅雪已经将一个玄色的令牌交到了慕容枫的手中，令牌上还挂了两三串钥匙，慕容枫一怔，不由得问道：“这是……” “你不是缺钱么，这里有我林家的三家工坊，我想所得收益，大抵能用于你们的支出了。”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问道：“你林家不是被查抄了吗？” “林家名下的产业尽数被抄，可总有几家不在林家名字之下，却又归于林家管理，从前我是那里的主人，如今便是你的了。” 慕容枫低头看着那钥匙，不由得问道：“什么工坊？” “一家金矿，一家银矿，一家铁矿。”浅雪答了句。 金、银、铁，这是当今最有钱路的工坊了，三家齐备，若是好好经营，十万百万两自然都不在话下，先朝金银开採权都在中央，以至百姓积贫，于是本朝便开放了矿藏，让百姓可以开採。浅雪所为，无疑是雪中送炭，有了钱，他便可为苏烨招募兵马了，想到此处，她对着浅雪再拜了拜：“浅雪，我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第127页 “是你先信任了我，我才会信任你。” “你为何没将这钥匙交给襄王？”慕容枫有些好奇，若是襄王得了钱，定能如虎添翼。 浅雪面上淡然的说了句：“他不配。” “既是不配，你为何还要和他合作？” “我是看她那夫人还是个明白人，不过那襄王妃油滑太过，跟我从来也是说一半留一半，我给她的信，她不该留着，可你瞧，不是还留了一封么？她想让我完全投靠她，便拿了我的把柄，这人心思太过，反倒是让人不喜欢了。” 慕容枫微微点头，回想着当日襄王妃，她不禁道了声：“襄王妃当日想来已是决定自戕，她将那信给我，自然是不想让你这等人埋没，可死在我面前，明摆着便是想在死前拉上我做个垫背，皇上喜欢她，岂可不为她做主？我一死，这书信被搜出，你也是死，襄王妃在死前竟还有害你我的心思，我每每想起，只觉得冷汗浸身，若非我爹，咱们都已经身首异处了。” “所以我才说，她不值得辅。”浅雪低眉道，“他们夫妻，一个痴傻，一个油滑，有此一败，也在情理之中。” “数年前，姑姑为何愿意跟文皇后？那是她不过只是是个容华，才貌也绝不出众。” “她的确是个才貌不出众的人，先皇对她也并不垂青，不过有次司膳局的小丫鬟犯了错，将下品汤水送到了她的宫中，那日先帝也在，此番错误撞在皇上手中，岂能有幸，小丫鬟怕受罚，便央求我救她，我是司膳局典馔，便亲自到谢容华那里请罪，皇上见我去请罪，便要将我肉刑责打，谢容华只是笑着将那下等汤品喝的干净，并说是她让司膳局送来的。” “文皇后果真是仁义之人。” “是。”浅雪点头，“我感念她，有时便多加了小厨，做些糕点送到他宫中，那个时候他的嫡子，也就是如今的端豫王，他还不是太子，可他之前的那几位皇子有的薨了，有的不成气候，我便知道，稍用手段，端豫王便可以做太子，所以我索性便跟在谢容华身边，辅她做了皇后。” 慕容枫点头，浅雪有多少能耐，她如今还不能完全看破，不过后宫从来都免不得争权夺位，浅雪如此轻描淡写说出此话，看来后宫的手段她都已经尽在眼中，后宫女子对浅雪来说并不值一提，如今她该做的，不是帮慕容枫在后宫夺位，而是真正在这风云变幻的前朝，徵得雄图霸业。 慕容枫微微唿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激盪无比，她对着浅雪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走到了长案处，她抬起前襟，跪坐在了长案前的蒲殿上，浅雪看在眼中，便跪在了她的对面。 烛火明灭，慕容枫对着浅雪略微一拜，然后问道：“姑姑认为，这天下如今局势如何？” “如今这天下，对端豫王对视无利，却也最是有利。” “哦？愿闻其详。” “凡今天下，军、权、财都在二人手中。” “皇上和我爹。” “不错，尤其此战之后，天下局势沧海巨变，今日天下军权，皇上三分有一，右相三分有二，所以皇上虽忌惮右相，却又无法，皇上之下，有太子一党和晋王一党，右相之下，便只有端豫王一党，虽然端豫王和右相明里暗里都不和，但有娘娘您夹在其中，右相必定还会扶持端豫王。至于晋王和太子，太子无才，不足为惧，可她身边的良娣却不得不防，而晋王……”浅雪眼波流转，看了眼慕容枫，然后才说，“晋王和娘娘您有所旧情，可晋王和端豫王并非一党，虽然明里没什么仇恨，但迟早也怕也会利益纠葛，晋王素来仁义，名满天下，人皆称其为‘贤王’，可这贤王曾助纣为虐，帮自己的老爹篡位。所以晋王可交，但决不可透底。” 慕容枫面上紧了紧，她咬咬嘴唇，眼眸低沉，看不出什么变化，顷刻她点点头。 浅雪接着说：“太子和晋王，已经深深楔如朝中，是两枚不可拔出的钉子，这不是端豫王可以撼动的，不过有趣的是，太子和晋王也并非一党，二人定然也不会太合，朝中如今局势互相制衡，大到皇上和右相，小到太子和晋王，都在相互牵制。端豫王比不得他们有权，但恰恰可以免除任何一派的争斗。” “那我该如何做？” “啪。”烛火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浅雪垂眸看着慕容枫，眼睛不眨的说：“向晋王示好，向右相示弱。” 慕容枫听到浅雪的话不禁一笑：“姑姑让我左右逢源？” “是。”浅雪点头。 “好。”慕容枫郑重的说，“我听姑姑的。” 第1卷 第102章 子嗣（1） 第102章 子嗣（1） 正月十五，上元节。 今日是慕容枫的生辰，慕容枫掰着指头算了下，嫁给苏烨已经有两年，她已有十七岁，这两年所经受的事情，是从前十五年所无法比的。 想起去年生辰，苏烨曾和慕容枫一起看了一场烟花，那烟花虽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可总是记忆犹新的。 而今年的生辰，又该是如何？ 慕容枫笑笑，如今生逢战乱，那生辰也变得不太重要了。 约到了晚上的时候，苏烨到了慕容枫的房中。 苏烨的身后，是两个丫鬟一头一尾抬着一个物件，那物件看去又宽又长，上面罩着一个红色的布，不是是什么。两个丫鬟将那物件放在慕容枫房中的长案上，苏烨一摆手，她们便退了下去，房间之中，只剩了他们二人。 慕容枫看了一眼长案，又看了看苏烨，便笑着问道：“什么意思？” 苏烨轻声一笑，对着慕容枫说：“今日是你的生辰，送你个物件，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那便要看是什么了。” 苏烨摇摇头，走到长案前，将那物件上面的红布揭开，一个古色的琴正安静的放在长案上，那琴生得很是古朴，左边稍窄右边宽些。 慕容枫惊了一惊，看着那琴问道：“这是你何时做的？” 苏烨轻声一笑，拉过慕容枫的手，跟他一起跪在长案前说：“有些时日了，你看看可喜欢吗？” 慕容枫心底忽生暖意，她将右手放在琴上，然后用力的拨动，琴弦发出了柔和的声音，如高山清泉，汨汨不绝，琴弦触手有些凉，她说：“这蚕丝琴弦想必你也费了许多心思去找。” “却也没什么，咱们当日征战之时，临近蜀地，那里多生杉木，正是做琴身的好材料，我索性便找了些胡商买了蚕丝，为你做了这琴，我想着你成亲之时有凤尾琴在身边，如今那琴毁了，我想你必是想弹琴的，所以索性为你做了这琴，只有一点，便是再生气，你也别那这琴……” 苏烨的话还没说完，慕容枫眼中早已含了几分泪水，苏烨停下话语问道：“怎么了？” 慕容枫摇摇头：“我只是想着，这世上竟还有人惦记着我的心思，我只是高兴而已。” 第128页 苏烨的手在慕容枫的头上摸了摸，然后说：“这可不是让你看的，你便弹一曲给我听如何？” 慕容枫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说：“好啊。” 慕容枫笑笑将手放在琴弦上，弹了起来。 声音细緻，如春蚕丝丝，连绵不绝，又如泉水涓涓，细细缠绵。 “嘭。” 外面忽然有烟花响起，慕容枫看着外面的烟花，忽然觉得时光竟如此值得贪恋。 “今日是你的生辰，在生辰许愿便能成真，你可有什么愿望吗？”苏烨在慕容枫耳边轻声问道。 “实在想不出有何等愿望呢。” 慕容枫摇摇头，他抬头看着烟花，不禁一笑，若说有愿望，那便愿时间就此停住。 永恆如一。 苏烨宿在了慕容枫的寝宫。 “噹噹当。” 天刚透出鱼肚白，便有敲门声从房门外面响起，苏烨翻身起床，披了件衣服问道：“何人？” 外面的人答了一声：“王爷，是我，孟小五。” 两个人的声音惊醒了慕容枫，慕容枫也便起了床，然后穿了件衣服，苏烨看了她一眼，她微微点头，苏烨便朝着外面说：“进来吧。” “吱呀。”门被推开了，孟小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说：“王爷，豫州来信了。” “豫州？”苏烨有些疑惑的说了句，然后接过了信，孟小五点了点头，站在了他面前，苏烨拆开信件，匆匆看了几眼，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慕容枫看着他，不知豫州有什么事情。 顷刻，苏烨放下书信，面容之中除了凝重，却又夹杂了一股说不上的莫名感觉，慕容枫问道：“怎么了？” 苏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的说：“是，程氏，快要临盆了，想让我回去一趟。” 说完这话，他便小心的看着慕容枫。 “这是正事，有什么为难的，回去便是，我和你一同回去。”慕容枫听后，当即说道。 “真，真的吗？”苏烨看着慕容枫，不禁一笑。 慕容枫白了他一眼：“我不答应又如何，我膝下无子，那是你唯一的骨肉，我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慕容枫说着，可却听不出一丝高兴的意味，苏烨知道她必是不情愿的，但此刻却也没别的两全法子，他便从后面抱住慕容枫的肩膀，将慕容枫揽在怀中说：“生气了？” 慕容枫挣了一下，却挣脱不开，她说：“没有，你可别将我说的小气了。” “是，是，我的夫人，我知道你并非小气之人，可女人之间的事儿，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咳咳。” 房中的孟小五看着两个人你侬我侬，不禁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提醒房中的两个人，如今还有外人在场，苏烨听着孟小五的咳嗽声，便急忙放开了慕容枫。 孟小五“嗯，嗯”的支吾了两声，然后说道：“我也没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苏烨“嗯”了一声，摆了摆手，他正要走，慕容枫喊了声：“小五，早些准备车马行礼。” 孟小五答了声“是”，然后有些为难的问道：“那，那咱们何事动身？” 苏烨听着孟小五发问，也不由得朝着慕容枫看了看，慕容枫并没说话，坐在床沿沉默不语，宛若没听到一般，她的不语让苏烨和孟小五都有些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枫才嘆了口气：“越快越好吧。” “好，那小人就去准备了。”孟小五听着这话，走出了房间，临走之前，还没忘了看苏烨一眼，那是在会意苏烨，让苏烨好好安慰一下慕容枫。 苏烨自然明白，孟小五一走，苏烨就重新换了副笑脸，看着慕容枫说：“夫人，此事全全听您的，您说什么时候该走，那咱们就什么时候走。” “听我做什么？那可不是我的孩子。”慕容枫“哼”了一声，苏烨陪着笑说：“你放心，等孩子出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要他认你做大娘，这孩子终究不是嫡出，虽可享受荣华，却不可继承爵位，等将来你我的孩子出生了，若是个男孩，我便奏明皇上，封他为世子，只是，咱们还需好好努力。” 苏烨说着，不由的拉过慕容枫的手，慕容枫“呔”了一声：“也不害臊。”说着她却又轻声一笑，朝着前方看了看：“你喜欢男孩儿，我却喜欢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你乖乖配合，咱们便就好了，对了，可让太医给你把过脉吗？” 慕容枫点头：“我爹让太医来看过我，如今还没什么动静。” 慕容枫说着，便想起了慕容德，她心中忽然一阵紧张。 可究竟紧张什么呢？ 苏烨回房后，慕容枫便吩咐晴云早早的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回豫州。 晴云似乎在京城还没有呆够，听说回去，便有些扫兴致，可慕容枫的话她却又不得不听，此刻只能答应着，然后慢吞吞的收拾行礼。 慕容枫正在房中看这长案上的琴弦发呆，浅雪匆匆走进了慕容枫的房间，然后小声说：“丞相派了太医给娘娘请脉。” 慕容枫皱了皱眉，知道这事是推不掉的，她便点头让太医前来。 太医顷刻便到，那是太医院中一个年轻的太医，瞧着官服，怕是品级不高，甚至还不如六品的浅雪。太医对着慕容枫行礼之后，就替慕容枫诊脉，慕容枫看着太医，忽然觉得有些压抑，她不知道，明明是他的父亲，可为何总是将她拘管的这么紧，让他几乎没有容身之处了，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看着那太医，不禁攥紧了拳头。 浅雪站在慕容枫身边，并未发现慕容枫的不安，而是紧紧盯着太医的面容，只见太医此刻面容之中并没有什么异样，此刻太医请完了脉，浅雪急忙问道：“大人，我家娘娘身子如何？” 慕容枫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太医对着慕容枫轻声一笑：“回娘娘，回女史，娘娘如今身子正好，并无什么大碍，只是瞧着有些气血亏损，想是时长担忧，过度紧张，凡事但还请娘娘放宽心态，否则这样下去，早晚要落下病的。” 慕容枫仍旧皱着眉头，宛如没听到一般。 太医说了一通，却发现慕容枫并没有在听，他略微有些尴尬，正要唤慕容枫一声，浅雪已经接着问道：“那娘娘没有别的病症吧？或者……”浅雪组织了一下语言，张张嘴轻声问：“或者是好事？” 太医笑笑：“并没有，如今看着脉象如常，若有好事，小人定然早早的就告诉娘娘了。” “多谢大人。”浅雪对着太医躬身一拜，太医看到此处，急忙起身也拜道：“呦呦，不敢当，不敢当，女史快快请起。” 浅雪慢慢起身，然后小声说：“既然无事，那在丞相那里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什么气血亏损的，丞相毕竟是娘娘的亲爹，听到了怕会担心，所以，还是别说的好。” 第129页 太医思索了片刻，点头说：“女史放心，小人记下了。” 浅雪这才略微笑了笑，然后说：“我且去送送大人。” 太医听着这话，急忙摇头：“不敢，不敢，女史留步。” 说着，他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朝着身后退了几步，这才走了出去，可离开之前，却还看了慕容枫几眼，慕容枫仍旧是一副看不见听不着的样子。 第1卷 第103章 子嗣（2） 第103章 子嗣（2） 此刻太医已经走了出去，慕容枫嘆了口气，对着浅雪说：“浅雪，我闷得慌，你将窗子开开，我透透气。” 浅雪嘆了口气：“娘娘的闷法只怕开窗子是无济于事的。你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却还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慕容枫嘆了口气：“隔三差五的便找个太医过来看看，明里说是担心我，可我知道，他是想看看我有无身子了。” 浅雪看着慕容枫，有些话想要说，可却不好说出口，慕容枫看着她的样子便说：“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浅雪点点头，慢慢的问道：“娘娘究竟想不想要个子嗣？” “我自是想要的，你可听到了，那程氏都要临盆了，我如何不想要个孩子，可我怕啊，我现在不得不依附于我爹，可总有一日要为苏烨自立门户，若是无牵无挂也就罢了，可我担心这个孩子早晚要被我爹控制，我曾亲眼看到我爹杀了我姐姐的孩子，那个鲜血淋淋的场景我终生难忘，我怕那就是我的将来的路，浅雪，我觉得我如今快要被我爹压得透不过气了，我该怎么办？” 慕容枫说着，已经有些激动，浅雪思索了一会儿，从怀中慢吞吞的拿出一包药，那药气味不浓，如今被包在纸里，更是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浅雪慢慢的说：“嗯……前几日我帮娘娘备了个东西，但娘娘究竟是用还是不用，这个还凭娘娘自己做主。” 慕容枫一怔，拿起那包药问道：“这是？” “避子汤。” 两日的收拾，已经准备妥当。 苏烨早早的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慕容枫知道，苏烨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必定是想要回去的，她是苏烨的妻子，苏烨走到那里，她也必会跟随。 女人通常很奇怪，可以很大度，也可以很小气，有些事情，可以装的很大度，可实际却耿耿于怀而又无计可施。 慕容枫觉得她很可笑，却也很无奈。 浅雪正在帮慕容枫收拾东西，却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门并没有关，慕容枫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正是唐逸站在门口。 慕容枫看到唐逸，不禁微微一怔，然后不自觉的看了身旁的浅雪一眼，浅雪此刻也看到了唐逸，她皱了皱眉头，别过身子。 慕容枫不禁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叫唐逸进来，她看了浅雪几眼，恳请浅雪能帮她出个注意。 浅雪此刻清冷的脸上浮现出几丝不情愿，只是一闪而过，她看着慕容枫说道：“我想起还有些事情，便先去做了。”声音之中无喜无怒，慕容枫点点头，浅雪便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她和唐逸擦肩而过，但并没有一丝眷恋，也没有一点犹豫，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她从未看到过一样。 唐逸看到浅雪走出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 “进来吧，看来有人并不想见你的。” 慕容枫的声音响起，唐逸听得声音，回过神来，却还是犹豫了一下，着才走进了房间，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小人今日前来，是，是丞相听说您要回豫州，于是……” 唐逸说道此处，声音软了下来，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慕容枫冷冷的看着唐逸说：“怎么，难道我爹又将你打发到我这里了？” 唐逸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 这事早在慕容枫的料想之中，她却也没有太多意外，她嘆了口气说：“行了，你也是奉命而来，咱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无可奈何。既然你我同病相怜，那你就随我一起走吧。” 唐逸低着头，大抵也听出了慕容枫话中之意，他“嗯”了一声：“多谢娘娘。” “跟我走可以，但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慕容枫冷冷的说了句。 “我知道。” “还有，你是个男人，应当有所担当，你心中究竟是想怎样对浅雪？浅雪如今已经跟了我，你若是想娶她，那便娶了，我将她给你，让你依着规矩，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可你若是娶不了她，那便少在她面前出现，不然她看着烦，我看着也烦。” 唐逸怔了怔，忽然呆立当场，对于慕容枫的话，他从前从未想过，可现在却不得不想，他张了张嘴巴，近乎苦涩的说了一句：“我娶不了……” “娶不了？如何娶不了？” 慕容枫听着这话，脸色一拉：“你也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如此，那所有人都该是成亲的，你为何娶不了？” “我在丞相身边做事，丞相怎肯轻易放我离开？再说我骗了她，就算我想娶，还怕她不肯，况且……”唐逸抬起头，看着慕容枫慢慢的说：“你费了许多心力才收服了她，你肯放她离开吗？” 这回，换慕容枫无言以对。 豫州的秀丽风光，终究没有让慕容枫提起一点兴致。 这一趟的行程，索然无味，不知走了几天，终于到了豫州。 回到豫州之后，慕容枫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睡了一觉，这一觉竟睡到第二日，无人打扰。 一连几天，慕容枫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苏烨相见，至于那程氏程紫云，她并没有去看过，程紫云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了慕容枫，便差人过来告诉慕容枫，她本该来拜会慕容枫，但因身子沉重，无法行走，因而不曾拜会慕容枫，慕容枫当即让来人回了程紫云，她这几日不得空，等有空了，一定过去看程紫云。 三日后。 苏烨让孟小五请慕容枫去他的寝宫用早膳。 慕容枫答应下来，收拾停当，便跟随孟小五去了苏烨的寝宫，苏烨此刻正在房中有些紧张的等着，慕容枫看着他问道：“医官可说了是什么时辰吗？” 苏烨长出了几口气说：“大抵就是这一两天。” 慕容枫看着他的样子，不禁一笑：“怎么，紧张了？” 苏烨低下头，没有说话，慕容枫摇头：“你若是不紧张，才没有道理，既然知道日子了，那我陪你一起等就是了。” 苏烨听得此话，不禁也笑了笑，然后命人上了早膳，苏烨正喝了几口米粥，就听着孟小五慌慌张张的走进房间之中，他看了慕容枫一眼，然后对着苏烨说：“王爷，不好了，程氏方才腹痛不止，然后见红了。” “见红？”苏烨一怔，急忙放下了粥碗，慕容枫也慌忙起身。 第130页 临盆在即，本不该见红的，若是见了红怕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苏烨穿上大衣说：“快去叫医官，我这就过去。”慕容枫也披了一件裘衣在身说：“我和你一同过去。” 苏烨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两个人匆匆到了程紫云的房间，只见此刻医官已经和两个稳婆前来，程紫云躺在床上，肚子甚大，有血迹从她的裤腿透了出来，她身子不停的颤着，头上汗涔涔，想要说话，可却说不出口。 苏烨看着她的样子，急忙对着医官问道：“大人，她如今怎样？” 医官心急如焚的说：“臣也不知她怎会成了这个样子，臣如今先用药止血，然后看看孩子是否能保住。王爷，此处是血腥之地，王爷见了不吉利，还是先出去吧。” 苏烨眉头一皱，还想再说话，慕容枫已经拉住他的手臂说：“大人说的有理，咱们先出去吧，你就是在这里，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苏烨皱了皱眉，走了出去。 房间外面，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苏烨和慕容枫分坐两边，房间内室不停的传出阵阵的呻吟声，苏烨此刻面容更是紧张，手心也起了汗水。慕容枫听着声音，不禁感到一阵恐怖，她不知道哪日她怀了孩子，也要经受这样一番痛苦。 两个人悄无声息，可面容都不好看。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送了出来，房间之中顷刻已经乱成了一团，稳婆不停的喊着：“用力，用力，别紧张，憋住一口气。” 慕容枫听着只觉得心中震颤不已。 “不行啊，出不来。”房中稳婆的声音有些焦急。 苏烨霍然起身，慕容枫也急忙站起了身，正在这时，那医官走出房间，跪在苏烨面前说：“王爷，夫人如今出血严重，也用不上力，在这样下去，孩子和大人都危险，今日这情形已经如此，还请王爷决定……”医官慢慢抬起头，满脸焦急的看着苏烨：“决定是留大人还是留孩子。” 慕容枫一怔：这么严重？ 抬头看去，此刻苏烨的眉毛拧成一团，他指着房间里面，半晌说不出话，他对着那医官说：“不会，你不是医官吗？怎会没有办法？” “王爷，臣纵然该死，可也是没有办法，还请王爷早作决断。” 苏烨皱着眉头，紧紧的看着房中，房中的呻吟声不绝于耳，苏烨攥了攥拳闭上眼睛：“要孩子。” 慕容枫看着苏烨，此刻忽然有些凉意。 看来人都是一样的，为了孩子可以不要大人。 慕容枫不知道，倘若哪日她遇到这般事情，苏烨会留下谁？ 她不敢想。 第1卷 第104章 误会 第104章 误会 房间内室，依旧是不停的呻吟声，两个稳婆此刻有了苏烨的旨意，总比刚才的紧张感差了许多，只是仍旧在喊着：“用力，快些用力，还差一点。” “已经看到头了，用力啊，憋住气。” “啊，啊……” 程紫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异常悽厉，慕容枫感到了几丝害怕，正在这是，程紫云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接着，两个稳婆的声音传了出来：“生了，生了。” 苏烨慌忙冲进了房中，慕容枫也便跟了进去，但她只站在门口，并没有往里走，苏烨对着两个稳婆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王爷，是个男孩。” 孩子如今被全身包裹，脸上身上尽是血色，他紧闭着眼睛，并不哭闹。 稳婆将孩子递给苏烨说：“王爷，小公子气息太弱，现在已经昏睡过去，王爷可要抱抱他吗？” 苏烨看着那孩子，却摇摇头，然后慢慢的朝着程紫云看去，程紫云的床上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她躺在床上，早已没了生气，苏烨嘆了口气：“将她厚葬了，然后多给些银钱与她家人。” “是。”身旁有人点了点头。 慕容枫站在门口，不禁也嘆了口气。 大抵苏烨如此待她，也算是有情义了。 此刻丫鬟们都忙乱的收拾着东西，慕容枫拦住一个丫鬟问道：“夫人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见了红？” 那丫鬟摇摇头：“奴婢不知，今晨有人送来一碗安胎药，夫人吃了就见了红。” “安胎药？”慕容枫一怔，抬头看去，只见桌上正有个瓷碗放着，里面的药剂早已不见，慕容枫心底忽然凉了一截，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她姐姐慕容榛，慕容榛也是身怀六甲，却被慕容德的一碗要便堕了孩子。 慕容德？ 慕容枫忽然一惊，难道此事是慕容德做的？ 这事倒想是他的作风，他曾在苏烨面前杀了苏烨的宠妾，如今再杀一个，也没有什么，况且他连自己的外孙都捨得加害，更何况是别人的孩子。 难怪唐逸会跟着前来，原来他的心思在此处。 想到这里，慕容枫已经凉透了心，抬头看去，苏烨仍旧在房中暗自垂泪，这个房间一切的一起都显得那般压抑，让她喘不过气，她慌忙退出了房间。 事出突然，她并没有带着丫鬟前来，此刻是她一人。慕容枫刚刚退出房间，便朝着唐逸的房中走去，今日这事不管是不是唐逸做的，她都要去找唐逸好好问问。 慕容枫慌不择路，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唐逸的房间。 唐逸此刻正在整理房间，看到慕容枫前来，他便急忙出来迎接，慕容枫瞧着他的样子，不慌不乱，光看面貌，已经知道几分。 慕容枫走到他的房中，坐在主座上，也不客套，直接问道：“唐大哥我问你一事，望你能老实回答。” “是何事？”唐逸转了转眼睛，然后问道。这番样子看来早已知道慕容枫想要问什么。 慕容枫当下也不拐弯，直接问道：“程氏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唐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娘娘还是一样的聪明。” 这一句话，冷冷冰冰，完全没有害人之后的罪恶感。 “为什么？” 慕容枫感到了几丝无助，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妨害到了慕容德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何唐逸对慕容德如此听从，甚至不去辨明此事的对错。 唐逸对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慢慢的说：“因为临走之时，丞相对我说，只有娘娘您的孩子才能做世子，才能留在身边。丞相让我帮您肃清门户，绝不让您和您孩子的地位受到一点撼动。” 慕容枫听得这话，火气“腾”的冲上脑袋，她用力攥了攥拳，右手边正的案上正有一个茶碗，她气极之下，忽然用力的将茶碗摔在唐逸的身上，唐逸也不躲闪，任由那茶碗砸中唐逸的肩膀，然后掉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慕容枫怒喝道：“唐逸，你有毛病吧，我爹让你做你就做，他那人蛮横惯了，你就随他一起蛮横吗？他不讲道理，你也不讲？” 唐逸低头对着慕容枫一拜，然后低声说：“我早前落魄时，曾受丞相恩惠，那时我已打定主意，就算此事和道义礼法相背，我也是要帮丞相的。” 第131页 “你迂腐，煳涂。”慕容枫忽然起身，看着唐逸说：“你可看到那程氏临去前那痛苦的表情？你可知道那个孩子虽然生下，可随时可能断气，你若看到，定会为你的行径感到羞耻，今日这事实在是你犯下的大错，我记得你来之前，我曾对你说过，别给我添麻烦，如今这可是个大麻烦。” 慕容枫负手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唐逸，你总有一日会为如今的事情后悔的。” 唐逸低声说：“我已后悔，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如此，我也不奢求什么，只盼轮迴时别带着一身罪孽便好。” 慕容枫此刻发泄完怒火以后，冷静了几分，他看着唐逸，不禁嘆了口气，唐逸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无奈的人，他无奈，因为他也不过是为人做事，做了别人的屠刀，此事其实都是慕容德的过错，又如何能怪在唐逸身上。 慕容枫看着房间外面长长一嘆，此时已接近晌午，日头却仍旧显得不太足，她对着唐逸说道：“滚，滚出豫州。” 唐逸怔了怔，瞬间明白，这件事情，苏烨迟早会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岂能放过唐逸，唐逸现在离开豫州是最明智之举。 他低声说：“多谢娘娘。” 说着，站起了身，慕容枫看着他的房间，然后说：“记着，别拖到明天，今天晚上之前就走。” 唐逸“嗯”了一声：“我明白，但也请娘娘小心，我若是走了，只怕这笔帐要算在娘娘头上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慕容枫说完这话，便朝着外面走了去，她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的，苏烨在气头上，若是知道此事是唐逸做的，他必定会杀了唐逸泄愤，而对于慕容枫，不管这样，苏烨绝不会下杀手。 夜里。 天色并不明亮。 月光朦朦胧胧，照得并不分明，豫州无雪，松涛阵阵。 慕容枫没有再去看苏烨，她不知道苏烨现在怎样，她也没有想好应该怎样面对苏烨，今天的事情，虽然不是他所为，但她爹的罪孽，她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挨到了晚上，慕容枫准备就寝。 浅雪匆匆到了慕容枫的房中，她顾不得对慕容枫行礼，只是说道：“唐逸离开了。” 慕容枫点点头，看着浅雪那冷峻的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紧张，她便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浅雪“嗯”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小公子没挨到晚上，殁了。” “嗡。”慕容枫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小公子殁了。 又是一条人命，她只觉得几近无法唿吸，那样难受，他还那样小，并没有犯什么错，为何忽然就没了，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她的父亲所为，那个人为何如此冷血无情，人心都是肉长的，可他的心，似乎是石头做的。 慕容枫想到此处，忽然怔了怔，然后急忙问道：“苏烨呢？他现在怎么样？” 慕容枫能看得出，苏烨虽对那程氏无什么感觉，但却很想要这个孩子，如今孩子跟随大人离去，苏烨心中还不知要怎样心痛。 浅雪略一思索，当即说：“王爷已经命人彻查此事，种种事迹都显示此事和唐逸有关，他已经去唐逸那里捉拿唐逸，但唐逸早已离去。我想唐逸被娘娘您放走的事情，王爷很快就要知道，到时还要想个理由跟王爷说。” “唉。”慕容枫看着月光深深一嘆：“如今还有什么理由？此事是我爹的错，也是我的错，我放了人，那就是放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况且我也不想骗苏烨，但这事说来没什么好后悔的，苏烨便是再生气，也不会杀了我，可若是唐逸在此，苏烨气急之下，怕是真的会杀了他。” 浅雪嘆了口气：“这次闹出了人命，怕是不好办啊。” 慕容枫抬头：“浅雪，你说，苏烨什么时候会找上我？” 浅雪一怔，随即摇摇头：“娘娘切勿如此想。” “娘娘，娘娘，王爷来了……” 浅雪正说着，只见一个丫鬟匆匆走进，对着慕容枫有些顾虑的说：“娘娘，奴婢瞧着王爷的样子，好像不大高兴，还望娘娘小心。”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嘆了口气，然后一笑：“浅雪你瞧，苏烨这么快已经找上门了。” 浅雪皱着眉头说：“要不要我和王爷说……” “不必了。”慕容枫嘆了口气：“你且先去吧，这事我总还是能应付的。” 浅雪还想再说话，慕容枫对她皱了皱眉，然后摇摇头，这是在告诉浅雪，她没有事情，让浅雪先退下。 浅雪当下也不多嘴，便答了一声，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之后走了出去。 浅雪刚刚离开，慕容枫便看到苏烨走进了房间之中。 苏烨身着黑色大氅，看去颇有怒气，慕容枫心底忽然惊了一惊，不禁想起了一年前，他们成亲之时，苏烨也是这个这般样子。 第1卷 第105章 战乱 第105章 战乱 月凉如水。 慕容枫看着苏烨，嘆了口气。 苏烨此刻面容看着也并不太好，他看着慕容枫，好一会儿才说：“孩子没了。” 那声音，尽是无奈和凄凉。 慕容枫被他的凄凉所感染，此刻竟也跟着心痛起来，她说：“我知道，浅雪已经告诉我了。” 苏烨颓然坐在桌旁的位子上，然后看着慕容枫，带着几分训问的意味：“唐逸呢？” 慕容枫看着苏烨，然后低声说：“他，被我放了。” 此事苏烨相信是慕容枫所为，但慕容枫这样爽快的回答，到让苏烨没有想到，苏烨皱着眉头说道：“你今日倒是爽快，你可知道唐逸他害了我的孩子，你怎能放了他。” “可我若是不放他，他落在你手中必是死路。”慕容枫面容之中很是无奈，“况且我不想骗你。” 苏烨霍然起身：“不想骗我？那个唐逸究竟是外姓之人，你为何如此帮他？你说的对，我是该杀了他的，不光是他，我连你爹也想一起杀了。” “苏烨，你说的什么浑话。”慕容枫怒道：“就算他做的一些错事，可他终究是我爹，你若杀她，那便如同杀我一般。” 苏烨听着这话，忽然一拍桌子：“那孩子不是你的，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失子之痛，他慕容德可尝过吗？你又尝过吗？凭什么这样说。” 苏烨说着，已经有些激动。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火气腾然上升：“苏烨，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还想让我爹尝失子之痛吗？好啊，那你便杀了我好了。” 苏烨听着这话，不禁皱了皱眉：“我杀你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你若是在这么毫无原则下去，那我迟早都会被慕容德弄死。”苏烨“哼”了一声：“还是你，跟本就是替你爹做事的。” “苏烨，你有完没完，一个大男人，总说起这样的话，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我们从来都是不同的人，况且此事我早已和你解释的清清楚楚，你若是还不相信，那只能证明……”慕容枫嘆了口气，“看来只能证明咱们两个终究还没有相互了解，这倒是好事，让我好好的认清你，你不如也趁这个机会好好认清我。” 第132页 “是啊，或许我根本就认不清你。”苏烨说着，话语之中已经有些苦涩。 “那你趁早好好看清楚，你我若是无法在一起过了，谁也别耽误谁，咱们早早的分开的好。” 苏烨一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身子颤抖了一下，面容之中很是悲愤：“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你这妇人实在是狠，你我的感情，你竟全然不顾吗？” “不是我不顾，是你不顾。”慕容枫怒喝道：“苏烨，你一个大男人说话做事却如此吞吐，很好啊，趁着咱们还没有相互了解，不如散了的好，况且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今天才知道吗？” “好，好，好。” 苏烨拍了拍手：“既然你不顾念你我的感情，我还有何顾念的，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我的感情，竟然一击就破。” 说着，他便冷哼了一声。 慕容枫看着苏烨，此刻冷静了几分，苏烨也终究不过是个可怜人，孩子没了，过来和自己争辩几分，还被自己骂了一顿，她嘆了口气，话语不禁软了几分：“苏烨，方才也是我不对，太过急躁了，我也不想和你争吵，咱们来日一起解决可好？” 苏烨看着慕容枫，长长一嘆，然后眼底泛起了几丝凉意：“好，今日的事情，就算你也是无奈的，可我问你，你为何要服避子汤？”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发问，心底不禁一凉。 避子汤是行房之后，让人避免有孕的汤药。 慕容枫如今还不想有孕，浅雪看出她的心思，便从医官处寻了避子汤来，而之后慕容枫的确是服了避子汤，可这事儿苏烨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想想也是，这汤药从抓取到熬制成，其中不知有多少步骤，又不知要用多少人，其中想必是混杂了苏烨的人手，因而苏烨知道了此事。 可她知道后，却并未和慕容枫询问，直到今日，方才问起。 苏烨这样问起，倒是让慕容枫想明白一件事情，原来苏烨果然是不相信她的，竟然在她身边也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而发现慕容枫服用避子汤后，苏烨却又能沉住气不发问，知道今天方才问起此事。 慕容枫听着苏烨发问，只觉得心中一阵寒意，若非今日这争吵，她竟都不知道苏烨暗藏了这许多心思，苏烨见她没有回答，当即又问道：“你为何要用避子汤？为何不告诉我？你我是夫妻，你对我隐瞒什么？你不想生子，是不是因为你要听命于慕容德？”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慕容枫毫无招架之力，慕容枫索性一笑，看着苏烨说：“你问的好，我无话可答。的确是我瞒了你，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在监视我。” 苏烨张张嘴，还想再说话，慕容枫已经先抬手说：“你走吧，咱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慕容枫说完，微微闭上了眼睛。 究竟是什么感觉，慕容枫也说不好，她只觉得手脚一阵发冷，身子也不住的颤抖，看着苏烨，只觉得苏烨那双眸子仍旧可以将她深深的吸进去，她索性回过头，不去看苏烨。 “看来我终究是看错了你。” 苏烨说完这话，立即推门朝着外面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却撞上了门口的浅雪，苏烨顿时一阵火大：“你们这的丫鬟怎么都喜欢听墙根儿。” 浅雪眉头一皱，苏烨此刻已经朝着远处走去。 浅雪匆匆走进了房间，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然后颓然的坐在了床上，他看着前面的虚无之处，眼神放空，呆呆的说：“浅雪，苏烨不要我了……” 浅雪看去，只见两行热泪已经从慕容枫的脸上流了下来。 浅雪急忙走到床边，然后坐在慕容枫的旁边柔声说：“怎么会，王爷和娘娘您恩爱有加，我们都看在眼中，你们从前不也时长争吵吗？这都是小事，您不必在意，等过两天我去给你说合和一下便好了。” “不，不一样。”慕容枫摇摇头，嘆了口气：“从前争吵那是因为我们相互并不熟悉，他又对我有所防备，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已相互了解，可他仍旧不信任我。” 浅雪帮慕容枫擦拭了一下泪痕，然后摇摇他：“不会，他断然不会这样无义。” “苏烨我了解，他这人平素太过冲动，认了理，任你怎样说都没有用，他如今不信我，那就是不信我了。” 慕容枫说完那这话，不禁使劲的嘆了口气，然后摇摇头：“我爹真是将我往死路上逼……”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慕容枫不愿起床，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房顶。 晴云一如往常的过来给慕容枫洗漱，却发现慕容枫并不想起床，她唤了几声，也唤不动慕容枫，她便去赵浅雪询问，看看慕容枫可是什么鬼上身了，浅雪摇摇头，却也没说出什么道理，这让晴云更是疑惑。 一连几日，慕容枫都是无精打采的，苏烨并没过来看过慕容枫，他厚葬了程氏和小公子，也便整日在房中发呆，两个人昏昏度日，不知时辰。 一月后。 浅雪匆匆进了慕容枫的房中，慕容枫正拿着琴谱在看，却也说不上看，只是眼睛瞅着，心却不知去了何处。 浅雪平復了一下气息，便对着慕容枫说：“娘娘，西北出事了，贡胡杀了我朝征西的将军，已经连夺三座城池，如今叫嚣这说要攻伐京城呢。” 慕容枫听后，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这事和我没关系。” “本来是没关系的，可娘娘知道皇上选定的征西的将军是谁吗？”浅雪皱着眉头问道，面容之中看去并不好。 慕容枫看着浅雪，忽然一怔，浅雪面容之中掺杂着几分异样。浅雪和晴云不同，晴云这人素来喜欢玩笑，且又装不住事情，喜怒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可浅雪不同，浅雪面上总是冷冰冰的，想在她脸上找到什么线索很难，可今日浅雪露出如此面貌，看来今日这事和慕容枫有几分关系，还不是什么好的关系。 和慕容枫有关系的人，只有苏烨和慕容德，皇上并没有本事让慕容德替他做事，那看来只有苏烨了。 慕容枫低声问道：“难道是苏烨？” “不错，正是他。” 浅雪面色之中有些愁容的说：“皇上让王爷去西北，这并非什么好事，若是好事，恐怕也摊不到咱们王爷头上。” 慕容枫一怔，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皇上为何会让苏烨出兵对抗贡胡？难不成是因为苏烨如今有了些势力，皇上怕他会异军突起，所以才让他去西北，好杀杀他的锐气？可如今慕容德也在京城，此事慕容德也同意吗？ 慕容枫摇摇头，皇上的心思她无法去猜透，只是有一天，皇上既然让苏烨回京，那必是下了圣旨，看来苏烨回京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只是就算有危险，慕容枫和苏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怕是和苏烨也说不上话。 慕容枫问道：“皇上让苏烨什么时候走？” “皇上的意思，这一两天就走，王爷也变领了旨，他刚才让孟小五过来传话，说也请……”浅雪说道此处，抬眼看了看慕容枫，然后慢慢的说，“他说也请娘娘您早做准备。” 第133页 慕容枫知道，这句话是孟小五和浅雪双重“翻译”之后的效果，苏烨当时究竟是用什么语气说的，她不得而知，恐怕不会太好。 慕容枫嘆了口气：“看来苏烨虽然不愿理我，但总算还想在我爹面前树立一个好女婿的样子，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违了他的意愿，这就跟他一起去吧。” 浅雪“嗯”了一声，低低的说：“其实我想，王爷该是也想和娘娘和好的，只是如今没有机会，倘若有什么真能撮合，倒也是造化一件。” “苏烨想怎样做，那都是他的自由，我只要仁至义尽，无愧于心便好。”慕容枫抬起头，低低的说：“早些收拾东西吧，免得走时仓促。” “娘娘真的不想和王爷说什么吗？”浅雪踌躇着，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虽是漫不经心的语调，但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慕容枫听后忽然沉默了，她微微摇头：“浅雪，不是我不理会苏烨，而是他早已不理会我了，他从来都不相信我，即使我将我那一颗心都掏给他，可我们之中，始终隔着‘慕容家’，他曾说让我信他，可他从不信我……” 第1卷 第106章 西征（1） 第106章 西征（1） 又一次回到京城。 慕容枫看着京城中的草木，不禁颇有感触，她虽是端豫王妃，但在京城中的时光，却多过在豫州的岁月。 京城中的将军府已经修缮好，慕容枫和苏烨搬到了王府之中，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搬到了不同的寝居，遥遥相对，两个人依旧没有碰面，只是各自在做各自的事。 府里假山庭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溪水之中荷花开的正好，鱼群在池中不断的游走，周而復始的寻觅食物。 府邸比出阁前居住的相府小了一些，不过倒也是另一番景色，可慕容枫提不起半分兴趣，只是在自己的一方居室窝着。 隔了几日，苏泓到了慕容枫的房中，慕容枫许久没有见过他，却也不太敢见他，他那个夫人生得厉害，不是一个愿意忍让的主儿，如今她怀了孩子，慕容枫就更加害怕，万一哪天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全都怪在慕容枫的头上，那慕容枫可吃罪不起。 不过苏泓既然来了，她也要以礼相待才是。 通报之后，苏泓到了慕容枫的房中。 慕容枫正在房里查看西北地图，就看着苏泓走了近来，苏泓身穿一身白色大氅，髮髻高悬，头戴冠巾，看去温润如玉，他走到房中，便对着慕容枫笑笑：“枫儿，你回来了。” 慕容枫放下地图，对着苏泓一笑：“是啊，这个京城，就是想逃也是逃不开的呢。” 苏泓听着慕容枫的话语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他就接着说：“枫儿近来可好，跟子言可好？” “好的很。”慕容枫说着，面色却似乎并不太高兴。 “好的很么？我却听说子言和枫儿最近闹了别扭，谁也不肯理谁。” “消息挺灵通的嘛。”慕容枫轻声一笑，对着苏泓问道：“你既然知道，那还问我做什么？是为了炫耀你很好么？还是想看我的笑话。” 慕容枫其实明白苏泓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可她近来心情不大好，也就将气撒在了苏泓的身上。 苏泓急忙摇摇他：“绝无此意，我怎会看你笑话，枫儿你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知道。”慕容枫冷声回了一句。 苏泓被慕容枫一顿抢白，顿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慕容枫瞧着苏烨的样子，不禁嘆了口气：“好了，我近来心情不好，不该将气撒在你的头上，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苏泓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只是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多了鼻子眼睛。”慕容枫嘆了口气：“你这人说话为何如此吞吐，我问你，你可是为了苏烨去西北的事情来的？” “子言要去西北？”苏泓惊了一惊，脱口说道。慕容枫一怔，看着苏泓，见他表情之中充满讶异，却又不像装的，她便疑惑的问道：“你不知道这个事情？” 苏泓摇摇头：“我从未听我父皇提起过此事，京城中也从未有人说起过此事，去西北这不是小事，若是子言真的去，朝中必会有人知道才对。” 慕容枫听着苏泓这样说，不禁有些怀疑，皇上既然想让苏烨去西北征战，那为何不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反而遮遮掩掩，不让人知道。 慕容枫猜测这其中或许有些隐情，但究竟是什么，慕容枫并不知道，皇上素来性情乖张，她实在是猜度不透，她看着苏泓说：“你既然不知道，那便算了。” 苏泓皱了皱眉：“此事我的确没听过，不过父皇已经派了征西的主将，倘若子言真的也随军前去，那多半便是副将了。” “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慕容枫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问道：“你说皇上已经派了主将？皇上派的主将是何人？” “是……是陆威陆将军。”苏泓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枫，却发现慕容枫似乎没听过这个人，他就补充了一句：“是我那夫人，也就是雪芸的父亲。” 隔日，浅雪得到了消息，便赶来告诉慕容枫。 这次西征，陆威将军是主将，苏烨为随军参军。值得注意的事，陆威做为主将征战的消息，已经通过官服榜文发出，天下尽知，但关于苏烨做参军的事情，却秘密不发，天下百姓，并无多少人知道此事。 慕容枫心中不禁更是疑惑。 正此时，唐逸来到慕容枫的寝宫，告诉慕容枫，说丞相要见她。 对于这个父亲，慕容枫总是敬而远之，可如今是唐逸亲自找上门，她自然无法再找理由开脱，她跟随唐逸出府，上了马车去慕容府上。 一路上，慕容枫有些忐忑，现在苏烨本来就不相信她，这个节骨眼上，她在坐着唐逸的马车回慕容府，苏烨心中怕是更要怀疑了。 不过想想，苏烨若是喜欢怀疑，那就让他怀疑好了，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总不能天天围着一个男人转。 马车行了一会儿，已经到了慕容府上。 慕容府一如往常，和她没出阁前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已经一年多不曾回来看看，如今回来，只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分外亲切，再次回来，只觉得树木比从前更是繁茂，如今是三月时节，春早又绿，树长新芽，一切看着都那么春意盎然，慕容枫深处其中，竟然忘了现在的时年。 “娘娘。”唐逸的一句话唤回了慕容枫的思绪，慕容枫回过神来，看着唐逸，唐逸对着慕容枫做了个“请”的姿势：“丞相正在房里等着娘娘，您进去就是，小人自会在门口等着。” 慕容枫“嗯”了一声，正要走，唐逸小声对着慕容枫说：“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慕容枫看着唐逸，不禁一怔，随即想起，一月前正是他用药害了程氏，而自己让他赶快离开，也就是这事，让她和苏烨从中破裂，到了如今，依旧无法修復。 第134页 慕容枫摇摇头：“不必客气，再说，当日我若是知道有今日的后果，我定不会帮你，此后做事，千万要想好了，别连累了我。” 慕容枫说的不卑不亢，无喜无怒，可对于唐逸的不瞒都已表现出来，唐逸正要说话，慕容枫已经走进了房间之中，唐逸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摇头，再不说话。 慕容德的房中。 慕容德正在看几个官员的摺子，他面色严肃，不怒自威，慕容枫对于慕容德的气势也不禁有几分害怕，她当下对慕容德行了个礼，然后说：“参见丞相大人。” 慕容德放下摺子，抬起眼皮看了看慕容枫，然后说道：“来了？” “是。” 慕容枫点了点头，慕容德慢慢起身，踱步走到慕容枫面前说：“和苏烨又闹了别扭？” “并没有什么大事。”慕容枫低下头，不知道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怎么谁都知道了，慕容德略微“哼”了一声：“那个苏烨，做太子时，就觉得他不是什么老实人，现在看着依旧如此，这样的人你不必跟他太过客气，反而让他看轻了咱们慕容氏。” 慕容枫“嗯”了一声：“女儿明白。” “明白便好，你已经大了，嫁了人，那些道理我不必多说给你听，我只要告诉你一句，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慕容氏。” 这些道理慕容枫从小就听，现在在听，她不禁有些烦躁，但她却又不敢和慕容德顶撞，她便抬头问道：“爹爹今日将女儿带到府中，不知是想让女儿怎么办？” 慕容枫问的很简洁，她也不想和慕容德拐弯抹角，慕容德点点头：“你既然问起，那我便说，我的意思是，让你跟随苏烨一同去战场，他那个人脸上虽然什么都没有，可暗中却藏了许多野心，这趟西北之行不大顺利，你去了一则保护苏烨性命，二则看着苏烨，可别让他成了气候。” 慕容德的话，说的很是冷淡，却又容不得慕容枫的一丝推却。 慕容枫看着慕容德，低声说：“女儿不敢，女儿害怕，女儿怕做不成事，还辱没了父亲和慕容氏族的名声。再说，哪有妇道人家上战场之说？” “你的本事我早已见到，哪有不敢直说。况且我的名声本就不好，也不怕辱没了，再说……”慕容德把玩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你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慕容德说着，斜眼看了看慕容枫。 慕容枫皱了皱眉：“女儿只怕是做不成的，苏烨如今已经不信女儿，女儿连和他说句话都是奢求，又怎能奢求和他一同去战场，不如让唐逸大哥……” “他不行，苏烨现在想杀他，若是去了西北，他岂有命在？” 慕容枫明白，这次慕容德是铁了心的让他去西北，她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再争辩下去，她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她便点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听从父亲安排的。” “那就好。” 慕容德满意的点点头，“女儿你听着，只要你好好听爹的话，爹绝不会害你。” 说着，他就伸手想要去拉一下慕容枫，慕容枫抗拒的向后退了几步，慕容德怔了怔，然后慢慢的说：“可你若不听话，后果你也要想清楚。” 慕容枫咬了咬嘴唇：“女儿自会听从父亲的。” 慕容德看着慕容枫，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慕容德便抬手说：“好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说的了，回去吧。” 说着，他朝着外面唤了声：“唐逸。” 顷刻间，唐逸就如鬼魅一般的走进了房间之中，慕容德对唐逸说：“将端豫王妃送回宫中。” 唐逸点了点头，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娘娘，请吧。” 慕容枫看着唐逸，只觉得一阵烦闷，慕容德对于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还不如一个外人。她嘆了口气，对着慕容德行了个礼：“女儿拜别丞相大人。” 说着，她便退出了房间。 第1卷 第107章 西征（2） 第107章 西征（2） 唐逸将慕容枫送回了将军府，期间慕容枫不曾说过一句话，终于到了王府门口，慕容枫也不等马车停稳，她就已经跳下了车，唐逸急忙让慕容枫小心，慕容枫充耳不闻，此刻便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寝居。 慕容枫一路小跑着回了房间，刚走到门口，只见浅雪正在寝宫门口等她，她急忙问道：“浅雪，怎么了吗？” 浅雪摇摇头，跟慕容枫一起走进了寝宫中，她边走边说：“没怎么，我只是不知丞相找你做什么，心中有些焦虑，这才在这等你。” 慕容枫嘆了口气：“她说让我跟苏烨一起去战场。” 浅雪“嗯？”了一声，不禁停下了脚步，慕容枫问道：“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丞相此举有些捉摸不透。” “他说想让我一路监视苏烨，看看苏烨可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这一趟娘娘去得。”浅雪点了点头。 慕容枫也略微点头，然后小声说：“我想也是，皇上既然秘密派苏烨前去，而不告诉百姓，那看来他是想在路上暗暗害了苏烨，如此看来，苏烨很是危险，我若能帮助苏烨留得姓名，也算是造化一件了。对了，苏烨呢？” “王爷自然在他得寝宫中，他还传了命，不准娘娘去，不光娘娘，娘娘下面得所有奴婢都不得去见他。”浅雪答了一句。 “好啊，那我倒要去看看他了。”慕容枫轻声一笑。 慕容枫信步走到了苏烨的寝宫门口。 孟小五正从苏烨的房中走了出来，孟小五见了慕容枫，面色之中稍显尴尬，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王妃娘娘，王爷，额，王爷正在休息，可能不方便见……” “没事，我现在很方便。” 慕容枫轻声一笑，便要往里闯。 孟小五急忙拦上去，但又不敢楚梦慕容枫只能且行且退，慕容枫见他不敢对自己怎样，反而放开了，就朝着前面走着，孟小五和慕容枫一个退一个走，竟然到了房间门口。 孟小五一脚踩在门槛上，踉跄一下，几乎摔倒在地，他慌忙站好，只听苏烨在房间里面问道：“怎么了？” 孟小五回头，急忙有几分询问的答道：“王爷，是王妃娘娘，她想要见您。” “不是跟他说了，我不见吗？” “这……”孟小五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慕容枫，慕容枫充耳不闻，忽然用力的退了孟小五一把，然后走进了房间之中。 房间中的苏烨正在跪在长案上看地图，慕容枫就忽然沖了进来。 慕容枫看着苏烨，忽然想起，两个人大概已经有两个月不曾相见了，自那日争吵后，就算见到，苏烨也远远走开，今日这相见，还是头一遭。 “娘娘。” 第135页 孟小五急忙跑进了房间之中，他恳求似的看了一眼苏烨，是在告诉苏烨，慕容枫是自己闯进来的，不是他不拦着，苏烨放下手中的朱红笔，沉着脸对孟小五说：“先出去吧。” 孟小五像得了大赦，急忙答了一声走了出去。 他心中也不希望慕容枫和苏烨争吵，今日看着慕容枫前来，他也是万分高兴，他轻声一笑走了出去，走前还没忘将房门关好。 慕容枫瞥了一眼苏烨，见苏烨面色不大好，她就说：“我今日来，就说一句话，你这趟西北之行，我也跟着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已经决定好。” “你去做什么？”苏烨眉头一皱，脸色不禁更沉。 慕容枫轻声笑道：“你不是怕我是我爹派来监视你的吗？那我今日索性便告诉你，我就是我爹派来监视你的，既然是监视，那你去西北，我自然也要跟着去，免得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啪。”苏烨用力的一拍长案：“你终于承认了吗？” “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现在觉得，我做的最丢人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你。” “你。”苏烨被慕容枫一阵呛白，脸上更是难看，他说：“慕容枫，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心肠狠毒，我真恨我没早点看出你来。” 慕容枫点头：“现在看出也不晚啊，只是你没别的选择，你必须答应，因为你啊，也不过就是攀附着我爹才能活着的人，若是我爹不曾施捨你，你恐怕多活一天，都是奢求。” 苏烨听着这话，不禁怒道：“好啊，总有一日我会将你爹也杀了，看你还能否嚣张。” “好啊。”慕容枫一笑：“不过，我怕你没有本事活到那一天。” 三月初。 春光正好。 青草从道路慢慢的盛开，河水初融，鲜花盛开，花红柳绿，正是个好时节。 淇水河中，有舞女在商船上“依依呀呀”的唱着，唱词是“五谷丰泰，国泰民安”。商女从来都不知亡国之恨，在唱词中还会歌颂国家一番。 西征的军队慢慢行进着，扬起的战旗上写着大大的“陆”字，那是陆威将军的军队，苏烨和两个副官行在之后，百姓们并不知苏烨也在队伍当中。 队伍中间有几辆马车，随军慢慢行走，其中一辆里正是慕容枫的，慕容枫和浅雪、晴云坐在马车之中，慕容枫手中把玩着一只毛团小狗，狗通体白色，脖子上拴着一个铃铛，随着马车颠簸，那铃铛不停的抖动，发出了声音，小狗在慕容枫手中显得很是安分，不叫不闹，此刻正温顺的闭目养神。 晴云看着慕容枫手中的狗，不明所以。临行的前几天，慕容枫忽然对晴云说她想养只狗，让晴云给她去找一只模样好看的小狗，晴云找了许多地方，终于找到了这只乖巧的白色小狗。 但她心中不免疑惑，跟随慕容枫这些年来，从没听说过慕容枫喜欢什么猫狗之类的东西，今日不知为何想起要养狗，难道是跟苏烨吵架之后，对于人类都心灰意冷了？ 晴云摇摇头，不敢再去想。 马行十天，已经快到西北的夏州城，夜晚众人宿在了城外的营帐之中，营帐外篝火层层，发出了巨大的光亮，慕容枫站在外面，看着满天的黄沙，黄沙之中生有百里杨树，蔚为壮观，抬头仰望星空，星罗棋布，繁星点点，在苍穹闪烁，这样的景致，让慕容枫觉得心旷神怡。 抬头看去，黄沙满眼不知多远，空旷辽远，开阔不已。 远处士兵们围坐在一起，胡吃海喝之后，便开始扯天扯地的谈着什么，孟小五带了几坛好酒过来，说是端豫王赏赐的，这让士兵们高兴不已，称颂端豫王。 浅雪不知何时走到了慕容枫的身边，她对着慕容枫笑笑：“今天这天气着实不错。” “是啊，瞧着军士们也正在兴头上。” 浅雪点点头：“娘娘不是也该高兴吗？皇上这次让王爷秘密前来，所想的心思就是在西北杀了王爷，百姓不知王爷来了西北，若是在此惨死，只怕也无人知道，皇上恐怕是授了陆威将军的指示，让他在西北或在路上结果了王爷的性命，如今王爷还活着，这便是第一件好事了。” “陆将军暂时恐怕还不敢杀苏烨，军队之中，多有我爹的心腹，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两军先乱，他是想等到西北以后，和守城商量过了，在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 “听说陆将军今日已经派人先进了城，恐怕就是要说对付王爷的事情，我想明日进城一定兇险万分。” 慕容枫听到此处不禁一嘆：“是啊，到了现在我还没真正的想出什么法子，如今只盼着那守城的将军是我爹一党就好。” “没想好么？若是没想好，你也不会将那只白狗不远万里的带到西北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慕容枫看着和浅雪轻声一笑。 浅雪也不禁一笑，然后说：“我想明日这狗该派上用场了，因而今日让晴云好好的餵它吃一顿。” “那就好。” “对了，那狗娘娘抱了一路，却还没给他取个名字，你看看它该叫什么名字？” 慕容枫将手放在脑袋上敲了敲，慢慢的说：“嗯……便叫它‘无花’好了……” “无花，哈哈……”浅雪听着这个名字不由得笑了出来。 慕容枫看着她一笑：“可有哪里好笑么？” “没有。”浅雪淡淡一笑，看着满天繁星再不说话。 “无花”便是“叶”，“叶”即是“烨”，浅雪一笑，慕容枫这是在变着法的骂苏烨呢。 第1卷 第108章 夏州 第108章 夏州 清晨。 阳光刚刚从大漠上透出，队伍便已经重整，然后准备去城中。 巳时。 大军进城。 慕容枫怀中的毛团小狗有些躁动不安，脖上的铃铛“叮叮噹噹”不停的响着，慕容枫拉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外面百姓们都在夹道迎接，百姓们不知道苏烨前来，迎接的自然不是苏烨，而是陆威。 夏州城毗邻西北，如今都是一番大漠风光，无限开阔，让人也不由得觉得舒坦许多。 进城之后，陆威在馆驿中安排了房间让苏烨下榻，他则去拜会守城的将军。 陆威许是听过慕容枫的名声，知道她有些小聪明，因而不敢将她和苏烨安排在同一间房，而是将他们分作两个房间。 陆威吩咐让军士保护苏烨，说是保护，实则是将苏烨的房间团团围住，相比之下，旁边的慕容枫房间，就没有这么严格，只有两个军士在此。 慕容枫看着那间房屋，不过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房间，西北阳光很好，镂空的雕花窗子有柔和的阳光射入，淡蓝色的幔帐下有一张古色木床，床上铺着一方锦被，菱花桌案上摆着切好的瓜果，慕容枫随手拿起一块哈密瓜，一口咬下，满嘴尽是甘甜馨香，西北的瓜果，果真和中原大不相同。 第136页 晴云昨夜得知马上就能进城以后，异常兴奋，一宿没睡好觉，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今日醒来后她只觉得困累交乏，萎靡不振，得到慕容枫的允许后，她便掉头倒在了床上，睡起了觉。 浅雪看着门口的两个守卫，只见他们此刻虽然守在房间门口，但已然心思已经不在这里，慕容枫随手递给浅雪一串葡萄，浅雪伸手接过葡萄，然后小声对慕容枫说：“当地的守城将军名为黄文忠，官高三品，并未表明过自己究竟是皇上一党还是丞相一党，他或许还在观望，对于王爷的态度是杀是留，我也并不知道。” “平日最怕的就是这种毫无态度的人，因为无法知道他的心思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危险。” “是啊，所以今日咱们也要小心谨慎，凡事还要多多观望，皇上既然让王爷秘密入京，定然是想在百姓浑然不知的时候，在西北秘密处决王爷，这个时候，倘若陆威将军和黄将军里应外合，王爷和王妃都危险。” 慕容枫点头：“所以，我首要做的就是，让夏州的百姓知道，苏烨来了。” “所以娘娘想……” “上街逛逛。”慕容枫一笑。 浅雪点头，便是慕容枫这一句，她已经知道慕容枫的打算，她看了看房间外面，然后说：“门外有人把守，不知道能否说得通，让咱们出去。” “试试看。”慕容枫说着将毛团小狗揽在怀中，她看了浅雪一眼，便朝着门口走去，浅雪会意，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两个守卫便拦住了他，这两个守卫身穿蓝色的袍子，袍子外面是护心铠甲，他们左腰悬着黑色的剑，一高一矮，看去都不是善茬。 高个的还算客气，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见过王妃娘娘，我家大人嘱咐，让娘娘在房中安歇，等晌午他自会派马车接您和王爷去衙署用膳。” 慕容枫轻声一笑：“路上带的吃穿用度如今所剩无几，正想着去街上看看，採买一些东西，不知两位官家可能通融吗？”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矮个的说道：“街上混乱，不知安全否，若是伤了娘娘，可是我们的过错。不知王妃娘娘需要什么用度，不如写在纸上，小人去为您採买就是。” 这一句，便已经回绝了慕容枫。 浅雪略一皱眉，却见慕容枫轻声一笑：“女儿家的东西，二位去买怕是不合适。况且城中看着热闹，我想去瞧瞧，我懂得分寸，绝不乱走。” “这……”高个有些为难，他和矮个都不敢做主，此刻显得有些踌躇，慕容枫接着说：“两位官爷，我好歹也是端豫王的王妃，今日我只是想去街上走走，採买些用品，这可有出格的事情，你们两个若是不放心，自可以跟我一同前去。” 高个谨慎的看了看慕容枫，然后颇为为难的点点头：“论理此事小人不该做主，但您说的是，您毕竟是王妃娘娘，咱们也不敢失礼，只是委屈娘娘，我等二人需要随行。” 慕容枫点头：“如此最好。” 她心中明白，守卫真正想要看管的人并不是慕容枫而是苏烨，只要苏烨在房里老老实实的，慕容枫去哪儿，他们并不在乎，如此倒不如卖个人情给慕容枫，况且慕容枫是个女子，能搞出多大的名堂出来。 慕容枫对着浅雪招了招手，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浅雪看在眼中，就跟了上去，两个士兵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 众人走出了馆驿，走了一会儿，此刻已经到了繁华的巷口。 此处果真是和中原不同的。 慕容枫朝着四周看了看，只觉此处天气炎热，百姓的摊位上多摆放着瓜果，自家酿的葡萄美酒，瓜果的香气混杂这葡萄的味道，空气中甚是清新。 刚刚入春，柳絮飘得漫天尽是，此刻已经接近晌午，阳光强烈，慕容枫自觉有些刺眼，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慕容枫所在的街道是较为繁华的街道，她伸手摸了摸毛团，然后仔细的看了看前面。 此处是夏州城最繁华的地段，街头巷尾处处都是百姓，有人站在摊位前摆货，有人沿街叫卖，整个街道很是热闹。 大抵两个姑娘身后跟着两个士兵，这样的组合併不多见，因而百姓们对慕容枫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慕容枫此刻忽然觉得，她的“悍妇”之名在京城传的洋洋洒洒，这里的人却一无所知，若是街上的人认得她，哪怕将她当成悍妇也省了许多麻烦。 慕容枫环视了四周一圈，然后看着两个守卫，只见两个守卫此刻也分了神，都在看着摊上的货物，慕容枫摸了摸怀中的毛团小狗，那小狗身上尽是柔软的毛，摸着很是舒服，他此刻正蜷缩在慕容枫的怀中，不叫不闹，只是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慕容枫的手摸到它那毛绒绒的脑袋，他便用舌头舔了几下慕容枫的手。 浅雪看到此处，便不由得走上几步，站在慕容枫的身前，帮慕容枫挡住两个守卫的目光。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拔下头上的簪子，抬头看去，两个守卫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她忽然发力，对着毛团小狗的屁股上用力一刺，那小狗受了惊吓，忽然狂吠了一声，“嗖”的从慕容枫的怀中钻了出去，然后朝着前面使劲的跑了去。 慕容枫看着那狗越跑越远，此刻已经消失在街角，她这才收回簪子，然后“哎呦”的喊了一声：“两位官爷，出事了，妾身的‘毛团’受惊跑了。” 两个守卫机警的朝着四周看了看，高个不由得的问道：“‘毛团’是什么？” 慕容枫焦急跺了跺脚，浅雪急忙走上：“那是娘娘的爱犬，娘娘自小就养着，甚是喜欢，刚刚还在娘娘的手中，方才不知怎么受了惊吓跑了。” 慕容枫对着守卫略带哭腔的说：“军爷，‘毛团’丢了，便是要了我的命，军爷可能帮忙找找？” 高个警觉的打量了一下慕容枫，不知这是慕容枫的伎俩还是真的不见了，他然后对着矮个说：“你去找找，我在这保护王妃娘娘。” “好。”另一个守卫说完，就朝着闹市走去。 浅雪和慕容枫对视了一眼，那守卫看不见的，慕容德已经嘴角上扬，笑了一下。 闹市中。 浅雪忽然朝着闹市高喊了一声：“端豫王妃的爱犬丢了，谁若能找到，赏银五十两。” “赏银五十两？” 百姓们忽然闹哄哄的炸开了。 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一个普通家庭用上半年了，百姓们自然蜂拥而至，都围在了浅雪和慕容枫的面前。 “不。”慕容枫站在浅雪身边慢慢的说：“不是五十两，是一百两。” 浅雪一笑，復又喊道：“端豫王妃说了，谁能找到她的爱犬，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 百姓们一阵唏嘘，却又觉得此事不大真实，便有人问道：“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137页 浅雪一笑：“自然，我们端豫王妃一诺千金，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端豫王也在夏州，你们若是不信，尽可去问端豫王。” 守卫听到此处，暗唿不好，他急忙走到浅雪身边喝道：“你说什么，还不快闭上嘴。” 只是为时已晚，许多百姓已经凑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人说道：“端豫王和端豫王妃竟然到了夏州。” “是啊，皇上的檄文上只说陆将军来了，没想到端豫王也来了。” 众人三言两语的说着，慕容枫站在当中，只是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浅雪接着喊道：“恳请众位亲友帮忙，将此事传开，那狗白毛如团，不过寸长，生得好看，谁若捡到，赏银百两。” “好，好。” 众人唿喝了一声，有人说道：“王妃娘娘难得来夏州，咱们还不赶快拜见娘娘。” 说着，众人都跪了下来，对着慕容枫拜道：“参见娘娘。” 乌压压的人群都跪在地上，对着慕容枫行礼，满场之中，只有浅雪和那高个守卫站着，守卫暗道不好，正要说话，慕容枫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他登时收住了后半句话，然后也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 慕容枫轻声一笑，对着众人抬手：“大家快快请起，待会儿谁找到了‘毛团’，只到四方馆驿中找我就是，我自会将银钱奉上。” “好，好。” 众人说着，慢慢散开。 慕容枫不禁又笑了笑。 一百两两不是个小数目，一条狗值一百两，这等新鲜事想必不过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夏州城，这狗并不重要，可苏烨来到夏州的事情也因此传的人尽皆知。 不管是谁，想要秘密下手，都不可能了。 一百两，换苏烨的安全，值得的交易。 第1卷 第109章 宴会（1） 第109章 宴会（1） 此刻高个守卫此刻已经怒的不行，他对着慕容枫说：“娘娘，你在说什么。” 慕容枫轻声一笑：“我能说什么，我的爱犬丢了，让百姓们帮我一起寻找，这又什么错吗？” 守卫小声的说：“可他们都已经知道端豫王来夏州的事情了，这可……” “这可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找我的爱犬，至于此事会不会被传出去，我还真不在乎。” 说罢，她转头看着浅雪：“转了这一大圈，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好的东西，今日我累了，想要先回去，你将银钱准备好了，只要有人拿着‘毛团’前来，你定要将银钱分文不差的给他，咱们端豫王府都是将信义的人。” 夏州衙署。 一间卧房中，此刻正有两个人在主座和次座上坐着，坐在主座的正是陆威，坐在次座的便是夏州守城将军黄文忠。 黄文忠的面前放着一封书信，他看着书信，踌躇不已。陆威看了黄文忠一眼，然后说：“将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若是今日宴会上杀了苏烨，我即刻奏明皇上，为你加封一级。” 陆威说道“皇上”的时候，还对着京城方向遥遥一拜，黄文忠思忖片刻，慢慢的说：“这个……此事不是小事，若是稍有差池，只怕我这夏州城就不得安宁了。” 陆威“哼”了一声：“莫不是黄将军怕了？征战沙场的黄将军没想到竟是这样胆小如鼠的人，皇上的书信在此，还请将军好好想想，还是将军害怕慕容德？” 黄文忠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陆威摇摇头：“若是这样，我即刻奏明皇上，我还是回京的好。” “将军放心，反正端豫王已经到了这个地界，他总不会跑的，这几日想杀他的机会多得是，总会找到下手的机会。” “就在今日宴会，我要见到苏烨的尸首。”黄文忠严肃的说：“我真不知将军在怕什么，万事有皇上撑腰，再说又没人知道苏烨来夏州的事情……” “噹噹当。”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陆威看了黄文忠一眼，黄文忠急忙说道：“何人？有什么事？” 门外的一个黄郎小吏急匆匆的说：“将军，是小人。” 黄文忠点头：“进来吧。” 小吏匆匆走进，对着黄文忠行了个礼，然后说：“将，将军，街上出事了，现在整个夏州城都知道端豫王来了。” 黄文忠一怔，看了陆威一眼，然后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你好好说。” “是，是那端豫王妃，她今早说想要去巷口採买，然后她的狗在巷子丢了，她就号召全城的人帮她找狗，一条狗一百两，现在满城的人都在帮端豫王妃找狗呢。” “找狗？” 黄文忠不可思议的站起了身，陆威眉头一皱：“什么玩意儿？” 黄文忠摇摇头：“倘若全城百姓都知道端豫王来了，那就麻烦了。” 陆威怒不可遏“哼”了一声：“这个慕容枫，我没管她，她倒是成了气候，什么找狗，分明就是她使的伎俩。事情既然已经闹到如此，那就不能再拖了，还请黄将军在宴会两边埋伏下刀斧手，等到时机成熟——” 陆威说完，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琉璃杯落到地上，激起了无数的碎片，阳光之下，甚是刺眼。 黄文忠却显得有几分为难，过了一会儿，他才点头说：“老臣遵命。” 馆驿中，慕容枫和浅雪重新被关在了房间里。 这次多派了两个人看守。 晴云还没有睡醒，便听说了慕容枫准备用一百两换一条狗的事，她打了个激灵，顿时完全清醒过来。 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枫说：“一条狗一百两，这，这，娘娘，这条狗是前院郑公公家超生的狗，他不要了才给我的，一两银子都不值，怎么到你手里成了一百两，这也太多了吧……” 慕容枫轻声一笑：“这狗的确不值，可用一百两换苏烨一条性命，却是值得的。” “王爷？不是说狗吗？怎么成王爷了？哦……”晴云顿时明白：“娘娘这是骂王爷是狗呢……” 慕容枫一怔，然后说：“去，别瞎说。” 那毛团白狗经过满城人的不懈搜寻，终于在一个肉摊下面找到，来人便到了馆驿找慕容枫赎钱。 守卫似乎认得来人，他对此人有几分尊重，看到此人抱了狗，他便让那人进了去。 来人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身着红衣，瞧着面貌生得俊逸，慕容枫将他请进房间，便仔细看了看那小狗，小狗此刻口中叼着一块骨头，想是因为刚才慕容枫扎了它一下，它不禁对慕容枫心生恐惧，虽然在慕容枫怀中，可却颤抖个不停，慕容枫心中也多少有些愧疚，她让晴云将狗抱走，先去餵饭，这才让浅雪拿出一百两给了来人。 她对着来人行了个礼，然后笑着说：“多谢公子将‘毛团’还来，它可是我的命根子，今日可要多谢公子了。” 第138页 浅雪递上银子，那公子并不接，他对着慕容枫也拜了拜，然后小声笑着说：“命根子？既然是命根子，娘娘为何要刺伤它？” 慕容枫听得此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再看那公子，只见他面貌如常，似是似是将一切都看透了，慕容枫张张嘴，正要说话，那公子接着说：“小狗的臀上有新的伤痕，想必是娘娘刺的吧，为了让它受惊，好跑的更远。” 慕容枫看了看房间，浅雪听到此处，不由得也惊了惊，她急忙走到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慕容枫小声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那红衣公子再一拜：“小人姓黄名岸，家父黄文忠。” 慕容枫睁大了眼睛，然后说：“你是，你是黄将军家的公子？那你来此……” 黄岸小声说：“家父让我来告诉娘娘，他在十日内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皇上写的，让家父杀了王爷，一封是丞相写的，让家父不得杀王爷。” 慕容枫听到此处，不禁一笑：“公子既然来我这坦诚，看来黄将军暂时还不想杀苏烨。” “家父让我来见娘娘，顺便告诉娘娘，待会儿他会宴请王爷和娘娘，但这宴会是鸿门宴，会场两边已经预先埋伏上刀斧手，摔杯为号。他在陆将军眼皮下，有些事情他不想做的太绝，因为他还是要吃官家这碗饭的。” “所以他就想出这样的法子，先应承下陆将军，之后在告知于我。” “是，家父本对娘娘不大放心，但见娘娘相出这样的法子，让全城百姓都知道王爷前来的事情，想必娘娘的本事不俗，这才让我告知娘娘。” 慕容枫对着黄岸一笑：“多谢公子，你说的，我已经记下，将军和公子的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娘娘多留心就是，小人就先告辞了。” 慕容枫“嗯”了一声：“如今我也是被管束的，没法子让公子您在此多呆一刻，咱们就在此告辞吧。” 说着慕容枫对他一拜，他略微点头，走了出去。 “鸿门宴……”慕容枫看着黄岸的背影，默默叨念了一句。转身，她看着晴云笑。 晴云惊了一惊，慌忙退后了几步：“娘娘，您笑啥，怪渗人的。” 慕容枫道：“帮我办件事吧。” 晌午，黄文忠派人请慕容枫和苏烨去赴宴。 慕容枫和苏烨并没有一同前去，而是分做前后去了黄文忠的衙署。 慕容枫穿了件蝶纹绣花的裙子，她带了浅雪和晴云，和苏烨分开行走，到了衙署，只见此刻黄文忠和陆威已经先到了宴会上，陆威坐在主座上，黄文忠坐在左边次座，看到苏烨前来，几个人便都站了起来，陆威象徵性的对着苏烨说：“王爷，您乃当朝国亲，理应坐在主座。” 苏烨轻声一笑，对着陆威说：“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军更是当朝国亲，理该座在主座。” 苏烨说着，已经坐在了右边的次座。 慕容枫看在眼中，坐在了苏烨之侧，却仍旧没有和苏烨说过一句话。 苏烨看了一眼慕容枫，慕容枫却并不抬头看他，此刻黄文忠之子黄岸也到了宴会场上，黄岸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对着黄岸不禁点了点头。 黄文忠拍手三声，歌舞开始上场，众人迎着歌舞慢慢的喝了起来。 陆威拿起酒杯，看了苏烨一眼，只见苏烨此刻正在瞧着歌舞，他就笑着说：“王爷，王妃，老臣敬你们一杯。” 苏烨看了一眼陆威，便拿起酒杯，慕容枫也拿起酒杯，陆威皮笑肉不笑的说：“老臣恭贺王妃，恭贺您的爱犬终于找到，老臣恭贺王爷，恭贺您进城的事如今满城皆知。” 说罢，他也不等苏烨说话，自己先饮了一杯。 慕容枫轻声一笑，瞥眼看了看苏烨，苏烨此刻也面有笑意，他虽然并没有对慕容枫说什么，可心中早已赞许慕容枫所做之事。 陆威“哼”了一声，復又拿起酒杯说：“王妃娘娘，老臣再敬您一杯，小女早就说王妃娘娘乃是万中无一之人，可老臣并未将您当一回事，如今却不得不嘆服，这一杯酒便容我自罚。” 慕容枫一怔，随即明白，陆威的女儿，便是那陆雪芸了。 陆雪芸曾害她不成，便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慕容枫摇摇头，她并非要和陆雪芸作对，只要陆雪芸不将她当作对手，那已经是幸运的事情，陆雪芸对苏泓的喜欢她自是看在眼中，陆雪芸却时常疑心，觉得是慕容枫勾引了苏泓。 慕容枫盈盈一笑：“将军说的哪里话，晋王妃如今已经身怀有孕，还盼他早日生下世子，那时妾身还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陆威眉头一皱，听着这话不由得更是生气，慕容枫说：“妾身所言，句句真心，倘若将军不信，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如何是好？”陆威放下酒杯说：“依我看，娘娘您满腹的伎俩，这才让人无从招架。” 第1卷 第110章 宴会（2） 第110章 宴会（2） 眼见宴会上火药味开始浓烈起来，苏烨急忙笑了笑，站在慕容枫的面前说：“陆将军，还是本王敬您一杯，贱内说话没轻没重，怕是冲撞了您。” 这话听着虽然是苏烨在数落慕容枫，但实际却是苏烨在帮衬慕容枫，慕容枫自然听得出，她看了一眼苏烨，苏烨不慌不忙的喝着酒，慕容枫心中轻声一笑。 看来苏烨还不是一个好坏不分的人。 这宴会场，转眼就成了几个人勾心斗角之处。 黄文忠眼见架势不对，急忙起身，朝着苏烨和陆威行了个礼：“将军，王爷，你们二位都是皇上派来我夏州的神人，可千万别在我的地方出了什么岔子。” 陆威“哼”了一声，一拍桌子对着黄文忠说：“你这个两面三刀之人，此处容不得你说话。” 陆威话一结束，场上的气氛顿时凝固，歌舞姬瞧着氛围不对，便相互看了看，不知是该退场还是继续演下去，这个时候黄岸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她们行了个礼，然后都退了下去。 诺大的宴会场，只剩下五个人，以及个把侍卫和乐师。 慕容枫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看着众人，没有说话。 众人气氛都很是紧张，没人说话，极其安静。 慕容枫拿起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酒，然后便对着身后的晴云使了个眼色，晴云会意，慢慢的走到场中，对着众人拜了拜，然后看着慕容枫说道：“娘娘，宴会场上，无以为乐，奴婢愿为众位将军舞剑助兴。” 此话一出口，众人都怔了怔，苏烨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慕容枫的身上，慕容枫故作沉思的说：“舞剑，舞剑啊……” 慕容枫抬手对着陆威行了个礼：“将军，宴间无以助兴，不如让我这丫鬟舞剑助兴？” 陆威眉头一皱，看着慕容枫问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第139页 慕容枫急忙摇摇头：“将军，您乃是聪明人，在您面前，我怎敢搞名堂出来。” 陆威“哼”了一声，“您是王妃，您说什么，在下岂敢不听，那就请吧。” 晴云看了慕容枫一眼，走到场中，对着黄文忠行了个礼：“还请大人借奴婢一把剑来。” 黄文忠击了击掌：“有趣，有趣。”说着对身后一人摆了摆手，身后的侍卫明白过来，急忙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剑，递给了晴云，黄文忠笑道：“我且看看，你这个姑娘，能舞出什么名堂来。” 乐师看了场上一眼，便重新弹起了琴，编钟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晴云手拿宝剑，在场上慢慢的舞了起来。慕容枫看着她身轻如燕，不由得拿起玉杯慢慢的喝起了酒。 晴云自小跟随慕容枫，虽说她脑子有时不大灵光，但她身手却很是不错，也因而慕容德将她派在慕容枫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当然慕容枫在这些年来，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危险的人物，除了苏烨。 慕容枫瞥眼看了看苏烨，苏烨此刻也正在喝酒，他目光不停的看着场上的晴云，大抵也是不明白晴云究竟想做什么，如今只能这样看着。 晴云将一把剑使得唿唿声风，宝剑所到之处，剑如风，急如雨。 音乐和舞剑相互配合，得心应手，慕容枫不常看到晴云舞剑，今日看到此处，不禁也暗暗叫好。 正在这时，晴云剑锋一转，竟然朝着陆威而去，陆威多年经歷沙场，看到剑来，急忙向左一闪，晴云将他的避闪路线也已经想好，剑尖反手，已经抵在了陆威的胸口。 陆威眉头一皱，剑尖锋利，就指着他的胸口，只怕他动一下晴云的剑就会穿胸而过，陆威被这一变惊得有些错愕，过了一会儿，他才稳住情绪，他相信慕容枫不敢真的杀了他，他便看着慕容枫怒喝道：“我还道你怎么忽然让你的丫鬟舞剑，怎么想杀了我？” 场中没有人说话，都在紧张的看着晴云和慕容枫。 慕容枫霍然起身，喝道：“晴云，快住手。” 晴云没有说话，手上的剑反手便抵在了陆威的脖颈上，慕容枫怒道：“晴云，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这个丫头，反了不成？”说道此处，她怒意更盛，她用力的将手中的玉杯往地上一致，喝道：“你快把剑放下。” 她手中的杯子本就是易碎的，如今被她用力一摔，登时摔做了几瓣。 “啪。”杯子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宴会场的四周暗格里，不断的传出了刀剑摩擦的声音，接着只听得“唰唰”的声音想起，墙后的暗格中竟然出现了无数提到的士兵，这些士兵身穿铠甲，登时将这个宴会场围的水泄不通。 黄岸曾说过，他的父亲和刀斧手有约定，摔杯为号。 慕容枫瞥眼看了看四周，只见刀斧手还源源不断的出来，瞧着样子，只怕不下三五百人，苏烨事先也有了一些警觉，如今看到刀斧手出来，他故作惊讶的问道：“黄将军，陆将军，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文忠面色复杂，看去很是尴尬，他看着刀斧手，只见刀斧手个个瞧着有些茫然，不知黄文忠接下来会如何发令。 黄文忠站起身，慕容枫看着陆威，只见陆威还被晴云压制，不得动弹，慕容枫就笑着说道：“想必是黄将军安排了士兵为我们演奏破阵曲，如今我不小心摔破了杯子，这才让他们出场了。” 刀斧手们都看着黄文忠，希望黄文忠能发号施令，此刻应该该动手还是该撤离。 黄文忠此刻也站起了身，看着陆威，眼神之中是希望陆威来发号施令。 陆威被晴云架着脖颈，此刻想动弹却动弹不得，他怒道：“黄将军，你在等什么，既然他们知道你在会场埋伏刀斧手，那还不将他们都抓起来？” 黄文忠踌躇了一下说道：“这……” 晴云此刻晃了晃手中的剑说：“将军莫动，刀剑无眼，还是让他们退下的好。” 黄文忠瞧着陆威和晴云，急忙说道：“将军，还是让他们退下吧，不然的话您……”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丫鬟，你还怕她真杀了我不成，还是说你到了现在还犹豫不决？” 黄文忠摇摇头：“将军，您若是有什么危险，老臣拼了性命，恐怕也难以弥补，姑娘，你将剑放下，我即刻让刀斧手退下。” 晴云点头，答了声：“好。” 说完，竟然爽快的放开了手中的剑。 陆威自觉没有了威胁，便对着那些刀斧手喝道：“还不动手。” “还不退下。”黄文忠看着他们喝道。 刀斧手们互相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要听自己主人的话，他们在场中行了个礼，然后退了下去。 陆威怒不可遏的说：“黄文忠，你他娘的真是两面派。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说着，他勐的一拍桌子，朝着外面走去。 苏烨看着他离去，不禁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也湿透了一层。 抬头看去，只见晴云依旧立在场中，她就对着晴云说：“晴云，将剑还给黄将军，向她道歉。” 晴云轻声一笑：“好啊，不过听闻黄公子剑术超群，今日晴云斗胆，请公子与奴婢比试。” 说着，她忽然剑如蛇舞，剑尖竟然朝着黄岸而去。 黄岸看到剑来，不禁惊了一惊，下意识的向后一躺，避开了剑尖，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晴云并不说话，也不给黄岸喘息的机会，此刻就这么攻了过去。 黄岸手上没有兵器，只能这么左右躲闪着避让。 慕容枫看着晴云，大感讶异，刚才的这一番闹剧的确是她教给晴云做的，目的就是逼迫那些刀斧手现身，情况太快，慕容枫无暇去想一个更加高明的手段，只能如此。可此事到此就该结束，晴云为何会和黄岸比武？ 这让她始料未及。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浅雪，浅雪面容很是冷淡，没有一点变化，也没有一丝喜怒，慕容枫相信，晴云绝不会不听号令擅自行动，难道此事是浅雪做的。 慕容枫问道：“浅雪，此事是你教的吗？” 浅雪皱了皱眉，接着摇摇头：“不是，我也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 “这个晴云，怎么回事？” 慕容枫摇摇头，急忙喝道：“晴云不得无礼。”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拔出腰间的宝剑，掷给黄岸，黄岸接住宝剑，喊了一声：“有趣，有趣。” 说着，已经朝着晴云而去。 刀剑之声不绝，慕容枫虽不明白晴云所做的事情，但她想晴云既然这样做了，定然是有她的道理，因而她再不多言，黄文忠此刻却紧张的看着场中，他惊讶于慕容枫的丫鬟竟然有如此高超的剑术，他怕刀剑碰撞之间伤了他的儿子，急忙喊道：“岸儿，还不放下剑，可别伤了王妃娘娘的人。” 第140页 黄岸哪里肯听，年轻之人，心浮气躁，被挑衅之后，岂能还乖乖的缴械投降。 顷刻间，两个人打斗的更加兇勐。 慕容枫看了一眼苏烨，只见苏烨正在拿着酒杯饮酒，面色之中并无慌张之意，仿佛在看一场好戏，大抵苏烨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有看戏的份。 慕容枫有些紧张，但见黄岸出剑快而稳，每每有危险来临，他都能迅速避开，同时给对手一击，反观晴云，虽然看着招招都在逼近，可其实早已将自己逼入绝境，退无可退。 此刻晴云一剑朝着黄岸的右胸刺去，黄岸闪身避过，晴云算准他避向左边，因而一剑朝着他的左肩而去，这一招将黄岸制住，黄岸无处可躲，只能向后退了一步，晴云的剑离他一寸的距离忽然停住，晴云并没有继续攻下去，而是反转了剑身。 这一下让黄岸不曾想到，黄岸见自己除了危险，想也不想的一剑朝着晴云刺去，他以为晴云必会逃脱，可那剑竟然刺入了晴云的肩头，锋利的剑尖一刺，晴云肩头伤口顿时流血不止，黄岸惊了一惊，急忙拔出剑，剑尖带出了一熘血花，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 第1卷 第111章 宴会（3） 第111章 宴会（3） 黄岸“哎呦”了一声，拿着剑竟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枫看着晴云受伤，心中登时一急，急忙起身走到场中，将手按在晴云的伤口处，只见伤口处皮肉翻开，甚为恐怖。伤口流血不算太多，被慕容枫按住后，血止住不少。 黄文忠急忙起身对着黄岸说：“还不快给晴……”黄文忠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晴云的名字，他就说：“还不快给姑娘道歉，人家让你，你反倒伤人。” 黄岸看着晴云，慌忙扔下剑，对着她行了个礼：“姑娘，对不住，我刚才是本能……” “不必说了，娘娘，我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 晴云皱了皱眉头，捂着伤口，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急忙跟了上去，苏烨见这场戏已经收场，便放下酒杯，展了展衣服，暗自咂咂嘴：“真是场好戏，可惜落幕的有点快。” 黄岸此刻站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慕容枫对着黄岸笑笑：“公子快请起，并无什么大事，用些药便好了，公子别放在心上。” 说着，她不禁略有担心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 晴云，你到底想做什么？ 馆驿，慕容枫的房间。 慕容枫和浅雪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晴云的伤口包裹好，慕容枫问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去找那黄公子的麻烦？” 晴云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然后慢慢的说：“我并不是想找那个黄公子的麻烦，我只是想让他承我的情，以后好帮娘娘做事。” 慕容枫一怔，看着晴云，什么时候起，晴云也有心思做这样的事了？ 今日晴云有意输给黄岸，原来心中是希望黄岸能还她一个人情，晴云的话让慕容枫大为感动，慕容枫轻声笑笑：“不管怎样，都该好好谢你，今日的事情对错勿论，以后你再别做出这种事了，否则我心中实在难安。” 晴云点头：“我知道了。” “娘娘，黄岸公子请求相见。” 慕容枫一怔，这个黄岸倒是个有情义的人，他的父亲是个两面派，待人毫无诚意，没想到黄岸竟然还会惦记一个丫鬟。 慕容枫点头：“请公子进来。” 过不多时，黄岸走了进来，她换了平常的袍子，看去随意许多。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便朝着旁边的晴云看去，只见晴云此刻面色看去不好，伤口虽然已经包裹好，但还有血迹从中透了出来。 黄岸看到此处，眉毛不由得拧成一团，他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放在房间的桌子上说：“娘娘，我，我今日失手伤了晴云姑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就想着给她送药，还盼娘娘莫要怪罪我的一时失手。” 慕容枫看着黄岸，只见黄岸面色之中尽是愧疚之情，他对着黄岸笑笑：“没什么，但凡事情，总有失手之时，况且今日也怪晴云，他不该对公子挑战。” 黄岸嘆了口气：“今日总归是我的错，我只盼能弥补一下。” 慕容枫对黄岸一拜说：“公子心意，我替晴云领了，这伤药我若是不收着，怕是让公子笑话了，那好，我收下了。” 慕容枫说着，将伤药拿起，放在手上：“公子的药，恐怕价值不菲。” “总也没多少价值。”黄岸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晴云，晴云感受到了黄岸的目光，她便别过脸去，不去看他。 黄岸自讨无趣，他讪讪一笑，对着慕容枫拜了一拜说：“娘娘，那小人就告辞了。” 慕容枫点点头，黄岸正要走，却又停下对着慕容枫小声说了句：“其实我爹白天的时候还没想好该不该听陆威将军的话，除了王爷。”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一怔，黄岸继续说：“不过当满城都知道端豫王来的时候，我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夏州是他的命根子，百姓都爱戴他，他绝不会做出背离百姓的事情。” 慕容枫听到此处，不禁笑了笑：“多谢公子直言相告，若是无事，公子常来此处坐坐。” 黄岸点点头，再是一拜，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枫看着黄岸的背影，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深夜。 慕容枫让晴云早早的去休息，她和浅雪探讨了一番事情，此刻夜已经深了，她便让浅雪也回去休息。 浅雪正离开，却发现房间外面站了一个人，人影偷过月色透射在门口，人影稀疏，究竟是谁看的不大分明。 浅雪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也不知是何人，浅雪有几分警觉的问道：“门外何人？” 外面的人并没有应答，浅雪又问道：“何人在外面，烦请现身相见。”门外的人终于踌躇着说：“是我，苏烨。” 慕容枫听着苏烨，不禁眉头一皱，浅雪看着慕容枫，不知道慕容枫是什么心思，但自己一个外人干涉他们的家事总归是不好的，她便轻笑了笑，对着慕容枫说：“娘娘，那我先走了。” 慕容枫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浅雪的话，便点了点头。 浅雪向她行了个拜礼，然后踌躇着慢慢说：“娘娘，我不该干涉你和王爷的事情，但我只想说一句，王爷若是愿意主动示好，娘娘何不顺水推舟，和王爷重修旧好。” 慕容枫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浅雪此刻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外面，正是苏烨束髮站着，浅雪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这才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之中，白色明月透射进来将苏烨的身影拉得老长。 苏烨看到房中只剩了慕容枫一人，他才慢慢的走了进去。 慕容枫看着他走进了房间，并且正不断的朝着自己靠近，她忽然喝道：“停下。”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声音，不禁怔了怔，然后停下了身子，慕容枫看着苏烨，苏烨的眼眸如水，依旧是那样俊逸，她曾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苏烨说，可如今这情形，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141页 她别过脸不去看苏烨，然后嘆了口气：“你在我这干什么？还不快走。” 苏烨支吾了几声，慢慢的说：“我想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 “我有什么好见的，当初是你负气离开，怎么，如今又后悔了吗？” “这些日子，你总在帮我，我并非无情之人许多事情都已经看在眼中，枫儿，当日是我的错，不该和你怄气，这些日子我也知道我的错，你也别再生气了。” 苏烨的话语很是恳切，慕容枫听后却“嗤”笑一声：“我若无动于衷是否又成了你口中的‘冷漠之人’？可苏烨，世上没有你这样的道理，高兴时怎样都行，不高兴了一脚踢开，这世上的人都是有些有肉的，没人愿意每天逢迎着你做事，我不是你的奴婢丫鬟，没必要听你的。” 苏烨眉头一皱：“你丝毫不顾念你我的感情吗？” “你顾念吗？你若是顾念我，便不会一意与我争吵，你既然是这样的人，那现在何必再与我言和？你以为我稀罕吗？” 苏烨被慕容枫一阵呛白，他皱了皱眉头说：“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今日该道的歉我已经道了，我便不欠你什么，还盼你别后悔才是。” “我自是不会后悔，可我瞧着，你好像后悔了。” 苏烨眉头一皱，他再不说一句话，只是攥了攥拳，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看在眼中，不禁深深一嘆。 清晨。 浅雪敲着慕容枫的门，走进了她的房间，此刻慕容枫刚刚起床，抬头看去，只见浅雪面色之中略有些笑意，她便说道：“怎么了？这么高兴，让我来猜猜……”慕容枫做了一个思索的样子，然后说：“难道是苏烨死了？” 浅雪轻声一笑摇摇头：“你呀，就爱贫嘴，王爷若是真的有事了，才有你着急的。今日的确是有好事，陆威陆将军今早离开了夏州，去了五里外虎口关驻扎。” “他离开夏州了？”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浅雪，浅雪点点头：“昨日他的言语之中尽是对王爷的杀意，今日还怎能留在城中？” 慕容枫回想了一下陆威，不由得摇摇头：“那个将军太过急躁，又有些暴戾，我还真不知他若常在城中，这城中会成了怎样？” “他当日来京，必是奉了皇上的之令来剷除王爷，只是如今看来，守城的黄将军却心向王爷，不想动手，这样下去，陆威在此处也就自讨无趣，他也想急于离去。” “黄将军却也不是心向苏烨，他不过是觉得现在我爹的势力稍大，不想和我爹为敌，他这样的老滑头，心思最难猜透。”慕容枫想到此处，不由得说道：“不过我看他那儿子倒不全然是和他那老爹一样的。” 浅雪没有说话，贊默的点点头。 慕容枫回头问道：“晴云怎样？” 浅雪慢慢的说：“她尚好，今日已经用过黄岸公子的药，现下没什么大碍，我让她在房间休息了。” “那就好。”慕容枫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浅雪，“浅雪，你老实告诉我，昨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浅雪听着慕容枫发问，不由得眉头一皱，但她顷刻恢復常态，笑着问道：“娘娘说的是何事？” “晴云比武的事。” 慕容枫眉头拧成一团，“晴云和黄岸比剑的事情，是否是你所安排的？你让晴云和黄岸比武，要晴云故意输给黄岸，好让黄岸因为愧疚成为咱们可以利用之人。我以为此事是晴云所为，但晴云已经跟了我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知道，她的心思绝不会如此缜密。” 浅雪看着慕容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慕容枫轻声一嘆：“你不否认，那就是真有此事了。” 浅雪点头，面色如常：“娘娘既然已经猜出，那我便没什么好否认的，此事的确是我所为，我也是为了娘娘，为了王爷，只是方法和娘娘平时所用不同。” “浅雪，晴云我从来都将她当作妹妹一般，你不该用她当作诱饵。” 浅雪轻声一嘆，低声问道：“娘娘，当初你为何要我辅佐你？” 慕容枫一怔，没有说话。 浅雪轻声笑笑：“当时你说过你的宏图伟业，我也看出你有才能，才决定跟你，可你习性依旧如常，不敢有分毫的逾越，当今世上，想要成大事者，绝不是你这样畏首畏尾，妇人之仁。如今我已经跟了你，有些事情，你既然无法做，那我可以替你做，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我所做的都是为你。” 慕容枫皱了皱眉，低下头说：“我知道你的忠心，所以浅雪，我凡事不会怪你，但……” 慕容枫摇摇头，没有说话。 浅雪，我知道你的聪慧，你的忠心，可你我处事方式不尽相同，我担心，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第1卷 第112章 上巳 第112章 上巳 馆驿外面。 有丫鬟走进房间，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黄将军来了。” 慕容枫看了浅雪一眼，她不知道黄文忠为何忽然来此，她急忙说道：“老将军来了，还不快请进。” “是。”丫鬟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不多时，黄文忠走了进来。黄文忠身穿一身常服，看着精神矍铄，慕容枫急忙对他行了个礼说：“不知道老将军前来，有失远迎。” 黄文忠急忙对她说：“娘娘别折煞了老臣，老臣今日来，特意请娘娘回衙署住，这馆驿虽好，可终究不是长久之处。” 慕容枫轻声一笑，黄文忠找她，竟是为了此事，她急忙说：“这自是好事一件，但老将军，此事妾身是做不了主的，万事还得请端豫王决断。” 黄文忠摇摇头：“刚才老臣去拜会过端豫王，端豫王的意思是听您的。” 慕容枫略一思索，苏烨既然没有同意，那看来他不大想要现在就住进衙署，因而才拿她当成当挡箭牌，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违逆苏烨的心意，她就说道：“将军所说，自然是好事，但这仓促之间，东西难以收拾好，所以还是过些时日，等一切收拾妥当，再搬去不迟。” 黄文忠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他不禁犹疑的说：“这……” “总也耽误不了太长时间。”慕容枫笑着说。 黄文忠见慕容枫心意已定，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他当下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老才臣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唉……” 黄文忠长长的嘆息了一声，慕容枫心下奇怪，急忙问道：“老将军因何嘆息？” 黄文忠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战事在即，夏州兵马虽有，但钱粮不足，如此下去，城池总是难以支撑的。” 慕容枫问道：“将军缺多少银钱？” 第142页 “总也有个千两银子吧。” 慕容枫为难的说：“我自然可以将所带金银全部捐出，但我那金银首饰加起，也不过几百两银子，恐怕还是难以支撑，若不然这样吧，过几天就是上巳节，将军请夏州城内以及临州的官员吃宴，但凡所请，便让官员带上家眷，我自有用处。” 黄文忠“嗯？”了一声，急忙说：“好，既然如此，那老臣必定早些准备。” 慕容枫点点头，轻声一笑。 黄文忠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既然如此，那老臣先告辞了，凡事还请娘娘费心。” 慕容枫摇摇头，对着浅雪说：“浅雪，还不快去送送黄将军。” 浅雪盈盈一拜，对着黄文忠说：“将军，请。” 黄文忠略一答礼，走了出去，然后对着浅雪说：“姑娘千万留步。” 说着，已经朝着远处走去，浅雪送到门口，便回头朝着房间之中走去。 浅雪对着慕容枫摇摇头：“这个黄文忠，又在给娘娘出难题了，几日之内，筹措千两银子，的确不是一个小事啊。” 慕容枫轻声一笑：“这个老狐狸，分明就是在考我，看看我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我想对于苏烨，他也一定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想要考他，而今日我定然不能草草了之。” 浅雪一笑：“看着娘娘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天道二年，三月初三，上巳佳节。 上巳节前后，正是繁花盛开之时，西北之地，花木较少，满眼尽是风沙，大漠苍凉，尽收眼底。 京城中每年的上巳节都要举行“百鸢会”，不管身处上等还是下等，都在这日做纸鸢放，有时皇上也会参与其中，军民同乐，更有纸鸢会良缘的佳话，这给上巳节平添了几分美意。 慕容枫也很是喜欢那“百鸢节”，因为大抵只有这一日，她才能不管那些宫规府规，真正的撒欢跑。 慕容枫想，她其实她内心深处也住着一匹野马，只是慕容府上没有草原，不给她撒欢的机会，硬生生的让她成了一个贤良淑德的人。 西北之处似乎没有这般讲究，虽是没有“百鸢会”，但黄文忠也想操办一下。 他作为夏州刺史，请了临近六部三州的官员过来参宴，为了庆贺上巳节，也是为了替苏烨接风洗尘，苏烨毕竟是王爷，众人不敢怠慢，一时都带着家眷前来。 慕容枫在馆驿单设了宴席，请众位官员的家眷前来赴宴，女眷们承了慕容枫的情，便都到了馆驿去见慕容枫。 此刻众人都陆陆续续前来，慕容枫看去，只见众位夫人个个身着锦衣，头戴金玉，身上绫罗，花花绿绿看去风姿卓越。 宴席较为简单，不过依次而坐，桌上摆着瓜果酒宴，慕容枫做在主座上，众位夫人不敢怠慢，急忙嚮慕容枫行礼，慕容枫笑着让众人回到位子上，便对着众人施了个礼：“多谢各位夫人承妾身的情，妾先敬夫人们一杯。” 慕容枫说着，饮下了一杯酒。 众人道了声：“不敢。”便都拿酒饮了。 慕容枫挑选的淡酒，酒味甘醇，入口即化，酒劲不算大，也并不烈。 酒宴单调，并无歌姬舞蹈，也没有其他娱乐之法，酒过三巡，慕容枫便笑笑说：“众位夫人，你们都是大家秀女出身，个个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今日这宴会，太过单调，枫儿斗胆，请众位与枫儿一起，玩点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慕容枫想要做什么，但却又不敢违逆慕容枫，这才相互点头说：“娘娘的意思是，玩些什么？” 慕容枫轻声一笑，对着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说：“平日里宴会少不得流觞曲水，只是咱们在室内，虽有流觞却无曲水，旁的酒令也玩的腻了，今日咱们不如以琴为乐，相互弹奏，若你们弹奏的琴音我听不出，那便算我输，若我能听出，那便算夫人们输，咱们若是没有讲头，那自是无趣，不如以各自首饰为筹码，输赢都以首饰为论如何？” 众人有些不太明白慕容枫究竟是何意，但却都不敢违逆慕容枫，当下点头：“好，妾身答应娘娘。” “妾身也答应。” “咱们就玩上一局。” 众人此刻纷纷同意，慕容枫看到此处，不禁轻声一笑，自己先摘下左手的白玉手镯，放在了桌上，众人看在眼中，都纷纷拿下身上的首饰，放在了桌上。 慕容枫一抬手，浅雪早已命人将一把古琴放在了宴会中间的桌上。 那古琴正是当日苏烨给她的，她素来喜欢琴，便将琴带到了夏州。 慕容枫之下坐着的是颍安太守之妻郑氏，她年过四十，生的有些发福，体态丰盈，头上戴着一个乳白珍珠制成的花簪，胸前是一个金色链圈，左手的拇指上的扳指和左腕上的手镯已经被她取下，她此刻略微含笑。 慕容枫抬手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郑氏看到慕容枫点了自己，她便急忙起身，对着慕容枫盈盈一拜，然后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妾虽从前习过琴，只是早已多年不弹，怕是生疏了，弹得不好，唯恐让各位姐妹笑话。” 慕容枫摇头：“夫人不必谦虚，咱们这聚会都是家中自己人，弹得好不好，便都是无伤大雅的。” 郑氏答了一声，便将手放在琴弦上，弹了起来，她的琴法很是生疏，琴声也很是诡异，慕容枫这才明白，她并非谦虚，她是真的弹得不好。 慕容枫仔细听去，大抵有些音调能听得出来，这该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可这应当是一个缠绵悱恻的乐曲，可如今被那郑氏弹得很是欢快，慕容枫也不知道她到底欢乐个什么劲。 郑氏终于弹完了那曲子，众人见她终于弹完了，便都急忙鼓掌让她下去，她对着慕容枫再拜一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慕容枫轻声一笑：“汉代才子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此曲简单，夫人可别太过承让。” 那郑氏被慕容枫听出了曲子，讪讪一笑，急忙拱手说：“娘娘好本事，妾身学艺不精，只能弹到此处。” 慕容枫轻一点头，郑氏将桌上的手镯奉上，浅雪便将手镯放在桌旁的一个银盘之中。 慕容枫拱手对着郑氏身后的一个女子行了个礼，那女子摇摇头，摆手说：“妾身不懂琴，就算懂怕是也不如娘娘，这簪子啊，自愿奉上，妾身也不在此丢人了。” 慕容枫一笑：“多谢。” 浅雪走上几步，将簪子拿在了手中。 众人看到此处，有的弹奏曲子，但凡弹奏，慕容枫总能猜出曲目，若不弹奏的，直接将首饰奉上，顷刻间，浅雪面前的盘子上，已经有许多首饰。 簪子、手镯、耳坠不计其数，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慕容枫淡漠一笑，便对着众人一拜：“众位夫人都太过谦让，让枫儿赢了一盘，今日风儿斗胆也献上一曲，还请众位夫人静听。” 第143页 众人听到慕容枫想要弹琴，当即不敢怠慢，急忙对着慕容枫行礼：“娘娘请。” 慕容枫略一点头，盈盈的走下场中，然后坐在了场中，弹了起来。 慕容枫平生最喜欢的便是种花和弹琴，这琴本就是她的，她又时常弹起，如今自是得心应手，慕容枫将纤纤素手放在琴上，撩拨了一下琴弦，琴上发出了一声柔和的声音，接着琴音忽而急切，忽而缓慢，如高山流水，又如涓涓细流。 琴音凄切，凄迷楚楚，不禁让人动容。 慕容枫一边弹着，心思不禁有些恍惚，此刻忽然想起了苏烨，和苏烨的种种事情，如今都在脑中迴荡，慕容枫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许多事情如戏幕在脑中不停的闪现。 一会儿是苏烨要杀她，一会儿是苏烨带她去看烟火，一会儿又是程氏的孩子掉了，苏烨将凡事都推在她的身上。 诸般事情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跟着手竟然抖得厉害。 琴声越来越抖，越来越乱，慕容枫竟听不到一点琴声，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几个调子，浅雪此刻正在慕容枫的身边，她瞥了一眼四周，只见那些夫人都在半迷煳半思考的听着歌调，大抵还没有人注意到琴音的不正常，浅雪便悄无声息的拍了一下慕容枫的肩膀。 这一下，慕容枫顿时惊醒，她忽然用力的切断琴音，琴声戛然而止。 第1卷 第113章 绑架（1） 第113章 绑架（1） 慕容枫抬起面庞，此刻已经是汗涔涔。 汗水从面庞滴滴落到琴弦上，慕容枫的手颤的更是厉害。 场中发出阵阵击掌声，众人连声道好。 其实她们听得都迷迷煳煳的，也听不出慕容枫到底弹了什么，反正看着慕容枫的架势，就觉得她弹得是好的。 慕容枫擦擦汗水，走下场中，重新回到座位之中，她问道：“不知众夫人能否听出这是何人的曲子？” 有懂琴的说道：“此曲缠绵悱恻，似女子所做，可后面有铿锵有力，似男子所为，这究竟是何人所做，妾身不知。” “是啊，究竟是何人，还请娘娘明示。” 慕容枫轻声一笑，对着京城的方向遥遥一拜：“此乃当今皇上所做，皇上这首《清平乐》分四章，为‘初寻’‘欢娱’‘行阵’和‘破国’四章，方才妾所做的乃是第一章 ‘初寻’，因而听来缠绵。众位娘娘，今日承让了。” 慕容枫说完，浅雪立刻走下，将众人的首饰全部收上，众人眼中有些遗憾之意，但却有无法，此刻只能任由浅雪将首饰收上来，慕容枫正欲再上，却瞧着众人此刻已经个个心中惊慌，慕容枫的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让她们心惊不少。 慕容枫起身笑笑，对着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说：“众位夫人，枫儿得罪，方才和夫人们玩闹一番，只因如今战事在即，前线钱财紧张，不得已只能向众位开口要钱，此事枫儿难以张口，想了许久，才想了这样的法子，还望夫人们别介意。” 慕容枫说完，又是一拜。 拜过之后，她便缓缓的说：“我已和端豫王商议，此番将所带所有家当全部捐出，以供应战时所需，不知众位夫人可有无所为？” 众人听到此处，已经明白慕容枫的意思，场中有人略显尴尬，有人左顾右盼，有人低头不语，场中一时极静。 没有人说话，便是唿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慕容枫就这样眼睛不眨的看着她们，她们不说话，慕容枫更是不说话。 气氛一时紧张。 终于，有人起身对着慕容枫行礼说：“娘娘说的对，我青州愿捐献一百两做战事之用。” 已经有人起头，若不捐献，岂不显得小气，众人纷纷起身，有说的捐一百两，有的说捐二百两，有的说我在看看。 慕容枫一边听着，一边不住的给众人行礼。 宴席结束后，慕容枫大致算了下，若是众人所说为真，那已有千两之多，慕容枫轻声一笑，总算是完成了此事。 浅雪看着慕容枫淡淡的说：“娘娘果真是好本事，才半日已经筹措了千两银子。只是奴婢有一事好奇……” “什么？”慕容枫歪头问道。 浅雪轻声问道：“刚儿的曲子真是皇上做的吗？” 慕容枫不禁笑笑：“没有，我瞎说的，那曲子是我自己写的，席间弹了出来，若是有人能听出，那才怪了，不过我说是皇上写的，她们自然无处查证。” 浅雪听到此处，并没有笑，却深深一嘆：“不过在刚才琴音之中，奴婢大抵听出了一些东西。” “哦？什么？” 浅雪悠悠的说：“情。” 各州的银钱陆陆续续的送到了黄文忠手中。 虽然各州的夫人都曾跟慕容枫保证送来银钱，可毕竟有所食言的，这次一共收来八百两银子，慕容枫在府中收拾一番，将首饰全部送出，大抵凑了三百两银子，加起来已有千两多银子。 黄文忠心中暗暗称奇，想不到慕容枫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凑到一千两银子。 这银子他自然不敢胡乱去花，和苏烨商量之后，没过几日，他便北上採买了战马器械，将城中的军士的兵器换新。黄文忠絮絮叨叨的夸了慕容枫几句，苏烨听在耳中，却充耳不闻。 连日的准备，让夏州和贡胡早已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黄文忠又下了命令，停止夏州对外通商，关闭城门，准备和贡胡一战。 贡胡也感知到了夏州的气氛，也暗暗开始部署防御，战争一触即发，可双方却都不愿先将战争挑起，只是静待时机。 慕容枫正在馆驿中给晴云上药，有了黄岸的药，晴云的伤口恢復的很快，慕容枫心中很是高兴，正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来人看去三十来岁，高高瘦瘦，看去很很是老实。 那人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妃娘娘，小人奉黄将军之命，请您过去一趟。” 慕容枫点了点头，急忙穿好衣服，浅雪帮慕容枫整理了一下云鬓，这才帮慕容枫拿上碎花袄子，准备和她一起出门，来人看在眼中，有些为难的说：“黄将军只请了娘娘一人，女史是不是在这等着。” 浅雪心下有些奇怪，慕容枫却轻声一笑：“好，既然如此，那浅雪你留在这里，我跟这位大人走就是。” 浅雪“嗯”了一声：“多加小心。”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知道。” 说着，他对那人抬手说：“烦请大人前面引路。” 那人行了个礼，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跟了上去。 走到馆驿外面，只见一辆马车早已停在门口，那人抬手说：“还请娘娘坐上马车。” 慕容枫一怔，衙署离此不过二里，她还从未坐过马车，如今既不让慕容枫带着丫鬟，又要坐马车，这让慕容枫有些警觉，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今日为何是你前来？其他人呢？” 第144页 那人诡异一笑：“小人今日特带娘娘回去，娘娘只要跟随就是。” 慕容枫看到此处，顿时觉得不妙，她忽然喊了一声：“浅雪，晴云，有人……” 慕容枫的话还没说完，来人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他动作迅速，顷刻间一只手便擒住慕容枫的身子，另一只手用力的将沾了麻药的手帕捂住慕容枫的鼻子，慕容枫暗叫了一声不好，慌忙屏住唿吸，只是晚了一步，那麻药已经顺着她的鼻尖灌入了全身，不过顷刻间，她的身子就变得沉重，两只腿如灌铅一般，再也不停使唤，她看着那人说：“你……” 那人凑在慕容枫的耳边说：“小人是贡胡的胡桑，我家将军有事要见娘娘您。”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意识混沌，此刻已经沉沉的睡了去。 是夜。 上弦之月，月光澄澈。 苏烨正要安睡，浅雪却匆匆的到了苏烨的房中。 在苏烨的记忆之中，浅雪似乎从不造访他的房间，浅雪曾在他母后敬文皇后身边做事，对于浅雪，苏烨多少还是尊重一些，浅雪深夜前来，苏烨自然好生相迎。 苏烨问道：“姑姑，不知这么晚了，为何来此？” 浅雪面容之中夹杂了几分着急，她也不行礼，只是急匆匆的说：“王妃不见了。” 苏烨显然没有当回事，他慢吞吞的问道：“不见了？何为‘不见了’？” 浅雪有些慌不择言：“娘娘今早被一人叫走，说是黄将军找她，不许我等跟随，我心中疑惑，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娘娘回来，我觉得此事不对，便差人去黄将军处问了，一问才知，黄将军并没有找娘娘前去，我想，娘娘多半是被贡胡的人劫去了……” 苏烨听着这话，也觉得事情不好，他急忙起身，披了衣服在身上，然后喊道：“孟小五。” 孟小五正在门外，此刻听得声音，便朝着房间之中走来，苏烨对着他说：“马上通知黄将军，封闭全城，各处搜索，严加戒备，寻找慕容枫。” 孟小五眉头一皱：“娘娘失踪了？” 苏烨急忙说：“还不快去。” 孟小五听着这话，急忙朝着外面走去。 浅雪嘆了口气，焦急的说：“若娘娘真的是被贡胡的人劫走，只怕现在封闭城门也没有用处了。” 苏烨愁容顷刻已经不满面目，他说：“如此做，总还能有些用处，若真是贡胡的人，不管割地还是赔款，明日总会见分晓的。” 浅雪看着苏烨的样子，不由得低下头，慢慢的说：“王爷，你心中既然在乎王妃，为何却不肯跟她和好？” 苏烨听着浅雪的花，颓然坐在床上，然后说：“不是我不跟她和好，是她不愿在乎我，我曾找过她，跟她道歉，可她却将我拒之门外，我有什么办法。” 浅雪听着这话，不由得摇头：“王爷，你可知王妃娘娘的性子么？她总是如此，嘴上说着的和心中想的绝不相同，她嘴上说不在乎你，可私下里为你做了多少事，你都不看在眼中吗？” 苏烨怔了怔，看着浅雪，浅雪说：“她拒绝你，你就真的再不理会她了吗？她性子就是那般，你也要和她一样吗？” 浅雪一向是个平和的人，可如今说起话来，却显得很是激动。 苏烨低下头，对着浅雪说：“姑姑，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浅雪嘆了口气：“当日你们争吵，是因为右相的过错，右相的错，你为何要强加在王妃身上？他们虽是父子，可脾气秉性哪有一点相似？这一路王妃帮了你多少，到头来你还是不相信她吗？你这样的做法，让她寒心。夫妻之间吵闹本事常事，可不管怎样，你不该不信她。” “姑姑，我也是悔恨不己……”苏烨摇摇头：“可现在又有什么用，我怕她此后再不会理我，况且，她如今在何处我都不知道，还是我现在该去找她，让她原谅我？” 说着，他已经起身，穿了衣服，就要去外面。 浅雪急忙挡在他身前：“王爷不可，现在天色已晚，就算是找，又能去何处？我想到了明日，贡胡自会传来消息，那时王妃是否在贡胡，也就能够知道了。” 苏烨愁容满面的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1卷 第114章 绑架（2） 第章绑架（2） 清晨。 慕容枫醒了过来，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身子仿佛被绳子绑一般，低头看去，原来她真的被绳子绑了，她被绑在一个粗大的木桩上，缚她的绳子很紧，慕容枫挣脱了几下，竟然都没有挣脱开。 木桩的上面是一个圆形的房顶，房间通体圆形，看去不像一个正经的房子，更像是一个蒙古包。 慕容枫心中登时一跳，已经知道自己被困在了贡胡的营帐中。 慕容枫心知现在自己再怎样也是逃脱不出的，贡胡既然绑了她，那定是想要用她来威胁苏烨，那看来在战争之前，她的性命没什么大碍。 想到此处，慕容枫只觉得稍稍放心了下来。 此刻有人走进了房间中，那人拿了一个托盘，盘中有一壶奶茶，还有一块干巴的囊，慕容枫看着来人，那正是昨天绑架自己的胡桑，慕容枫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她生气却也没什么用处，她别别过脸去，不去看胡桑。 胡桑此刻已经做了贡胡人的的打扮，胡桑对她行了个礼说：“王妃娘娘，咱们又见面了。” 慕容枫看了胡桑一眼，不禁冷笑一声：“你们贡胡就是这样没用吗？房间里外尽是人，却还要将我缚得如此紧，怎么几十个人却看不住我一个吗？” 胡桑淡淡一笑：“娘娘是在激将吗？娘娘放心，小人这就替娘娘松绑，不松绑，如何进食？” 胡桑说着一抬手，立刻有两个身穿兽皮的人走上，帮慕容枫松绑，慕容枫知道自己进了虎营，再难逃过，她便索性放开了，她坐在凳子上，胡桑说：“娘娘，您是我贡胡的贵客，一日三餐总少不得你，还请娘娘用早膳。” 慕容枫瞥了一眼盘子，便摇头说：“我要吃肉。” 胡桑一怔，随即笑笑：“这才早上，娘娘便要吃肉么？” “是，我一顿不吃肉，便要浑身起疙瘩，那时还怕你医治不好。” 胡桑心知慕容枫是胡乱的说，她也不在意，当下对着身后的人说：“来人，拿肉干来。” “是。”有人听着命令，便走出了房间。 慕容枫看着胡桑说：“你扣押我没有用，我对你来说，没有一点用处，我瞧你想必也在夏州呆了一段时间，你应该知道，苏烨和我早已经水火不容，你想用我逼迫苏烨做什么，那都是徒劳，苏烨绝不会听你的，留我在你这，还不如早早的放了我。” 胡桑摇摇头：“那可未必，我却没看到你们已经到了怎么不相容的地步，王妃为端豫王做了那许多事情，不管端豫王对王妃怎样，王妃您对端豫王可真是一厢情愿啊，就是这一点，也值得我们学习。” 第145页 “你想怎样？”慕容枫有些警觉的问道。 胡桑笑笑：“王妃您不是也很好奇，端豫王对您怎样吗？那咱们不如就看看，看看用你可以换什么？倘若端豫王真的愿意为你换夏州的城池，那我想我是可以看到一出夫妻相爱的绝好戏码，只要端豫王肯交出夏州，我决不食言，定会将你送回他的身边，可他若是不愿意，那我想，您活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慕容枫眉头一皱，此刻已经有人走进了房间，然后端来了一盘牛肉干。 胡桑将牛肉干推到慕容枫面前说：“娘娘还请好好享用，不知此后还能否吃到如此的美味了。” 又一日，慕容枫被传唤到了中军大帐。 要见的，便是贡胡的单于忽而扎。 慕容枫几乎是被推搡进了中军大帐中，一进了帐子，就看到忽而扎坐在大帐的中间，他看去四十多岁，络腮鬍留的很密，遍布脸颊，以至几乎看不出真实的长相，他穿着暗灰色的裘衣，坐在虎皮凳上，上面悬挂着一个羊头骨。 他的旁边站着的，正是抓他的胡桑，胡桑带着一个兽皮帽，此刻正含着几分笑意的看着慕容枫。 而下面坐着的，都是贡胡的其他大臣，他们各自穿着兽皮，散发着种种莫名的野性感，慕容枫看着这个大帐，宛若回归到了自然界中，她不由得摇摇头。 忽而扎看去并没有那么厉害，反倒是有几分戏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枫，然后向旁边的胡桑投去了一个赞许的表情，接着就指着慕容枫吐出了一连串不知道哪里的语言，随即拍拍手笑了起来。 他说话如同爆豆子，噼里啪啦的，说的是他们贡胡的语言，慕容枫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她“啊？”了一声，胡桑就翻译道：“端豫王妃，久闻你大名，幸会幸会。” 说罢，胡桑学着忽而扎的样子笑了几声。 慕容枫被他笑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一层，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贡胡如此倚仗这个胡桑了，胡桑大抵是这其中最会说汉话的，因而又是将军、又是间谍、又是随身翻译。 慕容枫刚刚在外面便已经看到，这里层层守卫，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就算没有守卫，她没有马匹，怕是也出不了这几十里的贡胡营寨。 所以如今唯有老实的在这里，别惹出什么事端就是。 想到此处，她便笑笑，恭敬的说：“客气了，客气了。” 胡桑大抵觉得这句话无足轻重，并没有翻译给忽而扎听。 忽而扎依旧不停的打量着慕容枫，眉宇之间尽是笑意，大抵是对慕容枫的模样很是感兴趣，他摸着下巴，不住的赞嘆，然后语速飞快的对着胡桑说了几句。 胡桑听后，点了点头，这才对着慕容枫笑道：“我家单于心善，他说您是大昭的皇族，他不想为难您，所以让您给端豫王写封信，让他用夏州八城交换您。” 慕容枫一怔，用八座城池换她，开玩笑吧，她自己都觉得不值。这夏州是西北进京的咽喉，若是失去了，贡胡便可从此处长驱直入，一直打入关内，所以这夏州城绝不能失。况且大昭朝的理念速来都是寸土必争，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慕容枫放弃了。 慕容枫都觉得有点好笑，她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忽而扎一怔，挑着眉毛戏虐的问：“乌拉乌拉乌拉？” 胡桑学着忽而扎的样子，挑着眉毛戏虐的翻译着：“你确定不写了吗？” 慕容枫点头，然后义正言辞的说：“我大昭朝都是有血性之人，今日我若是写了书信，那变成了大昭朝的叛徒，你既知我是名门望族，那更应知道，这大昭朝我必回拼尽全力保护，背叛我朝的事，我绝不会做。” 慕容枫说着这话，面容十分严肃，宛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当然慕容枫这一番陈词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她也知道她的面子根本没这么大，而且她现在和苏烨还在冷战期，万一她写了，苏烨根本不理他这茬，那岂不尴尬了。 所以慕容枫坚决不答应。 慕容枫说完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自己都被自己的骨气给吓到了，她不知道胡桑是否记得刚才她说的那么清楚，他若是不记得，那翻译过去，难免会失了神韵。 如今看来，果真是失掉神韵的了。 胡桑只是“巴拉”了一下，就算是把慕容枫的话翻译过去以后，忽而扎摸着鬍子沉默了一下。 慕容枫咽了口唾沫，仔细的盯着忽而扎，唯恐自己惹得忽而扎不高兴，不过现在看来，她势必是要惹得忽而扎不高兴了。 “不怕杀了你吗？”胡桑问了句。 大帐里其他的武将也都对慕容枫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们打量着慕容枫，然后用着慕容枫听不懂的语言在相互说着，说的慕容枫只觉得一阵发麻。 只身入虎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不过因为她对贡胡有用，所以应当还是安全的，胡桑虽然这样问她，可话语之中并没有真的让她死的意思，反而有几分戏虐。 慕容枫索性更加英勇的说：“我当然怕死，不过诗语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各有命，若今日真的非要逼我做出什么有悖大昭道义的事出来，那倒不如杀了我，杀了我总有一日苏烨会为我报仇，踏破贡胡。” 慕容枫慷慨激昂的说完了这话。 骂出去以后，她觉得舒服许多，反正那个单于也听不懂，还要别人的翻译，况且如今满朝之中，只有胡桑一个人能听懂，如此对贡胡不敬的话，估计胡桑也不可能完全的翻译过来。 胡桑对着忽而扎说了几句。 忽而扎面色有些凝重，他对着胡桑说了几句，然后指了指胡桑自己，胡桑点头，待他说完，胡桑便对着慕容枫说：“我家单于佩服娘娘的骨气，既然娘娘不肯写信，那这信便由我代写就是。” 慕容枫满脸严肃，义正言辞的说：“你休想。” 然后内心不住的点头：写吧，写吧，反正这是你写的，和我没一点关系，而我一开始也是拒绝的…… 慕容枫义愤填膺的瞪着胡桑，然后在心里默默的点头。 胡桑听到此处，慢慢的走下场，慕容枫看着他正朝着自己走来，她不由得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只不过再退也退不到哪儿去，他索性便站住了，如此看着胡桑。 胡桑凌乱的胡茬似乎并没有怎么好好梳理，看去很是邋遢，慕容枫皱了皱眉，只见胡桑从腰间已经拔出了他的弯刀。 弯刀锋利，他将弯刀抵在了慕容枫的脖颈上。 第1卷 第115章 绑架（3） 第115章 绑架（3） 慕容枫在心底“哎呦”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没用了吗，这是想直接弄死我得了？不至于吧，要是这样还不如刚才答应他得了。 胡桑对着慕容枫笑：“我们贡胡有句古话，叫做‘不养没用的人’，今日我且写信给端豫王，他若是答应交换，我家大王自然会遵从约定放了你，让你们夫妻团聚，可若是他不答应……” 第146页 胡桑的弯刀在慕容枫的衣领上蹭了两下，慕容枫只觉得寒气森然，她不动声色，没有说话，反正被拿刀抵着也不是一次了，多吓唬几次也就习惯了。 胡桑慢慢的说：“他若是不答应，那便要在出征之时，挖出你的心肝，做一锅肉汤，给我贡胡的千万士兵喝。” 慕容枫一怔，随即感觉一阵干呕，然后她说了一句让她后悔不已的话，她本来想说一句：“不噁心吗？”，结果说的太快，说成了：“不够喝吧。” 说完这话，她自己不禁愣住了，然后胡桑也愣住了。 两个人愣了好一会儿，胡桑才说：“没关系，你是头汤，我们还有别的吃的……” 说完他对着大帐中的两个侍卫说：“你们两个，先将端豫王妃带下去，严加看管。对了，不知道你那个号夫婿会不会劫营？他若是敢来劫营，我便为他准备上千只利箭，总要将他万箭穿心才好。” 慕容枫面色一变，还没说话，身后早有两个侍卫将慕容枫带回了其他营帐。 慕容枫不住的喊着：“卑鄙、小人……” 胡桑充耳不闻，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 而后几日，慕容枫都被关在贡胡的营帐之中。 她被关的房间，有一张无比坚硬的桌子、一张无比坚硬的床和一块无比坚硬的囊，慕容枫觉得床有些硌，可又无法。 从没住过这样的帐子，她只觉得有些不习惯，此处风大，夜里的风颳着沙粒发出了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慕容枫身处这样的地方，本就是害怕，如今听着那声音更是怕的难以安睡。 门外被人层层包围，白天晚上各有看管，想要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慕容枫知道她现在在这没什么危险，一时间反而开始担心，她不知道苏烨究竟会怎么做。 苏烨…… 想到苏烨，慕容枫顿时心中一阵酸楚，大抵他想的和自己想的一样，人命终究是不比城池的。 隔了几日，并没有人过多理会慕容枫，只是按时送来吃的。 自然，她的饭菜并不丰盛，只有一盘煮过的青菜和一个烤过的囊。慕容枫咬了一口囊，顿时被噎的喘不过气来，她咳嗽了几声，正看到胡桑走了进来。 慕容枫白了胡桑一眼，然后将囊扔在桌子上说：“我的肉呢，怎么又是这些东西？” 胡桑冷声笑了笑，说了句：“王妃娘娘，今日没有肉，只有刑罚，我已替您给端豫王写了信，今日端豫王回了信。” “咯噔。”慕容枫只觉得心头一跳，她不由得晃了晃神，这才面无表情的说：“写便写了，端豫王知晓利弊，定不会为了我而放弃城池。” 胡桑眼睛不眨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她不由得别过脸，不去看慕容枫，胡桑点点头，颇为赞许的说：“王妃说的不错，他不肯用城池交换你。” 他不肯交换么？ 大抵慕容枫早已经想到，可不知为何一阵凉意袭遍了全身，她不求苏烨能将她看的比天下重要，但至少，苏烨总该有所行动来救她，可如今什么都没有，她的心宛如跌入谷底，一阵寒冷，她打了个寒颤，佯装镇定的说：“他做的对。” 胡桑咂了咂嘴：“苏烨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既然他不懂得珍惜，便让我来珍惜你吧。”说道此处，胡桑便摸了摸慕容枫的脸颊。 慕容枫抗拒的向后退了两步，胡桑顿时摸了个空，慕容枫忽然觉得一阵噁心感袭遍全身，若是真的被胡桑占了便宜，她还不如死了的好。 胡桑也不生气，他摸摸自己的胡茬，戏虐的说：“王妃和烈马一样，都是难以驯服的。” 慕容枫冷笑：“你们贡胡朕可怜，赢不了我大昭朝，便用这卑劣的手段吗？拿女人为人质，亏你想的出来，如你们这般在女人背后玩手段的人，我都替你们羞耻，大昭将你们当作蛮夷之邦，看来你们自己也将自己看的下贱了。” “你说什么？”胡桑听着这话，面色忽然一沉，他用力的抓住了慕容枫的手腕，然后将慕容枫粗暴的揽到自己面前，慕容枫抗拒的向后退了退，然后说：“你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当即咬舌自尽。” 胡桑冷哼一声：“你们昭朝倒是好的，连女人也这般有骨气，我却想看看，你这骨气能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她忽然用力的将慕容枫往旁边的柱子一甩，慕容枫身子站立不稳，“咚”的一声撞在了柱子上，柱子顿时被撞得摇晃了一下。慕容枫只觉得后背一阵生疼，眼前也几欲一黑，这股疼痛从后背直冲前胸。 慕容枫不由得捂住了胸口，她愤恨的看着胡桑，再不说一句话。 胡桑大抵此刻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对付她，他便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慕容枫直到他离去，才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几日后。 苏烨依旧没有动静，慕容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每天只是被关在这里，她也曾想试图逃跑，可这房间四外都有人把守，贸然闯出，只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不利。 她想，既然苏烨不同意交换，那她对贡胡便没有用处，可胡桑迟迟不杀她，那看来她对贡胡还有些用处。 苏烨不答应，难道贡胡还不死心么？ 慕容枫嘆了口气，大抵苏烨已经忘却了慕容枫，另拥佳人了吧。 她不愿让苏烨为她涉险，可苏烨如今真的不管她，她还是觉得有几分心寒。 人和人大抵终究是不一样的。 慕容枫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到了今日慕容枫已经再贡胡的营帐住了六日，这些日子贡胡人只是每日养着慕容枫，其余的并不多和她说话，当然，鑑于他们沟通不畅，也根本没法说话。 慕容枫终于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有些失去了斗志。 大约觉得大昭真的将她给遗忘了。 “呜呜。” 到了第七日，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声低沉的战角声。 接着人声嘈杂，鼓声震天，马在其中嘶鸣不已，慕容枫听着声音，忽然心中一惊，莫不是战事开始了？ 贡胡要和大昭朝出战了？ 胸口忽然剧烈跳动的不停，慕容枫不由得捂住了胸口，她的感觉不太好，接下来定然有什么坏事等着她。 大帐中没人，慕容枫慌忙拉开帐子的门，刚到门口，只见胡桑已经朝着他的房中走来，慕容枫怔了怔，警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胡桑紧走了几步，忽然抓住了慕容枫的手腕，慕容枫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她急忙说道：“你干什么？没完了么。” “好，娘娘还是一样的有骨气。”胡桑说着，将慕容枫拽起，朝着外面走去，“苏烨不要你了，你活着也便没什么兴趣了吧。” 慕容枫一怔，急忙摇头：“有兴趣，有兴趣。” 胡桑握着慕容枫的手，手劲很大，慕容枫挣脱了自己下，却始终挣脱不开胡桑，慕容枫喝道：“你想做什么？” 第147页 胡桑回头看着慕容枫，冷笑一声：“用你去祭天。” 慕容枫心道“不好”，抬头看去，只见贡胡各处人马嘈杂，所有的人都整装待发，有人举着号子正在吹奏，有人拿着鼓锤正在擂鼓助威，所有的军士都身穿铠甲，拿着尖枪，用枪杵着地，口中发出了“杀杀”的声音。 听来惊心动魄。 两个人走了一阵儿，慕容枫看去，只见前面正有一个祭台，祭台圆形的，通体用木头搭建，中间有一个柱子，而旁边便是一个铜锅，锅中烧着沸水，热浪滚烫。 对面是忽而扎，他垮垮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胡桑拉着慕容枫走上柱子，然后对着柱子旁的两个男人说了几句话。 两个男人答了一声，便一人扯着慕容枫的一只手臂，将她绑在了柱子上，慕容枫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此刻已经被死死的绑在柱子上。 她顿时感到一阵紧张。 此刻忽然觉得不太好。 正想着，胡桑已经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匕首造型较为简单，可瞧着样子，却是锋利极了，他用那匕首颳了一下慕容枫的衣领，戏虐的说：“端豫王妃，苏烨终究是个懦弱的人，你为他守着道义，可他呢，对你不闻不问，我们已经够有耐心，等你到了今日，如今实在无法再忍耐了。” 说完这话，他便将匕首抵在了慕容枫的胸口处：“便将你的心肝挖出来，下酒吃了。” 慕容枫惊了惊，她皱皱眉头，随即咬紧了牙关。 苏烨不来是正确的选择，他若是来了，也不过就是平白的赔上性命。 可为何，这般失望。 看来女人终究是女人，永远不会和男人一样。 黄沙漫天，吹动着幡旗猎猎生风，天地之间一片虚无，金戈铁马的声音渐渐消散，慕容枫竟什么都看不到。 匕首、铁锅，看来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慕容枫闭上了眼睛，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王妃便是活不成了，不知临死前可有什么遗愿吗？”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由得睁开眼睛，她冷冷的看着胡桑一眼，然后“哼”了声：“我的遗愿太多，怕你也完成不了，今日但求你一事，便将我的心肝煮的烂一些，否则我遭罪，你们也遭罪。” “哈哈哈，娘娘您是个豁达的人，我倒是还真有些不舍，待会儿杀了您以后，我便取您的两块腿骨，做成酒器，常伴我身旁就是。” 慕容枫听着胡桑所说，不禁觉得一阵噁心，她冷笑一声：“好啊，你若敢用，我又有何不可。” 第1卷 第116章 流言（1） 第116章 流言（1） “唿！”祭台下，有贡胡的士兵喊了声，然后飞身上了祭台，他语速飞快的对着忽而扎说了几句，忽而扎听后，眉毛一动，随即制止住了胡桑。 胡桑随即将匕首放回了腰间，胡桑嘆了口气，然后说：“端豫王妃，你的运气真好。” 慕容枫一怔，随即睁开了眼睛。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胡桑，胡桑示意让两个人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这才说了句：“苏烨来了。” 慕容枫听着这句话，不由得心头“咯噔”一跳，苏烨，他竟然真的来了。 慕容枫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怒视着胡桑。 胡桑伸手朝着慕容枫的脸颊摸去，慕容枫抗拒的向后退了几步，可身后便是木桩，她退无可退，胡桑此刻按住她的身子，对她戏虐一笑，然后帮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美人流泪都是楚楚动人的。” 他的手上有些茧子，摸在慕容枫的脸上，慕容枫只觉得一阵作呕，浑身都跟着一颤。 此刻胡桑此刻不管许多，他拉着慕容枫的手腕，带着慕容枫走下祭坛，随即牵过一匹马，当先跨在马上，然后环住慕容枫的腰，将慕容枫也拉到了马上。 慕容枫很少和别的男子如此接近，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靠在胡桑身上，她抗拒的向前挪了挪，然后有些怒气的说：“瞧你汉语说的如此好，想必也学过我们的礼仪，那你可知大昭朝男女有别，我是王妃，你如此做太过失礼了。” 胡桑轻声一笑：“那是你们的规矩，又不是我的，我何必在乎，再说，过一会儿娘娘想必连性命都保不住了，你那仁义廉耻还有什么用处。” “哼。” 慕容枫啐道：“我大昭是礼仪之邦，便是性命不要，有些道义却也不得不遵守。” 胡桑用力的一拉缰绳，那马打了个旋，朝着前面狂奔不止，胡桑笑着说：“好好，是我不懂你们，咱们今日便看看，苏烨究竟是怎么从我手中救你的。” 马上的颠簸让慕容枫有些难以承受。 她本精通马术，但此番这马颠簸当她难以承受，她虽然拽着缰绳，但这马并非她所操控，没过多久，她便觉得头晕目眩。 身后人声如潮，鼓声大作，抬头看去，那马竟然朝着夏州城狂奔而去，慕容枫惊了一惊，眼前黄沙满天，渐渐迷了眼，身后的贡胡军士竟然一眼望不到边界。 他们竟动用了这么多兵力，那苏烨呢，他又多少兵马？ 慕容枫心中暗自有些担忧，她皱了皱眉头，马上颠簸，让她有些不安，她不由得用力的攥紧了缰绳，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看去，只见手已经被缰绳磨破，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抬头看去，前面竟也有无数兵马，大兵压境，他们穿着大昭朝的衣服，眼见是昭朝的士兵，当前一人，身长玉立，他穿着银色的铠甲，腰间悬着龙渊剑，正看着他们。 慕容枫看着那人，忽然鼻中一酸，苏烨，你终于来了么…… 立马当先的人，正是苏烨。 胡桑将马在苏烨的不远处，他看着苏烨身后唿啦啦的士兵，便对着慕容枫戏虐一笑：“王妃，您的面子还真大。” 慕容枫咬咬牙，慢慢的说：“放了我吧，苏烨既是不肯用我换夏州城的，那我对你们已经没有一点用处，放了我，你们便好好和苏烨商谈，若是杀了我，只能让你们的关系恶化。” “王妃真的认为苏烨不管你了么？若是这样，他今日便不会来了，你有用，而且非常有用。”胡桑笑了几声，随即对着苏烨，中气十足的喊道：“端豫王，别来无恙。” 苏烨略一抬手，他的身后，立刻有弓箭手手持弓箭，对着他们，慕容枫第一次被自己的人如此拿着弓箭指着，她只觉得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弓箭射成刺猬，苏烨此刻立在马上上，左手持剑，看不清面貌，大抵他是无所谓的吧。 慕容枫低下头，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哽住喉咙，想要哭，可却不能。 身后兵马如潮水一般，慕容枫的马立在最前面，只觉得四周尽是冷血之人。 苏烨身穿白色的戎甲，战袍被风沙吹得猎猎生风，慕容枫阳光有些刺眼，慕容枫险些睁不开眼睛，胡桑此刻坐在马上，对着苏烨喝道：“端豫王，你的王妃现在在我手中，还请你打开夏州城门，让我等进去，我绝不食言，立刻放了王妃娘娘。” 第148页 苏烨喊道：“放了她，否则我踏平你的贡胡。” 胡桑笑了几声：“好啊，那你便从你夫人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说着，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然后抵在了慕容枫的胸口，匕首散发着寒光，就这样抵在了慕容枫的胸口上。 抬头看去，只见苏烨此刻忽然拿起一把弓箭，他搭满弓箭对着城下的胡桑说：“放了她，否则我一箭射死你。” 胡桑仰天笑道：“好啊，你若有本事，你就一箭射死我，只是那个时候，你的王妃是否还活着，我就难以保证。” 苏烨此刻拿着弓箭，可手不住的颤抖，慕容枫轻声一笑，你是在害怕吗？ “嗖。” 一个精钢制成的黑羽长剑破空，朝着慕容枫而来。 长箭夹着劲风，从慕容枫耳边擦过，他们身后有一个士兵中箭倒地。 胡桑没想到苏烨真的敢放箭，他便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然后说：“苏烨，放下箭，你不要慕容枫命了吗？” 苏烨抬头正撞上慕容枫的面容，慕容枫的眼神中有些悽然，她别过脸庞，再也不看苏烨。 慕容枫明白，苏烨若是依了胡桑的话，开城纳降，那就是引狼入室，整个夏州城很快就要落入敌手，那个时候，就算他侥倖能逃过一劫，皇上也必定会以此大做文章，治苏烨死罪。而若是她死了，慕容德虽会怪罪苏烨，可必定也不会杀他，因为慕容德若是有一日想要摄取皇权，那么苏烨便是他扶植的傀儡。 皇上会杀他，而慕容德不会。 若是如此，那便更不能纳降，而慕容枫今日的结局，便只有死。 倘若今日他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人能活，她倒希望这人是苏烨。 慕容枫想，用她的命换苏烨一命，也算值了。 她死，他生。 她甘愿。 想到此处，慕容枫忽然高声喝道：“苏烨，你别听他的。” 漫天黄沙，风簌簌的刮，吹着慕容枫的髮髻。 胡桑面色一变，看着慕容枫说：“你喊什么？” 慕容枫不理会苏烨，他重新变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对着苏烨喊道：“苏烨，你是大昭的王爷，且不可做苟且之事，否则你必回成为大昭的千古罪人，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 胡桑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有些怒气的说：“王妃您若在多言一句，我这便割破你的喉管。”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苏烨看去，只见苏烨手中的黑羽剑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苏烨撘满弓，用力的射出了一箭。 那箭并非射向贡胡敌军，而是朝着慕容枫而去。 下一刻，慕容枫只觉得心肺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低头看去，那箭头已经没入了她的胸口。 鲜血顷刻间已经浸染了衣襟，稍微动一下，慕容枫便觉得撕裂一般。 箭刺得不深，可血却止不住的流，这疼痛瞬间从胸口蔓延开来，她的整个力道都在手上的缰绳中，此刻手臂一麻，那缰绳再也握不住，她摇摇晃晃的，便跌下了马。 胡桑想要拉慕容枫一把，可为时已晚，慕容枫的身子已经重重的摔倒了马下。 胡桑抬头看去，苏烨的面容并无一丝波澜，胡桑怒喝道：“苏烨，真你奶奶的狠，你的妻子竟都不要了……哎呦……” 胡桑忽然喊了声，竟是苏烨此刻撘弓朝他射了一箭，胡桑躲闪不急，左眼中箭，他身子一偏，险些掉落马下，身后立刻有人走上，将他救走。 黄沙之下，慕容枫只觉得整个天色已经变作了血红，红的如火一般，将天地灼烧。 此刻她只觉得肩头疼痛层层袭来，跟着腿疼、胳膊疼、腰疼、浑身疼，该疼不该疼的地方都开始疼。 疼痛感让她的头脑有些混沌，加之有几分晕血，她更是觉得脑子朦朦胧胧的。 她不知她还能不能活下去，脑中仅存几分浑浊的意识，她不禁开始思考，思考她是谁，从那来的，怎么没的，想了一会儿，她已经想好，她估摸就是这么没的。 慕容枫微微看着城中的一切，然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意识。 一场混战，和慕容枫再也没有一点干系。 再也听不见什么，看不见什么…… 第1卷 第117章 流言（2） 第117章 流言（2） 慕容枫被苏烨救回的时候，身上已经被鲜血浸染，苏烨用双手抱着慕容枫，将她抱到了衙署，便急忙让医馆医治，此刻慕容枫的额头早已汗涔涔，身子也滚烫万分，她张张嘴，不知说着什么。 苏烨将慕容枫放在床上，只觉得双手已经尽是慕容枫的血，军医急忙验看，他仔细看过慕容枫的伤口，肩头的伤口皮肉翻卷，血肉模煳。 苏烨焦急的问道：“军医，怎么样？” 军医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王爷放心，王妃娘娘性命无碍，只是被箭矢刺穿了肺，需得好好调养些时日，必能痊癒。” 苏烨听着军医的话放心了几分，看来慕容枫总算是死不了的了。 他长出了几口气，只见慕容枫此刻面色泛白，额头上汗涔涔，苏烨唤了几声“枫儿”。 慕容枫的身子，触手滚烫。苏烨扶起慕容枫，军医拔出了慕容枫伤口的箭，然后餵慕容枫喝下一碗麻沸汤药，这才用银针帮她将伤口缝合。 药劲过了之后，慕容枫才觉得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她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饶是这样的时候，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她急于向苏烨撇着她和那封信件的关系，她慢慢对苏烨说：“苏烨，胡桑借我的名义，给你写信，你莫要相信，那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愿的……” 苏烨想起慕容枫被俘的事，一时自责不已，他急忙点头：“我知道。” “还有……”慕容枫咳嗽了几声，“我，我怕是不成了，等我死后，你记得每年清明时节，我给烧点纸钱，烧点红烧肘子，多放糖，少放盐……还有若是《捅破苍穹》出了结局，记得和红绕肉一併烧给我……” 说完这话，她便又迷迷煳煳的昏了过去。 苏烨一怔，急忙问道：“军医，枫儿高烧烧煳涂了，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她不会是将脑子烧坏了吧，还有，她怎么又昏过去了？” 军医听着苏烨的话，急忙帮慕容枫诊脉，诊了一会儿，他便对着苏烨说：“王爷放心，王妃娘娘如今气息平缓，当是没有大碍的，只是麻沸散药力未过，便就让她重新昏睡……” 此刻已经将她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军医便去给慕容枫写方抓药，苏烨便留在此处照看慕容枫，让浅雪和晴云在此帮忙，而其余无干人等，便就让他们都出去了。 晴云看到慕容枫如此样子，顿时感到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想哭两嗓子表达一下她和慕容枫的主僕情深，但每每想要哭出来，浅雪都做个噤声的姿势，让她别说话，也别吵吵。 第149页 晴云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在房间里便不停的打转。 苏烨看着她的样子，着实不太淡定，便打发她去煎药，浅雪便和苏烨两个人都守在慕容枫身边。 虽然外面天际打量，可这房间实在有些昏暗，浅雪便点了两根蜡烛，白烛留下了斑斑烛泪，在微风之下不断的摇曳，似是虽时都有可能熄灭，慕容枫躺在床上，面容看去很是安详。 大抵也是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苏烨不由得嘆了口气。 “王爷今日射伤了娘娘？”浅雪悠悠的说了句。 苏烨微微点头：“我也是无奈之举，枫儿若是在那胡桑手中，怕是性命更是堪忧，我只想着，让枫儿赶快脱离他们，这才射伤了枫儿，浅雪若要怪罪，我绝无二话。” 浅雪看着慕容枫，便对着苏烨嘆了口气说：“娘娘都不怪罪，我又什么好怪罪的，此不是你的错，贡胡狡诈，并非咱们肉眼能辨的，前日我未经核实，便叫娘娘被贡胡人虏了去，你若有错，我便是错上加错。” 苏烨看着慕容枫，微微皱眉，一时间有些晃神，没有说话。 浅雪缓缓的说了句：“娘娘在贡胡的几日，城中有许多闲言碎语传出，那时娘娘不在城里，许多话我无法问，如今娘娘已经回城，我总有些话想问王爷，可不知王爷是否肯回答。” “什么？”苏烨回过神来，他问了句。 浅雪眼睛不眨的看着苏烨，然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娘娘在敌军七日，王爷不怕娘娘已被旁人染指了吗？” 此话一出口，苏烨不禁睁大了眼睛。 慕容枫被贡胡掳走的几日，城中军民之中纷纷传言，说慕容枫连日在贡胡的营寨，怕是已经被你贡胡的人染指，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浅雪能听到，苏烨自然也能听到，虽然如此，可苏烨却并没有对此说过什么。 浅雪相信，苏烨虽然不曾说什么，可他心中必然是介怀的。 慕容枫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她已经回来，浅雪不想让苏烨怀着心思，却和没事一样，她想让苏烨至少将他心中所想说出，这样对苏烨对慕容枫都好。 苏烨听着浅雪的发问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 浅雪嘆了口气，看着唿吸均匀的慕容枫，慕容枫此刻面目安详，正在熟睡之中，她说：“你别介意，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过问，我只是想着，娘娘醒了以后，千万别让她听了什么流言，她这人平日没事便是喜欢瞎寻思的，若是听了去，还不知会怎样想。” 苏烨依旧没有说话。 浅雪平静的问道：“怎么，刚问你的不想回答吗？” 苏烨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王爷。” 苏烨回头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僕人对着他行了个礼，那僕人说：“王爷，黄将军让我来跟您说一声，贡胡如今领兵挑起战争，还请您去正厅和他商讨。” 苏烨眉头一皱，慢慢的说：“没看到王妃伤了吗，我现在离不开这里，你且告诉他，万事由他做主。” “王爷，你还是去吧。” 浅雪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对着苏烨说：“如今黄将军对你信任，你若是为了王妃而耽误了边境大事，黄将军该如何想你？此后在这西北，咱们都没法再待下去，无国无家，天下为重。” 苏烨听着浅雪所说，这才站起身，他再看一眼慕容枫，这才淡淡笑了笑：“浅雪，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天应三年，我叔父弒君登基，他授旨让苏子怀杀我，苏子怀留了我一命，我便想着，苏子怀既然有情义，那我将枫儿让给他就是，因为我知道，枫儿喜欢他，他也喜欢枫儿，可后来我便后悔了，于是我进了宫，那时我想着，枫儿定是随了他去，可她竟没答应他。我知道，她并不是为我，可那时便知，她是个有情义之人，此后我便决定，定要待她好，今日那些流言蜚语我自是不会相信？我信枫儿，永远信她。” 浅雪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上也微微松缓下来，就听着苏烨接着说：“到了明日，我会让所有的流言都消失殆尽，决不让她听到半点。” 苏烨说道此处，不由得缕了一下慕容枫的青丝，然后对着浅雪说了声：“你在此看着，我去去便回。” “随时恭候。”浅雪说着，便起身对着苏烨行了个礼。 苏烨点头，便朝着外面走去，将要踏过门槛的时候，浅雪缓缓开口，低声说：“慕容枫的性子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并非一个好的主子。” 苏烨一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就听着浅雪继续说：“可她是一个绝好的妻子。” 苏烨眉头一皱，嘆了口气，这才重新朝着前面走去。 浅雪抬头看着苏烨的背影，如今正是晌午，早有军士埋锅造饭，炊烟裊裊，浅雪看着苏烨的身影消失在了荒烟之中，她这才嘆了口气，回头看着木床上的慕容枫，这一看她不禁大惊失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慕容枫已经睁开了眼睛。 眼波丝毫没有流转，她也不眨眼，就如此看着头顶的樑柱，面容之中无喜无怒，没有一点表情。 浅雪素来脸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可如今看着慕容枫如此睁着眼睛，却让她花容有些失色，她惊愕的说：“娘娘，您……什么时候醒的……” 慕容枫眼光流转，看了浅雪一眼，然后微微说道：“从你说‘我被旁人染指’那时。” 浅雪听完这句，脸上早已变了颜色。 惊诧错愕，一时间都在脸上浮现，她本是个聪明人，平日便是遇到危急都可化解，但如今看着慕容枫，她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 只是如此站着，看着慕容枫，一言也说不出。 她的确没想到，那麻沸散的药力退的这么快，慕容枫竟然这么早就醒了，更没想到，他们的对话，竟都被慕容枫听了去。 她不说话，慕容枫也不说话，气氛紧张，浅雪觉得有些压抑，她这才张张嘴，低声说：“我刚瞎说的，娘娘您别介意。” 浅雪抬头看着慕容枫，然后略微一笑：“瞎说……这天下人人都会瞎说，可你浅雪姑姑不会……” 浅雪双眉一拧，已经紧蹙。 慕容枫就这样淡漠如水，浅雪感到很是不适，她忽然很像逃离，逃离这个地方，她朝着外面看了看，便说了句：“晴云那丫头怕是要把药煎坏了，我去看看她。” 说罢，她便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等待慕容枫许可，她好离开。 慕容枫面上挂着些淡淡的笑意：“怎么，想要走了么？苏烨不是说，让你在这照料我吗？” 浅雪眉头紧蹙，忽然跪在了慕容枫面前，她微微低头，小声说：“娘娘，我是奴婢，奴婢便不该妄议主子，方才的话，不该是我说的，如今僭越，还请娘娘责罚。” 慕容枫看着浅雪，便想要坐起来，只是稍一动，肩头的伤口和左腿的腿骨都疼痛万分，她咬了咬嘴唇，就如此慢慢的坐了起来，她低声说：“你快起来，我怎么会罚你，你也是身居六品的女官，让人看了要笑话了，况且——” 第150页 慕容枫继续说：“你刚刚问的好，我也正想知道苏烨是如何回答的。” 第1卷 第118章 姻缘 第118章 姻缘 浅雪低下了头，眼波黯淡：“娘娘，便是当日之事，奴婢也该责罚。奴婢不曾核查好，便让娘娘跟了那奸细而去，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不是你的错，只是……”慕容枫微微的说，“只是我命中的造化。” “娘娘竟开始相信天命？” “天命只是我从来都信，只是今日没想到因果报应到了我的身上。”慕容枫看了浅雪一眼，便说，“你快起来，难道非要我将你扶起来才好吗？” 浅雪听着这话，便答了一声，这才站起了身。 浅雪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枫的床前，她说：“市坊流言，不足为惧，娘娘切勿乱想。” “市坊流言，虽不足为惧，但人言可畏。”慕容枫嘆了口气，“我在京城的时候，早有无数人口耳相传，将我当做了善妒之人，如今又说我被染指，我慕容家的名声，怕是要被我败坏光了。” 浅雪摇头：“那些浑话，说说便过了，况且王爷已经说了，他有法子，让明日再也没有任何流言可传。” 她说的法子，慕容枫自然明白，能在一日只见让流言消除，那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杀人。 人虽可诛，但怕是流言永远也除不尽。 慕容枫嘆了口气，然后说：“浅雪，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好，娘娘想吃什么？” 慕容枫看了看外面，炊烟裊裊，她慢慢的说：“肉，我想吃肉。” “好，只是军医嘱咐过，你如今身子伤着，还是别吃太油腻的好，今日便罢了，明日起，膳食便我给你安排。” 慕容枫微微点头，浅雪听后，这才对她行了个礼，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浅雪在宫中司膳局做过烧菜的丫鬟，虽然后来做了女官，便荒废了厨艺，不过总也有些手段，她亲自下厨，帮慕容枫烧了一盘红烧肘子，依着慕容枫当日遗言的口味，少放盐，多放糖，她只怕慕容枫如今身子伤着，吃饭不便，便将肘子切成了小块。 她又煮了一碗蔬菜肉粥，这才端一起给了慕容枫。 慕容枫左肩受伤，用不得力，腿骨断了，想要下地却也要浅雪帮忙，浅雪便将饭端着，放在慕容枫的眼前，慕容枫用右手拿着筷子，便吃起了肉。 如今实在是太过窘迫，慕容枫只觉得此生也没尝过这般滋味，肘子馨香扑鼻，可慕容枫却如同嚼蜡一般，她咬了几口，口中却感受不到任何味道，她终是是鼻中一酸，留下了两行泪水。 浅雪看到此处，不由得在心底微微一嘆。她知道慕容枫定然是心情不好的。 在贡胡那里呆了七日，慕容枫的日子必是不好过的，而如今为了苏烨她差点失了性命，可城中却有流言蜚语传出，毁她的清白。 她嘆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宽慰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浅雪，慢慢的说了句：“浅雪，谢谢你。” 浅雪听后，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你是我的主子，谈什么谢，未免生分了。” “你是女官，前途无量，如今却被我诓骗来，做了我身边的人，我让你来本该是让你出谋划策的，如今却让你做了这烧饭煮粥的粗使，实在是我的错。” 浅雪淡淡的说：“我说过我只辅佐皇后，你若是觉得对不住我，那便收住你的泪水，娘娘，你是个聪慧的人，可以看得清天下世间，可为何看不透自己？” 慕容枫张了张嘴，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不停的袭来，她低低的说：“浅雪，我想我快死了。” “倘若你死了，我为你不值。”浅雪皱着眉头说，“你和王爷早已生死与共，他以为他会抛下你么？你以为他真的不肯救你么？他接到书信的当日便就想领兵救你了，只是城中将军诸多阻拦，他才并没前去。毕竟这天下不是他一人的，你们之间误会颇多，一时怕也难以解开，你究竟在怕什么？” 慕容枫听着这话，低低的说：“浅雪，你也曾是大家闺阁，应当知道，我们这般人根本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不过是按着父辈的意图学习琴棋诗书，四书五经，到了年岁，便就要出嫁，至于嫁给谁，似乎也并不那么重要。我是我爹的嫡女，我爹将我管的很严，便是出嫁了，却也不肯放手。我害怕，我惊恐，可我无可奈何，我姐姐在成亲当日哭喊着不肯嫁给先帝，可那又怎样？哭闹没有半点用处，我从来都知道，也从来都顺从了，命已如此，我认了。如今我怕的便是辱没了慕容家的名声，慕容家在朝中几世的荣耀，不该毁在我的手中。” “所以你仍旧是怕那些流言吗？那你大可不必，因为你不是天下的，你只是王爷的，他若信你，那就够了。” 慕容枫沉默不语，只是双眸有些黯淡。 浅雪紧蹙眉头说：“这点小事你便挺不过了吗？收住你的情绪，欲成大事，别被这些左右了你自己。” 慕容枫微微闭眼，然后点了点头。 一夜未曾睡好，身上的疼痛层层袭来，让她每每入睡却又每每清醒。 直到清晨。 房间没人，慕容枫昨日未曾仔细看，如今才发现她身在衙署，此处房间陈设她不大熟悉，她回头看了看只觉此处很是干净，处处简洁，不同于宫中的奢华。 慕容枫想要下床，却觉得身子竟然绵软无力，稍一用力，肩头便疼痛万分，只觉得有什么在撕扯着骨肉，这痛楚让慕容枫清醒起来。 “吱呀。” 正在这时，房间外面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慕容枫抬头看去，忽然惊了一惊，只见正是苏烨端了一碗药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 慕容枫看着苏烨，怔了怔，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桑的话还在耳边迴荡：“苏烨不要你了。” 那话让慕容胆寒，以至于到了现在她仍旧是怕苏烨的。 她从不认为她是个小气的人，家国天下，她知道孰轻孰重，可想起自己只身被困在贡胡无依无靠的时候，她很希望苏烨去救他，但遗憾，她一直等到了快被杀死。 那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她别过脸，不去看苏烨，苏烨皱了皱眉，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之中。 苏烨顷刻就到了慕容枫的面前，他站在慕容枫的床边说：“你如今还伤着，这几日天气虽然回暖，但气候仍不好，还是别下床了。” “多谢。” 慕容枫无力的回了一句，再不理会他。 苏烨的香草气息不断的慕容枫身边萦绕，这究竟是什么滋味，熟悉么，可偏偏又那么陌生。 慕容枫皱了皱眉：“苏烨，咱们两个终究是不同的人，只是因一场政治被相互捆绑，最后惹得你难受我也难受。” 苏烨一怔，大抵是不知道慕容枫又再生了什么气，苏烨看着桌上的药，只觉得药已经有些凉意，他就走了几步，将桌上的汤药拿起说：“军医说，让你赶快喝药，凉了就差了药性。” 第151页 “你走吧，我自己会喝。”慕容枫淡淡的说了句。 苏烨不愿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他就说道：“我话已至此，你若再听不进去，那便是你不通情理了。” “女人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我亦没什么特殊。” 苏烨此刻好言细语的和慕容枫说了一通，慕容枫却并不领情，也不喝药，苏烨心中着急，忽然将慕容枫拉扯到自己的怀中，然后将药强灌入慕容枫的口中。 苦涩的药就这样被灌入了慕容枫的口中，慕容枫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当日慕容榛被强行灌堕胎药的时候。 她只觉得嵴樑一阵凉意，她用力的挣扎了一下，却引得伤口疼痛万分，低头看去，血迹已经从伤口渗出。 慕容枫再用几分力，她推开苏烨，然后喝道：“滚。” 虽有怒意，可气势却弱了下去。 苏烨看到此处，急忙说道：“你如今切勿气恼，先将药喝了。” 慕容枫又用力的喊了声：“滚。” 这一声引得伤口更是疼痛，她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正在这时，浅雪急忙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不看着两个人，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二人沉默不语，浅雪看了看慕容枫，又看了看苏烨，这才说：“王爷，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苏烨皱皱眉头，看着慕容枫嘆了口气：“那好，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就站起身，将药递给了浅雪，经过这一番折腾，药已经有些凉了，苏烨将药给了浅雪后，又看了看慕容枫，这才走了出去，慕容枫看在眼中，便别过了脸。 浅雪拿着药碗走到慕容枫身边说：“王爷来看你，你何必如此气他。” 慕容枫又咳嗽了几声，这才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晴云，跟她一样喜欢听墙根。” 浅雪摇摇头，面上带着三分嗔怒，七分关切：“我自是害怕，不知道你们如今又是什么情况，只怕你们又吵起来。” 慕容枫低下头，没有说话。 浅雪坐在慕容枫的床边说：“娘娘今日可愿听我说几句，我知道娘娘心中必然是早已原谅王爷的，只是面上不想认输而已，其实王爷何尝不是，你们如此下去，关系只能越来越恶劣，娘娘对王爷之心，我们都知道，而王爷对娘娘之心，娘娘必定也看在眼里，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好好相待，好好相守。” 慕容枫眉头深蹙，她微微闭眼说：“浅雪，你可还喜欢唐逸吗？” 浅雪听着慕容枫这样说着，不禁眉头一皱，然后紧张的说：“娘娘说什么，我在说你，你却拿我打趣。” 慕容枫一嘆：“我没有拿任何人打趣，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个世上并非有缘便可以在一起，我曾很相信很相信苏烨，但他其实对我并非完全相信，这次算是一次，他向我道歉，我们和好如初，可下次再如此呢？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结，那是我爹，他即使给我虎符，但也从来都不是向我爹示好，他心中有一头勐虎，只是现在牙齿没有长好，又被关在笼子之中，等哪日他的牙齿长好，又逃出了笼子，他一定是谁都驯服不了的。” “那又如何？至少他待你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我对他还真是有三分敬怕，他曾在程氏和孩子之中选择孩子，说明他的那个妾，在他心中根本不值一提，我想直到今天，我们仍旧无法相互了解，我不知权力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只是有些怕。” 浅雪轻声一嘆：“总有一天，你门自会相互了解，你们的家室，或许我不该管，可我只想说一句，你和王爷身边，或许有误会存在，只是这些终究不是靠别人告诉的，如今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养养身子吧。” 浅雪瞥眼看着窗外，风沙满天，天地一片凄迷。 第1卷 第119章 征战（1） 第119章 征战（1） 慕容枫日日静养，伤口好的很快，军医告诉慕容枫，如此下去，她再过几个月便能痊癒了，到时候也不用每天吓唬自己也吓唬别人了。 慕容枫听后，不由得使劲点头。 过了五月，慕容枫的身子好了许多。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慕容枫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看，只是医官给慕容枫把脉之后，叮嘱慕容枫，如今身子还不大好，尚不能出门，慕容枫听后，不禁有些着急，每日只看着外面的花开花谢，却不能真正去感受一二。 这日晴云正在帮慕容枫洗漱，却看到黄岸走了进来。 黄岸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丫鬟手中提着一些补品，他走到慕容枫的房中，就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万安，不知近来身子可好，我爹不放心娘娘，让我过来给娘娘送来一些补品，还请娘娘笑纳。” 慕容枫轻声一笑，浅浅点头：“多谢将军，多谢公子，近来身子大好，劳烦公子记挂。” 黄岸听着慕容枫如此说，便做了个放心的表情，同时笑笑说：“瞧着娘娘便是有福之相，过些时日，定能安康。” 慕容枫再一点头，此刻便发现黄岸眼波陡转，便看了一眼晴云，晴云此刻正低头鼓捣着，黄岸咳嗽了一声说：“娘娘，小人有几句话想要和晴云姑娘说，不知是否方便……” 慕容枫抬眼看了看晴云，只见晴云似乎没听到一般，还在自己鼓捣着东西，她并不知晴云的心思，她就看了一眼晴云说：“晴云，黄公子找你。” 晴云“哦”了一声，这才慢吞吞的说：“黄公子，那咱们外面请吧，别打扰了我家娘娘。” 说着，她朝着外面走去，黄岸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也就走了出去，慕容枫看着两个人的身影，心中大抵明白了几分，她不禁笑了笑。 房间外面。 晴云站在外面的院落之中，黄岸走出房间，对着晴云慢慢的问道：“晴云姑娘，你最近可好吗？” 晴云嘆了口气，看了看房间中，然后说：“我家娘娘病重，我怎么会好，只要她好，我便好了。” 黄岸点头，然后声音柔和的说：“晴云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忠心之人，为了你家娘娘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姑娘你除了为你家娘娘考虑，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现在你年纪尚小，可将来呢？将来到了出宫年纪，你该怎么办？” 晴云听着这话，眉头一皱，然后问道：“怎么，难道公子你已经为我找到了好的归宿吗？” 黄岸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然后别别扭扭的说：“这里有一个镯子，是我黄家的传家之宝，想给姑娘你……” “黄公子。”晴云皱了皱眉头，低声说：“我和我家娘娘一样，都是夏州的过客，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而公子你是夏州的主人，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但咱们终究是无法在一起的。” 黄岸怔了怔，拿着镯子有些尴尬，放回也不是，给她也不是，他就这么别别扭扭的拿着镯子，晴云嘆了口气说：“公子，我晴云只是一个丫鬟，从小没学过识文断字，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虽然如此，可我也懂得规矩，你是夏州城的公子，总有一天是要成为将军的，而我只是一个丫鬟，配不上你，我说的并非什么推脱之话，句句直言。我家娘娘是丞相之女，因而可以嫁给当朝太子，而我只是一个奴僕，只该找一个粗使汉子，咱们万万不该有什么，否则黄老将军不会同意，只能害了你。” 第152页 黄岸听着这话，只觉得晴云虽是在推脱，可句句也是有理，他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姑娘所言实在，只是我不会放弃，倘若我爹答应，端豫王妃也答应，那个时候，你便嫁给我。” 说完，他就将镯子放在怀中，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晴云看在眼中，不禁眉头一蹙。 回到房间的晴云，显然开始心不在焉，面容也有几分紧张侷促。 慕容枫看着她，不禁轻声问道：“晴云怎么了？” 晴云摇摇头，急忙说道：“没，没什么。” 慕容枫起身看着晴云，只是有些疑惑，正在这个时候，晴云忽然问道：“娘娘，假如有一天，我不能伺候娘娘您了，你是不是会很难过。” 慕容枫一怔，看着晴云，只见晴云此刻头低的很深，慕容枫想起刚才黄岸去找他的事情，顿时明白的七七八八，大概是黄岸找晴云说了什么和感情有关的事情。 慕容枫当即一笑，看着晴云说：“不管在宫中还是在府中，丫鬟总有出宫年纪，自然不能一辈子侍奉主子，倘若你有喜欢之人，我自然会将你风光出嫁，怎么，晴云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晴云听得此话，顿时面色一红，她摇摇头说：“没有，绝无此事，我，我现在只想侍奉娘娘，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慕容枫笑笑，拉过晴云的手说：“晴云，你十岁就跟了我，到了今日我已经将你当作妹妹一般，你若是真的想要成亲，我绝不会拘束着你，让你去成亲，至于婚事，你必须做正室，夫家用八抬大轿抬了你进门才好，绝不让旁人看轻了你。” 晴云听着这话，咬了咬嘴唇，然后低低的说：“娘娘，我如今年纪还小，现在只想陪在娘娘身边，照顾娘娘，其他的事情，还不愿去想。” “你现在年纪的确还小，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你都不为自己考虑吗？今日若是你对黄公子有意，我绝不说二话。” “我说了，娘娘不必为我考虑。”晴云的秀脸上浮现出几丝倔强，她抬头说：“况且浅雪姑姑不是也没成亲吗？” “浅雪和你不一样。”慕容枫摸了摸晴云的髮丝说：“浅雪有她的使命，她在我身边，一则是为了帮我，二则是为了她的事情，事情没有结束，她便不会离开我，而你不一样，你若是哪日想要离开，我绝不会拦着，只是别让人欺负了你才是。” 晴云嘆了口气说：“我知道了，娘娘你是为了我好，等哪日我真的想要离开，一定会告诉娘娘您。” 慕容枫点头说：“这是自然。” 几日后。 阳光正好，慕容枫看着窗外的阳光，不禁有几分的羡慕，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外面的阳光，每日只是以药当饭，身子在床上躺的快要松散了，慕容枫很想出去看看，但军医说她现在还不易出门，让她在房间中好好的养病，军医吩咐了浅雪和晴云照顾慕容枫，两个人自然不敢怠慢，将慕容枫管束的很紧，慕容枫不敢提出想要出去的要求，她怕若是提出了，浅雪和晴云会将她管束的更紧。 这日晴云去煎药，浅雪在房里照顾慕容枫。 慕容枫只觉得闲的慌，打开窗户，只觉得花香四溢，都慢慢的飘散进了房中，慕容枫就对着浅雪说：“浅雪，晴云去了许久，却也不见回来，你去看看她，她可是又贪玩了？” 浅雪瞧着慕容枫看着外面，心知她是想要出去，她就说：“晴云便是再贪玩，总也有个轻重缓急，娘娘如今伤在病重，想来晴云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慕容枫听着浅雪这样说，知道浅雪定然是发现了她的心思，她不禁嘆了口气，没有说话。浅雪看着慕容枫轻声一笑：“不过我倒是可以过去看看她，但我只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定会回来。” 慕容枫一怔，看来浅雪见她想要出去，因而心意软了，便顺从于她，她自是高兴：“好，我知道。” 浅雪略一点头，对着慕容枫慢慢的说：“别出衙署。” 说完，就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不禁也轻声一笑：“这是自然。” 五月中，阳光和煦。 慕容枫的腿骨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仍旧有些无力，她慢慢走在廊亭院外，只见道路两边繁花似锦，佳木茏葱，花木深处似扎根于石隙之下，有水流慢慢从石缝间流淌，细细清澈，花间树下，香气扑鼻。 只见各色的花似浆染而成，鲜艷欲滴，红艷丛中青螺点点，栽种的正是杜鹃，白的如雪，红的如火，万紫千红，花开满园，杜鹃花大都有五六片花瓣，许是清晨浇洒过水，上面还有晶莹剔透的露珠，彩蝶在杜鹃花中交相唿应，艷丽万分。 偶有清风拂面，花香满溢。 慕容枫在花间深深的唿吸了几口，不由得觉得神清气爽。 园中小路，只能容下一人通过，慕容枫慢慢的再其中走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弯路上，拐进来一个男子，那人身长七尺，玉带博冠，髮髻高挑，眉眼入炬，慕容枫一惊，那人竟是苏烨。 她从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小路看到苏烨，苏烨看到她，显然也惊了一惊。 两个人顿时有些尴尬，苏烨知道慕容枫多半是不愿见到他的，自己在这里不过是徒惹慕容枫不快，他便低下头，快步向前走去，希望赶快过了这里。 小路狭窄，只容的一人通过，苏烨和慕容枫越来越近，慕容枫的心不由得跳个不停，终于到了两个人交汇之处，苏烨侧身走过，两个人近的几乎就要贴上，慕容枫闻着苏烨身上好闻的香草气息，不禁微微一嘆，此刻苏烨已经走过了她，她轻声问道：“可愿……坐下聊聊？” 苏烨一怔，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低下头，再没说话。 第1卷 第120章 征战（2） 第120章 征战（2） 园中石凳。 慕容枫和苏烨坐在凳子上，苏烨对着慕容枫说：“今日你与我说话，我总是高兴的，已经许久不曾理我，如今我只觉得万分高兴。” 慕容枫嘆了口气：“你性子不好，而我脾气却也不好，咱们二人，总不能和常人一样好好相处，其实我时长也在想，为何如此，为何我真心对你付出，可其实却连你的信任也得不到，我不知这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或许是老天和咱们开了个玩笑，你是一个绝好的人，但咱们却无法成为相濡以沫的夫妻。” 苏烨听着慕容枫所说，急忙摇头：“不，咱们可以，或许从前是我不曾体谅你，可如今我已知道，你曾经用性命护我，如今该是我来保护你的时候。” 慕容枫轻轻一笑，看着苏烨说：“覆水难收，许多事情，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 “不，咱们才刚刚开始。” 苏烨看着慕容枫有些焦急的说。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取得天下吗？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很想得到天下，并且要你去帮我取，等得到天下，你我共治。” 第153页 慕容枫摇摇头：“我取不了，从前我不过是不知者不畏，可如今我越往深走就越觉得，事情远非你我想的那样简单，咱们不过都太幼稚了，当今天下形势如此，岂是你我可以撼动的？莫说是我，就算我爹，想要改变朝政，也得让世人为之唾骂，我万万不敢做这天下人所共诛的事情。” “你怕了？” “是，我怕了。” 苏烨摇摇头：“可如今到了这一步，谁也无法回头，往前走虽是荆棘密布，但并非没有道路，可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若是退缩，都要死，或者……” 苏烨拉过慕容枫的手说：“你若是不愿争名夺利，那我也索性不做王爷，咱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我愿为你，放弃这尘世繁华。” “别，别。”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凉意，她牙齿打了个寒颤，然后低声说：“我不愿做罪人，若是真做了闲云野鹤，将来你必会后悔。” “可若是失去你，我会更加后悔。” 慕容枫惊了惊，看着苏烨，她试图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苏烨已经牢牢的攥住了他的手，苏烨瞬时将慕容枫揽在怀中，慕容枫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她不由得掐住了苏烨的肩膀，将这疼痛分担了些，苏烨将慕容枫死死的揽在怀中，然后说：“枫儿，我喜欢你，还是那么喜欢你。” 慕容枫倒在苏烨的怀中，只觉得一阵悸动，胸口的痛楚和苏烨身上的香草气让慕容枫几乎窒息，她稍一闭眼，两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忽然用力的咬住了苏烨的脖颈，苏烨吃了一痛，微微闭眼，却没有喊出来，慕容枫没有停下，牙齿的力量越来越大，此刻口中一阵辛甜，她吮吸着那辛甜，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着了魔。 正在这时，她放开了苏烨。 苏烨的肩头，已经被慕容枫咬破，血迹斑斑，她的口中，满是苏烨的鲜血，她不知自己为何下了这么大的力，此刻就宛如一个嗜血狂魔一般，她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帮苏烨擦拭着肩上的伤口。 苏烨一把将慕容枫揽在怀中，慕容枫说：“苏烨，你真是没有良心。” 苏烨说：“是，但此后我会好好待你。”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又朝着苏烨的齿痕处咬去，苏烨吃了一痛，不由得喊了一声，慕容枫充耳不闻，咬的更是用力，过了一会儿，她才放开了苏烨，苏烨的肩头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煳，她这才抱住了苏烨。 身子却又几分抽泣。 隔了几日，贡胡挑起了战争。 当日绑架慕容枫的那个贡胡将军胡桑因为被苏烨射中，没过几天就死在了军营之中，而贡胡也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重整旗鼓，准备和夏州城一站。 这几日夏州都在整军，城门关闭，商贸也停了，整个夏州，充斥一阵紧张的意味。 苏烨这几天也整军待发，准备迎战，而此刻夏州的守城将军黄文忠也和苏烨一起商量军策，黄文忠暗自佩服苏烨对兵书的了解，和对兵法的认识。 慕容枫此刻也不曾闲着，她和苏烨在几日只见登临城楼，看三军整队，又深入军营之处，为军队士兵添衣送饭，这连番下来，慕容枫在军营中顿时博得众人阵阵喝彩，苏烨的军威，也高了起来。 慕容枫并未就此停止，隔了几日，她军中摆下一方书案，帮助军中不识字的士兵写家书，然后寄回家中，若有家书寄来，她帮忙念出，士兵们对家中思念愈加强烈，一边对慕容枫感恩戴德，一边也想早些结束战争，回家中看看。 而在此时，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征战之时，慕容枫并不能做什么，她唯有在军中安抚百姓，连日下来，百姓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苏烨和黄文忠连日征战，都已经出了城门，军中只有黄岸一人镇守，慕容枫虽不曾上战场，但每日也在关心战局，接下来的征战，几方都各有损失，但苏烨虽没得到什么大的胜利，但也没损失什么。 可这日晴云匆忙回到慕容枫的房中，对着慕容枫说：“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慕容枫心中“咯噔”一跳，征战之时，最怕听到什么坏消息，而看晴云如此面貌，只怕事情不大好，她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晴云慌慌张张的说：“黄老将军，他，他被箭矢射落马下，殉国了。”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他的心“咯噔”一跳：“那他的尸首呢？” 晴云焦急的说：“被，被贡胡给夺到营帐了，现下王爷正在奋力抢夺。” 慕容枫只觉得心乱如麻，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和自己阴阳两隔，她虽然曾在战场呆过一段时间，也曾见过生死离别，但那些大都是无名尸骨，像今日这样，在自己眼前的人忽然殉国，她还从没经歷过，她只觉得胸口忽然大痛，她慌忙捂住胸口，晴云急忙扶住她，此刻她汗水豆大，竟都从额上滑落。 慕容枫此刻慢慢稳住情绪，如今不是该悲痛的时候，而是该想想怎样安抚城中百姓，想到此处，她忽然心中一动，然后说了句：“黄公子，他现在在哪？” 晴云一惊，瞬间也想起了黄岸，正在这时，浅雪也匆匆的赶了回来，她看去面色也不太好，此刻看到慕容枫，却见慕容枫似乎是身子不大舒服，她便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慕容枫问道：“怎么了？” 浅雪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慕容枫又復问道：“到底怎么了？” 浅雪被慕容枫的气势所逼，这才慢慢的说：“是黄岸公子，他如今情绪失控，想要独自骑马出城，将黄将军的尸首抢回来。” 慕容枫眉头一皱，慌忙说道：“备衣，快去看看黄公子。” 慕容枫带着浅雪和晴云匆匆到了黄岸的房中，只见此刻黄岸已经被关在了房间之中，房门外用一把钥匙锁着，黄岸不住的敲打着房门，似乎要将整个门板都拆下来一样。 慕容枫看着浅雪问道：“这是你干的好事？” 浅雪耸了耸肩：“我也没办法。” “钥匙呢？” 浅雪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慕容枫，慕容枫放在锁眼上，“咔擦”一声，打开了房门。 慕容枫刚刚打开房门，黄岸就急急的从房中跑了出来，黄岸看去面色极差，他对着慕容枫胡乱的行了个礼，然后说：“参见娘娘，小人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他就朝着外面跑去。 慕容枫急忙挡在他的身前说：“黄公子请慢，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如今端豫王已经去了，只是尚未有回音，我知道公子心里不好受，但此事绝不是公子想的那样简单，你去了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 黄岸哪里肯听，他说：“便是丢了性命，我也要去试试。” 说着，他就朝着外面跑去，慕容枫在身后喊道：“你想让黄将军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第154页 听得这话，黄岸忽然惊了一惊，跟着放满了脚步，他回头看着慕容枫，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忽然瘫软在地上，哭了起来。 慕容枫微微闭上眼睛，低低的说：“黄将军，他是一个忠义之士，只是可惜了……” 睁开眼睛，只见黄岸此刻已经泪水满面，慕容枫看了一眼身边的晴云，只见晴云对黄岸多有关切之意，慕容枫就说道：“晴云，扶黄公子回去吧。” 晴云听得此话，便答了一声，然后朝着黄岸走去，她对着黄岸说了声：“黄公子。” 黄岸不为所动，晴云索性扶起黄岸，然后朝着他的房中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不禁长长一嘆，然后对着浅雪说：“前方形式如何？苏烨现在怎样？” 浅雪摇摇头：“尚不知道。” 正说着，忽然有人走了近来，来人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王爷回来了。” 慕容枫惊了一惊，急忙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说着，她看了一眼浅雪，两个人匆匆朝着衙署走去。 两个人并排行走，浅雪问道：“也不知王爷战果如何，可曾得到黄将军的尸首。” 慕容枫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然后低声说：“方才我一直提心弔胆的，如今你能听到苏烨回来的消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苏烨今日得不到，那咱们再商量对策就是。” 浅雪“嗯”了一声，两个人转眼间已经到了衙署。 慕容枫回到衙署，正看到苏烨身穿铠甲，立在其中，慕容枫见他满脸的疲惫，其中还有几分无奈和愤懑，他便心知苏烨此番想必是并没有得到黄文忠的尸首，果然，她刚刚到了苏烨面前，苏烨就说道：“对不起，此战大败。” 慕容枫看着他的戎甲上处处都是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她就说道：“至少你还活着，那就不算太坏。” 苏烨长长的嘆息了一声：“黄将军为国捐躯，他的尸首总不能一直在敌营之中，等到明日，若是他的头颅被悬于城门，那他死了也不会安生。” “是啊，方才黄公子几近疯狂，总是稍微劝慰了几分，但我心中也实在难安，那咱们赶快商量对策，看看应当如何夺回黄将军的尸首。” 苏烨点点头，整个面目，阴沉至极。 第1卷 第121章 征战（3） 第121章 征战（3） 慕容枫想，她或许错了。 她总认为那个黄文忠老奸巨猾，两面三刀，可如此之人怎能竭尽全力，为国捐躯。 慕容枫摇摇头，顿时觉得，她该给黄将军磕上几个头才是，但不是现在，而是将他的尸首夺回来再说。 苏烨点头，在脸上抹了一把血水，慕容枫看着苏烨，只见苏烨的双眼红肿，眼中布满了血丝，慕容枫看到此处，不禁有几分心疼，她嘆了口气说：“你先去睡一会儿，待会我去和黄岸公子商量。” 苏烨摇头：“如今时局已经如此，我如何还能睡得着。” “若是睡不着，那也多少休息一下，如今的凡事，都离不开你。” 苏烨嘆了口气，然后低声说：“枫儿，我怕了，真的怕了，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昨日我的脑中都是你，是你为我赴死时的样子，我对你很是愧疚，你曾不顾生死的为我，可我却无法为你得胜。”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阵心酸，她笑笑说：“战场之上，胜负本就无常，对我来说，只要你还活着，那就很好了。” 苏烨看了看日头说：“还有两个时辰，就要日落，在这之前，咱们定要商量出什么对策来。” 苏烨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黄岸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的身旁，是晴云跟着，晴云走进房间，便站在了慕容枫之后，慕容枫虽让她照顾黄岸，但自己的主子在场，她自然要跟从自己的主子身边。 慕容枫看着黄岸，便对他行了个礼，可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道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黄岸对着苏烨拜了一拜，然后说道：“王爷，请王爷发兵，务必要夺回我爹的尸首。” 苏烨略一点头，对他抱了抱拳说：“黄公子说的是，我现下正在商议此事该如何做。” 黄岸此刻情绪稍平復了几分，慕容枫瞥眼看了看晴云，不知道晴云究竟跟黄岸说了什么，晴云此刻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之中藏了几分难以发觉的愁绪。 此刻苏烨已经展开了一张地图，他指着地图上的某处说：“此处是贡胡埋伏的虎口岭，岭中峡谷，两边尽是高山，贡胡料想也知道我们今晚会去抢夺尸首，所以定会在岭上山中埋伏兵马，准备将我们一举歼灭，看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倘若不去，那老将军的尸首只怕永无回来之日，所以便是有埋伏，也要迎难而上。我想如此，先领大军前去，然后在路口伏击，让小股人马先去贡胡的营寨，引诱贡胡的伏兵出门，然后再让大股兵马前去迎战贡胡，咱们将计就计。” 黄岸怔了怔，他看着那张地图，眉头微皱。 慕容枫明白，苏烨这个法子虽是好，但先去的小股人马只怕就要有去无回了，如此事情，太过冒险了。 可仓促之间，慕容枫怕是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她抬头看着黄岸，黄岸此刻急忙起身说：“王爷，小人愿做这小股人马的先锋，带兵引诱贡胡的伏击。” 慕容枫沉默了片刻，知道黄岸是想用他的性命为赌，只是今日夏州已经折了黄文忠，岂能再折黄岸，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此刻就听着苏烨慢慢的说：“黄公子说的哪里话，此事非我不可做。” 慕容枫惊了惊，抬头看着苏烨。 黄岸急忙说：“万万不可，王爷您是皇亲贵胄，岂能做如此冒险的事情，这夏州是我黄家时代守护之地，我世受皇恩，食朝廷俸禄，岂能不帮朝廷做事。” 苏烨看着黄岸，摇摇头说：“公子说的不对，公子既然知道我是皇亲贵胄，那便更要明白，贡胡狡诈，他们对我想必对公子更感兴趣，如今老将军已去，夏州全要仰仗公子，公子是皇家的独自，难道想让皇家无后？那可是不孝之事，况且我比公子多上战场，此法是我想的，总回有破解之法。倘若贡胡看到公子前去，却不发伏兵，那咱们这计谋就要功亏一篑了。” 苏烨说的头头是道，让黄岸毫无还口之力，慕容枫知道，若是苏烨前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可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只能是冒险一去了，况且苏烨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那看来他心中还是有一些打算的，不管苏烨说什么，她都会全力支持，她看着苏烨，微微嘆了口气，转头对着黄岸微微的说：“端豫王说的极是，公子不妨听他所言，你可领大部兵马埋伏路口，接应端豫王，公子以为端豫王所行之路重要，其实公子所做的，才更是重要。” 黄岸踌躇着，没有说话。 苏烨接着说：“黄公子莫要犹豫，我是王爷，如今夏州城该是我做主，你还不听令？” 第155页 黄岸心中更是踌躇，他不想让苏烨冒险，可却又不能让他爹的尸首暴尸荒野，如此两难之境，他更难选择，过了许久，他才说一句：“王爷，小人听你的就是，只是王爷万万别出什么危险，否则定要自缢谢罪。” 说道此处，他的眉毛已经拧成一团。 苏烨听着黄岸如此说，他才点头：“事不宜迟，还请公子快去整军，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黄岸“嗯”了一声，对着慕容枫和苏烨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枫看着黄岸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苏烨，却见苏烨此刻皱着眉头，只是看着外面的黄沙，没有说话。 慕容枫嘆了口气：“我刚刚以为你定有良机破敌，不过看到你如此样子，我便知道，许是你也没什么好的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贡胡设下的圈套，除非不去，否则定是要中计的，如今只盼着别折损太多人马就是。” “我只盼着你能平安回来。”慕容枫看着苏烨，慢慢的说。 苏烨一笑，慕容枫便低低的说：“凡事定要小心。” 苏烨“嗯”了一声：“放心，我定会安全归来。” 慕容枫对着苏烨说：“你记得，你若不能活着回来，那我明天便就要改嫁。” 苏烨听得此话，便轻轻一笑：“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改嫁。” 说着，他就轻轻撩了一下慕容枫的青丝，然后在她耳后轻吻一下，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不禁嘆了口气，她咬了咬嘴唇，对着苏烨说：“你不能死……” 因为你死了，我必定要随你而去。 后面的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苏烨没有说话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在此处，不禁使劲嘆了口气，唇间有些血腥之气，她早已将嘴唇咬破。 戌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苏烨和黄岸此刻已经整军完备，准备出征，慕容枫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索性也不在说什么，城中火把通明，照得城中亮如白昼，每个军士脸上都是一阵森严，火光之下，慕容枫看着苏烨，只见苏烨脸上尽是严肃，战场不同儿戏，一丝一毫都不敢轻视。 慕容枫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门开启，大军朝着城外缓缓开伐，有风乍起，吹动着苏烨身上的白色披风，慕容枫嘆了口气，深深一嘆，微微闭上眼睛。 苏烨一夜未归，慕容枫一夜未睡。 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前来汇报，慕容枫自然更是着急，她咳嗽了几声，引得伤口疼痛万分，一夜未睡，她的精神看来更是不好。 正在这个时候，晴云端着一碗莲子粥，走进了房间之中，她将粥放在桌上，对着慕容枫说：“娘娘，天已经亮了，快用早膳吧。” 慕容枫摇摇头：“你先吃着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思。” 晴云嘆了口气：“便是没有心思，也要将粥喝下，娘娘现在身子弱，若是在不吃饭，只怕更是不成的。” “吱呀。”门被推开了，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浅雪从房间外面走了近来，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匆匆的说：“王爷回来了。” 慕容枫一惊，急忙问道：“苏烨他如今怎样？” 浅雪皱了皱眉，然后说：“没，没怎么样。” 慕容枫看着浅雪的样子，不禁怔了怔，然后匆匆朝着外面走去，浅雪看在眼中，急忙跟了上去。 慕容枫三步并做两步，没用多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苏烨的房中，只见他的房中外面早已聚集了许多人，众人看到慕容枫，慌忙对着慕容枫行礼，然后让出了一条路径，慕容枫朝着前面看去，只见房门紧闭，黄岸也站在门口，看到慕容枫，他急忙对着慕容枫拜了拜。 慕容枫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好，问道：“苏烨怎么了？” 黄岸略一低头，然后慢慢的说：“王爷中箭了，如今不知怎样。”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朝着房中看去，只见房间之中，隐隐透出一个人影，正在床边，慕容枫明白，那多半就是军医，慕容枫问道：“老将军的尸首可曾带回吗？” 黄岸“嗯”了一声：“都是王爷的功劳。” “如此最好，劳烦公子去搭建灵堂，安排后事，我稍后便去给老将军上香。”慕容枫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房间外的众人行了个礼说：“众位大人，如今众位早已劳累，不如先请回府，等到端豫王有了好转，再来看他不迟，如今大人们都在此处，军医难免紧张。”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终是黄岸先点点头：“娘娘说的是，那小人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当先对着慕容枫拜了拜，然后朝着外面走去，众人看在眼中，便都纷纷离开了此处。 第1卷 第122章 征战（4） 第122章 征战（4） 方才吵闹的房间，顷刻间安静下来，慕容枫看了看房间里面，然后慢慢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用力的推开了门，房门没关，轻易的就被推开，慕容枫朝着房间中看去，只见苏烨坐在床边，赤裸着上身，额头上汗涔涔，他的左肩处有一道伤痕，瞧着样子正是箭伤，桌上摆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箭头，想是刚从伤口处拔下的。 慕容枫慢慢的走进了房中。 军医将药撒在苏烨伤口处，伤口浸着药，没过多久，血就不再流了，苏烨面色发白，看去精神不大好，但总算并没昏厥，军医帮苏烨的伤口缠着纱布，慕容枫看在眼中，急忙坐在苏烨的身边，然后问道：“怎么样？” 话语之中，有几分的酸楚，声音竟然都打着颤。 苏烨看着慕容枫，不禁轻声一笑，然后说道：“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我若是活着，你便不可赖帐，还是我苏家的媳妇。” 慕容枫被他说的面色一红，她低下头没有说话，顷刻便抬起头，对着军医说：“军医，端豫王伤势如何？” 军医此刻已经收拾停顿，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万幸箭上无毒，伤口也不在要紧位置，只是箭头颇深，想要復原，还需些时日，这些日子，王爷怕是不能征战了。” 慕容枫听到此处才放心下来，她对着军医行了个礼说：“多谢军医。” 军医站起身，又对着慕容枫拜了拜，这才说道：“娘娘，小人去给王爷熬些汤药，烦请王妃在此照料王爷。” 慕容枫点头：“多谢军医。” 军医这才走了出去。 待她走出房间，慕容枫便对着苏烨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苏烨摇摇头，正色的说：“并没有什么大事，我既做那诱饵，难免不出什么岔子，如今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好，如今便是再受些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些日子怕是要劳烦王妃照顾本王了。” 慕容枫轻声一笑：“军医都说你没什么事了，难道还要在这装死吗？” 第156页 说着，他在床头帮苏烨拿了一件外衣，帮苏烨穿上，苏烨想起一事说：“待会儿你我去祭拜黄将军一下，如今老将军殉国，城中必然有许多事情难以预料，我也好帮帮黄岸公子。” 慕容枫略一点头，然后慢慢的说：“有一件事，还请你仔细思索，如今你是夏州的第一功臣，你的官位又在黄公子之上，我想，城中必定有许多大人想要让你做夏州之主。” 苏烨眉头一皱：“那我？” “你不能做，因为咱们必定是外人，若是做了夏州之主，得了夏州的兵权，只怕整个夏州没过多久就要内乱了，那个时候得不偿失，我知道如今咱们来到夏州，若是能得到夏州的军权，那无异于雪中送炭，但我想还不是时候，况且若是真的得了他的夏州，咱们还哪有仁义可言。” 苏烨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你说的对，凡事‘义’字当头，那黄公子并非无义之人，咱们却也不能趁火打劫。” 说着，他伸展了一下身子，略微揉了一下肩头的伤口说：“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咱们这就过去吧。” 慕容枫看着苏烨，“嗯”了一声。 城中大殿，处处素白，一片庄严。 慕容枫和苏烨身穿素缟，慢慢的走到了场中，有人高喊一声：“端豫王、端豫王妃到。” 众人朝着旁边躲闪，让出了一条道路，慕容枫和苏烨此刻就走进了灵堂之中，只见黄岸此刻披麻戴孝，正在黄文忠的棺木之前长跪不起，苏烨和慕容枫便也急忙跪在地上，给黄文忠磕了个头，苏烨燃了三炷香，对着黄文忠拜了拜，然后说道：“黄将军，您请安心走，如今贡胡之战，想必不过多久便要结束，那时我便将贡胡首领的首级献到您的棺木之前，烦请您保佑夏州风调雨顺，百姓安稳。” 说罢，他将香插在香炉之中，然后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头，慕容枫看在眼中，也急忙磕了三个头，待起身后，慕容枫仔细看着众人，只见众人虽然面上都尽有悲伤之色，但悲伤之后，却都浮现出几丝莫名的情愫，有人盼着苏烨前来，有的人却希望他赶快离去。 慕容枫看罢众人，便将目光收回，看着黄岸，整个场中，真正为黄文忠守孝的，只有黄岸一人。 正在这时，黄岸身后，有将军扶起他说：“黄公子，如今夏州军官都在，端豫王也在，还请公子主持夏州大局。” 黄岸从地上起身，然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便对着苏烨说：“端豫王，您身经百战，比我这未曾涉世的小子强的太多，如今这夏州守城，非您莫属，大印已经备好，还请王爷收下。”说着，他一抬手，早有人捧着夏州的印信站在苏烨面前。 苏烨看着黄岸，见他语气真诚，并不似在试探，他便急忙摇头：“公子说的哪里话，公子才是夏州之主，黄家时代封于夏州，岂可轻易拱手让我？公子说这话，怕是要赶我走了。” 黄岸眉头一皱，跪在苏烨面前说：“王爷何必多心，小人真心想让，绝无二心，这个夏州若是真交到我的手中，怕是就要毁了，为了我爹，为了夏州百姓，还请王爷受此印信。” 苏烨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慕容枫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周围的将军，有的缄口不言，心中却不知盘算着什么，有的则跪在苏烨面前，对着苏烨行礼说：“王爷，黄公子真心相受，王爷您便收下印信，做夏州之主吧。” 说着，他们竟然都跪在地上。 有些本不愿苏烨为主的，瞧着形势不对，便也都跪在地上。 苏烨看着整个夏州城的守将都跪在自己面前，他不禁也有些踌躇，此刻不由得将头偏转，看了看慕容枫，慕容枫扫了一圈人后，便对着苏烨悄然的摇了摇头，苏烨会意，便对着黄岸行了个礼说：“黄将军，你若是再相让下去，那我只能死在这个灵堂中，以明心志，夏州是黄公子的，我定会尽心辅佐，若是黄公子非要给我，那我……” 苏烨说着，掏出怀中的一柄短刃，然后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说：“我只好自尽，去陪黄将军了。” 话一出口，整个大厅，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是看着苏烨和黄岸。 黄岸急忙起身，对着苏烨说：“王爷不可。” 苏烨轻声一笑，看着黄岸说：“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说过的话，全都作数。”说着，他竟然真的将自己脖子上的皮肉划开了一些。 “王爷不可。”黄岸看到此处，不禁大惊失色。 慕容枫急忙走上几步，站在黄岸身边说：“黄公子，众位将军，且听我一言，王爷来此，终究是个外人，本不该干涉夏州之事，只是事已如此，无法不管，只是若是做夏州之主，王爷从未想过，端豫王此生尽信‘仁义’二字，当初夺老将军的尸首，也是为了还将军恩情，而绝无窥探夏州主位之意，王爷已经如此，若是公子再让，那便是真的容不下端豫王了。” 黄岸听得慕容枫所说，不禁踌躇下来，慕容枫看着这个空当，便对着身后的将军说：“还不恭请黄公子继任夏州主将。” 说着，她对着黄岸一拜，众人看到此处，急忙都跪在黄岸面前，对着他说：“参见少将军。” 苏烨听着这话，便将手上的匕首放了下来。 黄岸似乎还在踌躇，他的身后，有人说道：“黄将军，端豫王乃是仁义之人，若是将军再不接印，怕是就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黄岸攥了攥拳，对着苏烨和慕容枫一拜说：“王妃娘娘，若是您如此说，我不接印，便是大过，好，我接下印信。” 说着，他拿起玉盘上的印信，高高捧起，对着身后的将军说：“全军听我号令，今日整军，全军素缟上阵，以倾城之力，定要报了这杀父之仇。” “好，好。” 众人高声喊道，慕容枫心中不禁一紧，这个黄岸，果真是没有做过将军的，如今刚输了一战，哀兵必败，怎能这就整军，他也实在太急了，如此出城，非要输了不可。 她想劝黄岸一句，只是这守城是她们让出来的，苏烨既然不是将军，那此战便再不该多说话，况且慕容枫是女流之辈，更不该多言。 慕容枫皱皱眉头，面上有些担忧之色。 “轰隆。” 慕容枫正想着，苍穹之上，忽然传出了一阵雷声。 她抬头看了看天，只见苍穹之上仍旧是晴天白日，只有些阴风阵阵，慕容枫眼眸一转，顿时有了说辞，她便对着黄岸略一欠身，然后说道：“将军，白日响雷，绝非好事，怕是老将军有什么指示，将军可别负了老将军所託，今日不妨休整一番，等到过几日再商议不迟。” 黄岸听到此处，不禁皱了皱眉，慕容枫说来，总归还是比自己的位分高，说出的话，不可违逆，他便放下印信，点头说：“娘娘既然如此说，那今日暂且整军，三日后再战。” 第157页 说着，他復又跪在黄文忠的棺木前，对着他磕了几个头，然后说：“爹，孩儿定要为爹报仇血恨。” 慕容枫看着黄岸，他怕是已经被仇恨蒙蔽，现下已经失去了理智，若是他满腹仇恨，势必会蒙蔽双眼，将来整个夏州城都要成为他的牺牲品。 慕容枫心中有些忧虑，可却不知该如何劝慰黄岸。 她皱着眉头，抬头看着苏烨，只见苏烨面容之中，也并不算好，想必跟她想的一样。 慕容枫心中总是担忧，不知道这个夏州交到一个从未征战沙场的人手中会成什么样子。 只是是她让出的夏州，岂可再评判别人。 “姑姑，王爷必定是想要夏州的，可前日黄公子让出夏州，王爷为何不要？” 晴云歪着脑袋看慕容枫，又看了看浅雪小声问道。 “因为黄公子并非真心相受，现在接了印信，势必会传到皇上耳中，你说皇上能放过王爷吗？”浅雪淡淡一笑，“不过这个夏州，迟早还会落入王爷手中。” 第1卷 第123章 成亲（1） 第123章 成亲（1） 三日后，黄岸整军，准备征战。 这一战几乎动用了全部的兵力，只在城中留下千余人守城，而剩下的大部兵马都跟随他出征，苏烨受伤未愈，无法带兵，他便留在城中看守城门，苏烨对黄岸的决策也不大赞成，但见黄岸已经被仇恨蒙蔽，谁说都是没用的。 黄岸从未带过兵，不过依照兵书行动。 此时全军士气正强，夏州八部共十万兵马全都披挂上阵，顷刻打的贡胡丢盔弃甲，后撤三十里。 贡胡不得已之下只得发来文书，请求求和，和义书中写明愿奉上贡银，十年不犯边境，黄岸此刻正值气盛，见那和义书，心中烦闷，便将那书信撕的粉碎，又将使臣杀了，暴尸城楼。 此时战争已经打了三个月，黄文忠的孝期已满，全军脱下素缟后，黄岸发令，即刻发兵，再度攻打贡胡。 时已过秋，西北却不肯降下一滴雨。 慕容枫用手肘支着头，坐在长案旁发呆，苏烨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慕容枫嘆了口气说：“黄公子毕竟涉世不深，这一仗之后成了骄兵，兵法曾有云‘骄兵必败’，不知如今此战如何。” 苏烨点点头：“当日黄公子将夏州守城印信给我，我并未接受，那这夏州的事情，咱们便不该多管他们的事情，如今他想要为父报仇，我便是拦也拦不住。” “当日他并非真心想让，他若是真心，那不该给你印信，应当给你虎符，夏州是朝廷的，朝廷既然让他黄家来管，并非他想让便能让出的，他如此做，不过是想让你死了心，别管他的事情，他自得知他爹死讯之时，便就想要找贡胡报仇，如今能忍住几日已是不易，只是他太过年少，怕是要栽跟头的。”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一笑：“他太过年少，那你呢？你却有多大？” “我虽也不算大，但身边之人尽是心计颇深的，我耳濡目染，总能学到一些。”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她嫁给苏烨竟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猝不及防。 不知如今慕容德怎样，慕容榛又怎样？他们可依旧是水火不容吗？ 她的父亲和姐姐都缺了几分人情味，可终究还是她的亲人，来这里呆的久了，她开始分外想念京城，想念京城中的人和事。 “你也别担心，黄公子既然胜了一场，我想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苏烨的话打断了慕容枫，慕容枫回过神来，对着苏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回怎样，但我现在想回家，想回京城看看。” 苏烨伸手摸了一下慕容枫的青丝说：“此战若是胜了，我便写信回京，让咱们赶快回去，这里虽然山高水远，但终究不比京城，我却也想回去呢。” “王爷。” 二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苏烨看了一眼慕容枫，便说道：“进来。” 来人行色匆匆的对着苏烨说道：“王爷，不好了，黄将军大败。” 来人说完，苏烨顿时面色一变，然后“噌”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慕容枫眉头一蹙，不禁也站了起来。 苏烨急忙问道：“那如今军中是什么情况？” 来人慌忙说道：“黄将军中了埋伏，被贡胡大军打的溃散，现在已经折了三万兵马，还有许多被困在雁滩，黄将军如今生死未卜。” 苏烨攥了攥拳，急忙说道：“整军备马，我即刻领兵去救黄岸。” 慕容枫起身说：“你先别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咱们也好商量对策。”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话，便收了几分情绪，他点头说：“好，那咱们便看看究竟该如何做。” 慕容枫点头。 时间紧迫，来不及想的太多，苏烨当即拿出地图和慕容枫一同看，在这个世上，若说还有人可信，那便是慕容枫了，慕容枫多次帮他，又有勇有谋，这样的女子，实在难得，不过如今可不是苏烨想这些的时候，他此刻和慕容枫一起，研看地图。 慕容枫自小读过几本兵书，虽从未上阵，不过都是纸上谈兵只说，但兵法有云，虚实无常，慕容枫也便帮忙参度一二，她当下和苏烨商量，敌军可能埋伏的地点，他们该在何处出兵，商量完，苏烨这才准备行动。 苏烨披好铠甲，白色的戎甲在阳光下熠熠生风，他对着慕容枫匆匆说了声“告辞”，说着，便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看着苏烨的背影，暗暗觉得事情不太好，她看着浅雪说：“浅雪，备衣，咱们去佛堂。” 慕容枫不是将军，上阵杀敌的事自是无法帮忙，如今除了拜佛祈祷，她便也不能做什么。 她在佛堂潜心祷告，直到深夜，终于听到了苏烨的消息，苏烨将黄岸救回了城中，但黄岸的腿骨被巨石压断，不知究竟多严重。 慕容枫急忙披衣去了黄岸的寝居，到了门口，还没等进去，就看到苏烨在门口徘徊，慕容枫看到苏烨总算安定了几分，心中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问道：“如今情况怎样？” 苏烨嘆了口气说：“先别去看他了，黄岸的腿骨折了，脚筋也被石头豁断，他在石头下埋了许久，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慕容枫一怔：“这么严重？” 苏烨点点头，没有说话。 月光之下，两个人遥遥相对，一时无言。 慕容枫嘆了口气：“为何黄家成了如此样子？或许他们从前本没有这么多劫难，只是咱们来了以后，才成了这个样子。战争太残酷，我从来都知道，只是为何身边之人总会成了这个样子，苏烨，我怕，我想赶快逃离这里，我怕若是咱们再待下去，整个夏州城就要完了。” 慕容枫说道此处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些激动，苏烨看到此处，急忙站在慕容枫身边，她对着摇摇头说：“这战争不是你我之力能够阻止的，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怕是你的压力也太大，别想这些事情，将万事都放宽心态。” 第158页 “我是真的怕了，我不想在战场了，我想要回去，回到京城。” “好，那等过几日，等黄将军的伤势稳定下来，咱们再走不迟。” 三日后。 浅雪告诉慕容枫，黄岸的性命总算保住了，腿骨可以重接，但断筋难续，他此后怕是要成废人了。 慕容枫早有了心理准备，她点点头，只觉得有些累，她说：“我记得黄公子有几分喜欢晴云，你去告诉晴云，让她过去陪陪黄公子，咱们若是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浅雪“嗯”了声，朝着外面走去。 是夜。 下弦月隐藏在浓雾之中，整个月亮看起来朦朦胧胧，晴云在房中看着一轮圆月怔怔出神，浅雪已经走了进来，晴云看到浅雪，急忙回过神来，她对浅雪行了个礼说：“浅雪姑姑。” 浅雪身着白色的衣衫，衣衫在月光下更显发白，她明眸皓齿，如仙子一般，浅雪看到她，那冰山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她对着晴云说：“三更半夜，还不睡觉。” “姑姑不是还没睡吗？” 浅雪未置可否，敲了敲晴云的脑袋：“我来猜猜你在想什么。” 晴云一怔，不由得低下了头。 “在想黄家公子？” 晴云眉头一皱，急忙否认着摇摇头：“没有。” 浅雪嘆了口气：“如今黄公子也算是可怜人了，父亲刚去不久，他又废了一条腿，此后怕是无法挥兵征战了，一个将军不能征战，这心情并非常人能理解的。” 晴云听着这话，面色更是一沉。 浅雪接着说：“黄公子喜欢你，娘娘说了，过几天等他好些了，让你去照顾他一下。” “是，我知道。”晴云乖巧的答了声。 “你可喜欢他吗？”浅雪轻声问道。 晴云一怔，抬头看着浅雪，她只怕是慕容枫让浅雪来试探她，她急忙摇头：“不，我不喜欢他，我对娘娘绝无二心，我自娘娘小的时候就侍奉她，她应当明白的……” 晴云越说越乱，浅雪只要摇摇头说：“怕什么，娘娘从未说过什么，如今只是我想问你一句，你便老实答我，你可喜欢黄家公子吗？还是你从前喜欢，如今他成了废人，你就不喜欢他了。” 晴云听着浅雪如此说，她便低下头，轻声说：“姑姑，我从不喜欢那黄公子，只是因为承了他的情，所以总想报答他，可若说男女之情，我从未有过，从前不喜欢他，现在依旧不喜欢他，当日是姑姑让我和他比剑，那是姑姑所愿的，我脑子不比姑姑灵活，为了娘娘，也便照办就是了。” 月光柔和，从廊外投射到了房间之中，映衬着晴云的面容，那张面容，很是稚嫩，浅雪想了一会儿，似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晴云，你芳龄几许？” “十……十四……”晴云极不确定的说了句。 长久以来，从来没人问过她的年龄，若不是每年慕容枫帮她置办一桌饭菜做为生辰贺礼，怕是晴云要连自己的八字都忘却了。 只是那生辰，也越过越乱，她竟也不在意自己究竟几岁了。 今日浅雪问起，晴云便回答的有些踌躇。 浅雪点点头，微微的说：“十四岁，该是成家的年岁了。” 晴云一怔，慌忙说：“晴云不成亲，只陪在娘娘身边就好。” 浅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就跪在了晴云的面前，然后给晴云郑重的磕了个头，晴云被浅雪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一个丫鬟，无品无级的，怎能消受的起浅雪的下跪，她急忙也跪在了浅雪面前，然后对她说：“姑姑，有什么事情都起来再说，你这是要我折寿啊，我怎么消受得起。” 说着，便就去扶浅雪，浅雪并不起身，只是低低的说：“晴云，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你且先听完。” 晴云看浅雪说的郑重，她便不由得放开了浅雪，然后跪在浅雪面前，点点头。 前些慢慢的说：“你我都是替王妃娘娘做事的，为了她，生死不顾么？” “是。”晴云毫不犹豫，郑重的说。 浅雪接着说：“那为了她，你可愿意放弃你自己么？” “放弃自己？何为放弃？” 晴云不大能听懂浅雪的话，继续问道。 浅雪张了张嘴，一字一顿的说：“和黄岸成亲。” 第1卷 第124章 成亲（2） 第124章 成亲（2） “什，什么？” 晴云听着这话，几乎就要跳了起来，只是她明白浅雪是懂得分寸之人，绝不会胡乱说话，她便问道：“为何？为何忽然要我出嫁，我还没到出宫的年纪，不，不……”晴云此刻已经方寸大乱，她忽然问道：“是娘娘让的吗？她想让我嫁给黄岸？” “我已说过，此事都是我一人的想法，和娘娘无关，我来告诉你，如今黄岸成了废人，夏州之地绝不可能由他管，他虽可做太守，但无法做一个将军，所以夏州八部的军权，他留着也是无用，而这军权，恰是娘娘和王爷想要得到的，你若是和黄岸成亲，咱们和黄家就算有了姻亲，那个时候，他无人託付，自然就会将虎符给王爷。” 晴云听着浅雪的话，句句在理，可她却一句都不想听。 国家大事与她一个丫鬟来说，是那么的渺无踪迹，她从未想过她除了能帮慕容枫收拾侍奉以外，还能做些别的什么事情，这些东西太过虚无，不是她可以理解的。 浅雪也不管晴云是否想听，她就接着说：“此事或许是委屈了你，但若你一人能让王爷得到整个西北的军权，那何乐而不为？况且你是娘娘身边的丫鬟，从小和娘娘亲如姐妹，黄家总会将你明媒正娶的，有娘娘撑腰，黄岸绝不会让你做妾，你嫁给他，总比嫁给一个山野凡夫强上许多吧。” 晴云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她将浅雪的话仔仔细细的听在脑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慢慢的说：“可我不喜欢他。” “喜欢？什么是喜欢？” 浅雪忽然问道。 浅雪一怔，然后颓然坐在地上，低低的说：“是啊，什么是喜欢。” 说完，她竟然痴痴的笑了笑，可笑容之中，却掺杂着几分泪光，她说：“姑姑，你可知道，我自十岁起就跟从娘娘，娘娘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很聪明，不管是哪个师傅，教过她一遍，她都能记得，我是她的伴读丫鬟，可我跟她一起学了几年，却仍旧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说是我照顾娘娘，可娘娘这些年来，却也不少照顾我，她是我的主子，却更是我的姐姐，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况且嫁人是好事，我何乐而不为？” 说完这话，晴云已经泪如雨下。 浅雪帮晴云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然后慢慢的说：“晴云，你是个好姑娘，委屈了你，你若是要恨，便恨我一个人吧。” 第159页 晴云摇摇头：“我怎会怪姑姑，这是好事，好事……” 晴云说着，目光微微有些呆滞。 “还有一事，于你来说更是残忍，在端豫王没有取得天下前……”浅雪张了张嘴，低低的说，“你不能有孩子。” 晴云听着这话，不由得睁大眼睛，她的眼中尚还噙着泪水，听到浅雪的话，她的泪水便都从脸颊滑下。 浅雪看着晴云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她别过脸不去看晴云，然后接着说：“不管以后黄岸要娶多少妾，他都不能有孩子。” 晴云目光幽幽迴转，她淡淡一笑，然后点头“好，我答应姑姑。” 浅雪看着晴云，忽然郑重的她磕头，晴云慢慢垂下眼睑，就这样看着磕头的浅雪，没有说话。浅雪磕了三个头，还要磕，晴云急忙扶住她：“姑姑，你欠我的，就用这三个头偿还，现在咱们就不该不欠，你也莫要自责。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那块料，跟在娘娘身边，帮不了她一点忙，姑姑你聪慧，跟在娘娘身边，定能帮她成就一番大事，而我能做的，我虽愚笨，但也想尽我所能帮她办事。今日的事，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归宿，如今，我只盼姑姑能好好跟在娘娘身边，帮她做事就是了。” 说着，晴云扶起浅雪，浅雪转头看着月光，然后嘆了口气。 娘娘，既然下不得狠心做不了这些龌龊事，那这些事只能让我来做了。 三日后。 慕容枫这几日没有看到晴云，也不知道晴云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她想，晴云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总不至于没有分寸，凡事也不必将她管得太紧。 慕容枫拿起桌上的《诗经》翻看了看，近几日不知为何，总想看看这些缠绵悱恻的诗，大抵诗中描绘的爱情太过神圣，直到今日她才能参悟一二。 浅雪从房中走了进来，她手中拿了几杈新的蔷薇，放在了青花瓶中，顺便将瓶中枯萎的枝杈拿了出来。 她一边插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几日黄公子身子稳定了些，可仍旧没什么精神，他心病难医啊。” “身病药医，心病还得心医。”慕容枫说着，将衣服紧了紧。 浅雪点点头：“这是当然，这几日晴云去了黄公子那里看看，说黄公子寻死觅活的，她也是没办法，前几日黄公子差点将晴云也伤了，如今谁劝也劝不住，丫鬟小厮们身份卑贱，劝不了黄公子，凡事便由了他，他性子本就急躁，听不得劝，长此以往，怕是更麻烦了。” 慕容枫思索片刻，便合上桌上的书，顺便放在桌子上说：“咱们也去看看他吧，他心中执念太深，我没法帮他，如今只希望能以我王妃这位分劝慰他几句。” “娘娘若是劝他，他自然是领情的。”浅雪轻拂了一下衣袖，便不再说话。 慕容枫起身朝着外面看了看，时已入秋，树叶都变作了红色，大片大片的，如火一般，西风之下，满天飘零。 落叶凋敝，秋风萧瑟，草木又一枯荣。 黄岸的寝居。 慕容枫和浅雪走了一会儿，便就到了黄岸的房间，房间门口并没有把门之人，慕容枫四下看了看，小院之内竟看不到一个人，她有些疑惑的问道：“丫鬟们都到哪里去了？竟没有一个守门的么？” 浅雪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慕容枫抬眼朝着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也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慕容枫示意浅雪叩门，浅雪点头，便站在了房门口。 浅雪叩了一下房门，却发现房门并没有关好，一叩之下，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隙，浅雪索性让到身旁，让慕容枫先走。 慕容枫也不客气，就朝着房间之中走去，走到中堂，中堂无人，她便站在其中唤了几声：“黄公子。”房中无人响应。 “啪。”内室中传来了一阵碗盘摔碎的声音，声音并不算大，但在这安静的房间中，听得很是清楚，慕容枫不知出了什么事，便朝着黄岸的卧房中走去。 慕容枫走的很慢，越走进里面，越能听见一些喘息声。 走进内室，那喘息声更是沉重急切，慕容枫低头看去，只见正是一个药碗打碎在地，药碗中有半碗药，喷溅在地上，房间中尽是浓重的药味。 桌上、椅子上，处处都是随意丢弃的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女人的衣服是一件白梅散花纱衣，慕容枫看着那件衣服，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这件衣服她再熟悉不过，那是今年宫中新得的新的料子，绣娘为了讨好慕容家，便绣了件袄子给慕容枫的，晴云瞧着好看，每每慕容枫穿着衣服，晴云便旁敲侧击的夸赞衣服好看，慕容枫看着晴云，便知道晴云的心意，她索性将衣服送给了晴云。 所以这件衣服，该是晴云的。 晴云…… 慕容枫勐然惊醒，然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春闺幔帐中，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赤裸的身子，盖着被子不断的交合，男人死死的抱着女人，而女人因为用力打了，已经将幔帐撕扯开。 两个人就这帮春光旖旎，旁若无人，甚至根本没有看到有人走进房间，站在他们面前。 这两个人在被子中不断的扭动着身子，喘息之声越发粗重急切。 不必仔细看，慕容枫早已知道，这两个人，正是黄岸和晴云。 晴云，为何是她…… 在慕容枫的心中，晴云不过还是个小孩，从来都不懂得男欢女爱，她虽对这些有些好奇，但慕容枫瞧着她年纪小，便从未教过她这些，不过现在，看来许多事不必自己教，她都是懂得的。 慕容枫长到这个年岁，还从未撞破过别人这样春光旖旎的事，她如今该迴避的，可她的腿如钉在房间里一样，竟然一步也挪不动，她竟不知如今自己改怎么办，她还算平静，此刻只是别过脸，不去看她们。 “娘娘，出了什么……”浅雪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景象，她不禁也惊了一惊，然后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要说的话，“什么，什么事？” 浅雪的表情变了一变，随即恢復了正常，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提醒房中的两个人。 这一声果然惊动了两个人，晴云本将头埋在黄岸的胸口，此刻不禁探出脑袋，抬头看着看了看她们，看到慕容枫以后，她顿时花容失色，整个面目惊慌失措，她慌忙胡乱的扯过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然后翻身下床。 黄岸看到此处，也不由得将被子往自己身上盖了盖。 晴云慌乱之中，衣服穿的也有些凌乱，雪白的肌肤还有一大块裸露在衣服外面。 慕容枫嘆了口气，看着晴云，只见晴云面色微微泛红，髮髻凌乱，此刻十分慌张的跪着，身子也有几分颤抖，慕容枫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感觉，是尴尬么，是气愤么，似乎都不是。 她如今竟很是平静。 她皱着眉头，眼睛不眨的看着晴云问：“我可吓到了你了么？” 第160页 晴云将衣服往上提了提，急忙摇头：“没，没有。” 慕容枫淡淡一笑：“不过，你吓到我了，将衣服穿好，便去我的房里吧。” 说完这话，她便抬头看着黄岸，黄岸此刻正看着二人，看到慕容枫将目光移向了他，他不由得也惊了一惊，然后也不禁低下了头，他想说句话，可张了张嘴，却也没将话说出口。 慕容枫看到此处，便略微低头，然后朝着房间外面走去，黄岸看着她，直到她完全的走出了房间，才略显尴尬的看了晴云一眼。 第1卷 第125章 成亲（3） 第125章 成亲（3） 慕容枫的寝居。 慕容枫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蔷薇花，花开出了淡粉的眼色，慕容枫盯着花看了许久，却也没看出什么，她眼睛虽然看着，可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她折下一朵花瓣，用力碾碎，手上只留下余香。 “娘娘，晴云来了。”浅雪的声音如冰，在房中响起。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晴云已经站在了房间中，她面色看去并不太好，她低低的说了声：“娘娘……” “跪下。”慕容枫淡淡的说了句。 晴云不敢反抗，也不说什么，此刻乖乖的跪在了慕容枫的面前，面色之中还是略微泛红，显得很是难堪。 慕容枫低声问道：“多久了？” 晴云将头埋得很低，大抵这样的事，她也说不出口，她说：“昨天……和，和今天。” 慕容枫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不说话，晴云也不敢说，房间中极其安静。 “我记得初入宫的时候，我便将宫里的规矩告诉过你。你是宫女，和别人私通，行苟且之事，那是要被杖毙的，今日还好没有外人在场，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你是我的丫鬟，若是外面传出什么，你让我如何对你？” “奴婢知错了，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了娘娘您。” “这事还在没被别人撞见，也便没什么当不当的，只是你女儿家平白被毁，以后该如何是好？” 晴云思索了一会儿，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奴婢知道，所以奴婢请娘娘救命，事已至此，奴婢只求嫁给黄岸，这样奴婢便也免了死罪。” 慕容枫想尽力的保持冷静，可听到晴云说道此处的时候，她终于怒不可遏。 “你煳涂。”慕容枫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个姑娘，礼义廉耻全然不顾吗，嫁娶之事岂是你该说的？好，那些礼义咱们暂且不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难道我在你心中也如别的人一样不通情理吗？你若真想嫁给黄岸，你跟我说就是，我难道不会替你做媒么？” “娘娘教训的是，只是黄公子已经答应娶我，我怕娘娘责罚，因而不敢告诉娘娘您。今日既然已经被娘娘撞到，那奴婢除了死，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我也不想让娘娘为我担上许多恶名，让人在背后嚼您的舌根。” 晴云说着，说道此处，低下了头，将头使劲的埋到了胸口间。 慕容枫听到此处，已经心灰意冷，晴云这人从来都喜怒于色，她想说什么，脸上都表现的清清楚楚，如今她虽说她喜欢黄岸，可面容之中却夹杂着几分不情愿的心念，她藏不住事，表情早已出卖了她。 她心思不多，如今更是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 慕容枫初时的确是对晴云做的事情而生气，可细细的想来，她根本不相信晴云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她从未在晴云的脸上看到过她喜欢黄岸的样子。还有，晴云从来都听慕容枫的话，没有慕容枫的允许，她绝不会说出让她出嫁的事情。况且晴云胆子再大，也不该在白天做这样的事，若不是自己偶然前去…… 偶然前去？慕容枫怔了怔，她绝不是偶然前去，而是被浅雪步步引导，而去的黄岸房间，看到的那一幕。 晴云没有那么多心思，能思虑这么周全又滴水不漏的人，大抵只有浅雪一人。 浅雪，她想用晴云换军权。 慕容枫不想换，可现在由不得她，晴云清白已毁，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最重要的她已经不在，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踏出，那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慕容枫嘆了口气，低低的说：“浅雪，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喜欢黄岸的。” “都说人心易变，凡是不可一概而论。” “人心易变？可你变得未免太快了些……”慕容枫声音有些发哑，她轻声问：“你我十年的感情，竟抵不上浅雪的一句话吗？” 晴云不答，面色惨白，她依旧说着：“还请娘娘让我嫁给黄公子。” 慕容枫死死的盯着晴云，一言不发。 就这样让晴云出嫁，她不舍，可如今事已至此，晴云又如此坚定，她不禁觉得脑中纷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请娘娘成全。”晴云又说了句。 慕容枫用力的咬着嘴唇，眉头紧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我答应你。” 慕容枫说完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着这一句，慕容枫和晴云的感情，也就就此割断。 慕容枫嘆了口气，对着晴云说：“你既然已经决定，我怕是也管不了了，只是你应当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虽是丫鬟，不该为别人而活，应当为自己而生。” 晴云听着慕容枫的话，鼻中一阵酸楚，她说：“已经到了这一步，奴婢早已没有回头之路了。” 慕容枫低下头，微微嘆了口气说：“自今日起，我便认你当作我的妹妹，赐你姓‘慕容’，明日我会去找黄岸约定成亲之日，先下庚帖，再合八字，如今虽是战时，可这些规矩一步都不准废。成亲之日让他为你准备八抬大轿，将你明媒正娶娶回黄家，以你为妻，此后如若纳妾，也定要以你为尊。” 晴云低下头，慢慢的说：“多谢娘娘。” 慕容枫再一嘆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隔日。 黄岸送来了庚帖，请求娶晴云为妻，慕容枫请了媒人，推算八字，和黄岸换了庚帖，约定了婚事，之后黄岸送来聘礼，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分文不差。 慕容枫想，大抵这黄岸是真心喜欢晴云的，若是如此，也便放心了。 九月二十，大吉之日，晴云出嫁。 出嫁当日，慕容枫将黄岸送来的所有金银细软都分文不少的退还了回去，然后亲自为晴云梳妆打扮。 晴云身披红色霞帔，模样出落，正是个端庄的美人，慕容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都不曾好好的看看晴云的样子，如今到了出嫁的时候，她才知道，晴云竟也端是个窈窕人。 当日她跟随慕容枫出嫁，可如今她却也出嫁了。 慕容枫将她头上的玉簪取下，插到晴云的头上，然后满身搜罗，将身上的玉镯、金鍊都戴在了晴云身上，之后才笑笑说：“如此才是新娘子，此后你若是赌输了钱，怕是也找不到我借你了，便将这些都给你，总够你玩些日子了。” 第161页 晴云听着慕容枫所说，一时哽咽，她跪在慕容枫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磕头不止，慕容枫急忙扶起她：“你是新娘子，如今穿了嫁衣，怎能跪人？快点起来。” 说罢，她扶起晴云，低低的说：“晴云这个名字，是我为你取的，今日我赐你姓慕容，再为你取个名字，你便叫慕容枟吧，从今而后，你便是我慕容枫的亲妹子。” 晴云使劲点头：“多谢娘娘。” “良时到了，让浅雪送你去轿子，我……便不跟随了。”说道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晴云再一拜，便她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慕容枫霎时泪如雨下。 她看着晴云的背影，早已是梨花带雨。 她实在不忍再送晴云离去。 “噼噼啪啪。” 院子里响起了爆竹声，其中还夹杂着锣鼓鞭炮的声音。 晴云盖着红盖头，浅雪扶着她，步步朝着外面走去，浅雪看不到晴云的面貌，但知道她如今必定是不愿的。 此番终究是对不起她的。 浅雪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然后眼波流转，望着晴云问道：“今日是你的出嫁之日，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么？我若有能力帮你，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晴云听得此话，不禁微微驻足，隔着红盖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姑姑，我这一生想做的事太多，可如今只能想到一件，那便是照顾娘娘，我已无法再照顾她，如今只盼姑姑能替我好好照顾她，那我便是知足了。” 浅雪点头：“我知道。” 晴云淡淡一笑，慢慢的说：“娘娘那人，太重礼法名声，她曾喜欢泓二公子，可就是被慕容家束缚，我知道她和王爷心中都有千万的抱负，可只怕将来她还会被慕容家所连累，姑姑定要尽力帮她才是。” “你放心就是，我会好好照顾她。” “我这个人脑子蠢笨的很，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给娘娘惹祸，娘娘待我如亲妹子一般，她的恩情太重，我还不起，只能用这般法子了，姑姑你没有对不起我，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归宿。我知道姑姑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在娘娘身边能担大任，你能帮那娘娘做很多事，所以此后便劳烦姑姑了。” “是，我会替你照看好娘娘。” 晴云声音低沉，她接着说：“娘娘平素喜欢花木，喜欢抚琴，喜欢看雪，喜欢那些甜的腻人糕点，若是熬粥，那便熬得有味道一些，娘娘不喜欢喝清粥，总说毫无味道难以下咽……” “晴云。”浅雪打断了晴云的话，晴云便住了口，浅雪慢慢的问：“你自己呢，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盖头之下的晴云，听见这话不禁沉默下去。 久久无言。 顷刻，晴云摇摇头，带着几分笑意说：“没有，我很好，什么都不需要。” 浅雪的眉头早已拧成一团，顷刻，她淡淡的笑了：“娘娘有你，真是她的福气。” “此后姑姑你便是她的福气了。”晴云说着朝着前面走去，边走边说，“前面便是喜轿了，姑姑留步。” 说罢，她就朝着前面的大红轿子走去。 浅雪驻足，就这样看着晴云的背影。 漫天的爆竹之下，晴云的霞帔猎猎生风，看去无比凄凉…… 第1卷 第126章 暗潮（1） 第126章 暗潮（1） 慕容枫房间。 送走晴云，慕容枫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如今身边只有浅雪一人，浅雪为人虽是聪明，但有事太过冷漠，冷漠的甚至没有什么人情可讲。慕容枫早就明白，浅雪是想让晴云帮慕容枫得到西北的军权，她的确是想得到军权的，可若让她捨弃晴云，这牺牲实在有些大，若是晴云乐意成亲也就罢了，可眼见她是不愿意…… 慕容枫站在门口，看着爆竹之下渐渐远去的花轿不禁微微嘆了口气，此刻天气有些寒，慕容枫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此后竟然都没有晴云为她添一件衣服，她摇摇头，想要自己去拿件衣服，还没动身，却忽然觉得身上一暖，回头看去，只见正是浅雪帮她披了一件外衣。 浅雪送走了晴云，如今已经回来。 慕容枫看着浅雪，便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她想问浅雪几句话，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浅雪，你和晴云说了什么？” 浅雪眼波流转，看着外面，摇摇头：“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没有什么……” “不是今天。”慕容枫打断了浅雪的话，“前些日子，你究竟和晴云说了什么，竟让她愿意成亲。” 浅雪眉头一皱，一言不发，爆竹漫天，她伸手接过一片火红的残片，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什么也没有。” 浅雪否认此事，她必须否认，她若是承认了，那慕容枫和浅雪心中，便总有个隔阂，此后还不知要用多久时间来修缮，如今倒是好了，她不说，慕容枫也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枫知道浅雪也是为了她好，便不想深说什么，况且浅雪有自己处事之道，就算和自己有些不同，但总也有她的道理，想到此处，慕容枫便点头说：“没有便没有吧，看来晴云这孩子也是想成亲了，竟然这么等不及……” 说着，她就朝着房中走去，刚走几步，她就回头看着浅雪说：“还有，我在西北呆够了，过几天就离开吧。” 有风乍起，吹乱了院中的落叶，落叶萧萧，满天飞舞。 “好，娘娘既然呆够了，咱们回去就是。”浅雪悠悠的说，“得了西北军权，咱们立刻回京。” 仿佛一场交易。 晴云嫁过去的几日后，苏烨便得到了西北大军的虎符。 此番苏烨助西北攻伐贡胡，并未成功，黄岸上奏皇上，自请死罪，皇上得到书信后，降了黄岸两级，仍旧让他为夏州太守，皇上同时下旨，让苏烨回京。 临去之时，黄岸将虎符送到了苏烨的手中。 这次无人在场，是秘密送来。 此时苏烨正在和慕容枫收拾行囊，看到黄岸前来，两个人便摒退了下人，让黄岸说话。 黄岸如今拄着拐杖，慢慢的可以行走，他对苏烨和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爷，小人当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并没有听从王爷您的话，如今损兵折将，便是我自己也成了废人，如今实在不配在做夏州的守城。我有一言真心相告，当日我想让夏州并非真心，我知道那守城就算给王爷，王爷也必不能接，那时我一心只想报仇，不想其他，如今冷静思考，实在太过武断，此后我再也无法征战，实在无法担负重任，我愿将这虎符再给王爷，还请王爷莫要推辞。” 苏烨听着黄岸所说，不禁看了慕容枫一眼，慕容枫并未说话，苏烨便轻声笑了笑，对着黄岸抱拳说：“公子说笑，若是没了军权，公子如何还能做夏州太守，公子的好意我已心领，多谢。” 第162页 黄岸见苏烨不接，便有些焦急的说：“此番乃是真心相送，王爷若是推辞，那便是失礼了。其实小人知道，王爷您有大才能，也总能做出一番大事，可如今当今皇上夺了本该是您的皇位，还将您发配到西北，皇上名义是让您前来行军，但其实是想杀您，您如若能君临天下，那才是我等百姓的福分，朝中皇上和……” 黄岸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慢慢的说：“皇上和丞相都各自把持军权，如今王爷您身无寸土，如今如若得了西北军权，那便是三足鼎立，在朝中好歹能有所支撑，我只是一个小人，不懂得朝政大事，可愿为王爷守住西北，让王爷做天下霸主。” 苏烨听着这一番言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笑笑：“黄公子未免太看得起苏某了。” 黄岸听得此话，不禁也笑笑：“王爷，当今世上，无人比你更适合君临天下，因为您的身边，可是有一个不可多得的军师。” 说吧，他看了看苏烨身边的慕容枫。 慕容枫听着黄岸如此说，不禁略微低下头，却仍旧不曾说话。 苏烨笑了笑，然后拿起桌上的虎符说：“公子若是如此说，那这虎符我便收下了，只是将来若有一日负了公子，公子切莫怪罪。” “若是王爷有负所託，怕是小人也会性命不保，所以王爷还是谨慎些好。” 苏烨看着黄岸，微微一嘆，对他一拜说：“多谢公子。” 黄岸也对苏烨拜了拜，然后看着慕容枫说：“王妃娘娘，我定会照顾好晴云。” 慕容枫想起晴云，不禁还是觉得有几分难捨，只是已经出嫁，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便嘆了口气说：“晴云她是个好的姑娘，公子如若能好好待她，那便就好了，明日我们就要离开，还望公子别让晴云送行，否则她难过，我亦难过。” 黄岸点头：“小人遵命。” 清晨，大军开拔。 漫天的风沙算是给众人道别。 慕容枫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不禁嘆了口气，来的时候有浅雪和晴云两个人陪伴，如今却只剩下浅雪一人，都说事事变幻如沧海桑田，这变化来的也太快了些。 “娘娘不舍？” 许久不曾说话的浅雪忽然说了一句话，话语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慕容枫看着浅雪，浅雪似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不管说什么，都是淡漠如霜，两个人的处事的确是大不相同的。慕容枫看着浅雪，轻声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捨得的，毕竟陪伴了这么多年。浅雪，用一个人换整个西北的大军是值得的交易，可这人是晴云，我便不愿舍。” 浅雪听出了慕容枫的几分不愿几分无奈，她慢慢的说：“当日我说娘娘身上缺了些东西，那是狠心，想为大事者如你这般性子绝对不可，我以为我在宫中比娘娘多呆了些日子，可以教娘娘一些，可如今娘娘却将我教了，娘娘教了我一些，我从不曾想过的东西，比如……” 浅雪嘆了口气，轻声说：“仁义。” “这东西在宫中是要不得的，可却也是最要得的。”慕容枫笑笑。 浅雪点头，看了看外面的风沙，慢慢的说：“为臣者，识文、知武，能保江山寸土那便好了，为君者，可以不懂征战千里，不懂运筹帷幄，但却要懂得‘仁义’二字，娘娘，我已在你身上看到祥瑞。” “哦？什么祥瑞？” “金凤绕身，玉带凤冠，母仪天下，六宫归一。” “嗤。”慕容枫笑了一声。 浅雪也笑了笑，然后问道：“怎么，娘娘认为我在说笑么？” “我只是觉得，能从你浅雪口中听到一句夸赞，那是千年难得的事情，此话不管真假，总是受用的。”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淡淡一笑，随即收回笑容说：“回宫之后，娘娘想要如何做？” “我也正在想此事，这个深宫，看似平静，可其中暗藏太多的波涛，且不说我爹，便是官家，也有许多事情等待，当今皇上，处处想要置苏烨死地，当今太子也想在皇位上分一杯羹，他虽然心计不多，可身边有我姐姐，而且我有些不安。还有……他……” 慕容枫说着，慢慢闭上眼睛。 浅雪明白，慕容枫口中的“他”说的是晋王苏泓，苏泓虽然看着是个温文儒雅之人，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怎能得到百姓那般多的爱戴，甚至百姓都拥戴他为太子，他的手段，想必也是不简单，只是如今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还有丞相慕容德，慕容德若是知道苏烨得了军权，只怕是不会再保护苏烨，那个时候，若是他和皇上联合对付苏烨，那苏烨绝对没有翻身之地。 她朝着外面看了看，不觉也感到了几丝压抑。 京城，那个暗藏汹涌之处，她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回到京城，已经是十日以后。 京城中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一番歌舞昇平，瓦肆之中，那些从没上过战场的说书人，讲起战争头头是道，将百姓们哄得连番送上铜板。 身处安逸，不知居安思危。 慕容枫想，京城的百姓只知听书，却不知真正该祭拜一些那些战场惨死的英魂，或许那些战士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却都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宫外如此，想必宫内更是和乐平静，人人称颂万岁。 第1卷 第127章 暗潮（2） 第127章 暗潮（2） 回到皇宫之后，他们依律参拜了皇上，皇上对这场战争并没有太多的苛责，只是让苏烨好好休养生息。 慕容枫明白，这场战争失败的罪责并不在苏烨，倘若处罚苏烨，那却显得皇上故意为之，况且如今赏罚生杀之事，大抵都是要经过慕容德同意的。 慕容枫连日来的确是有些累了，她本该去找慕容德问安，可这些却都不想做，回到府里，她便泡了澡，然后想好好的睡一觉。 她点了凝神香，尚未睡着，忽然听着浅雪说，良娣来了。 慕容枫听后甚是高兴，自己刚刚回来，慕容榛竟然来看她了，她急忙让浅雪去将慕容榛请进来，浅雪点头答应着，却小声说：“良娣极少来造访娘娘，如今前来，还是小心应对的好。” 慕容枫此刻心情大好，哪还听得进浅雪说的话，她点点头说：“我知道。” 浅雪摇摇头，便将慕容榛请到了房间之中。 慕容榛此刻穿的很是随意，只是一件绣花的袄子，甚至连妆容都没有打理，而她眼中的冷淡，比从前更胜。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顿时一阵高兴，在西北这么久了，竟是分外的想念京城的姐姐，不管如何，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是难以割裂的，况且慕容榛今日主动前来，这让慕容枫感动的几乎就要哭了。 慕容枫一看到慕容榛，便趴在了她的肩头，然后使劲的抱住了她说：“姐姐，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第163页 显然，慕容枫的过度热情让慕容榛很是不适应，她怔了怔，便去挣脱慕容枫，岂料慕容枫却如同粘在她身上一样，任凭慕容榛如何挣脱，她也不撒手，反而却抱得更紧，她竟然趴在慕容榛的肩头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姐姐，我知道，你说不准再让我叫你‘姐姐’，可今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想你，也想爹，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慕容榛对慕容枫的话，不为所动，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总算将慕容枫总自己的身上分离出去，她看着慕容枫，眼神之中也有几分的无奈，她摇摇头说：“听说你受伤了？” 慕容枫听着慕容榛的关心，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意，她急忙摇摇头说：“本就没什么大事，如今已经好了。” “好了就好了吧。”慕容榛点点头，脸上又重新换做了一番冷漠，她说：“近来你和苏烨感情很好啊，不过如此下去，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难道忘了吗？当初慕容德让你跟在苏烨身边是为了监视苏烨，可现在呢，你却和苏烨打的火热，慕容德能饶过你吗？” 慕容榛的话冷冷淡淡，没有一点感情。 慕容枫忽然一惊，此刻已经勐然想到，自己在西北的时候，竟没有和慕容德汇报苏烨的任何行动，之前是因自己受了伤，这才耽搁了，可伤好之后，她却也没和慕容德通过书信，总不能跟慕容德说她其实当时受伤伤的是脑子吧。 慕容枫摇摇头，这一番下来，慕容德大抵也明白苏烨和慕容枫的关系，那慕容德岂能饶恕？ “枫儿，我早说过，那个老儿没有半分情义，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你可愿与我联手，对付慕容德？” 慕容枫听着这话，怔了怔，她不知道慕容枫的执念究竟多深，她也知道今日就算她劝慕容榛收手，慕容枫也必不会答应，可她还是说：“姐姐，他是我们的爹，你怎能如此？” “我们的爹？他逼我嫁给一个老不死的皇上的时候，可有一点亲情？他打掉我的孩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的女儿，他杀了我的孩子，我总要一报还一报。” “姐姐，或许，爹也是有苦衷的？”慕容枫急忙说道。 慕容榛厉声一笑：“苦衷？那他的苦衷为何也要让别人痛苦？他不是喜欢权力吗？那好啊，我就让他把军权一点一点吐出来，让他尝尝无权无势的滋味。慕容枫，你不用说教我，你若是和我联合，得了他的军权我自会分你一半，可你若是不同意，那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权力。” “我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也没想过要和爹争什么，姐姐，你放手吧。”慕容枫苦口婆心的说了句，她如今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自己的亲人成了敌人。 慕容榛怪睁圆眼说：“你别在这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可别告诉我你心如止水，没有半分杂念，你敢说你没想过让苏烨夺权？你既然不愿和你那爹爹作对，那你就等着吧，等着你的好爹爹，一点一点的把你吞噬，连残渣都不剩。” “娘娘。” 两个人正说着，慕容枫的另一丫鬟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说：“娘娘，晋王来了。” 晋王，苏泓？ 慕容枫心中忽然一跳，苏泓竟然来了，民间多有传闻，说苏泓的功劳和才干在苏湛之上，该取而代之，继为皇储，如今慕容榛是苏湛的良娣，想必两个人也多有梁子，她不由得看了慕容榛一眼，慕容榛冷声一笑：“你这里真是热闹，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先走了。” 说完，她甩手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唤了声：“姐姐。” 慕容榛不为所动，此刻已经远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恰看到苏泓走了进来，苏泓手中拿着一把折骨扇，看去依旧是英姿俊逸，他看到慕容榛，便对她略微一笑，行了个礼，慕容榛冷笑一声，走到她身边，在他耳边悄然的说：“别以为我不知，你表面看去与世无争，可心里却不知藏着什么龌龊事。” 苏泓听得此话，面色不改，只是问道：“良娣说的什么事？” “比如，登基。” 慕容榛说完，便使劲甩了甩手，走了出去，苏泓看着慕容榛淡淡一笑：“这是不是我心里想的暂且不说，我想这应该是良娣的想法吧。” “二叔说笑了，我是个女子，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若是如此，那倒是好了。” 慕容榛说完，再也不做停留，苏泓看到此处，眼睛略微眯了一下，然后朝着房间中走去。 慕容枫正在翘望慕容榛离去的背影，此刻就看到苏泓已经走了进来。慕容枫再见苏泓，已经不知对他是何种感觉，只觉得这个男子依旧是一副如玉的温润，可对他却无半点男女之情。 该是，朋友吧。 慕容枫只觉得凡事太过变迁，让她猝不及防，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二哥，你还好吗？” 苏泓看着慕容枫，只觉得万般事情如过眼云烟，一一在脑中闪现，他慢慢的说：“枫儿，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怕你……回来便好了。” “你怕什么？怕我死了么？”慕容枫问道。 苏泓急忙摇头：“没，没有。” 慕容枫嘆了口气：“可我在西北的时候却怕你死了，这个京城，许多人对你虎视眈眈，皇上百年以后，你便是太子皇位的最大威胁，太子为了剷除异己，未必不会对你做什么，就算太子不在乎这些，我姐姐的心思却也不好猜测，瞧，今日我姐姐对你的态度便说明了她的心思。” “枫儿，你知道的，我素来对皇位都并无半分留恋，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和太子争夺什么，我只想做一个忠臣……” “我不知道。”慕容枫慢慢的说，“话不必说的太满，不然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苏泓皱着眉头，他看着慕容枫，不知道慕容枫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了个样子，不再是那般的天真无邪，这个皇宫就像一个染缸，不管什么样的人，在宫中都会变了个样子，慕容枫从前也是天真快乐的，可进了宫之后，似乎从未真正的笑过一次。 而她的姐姐慕容榛变化更是大，如今在宫里已经成了一番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他摇摇头说：“枫儿，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宫中的事情，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还好不好。” 慕容枫知道苏泓总是关心她的，她便挤出一个笑脸说：“我很好，对了，上次见你夫人肚子大了许多，这阵子忙于战事，竟忘了问你，孩子可曾出生了吗？” 苏泓点了点头，大抵说道孩子的时候才能让他真正轻松一下。 慕容枫笑笑：“那可恭喜你了，却不知是郡主还是世子？” “是个女孩。” “好啊，那恭喜二哥了，改日我定要登门造访，去二哥那里讨碗喜酒。” 第164页 “如此最好，我倒还怕你因为雪芸的事情介怀，不肯去我府上。” 苏泓笑着说，他看着慕容枫，只觉得真是造化弄人，若是没有旁生出的许多事情，如今娶她的该是他，便是如今已经娶了别人，慕容枫心中依旧喜欢慕容枫，只是有时见到慕容枫和苏烨的恩爱，他便不忍打扰，如今他也有了孩子，为人父的，他心中自然不该去想别人，可有些事情，并非自己可以控制的。 苏泓抬头问道：“枫儿，你还没……还没有身子么？” 慕容枫听着苏泓发问，不禁眉头一皱，她嫁给苏烨已经有两年，可真正圆房却是成亲许久后了，可成亲之后她却迟迟不敢有子嗣，甚至为此还喝了避子汤，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如今生子，的确不是好时候，之前一直在战场，如今回到宫中，看去虽然平静，可其中暗潮汹涌，慕容枫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因为她怕，她不能给孩子一个很好的生活，甚至不能保全孩子。 她要孩子，好好的来到这个世上，不带任何纷争。 若要如此，她就必须尽量去创造一个安定的环境，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第1卷 第128章 相府 第128章 相府 想到此处，她便笑笑说：“总是还没在世间玩闹够，若是生了孩子，此后只怕就要一心扑在他的身上了，那还有空听曲儿看书。” 苏泓不知道慕容枫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他便点点头说：“枫儿，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子言终究是藩王，将来会有三妻四妾，不管他如今多么宠你，可人终究不能万全的，十年后，二十年后，他的王位该传给谁？女人总该给自己留一条路的，况且他刚失了孩子，如今必定是想要个孩子的，否则连个承继王位的人都没有。” 慕容枫听着这话，忽然惊了一惊，她总是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自己要求苏烨，可似乎从未问过他的想法，甚至避子汤的事情，根本没有告诉过他，苏烨会为此生气，如今想想都是情有可原的，夫妻的事情，本就该一起解决，自作主张，总是有问题的。 慕容枫听着苏泓的话，只觉得心中竟然通透了几分，苏泓还是和从前一样，温碗如玉，不改初心，可这么久以来，他究竟变了多少？ 慕容枫不敢去想。 她嘆了口气说：“二哥，多谢你相告，许多事情，我都在梦中一般。” 苏泓看着她，只想帮她整理一下青丝，可手在半空中却又无奈的放了下去，他嘆了口气说：“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子言，当日若是你能与我成亲，我此生绝不纳妾，可……” 可这些话，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处。 “你既然能为了她不纳妾，那为何认为我不能？” 有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慕容枫惊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苏烨就站在房间门口。 苏烨身着墨色的袍子，头戴冠玉，就含着几分笑意，然后慢慢的走了进来。 慕容枫不知道苏烨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里的，她也不知道慕容枫就竟听了多久他们的对话，此刻只见苏烨已经慢慢的走进了房间之中，苏烨对着慕容枫轻声一笑，顷刻间就站在了慕容枫的身边。 慕容枫看着苏烨，没有说话，苏泓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苏烨笑笑说：“子怀提点的是，为了枫儿，我自然不能去找什么三妻四妾，否则我该如何对得起枫儿。” 慕容枫不知道苏烨说的是否是真的，可一个女人，能听到丈夫说出如此话，她也便值了，她心念一动，便听着苏泓轻声嘆道：“子言如此说，我自是无话可说，我在这也有好一会儿，不想给枫儿造成什么麻烦，我就先走了。” 苏烨抬手抱拳：“那恭送子怀了。” 苏泓也对着苏烨抱了抱拳，然后转头看着慕容枫，他本想跟慕容枫说几句话，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他嘆了口气说：“告辞。” 说着，他就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枫看着他的背影说了声：“二哥留步。” 苏泓充耳不闻，此刻已经走远。 苏泓走后，房中便只剩了慕容枫和苏烨。 慕容枫转头看着苏烨，此刻苏烨便要去揽住慕容枫的肩膀，慕容枫用手肘捅了他的肚子一下，他没有防备，顿时被痛得嗷嗷直叫，慕容枫嗔怒的问道：“方才子怀在这里好好的说话，你何必赶他？” 苏烨揉揉肚子，有几分得意的说：“我可没有赶他，他那是理亏，自己走了。” “他那人，虽然不大爱说话，可绝没有一点坏心思。” 苏烨点头：“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他那番做派，明明已经成了亲，有了妻子，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可他却还总是粘着你，非要做出一番心中只有你的样子，任谁看了会舒坦？” “呦？怎么，吃醋了吗？”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不禁一笑。 苏烨点点头：“这是自然，那个苏子怀，几日看不到你，便要给你写信，生怕你不见出事了，我是你的丈夫，我尚且没有如此，他何必这番样子，让人看了很是难受。” 苏烨说完，不由得朝着外面“哼”了一声。 慕容枫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更是好笑，她就说道：“既然如此，你不是更该对我好一点么？” 苏烨敲了敲脑袋，然后慢慢的说：“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说着苏烨便揽住了慕容枫的腰，慕容枫只觉得一阵暖意横生，苏烨的眸子如水一般，似乎能将他吸入其中。慕容枫看着苏烨的样子，更是一笑，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苏烨如今虽然现在什么都听她的，但苏烨绝不可能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苏泓说得对，或许苏烨是想要个孩子的，只是碍于她，苏烨不说而已。 苏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 慕容枫咬了咬嘴唇，问道：“苏烨，你想……” “什么？”苏烨笑笑。 慕容枫想问苏烨是否愿意要个孩子，可话到嘴边，她忽然问不出，她便支吾着说：“你想要个家吗？” 苏烨听着慕容枫发问，一时无言，顷刻，他笑着说：“有你，那便有家了。”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不禁觉得面上有些绯红，顷刻，她低低的说：“苏烨，谢谢你。” 苏烨瞬时将她揽得更紧，苏烨想起一事，她对着慕容枫说：“对了，皇上升了老师的官，让老师官復原职，仍为左相。” 慕容枫一怔，邹陵是旧臣，怎么皇上不光没贬谪她，反而还让他官復原职？ 慕容枫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只怕这又是皇上的无奈之举，如今朝中论及名望，能和我爹想抗的唯有老师，皇上虽不喜欢老师，但为了和我爹抗衡，唯有拉拢老师，让老师成为他的党羽。” “如今朝中，争权夺势比从前更胜。”苏烨无奈的嘆了口气。 第165页 慕容枫摇头：“这个皇宫，从来都不乏争夺名利之辈，只不过咱们从前涉世不深，并没有完全进入这争斗，如今咱们也捲入这场战争之中，既然卷进去了，那么谁都别想完好无损。” “将来我怎样并不重要，只要仍旧好好的那便是了。”苏烨轻声说。 慕容枫不禁一嘆：“将来，将来怎样，谁都不好说……” “娘娘。” 房间外面，有人走了进来，进来后，那人便对着慕容枫和苏烨行了个礼。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竟是唐逸站在他们面前。 慕容枫已经又许久没有看到过唐逸，如今看到他，只觉得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剧变，唐逸从来不是她能掌控的，她也绝不会妄图和唐逸能成为什么知己。 唐逸走到慕容枫面前，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忘了行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着慕容枫和苏烨略一行礼说：“王爷，娘娘，你们可安好？” 苏烨对唐逸没有一点好脸色，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我爹让你来做什么？” 慕容枫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说。 唐逸沉默了一下，才慢慢的说：“丞相想让娘娘去府中一趟，不知道娘娘是否方便。” 慕容枫轻声一笑：“既然是我爹要求的，那方不方便都是方便，你且去告诉我爹，我稍后自然会去，你也替我给我爹道一声好，告诉他这些日子我一直记挂他，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唐大哥便先回去吧。” 慕容枫说着，几乎并没有看过唐逸一眼，唐逸只觉得有几分尴尬，他看了一眼慕容枫，又看了一眼苏烨，然后吞吞吐吐的问道：“娘娘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慕容枫眉头一皱：“唐大哥想让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 唐逸吞吞吐吐的说，慕容枫嘆了口气说：“你可曾见到浅雪了吗？” 唐逸茫然的摇摇头，慕容枫说：“那还是别见了，你当初伤了她，如今她怕是不想见你，若是你们遇上了，只怕她也要不高兴，所以还是别见的好。” “她，她如今仍旧恨我吗？” “她的心思从来都藏得极深，她若是这么容易就让我看懂，我又怎会重用她？你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为何如此吞吞吐吐犹豫不决？你这般性子，我想就算浅雪真的跟了你，也不会幸福，你能给她什么？” “娘娘，如今我自己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难道想让她和你一起提心弔胆吗？我没有家，没有自己，一无所有，难道让她和我一无所有吗？如此不是太自私了吗？” “谁生来就是有家的？你若是想，那便跟我爹说，说你过怕了这样的日子，想要安定下来，他虽是一个独断专权之人，但对你极好，若是你提出要求，他定然会答应的，只要你提亲，我随时都能将浅雪让给你，可我怕浅雪不愿。” 唐逸听得此话，眉头深蹙。 苏烨看到慕容枫骂唐逸，心中只觉得有几分好笑，他笑笑说：“你这么久没见到唐大人了，怎么一见面就数落个不停？右相事物繁忙，如今怕是又要找唐大人了，唐逸，你先回去吧，稍后你家娘娘自然会去丞相府的。” 唐逸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低声说：“若是如此，那小人先告辞了。” 慕容枫别过脸，嘆了口气，唐逸对着慕容枫略一施礼，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枫看着唐逸的背影，对着苏烨说：“一会儿我收拾片刻，便要去拜会我爹，我爹必会提及西北军权的事情，到时我会帮你敷衍过去，只要你别说就是了。” 苏烨笑笑，看着慕容枫说：“今日我无事，不如陪你去一趟丞相府。” “怎么？你不怕我爹了吗？” “我本就不怕，如今有了军权，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他的，待会儿咱们一起去，此后我绝不让你一人承担任何事情。”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也笑了笑。 第1卷 第129章 皇权（1） 第129章 皇权（1） 再次回到丞相府，慕容枫只觉得凡事太过沧桑，如今再见，早已不同当初。 丞相府和从前一样，花重层层，看去那般好看，只是如今看花的人已经没有了心思，那花又为谁而开？ 慕容枫和苏烨一路走到了慕容德的房中，慕容德正在房间之中看书，看到慕容枫前来，他却也不抬起眼皮，仍旧看着那本书，慕容枫给慕容德跪下行了个礼说：“参见丞相大人。” 慕容德没有说话，可却瞥眼看了看苏烨，只见苏烨此刻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立在房间之中，他便放下书，面无表情的说：“娘娘折煞了，还是让老臣给娘娘您请安才对。” 说罢，他放下书本，用着极其傲慢的口气说：“老臣参见端豫王，端豫王妃。” 没有行礼，甚至未曾站起一下，慕容枫将头埋得更低，一言也不发，倒是苏烨和慕容德遥遥相对，忽然轻声一笑：“丞相不必多礼。” 慕容德冷声一笑：“还请二位上座。”苏烨扶起慕容枫说：“枫儿，老丞相给咱们行礼呢，你怎么如此失礼？”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慕容德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枫，然后就看着苏烨说：“听说王爷此番回京，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和当年一样，不曾得胜，不过我还听说王爷这次得了西北大军的虎符，不知道真的假的？” 慕容德说完，又盯着慕容枫看，慕容枫心中有些紧张，慕容德的消息素来灵通，而苏烨得到虎符的事情，看来也被慕容德知道了，慕容德今日之意，必然就是想要从苏烨手中将虎符要过来，她正思忖着才如何回答，苏烨已经笑着说：“假的。” “哦？”慕容德慢条斯理的问：“王爷的意思，王爷没有得到虎符？” “自然，我若是得了虎符，自然会交给朝廷，怎会自己留着。” 苏烨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笑了笑。 慕容德“呵呵”一笑：“可老臣听说，王妃娘娘用一个丫鬟，就把西北的虎符换回来了。”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浑身一紧，想起晴云，她如今仍旧心绪复杂，她的确需要虎符，可不该用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换，她捨不得也不忍心。 苏烨此刻也笑了笑，然后问道：“丞相听谁说的？” 慕容德眉头一皱，没想到苏烨这个小子竟然跟他装煳涂，他便摇摇头：“听说，可我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出了什么事情，王爷都该坦诚才是，毕竟您只是当今皇上的一个远房亲戚，若是哪天皇上不高兴了，说不定会……” 慕容德抬了抬眼皮，然后得意的说：“王爷您是老臣的女婿，老臣自然不会亏待了您。” “噗。”苏烨听着这话，忽然笑了起来，慕容德被苏烨的笑声一震，不禁有些生气，他问道：“王爷笑什么？” 第166页 苏烨笑着说：“我是皇上的远房亲戚不错，可丞相您好像和当今皇上没什么亲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丞相，您是想当王？还是想当……” 苏烨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房中气氛一时诡异。 “哈哈哈。”慕容德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是猖狂，旁若无人。 “呵呵呵。”苏烨也笑了起来，笑得却是异常淡定。 慕容枫抬眼看了看两个人，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慕容德顷刻间收住笑容说：“王爷说笑了，王爷可别冤枉了老臣，老臣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鑑，当今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叛变，可老臣不会，皇上自会明白老臣的心意。” 慕容德说道“皇上”的时候，还拱手对着皇宫遥遥拜了拜。 苏烨点头，不卑不亢的说：“那是自然，丞相的忠心再明白不过，丞相若是想叛变，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说来此事皇上还应当感谢丞相才是。” 慕容德听到此话，面容之中已经有些凝重，他说道：“不过让我看来，王爷似乎是在贼喊捉贼，将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多谢丞相抬爱，可这谋反之罪，我是承受不起的。” 苏烨说完，不禁又笑了笑。 慕容德淡淡的说：“王爷啊，老臣家的树上，曾有过一个鸟窝，窝中的鸟羽毛还未长全，更无法去抵挡树外的风雨雷电、雄鹰利隼，于是大树每日帮它抵挡，终于有一日，那鸟羽翼丰满，它第一件事做的什么？不是感激大树的遮挡之情，而是捣了鸟窝，准备一飞沖天，你可知那鸟最后怎样了吗？” “怎样了？” 慕容德一笑：“它以为它自己是一只金丝凤凰，可它不过只是一只雏鸡，刚刚离开鸟窝就摔在了地上，最后竟被树下的一只狗给吃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苏烨心中一笑，这老东西是将我比做了雏鸡，如此说话，实在是毫无道理，他索性说道：“丞相说的是，可我这就纳闷了，既然它是雏鸡，难道大树没有辨识的本事吗？凤凰和鸡竟然都分不清楚，还愿意帮它遮挡鹰隼，此事却也好笑，我若是那大树，此事便决口不提了，省得有辱名声，你说是也不是？” “哈哈哈。”慕容德一边击掌一边笑道：“看来王爷也不需要大树的遮挡了，可你小心，瞧瞧自己的翅膀是否长全了，若是没长全就急着拆了窝，小心也和那雏鸡一样的下场。” “凤凰就是凤凰，虽然有涅槃之日，但也有重生之时。” 慕容德眉头一皱，看着慕容枫说：“你也是这样想的？” 慕容枫神思有些游离，听着慕容德说话，她急忙回过神来，她眉头一皱，没有说话，慕容德喝道：“枫儿，你怎么不说话，你可别忘了你是我慕容氏的人？” 慕容枫想了一会儿，终于唇齿轻启，慢慢的说：“爹，孩儿已经嫁人，如今该是姓‘苏’然后才是‘慕容氏’。” 这一句话，已经说了慕容枫的态度，慕容德被气的面容一阵发白，他哼了一声：“说的真好，看来在你心中，咱们的父女之情，竟是如此淡漠，也好，此后我也就不必再手下留情。” 慕容枫嘆了口气，低声说：“爹，恕孩儿多嘴，今日只想问一句，你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慕容德想做的很简单。 他想将苏烨扶上皇位，留而不用，自己可以掌控苏烨，掌控朝廷，让苏烨做他的傀儡，可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忽然发现，当今皇上并非那般容易可以推翻的，是他将皇上想的简单了。 而他更加发现，苏烨似乎也不受他的控制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苏烨的性情变了，变得有点不听话，或许是苏烨根本骨子里根本就是不听话的，只不过一直在隐藏，如今朝中局势对他有利，他便脱掉了隐忍的外衣，将自己的所有倒刺都显露出来。 这个人羽翼未丰尚且如此，若是哪日振翅高飞，那还了得？ 慕容德看着慕容枫，慕容枫曾是厌恶苏烨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慕容枫竟然和苏烨真的好了，看着两个人如此样子，他开始悔不当初，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应当嫁给一个再窝囊一些，再老实一些，再没有野心一些的。 慕容德摇摇头，已经有一个女儿和自己闹得不可开交，如今最听话的慕容枫若是也和自己为敌，那还真是个大麻烦，这个世上，不知还有谁可以相信，况且事情已经到了这番田地，在没有回头的可能。 抬头看着慕容枫，只见慕容枫依旧咬着嘴唇，他看不透慕容枫的想法，但慕容枫惧怕他的外表之下，必定隐藏着一颗更深层的心，希望这颗心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慕容枫只是看着慕容德，似乎很渴望一个回答。 终于，过了许久，慕容德才说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所想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慕容氏，枫儿，你是爹的女儿，爹永远都会对你好。” 说完，他伸手想要摸摸慕容枫的脸蛋，慕容枫抗拒性的向后退了几步，慕容德的手停在了空中，人也怔住了，慕容枫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下意识的躲开慕容枫，她急忙说道：“不，不是，有点冷，我，我想紧紧衣……” 慕容枫说完，急忙紧了紧衣服，慕容德嘆了口气，摇摇头：“无妨，无妨。” 苏烨看到此处，就对着慕容德抱了抱拳说：“丞相，已经叨扰了这么久了，我想该是时候走了，刚才丞相说了半天，又是雏鸡，又是凤凰的，小婿实在有点听不明白，不过小婿自然会小心，今夜便用铜镜看看，看看小婿究竟是鸡还是凤凰，绝不会僭越了。” 苏烨说着拉过慕容枫的手，对着慕容德略一点头说：“丞相，不过有一点小婿想要好好感谢您，您将您的掌上明珠嫁给了我，我感激不尽，枫儿是个好姑娘，我自会珍重。” 苏烨说着，又敲了敲脑袋：“一定，比您珍视她。” 说着，他轻声一笑。 慕容枫看着苏烨，又看着慕容德，今日的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实在非她所愿，可已经如此，她却也无法，她对着慕容德低头行礼，然后小声说道：“爹，如今您该防着的不是我，也不是子言，而是……” 她抬起头，用着极小的声音说：“姐姐……” 第1卷 第130章 皇权（2） 第130章 皇权（2） “吱呀，吱呀。” 马车行走在路上，在那本就安静的街道上发出了阵阵声音。 慕容枫看着苏烨，唇齿轻启：“苏烨，我……” “嘘。”苏烨对着慕容枫说了句，慕容枫顿时收回了要说的话，苏烨说道：“从此以后，别怕你爹，别怕任何人，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不管怎样，都有我陪着你，我会帮你抵挡一切的不安和恐惧，此后没人可以伤害你。”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鼻中有些酸楚，她点点头说：“是，自此而后，咱们两个一起努力，别叫旁人看清了，你虽是废太子，可废太子也未尝不会做出什么大事。” 第167页 “只要你肯相信我，这是最好。”苏烨将慕容枫揽在怀中，慢慢的说：“总有一日，我会夺得天下，让这万里江山，点缀你的红妆……” 慕容枫回府后，一连歇了几日，总算消了几分疲劳感。 正此时，浅雪送来早膳，是一碗莲子桂花粥，她从前并没特意留意过慕容枫的饮食，自晴云说了以后，浅雪也便留意了几分，果真发现慕容枫不喜欢喝白粥，她便在粥里添了些莲子桂花，慕容枫喝了几口粥，看着浅雪说：“浅雪，近几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吗？” 浅雪面容之中没有任何表情，她说：“大事并没有，不过小事倒是不断。” “小事？” “你那个英武的爹，不知从皇上那里得了什么好处，这几天竟开始佩剑入朝，不行礼不跪安，朝臣们对此竟然也缄口不提，丞相大人的官威怕是要盖住苏梏的万丈龙威了。” 慕容枫眉头一皱，自己的爹自己自然了解，慕容德本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得了什么好处，一定要炫耀一番，先帝就是如此被他镇住，朝臣们敢怒不敢言，如今新皇登基，他曾收敛了几分，可没过多久，竟然又如此这般了，他这是想让新皇也听从他的话。不过除此之外，慕容德也想做给苏烨看，苏烨先前对他不太恭敬，他便要让朝臣们甚至皇上都听从他的话，这样由不得苏烨不服。 慕容枫想到此处，不禁淡淡一笑，自己这个爹，为了女婿还真是煞费苦心。 浅雪慢慢的说：“看来右相已经开始有些惧怕咱们王爷了，否则他也不会搞出如此阵仗来唬王爷，他想告诉王爷，这个京城说的算的人是王爷，而不是苏梏，让王爷好好找准自己的位置，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右相忌惮王爷，至少不会和从前一样，将王爷看做蝼蚁。” “可那又怎样？朝廷之中的人，虽然敢怒不敢言，可难保不会有忠义之士，宁可赴死，也要行忠义之士，若是声势大了，难保我爹不会成为朝内朝外的众矢之的，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右相和王爷，将来总会有一人倒台，只是早晚的问题。” 慕容枫眉头一皱，不禁低下了头：“一个是我的夫婿，一个是我的生父，让我如何选择？” 浅雪淡淡一笑：“娘娘，你可知道，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便要承担多少的责任，你也是一样，你曾有慕容氏的头衔，那是万人羡慕的，如今这形势，也是必要经歷的。因为天下，只有一个。” “娘娘，皇上身边的赵公公到了。” 一个丫鬟走进来，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 慕容枫放下粥碗，有些疑惑的看了浅雪一眼，这才对着那丫鬟说：“快请。” “是。”那人说着走了出去，不多时，赵公公走了进来，赵公公身着蓝色的朝服，虽年岁已近四十，可看去却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看着慕容枫，稍显侷促的行了个礼，这才说道：“老奴参见娘娘，老奴今日奉皇上之命前来，皇上请娘娘您去长乐宫走一趟。” 慕容枫显少能和皇上有什么瓜葛，如今听到皇上请她，她不知是喜还是忧，赵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他代表的便是皇上，他亲自前来请慕容枫，慕容枫自然不能推脱不去，想到此处，她便对着赵公公欠身一笑：“既是皇上的将令，那我自然遵从，公公稍等，臣妾自会更衣前去。” “是。”赵公公说着，走了出去，慕容枫看着他的身影，面容一时有些复杂，她问道：“皇上怎会忽然召见我？” “两种可能。”浅雪慢慢的说：“第一，皇上认为现在王爷权力大了，成了他的威胁，于是让娘娘你去他的宫中，将你扣押，当作人质，此后好挟你号令王爷。第二，皇上认为现在你爹的权力大了，成了他的威胁，于是让娘娘你去他的宫中，对你晓以利弊，让王爷继续做他的同盟。” “那你觉得，哪种可能性大一些？” “这就难以说明了，或许皇上所认为的和你我所认为的，毕竟有所偏差。” “我倒是宁愿，这二者都不是，皇上只是和我聊聊家常，如今的事情太多，我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让我难以应付。” 慕容枫说完，长长一嘆：“浅雪，备衣吧，随我去长乐宫。” “我不去，你自己去便是。” 浅雪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一番淡漠，但明显带着几分的气怒，慕容枫恍然想起，浅雪和皇上有深仇，浅雪必然是不愿见皇上的，若是见了皇上，只怕她本来有的理智都要失去了，也就是浅雪这样的性子，此时还未发作。 慕容枫摇摇头，倒是自己思虑不周了，她淡淡一笑：“你若是不愿去，我绝不勉强，你在这里就是。” “嗯。”浅雪答应了一声，正要去准备，忽然又停住了，她对着慕容枫问道：“还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慕容枫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得到浅雪的时候，浅雪说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浅雪亲手杀了皇上。 慕容枫当日虽然答应了浅雪，可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如今浅雪的确帮了她不少忙，她自然不能亏待了浅雪，想到此处，她就点点头说：“我记得，绝不会忘。” “那就好。”浅雪拿了一件云纹绣花袄子，帮慕容枫穿在了身上，她看着慕容枫，这个女子不过才十八岁，可承受了太多并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她成亲之后，本该相夫教子，了了而生，可她却要承受着家国天下的责任，在权力和感情的夹缝之中生存，她活的很累，可宿命大抵就是这样。 慕容枫穿好衣服后，稍作整理，便对着浅雪一笑，然后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皇宫，长乐宫，福宁殿。 赵公公款步走进大殿之中，对着皇上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说：“皇上，端豫王妃来了。”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摺，对着赵公公说：“请她进来。” 赵公公点了点头，便走到大殿之外，对着慕容枫略微一拜：“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慕容枫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穿过长乐宫中金碧辉煌的正殿，便到了皇上所在的福宁殿，慕容枫本以为会是一片歌舞昇平，可却发现并没有这般，皇上坐在龙椅上，略有几分愁容的看着前面，他的桌子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摺，皇上大抵有一两日没看奏摺，那些奏摺，便已经堆满了书案。 皇上的鬓边已经生了几缕银丝，看来这皇位虽然人人都想做，可若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还不知可是真的会享乐。 皇上一人坐在其中，不免有些孤寂，慕容枫款款走进，跪在皇上面前，对他磕头：“臣妾参见皇上。” 没有人回答，慕容枫只怕自己漏听了什么，还是自己说的话没有被皇上听到，她便又说了声：“参，参见皇上。” 第168页 依旧无人回答，慕容枫心下有些好奇，抬眼看去，只见皇上此刻正盯着他，说是盯着她，可只是眼睛在看，那心思却不知在何处。 “皇上。”慕容枫唤了一声，皇上回过神来，对着慕容枫说：“是枫儿，赶快起来吧。” 慕容枫听着皇上让自己平身，这才站了起来，她听着皇上对自己说的话，再看皇上的态度，只觉得皇上并非来找自己的不痛快，想到这里，她就放心了下来，皇上说：“枫儿，你和子言回京数天，朕身边一直有事，便忽略了，没给你们接风。” 慕容枫明白，若是皇上想接风，再怎样忙也总归能有时间的，她只是不愿而已，想到此处，她就轻声一笑：“皇上事物繁杂，若是为了端豫王和臣妾耽误了，那可是万万不值的，不知今日皇上找臣妾来是……” 皇上轻轻笑了笑，对着房中的丫鬟宫女说：“你们先出去吧。” “是。”房中的所有人都对着皇上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慕容枫看着这些人都走了出，只觉得皇上要说的事情，绝不简单。 果然，等众人都走下去以后，皇上对着慕容枫说道：“枫儿，今日朕的确有事找你。” “皇上有事请讲。” “你可知道，江山将变，天下易主？”皇上郑重的说着。 慕容枫心中“咯噔”一跳，皇上竟然和她说起如此严肃的话题，她不过是个女子，女子本就不该干预政事，如今皇上和他说这样的事情，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结结巴巴的说：“皇，皇上严重了，当今天下太平和乐，皇上清明政治，何来天下易主之说？还望皇上莫要想那些，好好休息便是。” “你和子言久在战场，不知宫中之事，这宫中看似平静，可早已分崩离析了，朝中出了蠹虫，要将皇宫啃食殆尽。” 慕容枫分析了一下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样说，那看来此事并非是和苏烨有关的，浅雪说，皇上若非忌惮苏烨，那便是忌惮慕容德，如今听皇上的语气，是想跟她一起联手对付慕容德。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头大，那个人是他的爹，她怎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 第1卷 第131章 皇权（3） 第131章 皇权（3） 慕容枫看着皇上，皇上语气之中丝毫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她便问道：“皇上说的‘蠹虫’是……” “你爹从来都是蠹虫，你难道不知？还是你为了孝道宁可放弃忠义？”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有些混乱，皇上难道要对付她的父亲么？她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正在这个时候，皇上又悠悠的说：“右相从来都是一个棘手之人，可如今，朕发现，这朝中的蠹虫似乎又多了一只，这只蠹虫不在前朝，却非要干涉朝中内政，宫中早晚要被她捅出篓子了。” 慕容枫眉头一皱，有些小心的问：“是何人？” “东宫太子良娣，你的姐姐，慕容榛。” 慕容枫骤然听到“慕容榛”三个字，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她以为皇上那般高高在上，该是不愿理会姐姐的，没想到宫中无一人能逃过皇上的眼睛，她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皇上的声音直戳耳中：“慕容枫，你慕容家的人怎么生来都有反骨？” 慕容枫听着皇上这样说，她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皇上明鑑，臣妾对皇上绝无二心，此心天地可鑑。” “好了，枫儿，起来吧，朕若是不相信你，也不会将你唤到此处。” 慕容枫隐隐有些不安，可她还是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枫儿如何做？” “朕思来想起，愿给子言朝中军权，让他保护朝中太平，若是朝中有人造反，着子言杀无赦。” 慕容枫觉得这些话犹如重锤，砸在心头，句句话都是致命的，皇上的意思是让苏烨去保护他，帮他除掉慕容德和慕容榛，可这两个人是她的至亲，她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枫并没有答应，只是有几分小心的说：“皇上，这个朝中多得是能文善武之人，子言恐怕难当大任，况且二皇子能文善武，这样的重任应当交给他才是，子言怕是受不起的。” “老二？你说的是苏泓？他的确是个人才，他七步为诗，出口成章，诗歌多在市井民间传唱，可他平日太过优柔寡断，小事犹豫不决，大事难以抉择，瞻前顾后，让他做个文官还好，可他并非大将之才。” 慕容枫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皇上继续问道：“慕容枫，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此事你还怕朕亏待了你不成吗？你可愿帮朕，剷除了慕容德和慕容榛？” 慕容枫听着皇上的话，不禁眉头深蹙，整个面目也变得有几分侷促，她缓了缓，长出了一口气，面色变得平和几分，她然后抬头看着皇上，斩钉截铁的说：“皇上恕罪，臣妾不会。” 话语坚定，眼眸如炬，容不得任何人更改。 “啪。”皇上用力的一拍案木，本就安静的房间更是显得安静，皇上怪睁圆眼，严厉的说：“看来你对朕心存异心啊。” 声音诡谲，直摄人心魂。 慕容枫听得此话，忽然笑了笑，然后目光入炬的问道：“皇上既无诚意，让臣妾如何答应？” “放肆，你可知道你再说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妃，竟然敢和朕如此说话？” 皇上一时有些暴怒。 慕容枫看着皇上，低声说：“皇上，方才我便在想，既然是军政要事，皇上为何不找苏烨前来商谈，苏烨虽是我的夫婿，但我说的话，她未必会听，知道方才皇上说想要让出军权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皇上不过是在试探我，我是慕容家的幼女，若是和我爹一样包揽大权，和我姐姐一样玩弄权术，到时教唆苏烨跟从我爹一起，那时皇上您绝难对付，所以您将我叫来，是想用军权试探我，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谋反之意。我今日不妨和皇上明说，苏烨是忠君之人，心中没有半分反念，而我嫁入苏家，早已和夫君生死相随，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跟从。皇上明鑑，苏烨若是有谋反之心，那他有数次机会，可他没有，说明他并无谋反之心，而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皇上更加不必为我劳心。” 皇上听完慕容枫的话，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的说：“不，你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一个苏烨已是能人，加上你的辅佐，那还不成精了。” “皇上折煞。” 皇上诡异的笑笑说：“你的意思是，你绝无谋反之心，让朕专心的去对付慕容德？” 慕容枫一怔，她从来没有此意，皇上非要将她推上不忠不孝的地步，若是跟从皇上，那就要对付他爹，是不孝，若是跟从慕容德，那就要对付皇上，是不忠，况且如今皇上几在她身边，看着情绪有几分激动，她自然不敢刺激皇上，她就低头说：“臣妾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一个女子，不该干涉前朝的事情，而我一再干涉，已经铸成大错，今日这事，我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想和皇上说一句，我爹若是想要谋反，绝不会等到今日。” 第169页 “那慕容榛呢？” 皇上问道。 慕容枫怔了怔，抬头看着皇上，皇上说：“太子虽然没什么才能，但总算也是宅心仁厚之人，可如今被慕容榛拐带的，也有了许多歪曲心思，慕容榛所觊觎的，是太子妃之位，皇后之位，甚至是朕这把龙椅，若有一日到了那般时候，朕又该去相信谁？相信你慕容枫吗？” 慕容枫看着皇上说：“皇上明鑑，臣妾只是个手无寸铁之人，文不成武不就，实在不该成为皇上的威胁，皇上认为可曾见过我有过半分野心？若是有，我无话可说，若是没有，那便是皇上多心了。” 皇上看着慕容枫，击了击掌说：“想不到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好啊，你说的好，你最好和你爹没什么瓜葛，否则，朕必然会杀了你，将你慕容家拔得干干净净。” “所以皇上，您今日是想要放了臣妾么？” 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皇上，不卑不亢。 慕容枫相信，皇上不敢杀她，因为现在慕容德已经成了他的威胁，而苏烨还不知会和谁一党，若是现在杀了慕容枫，那可是给自己竖了一个不小的敌人，皇上怎会如此做。 正想着，赵公公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对着皇上行了个拜礼，然后小心的说：“皇上，右相来了，请求面圣。”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 慕容德来了？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了？ 他是恰巧而来，还是，听到了什么…… 抬头看去，皇上面色严肃，看去甚是沉寂，他看着大殿外面，不禁咬紧了牙关，既是生气可又无可奈何，他微微闭上眼睛，慢慢一笑：“慕容枫，你瞧，朕刚把你说几句话，你那父亲便忙不迭的赶来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说完这话，他忽然用力的一拍木案，龙袍扫在木案上，将案上的奏摺全部扫到了地上。 慕容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赵公公赶忙让几个内监帮忙捡奏摺，然后面色尴尬的看着皇上问：“皇上，右相还在外面……” 皇上揉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的说：“宣。” “是。”赵公公听后，便走了出去。 慕容德顷刻就到。 他的步伐生风，步步沉稳，还没走到慕容枫的面前，慕容枫已经被他扑面而来的气质给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德已经站在了慕容枫的身边，他没有下跪，只是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然后对着皇上说：“老臣见过皇上。” 语气之中充斥着傲慢，眼神之中散发着凌厉。 皇上就这样盯着慕容德，两个人毫不相让。 慕容枫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刚成亲不久的时候，当今皇上还是晋王，先帝病重，凡事都在晋王的控制之下，她和苏烨去见先帝，晋王便到了。如今她和当今皇上相见，慕容德又到了。 这个宫中果真是风水轮流转的。 皇上白了慕容德一眼，然后用这极不情愿的言语说：“爱卿免礼。” 当今皇上毕竟不是先帝，没有那么忍辱负重，对于慕容德也没有先帝那般客气。他这话不过是随意说的，因为慕容德本来也没行礼，也就无需免礼。 慕容德此刻眼波流转，就这样看着慕容枫，久久不言，他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在等着什么。 慕容枫感受到慕容德的目光，他便跪在慕容德的面前，恭敬的对着慕容德说道：“参见丞相。” 慕容德负手看着慕容枫，没有说话，慕容枫速来都怕慕容德，不管是有人还是没人的时候，如今她只是将头埋得很低，一言也不敢说。 慕容德没有理会慕容枫，只是对着皇上说：“臣不知道您正在和端豫王妃商议事情，打扰了。” 皇上冷着眼睛看着慕容德，气的鬍子都颤了一下，顷刻才笑了几声：“爱卿谦虚了，你若是不知道，那来这里干什么，那是你的女儿，一直跪着不让她起来好吗？”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慕容德这才抬手说：“请起。” “多谢丞相。”慕容枫说着才站了起来。慕容德傲视着慕容枫：“你应当多谢皇上。” “是，多谢皇上。” 皇上摆弄了一下龙袍：“不敢当。” “您是皇上，有什么不敢当的。”慕容德“哼”了声，优哉游哉的说。 “爱卿说话别这么阴阳怪调的。”皇上白了一眼慕容德。 慕容德淡漠一笑，负手看着皇上，有风吹着着慕容德的朝服，他的朝服猎猎生风，他的眼波之中尽是严厉，慕容枫看着他，他哪里是一个朝臣该有的样子，分明，便是要君临天下的。 龙椅上的皇上咬了咬牙根，就听着慕容德问道：“我却好奇了，皇上找我的女儿前来，是要说什么？” 慕容德加重了“我的女儿”四个字。 慕容枫一怔，皇上此刻已经笑着说：“论功行赏，封赏苏子言，这样的事便不劳丞相管了吧。” “苏子言的事既是公事，却也是臣的私事，毕竟他是臣的女婿。” 皇上咬了咬牙，只觉得牙根也有些痒，他说：“爱卿今日来，就是为了来说这个吗？” “臣自然不会为了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进宫，臣是有军政要事想和皇上商议，不过……”慕容德瞥了一眼慕容枫随即说，“枫儿还太小，又是女子，不该让她对朝政发表什么见解，不如先请她离去？”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品味着慕容德的话。 他不让慕容枫干预朝政，是否是因为知道了皇上和慕容枫的谈论，因而警示皇上。 亦或是慕容德觉得慕容枫最近做的事有些干预朝政，因而在警示慕容枫。 不管是哪种情况，慕容枫都不愿再听，她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匆匆出了长乐宫。 第1卷 第132章 东宫（1） 第132章 东宫（1） 出了长乐宫，慕容枫忽然觉得腿有些发软，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若是方才说错了什么话，只怕她顷刻就要死在这长乐宫了。 她知道慕容德素来都是皇上的威胁，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慕容榛竟然也成了他的威胁。 她摇摇头，许多事情她终究是涉世不深，尚不明白。 “枫儿。”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有声音响起，慕容枫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回头看去，只见正是苏泓站在他的身后。 苏泓身穿白色长襟，头戴冠玉，脚踩云纹靴，手中拿着一把折骨扇，看去风度不凡，慕容枫看着苏泓，忽然惊了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苏泓走到慕容枫身边，对着慕容枫笑笑说：“你怎会在此处？” 慕容枫淡淡的说：“方才和皇上聊了几句体己话，现下没什么事了。” “体己话？” 苏泓显然是不明白，慕容枫和皇上有什么可以谈的，他不禁怔了怔，然后慢慢的问了句。 第170页 慕容枫也不答话，只是问道：“二哥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给我父皇请安。”苏泓说道“父皇”的时候，朝着长乐宫一拜。 慕容枫点点头，她没什么心思想苏泓的事，此刻脑中纷乱，都是慕容家的凡是，她忽然问道：“二哥，我想问一句，我姐姐慕容榛她，她可……好吗？” “‘好’的意思是？”苏泓皱了皱眉，然后说道：“若说她过的怎样，那必是好的，大哥素来宠她，这宫中但凡好东西，都去了良娣那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和太子妃，相处的可好吗？” “子言身边鲜少有妾侍，许多事情或许你并不清楚，两个女子住在一个宫中，又共侍一夫，怎会相处的好？就算表面平静，可其中的暗潮却是难以言表的，你应当知道，当今的太子妃是个温和的性子，平日里连下人都是极少大骂的，又怎会和良娣争吵，可你姐姐……”苏泓看了看慕容枫，接着说道：“你姐姐的性子素来厉害，你应当知道，这样的性子，却要受制于太子妃，她岂肯善罢甘休？所以东宫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哥有时看在眼中，可却没有办法管教，时间长了，这些事情就会变本加厉，更胜从前。” 慕容枫暗暗嘆了口气，没想到什么地方的日子都不好过，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她其实很想做一个普通的人，可这样的要求，竟然也这么容易办到，她虽然和皇上说她会对皇上忠心，可以后的事情怎样，她真的说不清，想到此处，她忽然问道：“二哥，我问你一句，假如，只是假如，若是有一日我和苏烨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对我们兵戎相见？” 苏泓听着这话，不禁怔了怔。 慕容枫说只是假如，可他明白，苏烨绝不甘于只做一个王爷，他心中有更大的抱负，而这些事情，必会有损皇上，有损国威，到那个时候，他们定是水火不容，而那个时候，自己会怎么办？是放任他们还是将他们通通一网打尽？苏泓从未想过，可现在真的是时候该想一想这些事情了。 他看着慕容枫，慢慢的点点头：“或许，会吧，倘若你们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也许我不会手下留情，可枫儿，要我对你下手，倒不如一刀杀了我。” “但愿真的如此。” 慕容枫淡淡笑了笑，然后转了个话题问道：“晋王妃可好吗？” 苏泓想了想然后说：“雪芸前阵子生产，大病了一场，身子瘦了许多，如今在太医的嘱託下悉心调养，现下已经好了大半，说来也怪，当日你们两个有些误会，进而生了些矛盾，可这些时日，她却还向我念叨你，念叨你的聪慧大度，种种好处，若不是太医遵嘱她不许出府，她早该去拜访你了。” “你那夫人倒也有趣，当日总觉得我有歹心，如今好歹是跟她说明白了，怎么却又捨不得我了？还是许久没有人和她打仗，她闲的慌了？” 慕容枫说话丝毫没有情面，说的苏泓面上有些尴尬，苏泓正要说话，慕容枫已经说道：“你那夫人的确和我有些误会，不过她对你可是真心实意，你当好好珍惜才是。” 苏泓点点头：“我知道，你和子言……你们也要好生的过……” “托你的福，我们过的还算不错。” 苏泓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慕容枫看着前面说：“时辰不早了，你若要请安，那就快去吧。如今在皇上心中，你是他最得意的皇子，说不定他会对你委以重用，你可别错过了这样的好事。” “什么？”苏泓问道。 慕容枫笑笑：“我瞎说的，你快去吧。” 苏泓“嗯”了一声，说：“枫儿，我……” “你若是不忙，我也忙了，我先告辞了。”说罢她对着苏泓一拜。 苏泓本想说话，可被慕容枫的话一睹，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硬生生的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低声说：“告辞。” 说完，朝着长乐宫走去，慕容枫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气。 二哥，并非我不愿理你，只是如今你我都已经有了家人，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而且，我很珍视我的感情，不想为了咱们的事情，传出其他的非议。 慕容枫嘆了口气，朝着前面走去。 “前面的可是端豫王妃吗？” 慕容枫刚刚和苏泓分别，转眼便听到有人唤她，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丫鬟，那丫鬟看着穿着正好，头梳宫髻，斜插着一只银丝蝴蝶钗，瞧着穿着打扮应当是个一级丫鬟，她不知道这个丫鬟是从何处而来，也不知想要干什么，但瞧着样子，那丫鬟想必已经在此处等了她一会儿，她对那丫鬟点头，端庄答了声：“正是。” 那丫鬟对着慕容枫行了个拜礼说：“王妃娘娘，奴婢芷水，我家主子听说娘娘来了长乐宫，特意让我在此等候，想请娘娘过去一趟。” 慕容枫听着这话，更是疑惑，她从未见过那丫鬟，对她也并无什么印象，她便问道：“你家主子是……” 那丫鬟步步走进慕容枫，然后凑在慕容枫耳边小声说道：“东宫，太子妃。” 太子妃？尤氏 这个节骨眼她找我做什么？ 慕容枫有些疑惑，和太子妃旧识曾算相识，但一晃也许久未见，她忽然找自己去是什么事情？慕容枫不知道，但太子妃的面子，自己自然是不能拂了，倘若尤氏真的遇上了什么事情，她尽力帮忙就是，想到此处，她就对着芷水点头：“我知道了，请姑娘带路。” “是。”芷水对着慕容枫款款一拜，然后朝着前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跟了上去。 秋日时节，皇宫开出了火红的木槿园，红的妖艷，如火一般灼烧，慕容枫看着花木，一时竟然有些愣神。 穿过一片木槿园，东宫已经近在眼前，慕容枫忽然先想起方才苏泓的话，她说慕容榛和太子妃同在一个东宫，其中必然是少不了矛盾的，可太子妃那般性子，怕是要受委屈，慕容枫心中不禁一惊，难道太子妃要和她说慕容榛的事情？ 慕容榛…… 慕容枫想到她的姐姐不禁嘆了口气，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慕容枫到现在仍旧不明白慕容榛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自己的这个姐姐，和自己竟然越来越疏远，这疏远是她不想看到也是无能为力的。 东宫，这里一切如旧，只是换了主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慕容枫摇摇头，此刻芷水已经停下了脚步，慕容枫抬头看去，竟然已经到了太子妃的清晖阁，芷水对着慕容枫说：“王妃娘娘稍作休息，我去和太子妃汇报。” 慕容枫点头：“劳烦姑姑。” 芷水轻声一笑，走进了房间之中，过了一会儿，慕容枫看到芷水走出房间说：“娘娘，太子妃请您进去。” 第171页 慕容枫“嗯”了一声，说了句“叨扰”，便走了进去。 房间不算太大，若是她住倒也够了，可这是太子妃的阁子，难免有些显小，房间之中陈设素淡，并没有奢华，临窗的台子上摆着几株梨花，花香四溢，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书架，架子上放着许多书，有绣线的、有竹简的，各色各样，慕容枫只觉得进了一个藏书的阁楼，满眼让人眼花缭乱。房中的香炉中燃着的，也是梨花香，整个房间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屋尽如此，主人必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坐在书案前，她身着素淡的长裙，裙子上绣着点点梅花，她虽生得较为普通，粉黛也是淡淡的妆，但看着却也是涵养十足，那是当今的太子妃，尤氏。 尤氏看到慕容枫前来，急忙放下书，起身对着慕容枫说道：“枫儿，你来了。” 慕容枫略一点头，款款走了几步，将双手叠放在身前，对着尤氏行了个礼说：“臣妾见过太子妃。” 尤氏急忙走到慕容枫面前，拉过她的手说：“枫儿，快别生分了，赶紧过来坐吧。” 慕容枫点头，尤氏重新跪坐在了书案前，慕容枫也便跪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遥遥相对，慕容枫问道：“太子妃今日找枫儿来，是为了什么？” 尤氏听着慕容枫发问，忽然沉默了片刻，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太子妃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么？枫儿今日在此，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尽可跟枫儿说。”慕容枫看着太子妃，盈盈一笑。 太子妃面色有些紧张的说：“良娣她，她要夺我之位，要杀了盛野。” 第1卷 第133章 东宫（2） 第133章 东宫（2） 姐姐要夺她的位？要杀孩子？ 慕容枫睁大眼睛看着尤氏，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头顶灌入脚上。 她不知道太子妃的话从何说起，但见太子妃面色紧张，并不像在说玩笑话，她便说道：“太子妃怕是多心了，良娣虽说面上看着不算和顺，但对名利似乎没有这么重的眷恋心，她是我的姐姐，我素来了解她，她绝不会觊觎你的太子妃之位，您尽管放心就是。” 慕容枫虽然这样说着，可她始终不知慕容榛嫁给太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初她以为慕容榛只是为了躲避去北苑的命运，因而才假死托生，做了太子的良娣，而后她也觉得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慕容榛痛恨慕容德杀了她的孩子，因而总想找慕容德报仇，可若真是这样，她应该和太子妃相安无事才是。 可太子妃既然说出如此话，那必然是有道理的，慕容枫其实有时也在想，自己或许太看轻自己的姐姐了，慕容榛其实想要的并非是报仇那么简单，她对权力有着一份渴望，既然皇上都已经看出来，那看来她的心思果真不是那般单纯，那慕容榛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太子妃之位么？还是皇妃之位？ 慕容枫虽然心中有些忐忑，可却不能跟太子妃说，她索性笑了笑：“我想她不会。” 太子妃此刻使劲的摇摇头：“不，前几日我去正殿给太子请安，正巧良娣也在，我没让丫鬟通报，自己进去了，然后就，就听到太子和良娣说，说要废了我……” 太子妃说道此处，精神已经有些激动。 慕容枫急忙说道：“定然是太子妃听错了，太子和您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中，太子怎会轻易废了您，况且您的父亲是朝中重臣，此事哪有这么容易？” 慕容枫说着，不禁摇摇头，这个太子妃，看去是个知书达理，通晓古今的人，可竟然也这么看不开。 太子妃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慕容枫轻笑了笑：“太子妃不必多想了，况且良娣虽然看去冷漠，可也不是真的无情，况且对权力也并没有那般的执着，您尽可放心。” “你虽是她的妹妹，可你了解她几成？” 太子妃忽然问道。 慕容枫一怔，看着太子妃，一时间语塞。 自己究竟了解姐姐多少？她忽然觉得，她根本就不明白她姐姐心中的想法，或许慕容榛真的对权力有着渴望，那太子妃的担心就不无道理，想到此处，她就说：“既然太子妃不放心，那我稍后就去拜访良娣。” 太子妃嘆了口气：“枫儿，你可知道，如今的她心狠手辣，你可知道，太子宫中已经又许多人无故被杀，下人们对此缄口不语，但都明白，这些事情都是良娣做的，她为的就是巩固她自己的地位，谁反对她，那便都要杀无赦，如今太子都要敬怕她几分，还有谁能管的了她？而她将来定会做出让整个天下都害怕的事情。” 慕容枫眉头一皱，她不相信慕容榛如此，她就结结巴巴的说：“告，告辞” 说着朝着身后走去，正在这个时候，太子妃在她身后说道：“枫儿，你还将她当作你的姐姐吗？她不是了，早就已经不是了。” 出了清晖阁，一路到了慕容榛的和曦宫。 慕容枫正要走进去，只听得外面的丫鬟对他行了个礼说：“娘娘请稍等，我去汇报良娣。”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血液上涌，让她没有半点理智，她忽然朝着里面沖了进去，丫鬟看到此处，急忙说道：“娘娘稍等，奴婢先进去通报。” 慕容枫急匆匆的说：“不必去通报了，我只进去说几句话。” 那丫鬟一时犯难，想要去阻拦慕容枫，可慕容枫是主子，她又不敢，就这样僵持着，她们已经到了房间门口，慕容枫抬脚走了进去，正看到慕容榛半卧在床头闭目安神，房间里点着安神香，熏得整个房间暖意横生，两个丫鬟正在给慕容榛揉着肩膀，慕容枫身子懒散，衣服也顺着如水般的肌肤滑落。 慕容榛听见吵闹声，便抬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一眼慕容枫，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丫鬟慌忙跪在慕容榛面前说：“良娣恕罪，是王妃她，非要……” “我知道，你下去吧。” 慕容榛慢慢的说着。 丫鬟得了特赦，急忙一熘烟的走了出，慕容枫看着苏慕容榛说：“姐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慕容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慢慢的坐起了身子，然后说道：“一大早晨的在院子里吵什么？整个东宫都是你的声音，规矩到哪里去了？” 慕容枫恢復了几分平静，她对着慕容榛说：“方才急了，什么规矩都忘了，姐姐，我今日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慕容榛淡淡的说：“刚刚听说你去了太子妃那里，屁股还没坐热，就气势汹汹的跑到我这里，说吧，太子妃告了什么黑状？” 慕容榛先发问，这让慕容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方才的确有话要说，只是一时忘了许多，姐姐既然知道我去了太子妃那里，那也该知道她说了什么，我只想问一句，她说的事情，究竟有没有？” “我又没有顺风耳，自然也不会趴墙根，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第172页 慕容枫踌躇了一下，才说：“废太子妃。” “嗤。”慕容榛笑了笑，不过她顷刻就收回笑容问道：“你觉得呢？” 慕容枫一怔，然后慢慢的说：“我觉得姐姐不会。” “你既然知道，那还过来问什么罪？” “可着毕竟是我‘觉得’的，姐姐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我无从得知。” 慕容榛冷声一笑：“好啊，那我就告诉你，我不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屑，她还不能入了我的眼中。她是谁？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妃，当今太子究竟能否登基尚且是个未知定数，我废了一个太子妃有什么用？你且让她安心，我现在还腾不出手来管她，你且别让她每日担惊受怕，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我看着都难受。” “姐姐倒是坦诚。”慕容枫皱了皱眉头。 “对你我没什么不能坦诚的，慕容枫，我且提醒你一句，别太过好心，对谁都相信，这样对你只有坏处，因为这个宫中的险恶远非你能想像。” “浅雪教我恶，姐姐也叫我恶，这个宫中，人人都教我‘险恶’二字，我若再不听从，那恐怕报应很快就到，不过我很想问一句，姐姐说你没有空答理太子妃，那你如今都在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对付谁？” 慕容榛冷冷的说：“这是你该对我说话的口气吗？”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终于慢慢的说：“姐姐，这个深宫真如一个染缸一般，你我都在缸中被染，染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慕容榛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妹妹，你可知道我为何成了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慕容枫一怔，抬头看着她，她慢慢的说道：“慕容德当日餵我的那碗堕胎药，伤了我的阴气，太医说，我此后再也无法生子了。”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咯噔”一跳，姐姐竟然无法生子。 慕容枫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榛冷冷的说：“你可知道，一个女人若是无法生子，那该是怎样的痛苦和难熬？我每日都活的行尸走肉一般，我不爱苏湛，我不爱任何人，我只是想在他那里得到应有的权力，然后将这个宫中曾对不住我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都吞噬，慕容枫，你是个畏首畏尾的人，可我不是，总有一天我定要将着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的那天，你怕是也不能保全。” “可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没有孩子，没有恋人，我孑身一人，毫无牵挂，就算死了，也死不足惜，我不用在乎任何人，任何感受。” 慕容榛怪睁着圆眼，面目扭曲，看去很是恐怖。 慕容枫相信，她的心理更加扭曲。 她嘆了口气说：“那之后呢？你想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必得到，只要我想让该死的人万劫不復，那就算我也万劫不復，我根本不在乎。” “真是如此吗？”慕容枫摇摇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百姓究竟为何而活？不过是为了权钱名利，在这深宫中，何尝不是如此，权和立蒙蔽多少人的眼眸，着宫中又有多少人不是为此而生，姐姐，你在宫中只是为了你所谓的仇恨吗？还是在你心中有着更多的想法？你也想要权力，是吗？” 连番的发问让慕容榛毫无喘息之机，慕容榛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对着慕容枫喝道：“慕容枫，你给我住口，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我？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没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也没什么是我不能无法打败的，你可别成了我最厌恶的人，若真是如此，你总也会万劫不復。” 慕容枫听着这话，本该是心凉的，可现在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她轻声一笑：“姐姐，你说得对，或许我早已经成为了你厌恶的人，不是吗？” “是，你说的不错，我恨他们，我厌恶喜欢你的苏泓和苏烨，他们是王，可却都不老老实实的当王，慕容枫，这个世上，最虚情假意之人便是你，你说你不想争抢，可你看你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在争抢？” “姐姐……” “今日我累了，你走吧。” 慕容榛别过身子，不去看她，慕容枫还想说话，可慕容榛已经下了逐客令，慕容枫只得嘆了口气，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若是如此，那姐姐，我改日再来看您。” “改日也别再来了，你那一番兴师问罪，我怕是还真招架不住。” 慕容榛说完，摆了摆手，立刻有宫女走上，对着慕容枫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枫看在眼中，对着慕容榛轻轻一拜，立刻告辞离开。 第1卷 第134章 反诗 第134章 反诗 回到寝居，时辰已经不早了。 浅雪正在房间外面等着慕容枫，看到她回来，才放心下来。 慕容枫回到房中，晚饭已经备好，浅雪对着慕容枫说：“皇上将娘娘叫去以后，奴婢心中总是有些不放心的，之前差人去寻了，却听说娘娘已经离开长乐宫了，我那时心才算悬了一半，不管娘娘在什么地方，只要不被皇上拘着，那都是好事，娘娘究竟去了哪里？” 慕容枫此刻已经有些饿了，桌上正有一盘栗子糕，她随手拿起一块，胡乱的塞进了口中，糕点有些干，慕容枫嚼了几下，却难以咽下，她饮了一口茶水才说：“你觉得长乐宫是最骇人的地方吗？可我觉得那宫里处处都透着一股邪气。” “娘娘方才去了何处？”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有些不解，便问了句。 “被太子妃请去了东宫，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和我絮叨了几句我姐姐，我只是觉得，她和我姐姐心思都有些怪。” 说着，她已经将一块栗子糕全部塞进了口中。 栗子糕香甜软糯，只是有些噎人，慕容枫只将一杯茶水全部饮下，这才觉得好了些。 “有道是‘一宫不侍二主’，两个女人同在东宫，必定是矛盾重重的，最有趣的便是，太子妃的位分在良娣之上，可太子素来宠着良娣，良娣又是个厉害角儿，两个人相互牵制，才是最玄妙的，面色厉害的，私下里也绝不是个善茬，看着和善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和善。” “她们的事我实在没有心力去想了，倒是皇上的一番话，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枫拿着娟帕擦了擦嘴边糕点的残渣，浅雪此刻歪头看着她，等她接着说，她轻声道：“皇上的意思，当今的朝廷，已经不是他所能左右，他如今忌惮我爹、我姐姐和苏烨，这些人都是我的家人，皇上认为我在其中，决不可独善其身，而我又是着其中的善茬，所以皇上才将我带到长乐宫，想探探我的口风，看看我究竟在这纷繁的格局之中，心是向着谁的。” 浅雪想起皇上，不禁冷笑一声：“皇上终究是个胆小之人，今日他还不算败，总有一天，她会败得一塌煳涂，当日登基之时，他没想过他有一日也会无依无靠吗？” 第173页 慕容枫拿着一个玫瑰糰子，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动，只是摇摇头：“皇上的心思太多，我能窥测的不过十之一二，他既然能登基为帝，总有常人不能比的地方，皇宫现在看去平静，可其中已经是危机四伏，我想越是这个时候，苏烨就越要小心了。” “的确，我确实是要小心了。” 明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慕容枫回头看去，只见苏烨正站在门口，苏烨身着一件黑色的大袍，高束髮髻，眼眸如星子一般。 浅雪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在桌旁加了个凳子，苏烨做在慕容枫身边，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糕点。 慕容枫淡淡一笑：“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今天也没什么大事，便早点从校场回来了，之前听孟小五说，皇上将你唤去了？”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儿，怎么宫中人人都知道了？” “宫中好事者，不过是想看笑话而已，至于我，的确是想听听皇上为何忽然将你叫去了？你可知我心中担心万分，唯恐自己连累了你，若真是如此，便是天上地下，我总要将你寻回来才是。” “你偏爱将事情想的复杂了，若是真有这么多危机的事情，我还活不活了？这是皇宫，又不是地狱。” “许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皇上是个冲动的人，你偏偏也是个冲动的人，你们在一起，或许真的冲动了也未可知。” “除了你，我何曾对旁人发过一点脾气，况且那人是天子，我便是再没脑子，也断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枫说完这话，便沉默了片刻，脑中纷繁复杂，想起了尤氏，想起了慕容榛，更想起了慕容德。 慕容德的话不断的在脑中迴荡，他是在提点慕容枫么？ 慕容枫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有些气闷，她不由得使劲喘了几口气。 “怎么了？”苏烨问了句。 慕容枫摇摇头，然后忽然有几分小心的问：“子言，若有一日，你不得不和慕容家为敌，你会对慕容氏大开杀戒吗？”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一怔，然后不自觉的看着她。 慕容枫急忙伸了伸舌头，然后说：“我瞎说的，你别在意。” “皇上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苏烨面色疑惑，又问了句。 “都说了是无干紧要的事，刚才不过随口问了句，你别在意。”慕容枫说着，微微低下头。 苏烨听得此话不禁笑了笑，然后说：“既是无赶紧要的事，那便别再想了，今日折腾一天，我也累了，待会儿便让人备几个菜，我与你吃。” 慕容枫略一点头，看了浅雪一眼，浅雪会意，当即对着二人行了个礼，然后便出去准备。 慕容枫看着浅雪离开了房间，便眼波流转，依旧看着苏烨，苏烨此刻正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胡乱的吃着。 慕容枫眉头微微一蹙，再不说话。 苏烨，我刚刚问你是否会对慕容家大开杀戒，那不过随意问起。 可你，为何不回答。 为何，不去否认…… 冬日，天气渐渐的冷了下来，日头不强，慕容枫也就懒得出门，总是抱了汤婆子坐在屋里待着，或看书、或抚琴、或写曲儿。 连日来，朝中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听浅雪说，这些日子，慕容德的官威更胜，甚至皇上遇到什么奏摺，都要嚮慕容德请示，皇上越是服软，慕容德便就更是威风。 这几日慕容德想是抓了皇上的什么把柄在手，每日在朝堂上更加变本加厉，皇上准他穿履佩剑上殿，却仍旧不够，如今皇上又在皇位之侧放了椅子让慕容德坐，但凡朝政大事，奏摺都要先交到慕容德的手中。 一个大臣做到如此地位，实在是昭朝第一了。 慕容枫摇摇头，慕容德做的实在有些过了，他这样做的确是树立了官威，可长此以往，不管是朝野还是民心，怕是慕容德都会成为千夫所指。如今整个朝政都在慕容德的手中，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就会万劫不復。 不过究竟会出什么事，慕容枫倒也说不清，只是隐隐有些担心。 慕容德如此高调，迟早是要出事的。 她问道：“朝臣们没说什么吗？” “自然是有说话的，只是但凡有敢和右相作对的，右相或贬谪或杀头，如今已经清除了不少反对他的人，现在朝臣么才是敢怒不敢言。” 慕容枫听后，不禁眉头一皱。 她的父亲，如今为了权力真的什么都可以做了。 浅雪接着说：“如今敢弹劾右相，却又没贬谪的，大抵朝中只有一人了。” “还有一人已是不易，却不知是何人？” “左相，邹公。” 慕容枫听得此话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看来如今朝政已经分立，慕容德有了强大的党羽，而将不听话的朝臣各个击破，可邹陵也并非等闲之辈，左相右相，心思不同，终究是无法共同辅佐当今圣上成就霸业的。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老师…… 慕容枫摇摇头，然后问道：“老师又是因为什么事要弹劾我爹？” “前两个月，右相在你们老家雍州建了座陵寝，许是将来百年后为他自己准备的，这陵寝可谓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右相为了这陵寝，几乎动用了雍州所有的年轻男丁，雍州之地苦不堪言，民间私下都拿右相和‘暴秦’相比，一时怨声载道。左相和右相同出雍州，左相自然会替州府百姓不平。他列了右相的十项罪名，前日在朝廷上念，可皇上并未处罚右相，当然，也没处罚左相。” 慕容枫点头：“这也就是老师身居高位，若是旁人，怕是已经出事了。” “娘娘，朝政的事我本不该说，可有句话不得不提点您。”浅雪看着慕容枫郑重其事的说。 慕容枫一怔，浅雪看去如此严肃，让她略微有些不自在，浅雪要说的，定然是在反对慕容德的，她有心理准备，便点头：“说吧。” 浅雪“嗯”了一声，低低的说：“大昭歷朝歷代，乃至前朝，娘娘可曾听过一个大臣生前建陵寝的吗？动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这阵势比皇上的陵寝规格尚还高出许多。” 说道此处，浅雪自觉的住了嘴。 点到为止。 慕容枫听着浅雪的话，却大惊失色，回想一下，她事前未听说过慕容德建陵寝的事，她以为慕容德不过是在向天下炫耀他的恩威荣宠，如今看来并不全然如此，动用众多的人力物力，劳民伤财的建造陵寝，难不成她暗藏心思，想要将这陵寝变成皇陵？ 他想登基？ 慕容枫想到此处，再也不敢想了，她只觉得腿一软，顿时站立不稳，就这样跌坐在了座位上。 她睁大眼睛看着浅雪，浅雪此刻也紧蹙眉头。 慕容枫低低的说：“进一步，我慕容家将成为皇室贵胄，而退一步，我慕容家将万劫不復，被整个天下唾骂……” 第174页 浅雪走了一步，站在慕容枫面前说：“娘娘觉得，慕容氏会进还是会退？” “这二者都是我不愿看到的。”慕容枫皱着眉头说，“可我如今必须想到，倘若慕容家真的万劫不復，我该怎样补救。” 第1卷 第135章 求情（1） 第135章 求情（1） 三日后。 慕容枫正在琴谱上填曲儿，就看到苏烨匆匆忙忙的进了慕容枫的寝宫。 苏烨看去面色微微有些紧张，慕容枫看到她的样子，便怔了怔，然后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烨面色之中有些焦虑的说：“老师入狱了。” “什么？”慕容枫手一抖，几乎将手中的笔掉落，她放下琴谱和笔，不由得想起前几日浅雪说起，邹陵控诉慕容德罪行的事，难道此事和慕容德有关？ 慕容枫抬头看着苏烨，然后问道：“罪名呢？” “提反诗。”苏烨刚刚来的太急，此刻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他使劲的喘了几口气，慕容枫有些怀疑的说：“师父若是写个情诗我还相信，这反诗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烨平復了几分唿吸，他“哼”了一声：“便是你那个好爹爹，自老师在朝堂上弹劾他之后，他便连日召集了手下门客，彻查老师府中的所有家当，所提的所有诗文，老师平日不贪不腐，彻查家底自然是查不出什么，如今只是在他家中找出了一首反诗，以此大做文章，让老师入狱了。” “什么诗？” “诗是老师去年寒冬写的，踏雪寻冬之诗，老师一共写了五首，而那第四首便被查出有反意，诗曰：‘京门雪影遥远山，朝若黄昏马蹄连。孤舟寒寂人呜咽，草色衰微木残垣。’” 慕容枫一怔，细细的品了一下那诗，便摇头说：“这不过是一首普通的咏冬诗，怎会成了反诗？” 苏烨慢慢的说：“那都是你爹的门客分析出来的，‘京门雪影遥远山’，暗指京城中有人和朝野外相互勾结。‘朝若黄昏马蹄连’，‘朝’和大昭的‘昭’同音，意思是说大昭已经到了黄昏迟暮的时候，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孤舟寒寂人呜咽’，意思是大昭朝的人将不得善终，每日悽苦过活，而最严重的是最后一句‘草色衰微木残垣’……” 苏烨说着，拉过慕容枫的手，然后打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苏梏”二字，那是当今皇上的名字，苏烨说：“这两个字的偏旁分别为‘草头’和‘木字’，而‘草色衰微木残垣’，正好有这两个偏旁，而且暗喻朝政在皇上的手中快要变成断壁残垣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容枫听着苏烨的分析只觉得有些好笑，她说：“这不过是普通的一首诗，竟能分析成反诗，也算是那些门客的功劳了，只是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真是让人笑话。” “笑话又怎样，如今师父已经被关在牢房中，等待处斩。”苏烨心事重重的说。 “处斩！”听得这话几乎要跳了起来，她说：“我爹真是疯了，竟然想要杀了老师，老师可是大昭朝的左相，他岂能如此轻易的就被关押了。” “可就是这样轻易。”苏烨皱着眉头，“他是你我的授业恩师，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若是出了事，这京城中便再无任何人情可言了，只是枫儿，我尚不知你的心思，你到底……” 苏烨住了口。 苏烨想说什么，慕容枫自然明白苏烨的意思是，慕容枫究竟是不是替慕容德做事的人，苏烨根本一无所知。 慕容枫不禁淡淡一笑，亏得你我成亲这么久了，我竟还是无法让你完全相信。 到了现在，慕容枫已经根本不知道，慕容氏究竟带给她的是什么，是荣宠吗，还是无穷无尽的怀疑。 慕容氏那副皮囊连着她的骨血，没有办法去除，便是将她的皮囊脱掉，血液中流淌的也都是慕容氏。 那一刻慕容枫忽然觉得有点悲哀，她的丈夫，虽然对她很好，但竟也对他存有疑惑，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刺痛涌遍全身，让她没有抵抗之力，最终只能遍体鳞伤。 “迟至今日，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慕容枫低低的问。 “对不起，老师性命堪忧，我这才口无遮拦。”苏烨嚮慕容枫道歉。 慕容枫淡淡一笑，口无遮拦？看来平日里你也早就有了这些心思，只是平日里遮拦了许多，这才没讲此事说出，如今急了，才将这些话问了出来。 慕容枫只觉得有些凉意顷刻灌入全身，只是她明白，如今不是和苏烨争吵的时候，邹陵的性命要紧。 她换了刚才的话题，接着说：“我爹既然多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必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看来他现在是准备除去老师这个心头大患了，铁证如山，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京城的‘韵京诗馆’有许多门客，不知他们可有法子吗。咱们如今兵分两路，你去诗馆，我去求我爹。” 苏烨一怔，她知道如今慕容枫去求慕容德没什么大用，他便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便不去了。”慕容枫嘆了口气，眼神也有些黯淡，“我毕竟是慕容氏的女儿，我爹抓了老师，那慕容氏便就和老师结了仇，老师的门客们必定是不想见我的，我也不去徒惹麻烦了。” “可你去见右相，有用吗？” “没用。”慕容枫摇摇头，“我知道没有用，可我必须去，这已经是我唯一能想到帮助老师的法子了，因为去还有一线机会，而坐以待毙，便没有半分用处。” “好，那事不宜迟，咱们便分头行动。” “嗯。”慕容枫答了一声，便拿起施木上的一件素绒绣花袄，这几日天气寒冷，慕容枫也便穿上了袄子。 苏烨慢慢的说：“右相他……他那人喜怒不定，你还是小心一些吧。” 慕容枫知道，苏烨说这话，留了口德，倘慕容枫不是慕容德的女儿，却还不知道苏烨要怎样骂他。 她的那个爹，总是让她无可奈何的。 慕容枫摇摇头，随即轻笑一声：“我是我爹的女儿，他便是生气，也拿我无可奈何的，我自是不会有事的。” 苏烨看着慕容枫，欲言又止，这才慢慢的点头，两个人朝着外面匆匆而去。 慕容枫没有带浅雪同去，因为这个时候，带着她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 慕容枫头戴斗笠，坐在马车中朝着丞相府而去，车夫将马车驾的很快，如此这般，已经到了相府中。 慕容枫素来对慕容德都是三分敬七分怕，这敬怕之中，早不知真正的父女之情是什么样的，只是如今为了邹陵，她必须收起这份害怕之情。 通报之后，她便脱掉头上的斗笠，然后朝着慕容德的寝居走去。 第175页 房间之中很安静，只有慕容德一人。 慕容枫缓缓走进，然后跪在慕容德面前说：“参见丞相。” 慕容德抬手：“起来吧，怎么有空来我这啊。” 慕容枫略微将头低了低，然后说：“女儿今日来，是为了左相，爹，听说他因反诗被关押了。”说完，她小心的抬头看着慕容德。 慕容德抬了抬眼皮，随即说：“接着说，把想说的都说完。” “是。”慕容枫听着这话，索性大着胆子说，“左相和您都是朝中栋樑，多年来他在朝中的功绩，让他深得人心，朝内朝外尽知左相其人，您若是，若是杀了他，恐怕百姓会非议，以为我慕容氏都是生来姓恶的，为了慕容氏的名声，爹，您就放了左相吧，您，您可除了他的官职，让他回乡安度余生，没必要非要杀了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看着慕容德。 却见慕容德的面容始终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翻动一下，慕容枫心中顿时有些忐忑，只怕今日有说了什么惹慕容德生气的话，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必去衡量如何惹了他生气，斟酌每句用词。 慕容德慢悠悠的说：“我没有那个权力，此事是皇上授旨的。” “爹说这话连我都不信，怎能去搪塞天下人？爹，放了左相，别再造杀孽了。” “我堂堂正正，何必要去搪塞天下人。” 慕容德翻了下眼皮，然后说道：“没事回府里跟苏子言好好相夫教子去，别总在朝政上插一脚。” 慕容德到了如今，仍旧还将她当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闺中小姐，慕容德便是这样，总是用自己的想法来要求慕容枫，慕容枫想，她如今能有一个健全的人格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过她忽然疑惑，然后不知道她的人格究竟是不是健全的。 慕容枫瞧着慕容德不大搭理她，她便继续说：“爹，您让我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子么？我自然也想，可您当年为了您的仕途将我嫁给了苏子言，您便该知道，嫁个他，我便不可能对世间不闻不问，因为我的夫婿是前朝太子，他曾是储君。” “啪。”慕容德将手中的奏摺摔在书案上，慕容枫反正已经开始逆着慕容德说话，她倒也不在乎什么，反正她相信，慕容德怎么也是不会杀她的。 慕容枫觉得慕容德不会杀她，她便觉得自己士气更胜。 想到此处，她便接着说：“您可知如今朝野内外都是如何议论您的？朝野将倾，天下易主，您便是朝中的第一大蠹。您在雍州建造陵寝，劳民伤财，百姓都拿您和‘暴秦’相比，非要天下暴动，您才满意么？” “说够了没有。”慕容德用力的一拍桌子，喝住了慕容枫的话，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慕容德此刻怪睁圆眼，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喘了几口气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怒视着慕容枫，若是旁人敢这么跟慕容德说话，那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可慕容枫是他的女儿，如今慕容德总算也不想闹得太僵，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慕容枫不由得闭上了嘴。 慕容德怒视着慕容枫，想惩罚一下她，可偏偏又想不出该怎样惩罚，他此刻平静了几分，便皱着眉头对着门外喊道：“唐逸。” 刚一喊完，唐逸便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慕容德看着慕容枫，冷冷的说了声：“送端豫王妃回府。” 第1卷 第136章 求情（2） 第136章 求情（2） 唐逸刚刚就在门口，慕容枫和慕容德的话虽听得不清楚，但总算也听了一些，如今慕容德吩咐，他自然不能违逆，他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妃娘娘，请。” “我不走。”慕容枫昂首看着唐逸，随后她对着慕容德拱手一拜，“爹，女儿刚刚说的句句发自肺腑，您若是不听，那便罢了，今日女儿来，是请爹开恩，放左相一条生路。” “唐逸，还不送客？”慕容德抬起眼皮看了唐逸一眼，话语之中容不得半点商量。 唐逸面色有些为难，慕容枫自己不走，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将她“请”出去，毕竟慕容枫是主子，又毕竟她已经成亲了，如今自己碰不得她，只能让她自己走，可看她的意思，根本是不会离开的。 正在这时，慕容枫忽然跪在了慕容德的面前，磕了个头说：“还请父亲开恩。” 慕容德冷眼看着慕容枫，没有说话。 慕容枫有些焦急的说：“您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 “好啊，竟还学会威胁我了。”慕容德冷笑一声，然后喝道，“要跪便去外面跪，别在这里烦我。” “出去便出去。”慕容枫说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间，跪在了小院里。 慕容枫做的这一番事，行云流水，直到她跪在外面坚硬冰冷的石板上，她才回头想了一下，相信自己刚才到底都干了什么。 如今时已入冬，气候干冷，冷风不断的从四面八方侵蚀着慕容枫的身子，慕容枫打了个哆嗦，然后觉得自己刚刚实在太冲动了，现在弄得两个人都下不来台了。 若是刚刚说话稍微缓一下，顺着一点慕容德，也不至于到了这样的地步。 慕容枫暗自叫苦，如今看来，慕容德已经是铁了心想要邹陵的性命，那她这样跪下去没有一点用处，石板路又硬又冷，天气更是寒冷，慕容枫后悔自己没多穿几件衣服，否则也不至于这样痛苦。 她想了一下，不过也没事，她先跪着，一会儿要是实在受不了了，她就装晕算了，这样的话，也不会显得自己太怂。 骨气尚在，只是身体不好。 打定主意，慕容枫便搓了搓手，如此跪着，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前面。 心中不停的盘算着，她什么时候晕倒合适。 慕容德的房中。 唐逸顺着雕栏花窗朝着外面看看，只见慕容枫正跪在石板路上，他便有些顾虑的说：“丞相，寒冬时节，外面天寒地冻的，娘娘她身子弱，别冻坏了……” “她不是能耐吗，那就让她跪着吧。”慕容德拿起奏摺正要看，想起慕容枫，只觉得心烦意乱，他将奏摺又摔在书案上，然后说道：“给她拿个垫子。” “是。”唐逸听着慕容德这样说，他便走出了房间。 天色寒冷，冷风唿啸而过，如刀一般的吹着慕容枫的脸颊，慕容枫打了个寒颤，此刻忽然觉得腹中有些噁心，她干呕了几下，却呕不出任何东西，只是反了些酸水。 抬头看去，唐逸手中拿了个蒲垫走了出来，他对着慕容枫说：“娘娘，丞相让您将这个垫在下面。” 慕容枫刚刚已经和慕容德闹成了那个样子，她当然不想认怂，她昂首道：“不必。” 刚说完，她便觉得膝盖又冷又疼，只是她面色却很是淡定，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 唐逸看在眼中，嘆了口气，小声说道：“娘娘，丞相毕竟是您的爹，她自然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您听我一句，去里面认个错，先回去吧。” 第176页 慕容枫眉头一蹙，严肃的看着唐逸说：“唐大哥，此事是我爹的过错，怎么连说一句也不行么？若是如此，那这天下可真成了慕容家的天下。我爹做事太过自负，你天天在他身边，如今你就不分对错的跟着他么？你没有一点判断，不知道这世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么？” 唐逸拿着蒲垫，一时无语，面容却紧了紧。 慕容枫冷声一笑，随即说：“唐大哥愿意做这个忠心之人，那我不拦着，只盼大哥以后别后悔才是。” 说完，她重新视死如归的目视前方。 然后心中不禁开始打鼓，你要是真的那么想给我垫子，你就别废话了，直接上手，塞在我的膝盖下面就是了，我就算是有力气也拗不过你，我接受了，来啊来啊。 只是可惜，唐逸并不敢僭越，更不敢动慕容枫分毫，他听到此处，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既然如此，那娘娘先在这跪着，待会等丞相气消了，我再去给娘娘求情。” 说完，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蒲垫，然后嘆了口气，朝着远处走去。 慕容枫看着唐逸离去的身影，不禁眉头一皱。 这个唐逸，也太老实了一点吧…… 又是一阵干呕袭来，腹中翻江倒海，慕容枫咳嗽了几声，使劲的喘了几口气，只觉得脑袋有几分沉重。 冷气不断的侵袭，让她有些昏沉。 忽然手背上有些湿润，低头看去，只见一个雪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雪花晶莹剔透，落在手上，顿时化为无形。 雪……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如同柳絮一般飘落，散落在小院的地上，初始雪花细小，而后雪花渐大。 竟然下雪了。 慕容枫皱了皱眉。 也未免太背了一点吧…… 雪花顷刻便落在了她的髮髻上，青丝瞬时成了银髮，雪花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只觉得这寒冷比刚刚更胜。 髮髻被雪花浸湿，立刻结成了冰，慕容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的内心本来就很凄凉，如今这雪一下，她顿时觉得更是凄凉。 如此凄凉了半个时辰，她的周身已经被雪覆盖，雪没有停，而是越下越大，大雪已经莫过了她的双膝，她的腿在长时间捲曲的情况下，本就有些麻木，如今更是寒冷的已经没了知觉。 喉咙有些发痒，她不由得又呕了几下，跟着一口秽物从口中呕了出来，她弓下身子，呕的更是厉害，头痛的难受，她只觉得身子也有些滚烫。 噁心感层层袭来，竟让她觉得有些眩晕，她努力的支撑着身子，却怎样也支撑不住。 眼前一黑，竟真的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不知时辰。 慕容枫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让她怔了怔，眼前是一件雅致的房间，淡粉色的帐幔随风摆动，头上的珠帘随风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云锦织就的锦被铺于身下，柔软又温热，书案在床前摆放正好，上面有两个双耳镂空白瓷瓶，瓶中没有插任何花枝，细碎的阳光从镂空的雕花窗射入，阳光不强，却照着整个房间。 一尘不染，那么干净。 慕容枫心底一颤，这里竟是她没出阁前的房间。 她竟到了这里。 “枫儿……” 有个声音轻唤了一声，慕容枫怔了怔，眼波流转，朝着床边看去，只见正是苏烨穿着黑色的狐缎大氅，头戴冠玉，正坐在她的床边。 四目相对，苏烨并没说什么。 慕容枫瞬时想起，她来相府是为了给邹陵赔罪，如今邹陵还没脱罪，她怎能就这样轻松的躺着，想到此处，她顿时清醒过来，脑中似被千根针扎过，有些刺痛，她不由得扶着额头缓了一下，这才问道：“老师可脱罪了吗？” 苏烨看去似是有心事，他眼神有些飘忽，此刻听着慕容枫发问，他便摇摇头。 慕容枫听着苏烨这样说，她急忙起身想要下床，那一刻双膝忽然一阵麻痛，在雪地之中跪了那般久，双腿的确是有些受不住的。 她揉了揉膝盖，正要起身，冷不防苏烨忽然按住慕容枫的身子，然后说了声：“枫儿，你先别起来，只在床上躺着就是。” 慕容枫面色一沉，焦急的说：“老师生死未卜，我怎能安心躺着，我这便去重新求我爹。” 说着，她便穿了鞋袜。 抬头看去，苏烨黑曜般的眼睛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他似乎有心事，慕容枫唤了声：“苏烨。” 苏烨回过神来，正撞上慕容枫的眼睛，他对着慕容枫一笑，然后用极轻极柔的声音说：“枫儿，刚医官说……说你有了身孕……” “我……有孕了……” 慕容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她的小腹，小腹平缓，如今一丝都看不出来，她的心忽然“砰砰”跳个不停。 是了，这个月的月信确实推迟了许多，她还到是近来生活无规律，想不到她竟是有孕了的。 兴奋之情难以掩饰，成亲这么久，她终于有孕了。 她的确是有些激动。 她忽然用力的抱紧了苏烨，死死的抱住了他。 那一刻，所有的烦心事都一扫而空，如今她脑中尽是孩子，成亲太久，她也等了太久，她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好时候，只是孩子已经来了，她绝不会放弃。 不管是不是好时候，她都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 她是娘，苏烨是爹。 孩子长大后，还不知要怎样缠着她讲故事的。 她鼻中一酸，竟然有些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是想哭的，她曾服过避子汤，为了不让孩子出生，如今她已经断了那药，既然孩子来了，那就是上天赐予的，她定会好好照顾，况且相信苏烨如今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孩子。 成亲之后，她过得太过辛苦，大抵如今是真正高兴的一件事。 苏烨也便抱住了她，苏烨摸着她的青丝，然后慢慢的说：“如今你不可再这么冒失了，你不在是一个人，而是还有咱们的孩子，此后什么都别再冒险，让孩子好好生下来，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定要让他好好的成长才好。” 慕容枫使劲点头，颤着声音说：“我知道。” 第1卷 第137章 身孕 第137章 身孕 脑中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起了慕容榛说过的，她说她伤了阴气，此后再也不能生育，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育，活着也不过是痛苦和难熬，她忽然觉得，她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好好思考过，该如何当一个母妃，怎样将一个孩子带大，听着她唤自己“母妃”，唤苏烨“父皇”。 一定是很好玩的。 才见过太子妃的孩子，她还羡慕不已，原来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这般想着，她心底忽然沉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慕容德，她不知道慕容德能否容得下这个孩子，因为他堕掉了慕容榛的孩子，那件事情如同锋利的尖刀，已经刻在了她的脑中，让她每每想起孩子，便很是惧怕。 第177页 如今她真的有了孩子，慕容德会怎样对她，怎样对这个孩子？ 慕容德说过，若是她好好听话，定然会让慕容枫生下孩子，可她如今做的事情，自然便是不听话的，慕容枫只盼着慕容德不知道此事，她便有几分小心的问道：“我爹呢？” “右相他，就在外室。” 慕容枫听着这句，心底忽然一凉。 外室，那和这里不过一墙之隔，这里是相府，看来医官也是慕容德请的，那她怀有身孕的事情慕容德必然也知道。 慕容枫她勐然从苏烨的怀中起身，然后问了句：“我爹他，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只是让我好好照看你。” 慕容枫心中很是忐忑，她也不想违逆慕容德，她也想做慕容德的乖女儿，只是许多事情，不是听话或不听话的。 是非对错，善恶曲直，都在她的心中。 慕容榛当日失了孩子的样子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慕容榛便是违逆了慕容德的心思，慕容德便狠心堕了慕容榛的孩子，如今她也违逆了慕容德，那慕容德可饶过她，绕过这个孩子么？ 身上有些酸软，她很想好好的睡一觉，休息一下，只是凡事纷繁复杂，此刻都涌入脑中，邹陵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怎能好好的休息。 慕容枫这一刻很怕见慕容德，可她又必须见。 得知有了孩子以后，慕容枫便有更多的责任，很多事情她必须承担。 她咬了咬嘴唇说：“我要去见我爹。” 苏烨思索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咱们一起去。” 慕容枫慢慢的走着，走的很缓，此刻就已经到了外室。 外室之中，正是另一番景象。 外室有一副梨木雕刻的桌椅，两棵大的盆景树看去格外鲜艷，出嫁已有两年，这里竟然丝毫没有变化，大抵自慕容枫离开以后，这里有人时常擦拭，房中的花木也按时浇水，如今看去，竟和自己没出阁前所差无几。 中间的双耳三足凤纹香炉中，燃着清香的荼芜香，那也是她出阁前常会燃的香，慕容德竟然还记得。 慕容德坐在主座上，手中拿了一个茶碗，茶香裊裊，茶香和薰香混着在一处，闻着更是清香。 慕容枫抬头看着慕容德，看到的事一张严肃的面容，慕容枫心底一颤，然后跪在了慕容德的面前，她颤着声音说道：“爹。” 苏烨站在慕容枫的身边，没有下跪，只是这般站着。 慕容德撇了撇茶上的沫子，然后耷拉着眼皮说：“起来。” 慕容枫眼神坚定的看着慕容德：“女儿说过，您若是不放了左相，女儿便长跪不起。” “你已有了身子，别再胡闹了，若是世子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你可别怪在我的头上。”慕容德眉头一皱，努了努嘴，她瞥眼看着苏烨说，“端豫王，将你的王妃扶起来。” 苏烨点头，便伸手去扶慕容枫。 慕容枫略微看了慕容德一眼，慕容德的眼神再没刚才凌厉，慕容枫这才暗自放心下来，看来慕容德至少还是容得下这个孩子的，只要他能容下孩子，以后的事便好说了一些，如今慕容德已经给了她台阶下，违逆他只能让孩子危险，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决不能违逆慕容德。 她便乖乖的站起了身。 慕容德抬着眼皮说：“有了身子便别在我眼前乱晃了，回去好好养胎。” “可左相……”慕容枫说了句。 “三日后，我会重新再查此事，如此你可满意了吗？” 慕容德问了声。 慕容德竟然会松了口，说要重新查此事，这是慕容枫没有想到的，此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慕容德说要重新彻查此事，那总算给了她一线生机，此事若是不成，她也认了。 她便点头：“多谢爹爹。” 慕容德面无表情的说：“明日我指派个医官到你府上，你便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管，好好养胎就是。” 她以为慕容德是个无情之人，如今看来，他待她还是有些情义的。 慕容枫这才松了口气，她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苏烨也拱手对着慕容德说了声：“多谢丞相开恩。” 慕容德点头，看了一眼堂外，外面风雪甚大，鹅毛般的雪慢慢从人间洒落，给天地间渡上了一层洁白的颜色，荒烟一片，遮住了天地，天地凄迷，只有他们的马车在雪白的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车辙痕迹。 慕容德有些不耐烦的说：“行了，都走吧，别在我这晃荡了。” 慕容枫答了声“是”，这才又对着慕容德躬身行礼，待她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慕容德才说了句：“枫儿，这个世上，究竟什么人才能让你相信？” 慕容枫一怔，不禁抬头看着慕容德。 慕容德放下茶碗，悠悠的说：“为了你的老师，你便要对那你的父亲指手画脚吗？” 慕容枫面色一变，急忙低头：“女儿不敢。” 慕容德淡淡的说：“那邹陵道貌岸然，可心中藏了什么龌龊事，你却不知道，小心，别知人知面不知心思，那时后悔却都迟了。” 慕容枫抬头看着慕容德，慕容德仍旧是一副泰然的面容，那双眸子之后，隐藏着什么，慕容枫看不透，她忽然想起当日邹陵曾说过，或许朝政中真正的赢家便是慕容德，她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每个人都是那般道貌岸然，那这世上，到底谁是可信的…… 马车“吱呀”，摇摇晃晃的在素白的路上行着，地上顿时留下了两道车辙的痕迹。 慕容枫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避让着马车，有些店铺早早的打烊关门，挑担的脚夫也都担了货物准备离开。 这样的风雪天气，生意怕都是不好做的。 慕容枫如今心思不知究竟是那般，她放下马车，将目光转回车里，只见苏烨此刻眼神飘忽不定，正在愣神，慕容枫问道：“想什么呢？” 苏烨回过神来，她对着慕容枫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慕容枫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相府？” “我自然是去找你的，回到府中，见你没回来，我便到相府中找你，便是这么简单。” “可去了诗馆吗？” “去了，只是众人都是人微言轻，虽有忠肝义胆愿为老师替罪的，只是怕在朝廷上都说不上话，如今却都将凡事寄托在你这个慕容氏的身上。”苏烨说着，便笑了笑。 慕容枫也笑了笑：“何必拿我打趣。” 苏烨拦过慕容枫的肩膀，让慕容枫靠在她的肩头才说：“我自是不敢拿你打趣的，只要你平安便是。” 慕容枫淡淡一笑，如今有了身孕，便是好事一件，她使劲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么久了，总算是真正放下凡事，然后能高兴一下。 第178页 慕容枫软软的靠在苏烨的肩膀，苏烨的肩膀宽大，她觉得有些安心，她说：“自今而后，我定要好好养着，将咱们的孩子养的白白胖胖才好，今日总是高兴的，你高兴吗？” 她问了声，然后将头调转，抬眼看着苏烨。 却见苏烨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游离，面容也变得有些紧。 慕容枫一怔，随即抬起头离开他的肩膀，这才问了句：“苏烨，你可听见我的话了吗？” “什么？” 苏烨回过神来，不禁问了声。 慕容枫张张嘴，问道：“我问，咱们有了孩子，你可高兴吗？” 苏烨似乎有心事，他先自怔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我自是高兴的。” 慕容枫看着她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可我，在你脸上看不到笑意……” 抬头，窗外，月光正悄然的爬了出来。 第二日，慕容德为慕容枫指派的医官已经到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医官，名唤李时，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眉眼之间还有些眼生，他礼数周全，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满眼的书生气，他帮慕容枫诊脉之后，便告诉慕容枫，如今慕容枫的胎位很正，只要小心保护，孩子定是健康的。 慕容枫听后，心中总是有些高兴的。 李时告诉慕容枫，她居在宫中，每隔三日便过来给慕容枫诊脉一次，至于安胎药也会帮慕容枫备好。 慕容枫点头，谢过李时。 李时为慕容枫诊脉之后，便就要离去，慕容枫客气的让李时留在府里用了午膳再走，李时怯生生的，连连回绝。 慕容枫看着他，他虽然看去稚嫩，但慕容德指派的人，当也是个稳重的，她也便放心下来，然后让浅雪送他离去。 第1卷 第138章 陵寝 第138章 陵寝 阳光柔和，洒向人间，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是明亮，府中安静，一切都显得那般的平静。 浅雪将李时送到门口，对着李时行了个礼，这却将李时吓了一跳，李时是太医院的小字辈，在北苑见过浅雪，那时浅雪是北苑的掌事姑姑，皇上的妃嫔见了她都要敬让几分，李时自然不敢得罪，他急忙还了个礼：“女史大人，万万不敢当。” 浅雪从怀中掏出百两纹银，塞进了李时的手中，李时慌忙摇头说：“这可当不起，万万当不起啊。” 浅雪将银子硬塞在李时的手中，然后端庄一笑：“我家娘娘身子弱，平日少不得大人费心，还有，若是送安胎的药，还是大人亲自送来的好，若真是来不了，也要差一个可靠的人送药，宫中人多手杂，不知谁会闹出什么乱子，或者大人知会一声，奴婢自会亲自过去拿药。” 李时急忙说：“怎敢劳烦女史亲自去……” 一抬眼，看到浅雪严肃的目光，他登时将后半句吞了回去，他说：“女史万金之躯，亲自拿药，岂不折煞了我。” 浅雪皱了皱眉：“我方才已经说了，宫中人多手杂，多少人盯着，若是出了事情，我这‘万金之躯’怕是也补救不过来，所以还是小心的好。” “女史是怕？” 李时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浅雪抬起眼皮，低低的说：“有道是万事都怕‘万一’，凡事自然是不会出错，可就怕有心人，万一做了什么，那个时候，就是想补救，恐怕也补救不了了，宫中多得是前车之鑑，大人您久在太医院，这般事情，想必是比我更清楚的。” 李时对着浅雪一拜，然后低声说：“这世上如女史这般通透的婢女实在不多，这世上忠心之人多，聪明人也多，可忠心又聪明的，却寥寥无几，女史大人您两样都有，自是让人佩服的。” 浅雪听着李时的恭维话，面色并没有一点变化，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李时一眼，然后微微的说：“这世上竟少有大人说的人么？仁义礼智忠孝，这些都该是耳濡目染之事，大人这话唐突了。” “忠心之人往往有些愚钝，一生难有作为，而聪明之人，心思多变，岂能甘于寄人篱下？方才听女史几言，女史乃是万中无一之人，端豫王妃竟能将您甘心当她的婢女，想必她的本事，更是异于常人。” “大人说的好，不过听大人的言语，我却有疑问，我想知道……”浅雪淡淡一笑，对着李时小声问道：“大人是愚钝之人还是不安分之人？” 李时听得此话，慌忙低下头说：“臣自是愚笨之人，既是愚笨，就只能忠心。” “可我怎么在大人的话语之中，听到了几分不安分？”浅雪眼光如两把利剑，霎时间刺向李时，让他毫无躲闪之力，李时急忙对着浅雪又拜了拜说：“小人知道了，此事我绝不会多嘴泄露半句出去，只是隔墙有耳，安胎诊脉的又岂会一点风声也没有？” 李时说着，身子弯的更低。 浅雪扶起他说：“风声并不打紧，只要不是大人说的，那便叫他们猜测也未必不可，只是安胎药剂，还请大人费心，别出一点岔子。” 李时点头：“小人谨记了。” “多谢大人，恕我直言，大人如今位分并不算高，该是找个主子的时候，有时投靠人对了，此后前途必定无量。” 李时听得此话，不禁轻笑了笑：“若是如此，此后我便效命端豫王就是。” “不，不是端豫王。”浅雪纠正道：“是端豫王妃。” “这，这不都一样吗？”李时不明所以的看着浅雪。 浅雪目光微寒，眼眸深邃的说：“此后不管如何，至少现在还不一样。” 清晨。 浅雪端着早膳到了慕容枫的房中，宫中一切如旧，似乎并没有因为慕容枫忽然的身孕而有了什么变化。 慕容枫和苏烨都对这个孩子缄口不提，毕竟现在宫中处境并不太好，若是慕容枫身怀有孕的消息传扬出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 浅雪将粥碗放在慕容枫的桌前，只见慕容枫正拿着针线绣着荷花，瞧着样子，应当是一个小肚兜。 浅雪轻轻一笑，凑在慕容枫的身边，看着那个肚兜说：“不过才知道有小世子的消息，今日竟已经为他绣肚兜了，娘娘若是将来做了娘，还不知会将孩子宠成什么样。” “闲来无事，便做一个，过几日在做花袄子、锦鞋子，孩子出生后，总要冬天夏天都能穿上我亲手缝制的衣服，那我才安心。” “娘娘对世子真是爱护有加，唉？现在倒还不该叫世子，或许是个郡主也未可知。” “所以不管什么衣服，我都要绣男女两样，不管将来是个男孩或是女孩，都能用的上。” “若是个龙凤胎，倒更合了娘娘的心意。” 浅雪说着，掩面笑了几声，慕容枫不禁也笑了笑，她放下了肚兜，拿起了粥碗，用勺子搅了搅里面的莲子羹，浅雪轻声问道：“娘娘之前因为不想有子嗣而服了避子汤，如今怎么又想要孩子了？” 第179页 “那时尚未离京，许多事情我都害怕，我怕不能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成长，怕他会成为我爹对权力的要挟，怕我会和我姐姐有一样的命运，可如今不同，如今苏烨有了兵权，我相信他会保护好我和孩子。” 慕容枫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笑了笑说：“况且，我已经……” 她早已将一颗心放在了他的身上，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 朝堂上，有他去做那些明争暗斗的事情，她便在家中做一个贤妻就是。 浅雪看着慕容枫，聪明如慕容枫，一定知道如今并不是生子的好时候，但她如今对家的感情太过深厚，为了这个家，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究竟事情会如何，浅雪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只是觉得，事情绝不会和想的那样顺利。 浅雪站在慕容枫身边，对她小声说：“昨天我送李太医出宫的时候，他对我说，他愿意做您的人，从此后，对娘娘忠心不二。” “哦？”慕容枫正在喝莲子羹，听着这话不由得停下了手，她笑道：“看来昨天让你去送他是个好的选择，若是让旁人去送，怕是他还不能归于我的。” 慕容枫知道浅雪和李时在门外说了许久的话，想必这些话是在晓以利弊，没想到今日李时就归顺了自己，如此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她点头：“如此倒是安心了。” 再过几日，听浅雪说，邹陵的案子被重新审理，最终发现那反诗并非邹陵所写，而是他“七大贤徒”之一的谢道生写的，邹陵被贬为庶民，谢道生被斩首。 慕容枫听后，不禁沉默了一阵。 她很乐意去救邹陵，可若是救他要牺牲另一个人，她便要细细衡量此事了。人命有贵贱之分，她从来都明白，只是从前没有细细的想过，如今想起那谢道生，他算是明白了几分。 她救了一个人，却杀了另一个人。 邹陵虽是活了，可她心中却背负了另一层罪。 慕容枫微微一嘆：“改日便去万安寺请法事，为谢师兄超度吧，他是个忠义之士，担得起‘贤’这个字，只是可惜了些。” “好。”浅雪答了一声，然后瞥了一眼慕容枫问道，“邹公如今被贬为庶民，脱了官服，这几日便要离京回家乡颍川了，临别之日，娘娘可要去送送他么？” 冬日阳光正好，慕容枫握着一个汤婆子，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阳光和煦，照耀着万物，万物已枯，天地一片萧瑟。 慕容枫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浅雪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恢復正常，她说：“娘娘见他，自有见的道理，若是不见，必然也有不见的道理。” “是啊。”慕容枫长嘆一声，话语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如今见他也的确是不合适的。”浅雪慢慢的说，“右相罢了邹公的官，更是杀了他的得意门徒，他如今必定是迁怒右相的，这份怒不知会不会加注在娘娘身上，所以还是不见的好。” 慕容枫点头：“我慕容氏愧对老师，我哪里还有脸面见他。” 说道此处，她的眼神黯淡下去，浅雪笑笑，宽慰道：“娘娘已经做尽该做的事，如今保得他性命，让他回乡也好，朝廷诡谲多变，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如今罢官许是一个好的选择，邹公是名门，声望甚高，回到颍川，若是能做一个先生，叫人识字，叫人是非曲直，那也是一个好的选择了。娘娘也算尽了师徒之情，偿了右相的罪。” 慕容枫淡淡一笑，随即摇摇头：“我爹的罪过，我怕是偿不完的。” 有些冷风吹落枝头梅花，花瓣幽幽从花窗飘进屋里，慕容枫紧了紧衣，忽然问了句：“浅雪，你真的相信，邹公从此做一个闲散人，再不过问庙堂之事吗？” 浅雪一怔：“娘娘的意思，邹公心中还藏了什么心思？” “我不知道。”慕容枫摇摇头，随即说，“我从前和他交谈，字里行间之中，便能听出他的些许抱负和不甘，他虽已做到丞相高位，可因我爹独揽大权，他那左相也不过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儿，他原本是不服我爹的，到了如今，我爹将他害到这般地步，我想着不服多半会变成恨，他若是龙飞蛇，总有一日会再回朝廷。” “可他年逾半百，已到了知命之年，他真的还有那些雄心抱负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爹独揽大权，整个朝中，只有他敢在朝堂上供述我爹的罪过，那便知他的心思了。” “看来果真是人心难测。”浅雪摇摇头。 慕容枫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听闻老师从前爱慕敬文皇后，浅雪你在文皇后身边服侍多年，可知此事吗？” 浅雪淡淡一笑，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是语调平平的说：“我从不会在我不感兴趣的事情上下功夫。” 慕容枫听着浅雪的话，不禁也笑了笑。 第1卷 第139章 家宴（1） 第139章 家宴（1） 天道三年。 皇上登基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只是可惜他并没有在一个太平时节登基，如今宫中内部不平，外部也常有战乱，前朝不太平也就算了，听说后宫也不大太平。先是朱贵人怀了身孕，后来发现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让皇上大为震怒，将朱贵人打入冷宫。之后皇上准备将最得意的敬敏公主嫁给新科状元，没想到当晚公主离宫出走，听说是跟了一个太监。 连番的事情，让皇上觉得有些头大，他便谁也不想见，索性就窝在长乐宫，图个清静。 开春之后，慕容枫的身孕已经有了三个月。 她的小腹微微有了一点变化，开始有些隆起，每日安胎药喝着，好饭好菜的养着，她想，就算自己没有身孕，这肚子也该大了。 苏烨对慕容枫呵护有加，每日宿在慕容枫的房中，太医叮嘱这期间二人不能行房，苏烨依旧每日陪着慕容枫。 日子平淡如水，但这份平淡难能可贵，慕容枫甘之如饴，只盼时间过得再快一点，让他们的孩子早早的出世。 春日，阳光和煦。 柳树新长了嫩芽，叶子苍翠欲滴，随风摆动，柔软却又坚强。杏花开的正好，粉的白的交相唿应，天地復甦，一片青色迷濛。 各色的花都迫不及待的酿了骨朵，含苞待放。 裙垂竹叶带，鬓湿杏花烟。 一年春色，最是好看。 这日苏烨了下朝，便到了慕容枫的寝居。 连日来朝政大变，自邹陵被贬谪后，整个朝廷再无敢和慕容德相抗的，慕容德在宫中也便是有恃无恐，惹得人人自危了。 慕容枫帮苏烨脱下朝服，苏烨看着慕容枫说：“百官个个面上臣服，可各自心中都有所盘算，枫儿你是没看到那个样子，你若是看到，定会觉得好笑。” 苏烨说着，自己先笑了几声。 慕容枫整理了一下苏烨的衣服，然后问道：“我爹真敢如此胆大了？你却也不提点一下你的岳丈，凡事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第180页 苏烨无奈的摇头：“我那岳丈，怕是不听我的，他行事从来都是诡谲难测的，那般的人物，怎会和我说一句话，况且之前家宴，他说什么凤凰和鸡的事情，他已经奚落了我一番，我怎能还去找不痛快。” 慕容枫嘆了口气：“我爹从来都是如此，先帝之时他仗着权势为所欲为，本以为当今皇上能收归军权，让我爹听命，如今看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爹倒是对你颇为关心，今日朝后，他对我说了几句，说枫儿如今虽已成亲，可终极还是个孩子，让我不管怎样，都要照顾好你。他又说，枫儿你和慕容榛是不同的人，他对慕容榛的那些手段，绝不会对你使用，只要你我愿意听他的话，他愿意给我任何东西。” “她不提孩子，可却句句再提。”慕容枫嘆了口气，然后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能如何回答，自然是感谢他一番，然后告知你爹，如今你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担心。不过你爹似乎并未将你怀有身孕的事情告知宫中，如今宫中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如此最好，凡事还是知道人少一点的好，况且我总是担心……” “什么？” 慕容枫摇头一笑：“我也说不上来。” “不必担心你，我倒是觉得，你爹总算还是真正待你好的，有他这棵大树在，那百年安全了。” “我倒并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在担心我爹，我爹既然在宫中做了这么久的官，竟然还不知收敛几分，现在天下纷乱，朝臣本来就都在观望，如今我爹做了这朝堂的罪人，那想必过不了多久，所有的舆论都会是迁怒我爹的，我就怕将来我爹做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尚不知道，那个时候，皇上想要处罚他，可就有理由了。” “好了，先别想这些了，这几日还在节里，你又有了身子，咱们该好好的庆祝一番才是。” “庆祝……” 慕容枫看着外面，寒风唿啸，她说：“年年都是一样，况且已快到桃李年华，哪有什么可庆祝的，若真是有，我只是想看一场盛世烟花……” 已是三月里，天气回暖，可今年气候大变，竟然又下了一场雪。 大雪纷飞飘散，慢慢在天际盘旋，打着旋的落到了人间。 有人认为这雪和朝廷的暴政有关，而矛头直指慕容德。 慕容枫对宫外的言论并未有过多的想法，因为对于慕容德的骂声，朝内朝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她看着窗外的雪花，已是有些愣神。三年前，自己才过及笄，什么都不懂，就嫁给了苏烨，之后便捲入了一场朝廷的争斗中。三年来，这场争斗从未消退，而自己也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盘发的人妇，甚至还有了身孕，准备做母亲了。 这一切的境遇，都是那般的奇妙。 这日唐逸忽然到了慕容枫的宫中。 慕容枫每每见到唐逸，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这个唐逸，总是在替慕容德做事，做的事情，却都是损人不利己的，以至于慕容枫已经有些害怕他。 如今他忽然而至，想必也没什么好事。 不过不管是不是好事，慕容枫总要对他以礼相待。 唐逸对慕容枫说：“今日酉时，丞相在家中设宴，宴请王爷和王妃。” 慕容枫想，这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可要说多坏，似乎也谈不上，慕容枫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拒绝的话，因为唐逸本身就是个人精，自己不管说什么，他总也能听出破绽，况且，一年来也未曾好好的和慕容德说过话，慕容枫想，现在应当是个化解尴尬的好时候。 她答应下来，却仍旧想问问苏烨的意见，苏烨嗤笑一声：“你都已经答应了，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况且这些年来，我似乎也没怎么好好和岳丈大人说说话。” 慕容枫一笑：“如此最好。” “吱呀，吱呀。” 马车在宫外慢慢行驶，慕容枫和苏烨坐在马车上，准备赴宴。撩开车帘，慕容枫朝着外面看去，只见百姓有的挑担卖货，有的咋茶馆温着热茶，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虽是平淡但却也不无乐趣。 天气总算是暖和一些，虽然下过雪，但并未聚集，落到地上，都成了湿漉漉的水汽。 慕容枫回头看着苏烨，她想她是不喜欢这样王侯生活的，但已经嫁了苏烨，不管怎样，都是要跟从他的。 离开家后，慕容枫很少能回到丞相府中看看，因为他在慕容德那里，总是感受不到太多的父爱，可离家愈是久了，她的心反而愈是想回去，毕竟未出闺阁前，那里曾是自己最大的避所。 “礼部的刘大人，写摺子状告你爹，说他贪污收受上千两纹银。” 苏烨的话幽幽传来，慕容枫惊了一惊，抬头看着苏烨，苏烨接着说：“兵部的林将军也参了你爹一本，列举了你爹的十宗罪状，不管是私藏军队，还是军权独占，每一条都是诛族的罪名。” 慕容枫眉头一皱，嘆了口气说：“我爹如此，朝中不可能悄无声息，每个人都看在眼中，或许面上不说，可心中总是对我爹有些恨意的，我爹如此不知收敛，将来怕是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的，不知皇上对此有什么反应？” 苏烨冷声一笑，摇摇头说：“皇上如今皇权正在衰微，他能有什么话说，还不是乖乖将那些摺子都给了你爹。” “如此下去，只怕百姓们更加不悦，天家威严受损不说，我爹的名誉怕是也难保了。” “这还不算什么，你可知道后来怎样？” “怎样？”慕容枫抬头看了苏烨一眼，忽然一惊：“难道我爹他？” “林将军在校场狩猎，从马上跌落，摔死了。刘大人在家中饮酒，听说是贪了几杯，竟也醉死了，凡事和此事有些瓜葛的人，没有什么能逃过死劫的，如今朝中才是真的敢怒不敢言。” 慕容枫眉头一皱：“我爹他，怎敢如此做这般事？” 如此说着，抬眼间，相府已在眼前。 马车停了下来，浅雪率先下车，然后去扶慕容枫，慕容枫刚一下车，便感到有些凉意，她急忙将汤婆子拿在手中，在马车上颠簸许久，她只觉得有些反胃，刚一下车，就呕了几呕，苏烨帮她拍了拍，她这才好了一些。 雪花在青石板的地上集聚，显得更是湿滑，慕容枫小心的行走着，抬头看去，只见口早有家僕一字排开迎接二人，慕容枫看在眼中，便走进了慕容府中，和苏烨并排而行。 两个人慢慢走着，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偏堂。 偏堂中只有一张主座，两个次座，慕容德跪坐在主座上等着她们，慕容德穿着一身普通的常服，看去不怒自威，酒已经温好，散发着香气，慕容枫走到堂前，对着慕容德遥遥一拜说了句：“参见丞相。” 苏烨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慕容德对着两个人略一点头，说了句：“酒已温好，两位请吧。” 第181页 苏烨轻声一笑：“多谢。”说着，坐在了旁边的偏坐上，慕容枫坐在他身边。 慕容枫低头看去，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盆鲫鱼姜仁汤，鲫鱼切成了小块，刺已经被挑的干净，和着姜丝的香气，闻着馨香扑鼻。旁边是一碗山药乌鸡汤，药膳的味道自汤中不断飘散，主食是一碗阿胶鸡蛋粥，阿胶和鸡蛋都被打碎，和在白粥之中，先不说味道如何，只看那一碗又黑又白又黄，很是没有食慾。 而桌子的一角，竟然还有一盘酸梅。 慕容枫差点笑出声来，这汤汤水水的，竟都是安胎固元的补菜，难得慕容德如此用心，弄了这几盘菜。 第1卷 第140章 家宴（2） 第140章 家宴（2） 慕容德便拿起酒杯，对着二人说：“枫儿，子言，今日我且敬你们一杯，子言，朝堂上，你我都是天子朝臣，如今到了朝下，咱们便是家人，请吧。” 慕容枫看着她的桌上，桌上正有一个七彩琉璃盏，盏中是温热的水，没有一点酒气，没有一点味道。 看来这也是慕容德的吩咐，知道她有孕无法饮酒，便用白水代替了。 慕容枫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慕容德，慕容德此刻正在摆弄着手中的酒盏，并没有朝她看过一眼。 她长出一口气，这番准备，也算慕容德用心了，如此看来，至少现在慕容德对于这个孩子还是可以容忍的，如此便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门外寒风唿啸，房中小炉煮酒，慕容枫想，若是普通人家，到了年节，大抵都能一家团聚，喝上一席好酒，懂文的，多吟诗作画，懂武的，可挥剑斩雪，那该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事情。 可偏生如此家中，让她每每想要和父亲亲近一番，却只能被冰冷又严明的礼法束缚，她已是如此，想必天家更是如此。 酒宴之上，很是沉闷。 慕容德没有请舞姬前来，只是和两个人吃喝着，而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自斟自酌，慕容枫看着慕容德，不知道他究竟还要杀多少人才甘心，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抬头打破了僵局：“爹，听说，近来朝中常有人写摺子状告您……” “那又怎样？”慕容德的话语之中透着几分的得意：“皇上不敢拿我怎样，那些奏摺还不是乖乖的都交还给我了。” 慕容枫低声说：“你既然已经告诉他们奏摺对你无用，那为何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啪。”慕容德将酒杯用力的拍在桌子上。 他圆眼一瞪，看着慕容枫，慕容枫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没想到刚说了两句话，就得罪了他。 “放肆。” 慕容德怒喝了一声，慕容枫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走下宴席，跪在地上说：“女儿知错，还请丞相惩罚。” 慕容德死死盯着慕容枫，慕容枫只觉得被他看的有些发毛，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德才嘆了口气说：“算了，你也没什么错，世人哪个不和你一样，都想要亲口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起来吧。” 苏烨对着慕容枫身后的浅雪使了个眼色，浅雪急忙走到场中，扶起了慕容枫，慕容枫站起身，慢慢的额抬头看着慕容德，希望得到慕容德的回答，他知道他爹从来都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若是今日慕容德说他并没有做杀人的勾当，慕容枫仍旧愿意相信他。 慕容德斜眼看了看旁边的苏烨，只见苏烨在独酌，似乎看不到听不到一点声音，慕容德知道，他虽然看去什么都不关心，但他定然是分毫不差的听着他们的对话，慕容德不由得问道：“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苏烨听着这话，不由得放下杯盏，然后轻轻一笑：“清者自清，不必解释，总有一日会昭雪。” “看来我在你们心中，已经成了一个为了为了争权不择手段之人，也罢，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此事就是我做的，又能怎样？” 慕容枫眉头一皱，承认了么？他竟承认了。 慕容枫一时心跌入谷底之中，她低下头说：“爹，你当要小心才是，越是如此时候，越不能做什么错事，因为朝内朝外，甚至天下人都看着这个京城，不管出了任何事情，百姓们都会知道，而今您做出如此事情，想必不日便会传遍天下。” “传遍天下又能如何？我有四十万精兵，朝中朝外，谁能敌得过我？便是人口相传，又能如何，且让他们传着，过些时日想必也就过去了，不必太过在意。” “爹，且不说那些大臣并非真的臣服您，便是皇上，他既然能从先帝手中得到皇位，说明他绝不是一个任人宰割之人，他必定有更深远的想法，爹您不可不防。” “枫儿，今日我便告诉你，放眼整个天下，还没有几个人能入了我慕容德的眼睛，皇上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今日我便告诉你，你可还记得当年襄王反叛的时候，我身在北方和北戎交战。” 慕容枫听得此话，怔了怔，点点头：“我记得，那个时候您刚被北戎大败，无暇分身，直到后来修养许久，才去和襄王一战，可那一战之后，您便迅速的休养生息……” 说完这话，慕容枫不禁一惊，然后只觉得身上一震发冷：“爹，难道那一战您是故意……故意……” “故意什么？你怎么不敢说了？”慕容德饮了一口酒，稳如泰山。 旁边的苏烨不由得也饮了口酒，然后夹了一口菜，没有说话。 慕容枫看着慕容德，不由得皱了皱眉。 慕容德慢慢的说：“当日我的确是被当今皇上的奸计所害，等我到了冀州，和北戎争斗的时候，便听说晋王进宫了，我便知道，我就算是回去，也大势已去了，所以我索性便故意输给北戎的，输给它，我最多折损两万兵马，可若是被襄王征战，那就要动用全部的兵力，所以我将我的兵马按兵不动，让皇上和襄王斗得两败俱伤，那个时候，我再领兵出关，自然可以大败襄王。” 慕容德说道此处，不由得朝着慕容枫看了看。 慕容枫面色之中一阵惊异，但这惊异随即就被她抹平，她笑着说：“爹，您真是好本事，可惜我在府里十五年，竟没学到您的精髓。” 慕容枫想，他果真还是小看了自己的父亲。 这个人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平息“六王之乱”，又独揽皇权，他的本事，自己果真是还没有完全领略，原来他的败不是败，而是胜。 而他的胜，又是为了什么？ 慕容枫忽然从头到脚涌现出一股凉意，他是想让苏烨登基，还是想自己登基？ 先帝曾被慕容德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忍气吞声，以至于到死都是屈辱而亡，当今皇上不是先帝，不会那么忍气吞声，可若是他的皇权被慕容德钳制，难保他不会成为下一个先帝。 那苏烨呢，若是苏烨登基，还不是和这两代帝王一样的下场？ 慕容德瞥了一眼苏烨，然后冷声说道：“端豫王，若是哪日皇上驾崩，天下易主，那个时候，这个江山便是你的了。” 第182页 慕容枫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烨，苏烨此刻正慢条斯理的喝着杯中酒，宛如没有听到慕容德的话一样。 慕容德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苏烨的回答，他不禁耐着性子说了声：“子言？” 苏烨急忙回过神来，他放下酒盅，对着慕容德行了个礼然后说：“丞相刚刚说了什么？小婿方才只顾饮酒，竟忘记听了，实在失礼。” 慕容德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摆手说：“无妨，既然您没听到，那我便再说一此，我说，等皇上驾崩的时候，这天下咱们二人共分。” 慕容枫听着这话，心头不由得“咯噔”一跳，慕容德这两次说的并不相同，他说他想让苏烨登基，又说想让他和苏烨共治天下，看来这都不是慕容德的真正想法，他想的是，自立为皇。 苏烨点头，答了声：“好啊，多谢岳丈。” “还有，等枫儿的孩子出生以后，便就立为世子，承你的爵位，我亲自教他驭人之术。”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由得心头一凉，慕容德要亲自教孩子么？他看来是想利用这孩子，发展外戚的权势，慕容德心思这般惧人，若是让他去教孩子，那还了得。 慕容枫慌忙说道：“爹您想的太过长远了，若是男孩自然好，若是女孩，那便罢了，只教她一些《女训》、《女四书》就好……” “若是女孩，正好让他嫁给朝中后起之秀。”慕容德慢慢的说了句。 慕容枫只觉得心底“咯噔”一跳，原来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慕容德竟都不能放过，孩子会怎样？会重走自己和慕容榛的路子吗？ 慕容枫打了个寒颤，一时间觉得寒气透骨。 他抬头看着苏烨，却见苏烨的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她不知道他心中想着什么，但在苏烨的脸上她看不到一丝惊恐和惧怕。 慕容枫在幼年的时候，曾看过几本和心理学有关的书籍，按照书上的分析，她觉得苏烨如今越是淡定，心中只怕就越是激盪。 苏烨不可能和表面看的一样。 因为他那样的性子，不想被任何人摆布，亦是不能让孩子被人摆布。 有些人天生就是窝囊的，就是让他当皇上，怕是也做不好，而苏烨不一样，苏烨便是无权无势，可也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桀骜，那不是慕容德，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 慕容德知道，他不过是在敷衍自己，苏烨这样的秉性，想要控制实在是难上加难。 不过慕容德也不在意，这个苏烨能用则用，若是不能用，他也绝不强求。 大不了，杀了。 慕容德冷笑几声，没有说话。 慕容枫看着好好的饭局成了这个样子，他不禁无奈的笑了笑，人身真是奇妙，兜兜转转，不过只是画了个圆，如今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要在慕容德的脸色下行事的时候。 今日天有些寒，只有一个火盆在房中摆着，小炉煮酒，将整个房间温的暖意横生，这样的天气本该是寒冷的，可慕容枫却觉得有些燥热，让她透不过气。 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不经意的看着外面。 东风萧瑟，万物復甦，可今日却显得格外冷。 第1卷 第141章 反心 第141章 反心 不记得是怎样从丞相府出来的，慕容枫只觉得身子有些沉重，明明没有喝一滴酒，可如今这感觉，竟如喝了几斤酒一样。腹内一阵翻腾，慕容枫觉得整个腹部都被搅动了一下，她不由得捂住了腹部。 孩子，娘愿你是个活泼之人，可如今娘要想点事，你便先别闹了。 刚刚想完，腹部真的平静了许多。 慕容枫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苏烨坐在他的对面，看着她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慕容枫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方才和咱们的女儿说了几句话。” “你怎知是个女孩？”苏烨笑问道，说着，也不由得摸了摸慕容枫的腹部。 “我愿她是个女孩，他若是男孩，那便只能捲入朝廷的争斗中，皇家的人，没有人可以倖免，也没有人可以保全，能够好好的活一生。可若是女孩，到了年龄便可以嫁人，孩子的未来我来支配，不必听我爹的。咱们便别让她嫁给什么王孙公子，让她此生都沦为朝政的附庸品，她若是有中意的人，我会亲自携礼前去拜访，若是她受了夫家欺负，我便要亲自带兵将我那女婿痛打一顿。” 苏烨慢慢收起了笑容，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看来嫁给我，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是。”慕容枫点头，毫不含煳的说了一句。 成亲的当夜他便要杀她，那是她还天真的以为，她们是一样的人，虽不喜欢婚事，但总都能逆来顺受，可除了冰冷的剑，什么都没有，之后兜兜转转，慕容枫为苏烨做了许多，诸般事，过去便是过去了，她不想在提。 只是那总是她心中的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 慕容枫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苏烨看到此处，便低低的说了声：“枫儿，是我的错，我欠了你太多。” 慕容枫摇头嘆了口气：“凡事种种，都已经过去，若是总以过去填充生活，这日子恐怕无法向前。” 她说的波澜不惊，苏烨便点点头。 慕容枫想起慕容德，便问道：“今日我爹的话，你听出了什么？” “我听出了，野心。” “他的野心太大，从前还藏着掖着，如今竟然连藏都不想藏了，只怕有一天，他的那些想法就要变成实在的事了。” 苏烨未置可否。 “皇上正当盛年，怕也不是我爹所说的，那么容易驾崩，只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可这天下，让我爹拥有皇权总比皇上好很多，皇上只会处心积虑的害你，而我爹至少不会杀你。” 苏烨笑笑，随即点头：“我知道，我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慕容枫点头，她撩开车帘看着外面，风雪渐歇，因为大雪的阻隔，许多店铺早早的关了门，那些挑担的郎夫也不见了踪迹，街上只有些许车辙印迹和深浅不一的脚印，她顷刻便放下车帘，然后问道：“倘若有一日，和你争皇位的是我爹，你该怎么办？” “自然是乖乖投降。”苏烨笑笑，“我恐怕还没这个本事，也还没能入了你爹的眼。” “不过我今天倒是觉得，我爹想拉拢你……” 再过两个月，朝中并没什么大事发生，这几日天色放晴，浅雪给慕容枫带来了一个消息，她说，最近慕容德出了一点小麻烦。 慕容枫不明所以的问，小麻烦是什么。 浅雪告诉她，之前慕容德在雍州买了百里田地，并大肆抓捕当地百姓，让他们为其修建陵寝，引得百姓怨声载道。百姓们本就是不愿的，前几日忽降暴雪，陵寝坍塌，砸伤砸死了无数人，如今雍州早已苦不堪言。” 慕容枫惊了惊，不由得眉头一蹙。 第183页 她问道：“那我爹怎样做的？”浅雪摇头：“丞相没怎么做。” 慕容枫微微一嘆，慕容德做这劳民伤财的事本就引得百姓不满，如今伤了百姓，百姓怕是更不能答应，若是如此，那恐怕百姓饶不得慕容德。 此事若是慕容德处理不好，那定会尽失民心。 失了民心，就算有再多的军权也是无用。慕容德从来不在乎民间所传的闲言碎语，但岂不知人言可畏，一传十，十传百，到时传的天下人心惶惶，百姓的口不是慕容德能用军权堵上的了。 物极必反。 慕容枫本想提点慕容德一声，可又觉得，就算自己提点，慕容德也不一定听信，若是在认为慕容枫和慕容德暗中串通，那此事就更难解释得通了。 慕容德为官数十载，何必让自己一个未曾涉世的女儿来教。 “我知道了。”慕容枫嘆了口气，忽然又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没怎么说，好像还很鼓励那些人，朝外有人观天象，说天象有异，日月更迭，定是朝中出了奸臣，祸乱朝纲，引得天神震怒。” 慕容枫一怔，浅雪没有点破，慕容枫自然也明白，这朝中的奸臣，就是慕容德。 浅雪顿了顿，接着说：“近几日民间渐渐出现造反的苗头，皇上竟没阻拦，让那造反的冒出了势头。” “皇上竟想用造反之人来和我爹抗衡么？还是他也学会了我爹渔翁得利的那一套，也想让他们去争斗。” 慕容枫摇摇头，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看来此后有事要发生了。 “还有一件事。”浅雪从怀中掏出一封白皮信封，她将信封递到慕容枫的手中说：“晴云来信了。” 晴云…… 想起晴云，慕容枫只觉得心底一痛，那个小姑娘应当是永远躲在她身边，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如今为了她，却留在了西北。 她急忙接过了那信，她用最快的速度将信封大开，只见里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娘娘： 我很好，非常好，特别特别好。我在这被当成母猪一样养着，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都肥了一大圈。黄岸对我很好，他没纳妾，每天一边陪我，一边打理夏州，一边帮王爷养兵，可充实了。我呢，最近喜欢上了插花，喜欢上了听曲儿，喜欢上了娘娘喜欢的一切，我如果有机会回京城，一定要去看娘娘，我说到做到。 晴云。 字如一条条虫子趴在泛黄的宣纸上，那是晴云的笔迹，晴云不识字，写这些字，还不知道费了她多少的时间，定是她口述，让旁人写下，她重新临摹的。 语言近乎口语，字体也有些丑陋，可慕容枫看着这封信却如获珍宝一般。 她只觉得鼻中一酸，竟滴落了一滴眼泪，她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案上大哭起来。 浅雪本想劝慰慕容枫一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微微一嘆，摇摇头，然后退出了房间。 五月，百花竞相开放，树木青翠欲滴，蝉鸣声从早到晚，听着很是嘈杂。 前朝竟出奇的静，君臣异常和谐，慕容德的权力似乎更胜，因为朝臣们都看的明白，连邹陵那般身居丞相之位的都能被慕容德贬为庶人，他们官位不高，自然就更不敢和慕容德相抗，一来二去，慕容德便更是独尊，有时朝中谁奏明什么事，皇上都要前去请教他。 慕容枫对于慕容德的不知收敛不禁有几分担心，因为这天下还不是他的，他想登基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他性子太傲，根本不会将谁放在眼中。 可虽是如此，慕容枫还是决定见见他。 她将这个想法忐忑的和苏烨说了，她不知道苏烨想不想见慕容德，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太和谐，可没想到苏烨很快的答应下来，苏烨说：“再过两日便是端午佳节，等后日早朝之后，我和岳父大人说，让他来咱们府中，咱们设宴款待他就是。” 慕容枫没想到苏烨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她问道：“你答应了？” 苏烨笑笑：“我若不答应，夫人还不知要如何对我。” “就你会耍嘴。”慕容枫一笑，苏烨已经将慕容枫揽在了怀中。 五月初五，午时。 慕容德给了苏烨的面子，早朝过后，便到了苏烨的府上。 上巳节本该流觞曲水，在水塘饮酒作诗，将这一年的感悟都赋于风花雪月之中，但慕容枫实在没有闲心作诗，只想好好的和慕容德说一说。 慕容枫自己也时常纳闷，别的夫人新进了园子，每天都是写写诗，唱唱曲，怎么她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天闲下来过，每天都呈现出一种身心俱疲的状态，累便算了，还要担惊受怕的。 慕容德当日宴请慕容枫他们的宴席很是简单，如今慕容枫的宴席更是简单，无人奏乐，无人舞蹈，只有三个人斟酌。 慕容枫依旧没有饮酒，只是小心的说：“爹，您在雍州修了陵寝么？咱们大昭朝的规矩，陵寝唯有帝王才能修建。” 慕容枫似乎心情不错，他冷笑一声：“我为官三十载，为大昭朝当牛做马，怎么，如今竟然连一个小小的陵墓都不能建了么？” 说罢他看着慕容枫，眼神中似能包容天地一切。 若是“小小的陵墓”，慕容枫自然不会顾虑，可慕容德的陵寝站了百亩田地，动用上千百姓，这已经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何况他还不是帝王，若是帝王，做出如此事，只怕也会将他和夏桀商纣做比较了。 慕容枫低声说：“爹做事情，自有您的打算，女儿不敢过问，可女儿只盼爹不要如此大张旗鼓，因为当今天下，不姓慕容。” “啪。”话一说完，慕容德将那琉璃碗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慕容枫感受到了慕容德的一丝胁迫，她急忙闭上了嘴。 慕容德冷冷的笑了两声，然后看着苏烨，苏烨此刻正在自斟自酌，没有理会二人，慕容德问道：“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苏烨饮下了一口酒，然后咂了咂嘴笑笑说：“小婿觉得，今天的酒有点烈。” “王爷说笑了，你是英雄，烈马烈酒和你最是相配，你若是你觉得烈，那旁人怕是都别喝了。” “丞相过谦了，论英雄，谁能比得上您？”苏烨反问一句。 慕容枫一怔，看着两个人，只觉得两个人互补相让，宴会场上，顿时气氛紧张。 第1卷 第142章 暴乱 第142章 暴乱 场上谁都没有说话，慕容枫饮下一口水，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身后的浅雪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慕容枫回头看去，只见浅雪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但却悄然的摇摇头，她的意思，是让慕容枫别说话。 慕容枫点头。 也好，他们的事，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 “哈哈哈。”慕容德忽然笑了几声，苏烨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依旧独自饮酒。 慕容德说：“小婿啊，我还真是喜欢你，我以前竟没发现，你竟也是个厉害的角儿。” 第184页 “愧不敢当。”苏烨放下酒碗，队则慕容德行了个礼，“不过我还真是奇怪，你以前没发现，为何要将枫儿嫁给我？” 慕容德听得这话，不禁冷冷一笑。 “丞相，不好了。”这个当口，有人走了进来。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正是唐逸。 浅雪看到唐逸，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唐逸皱了皱眉头，也悄悄的避过了浅雪的目光，两个人的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苏烨的目光，苏烨看了浅雪一眼，不由得笑了一声。 唐逸走到慕容德面前，对着慕容德行了个礼，然后颇有些顾虑的走到慕容德身边，想在他的耳边说小声说上几句，慕容德瞥了一眼慕容枫和苏烨说：“唐逸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今日乃是家宴，有什么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唐逸听着慕容德所说，面上有些尴尬，他点头称是。 苏烨冷眼看着唐逸，就听着唐逸低声说：“那个，出事了，雍州俊山县的里正高顺，在雍州反抗朝廷，发动暴政，如今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正朝着京城而来，路上已经打败了多处关卡，竟有多处关卡的守关和叛军沆瀣一气。” 慕容德听着这话，面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他“哈哈”的笑了几声，然后让丫鬟为他斟满酒说：“我当是什么大事，天下出了叛军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此事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不是我该关心的，此事若说不好，那当是皇上‘不好’才对。” 唐逸面色并不太好，他低声说：“丞相说的是，此事本该和丞相无关，但……” “但什么？” “但叛军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他们准备‘清’的‘侧’，正是丞相您，丞相您如今在宫中的种种，已经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他们反叛的藉口。” “什么？” 慕容德眉头一皱，这次总算没有暴怒，但面色却早已阴沉下去，苏烨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冷眼看着桌上的所有人，慕容枫有些担心的说：“爹……” 慕容德摆了摆手，让慕容枫止住了要说的话。 他半握着琉璃盏，将琉璃盏放在阳光前看了看，上面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他慢慢的说：“多好看的杯盏，可就是有点刺眼。” 言罢，他的手一松，杯盏已经落到了地上，“啪”一声，摔得玻璃飞溅。 慕容枫猜想，这次慕容德是真的怒了。 清君侧。 自古以来，清君侧都不过只是叛军反叛的一个藉口，为了除去皇上身边的奸臣，不得已只能发兵，谁都明白这只是託词，可也能说明，如今的慕容德，已经是百姓心中的第一奸佞。 汉景帝时便有七国之乱，七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反对景帝，所“清”的便是景帝的大臣晁错，而无奈之下，景帝只得杀了晁错，可那叛乱却并未平息。 自然，那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如今的清君侧，让慕容德感到了几分的无可奈何，他相信皇上不敢杀他，但若是悖理人心，那百姓便不再臣服，失去民心，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可能依靠的。 慕容德闭目想着，慕容枫站在场中，不由得看了一眼苏烨，此刻气氛凝结，天地都是一片安静。 苏烨皱了皱眉头，摇摇头没有说话，慕容枫看在眼中，也就没有说话。 “唐逸……” 慕容德的一句话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看着唐逸，想了一下说：“备马，去宫里。” 唐逸怔了怔，然后点头去准备，唐逸或许也有话想和慕容德说，可他素来不是一个喜欢发表见解的人，他从来都是听之任之的，如今也便没有多嘴，下去准备马匹。 慕容德转头看着苏烨一笑，然后起身行了个拜礼：“王爷，今日老臣还有些事，便不能陪王爷了，还请王爷和王妃先吃喝着，咱们改日再叙。” 说完，他也不等苏烨说话，便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 他走的很急，没过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王府中。 大堂之中，只剩了苏烨和慕容枫。 苏烨看着慕容枫说：“你爹这回可是真的遇上麻烦了。” “是啊，清君侧，亏得那些人想的出来，如今我爹既不能失了民心，又不能听之任之，可真是给他留下一道难题。” “你爹素来自负，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中，如此功高震主，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是你爹，你猜测他如今会怎么做？” 慕容枫嘆了口气，慢慢的回到座位，她饮了一口水说：“他性子素来急躁，如你所说，太过自负，这就看用在什么地方，他如今急躁的走了，必然容易受人利用，那个时候，做出什么事情，实在不好说的。” “比如呢？” “如今我能想到最坏的事情，就是他亲自出征。” 苏烨轻声一笑：“他是丞相，若是亲自出征，剿平了叛军，那自然就是人心所向，岂不是好事一桩。” “不，这绝不是好事。你可记得，当初北戎和赵州一战，我爹不得已离开京城去北方，晋王便乘虚而入，进了京城做了皇帝，那时我爹比起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顷刻间晋王就做了皇帝，可见我爹在京城之时，还能镇得住一方，他若是离开了京城，凭着他的一些党派，根本就无法包揽大局，这个京城，必然会发生千变万化的事情。” “你对你爹怎么如此没有信心？” 苏烨笑着打趣说。 慕容枫摇头：“有没有信心，总要另说，我却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败在他的自负之上。” 慕容枫说完，看着苏烨皱着眉头：“苏烨，我有一种预感，马上京城又要出事了。” 皇宫，长乐宫。 皇上穿着宽大的龙袍半卧在床上，几个舞姬正在奏乐，另有几个舞姬卧在皇上之侧，将桌上的葡萄剥了皮送到皇上的口中，皇上身在其中，看去很是逍遥。 苏泓身着白色衣衫，站在长乐宫外，焦急的等着，不多一会儿，早有皇上身边的安公公走出，他对着苏泓行了个礼，颇为尴尬的说：“参见晋王殿下，方才老奴已经禀报皇上，可皇上如没听到一般，没有理会老奴，老奴实在不敢进去了。” 苏泓皱着眉头，问道：“我父皇在里面做什么？” “这……皇上在小憩。” 苏泓面有怒色的说：“小憩？小憩为何会传出靡靡之音？安公公老实说，我父皇可是在饮酒作乐吗？” 安公公听着这话，不由得跪在地上磕头说：“殿下息怒，皇上做什么，却也不是老奴能听的，还请殿下莫要在逼迫老奴了。” 苏泓嘆了口气，将安公公扶起说：“公公请起，我也并非要对您发火，只是天下已经大变，我父皇却还饮酒歌舞，实在不成体统。” 安公公嘆了口气，对着苏泓说：“有些话做下人的不敢乱说，但近来不知为何，皇上意志消沉，每日只是饮酒，朝后皇上从不见大臣，但凡有人求见，也都是老奴回绝，今日殿下是自己人，老奴也便就说上一说，殿下若要进去，老奴绝不相拦，皇上若要处罚，只处罚老奴就是。” 第185页 说着，他向旁边退了退，让出了道路。 苏泓攥了攥拳，对着安公公行了个礼说：“多谢公公。” 说着，他匆匆的闯入了宫中，安公公看着苏泓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气。 长乐宫，乐舞依旧，美人笑盈盈，在此流连，让人沉醉。 苏泓忽然闯了进去，不管不顾的对着众人喝道：“都停下，停下来。” 无人理会，或许是因为音乐的声音太大，早已经盖过了苏泓的声音，苏泓索性走到瑶琴之畔，从乐师手中夺过瑶琴，用力的摔在地上。 “啪。”巨大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终于被众人听到，音乐戛然而止，舞姬们面面相觑，皇上被这声音也吓了一跳，慌忙起了身，看着苏泓。 苏泓砸了瑶琴，却还不罢休，他走到编钟面前，用力的将编钟推到，编钟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早已被摔得四散开来。 舞姬们唯恐自己被砸到，不由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场中发出了美人唿叫的声音。 “苏泓，你做什么？” 皇上半醉半醒的看着苏泓，苏泓看着皇上身边的一众女子，不禁冷冷的一笑：“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啊，父皇是否也将‘杭州’当作了‘汴州’。” 皇上放下手中的酒杯，“哼”了一声，对着宫中的一众女子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舞姬们都走了去，却尽是衣衫不整之人，见了苏泓如此样子，不由得也害怕几分，她们都默不作声，小心的退了出去。 苏泓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说：“父皇。” “你放肆。”皇上用力的拍了一下木案，对着苏泓喝道：“惊扰之罪朕便可杀了你，你不是从来都守着规矩吗，怎么今日如此失态，来朕这里捣乱，你得不到慕容枫，就来朕这里寻女人吗？” 苏泓对着皇上抱歉，不卑不亢的说：“儿臣之罪，父皇若要治儿臣的罪，儿臣绝无二话，但在此之前，儿臣必要说几句话。” 第1卷 第143章 觐见（1） 第143章 觐见（1） “要说什么便说罢，现在房中没人，你看看你将朕这寝宫闹成了什么样子。” 皇上毕竟还并未煳涂到什么都不明白的地步，对于苏泓，他素来也是宠爱有加，如今苏泓所来，必有他的道理，皇上气过之后，也就冷静下来。 苏泓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说：“父皇，你可知道，天下出事了。” “什么事？” 皇上整理了一下龙袍，苏泓将一封诏书放在皇上面前的桌旁，皇上拿起桌上的奏摺，慢慢的看了看，看着看着忽然有了几分的兴致，他冷冷的笑了几声说：“清君侧？清慕容德，哈哈哈，慕容德竟然也有被清剿之日。” 苏泓点头说：“不错，有叛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反叛朝廷，名义上要清剿右相，此事想必右相他也知道了。” 皇上拉了拉龙袍，刚刚不知道被那个冒失的美人坐到了龙袍上，现在龙袍的袖口竟然有些褶皱，皇上一边平扯这龙袍，一边笑着说：“那依你之见，慕容德接下来会做什么？” 苏泓轻声问道：“父皇竟不问叛军如今打到了何处，而是先关心右相，看来右相尤比叛军更让父皇心烦。” “这是自然，那个慕容德近来太过嚣张，嚣张到朕真想找个机会杀了他，如今机会来了，不用朕亲自动手，自然有人替朕除去他。” “父皇想如何做？” “既然他们想要清了朕身边的奸佞慕容德，那朕就如他们愿，斩了慕容德，将人头送到叛军手中，也让天下百姓知道，朕并非昏君。” “然后呢？叛军可会退兵？” “自是不会，不过那又怎样，朕有精兵良将，还怕半路出家之人吗？” “父皇，如今朝中军队都在右相手中，且不说杀了他，他手下的兵马造反，便是不造反，恐怕也难以听候您的调遣，父皇，您久坐皇位，难道这点事情都看不破吗？杀了右相，只能让朝廷更乱，天下更乱。” 其中的是是非非，皇上自然是明白的，他皱了皱眉问道：“那依子怀之见，朕当如何是好？” “父皇手中也曾有不输于右相的精兵良将，不过在襄王一役中折损了大半，右相趁火打劫，败了襄王，将襄王收下的残兵都归为自己的部队之中，而后又被苏烨得了西北的兵力，这才君权旁落。既然右相可以得利，咱们为何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右相和叛军去征战？” “让慕容德出征？” 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泓，他摸了摸下巴，又拿起那奏摺反覆的看了看，然后说：“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只是慕容德是一直老狐狸，岂能任由朕摆布？如今朕被他摆布倒还差不多。” 苏泓听着这话，轻声一笑：“父皇，您别忘了，您是君，他到底是臣，只要是臣，便要听命于君，真也好，假也罢，君臣和乐的戏码总要做足了才是，右相素来自负，认为旁人都不如他，父皇您只要说您承认您真的不如他，他便更加有恃无恐，认为这个事情没他不成，那也便是成功了。” 皇上笑了几声：“你说得对，慕容德也是人，是人总会有弱点，若是哪日，朕重夺大权，那便是皇儿你的功劳。” “儿臣不敢。” “朕瞧你平日优柔寡断，不想大事总能决策一二，比起太子，尚是明白事理的，只是可惜你并非嫡子，否则朕还真想将太子之位传……” “父皇。”苏泓听着这话，急忙打住说：“父皇切勿乱说，儿臣乃是臣，绝无他想。” “父皇，二弟，你们商量什么呢？” 有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苏泓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正是太子苏湛站在大殿外面，慢慢的朝着大殿走来，苏泓猜想，刚才两人说的话，也都被他听到。 大殿之中，随着苏湛的到来，而变得微妙起来。 皇上还没开口，苏泓已经对他行了个礼说：“参见太子，如今叛军攻城，臣弟过来和父皇商量对策。” 苏湛走到苏泓身边，对着皇上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皇。”说着他四下看了看，只见大殿之中一片狼藉，杯盘四散，琴断钟倒，他笑了几声，打趣说：“我瞧着不像觐见，却想是刚刚被打劫了一样，二弟，这都是你的功劳？” 苏泓低头说：“臣弟知罪。” 皇上低头看着苏湛问道：“太子为何而来？” 苏湛笑道：“和子怀是一件事情。” “这却有趣了，太子有什么高论，今日朕反正已经被你们打断，有什么事情你们快点说，今日朕索性就听听两个儿子的高论。” 苏湛点头：“不知二弟有何见解？” “臣弟的意思是，让丞相和叛军交战，若是丞相胜了，想必他的兵力也被削弱许多，若是他败了，那不是正遂了父皇的心意吗。” 第186页 “如此做却还不够，还要加上一点，让丞相立下军令状，若是败了，正好按军法处置。” 皇上“嗯？”了一声：“他岂肯乖乖认罪？” “他若不认，将军令状昭告天下，他抗旨在先，反叛在后，容不得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说的好。”皇上击了击掌，然后笑道：“听闻太子身边多了一位‘女军事’，如今看来，那军师帮你甚多啊。” 皇上说的是慕容榛，苏湛自然知道，虽然知道，他却并不认帐，他听着皇上的话，急忙对皇上拜了拜说：“父皇明鑑，儿臣绝无任何人帮教。” “有也罢，没有也罢，你不必介怀，行了，你二人的话我都已经明白了，今日便这样罢，依慕容德性子，恐怕现在已经火急火燎的忘宫里赶了……” “皇上。”安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说：“皇上，慕容丞相觐见。” 皇上甩了一下龙袍说：“来的又快又好，让他进来吧。” “是。”安公公说完，朝着外面走了去，皇上对着苏湛和苏泓说：“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儿臣告退。”两个人对着皇上一拜。 “等等。”皇上又唤了一声说：“子怀，惊驾之罪，待会儿便去掖庭领罚。” “谢父皇。”苏泓看着皇上嘆了口气，走了出去。 两个人顷刻走出了长乐宫，此时恰逢慕容德走了进来，慕容德并不行礼，只是将手往胸前一叠，说了声：“老臣参加太子，参见晋王。” 苏泓急忙答了个礼：“丞相不必多礼。” “今日能见两位公子同时到长乐宫，也算是……”慕容德想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也算是一大奇观啊，哈哈……” 说着，他朝着宫中走去，再不管两个人。 苏泓看着慕容德的背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二弟。” 苏湛唤了苏泓一声，苏泓看着苏湛说：“太子请讲。” “却也没什么可讲的，哥哥平日在朝中没什么作为，说道凡事，还要仰仗二弟。” 苏泓听着这话，更加确信苏湛听到了他和皇上谈论的他并非“嫡子”的话，苏泓急忙说：“为君分忧本就是臣子的责任，父皇是君，您也是君，不管是父皇还是大哥，臣弟总会尽力而为，还望大哥莫要乱想。” 苏湛轻笑了几声：“二弟啊，为兄的本不想说这些，可有些时候你却让我不得不防啊。” 苏泓一惊，急忙对着苏湛行礼说：“还请太子明鑑，今日臣弟在此发誓，若我有贪恋权贵之心，便叫我生死皆不得安稳。” “你可还喜欢慕容枫吗？” “什么？”苏泓一怔。 苏湛继续笑道：“便用你心爱之人发誓。” 苏泓眉头一皱，然后低声说：“天地明鑑，今日我苏泓发誓，若我对太子又异心，对权贵贪恋，便叫，便叫慕容枫生死不得安稳。” 苏泓说完，慢慢闭上眼睛。 长乐宫。 慕容德身穿朝服慢慢的走进长乐宫中，正要说话，却见大殿之中尽是一片狼藉，皇上身在狼藉之中，将一杯酒饮下肚，似乎很自得其乐。 慕容德走到殿中，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说：“老臣参见皇上。” 皇上饮尽了一口酒，被烈酒呛得咳嗽了几声，皇上没有让慕容德平身，慕容德却也不需要，他自己早已经起来，然后看着四周说：“怎么，皇宫刚被洗劫了吗？如此狼藉。” 皇上“呵呵”的笑着：“朕的江山都被洗劫了，还在乎一个小小的长乐宫吗？” 慕容德冷笑着说：“皇上严重了，有老臣在，您的江山必定固若金汤，便是想被洗劫，恐怕也得过老臣这一关，为了皇上，老臣必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是。” “若是如此，朕当感谢丞相才是。” 慕容德说完，对着皇上遥遥一拜。 皇上将桌上的诏书扔在慕容德的面前说：“可是爱卿，如今有人造反，反对朕的江山，甚至点名道姓的要杀你，为了你，甚至不惜动用兵力，你说朕该怎么办？” 慕容德拿起地上的诏书，眼皮上下跳动，匆匆扫了几眼，然后问道：“却不知皇上的意思是如何？倘若皇上想要用老臣的人头去祭天，老臣绝无二话，为了皇朝，老臣可以赴汤蹈火，甚至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老臣要让皇上知道，让天下知道，老臣忠心不二。” 皇上“哼”了一声，天下第一奸臣，竟然敢自称忠心不二。 皇上笑了笑说：“爱卿严重了，朕便是什么都不要，也绝不会拿爱卿的性命去做那些无义的事情，爱卿的忠心朕都看在眼中，爱卿不必多想，先起来再说。” 他瞥了一眼慕容德说：“呦，已经起来了。” 第1卷 第144章 觐见（2） 第144章 觐见（2） 慕容德也“哼”了一声，皇上接着说：“爱卿啊，朕虽知道你的忠心，可天下人不知道，他们还以为你是大奸大佞之人，如此误会爱卿，实在让人气怒。你瞧这奏摺，上面说的有理有据，好像真的一样。奏摺说爱卿你在老家雍州买了百里田地，并在雍州抓了不少百姓帮你，帮你干什么来？” 皇上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奏摺，温习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帮你修建陵寝，后来不巧砸死了一个人，人家家人就不干了，这个高顺，他就公然的反抗朝廷了，可是没想到啊，他一反叛，竟然有无数人相应，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看来爱卿你，真是不太招人喜欢。” 慕容德慢条斯理的说：“不过几个暴徒，不足为惧。” “暴徒的确不足为惧，可如今这时节，朝臣们都自顾不暇，谁有帮朕出兵打暴徒啊。” “皇上是什么意思？” “依朕之见，他们既然是冲着爱卿来的，爱卿总归是要亲自带兵去扫清叛党，让天下人知道，爱卿乃是忠义之人。” “嗯？”慕容德斜眼问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是。” “方才老臣看见太子和晋王一起从长乐宫走了出来，还以为他们为皇上出了什么妙计，原来是让老臣去带兵征战，老臣若不去，可真成了缩头乌龟了。” “爱卿的意思是，要去了？” “去自是可以，不过臣有个条件，臣要皇上为臣准备八马并行的御辇、七十二掷扇者、十六幡以及八旗大蠹。这些都准备好了，朕方可上路。” 皇上一怔，他说的仪仗乃是天子出行的礼仪，他一个大臣，这是想昭告天下他要做皇帝吗？ 皇上气的牙根痒，慕容老贼，你还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皇上思索片刻，忽然勐地一拍木案说：“好，那就这么办，朕给你仪仗。可朕将朕的天威都给了爱卿，倘若爱卿输了，又当如何？” 第187页 “老臣立下军令状就是，此战只胜不败。” 皇上点头：“如此最好，来人，取笔墨来。” 慕容德眯起眼睛看着皇上，面容沉默起来。 慕容德顷刻间便写好了军令状，他将军令状交给皇上，皇上仔细的看了看，随即放进怀中，如今皇上已经被慕容德摆布，慕容德若是胜了，那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自己这个皇位本来也就岌岌可危，他也不怕再坏一点，可若是慕容德败了，数罪併罚，慕容德若是不服，那可就是死罪。 想到此处，他有些激动的说：“好，爱卿替朕出征，朕定会亲自为爱卿送行。” 慕容德摇摇头：“亲自送行便不必了，只要仪仗队备好，老臣随时都可以出发，不过看皇上的意思，似乎一定认为老臣会败。” “爱卿说的哪里话，你若是败了，朕的江山便不能保全，朕怎会希望爱卿败了。” “如此最好，那老臣先告辞了。” 说着，他笑了几声，朝着外面走去，他看着四周，边走边说：“真是个好地方，不过脂粉味太浓了，哈哈哈……” 宫外。 慕容枫和苏烨乘着马车匆匆入宫，慕容枫知道如今形势对慕容德不算有利，因而放心不下，想来宫中看看。 刚到宫门口，只见一辆马车交错驶出，马车上镌刻麒麟的花纹。慕容枫一怔，麒麟，那不是苏泓的马车吗？ 在看车头，那驾车之人正是苏泓的亲信常吉，慕容枫看到他便知道车中的人正是苏泓。 她急忙唤了声：“停车。” 苏烨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他问道：“怎么了？” 慕容枫不答，此刻马车已经停了，她便三步并做两步跳下了车，然后走到了麒麟马车之侧，那马车正缓缓的行着，常吉看到慕容枫不敢怠慢，急忙拉住马车的缰绳，将车停下，然后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参见王妃娘娘。” 常吉生的敦厚老实，虽是武将，可礼数周全。 慕容枫问道：“晋王可在车内。” 常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在车内，不过……不太好。” “不太好？”慕容枫一怔：“什么是不太好？” 说着，也不等常吉回答，她便拉开车帘，只见苏泓趴在马车之中，整个人汗涔涔的，面上竟然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后背，竟然全是血痕，慕容枫惊了一惊，正要开口，苏泓已经先唤了声：“枫儿。” 慕容枫问道：“怎么了？” 此刻苏烨也赶到了此处，看到这个情景，也分外的惊诧，常吉低声说：“王爷惊扰了皇的寝宫，皇上便让王爷去掖庭领了二十嵴杖。” “嵴杖二十？”慕容枫心头一颤，“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忍心？” 苏烨拉过慕容枫，小声说：“枫儿，隔墙有耳，天家的事情莫要乱说。” 慕容枫嘆了口气，没有说话。 苏泓看着慕容枫，忽然想起方才用慕容枫发誓的事情，只觉得愧对于她，而自己方才进宫，说的句句都是对付她父亲慕容德的事情，只觉得更是对不起她，他此刻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慕容枫急忙对常吉说：“快带晋王下去诊治。” 言罢，她便转头看着苏泓：“二哥，今日你且好好回去休息，我家中还有些伤药，明日便带到你府上，如今别再耽搁了。” 苏泓的汗水滴滴落下，他低声说：“别，别枫儿，我不值得，不值得……” “你乱说什么，如今什么都别说了，快回府中吧，若不是……”慕容枫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烨说：“若不是你那夫人容不得我，今日我便去你府上照看你了，如今，你且自己回去吧。” 苏烨听着此话，不由得看了看慕容枫，苏泓断断续续的说：“枫儿，别管我，你爹……要出征了……” “啪。” 慕容枫手中的汤婆子掉落在了地上，热水撒的满地都是。 别了苏泓，慕容枫匆匆朝着长乐宫走去。 慕容枫一边走一边对着苏烨说：“我爹那般性子，在皇上的挑唆之下，定会出征，此仗不管胜负如何，他定然会民心尽失。” “我看他本身也没什么民心可言，他是朝中的奸佞之人，是朝中的蠹虫，人人都欲除之而后快，若我说，他总有一天会出事情。” “他是我爹，不管朝中人怎样误解他，他终究是我爹，便是他受天下人的唾骂，那和我无关。天下人对他怒之、恨之，我却对他敬之、爱之。” 苏烨嘆了口气，看着慕容枫说：“枫儿，你莫要着急，此事总也有解决的法子，你如今有了身子，总要注意一些，不能动气才是。” 慕容枫嘆了口气，匆匆的朝着长乐宫走去。 临近长乐宫的时候，只见慕容德正迎面走了出来，慕容枫紧走几步，迎上前去说：“爹。” 慕容德看到慕容枫匆匆赶来，他先怔了怔，然后笑着说：“枫儿，你怎么来了？” 慕容枫来不及和慕容德探讨她为何会来到此处的事情，她喘了几口气，平復了一下唿吸，便急忙问道：“爹，你要出征了？” “是，叛军既然是为了诛杀我而来，我总不能在朝中听之任之，让天下人耻笑，今日我便叫天下人知道，我慕容德绝不是一个任人宰割之人，他们想杀我，我就诛尽他们的九族，将他们杀尽为止。敢阻我慕容德者，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等我得胜回宫之时，子言，你便就是大昭新的皇帝，枫儿是皇后，如此最好不过。” 慕容德说道这些的事情，丝毫没有避讳，仿佛谁都不存在一样，慕容枫看着慕容德，只觉得有些不好，慕容德的狂劲太大了，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如此下去，绝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她慢慢的说：“若是败了呢？” 慕容德本在笑，听着慕容枫所说，硬生生的收住了笑容，他看着慕容枫问道：“你说什么？” 慕容枫小声说：“爹爹若是胜了，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可爹爹若是败了，又当怎样？” 有风吹得慕容德的长袍猎猎生风，他负手看着远方，幽幽的说：“能怎样，败了便败了，若是我真的败了，那这个京城怕是也守不住，兵权在我的手中，不管胜负，皇上都必须听我的。” “爹，如此自是好的，可皇上真的是一个容易被你操控的人吗？” “怎么，他如今还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是躲在一个脂粉堆玩女人的男人，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慕容枫摇摇头说：“爹，你将皇上想的太过简单了一些，他当年能在你的眼皮底下承继了皇位，那便是有本事的，您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枫儿，我从未将谁想的简单了，但不管别人有怎样，我总能将他们都打败，当今天下，万事万物皆在我的股掌之中，没有人能逃得过，没有人能在我的手中逃走。” 第188页 慕容德越说越是激动，慕容枫瞧着自己无法说动慕容德，她便嘆了口气，躬下身子，恭恭敬敬的对着慕容德行了个礼：“既是如此，那女儿先恭喜爹爹了。” 苏烨冷眼看着慕容德，并没有说话，转头看去，宫中已是百花凋敝，转眼又是一年，秋去冬来，皇宫依旧。 第1卷 第145章 探望 第145章 探望 两天后。 苏烨到了慕容枫的房中，此事的慕容枫并没有绣她那些衣服，也并没有看什么，只是一个人站在窗子前，眺望着城门口的方向。 重重的宫墙阻隔，她其实并不能看到什么。 苏烨走到慕容枫身边，对她说：“你爹出征了，今日离开的京城，从准备到点兵，不过两天的时间，这般速度可算是快的了。” 慕容枫听后平静的一笑：“现在才走么？我以为如他那般的性子定然当天就出征，但没想到他今日才走。” “听说走的时候很是威风，用了天子仪仗、天子御辇，光仪仗用队，便有百人之多，临走之日，京城中的百姓都来送行，三叩九拜，那阵仗怕是皇上出行也比不得。” 慕容枫淡淡一笑，颇有些无奈：“我爹是真将他自己当作了天子一般，我说他为何愿意出征，他用天子仪仗，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就是奸臣又如何，皇上不是照样听他的摆布吗，他有兵马，有百仗礼仪，便叫天下人敢怒不敢言。” “皇上也真忍得下这口气，用了他的礼仪，他竟也同意。” “皇上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如今已经如此，皇权都在我爹手中，有没有这一出其实都差不多，我爹胜了，不过就是让他威风更盛，可若我爹败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復。” “这么严重？”苏烨有些疑惑。 慕容枫的眉毛拧成一团：“我想有，否则皇上为何这么快就同意让我爹出征？你可看到苏泓了，他既然敢冒着被嵴杖的刑罚进宫觐见皇上，那说明他真的有良策对付我爹。” “苏泓对付你爹？” “我如今倒是能理解他，他素来是个忠义之人，岂可容得我爹在朝堂上为所欲为，我想他也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让我爹失败的机会，现在时候到了，他岂肯罢休，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朝堂上的种种，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好好把握。” 慕容枫说着，眼中已经有几分失望之情。 苏烨低声说：“枫儿。” 慕容枫抬头一笑：“此事谁都没有错，只是大家都有各自的需要而活着，这样自己难免会触及别人的利益，如此下去，只能是争论不休。” “那你可有法子帮你爹吗？” 慕容枫摇摇头：“我没办法，如今只能相信他多年的征战经验，当日我和他晓以利弊，可他已被权势蒙蔽双眼，谁的话都不会听。” “还有一件事。”苏烨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枫，随即低低的说，“是关于你娘的。” 慕容枫一怔，随即有些紧张的问：“娘怎么了？” “你别急，她很好，只是……”苏烨张了张嘴，慢慢的说，“出征前，你爹不知又哪根弦搭错了，跑到你娘的东阁闹了一番，两个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大抵是你娘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他便差人将你娘送出了相府，让她去仁安寺带髮修行。” “什么？我爹将我娘赶出相府了？” 慕容枫觉得此事有些不可置信，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溢出，她怒道：“那是他的结髮妻子，他怎么忍心？我娘究竟怎样做才能让他满意？他便是再无情也不能如此。” 慕容枫攥紧了拳头，只觉得骨头都被攥的咔啦作响。 苏烨急忙说：“你先别急……” “我怎能不急，东阁再差，那里是相府，吃穿用度总是缺不了的，她身边还能有丫鬟侍奉，可到了寺庙之中，那日子该如何清苦？吃的穿的住的想必大不如从前，我在府中尚有金银绫罗，我娘却只能在寺中受苦，实乃不孝。”慕容枫眉头深蹙，她摇摇头，“不行，我现在就要出宫，将我娘接到咱们府上可好？” “枫儿，你先等等。”苏烨看到慕容枫此刻已经要去穿衣服，他便抬手拉住慕容枫的手说，“我得知此事后，已经先去了趟仁安寺，夫人正在修行，不愿见我，倒是她的丫鬟玲珑见了我，玲珑说，夫人愿意在寺中修行，静慧师太昨日点化了夫人，还为她取了法号，并受了戒训，枫儿你现在去，岂不是惊扰了她么？” 慕容枫怔了怔，随即想起，在相府的时候，于氏便已经不见她了，如今受了戒训，想必更不愿见她了，慕容枫嘆了口气，不禁也冷静了几分，她低低的说：“那该如何是好？” “改日备些冬衣，拿些御寒的棉被，再做些上好的糕点给她送去，有用便好，样貌差些都不算什么，佛家清修之处，太过华丽的装饰反倒不适。” “你说的对，今日毕竟仓促了些，改日带些金银过去，上下打点，我娘性子寡淡，可别让寺中的师姐师妹欺负了我娘。” 苏烨点头称是。 “那便这样吧，改日再去见我娘，不过说到看望，我倒是想起一事。”慕容枫轻声说：“子言，我想，我想去看看子怀。” 苏烨笑道：“你在询问我？” “是，我自然是在问你，你是我的夫婿，我必须徵得你的同意。” “你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你去看看，也代我问他好。” 慕容枫点头：“苏烨，谢谢你。” “你我是夫妻，何必言谢，只有一点，你如今怀有身孕，可万万别动了胎气才是。” 慕容枫笑道：“我知道，自己的孩子自然是不能有任何差池的。” 说罢，她就朝着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她便又看着苏烨说：“苏烨，我想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 苏烨怔了怔，随即笑道：“好啊，你可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吗？” 慕容枫想了一下说：“昨日想了一个，可只觉得俗气的很，不知……” “你且说说。” 苏烨笑着问道。 慕容枫说：“我想，若是个男孩，便叫他一个‘平’字，若是个女孩，便取个‘安’字，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就是，可，可这名字总归是俗气了几分。” 苏烨皱了皱眉，然后点头说：“好啊，平儿，安儿，这名字很好，等孩子出生了，我便为他取字号。” 慕容枫点点头，不经意的看着苏烨。 他没有笑。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晋王府。 慕容枫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浅雪先下了车，她下车之后，便扶慕容枫下了车，慕容枫刚一下车，又感到了一阵噁心，她便扶着墙根使劲的呕了起来。 第189页 浅雪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说：“怎么这些天反应的这么厉害，还有许多个月，难不成要天天这样？改日总该让李大人再给您配一副药才是。” 慕容枫呕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摇头说：“世上的事情总没有这么多定数，怀孕本就因人而异，反应自然是不同的，若是贸然用药，反而对孩子不好，这是我和苏烨的第一个孩子，我必定要悉心一些才是。” 正说着，已经有晋王的家臣前来迎上慕容枫和浅雪，来人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妃娘娘，我家爷听说您来了，特让我前来迎接。” 慕容枫略一点头：“多谢。” 说着，便跟着那家臣朝着府中走去。 正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得身后有声音说：“呦，这不是端豫王妃吗？” 声音有些尖锐，慕容枫回头看去，只见竟然是陆雪芸站在身后，陆雪芸穿着一身白裘袄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看着她盈盈笑着，笑容之中，却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慕容枫看着她，也便不好不坏的笑了几声，她点头说：“是晋王妃，近来可好？唉？怎么已经有了孩子。” 其实慕容枫早便知道陆雪芸有了孩子，是个女孩，小名唤作“巧儿”，听说陆雪芸知道是女孩的时候又哭又闹，可却又没什么法子。 慕容枫她走了几步，伸出手，想摸摸那孩子，却没想到陆雪芸如触电一般的急忙将孩子抱到一边，这反应让慕容枫怔了怔，慕容枫抬起眼皮，看着她凌厉的一笑：“怎么，还怕我吃了孩子不成？” 陆雪芸摇摇头说：“王妃误会了，方才不过正好来了一阵风，孩子穿的少了些，怕她冻着，因而才给他盖了几层被子。” 慕容枫轻声一笑：“那倒是，可别冻着孩子了。” 陆雪芸笑道：“怎么，又来看我们王爷了？听闻王妃娘娘如今已经有了身孕，挺着肚子，何必要出来看别的男人，若是传出去了，不怕被端豫王听见？” 慕容枫笑笑：“你说得对，若是端豫王不答应，我绝不会出来，今日是端豫王让我来的。他说当今天下，有两类人，一类是位分尊贵之人，那类人端豫王只会自己拜访，而另一类人他便没什么必要亲自去了，今儿端豫王听到晋王被嵴杖的事情，便叫我过来看看，否则我绝不会挺着肚子前来。” “你！”陆雪芸挺着慕容枫的话，顿时有些气怒，她沉着脸说：“王妃娘娘，可我要提醒你，你总归是有夫婿之人，还是尽量少和王爷共处一室，传出去了，对您名声不好。” 慕容枫点头：“王妃说的是，不过你去叫晋王，若能让晋王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倒是乐意和他在风雪之中小絮。” 陆雪芸“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王爷受了杖刑，何必如此打趣我，娘娘请吧。” 说着，她对着慕容枫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枫轻声一笑，朝着苏泓的房中走去。 只留下陆雪芸，愤恨的看着慕容枫。 第1卷 第146章 秘事（1） 第146章 秘事（1） 苏泓的房间。 苏泓正卧在床上，他今日看去起色好了些，只是他总归是习武之人，身子到底强些，可嵴杖和臀杖到底不同，臀杖不过是让人皮开肉绽，而嵴杖除了皮肉之苦，还极易致残，如今看着苏泓虽还无法下地，但总归是并没断了嵴柱，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慕容枫不知该怎样对待苏泓，明知是苏泓要对付自己的爹，可偏偏又对苏泓存有几分的心软。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刚开始，以后定会有更加困难的事。 苏泓此刻正在床上，看着慕容枫前来便挣扎着想要起身，慕容枫看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却仍旧动弹不得，她索性说道：“既然动不了，那便别动了，否则你难受，我看着也难受。” 苏泓听着慕容枫所说，便不再动弹，慕容枫嘆了口气说：“受累不讨好的事情，世上也就只有你会做。” 苏泓本想和慕容枫说几句话，可慕容枫一开口便说了这句，这让苏泓不知该如何回答，苏泓本就对慕容枫有几分的愧疚，如今愧疚更胜，他说：“枫儿，此事总也是你爹愿意的，如今局势如何，咱们谁也不敢妄下断言，你爹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何曾败过一仗？” “好，那我问你，若我爹败了，该如何是好？” 苏泓思索片刻说：“你爹已经写了军令状，若是败了，便是死罪，不过有我在一天，定会保你爹不死。” “如今你尚且自身难保，这样的承诺你不必给我，我也不会听信，我再问你，若是我爹胜了又该如何？” 苏泓眉头一皱，低低的说：“枫儿，如今的形势你我都知道，若是你爹胜了，他岂肯让京城太平，我不瞒你，倘若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会保护京城太平。” 慕容枫冷冷的笑了几声：“你这人还真有意思，穿着一层‘仁义’的皮囊，却是一个两面三刀之人。倘若如此，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枫儿。”苏泓无力的喊了一声。 慕容枫嘆了口气：“算了，你尚在病重，我今日也不是过来找气的，我不过是想过来看看你，如今见到你没事，我也便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了，方才我在府中遇到了王妃和世子，世子生得很漂亮，可惜和我没什么缘分，如今见你没死，我也就放心了几分。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可看的出，皇上绝非为了女人什么都不顾的人，如今他打你，更多的是打给我爹看，我想他心中总归是更喜欢你一些，皇上喜欢你多一分，你的处境也就多了一分危险。” “我，我已经和太子发过誓，绝不会和他争太子之位……” 苏泓说道此处，忽然想起，他是用慕容枫的性命发誓，如今更是对不起慕容枫，他说道此处，便停住不说了。 慕容枫淡一笑：“倘若凡事，都用发誓可以解决，也就没有那般多的烦事，只是看你说话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苏泓急忙说道。 慕容枫看着他的样子，摇摇头说：“你若是不想说也就算了，今日咱们便告辞了，我这儿有瓶伤药，是子言托我带来的，你尽快用了吧。” 说着，她将伤药放在桌上，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苏泓急忙说道：“枫儿。” 说着，想要起身，可引得伤口发作，他急忙又缩了回去。 慕容枫停住了脚步，却不看苏泓，她嘆了口气说：“我还是快些离开吧，否则怕是又有人要说什么了。” 慕容枫说完，再也不回头，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房间中，只剩下苏泓，看着慕容枫的背影，暗自无语。 再过两个月，正是盛夏时节，慕容枫已有孕七个月，她的腹部很是显露。 慕容枫的穿着也渐渐宽松起来，平日里呕的更是厉害，有时半夜也要起来呕一呕，浅雪看着却又无法，只能让李时为她多开些安胎的方子，让慕容枫缓解一些。 第190页 慕容枫的小花袄已经绣好，也是绣了两个，男孩女孩的衣服皆有，春来冬往，孩子出生后，总是能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 慕容枫轻抚了一下腹部，盈盈一笑。 却不知孩子出生后是个什么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自己还是像苏烨？ 不管如何，那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她必定会小心的收着。 慕容德并没有什么消息，如今大军和叛军胶着，胜负无定，慕容枫虽时长担心，但想起自己的父亲曾是战无不胜，她也就放心下来。 浅雪给慕容枫端了一碗安胎药，并告诉慕容枫，皇上苏梏已经有五天未曾上朝了，听说他生了风寒，风寒来势汹汹，他便每日在承干殿静养，朝中的事都交给了太子苏湛，让他兼国，处理政事，凡事只报他就是。 慕容枫“嗯？”了一声，然后摇摇头：“我还以为皇上对太子并不抱希望，如今看来，皇上倒还是信任他的，竟然将朝中的大事一股脑的都给了他，如今皇上静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来也想锻鍊一下他，太子大哥若说吃喝玩乐我倒是相信，这兼国理政，他真的会么，若让他管天下，还不知要管成什么样，此事倒是有趣了。” 浅雪点点头，接着说：“有趣的还在后面，皇上加封晋王为镇国将军，总领天下兵马。” 慕容枫惊了惊，然后抬头看着浅雪。 没想到皇上把政事都交给了太子，却将兵权给了苏泓。 那看来此事就要细细的想一想了，看俩皇上最信任的人，终究还是苏泓，他虽让苏湛兼国，但将兵马都给了苏泓，苏泓的位分在苏湛之下，两个人相互制约，或许能平衡朝中势力，谁也不独大。 这却也是一步好棋了。 过了几天，听说皇上还是没有上朝了，前几日朝中都说皇上生了风寒，这几日却又说他得了哮喘，吃了几副药，一直不见好，这才耽搁了上朝。 慕容枫想，前朝的事情总归和她是没有关系的，她只要顾好自己的孩子就是。 过了辰时，李时过来请脉，浅雪问及为何慕容枫孕间反应那般大，李时告知，人各有异，大抵本就是不同的，慕容枫早前受过些伤，一直未曾好全，那身子总比不得其他人，如今她一切如常，只需好好养着就是。 浅雪听后，这才放心下来。 李时看着他们，低声说：“这几天太医院有些忙了，因而可能顾及娘娘少了。” 慕容枫摇摇头：“无妨，前几日听说皇上生了哮喘，吃了几副药都不管用，为此还革了一位太医的职，如今想来你们太医院都在为皇上的事情发愁。” “是啊，此事到底是个大麻烦。” 李时嘆了口气。 慕容枫瞧着李时，漫不经心的问：“皇上害的什么病，朝中总是议论纷纷，你们太医院既然真的给皇上看过，那定知道皇上的身子究竟如何。” 李时正在给慕容枫搭脉，闻听慕容枫如此发问，他不禁抬头有些惊愕的看着慕容枫。 大抵在他的心中，慕容枫不过只是个王妃，朝廷的事，不该关系也不该过问。 慕容枫轻声一笑，随即摇摇头：“我随便问起，此乃天家之事，大人若是不方便，我也可以理解。” 李时急忙说：“王妃娘娘也是天家人，在下不敢隐瞒，我师父近来便在给皇上诊治，皇上的脉象症状和哮喘无异，但疑惑的是，吃了几副药剂，一直不见好，他这几日又和其他的几个太医商量，却不知适合病症，都想着这或许是胎里带的，因为当年先皇也是那般病症，不管怎么用药都无计可施，大抵这是天家遗传的什么病症，因而才无法可医。” 慕容枫“哦”了声，随即点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李时，却见李时言辞闪烁，眼神也有几分闪躲，她不由得看了看浅雪一眼。 浅雪不动声色，然后微微摇头。 送走了李时，房间中便只剩了慕容枫和浅雪二人，慕容枫说：“浅雪，你刚刚可听得清楚？” “是，我听得清楚，李时说皇上咳喘，和先帝病症相似，乃是遗传。” 慕容枫点头，悠悠的说：“这便是问题了，因为先帝，不曾害病，而是中毒……” “李时方才话语间言辞闪烁，怕这番说辞早已是备好的，太医院的对皇上的病症缄口不提，这便更说明苏梏的病，不是小病，至少很是棘手。” “此事我昨夜也在思索，我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还记得先帝驾崩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爹带兵去了北方，不在宫中，晋王这才趁虚而入做了皇帝。如今我爹又不在京城，慕容家的势力虽是强盛，但诸般种种，都不过靠着我爹，我爹在和不在，对京城来说有天壤之别。” “所以此事必定要对右相隐瞒，右相若是知道皇上病了，只怕我爹登时便要回宫，主持宫里大局了。” “是啊，这般事我爹倒是做的出来，只是真有人这么大胆，敢给皇上下毒吗？”慕容枫摇摇头，没有说话。 “右相膝下没有嫡子，有的只有慕容榛和你两个嫡女，你们两个一个做了太子的枕边人，一个是端豫王的妃子，都各怀……各怀心事……”浅雪说道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 慕容枫当即笑道：“你想说各怀鬼胎？” 浅雪自觉语气之中失了几分客气，便轻声笑了笑，然后说：“不管怀了什么，总归心和右相不在一条心，这些年真正和右相一条心的，竟是那个唐逸。” “唐大哥素来敬重我爹，对我爹如对亲爹一般，这点我也是及不上的。” “右相党剩下的人，难保没有摇摆不定之人，如今看来，定是有人趁着右相出宫的时候，暗自做鬼，对皇上下毒，为了什么就不好说了。” “你不是不好说，而是不敢说。”慕容枫嘆了口气，小声说：“倘若皇上千秋，最有利的人就是太子。” “太子素来醉心诗酒女人，未必有这样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已经猜出我的意思了吗？你才是不敢说。” 浅雪眯着眼睛，对着慕容枫一笑。慕容枫慢慢闭上眼睛，浅雪说的，她自然是明白的，倘若太子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敢在慕容德离京的时候，做下毒的事情，那这个事情，怕是只有一个人敢做，那就是她的姐姐，慕容榛。 第1卷 第147章 秘事（2） 第147章 秘事（2） 慕容榛胆子太大，而且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况且若是皇上真的出了事情，对她的好处最大，那个时候，太子会被扶上皇帝之位，而她慕容榛，就是皇贵妃，将来做皇后也未可知。 先帝就是被慕容榛用毒药害死，如今她又想害当今皇上吗？ 慕容枫不愿相信，可又偏偏不得不相信。 慕容枫看着浅雪，低声说：“她真的敢吗？” 浅雪将头一扬：“你说呢，除了她，还有谁能做这样的事。” 第191页 慕容枫嘆了口气，看着浅雪，慢慢的说：“浅雪，这个世上有许多人对皇上恨之入骨，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就是为了报仇，你说是也不是？” 浅雪一笑：“你的意思是，此事可能是旁人所为？” “是，聪慧又恨皇上入骨的人，这个世上有许多，比如……”她伸出手，指着浅雪说：“你。” 浅雪抬起头，扬起嘴角说：“哦？” 慕容枫拉着长音慢慢的说：“你——说此事是何人所为？” 浅雪看着慕容枫，表情之中不卑不亢，没有半点被慕容枫的话语震慑，她顷刻后笑了笑说：“我怎会知道，不过倘若你哪日被毒死了，我倒是可以好好彻查一下。” 慕容枫咧嘴“嗤”笑一声：“我跟你开个玩笑，何必挤兑我。” “你若不挤兑我，我自然不会对你不恭。” 浅雪轻描淡写的说着，慕容枫摇摇头：“你这个人，和你开个玩笑，你却也如此当真。” “我并非和你当真，只是我心中更害怕，慕容枫，我第一次这样害怕，我怕苏梏会忽然驾崩。”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看着浅雪，浅雪虽是一番淡漠的表情，可眼神中却透出几股深不见底的寒。 她心头“咯噔”一跳，然后不由得问了句：“你很怕他死？” “是。”浅雪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他若是普通的风寒那便罢了，可若他真的是中了毒，那随时都有可能毒发，我绝不会让他毒发而死，如此便宜了他，我说过，我要亲手杀了他，这是我此生必须做的事。” 慕容枫看了看手中的茶碗，却如何也喝不下一口粥，她不由得问道：“你便这么恨皇上吗？” “是，你不懂。”浅雪的喘息有些粗沉，她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说，“苏梏害了我全族，我必须亲手杀了他。” 慕容枫一怔，没有说话，因为有些东西，没有亲身经歷，真的无法体会，这痛楚想必会陪伴浅雪一生。 浅雪慢慢的说：“我林家从前也是京城富庶，生意本分，从未有过出格之事，朝廷重农抑商，我家世代为商，便不可为官，可那又怎样，我爹和许多朝中人都有所来往，便和右相也有些关系。” 慕容枫点头，便是因为这样，慕容德便看中了林家的家财，因而想将唐逸与林家结亲。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爹便和苏梏有了些生意往来，那时苏梏只是晋王，人脉、军权什么都没有，我爹还曾暗中帮过他，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便恶化了，我爹曾偷偷告诉府中人，苏梏那人极是贪心，在遇到他当小心处之。我爹虽知他贪心，可终究是无法回天，永宁二年，我爹察觉出了一些异样，便连夜将我送回了荆楚老家，我在荆楚三日，不敢合眼，最终便听到了……” 浅雪的语调越来越颤，那一段她极不想回忆的事，“听到朝廷发来文书，说我林家一直私下在和贡胡来往，将大昭朝的金银矿石都卖给了贡胡，那时朝廷和贡胡正是战时，商禁往来，而朝廷给我们那叛国之罪，诛灭九族……” 浅雪说道此处，再也说不下去，眼眶之中竟有些温润。 慕容枫沉沉一嘆。 后来林家便被诛了全族，而林家名下的所有家财都被查抄，此事晋王是主谋，晋王的父亲昭睿帝是从犯，那睿帝虽看来是个明君，可心中也藏了许多龌龊，那时是战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对国库消耗的极大，林家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富商，睿帝便看中了林家的家财，然后，诛了林家。 林家家财被查抄，国库留了大半，剩下的便都充盈了晋王府。 他们以为做的滴水不漏，可他们不曾想到，林瑶竟活了下来。 林瑶能活下来，多亏了唐逸，唐逸彼时已和林瑶有了婚约，甚至唐逸送了那和田玉镯给她，而后林瑶到了京城，找到了唐逸，唐逸便重金买通了掖庭局的判官，将林家一个丫鬟改成了林瑶的名字。 而后，唐逸送走了林瑶，林瑶便去了大河村。 大河村中一对医官原是林家的私医，林家对其有知遇之恩，林瑶便逃到了那里，想在那里蛰伏些时日。 正巧此时大河村生了瘟疫，医官的女儿，也便是在宫里司膳局做事的浅雪，她死在了那场瘟疫中，浅雪是宫女，若不回宫里，朝廷怪罪，怕是她的父母也不能推责，林瑶得知此事后，便求医官将她割皮削骨，易成浅雪的模样。 从此后，林瑶便换了张面皮，活在了宫里，隐忍至今。 慕容枫听着她讲出当年的事，不由得沉默，再看浅雪，说道最后，竟出奇的平静。 慕容枫想，也就是浅雪，还能这般平静，若是旁人，怕是精神已经受不住了。 慕容枫低低的说：“想必你从前也不是这般心性，至少懂得喜怒哀乐，这个深宫，亏欠你的太多，让你竟都不会笑了。” “我在司膳局做了三年宫女，他们都说浅雪变了，不再笑了，其实我并非不笑，只是一时不知什么才是高兴。直到永宁四年，我做成了一件事，才让我真正高兴了几日，却也加重了我的復仇之心，娘娘您可知是什么事吗？”浅雪悠悠的说。 慕容枫听着浅雪发问，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盯着浅雪，在浅雪那淡漠的面容上，她察觉不到任何破绽，她左手拿着汤匙，饮了一口粥，粥忘了加糖，喝起来有些无味，大抵浅雪是今日真是心中有事的。 一口粥吞入腹中，有些温热，她唇齿轻启，一字一顿低声道：“你杀了睿帝。” 话一出口，浅雪的面容登时一紧，她看了一眼慕容枫，随即面容恢復原状：“娘娘真是聪慧，此事你是如何猜到的？” “永宁四年，中秋之夜，睿帝饮酒过量，跌入荷花池中身亡，我在当朝史官笔记中中读到过此话，那时便觉得很是蹊跷，但凡饮酒，便是饮得再多，心中也总有那么一两分是清醒的，况且皇上身边总该有小厮相伴才是，可笔记载，睿帝的尸首，直道第二日才发现，这便说明，睿帝驾崩的时候，身边无人侍奉，这便蹊跷了，不过蹊跷便蹊跷，我并未多想，直到后来我听到唐逸和我爹的对话，更加重了我的疑心。我爹说，睿帝驾崩当日，百官夜宴，尽数喝的昏昏沉沉，竟无人发现，皇上自更衣后，便再未回来，我爹当日也贪饮了几杯，然后便收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 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浅雪慢慢的说：“字条上写着‘皇帝驾崩，整军乱平’。” 慕容枫淡淡一笑：“是你写给我爹的。” “对，自进宫之日，便一直谋划弒杀睿帝的事，可惜我只是个宫女，莫说弒杀皇帝，就算见一眼皇帝都是难事。那天说来也是天意，中秋是夜，睿帝宴请群臣，司膳局忙里忙外的，每个人都自顾不暇，传菜的丫鬟不够用，我便去传了菜，我那时第一次见到睿帝，我想这样好的机会，我不该放弃，此时他多贪了几杯酒，便急着去更衣，身边只有一个小厮相伴，我便尾随其后，在荷花池临岸的假山放了把火，皇上疑是宫中鬼火，便让两个小厮前去查看，我见两个小厮都在看那火，便将二人都抹了脖，之后我趁睿帝不备，将他按倒在池水中，他常年征战，并非我可以降服，不过天幸哪日他饮醉了，已经先倒在湖水旁昏昏欲睡，我便反反覆覆，溺了他数次，终是溺杀了他，在之后，我将他的尸首荷花群中，天黑露中，倒无人发现。”浅雪如此语调平平，宛如再说一件和她毫无干系的事情。 第192页 慕容枫点头：“之后，你回到宴席，发现竟无人发现皇上更衣未回，你便将一张字条压在糕点之下，呈给了我爹。” “是，右相倒不负所托，真的平叛了六王之乱，将苏梏赶出了京城。” “为何选中我爹？我记得永宁四年，我爹还不是丞相。” “他虽不是丞相，可我看到了她的野心，在朝中唯有他能和苏梏相抗，既然如此，我帮他一把就是。”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凉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此事她猜出了不少，再由浅雪的口中说出，她便已经明白的完全，她不禁摇摇头：“浅雪，你在司膳局蛰伏了三年，三年来虽然不曾动手，但前朝的事情，你从来都看的清楚明白。” 慕容枫无奈的一笑：“浅雪，你瞧你，将这朝廷弄成了什么样子，这纷乱天下，你也有三分罪过。” 浅雪淡淡的说：“若如你这般说，我想你的罪过，比我更大。” 对于浅雪的说法，慕容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是还第一次，慕容枫从浅雪口中听到她讲述她的事，慕容枫觉得甚是震撼。 沉默了片刻，她便问了句：“你在宫里，那必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可你为何还要带着那玉镯，甚至——”慕容枫抬头，紧紧看着浅雪，“你我初相识，你便故意将那玉镯给我看，并不时的提醒我，那玉镯是有我慕容家秘密的。” 第1卷 第148章 秘事（3） 第148章 秘事（3） “是，不错，我的确是故意为之，你我第一次相见，我便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毕竟我和你们慕容家有婚约，你我小炉煮茶，聊国聊家，我便知道，你是个聪慧人，并且懂得隐忍，我想，大抵你该是个好的主子。” 浅雪慢慢说着，慕容枫想，浅雪说的，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怕便是她对唐逸的几分执念，浅雪的性子和慕容枫不同，她那人倔强的很，绝不会和慕容枫一样忍让，慕容枫可以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可浅雪不会。 浅雪既然认了这婚约，那便说明，至少她心中是有唐逸的。 慕容枫微微点头，浅雪接着说：“只不过当时，我已投奔了襄王。” 慕容枫想起襄王和襄王妃，便说道：“襄王素来鲁莽，不过襄王妃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 “是，那时我心中有些急躁，我想尽快除了苏梏，可苏梏已经登基，那弒杀她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所以我看准了襄王，和他联合。” “可他败了。”慕容枫慢慢的说，“浅雪你果真是个聪慧人，她败了以后，你竟可以全身而退，若非襄王妃的那封书信，谁也不知你曾和襄王有过瓜葛。” “那又怎样，我又不曾胜，襄王死后，我便急于投奔新的主人，好完成我的计划。”浅雪眼光微寒，“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你竟在调查我，既然如此，我便再多给你一些信息也无妨，当日你将我骗到你的府中，那却也是我的心思，你说你想让我跟你，我欣然，你便是我的主子了，你定能帮我杀了苏梏。” 慕容枫笑：“所以，当日不是我骗了你，而是骗了我。” “失望吗？我留在你身边，只是在利用你。”浅雪低低的说。 “的确是有些失望。”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然后站起身看着她，“不过被你这般人物利用，我甘之如饴，况且你的忠心我都看在眼中，岂是只有利用？” 浅雪眼睑低垂，慢慢的说：“苏梏他害病，如今竟不上朝，他的长乐宫层层包裹，连宫女都不让进出，只留亲信送饭端药，我虽有耳目在长乐宫，可这般密不透风之下，他究竟是什么状况，我也无处可知，我如今只想知道身子如何，可还有多久寿数。” 慕容枫思索片刻，摇摇头说：“他既是不见人的，那怕是也不见我，不过我倒是可以见另一个人，说不定从她口中能套出什么。” “哦？谁？” “便是你我认为的下毒之人，太子良娣，我姐姐慕容榛。” 浅雪略微点头：“如此倒是劳烦娘娘了。” “只是还要等上几日，我姐姐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若是就这般去了，恐惹得她疑心，总该有个什么由头的。”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只见浅雪此刻眉头紧促，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不由得说，“浅雪，倘若我帮你探听出了什么虚实，你便答应我一件事吧。” 浅雪一怔：“什么？” “好好活着。”慕容枫低低的说：“你才二十几岁，这么年轻，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爹和唐逸救你，是想让你好好的活着，而不是满心都是报復，你瞧瞧你，何曾开怀笑过？这样的你想必你爹也不愿看见，所以此后好好活着，有喜有怒有悲有笑的活着，这才不虚来人世间走着一趟。” 浅雪略一蹙眉，才低低的说：“好啊……不过要在我亲手杀了苏梏以后……” 过了多半个月，便到了盛夏。 天气燥热，却再没下过一场雨，湖心水亭处处氤氲着水汽，更显湿热，皇上自病后便一直不曾上朝，朝堂上大小事务都交给苏湛处理，苏湛却也并未作出过什么出格的事。 慕容枫的府邸有些燥热，只觉得天地之间蒸腾的都是热浪滔天，慕容枫的腹部更有些凸显，她正在房中辗转难眠，便听着浅雪带来消息说，慕容德大胜，将叛军首领高顺诛杀，其余叛贼也几乎要被剿灭殆尽。 慕容枫一怔，浅雪既然用了“大胜”这样的字眼来说此事，那看来的确是胜的很彻底。 浅雪告诉慕容枫，那场战役打了三天不绝，终究是慕容德更胜一筹，他大败叛军，叛军首领高顺被一箭射落马下，不治而死。 慕容枫惊了惊，慕容德竟然大败叛军，还杀了叛军首领。 那只怕叛军都做了鸟兽散，他如今士气正盛，若是回到京城，只怕是权力更大，直接威胁的，便是当今皇上的皇权。 慕容枫急忙问道：“那我爹呢？可回京了吗？” “没有，右相如今还在边境，他给皇上上书，说想要将所有的叛军全部剿灭干净，除了天下大患，之后再回到京城。” 慕容枫淡淡一笑：“只怕是除了天下大患以后，他便成了大患，如今想来皇上也不能说什么，我爹想要怎样，皇上自然会答应。” 说带此处，她面色严肃的嘆了口气：“古语有云，骄兵必败，我爹胜了一场，之后胜负，还未可知啊。” 浅雪微微看着慕容枫，然后问道：“娘娘想让右相胜么？” 慕容枫闻听此话，不由得眉头一皱，她怔了怔，是啊，我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 慕容德是她的父亲，她该是想让慕容德胜的吧，可若是慕容德胜了，班师回朝，他会做什么事情？ 很多事情慕容枫不敢擅自猜测，可她又不得不去想。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第193页 慕容枫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浅雪微微的看着慕容枫，“竟不是想让右相赢么？” “浅雪，我如今心中乱的很，我觉得我慕容家马上要出大事了。此战若是我爹败了，那我爹的兵力大损，皇上必定会趁着这个时候，剷除我慕容家，为朝中拔出一颗钉子。若是我爹胜了，我不知道朝政会被他弄成什么样子，但我想，我慕容家定会被万世唾弃，声名狼藉。” 浅雪听得此话，不禁微微一嘆：“娘娘您未得慕容家荣宠，却要被慕容家所累。” “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无法选择。”慕容枫嘆了口气。 “朝中现在情况如何？” 慕容枫问道。 浅雪想了一下，然后微微的说：“却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如今朝中看去很是平静，似乎都在观望这场战争，有些蠢蠢欲动的，已经开始暗自寻找自己应当投靠的党派，朝政之上，各安心思。” “这朝堂也真是有趣，一个个的不知都在做什么。”慕容枫无奈的笑笑。 思绪陡转，慕容枫不由得从床上起了身，她如今身子沉重，便是坐起，也不如从前那般灵活，浅雪急忙扶住了慕容枫，慕容枫说：“浅雪，帮我备衣，我要去东宫一趟。” 浅雪一怔：“如今去东宫做什么？” 慕容枫在铜镜前理了理云鬓，并施了一层淡淡的粉黛，又斜插了一只五彩蝶簪子，这才低声说：“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去我姐姐那里探听虚实，如今倒是个好机会。” 浅雪眉头一蹙，她不知慕容枫想要做什么，但慕容枫既然这样说，必定有她的道理，浅雪便去给慕容枫准备衣服。 慕容枫做了马车进宫，如今宫中比起从前似乎兵力更多，往来盘查也更加严密，亏得慕容枫有凤鸾令，这才能够进宫。 进宫之后慕容枫不曾歇脚，便赶到了东宫的和曦宫。 下了马车，她便觉得热的有些烦闷，喉咙也更是干涩，痒的难受，腹中也一阵翻腾，她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呕出，浅雪看到此处，急忙帮她拍了拍后背，她缓了一会儿，便急步朝着和曦宫的内殿而去，慕容枫如今身子到底不如从前那般灵巧，没走几步，便喘个不停。 薛姑姑正在殿门口站着，看到慕容枫前来，她便对慕容枫行了个礼说：“见过王妃娘娘。” 慕容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平稳了一下唿吸：“烦请姑姑禀报，我有要是要见良娣。” 薛姑姑看了看慕容枫，却也不知她挺着大肚子，为何还这般着急，她便让慕容枫稍等，然后前去禀报。 不一会儿，薛姑姑便告诉慕容枫，良娣请她进去。 慕容枫道了声谢，只让浅雪在门口等着，她便走进了内殿之中。 内殿中别是一番天地，此处有寒冰消暑，整个宫殿都显得很有几分凉意，这倒是去了她不少的燥热，房中有两个丫鬟在给慕容榛扇风，慕容榛半卧在一张凉椅上，懒散的闭着眼睛。 慕容枫唤了声：“姐姐。” 慕容榛幽幽睁开眼睛，眼中先自射出两股寒光。 慕容枫慌忙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然后改口说“参见良娣。” 慕容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才慵懒的说了声：“起来吧。” “谢良娣。”慕容枫立起身子，对着房中的丫鬟说：“我和良娣有事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听着慕容枫如此说，不禁都面面相觑，慕容枫是主子，他们本该听从的，可她们实际的主子也在此处，她没发话，她们岂敢乱动。 她们并没有动，而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慕容榛，慕容榛“哼”了声：“慕容枫，你倒是有趣，怎么还指使起我这的人了。” 说罢，她便对那些下人摆摆手，她们会意，便都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待她们走后，房间中便只剩了两个人。 慕容枫急急忙忙的说：“姐姐，我如今遇上了麻烦，我想来想去，大抵只有姐姐能帮我了。” 慕容榛懒懒的提了一下衣服，将自己本来裸露在外的肩膀搭上衣服，这才无精打采的说了句：“本想午后好好小憩一下，不想你又跑过来闹了，挺着个大肚子跑什么跑，若是在我这宫里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说罢，她略一抬手：“坐吧，出什么事了？” 第1卷 第149章 秘事（3） 第149章 秘事（3） “刚刚城外传来消息，说爹打了胜仗。” 慕容枫坐在慕容榛阶下的次座上，语调急促的说，面上很是紧张。 慕容榛显然没有她那么丰富的表情，她只是耷拉着眼皮懒散的说：“你素来是个孝顺的女儿，那老头打了胜仗，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若是从前，许是我会高兴一下，可，可爹临走前跟我说，说等他得胜回京以后，便就要将苏烨扶上皇位。” “嗤！”慕容榛笑了一声，笑得很是肆无忌惮，她说，“这老头想的够远的，他既想扶持苏烨，那苏烨登基，你便是皇后，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一桩吗？” 慕容枫急忙摇头：“姐姐，我虽不是个聪明人，可爹的心思，我也多少能看透几分，她哪里是想扶持苏烨，他分明就是想自己登基，临走前他跟我说，说若我腹中是个男孩，他便要亲自管教这孩子，若是生个女孩，便要她嫁给当朝贵胄，甚至要远嫁贡胡，和议休战。姐姐你我二人都是他那政治路上的牺牲品，我不想我的孩子也如此，这些日子我求神问卜，既不想爹败，可却又不想爹胜，循环往復，竟夜夜睡不安稳，如今听了爹打了胜仗，我便有些害怕。” “你放心，慕容德上了摺子，说暂时不会回京，你们倒真是父子，想的都够长远的。” “姐姐，这些我必须要想，因为我不想让孩子走你我的老路，如今只有姐姐能帮我了，还请姐姐救我。”慕容枫说道此处，已经有些哭腔。 慕容榛懒散的“哎呀”一声：“我可帮你了你，当年我逼不得已嫁给一个埋了半截黄土的人，不也没人帮我吗？况且，他想登基，当皇上是无物吗？” “姐姐，皇上不是已经……”慕容枫似是想说话，但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慕容榛拉着长音“嗯——？”了一声，“皇上已经如何？” 慕容枫踌躇了一下，面色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听给我诊脉的太医院官员说，说皇上害了重病，如今已经不能理朝，此时皇上是什么情况，无人知道，我只怕是此事若是传到爹的耳中，他立马就要回京了，那个时候……” 慕容枫摇摇头：“若是皇上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这天下便真成了爹的，朝政也就成为爹的把玩之物，苏烨不该登基，若是真登基，也该是太子哥哥，他才是皇储。” 第194页 “怎么，慕容德祸国，你开始将那个大麻烦转嫁给太子了？那心思也不正啊。”慕容榛冷冷的笑了几声。 慕容枫苦口婆心的说：“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如今太子在朝中根基尚稳，若是他登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和姐姐承认，我的确曾想过让苏烨做皇帝，可苏烨无权无势，而且心思也总有几分软弱，他必不是爹的对手，若是如此，孩子变成了爹的弄权之物。可太子哥哥不同，他有兵有权，如今更是天下爱戴，若是他登基，便能和爹制衡，相互牵制。” 慕容榛听着慕容枫如此说，不由得眼波流转，“是么？” “是，所以我今日来，有件事想求姐姐，我想等孩子出生之日，姐姐便即刻为他指派一门好婚事。” “孩子还没出生，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知道是男是女，况且我指派婚事和慕容德指派，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不，不一样，姐姐若是先为我指派了婚事，那婚事已定，爹便再无理由说什么，也不会将她……嫁给一个相去近四十岁的人……” 慕容枫说着，便看了慕容榛一眼，她说的正是慕容榛。 慕容榛眉头一皱，慕容枫说的话，似乎是戳到了她的某些痛楚。 她冷声问：“那不知你看中了谁家的公子公主？” “我想，若我的孩子是个男孩，便将他和巧儿指婚，若是个女孩，便让她嫁给盛野。” “呵呵……”慕容榛又笑了几声，巧儿和盛野，他们的父亲一个是苏泓，一个是苏湛，这两个人的身份可都不是等闲，她慢悠悠的说，“慕容枫，你想的真美啊。” 慕容枫低下头，小心的说：“姐姐恕罪，我的确是有些私心，可我主要还是为了孩子着想，还请姐姐答应了。” 慕容榛瞧着额头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巧儿和盛野都不是我的孩子，此事还要慢慢商议，总要问过晋王和太子，盛野是太子的嫡出，他的婚事，太子必定在意，况且太子妃那里也还不知心思，只是我没想到，你兜兜转转说了一圈，原来就是为了此事，真是吵闹，早便不该让你进来，平白打扰我安睡。” 慕容枫听着慕容榛如此说，她便挤出一个笑脸：“我知道姐姐素来疼我，此事姐姐也必定会费心。” “不必夸我，我没你想的那般好，行了，你若是没事便出去吧，听你吵嚷简直让我头疼。” 慕容枫笑了笑，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姐姐想着便好，那我不打扰您了，我便先回去了。” 慕容榛摆摆手，慕容枫便对她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殿外的薛姑姑看到慕容枫，又对她行了个礼，慕容枫便答礼，和她告辞，一路上不敢多言，她便拉着浅雪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慕容枫这才使劲的喘了几口气，刚刚在和曦宫，此刻才觉得缓和了不少。 浅雪问道：“娘娘去了许久，都和良娣说了什么？” 慕容枫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便将车帘放下，然后才小声说：“求她为我的孩子指婚。” “指婚？”浅雪一怔，“什么意思？” “我让她帮我指派婚事，将我的孩子指给巧儿或盛野。” “不管指派给谁，想必都会壮大端豫王的实力，良娣怕是不肯指婚的。” “不指便不指，本来我也没指望这事，我去和曦宫虽是为了孩子婚事，可却也无意中给我姐姐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我爹回京后要夺皇位。” “良娣害怕了？”浅雪问。 “她的怕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方才我说完之后，她面上并无一点变化，我想那正是她在掩饰，她的确是害怕的。” “所以……” “所以她必定会採取行动遏制此事。” 浅雪点头：“若是苏梏未被良娣囚禁，只怕是以后良娣也会囚禁他、控制他，若是苏梏已经被良娣囚禁了，那她便会加派人手，自今日起，想必长乐宫都是良娣的人。” “对，正巧我身上有一块凤鸾令，凤鸾令是她的令牌，有了这个便可出入长乐宫。” 浅雪看着慕容枫腰间的凤鸾令，不禁唇齿轻启问道：“娘娘，那可否……” “不行。”慕容枫干脆的摇头，浅雪错愕，慕容枫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浅雪，我说过我会尽力帮你，可你绝不能有一点危险，你是我的丫鬟，你的性命，不该交到旁人手中。”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眉头一皱，然后略微点头：“我知道了。” 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随即微微一嘆，浅雪，你想要凤鸾令么？今日我不能给你，我若是给了你，你只怕今日便要去弒君了，但如今实在不是时候。 慕容枫撩开车帘，看着外面，树木清脆，蝉鸣悦耳，慕容枫忽然心头勐地沉了一下。 她竟是在教旁人杀人。 什么时候起，她的戾气这么重了…… 皇上病重的事情，没过几天，便在京城不胫而走。 几日后，皇上已经无法上朝，朝中大事都交给了苏湛，苏湛此刻换了一副面容，再不是那般放浪形骸的贵公子，而成了一个关心政治之人，每日和官员们谈论政治，有时甚至直到清晨。 究竟他能谈出多少道理，恐怕也只有那些官员自己知道。 朝中的人忙着各自站队，有的成了太子党，有的则偏向晋王苏泓，还有些人巴结上了苏烨，自然，他们三个都是皇位的人选，如今储君或是皇上的昭命早已不重要，唯有军队，才能成为走向皇位的阶梯。 近来总有官员想和苏烨亲近，可苏烨下朝后早早的就关了宫门，对于觐见的官员，都避而不见，苏烨明白如今的形势，他不敢妄动。 可朝中人，未必都能看的如此通透。 连日来，皇宫戒备森严，太子苏湛将兵力全部集结京城，每日朝上总有大批的兵力在朝中，让朝中大臣不敢妄言。 而听浅雪回报，果真，长乐宫全部换成了慕容榛的兵力。 慕容枫点头：“看来姐姐果真是想将皇上的生死掌控在她的手中，皇上的生死和当今朝政息息相关，我姐姐的野心真是不小。” “你那姐姐慕容榛果真是一刻都不安分的，听说近来来她迷上了几本书。” 慕容枫一笑：“我姐姐迷上的书必定不是《女训》、《女四书》、《女范捷录》这类。” “她最近看的是《吕后传》、《武后传》、《刘后传》。” “这却是有趣了，吕雉、武曌、刘娥，我姐姐是想拿这些权倾朝野的皇后自比，这番心胸真是骇人，不知太子知道了作何感想。” “太子没甚么感想，他如今在朝堂上扮个明主，朝后便风花雪月，进了温柔窝，而政事，都交给良娣处理了。” 第195页 “若是这样的人坐上皇帝位，那才是天下之痛，我姐姐如今也真是骇人，她自失了孩子以后，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心只想搬到我爹，想权倾朝野，可她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又怎能做男人该做之事？男人和女人，终究是隔了一层，其中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事在人为，你不为怎知不可为？” “是么，可不知她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慕容枫看着窗外，慢慢的说了句。 第1卷 第150章 秘事（4） 第150章 秘事（4） 几日后。 黑云压城，天际阴沉。 好几日没有好好的上过朝，苏烨此刻也无心去上朝，他站在慕容枫的房间之中，负手看着外面的黑云，静默无语。 天下已经近在咫尺，可仍旧无法掌控，慕容枫想，苏烨虽然未曾说什么，可他的心中定然是不甘的，可不甘又能怎样，不过只能临窗而嘆，看着瞬息万变的风云。 慕容枫身孕已有七个月，如今腹部显露无疑，她轻抚了一下腹部，只觉得孩子正在腹中翻腾，抬头看了看苏烨，苏烨的心思她很清楚，可清楚又怎么样，她终究是无能为力的。 慕容枫在房间摆好围棋棋盘，便对着苏烨笑着说：“今日天气不好，你就陪我下棋吧。” 苏烨回头看着慕容枫，便对她笑笑说：“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说你棋艺不精，那还下什么。” “就是因为不精，所以才要下啊，我不会在外面丢人显眼，在自个儿家里，怎么也不能学习一下吗？” 苏烨点头笑笑：“当然。” 说着，他走到慕容枫的对面，慕容枫拿白棋，苏烨拿黑棋，两个人下起棋来。 慕容枫的棋艺的确是不太好，下了一会儿，苏烨一连让了她几个子，她却仍旧身处险境，苏烨摇摇头，若是再让下去，恐怕她就要发现了，他便开始步步紧逼。 慕容枫的白子被黑子牵制，连连败退，她便摇摇头说：“你已退让，我却仍不能胜，还好只是下棋，若是现实中也是如此，我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棋非天下，可也能见天下。” “哦？”慕容枫笑笑，看着苏烨问道：“那敢问王爷，天下这盘棋，究竟谁能赢？” 九州为盘，群雄为子，这棋不知谁能去下，谁能得胜。 “不管是谁，总之不是我。” 苏烨摊开手掌，无奈的笑了笑。 “可你活着，这就是赢了。”慕容枫看着苏烨说。她在苏烨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不甘，可他们现在确实没有别的法子，皇宫已经被太子的人掌控，宫外又是苏泓兵马，苏烨现在还不足以和他们抗衡。 苏泓…… 慕容枫忽然想起了他，不知道他现在有什么动静。 皇上的死生都掌握在慕容榛的手中，这事不得不防。 “想什么呢？”苏烨看着慕容枫拿着棋子半天没有下，他就问了声。 “想苏泓呢。”慕容枫也不遮掩，她笑着说了句。 苏烨慢吞吞的“哦？”了声，慕容枫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然后说：“皇上病重，苏泓一直没有动作，我想去探探苏泓的心思。” 苏烨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棋盘，然后慢吞吞的将一个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我让浅雪去就是。”慕容枫笑着说，“省得有人打翻了醋罈子。” “这样最好。”苏烨本来情绪有些低落，听着慕容枫的话，他不禁高兴起来。 “瞧你那样子。”慕容枫用棋子轻轻打了他一下，这才转身对着外面喊道：“浅雪。” 无人应答。 慕容枫怔了怔，又继续喊道：“浅雪，浅雪，你可在吗？” “吱呀。”门开了，房间外面有个丫鬟走了进来，那是慕容枫的另一个丫鬟，青儿。 青儿看到慕容枫，便低头说：“娘娘，浅雪姑姑不在。” “轰隆。” 一个雷声从外面响起，慕容枫被这雷声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放开了手中的白子。 浅雪不在？ 慕容枫怔了怔，她清早起床，便没看到浅雪，她以为浅雪有什么事，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守规矩的人，若是出门，必定会和慕容枫汇报一下才是。 而今，慕容枫不知道浅雪出门，青儿却知道，慕容枫感到几分疑惑。 “看来，你最得意的浅雪，也不是唯你是从的。”苏烨打趣着说，抬头却看到慕容枫凝重的面目，他便收回了玩笑的话。 慕容枫问道：“浅雪去了何处？” “奴，奴婢不知。”青儿被慕容枫的话一吓，顿时说话也有些结巴。 慕容枫看着青儿面容之中遮遮掩掩，也不敢看她，便知道青儿定是有事瞒着她，她便喝道：“浅雪去了何处，你快说。奴婢有事瞒着主子，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吗？” “轰隆。” 雷声如鼓。青儿被慕容枫吓了一跳，只觉得腿脚发软，她不禁跪在了地上，她急忙磕头说：“奴婢真的不知道，姑姑去了何处，怎么会和奴婢说，奴婢只知道她今天穿了宫装，大概是想进宫。她告诉了奴婢，若是她今日回来便罢了，若是她今日回不来，让我给娘娘您带句话。” “什么话？”慕容枫忽然有些警觉，她急忙问道。 “姑姑说，明日，明日再告诉娘娘您。” “姑姑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慕容枫急道，“你快说。” 苏烨看着慕容枫的样子不太对劲，他就站起身说：“枫儿……” 慕容枫一抬手，让苏烨别说话，苏烨也就停住了话。 青儿只觉得舌头打颤，她小心的说：“姑姑让我告诉娘娘，说，说她是个自私的人，还说感谢您的知遇之恩，这恩情她此生难报，只能等，等来生了。” “轰隆。” 一个雷声响起，慕容枫只觉得腿脚一软，不由得瘫坐在了椅子上。 来生？ 浅雪究竟去了何处？难道这事会赔上她的性命。 宫里？ 慕容枫大惊失色，不禁张大了嘴巴，然后不自觉的说：“她，她要去……” 弒君。 她终于没让这两个字说出来。 她慌忙说了句：“我让你看管的凤鸾令呢？” 凤鸾令本在慕容枫身上，可慕容枫相信，只要是浅雪想要，她定能拿到，因而慕容枫便将凤鸾令秘密给了青儿，让她代为保管。 青儿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不禁更是害怕，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娘娘让我看管那凤鸾令，我将令牌放在朱紫匣子里，昼夜不离身，可……可今儿早上查看，盒子空了……” “你，怎么不好好管着。”慕容枫怒斥了一声。 第196页 青儿此刻吓得已经全身发软，她这个主子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对下人也是极好的，她还从没见过慕容枫这个样子，她不禁颤抖个不停。 慕容枫喘了几口气，看着青儿花容尽失，她便平稳了一下唿吸，然后嘆了口气：“起来吧，此事不该怪你，浅雪想做成的事，怕是还没人能拦着。” 苏烨也约莫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抬手对着青儿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别让人进来，还有，以后有事早点告诉王妃。” “是，是。”青儿说了一声，急忙逃出了房间。 她将房门关好，吓得早已出了一身汗。 慕容枫眼神此刻眼神涣散的看着前方，一时也没了主意。 浅雪要去弒君，必定是做足了准备，慕容枫进退两难，虽是答应了浅雪，可她并不想让浅雪真的进宫，浅雪是个聪明谨慎的人，若是真的想要弒君，想来也能成功，可她杀了皇上，能否顺利从宫里逃脱吗？慕容榛也想弒君，可苦于没有一个替罪羊，今日浅雪去了，必定会成为她的替罪羔羊。 还有，天下，天下只怕要易主，整个朝政将不可逆转，山河将倾，天下易主。 浅雪什么都不顾了吗？ 疯了，这世上人人都疯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烨看着慕容枫问道。 慕容枫抬头看着苏烨，一时间只觉得身子颤抖，她问道：“苏烨，你有多少兵马？” “什么意思？”苏烨显然没有听懂。 慕容枫看着他，郑重的说：“自然是，争皇位。”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话，一时没有说话，他慢慢的拿起一颗黑子，若有所思的放在棋盘上，这一子，杀了无数的白子，他低低的说：“你也该告诉我，浅雪去了何处吧。”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当今皇上，她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可为了弒君，她可以不要理智。当年襄王起兵，她那般聪明，岂能不知襄王不是一个好主子，可为了杀皇上，她不介意和襄王为伍，说明她为了弒君，可以什么都不顾。如今皇上病重，她着急了，她怕皇上会忽然离世，她不甘，她非要亲手杀了皇上。” “轰隆。”“轰隆。” 雷声绵延不绝。 苏烨在棋盘前坐怀不乱，大抵知道慕容枫没心思和他下棋，他便一手拿白棋，一手拈黑棋，黑白两子在他的眼前厮杀起来，他低头思索片刻，然后说了声：“我没这个本事。” 慕容枫一怔，问道：“‘没本事’的意思是？” “我有多少兵马你应当知道，不过只有皇上的一半，还分散在西北和豫州两处，今日除非神兵天降，否则我拿什么去争？不如，不动。” 按兵不动。慕容枫贊同此事，既然没本事皇位，那索性就不争，留着性命比什么都不重要。 他若不动，那唯一能和太子争权的人，只有苏泓一人，他不知苏泓的心意如何，可若是苏烨有一日想要争夺皇位，一个昏君可比一个明君好控制的多。 太子昏，苏泓明。 所以，苏泓不能登基。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可怕，还有些厌恶自己，什么时候起，她竟也如此贪慕权势，她摇摇头，起身说：“你若是不争，那便罢了，我这就进宫去接浅雪。” “接她？你接的回来？”苏烨皱着眉头问。 慕容枫皱着眉头说：“接不回来也要接，你别动一兵一马，否则我定会被你害死。” 苏烨皱皱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我等你到子时，你若是回不来，我必定要联合苏泓，杀进宫中，让太子、太子妃，让宫里所有的兵马，为你陪葬。” 远处雷声如鼓，狂风怒号，慕容枫看着远处万捲风云悠悠说：“多谢。” 说着，她就朝着外面走去，苏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枫儿，留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慕容枫回头看着苏烨，淡淡一笑：“放心，我姐姐的心思我便清楚，我总归是她的亲妹妹，她不会杀我。” 第1卷 第151章 弒君（1） 第151章 弒君（1） 皇宫，长乐宫。 黑云夹着雷声滚滚而来，狂风撕扯着宫中的树木，树木摇曳，落叶萧萧。 浅雪拿着一碗汤药慢慢的走进了长乐宫，她穿着一套东宫宫女的宫服，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长乐宫。 宫门口有十余个守卫甲冑在身，威严的看着她，她端的很稳，那满满的一碗汤药，没有洒出一滴。 刚到门口，便有一个守卫拦住她，她低头说：“东宫太子良娣，熬了良药，让奴婢给皇上送去。” “嗯。”守卫大抵明白，良娣常派人来送药。 浅雪刚要进去。那守卫忽然说道：“抬起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浅雪听得此话，慢慢的抬起头，表情无喜无怒，浅雪想，她毕竟是要装成一个未经涉世的丫鬟，可这样的丫鬟如何去装？她是该害怕、该惊恐，还是该无助？ 这些表情，她竟不会。 守卫想了一会儿，托着下巴说：“怪了，怎么没见过。” 浅雪的声音悠悠传来：“奴婢是锦云的堂姐，刚刚进宫，锦云被良娣调去做别的事，便让奴婢来了。” “行了，你进去吧。”守卫说了一声，显然“锦云”这个姑娘是常常来的，守卫们都认得。 浅雪点头说：“多谢。” 说着她就朝着长乐宫内走去，还没踏进门槛，那守卫的声音再次传来：“站住。” 浅雪将本来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她回头盈盈一笑：“军爷还有何事？” 守卫思索了一下，随即笑着慢慢说：“锦云姑娘前几天还说要做家乡菜给我们吃，姑娘您是她的堂姐，应当知道她是哪里人，家乡菜是什么吧。” 浅雪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知道锦云每日会来长乐宫送药，今日便借用了锦云的名字，可她究竟是什么人，浅雪哪里知道，看来守卫也发现了她的不寻常之处，因而才问了句。 浅雪皱着眉头，踌躇着没有说话。 太守看到浅雪的样子，不禁问道：“姑娘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浅雪明白，不管她今日能否答得上，先别自乱了阵脚，她冷静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锦云和奴婢都是吴地人，她自小爱吃糖醋荷藕，这道菜做的最好，可我想着，她既然要给大人您们做，那多半不会这么素，那想来她说的应该是琵琶大虾或是红烧鱼骨。” 浅雪说完这话，悄然抬头看着守卫。 守卫抬手说：“姑娘，是我失礼，您进去就是。” 说着他一抬手，浅雪笑着行了个礼，这才走了进去。 守卫看着浅雪的背影，思索着没有说话，另一个高个守卫走到他面前说：“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守卫点头：“这年头，官家的事不好做啊，这姑娘没见过，还是小心点好，不然良娣怪罪下来，咱们都得死。” 第197页 “刚才你不是问过了吗？对了，锦云什么时候说要给咱们做家乡菜了？” “锦云姑娘没说过，我也不知道她家乡到底是哪里的，刚才不过随便问问，看看她能否说出点东西来，虎子，你去东宫找良娣问问，看看锦云姑娘是否真的被调走了，我留在这里看守，对了，顺便问问，锦云姑娘究竟是哪里人。” 那叫“虎子”的守卫略一点头：“是，大哥。” 说完匆匆离去。 长乐宫，承干殿。 浅雪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宫里，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进皇上的寝居，两个宫女在房外守着，浅雪对她们盈盈一笑，然后走进房中，顺便关上了房门。 房间之中还算整洁，皇上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浅雪慢慢的走近皇上，身子已经有些颤抖。 她幽幽的说：“皇上，药来了。” 皇上面色苍白，看去很是痛苦，他“哼”了一声：“慕容榛又给朕送来什么了？朕不喝。” 浅雪笑笑，将药碗拿起说：“皇上，这可不是您说的算的。” 说完这话，她一只手钳住皇上的身子，然后用力的抬起他的上颚，皇上不由得张开了嘴巴，他正要说话，浅雪已经将一碗药都灌到他的口中。 皇上“嗯哼”了一声，顷刻便颤抖着身子倒在了床上，他睁大眼睛看着浅雪，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可喉中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浅雪笑笑：“皇上放下，这不是毒药，只是麻药，不过剂量有点多，让您说不出话来，奴婢有几句话，说完您再死也不迟。” 皇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浅雪，可身子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浅雪慢慢的说：“您留点体力吧，否则，到了黄泉路上，别走不动路。” “轰隆。”一个雷声响起，跟着一个闪电照亮了承干殿，照亮了浅雪的面目。 那个面目，很是阴沉。 东宫，和曦宫。 天气不大好，慕容榛懒得出门，便在房中泡了一壶热茶喝，一个丫鬟正在给慕容榛揉肩，手法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慕容榛索性倦怠许多，她饮下一口茶，便看到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她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说：“娘娘，长乐宫的守卫李虎求见。” 慕容榛撇了撇茶末，嘆了口气，慢条斯理的说：“真是哪里都不安生，不好好的守着，来我这里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是。”丫鬟走了下去。 守卫李虎顷刻走了进来，他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刚要说话，却惊讶的看着给慕容榛揉肩的丫鬟：“锦云姑娘，你怎么在这……” 那给慕容榛揉肩的丫鬟，正是锦云，锦云心下疑惑，还没等说话，慕容榛先问道：“她不在这在哪？” 刚刚问完，她忽然有些警觉的说：“出了什么事？” 李虎急忙说：“刚刚有个姑娘，她给皇上送汤药，她说她是锦云的堂姐，受了良娣的嘱託，去给皇上送药。” “废物，我什么时候下令了？”慕容榛眉毛倒竖，此刻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好，她慌忙起身，对着那李虎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李虎。” “好，李虎，你赶快去宫里请周将军将长乐宫围住，别让他放跑一人，我这就去长乐宫。” “是。”李虎听完，急忙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榛思索片刻，对着一旁的薛姑姑说：“薛姑姑，帮我准备外衣，咱们这就去长乐宫。” 薛姑姑看着慕容榛的样子，大抵也知道长乐宫出了什么事，她便小心的问道：“要不要通知太子？” 慕容榛冷冷的“哼”了一声：“太子？他现在恐怕喝酒喝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是别让他给我添乱了。” 薛姑姑点头说：“是。” “轰隆，轰隆。” 雷声不绝于耳，如今是白天，可黑云之下天显得格外的黑。 慕容榛穿着牡丹蜀纹锦衣，绾着髮髻，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长乐宫，长乐宫被团团围住，领头的周将军看到慕容榛急忙行礼：“末将见过良娣。” 慕容榛一边抬手让他起来，一边问道：“大人，里面可有人出来么？” “回良娣，末将已经将长乐宫所有的出入口围住，没人出来。” “这就好。”慕容榛说完就朝着宫内走去，周将军急忙跟了上去，慕容榛说道：“将军你在外面等着就是，否则皇上出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 “是。”周将军还想说话，听着慕容榛这样说，他也就不在多话，他就站在门外。 慕容榛一边走着，一边将宫中的人都赶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已经到了承干殿。 承干殿的门口，站着两个丫鬟，她们看到慕容榛急忙行礼，慕容榛问道：“有人进去吗？” 两个丫鬟点头：“刚才有个姑娘进去，进去许久了，却也没见出来。” 慕容榛点头：“下去。” 两个丫鬟听着慕容榛说，不敢怠慢，急忙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榛瞧着四下无人，她对着薛姑姑使了个眼色，薛姑姑会意，打开了房门，慕容榛还没进去，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房间之中，那人慕容榛认得，正是浅雪。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我还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慕容枫的狗。” 慕容枫说完，朝着皇上的床头走去。 皇上此刻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没有一点人气，他的口中鼻腔不断的有血溢出，想来不是被毒死的就是窒息而死。 慕容榛对皇上的死，没有一点意外，只是淡淡的说：“挺狠啊你。” “轰隆。”雷声之下，闪电如炬。风唿啸着撕扯着大殿中的朱罗锦缎，玉台的珠玉发出了叮叮噹噹的声音，慕容榛的凤袍在风雨之下猎猎生风，她八风不动的站着，身旁的浅雪也波澜不惊，面色沉稳。 浅雪面容之中也没有半分波澜，看来她对于慕容榛的前来也没有一点意外，她嘆了口气说：“你比我更狠，我不过是让他早登极乐。” 慕容榛上下打量着浅雪说：“怎么，慕容枫等不及了，要让你来杀了皇上。” “她还没蠢到，为了夺位非要杀皇上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弒君是你一个人的决定。” “不错。” 慕容榛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吗？” “信不信由你，我今日本来也没指望能够活着出去，不过你若是想让我背上弒君的罪名，将你的罪孽洗刷干净，我劝你还是别白费了。” “我现在倒是信你说的，慕容枫不知道此事，否则恐怕他们早已有所行动，至少会占领宫里了。好吧，既然你说了真话，我就给你个赏赐吧。”慕容榛抬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说：“那就给你个全尸吧。” 第198页 浅雪知道，当她看到慕容榛的时候起，她的性命也就活不成了，如今慕容榛还是顾念慕容枫，所说的话也是在帮慕容枫开脱罪责，如此更好，她的确是活不成的，有个全尸已是万幸。 她面上毫无表情，只是说了声：“那倒多谢良娣了。” 第1卷 第152章 弒君（2） 第152章 弒君（2） 正说着，薛姑姑慌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走到慕容榛面前，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然后又看了一眼浅雪，这才说道：“娘娘，端豫王妃进宫了，现在人就在长乐宫外，被咱们的人拦下了。” “慕容枫来了？她嫌这里不乱吗？”慕容榛斜眼看着浅雪说，“你现在还敢说不是慕容枫派你来的吗？” 浅雪不卑不亢的说：“若真是慕容枫让的，她总不至于单枪匹马的闯进皇宫吧。” 慕容榛没有理会浅雪，她只是对着身旁的薛姑姑说：“今天天气不好，可别冻着端豫王妃了，请她进来吧。” “是。”薛姑姑听后，走了出去。 长乐宫外。 慕容枫正在焦急的等着，就听到薛姑姑让她进去，她便急忙走了进去。 她来这一趟，并没有带一个丫鬟，如今进长乐宫，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匆匆到了承干殿，她正看到浅雪和慕容榛站在殿内，皇上躺在床上，早已驾崩，一切竟和她猜想的所差无几，她以为她看到这个景象会很惊讶，不过一切真的发生了，她倒是并没有那么慌乱。 她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她如今腹部隆的很厉害，整个体态也显得不如从前轻盈，慕容榛瞥了她一眼说：“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在宫里晃什么？” “我来拜见皇上，顺便找找浅雪。”说罢，她看着浅雪嗔怒道：“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和我回去。” 说着，便拉过浅雪的袖子，想要带她走，正在这时，慕容榛的话幽幽传来：“她不能走，她杀了皇上，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她走了，皇上的死算在谁的头上？我的头上吗？” 说完这句，慕容榛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慕容枫皱了皱眉，然后对着慕容榛说：“皇上驾崩，已成定局。姐姐，如今您该想的不是谁顶罪，而是谁登基，我说的对吗？” “呦，你想的还真周到。”慕容榛轻声一笑，“既然说道登基了，怎么，你的夫君苏烨没跟你一起进宫吗？” “我偶然进宫拜谒皇上，干苏烨什么事？苏烨不知道今日的事，我也不知道。” 慕容榛“哼”了一声：“他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都无足轻重，他还没重要到可以撼动皇权的地位，枫儿，你我是亲姐妹，我曾想过杀尽世间的人，但从未想过要杀你，不过今天，我没法放你。皇上的死总归要有人负责，你的丫鬟弒君，这个罪责本该她承担的，不光她死，她还该诛尽九族，而你，也是死罪。我刚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帮你开脱的藉口，可没想到你转眼之间就进宫了。你本不用死，可现在必须死了。” 浅雪皱了皱眉，抬头看着慕容枫，不知道今天慕容枫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处，她不愿让慕容枫捲入这个事中，但今天慕容枫到了这里，也就没法全身而退了。 慕容枫听着这话，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说：“姐姐，您的恩情枫儿必定永生铭记，既然您还当我是亲妹妹，那便放了我，也放了浅雪吧。” “我虽不是个聪明人，但总不能为了她毁了自己，弒君之罪，那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的，她若走了，皇上的死便说不清了。”慕容榛淡淡的说。 “轰隆。” 外面的雷声更大，房间之中一时沉默。 沉默之下，显得诡谲。 顷刻，浅雪低低的说：“娘娘，我想弒君之心，并非一朝一夕了，你该知道，我既然做下此事，那后果也便由我一人承担，你不该管，也不用管。” 慕容枫抬头，看着慕容榛，慕容榛此刻面目平和了几分，可仍旧是一副凌厉的模样，今日她要杀浅雪，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慕容枫慢慢的说：“那，皇位呢？若是用皇位交换一个浅雪如何？” “皇位？”慕容榛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是放肆，她说：“慕容枫，你说的什么疯话，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皇位？这皇位再怎么也轮不到苏烨的头上，你未免太过自信的吧，哈哈哈……” 慕容榛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笑的很是放荡，大抵觉得慕容枫说了一件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的样子，慢慢的说：“不是苏烨，是苏泓。” 此话一出口，慕容榛登时面色一僵，本来笑着的脸忽然生生止住，她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枫，面色之中有怒意，有气愤，最终竟都化作了害怕。 她说：“你说什么？” “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用皇位换浅雪。” 慕容榛面色渐渐恢復了几分平静，她说：“你少在这吓唬我，你今天便就和浅雪一同死在宫里，到了明日，你们弒君的事情文武百官尽知，太子会继承皇位，苏烨没本事推翻他，苏泓更没本事。”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低声说：“姐姐，你刚才的声音有些发颤，说明，你怕了。你说的对，苏烨那点兵权根本无法撼动皇位，可苏泓就不一样了，皇上新封他为镇国将军，他手握重兵，据我所知，在京城中的威望比起太子哥哥强了许多，至于弒君之人，虽是浅雪，可更是姐姐您，您用药毒害皇上，让皇上病入膏肓，您想无声无息的害死皇上，然后秘不发丧，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也不是？” 显然慕容枫说的话是对的，慕容榛并没有反驳，她也没有打断慕容枫，是想听慕容枫继续说下去，慕容枫接着说：“将皇上的性命控制在你的掌中，您若秘不发丧，苏泓自然不知道皇上的生死，今日，若我猜的没错，你想杀了我和浅雪，然后扶太子登基，苏泓不知道皇上驾崩的事，等知道了，太子已经登基了，他也就无能为力了。” 慕容榛撩起了袖子，让手掌露出来，她击了击掌说：“不错，我杀了你，这个事情也就无人知道。” “如此最好，不过姐姐真当我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吗？”慕容枫笑了笑，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 “轰隆。” 一个雷声想起，接着一个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承干殿。 慕容枫慢慢的说：“我在府中的时候，已经猜到皇上驾崩的事，我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若是进宫，必定有去无回，若是不做一些准备工作，我还真不敢进宫。” 慕容榛皱了皱眉，心中已经疑虑万分，可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她试探着问：“你所说的‘准备工作’是？” “很简单，若是今日我回府里也就罢了，若是子时以后我仍旧不能回府，那自有人将皇上驾崩的消息告诉苏泓，苏泓如果知道了，恐怕今晚皇宫就不得安生了，让全宫的人为我和浅雪陪葬，不值。” 第199页 “枫儿，你知道吗，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人要挟，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不在乎。” “姐姐，这并非要挟，只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我要的只是浅雪生，而你将得到整个天下。” 慕容榛皱着眉头，显然慕容枫说的她必须考虑，她说：“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慕容枫明白，慕容榛的确是怕苏泓的，当今天下，方今天下，苏烨还无法入了慕容榛的眼，能和苏湛相抗的，唯有苏泓，她自然是愿苏泓不知此事才好，只是她却无法相信慕容枫，只怕苏泓早就和苏烨联手了。 慕容枫“嗤”的掩面一笑，这才说：“姐姐，其实苏烨不愿让苏泓登基，因为苏泓他太过聪明，对他来说也是个麻烦。” 她这话便是告诉慕容榛，苏烨不想让苏泓登基，所以他们不会和苏泓联合。 “呵呵呵。”慕容榛冷冷的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太子是笨拙之人？” “我没有任何意思，大抵姐姐您久在深宫，还未扬名，以后等姐姐母仪天下，定能让万人俯首称臣。”慕容枫说着，对着慕容榛欠身一拜，“姐姐，我们能走了吗？” 慕容榛眯着眼睛，看了慕容枫好一会儿，这才点头朝着外面做了个手势说：“请。” 慕容枫淡淡一笑，说了声：“多谢良娣。” 说完，她便拽着浅雪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了一步，慕容榛忽然又说了句：“站住。” 慕容枫心头一惊，不知慕容榛是变卦还是怎么，没有真正出宫，慕容枫心中总是放心不下，现在慕容榛叫她们停住，慕容枫自然不敢反抗。 她停下了脚步，浅雪也就停了下来。 慕容榛踱步走到浅雪面前，对着浅雪冷冰冰的说：“将手抬起来。” 浅雪颇有些不耐烦，她抬起了双手，风雨入殿，吹打着她的素白的碎花裙子，房中的蜡烛瞬间也被吹灭几根，房间暗了下去。 慕容榛的面目更显得阴晴不定，她对着薛姑姑使了个眼色，薛姑姑会意，便用手在浅雪的身上、腰间、袖口摸去，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她都摸了摸，慕容枫明白，慕容榛终究是不信浅雪的，怕浅雪带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出去。 慕容枫只觉得心“怦怦”跳个不停，她们本已经无罪了，可倘若真的被搜出了什么，那就麻烦了。 薛姑姑检查了一会儿，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并没有搜到其他东西，她便对着慕容榛摇摇头，慕容枫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说：“姐姐。” 慕容榛觉得无趣，便摆了摆手，慕容枫这才舒了口气，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刚刚走出，只觉得嵴樑一阵寒冷，不知出了多少汗水。 薛姑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对着慕容榛有些顾虑的说：“良娣，她们……” “派一队人跟上，监视他们，在派一队人守在苏泓的府外，若是苏泓有所动静，让他们飞马来报。” “是。”薛姑姑说着，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榛看着长乐宫外，眼神变得更加凌厉。 第1卷 第153章 小产 第153章 小产 “吱呀，吱呀。” 狂风之中，马车似乎随时都能碎了一样，慕容枫面色阴沉的坐在马车之中，一言不发，身旁的浅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多谢娘娘。” 慕容枫听着浅雪的话，终于将许多情绪爆发出来，她有些气怒的说：“你究竟有多恨皇上，为了杀他，不要理智了吗？” “人总有没有理智的时候，这辈子我只会这样一次，我先有娘娘的知遇之恩，如今又有娘娘的救命之恩，我这一生已得偿所愿。此后，必定忠于娘娘，此生不改，若有违背，便叫我挫骨扬灰。” “你不必发誓，我自然信你，以后别在自作主张就是。” “不敢，此后我这命就是娘娘的，我定会娘娘做尽想做该做之事。今日，我便给娘娘带了一件不可多得的东西。” 慕容枫一怔：“什么？” 浅雪刚才已经被薛姑姑翻了个便，她不信浅雪还能带出什么，只见浅雪慢慢的解开腰带，她的腰带打了几个卷，她将打卷的地方慢慢展开，慕容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个深黄色的诏书，竟然镶嵌在了她的腰带之中。 慕容枫急忙拿起诏书，浅雪重新系好腰带说：“从苏梏的枕头下发现的，薛姑姑什么都检查了，却忘了腰带。” 马车内外，都点着灯笼，慕容枫将诏书凑近灯笼的火光，慢慢看去，读到最后，她大惊失色。 那是一封让苏湛登基的诏书。 皇上传位给苏湛。 皇上原来果真是要传位给苏湛的，他让苏湛做皇帝，将天下兵马都交给苏泓，这样两个人的性命都可保无虞，皇上真是厉害。 慕容枫慌忙将诏书递给浅雪说：“赶快收好，别被人看到，如今不管是太子还是我姐姐都不知道这诏书，在我姐姐心中，太子虽可登基，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将诏书交给二哥，让他处置就是，如今便先放在你那儿。” 浅雪点头，将诏书重新藏在腰带之中，慕容枫只觉得脑中混乱，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蠕动着嘴唇，低声说：“二哥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事，他有实力争皇位，可此事她却一无所知，是我的错，未将此事告知他。” 浅雪瞧着慕容枫面色不大好，她急忙说：“晋王他根本无意登基，他也未必是皇上的对手，倘若诏书被太子发现，晋王的处境才是危险，娘娘不是在害他，而是在帮他。” 慕容枫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自己，她不知道，原来在权势面前，人会变得这么自私，这么贪婪，贪婪的甚至有些无助。 腹中忽然一阵翻腾，跟着觉得五脏六腑似要被搅碎一样，她身子颤了一下，咬紧嘴唇，然后不由得捂住了腹部，孩子，你也在怨娘吗？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她终于失声喊了出来，浅雪急忙扶住了慕容枫：“娘娘，您怎么了？” 慕容枫舌头有些打颤，她低声说：“浅雪，让车夫快点，我要回府。” 浅雪看着慕容枫痛苦的样子，不知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她急忙朝着车夫喊道：“加快进度，赶快回府。” 车夫听到指令，便使劲的抽打马鞭，车顿时摇晃的更加剧烈。 浅雪扶着慕容枫，想让慕容枫躺在车中，慕容枫疼得说不出话来，浅雪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她平躺在了车内。 刚刚扶好，浅雪便觉得手上有些湿润，此刻一个闪电划过，照亮了马车之内，浅雪低头看着她的手，她的手上，竟然血迹斑斑，浅雪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顺势看去，慕容枫的两腿间竟有血涌出。 初时如红梅点点，而后越流越多，如一条蜿蜒的小溪一样。 浅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瘫坐在了车内。 第200页 不过一会儿，慕容枫被扶回了寝居。 她此刻意识已经有些混沌，只觉得下起了雨，雨势很大，打湿了她的衣襟。 苏烨见到这个景象，不敢怠慢，急忙唤来了医官诊治。 慕容枫躺在床上，额头上汗涔涔的，她看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得腹部疼痛万分，下体血流不止，她慢慢闭上眼镜，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孩子，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坚持。 她使劲的抓着床头的幔帐，抓的太过用力，幔帐竟然被抓得脱了线，而她的指甲也被抓出了血。 苏烨面色更是紧张，他将慕容枫的手硬生生的从幔帐上掰开，然后，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说：“枫儿，你定要撑着点。” 慕容枫此刻意识有些混乱，她用力的抓着苏烨的手背，苏烨的手背被她抓得血痕累累，他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李时不在太医院，来的是朱太医。 朱太医给慕容枫把了脉，然后对着苏烨说：“王爷，王妃娘娘小产了，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如今老臣只能尽力保住王妃。” 苏烨一怔，有些慌乱的说：“这么严重吗？” 朱太医点头：“是，此事还需尽快，晚了，怕是两个都保不住。” “孩子，我要孩子。”慕容枫此刻忽然喊道，声音悽厉，让人动容，“我的命可以不要，但一定要救我的孩子，苏烨，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 苏烨握着慕容枫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枫儿，你且放宽心，孩子和你都会平安无事。” 慕容枫只觉得疼痛再次袭来，她终于脑中一黑，然后失去了意识。 苏烨喊了几声：“枫儿，枫儿。” 慕容枫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并没有回答，朱太医上前说：“王爷莫急，娘娘只是昏过去了。” 苏烨皱着眉头，对着朱太医说：“太医，你记得，孩子的命要与不要都无甘紧要，但你一定要救活我的王妃。” 朱太医点头称是。 浅雪在旁边冷眼看着苏烨，面色一沉，孩子的命无甘紧要？你可知道慕容枫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头，临了只换来你这么一句话么？若没了这孩子，慕容枫怕是也去了半条命。 一夜折腾。 朱太医总算是朝中太医院的翘楚，慕容枫小产，他将慕容枫救活，但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到了后夜，总算堕下了一个未足月的死婴。 是个女婴。 浅雪看着那婴儿，不禁嘆了口气，不管明日朝中情况怎样，恐怕和慕容枫都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如今孩子没了，她竟然也开始害怕见到慕容枫，怕看到她那双失望的眼睛。 朱太医此刻和苏烨交代了几句，然后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人留步。” 朱太医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正是浅雪站在寝宫门口，朱太医认得浅雪，便对着她说：“是浅雪姑娘。” 浅雪点点头，对着太医行了个礼说：“太医，我且问一句，我家娘娘为何会忽然小产？她刚刚坐车淋了雨，可我想，这并不足以让她成如此样子。” 朱太医有些为难的说：“这……许多事情，没有证据老夫不敢乱说，但若娘娘不是受了寒，我想，她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浅雪隐隐的感到不好，可她却不敢下定论，朱太医小声说：“只怕是被人下了藏红花。” “藏红花！” 浅雪惊了一惊，不用太医提醒，她也明白，藏红花是堕胎之物，可慕容枫怎会被人下了藏红花？是何人痛恨慕容枫，竟要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慕容枫的饮食药物都是专人送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浅雪想了一会儿，终究是觉得脑中有些乱，今日的事情太多，就算她聪慧，可一时间也难以理清，她嘆了口气，对着朱太医说：“多谢太医提醒，今日时辰不早，太医先回去吧。” “告辞。” 朱太医说完，对着浅雪略一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太医等等。” 浅雪忽然又唤住了朱太医，朱太医停住了脚步，浅雪低声问道：“大人可知道，李时是否在太医院？” “李时？他近几日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已经辞了太医院的活，想必过几日就要离开皇宫了。” “轰隆。” 雷声如鼓，浅雪忽然只觉得心中一凉，李时是慕容德请到府上的，难道是慕容德…… 清晨。 宫中看去依旧如常，只是一夜之间，已经变了个样子。皇上因病驾崩的消息被公布出来，整个京城一片素缟，宫中处处素淡，太子苏湛登基为帝。 没有先帝血刃京城的麻烦，他这个皇帝当得顺理成章，先帝谥号为“平”，平帝当政期间，并没有什么作为，也无任何功绩可言，不过总归能恪守礼仪，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如今朝内朝外已经是一番混乱，苏湛自己也知道，现在登基自然是要收拾一个烂摊子。 太子妃尤氏被封为皇后，主掌六宫，执掌凤印，良娣于氏——便是慕容榛做了皇贵妃，携领六宫。 苏湛的皇帝做的并没有动用多少兵力，似乎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的顺理成章，但他明白，倘若苏泓有心和他争夺太子之位，那以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想必也轮不到自己做皇帝。 至于苏烨，苏湛本以为他也想争夺皇位，可皇上驾崩的当夜，慕容枫小产，性命堪忧，苏湛便彻夜陪在慕容枫身边，未曾离开，对于皇位，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争取。 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苏湛还是有几分感谢慕容枫的小产，困住了苏湛，让他可以顺利的登基。 苏湛身着龙袍，负手看着皇城问道：“苏烨还是没来京城吗？” 一个太监对着苏烨低声说：“是，端豫王因为端豫王妃小产的事情，已经有些时日未曾上朝了。” 慕容枫点点头，整了整龙袍说：“那就随他吧，改日带些补品过去，便说是朕看她的，总归是自小长大的妹妹，该是看看她的对。” 第1卷 第154章 红花（1） 第154章 红花（1）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之久，慕容枫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地方，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浑浑噩噩，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孩子，孩子该出生了吧，可为何梦中都是他无法来到人世的事情，不过是个梦，睡一觉就好了。 慕容枫慢慢的睁开眼睛，苏烨正守在他的床边，昏昏欲睡，她稍一动，苏烨已经醒了过来，苏烨看着她，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容枫开口问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的孩子没了。” “枫儿。”苏烨低低的唤了慕容枫一声，可这一句之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慕容枫出奇的平静说：“倘若那是个梦，该有多好，我醒来以后，还未出阁，可以等待良人。” 第201页 “枫儿……” 慕容枫慢慢的说：“苏烨，我觉得我快完了……” 说完这话，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枫儿，不管遇到了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以后我们还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们会生八个十个，你一定要养好身子，咱们好好好的生个孩子。” 慕容枫别过面容，泪水夺眶而出。 她曾不明白慕容榛失子之后的悲伤绝望，如今她都明白了。 慕容枫低低的说：“我连这个孩子都保护不好，凭什么去保护别的孩子。” 慕容枫觉得她心中已经开始绝望，绝望到不知道是该活着还是该随孩子同去。 苏烨帮慕容枫掖了掖被角，然后慢慢扶起慕容枫，慕容枫此刻面色苍白，看去没有半分血色，苏烨将慕容枫揽在怀中，他绕着慕容枫的青丝，慢慢的说：“对不起，枫儿，对不起。” 慕容枫死死的抱住了苏烨，她说：“苏烨，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纳妾吧，纳个妾，让她帮你生养孩子，你不可断了后。” 苏烨的肩膀宽大，慕容枫感到了几分暖意，苏烨低声说：“枫儿，咱们不过只是失了一个孩子，以后还能有许多孩子，我要把咱们的孩子立为世子，将来接替我的王位，我要叫他骑马打猎，让他做三军主帅，指挥千军万马。” “可孩子没了……” 慕容枫说道此处，肩膀又不断的抽搐起来，她低低的说着，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和嘶哑。 “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将身子养好，等你身子好起来，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可知道，你已经两日未曾醒来，我心中究竟有多着急……” “王爷。” 孟小五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之中，慕容枫慢慢的放开了苏烨，苏烨将慕容枫扶好，这才看着孟小五问道：“怎么了？” 孟小五小声说：“皇上找您说有事情商量。” 苏烨低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孟小五点点头，走了出去，苏烨对着慕容枫柔声说：“枫儿，新皇登基，百废待兴，让我去商量事情。” “新皇？” 慕容枫怔了怔，恍然想起，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可这些事情已经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看着苏烨低声问道：“登基的是太子么？” “是。” “我想也是，若不是太子，天下恐怕要争上几天了，你且去吧，我自会好好歇着。” 苏烨“嗯”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然后喊道：“浅雪，浅雪。”没有人回答，浅雪不在，他疑惑的说：“这几日并不曾看到浅雪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慕容枫摇摇头，嘆了口气：“这几日事情多，且随她去吧，这里还有别的丫鬟，你去忙就是。” 苏烨点点头，又拂了一下慕容枫的额头，他低下头对着慕容枫轻柔一吻说：“等着我，我晚上过来陪你。” 慕容枫勉强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去吧。” 苏烨这才不舍的走了去，走的时候，让丫鬟多照顾慕容枫，这才走了去。 慕容枫看着苏烨的背影，忽然泪水如奔涌一般，再也止不住的流。 夕阳西下，天际只剩了一抹鱼肚白，在皇宫上空灼烧，不肯离去。 天色渐暗，宫中掌起了明灯，可看去依旧有些黑，苍穹静默无语，俯瞰人间。 浅雪慢慢走到翊秀宫，正要去慕容枫的寝宫看她，却听到旁边有人疑惑的说了声：“浅雪？” 声音有些熟悉，浅雪回头看去，借着宫中的琉璃灯忽明忽暗的光芒，她已经看清，来人正是苏烨，苏烨身着一身黑色的朝服，此刻看去也有些萎靡不振，她看着苏烨，面无表情的白了他一眼，然后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 苏烨指着前面说：“我去枫儿的寝宫看看，孩子刚刚失去，她心中必然是难以忍受的。” “不许去。”浅雪忽然喝了一声。 突入起来的一声让苏烨没有任何防备，苏烨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许去。” 苏烨眉头一皱：“为何？” “因为你没有资格。” 浅雪冷冷的说。苏烨一怔，随即低头说：“你是在怪我没有让太医救孩子吗？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若是一心的保孩子，那或许大人和孩子都无法保住，如今好歹是将枫儿的命保住了，此事怪我，可为了这点小事，总不能不让我去见枫儿吧。” 浅雪走到她面前，慢慢的说：“你认为我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吗？本来你的家事，我不该管的，可你利用了我，此事我就非管不可。” “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我却还想问你，这两日你去了何处？枫儿如今那需要人陪伴，你却又不在身边，其他的丫鬟嬷子怕是照料的都不够尽心，如今回来正好，该去侍奉枫儿了。” 浅雪冷声一笑：“你问我为何出去了两日，这两日去了何处吗？那好，我就告诉你，我出了趟宫，因为我听说了一件事情，两日前，朱太医跟我说，娘娘是被人下了藏红花。” “什，什么？” 苏烨一怔，然后睁大了眼睛。 浅雪冷冷一笑：“这就吃惊了吗？吃惊的还在后面。我仔细想了一下，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娘娘鲜少能接触到别人，想来想去，不过只有饮食和安胎药两个地方，若有红花，必定是这两个地方出了错，那我就想究竟是什么地方，所以我让人盯着膳房送来的吃食，看看可有什么披露。至于我，你猜我去了何处？” 苏烨面色一沉：“我怎会知道。” “安胎药都是李时送来的，我曾嘱咐过他，不管是什么药剂，都要亲自送来，不准旁人经手，若想在李时面前做手脚，何其的难，所以我就猜，该不会做手脚的人，就是李时。” 浅雪抬起头，看着苏烨，淡淡的说：“我问过朱太医，李时家中出了事，他辞了太医院的工作，娘娘刚刚出事，他就辞了太医院的工作，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所以想他是有问题的。我去天禄阁查了他的户籍，便去了他的老家，我心想着，这一趟多半是要白去的，因为他若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恐怕也不会回到家中等着被抓。” “不过……”浅雪语调淡漠的说，“他的确是回家中了，他爹病重，离不开人，我正巧遇到了他。” 浅雪说道此处，苏烨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他没有打断浅雪的话，只是如此看着她。 “李时看到我有些惊慌，他问我为何而来，我当时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便说‘是端豫王让我来的，他让我来告诉你，端豫王妃快被你弄死了’。”浅雪接着说，“然后我听到了他说一句话，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王爷不妨猜猜他说了什么？” 第202页 苏烨眉头微皱，他摇摇头：“你们说了什么，我又怎会知道。” 浅雪走进两步，压低声音，学着李时的口气说：“他对我说，‘姑姑你竟然也投靠了端豫王？’” 顷刻，她抬头看着苏烨：“王爷，你可知道这句话说明了什么么？” 浅雪的语气依旧淡漠，如水一般，苏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浅雪慢慢的说：“这说明他已经投靠了你啊，那藏红花也是你托李时下的，你在很早以前便有了这个计划，李时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是慕容德指派的，可以将一切罪名都推到慕容德的身上。” 话一出口，苏烨微微睁大了眼睛，但顷刻便恢復如初，他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我也从未见过李时，你所说的，不过是你一家之言，实在是无稽之谈。” “自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甚至可以认为，李时根本就是右相的人，专门是在诬陷您。所以后来，我又和他聊了几句，他便将这个东西给了我。” 浅雪伸手摸到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他说：“这里面装的便是滑胎的药剂，太医院有规定，红花之类决不能出现，李时没法子做滑胎药，所以这个是你给他准备好的。王爷还不承认么，非要从这药的源头查起，您才会招认？若是那个时候，动静太大，想必慕容枫也会知道了。她如今正在病中，身子虚弱，我若是将此事告诉她，你且看她能否受得了。” 浅雪语调淡漠，仿佛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 苏烨皱了皱眉头，竟然哑口无言，顷刻他才说了句：“浅雪，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从前你跟随我母后，我便知道，你这人心思太重，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苏烨低低的说。 这一句话，已经承认了他便是堕掉慕容枫孩子的人。 第1卷 第155章 红花（2） 第155章 红花（2） 话一出口，浅雪怒不可遏。 她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忍心的？你可知道你伤害的是你最亲近的人，那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慕容枫身子本就弱，如今小产之后，只怕是又去了半条命，她自嫁给你来，处处都在为你考虑，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你可看到她前日血流不止，若是她血崩而亡，我看你能不能承这个责任，那个时候，你可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今日慕容枫活着还好，倘若她死了，我必定要杀了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你杀了我，我依旧能让你死。” 苏烨嘆了口气，低低的说：“若是她出了事情，不用你动手，我必定会随她而去，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我以为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小产，没想到竟然让她成了这个样子。” “她或许本来身子不弱，可嫁你之后，连番被你所伤，怕是也大不如前，而后在边境，她更是为你受了伤，如今且不说她大出血，便是失子的心伤也能活活要了她的命。” 苏烨冷静了几分，颓然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慢慢的说：“是我对不起她。” 浅雪微微闭上眼睛，吸了几口气，然后慢慢吐出，仰头看着天际，星空万里，宛若棋子，她冷冷的问道：“为何？你为何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我……”苏烨低下头，没有说话。 浅雪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说：“那让我来猜猜看，你害怕了，对不对？宫外有慕容德执掌天下大权，宫内有一个慕容榛把持朝政，都是慕容家的人，就算你和慕容枫再夫妻情深，可难保慕容家不会因此壮大，如今慕容德得胜，他若回京，顷刻就能夺了苏湛的皇位，他若是将皇位让给你，你也就成了他的傀儡，慕容枫的孩子会壮大外戚的势力，慕容德亲口说过他要利用这个孩子，你不能让他得逞，坐看他用你们的孩子来壮大外戚的势力。” 苏烨沉默片刻，然后无奈的一笑：“你说的对。” “啪。” 苏烨说完这话，浅雪已经用力的打了他一巴掌，他的左脸瞬间被打出了无个指印，浅雪面色之中有些怒意，她平日不常发怒，如今看去只怕是真的生气了，她说：“这是替慕容枫打的。”说罢，她又用力的打了苏烨有脸一巴掌，然后说：“这是替你未出世的孩子打的。” 苏烨被打的连连向后退，他忽然仰天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打得好，打得好。” 言罢，眼眶已有几分湿润。 浅雪嘆了口气：“算了，你的家事我本就不该管，况且你也有你的苦衷，但你又害了慕容枫一次。你放心吧，此事我绝不会告诉慕容枫，便不为了你，也是为了慕容枫，她如今这个样子，实在事没法在受刺激了，你回去吧，今晚别去看她了。” 浅雪说完，便朝着身后走去，刚走了几步，她便又回头看着苏烨说：“你可莫想要杀人灭口，我若活着，绝不会和慕容枫说此事，可我若是死了，总有人将这事告诉她，除非你能诛尽天下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朝着慕容枫的寝宫走去。 慕容枫寝宫。 浅雪刚走到门口，却见几个丫鬟在房间门外，手中拿着托盘，盘中放着饭菜，丫鬟们正在耳语着什么，面容之中，都是几分的犯难。 浅雪眉头一皱，小声问道：“你们不去照顾王妃，都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丫鬟怯生生的说：“浅雪姑姑，我们是被王妃赶出来的，已经一天了，饭也不吃，药也不喝，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将我们都赶了出来，方才饭菜已经凉了，奴婢们去热了一下，却都不敢端进去。” 浅雪眉头一皱，朝着里面看了看，只见慕容枫躺在床上，幔帐之下，看不清面容。 浅雪接过托盘说：“将饭给我，我去送就是。” 丫鬟们宛如得了特赦一般，急忙将饭菜递给了浅雪，浅雪拿着托盘走进了房中。 浅雪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对着慕容枫说了句：“娘娘。”说着，低头看去，只见慕容枫平躺在床上，眼光涣散，不知在盯着什么地方看，面容一片惨白，只有偶尔唿出的气，才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浅雪知道她失了孩子心情必然不好，她就说：“娘娘，吃点饭吧，不吃饭身子怎么受得了，你如今身子本就虚，若是不吃饭，只怕更是不成。” 说着，她走到慕容枫的床边，将慕容枫从床上扶了起来。 慕容枫面无表情的被她扶起，慕容枫低低的说：“你去了何处？” 浅雪皱了皱眉，然后轻声一笑：“却也没去什么地方。” 慕容枫淡淡的说：“那好，我问你，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失的？” “什么？” “李太医说我身子都好好的，若是小心安胎，绝不会出事，可孩子为何会失了？如今我能想到的便是被人所害？我曾见过我姐姐被我爹灌了堕胎药，那情形和我如今所差无几，我想我是被人下了药。” 第203页 浅雪一怔，看来慕容枫虽然只在房中，哪也没去，可她将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她受了此等大难，竟还能如此清醒，这让浅雪有些犯愁，浅雪为了慕容枫，不得不去骗她，可她竟然将许多事情都看透。 浅雪皱了皱眉，脑子忽然空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跟慕容枫说话，为了掩饰，她慌忙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在饭上，然后将一碗饭递给慕容枫说：“快将饭吃了吧，丫鬟们刚刚热了，若是不吃，她们岂不是还要再热一遍，为了她们，你也要多吃一些。” 慕容枫接过饭和筷子，对着浅雪说：“你慌了，你很少有这个样子，是因你被我问到了，让你无法回答吗？” 浅雪怔了怔，面色之中浮现初几丝的犹疑，不过，顷刻她就恢復了原状，她淡淡一笑，对着慕容枫说：“我没打听到什么，你先将饭吃了吧。” 她将饭菜递给慕容枫，慕容枫嘆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几口放在口中。 味同嚼蜡。 慕容枫低低的说：“那个李时是我爹找来的，此事若是李时所为，那恐怕就是我爹授予的，只是为了什么？” 慕容枫抬头看着浅雪。 浅雪面色微微一变，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爹曾堕了我姐姐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并非是先帝的子嗣，那孩子名声不正，他留着也没设么大用，一个没用的人，他便不会留下了，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对他来说也是没有用的么？” “啪。” 灯芯发出了细小爆裂声，浅雪看着慕容枫那双眸子，忽然便想逃离，只是如今却又不知该逃到什么地方。她看了一眼明灭不定的灯芯说：“灯座里没油了，我去添点油。” 说罢，她便走到三足青铜的灯座前，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拿起了油灯下面的一个白色瓷瓶，她不想让慕容枫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于是说了声：“小厨房榨的桐油，里面添了广藿香，闻着很是清香呢，用来点灯最合适不过。” 说罢，她将桐油倒在了灯座之中。 灯芯中的烛火跳动了一下，随即火苗更是明亮。 远处月光朦朦胧胧的投射进了房间之中，洒下一地银白色。 慕容枫并没有被浅雪的话所扰，而是接着说：“若我是我爹，我绝不会这样做，他如今回京之后，他便会扶立苏烨登基。他没有嫡子，可如今有了个嫡外孙，这外孙他若是加以利用，必然会壮大外戚的权力，孩子若是出生，将来他废了苏烨，重立孩子，那这天下便就是他的了，孩子生，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傀儡，他何乐而不为，有这么多好处，他为何还不能放过孩子？非要孩子死？” 慕容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寒，有些冷。 浅雪摇头说：“右相行事怪异，只怕不是咱们可以猜透的。” 慕容枫接着说：“便是行事怪异，那也该有章法可循，孩子对他有利，他何不留着？若我看，便是苏烨都比不得他喜欢这孩子。” 此话一出，浅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面色大变。 她背对着慕容枫，慕容枫看不清她的面容，浅雪不动声色的放下油瓶，慢慢的说：“王爷是世子的父亲，自是喜欢孩子的……” 声音虽听着没什么变化，可浅雪身子已经有些发颤。 慕容枫放下筷子，慢慢的说：“不过随意说起。” 浅雪听着慕容枫这样说，她才暗自喘了几口气，站在慕容枫的身边说：“娘娘先别想了，先去床上休息吧，今日夜已深沉，此事慢慢计较也不迟，这般想却也想不出什么。” 慕容枫抬头，眼睛不眨的看着浅雪，然后说：“我虽不知，可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面容淡漠，就如此看着浅雪。 浅雪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丫鬟们说你已经离宫两天了，这两天你去了哪里？” 慕容枫看着浅雪质问道。 浅雪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瞬间就被慕容枫猜透，她还没来得及准备该如何和慕容枫说，因为她根本没想到慕容枫会知道，她看着慕容枫，那双眼睛太过可怜，她如何忍心欺骗，可倘若让慕容枫知道孩子是苏烨拿掉的，只怕慕容枫更加受不了，不管什么事情，都是造化。 她慢慢的说：“我，我出去走走……” “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药是你下的，你下药以后，让我失了孩子，你便逃离了京城，逃遁远走，可如今你回来了，那看来就是第二种。” 她抬头看着浅雪，只见浅雪皱眉看着慕容枫，一句话也说不出。 慕容枫低声说：“你知道我被人害了，于是想要找出是何人下的手，这两天你未曾回宫，是想亲自查出事情，可你现在回来是什么意思？你已经找到了吗？” 浅雪眉头一皱，摇摇头：“没找到。” 慕容枫抬起眼皮，眼睛不眨的看着她：“是没找到还是不敢说？” 第1卷 第156章 败仗 第156章 败仗 浅雪抬起头，脸面变得如冰山一般，她冷漠的说了声：“没找到。” 话语之中没有一丝犹疑，处变不惊，容不得一点怀疑。 “你若说没找到，那就没找到吧，这是我的孩子，我总要为他负责，我会亲自查明这件事情。” 浅雪看着慕容枫，声音软了几分：“好，就算你查也好，总要先将身子恢復了才是，先将饭吃了药喝了，以后再有什么，我都陪你一起查。” 慕容枫将饭放在桌上，那饭总共却也没吃几口，她低低的说：“浅雪，我怕，我快撑不下去了。” 慕容枫说完，抬头看着浅雪，浅雪看着她满布泪痕的眼睛，不禁也有些动容，她嘆了口气说：“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浅雪，你是我最信任之人，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也对我有所保留，那是我的孩子，我该知道他的劫。” 她看着浅雪，那双眼睛之中充满了渴望又无助，浅雪心头一颤，竟然想要逃离，赶快逃离这里，她实在不忍心再看慕容枫，她忽然跪在地上，对着慕容枫说：“娘娘，别再逼我了。” 慕容枫沉默了一下，面容看去更加苍白，她看着浅雪半晌没有说话，稍后，她低低的说：“我在逼你么？” 浅雪低着头，一言不发。 房间之中极其安静。 “哇。” 慕容枫忽然觉得喉咙一甜，硬生生的咳出了一口血，鲜血并不算多，可溅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浅雪正要说话，又是一口鲜血从慕容枫口中咳出，浅雪急忙说：“娘娘，你可还好，我这便去叫太医，你且撑着。” 慕容枫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躺在了床上，竟没了一点意识。 太医顷刻就到，她告诉浅雪，慕容枫自生产之后，便出血过多，如今虽然情况已经稳定，但他气血常亏，心中忧思之事太甚，怕也不是一时就能好了，此后只能多熬药调理，让她别去管其他的事，只一心静养。 第204页 浅雪点头答应。 两个月里，浅雪再未让慕容枫听到什么朝堂的事，她只是悉心照料慕容枫，饮食起居，丝毫不差。 期间苏烨也将慕容枫照顾得无微不至，不敢有一点怠慢，甚至为了她，常不上朝堂，引得朝中大臣非议连连，只觉得是慕容枫不让苏烨上朝，便又想起她是一枚“悍妇”，慕容枫在沉寂了一年后，又成了舆论的焦点。 本来有朝臣看苏烨连失二子，便都以苏烨无后的事大做文章，想为他介绍妾侍，攀上和他的关系，只是但凡提到此事，苏烨都一口回绝了。 朝臣们想起慕容枫是悍妇的事情，又想起苏烨的妾侍程氏当初连人带孩子都没保住的事情，觉得那事多半也是慕容枫做的，便纷纷猜测，大抵不让苏烨纳妾也是慕容枫的意思，他们不仅都在暗自碎语，说慕容枫小产了，是因果报应吧。 九月初秋，慕容枫的身子好了些。 此时天气渐寒，西风萧瑟，引得无数落叶翩跹。 桂花海棠开了，争奇斗艳，便是昙花也有那么一瞬的绽放，兜兜转转，岁月轮迴，唯有花开不变。 慕容枫比起从前更显瘦了几分，她看着满院的海棠，淡淡一笑，怪不得都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常在，而人总要变的。 院子里的海棠长势极好，海棠香气并不明显，花蕾红艷，似胭脂点点，西风之下飘飘荡荡，娇柔红艷，远远望去犹如彤云密布，又似女子，微施粉黛，身段娇媚，两个月来，慕容枫从未出过府，唯有这些花木相伴，如今海棠被她悉心浇灌，倒是长势极好。 她正在园子里剪着一支海棠枝杈，浅雪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浅雪看到慕容枫虽眼睛看着那海棠，可眼神涣散，却在想着旁的事，她便问道：“想什么呢？” 慕容枫回过神俩，慢慢的说：“昨夜梦到晴云了，今天有点想她。” 倘若现在在慕容枫身边的人不是浅雪而是晴云，慕容枫说一句她想浅雪了，那晴云必定会笑着回应一句：“我也想了。”可浅雪不会这样。她明白慕容枫这样说，是近来浅雪做的事情不太让她满意，慕容枫认定浅雪知道堕她孩子的人，可浅雪却始终不肯和她说明，下人对主子隐瞒，这是最要不得的，何况又是孩子这般的大事。 浅雪明白，慕容枫对她有些失望。 但她早已打定主意，不管怎样，自己也是无法说的，怪只怪自己为人太过精明，又不会掩饰，倘若自己真的能和晴云一眼，什么都不管，那倒还好了。 她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换了个话题：“娘娘，边境出了点事情。” 边境，慕容德？ “啪。”慕容枫正剪下了一杈树枝，听着浅雪所说，她便有些焦急的对浅雪说：“可是我爹，出了什么事？” “娘娘可还记得，之前右相大胜叛军，将叛军首领高顺被右相射死之事么？” 慕容枫回想一下，随即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先帝尚还在世，那场征战我爹大胜，他却不回京城，要清除叛军余党，将天下叛兵都硃砂殆尽。” 浅雪点点头：“当日右相那战虽杀敌一千，可也自损了八百，他便在荆州整顿兵马，休养生息。可没想到，那战之后，余党迅速整兵，又招募上万新兵，重新和右相一战。人言骄兵必败，右相自之前那战，兵马尽成骄兵，再无什么征战的心思。叛兵将右相诱至金林渡口，将他三面夹击，右相终是吃了败仗，将士奋力将他救了回，可这一战折损的兵马不计其数。”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说：“我爹败了？” “是。” “那他可曾受伤？” “没有，唐逸在金林口将他救出，他并未救出，只是折了打扮兵马。” 慕容枫听到此处，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那便好，她将剪下的一杈枝桠放在手中，然后问道：“那我爹现在在做什么？” “除了休养生息、整军再战怕是也没有别的法子，他上书给皇上，请皇上发兵相助，如今皇上还并未有所动静，大抵还在思索该如何对待右相。” “皇上的想法到底重要，可我姐姐的想法才是重中之重，就要看她是否顾念父女之情了。”慕容枫略微嘆了口气，淡淡的说，“江东子弟多才俊，捲土重来未可知。看来那些叛兵的实力不可小觑啊。” 浅雪点头：“右相如今是众矢之的，不说别处，便是雍州一地，恐怕都对右相有些情绪，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只怕是右相有的对付了，朝外如此，朝内更是如此，哪个朝臣不曾在右相手下受气？天下人人都在盯着右相，他的胜负，与天下来说，有莫大的干系。” 慕容枫手中拿着那束枝桠，然后低低的问了声：“浅雪，一支没有首领，节节败退的队伍，真的能迅速的恢復，还打败我爹么？我爹为将三十载，也算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怎就吃了败仗？” “娘娘的意思是？” “我在想，会不会有人暗中帮了那些叛兵，给了他们什么钱粮兵马的支持，让他们兵力可以迅速恢復？” “谁？谁有这样的权力，有这样的能力？” “啪。”慕容枫用剪刀剪下一个枝杈说：“一个有权力又有兵力的人，皇上不就是一个么……” 皇上是恨慕容德的，为了让慕容德败，他甚至不介意和叛军暗中勾结。 慕容枫想，不管皇上是否帮了叛军，但至少他对于叛军没有做任何的动作，无为便是纵容，看来慕容德在皇上心中比叛军更可怕。 慕容枫嘆了口气：“都说苛政勐于虎，我爹在民间怕也是个比虎更加骇人的人。” 转头看着浅雪：“浅雪，你说，皇上究竟有没有帮叛兵？不管他帮没帮，他总归是没限制他们。皇上对叛兵无为，不怕养虎为患吗？不知是什么人，做了他们新的首领？能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便重新恢復？” “叛兵的新首领，娘娘认得。”浅雪说了句。 “哦？”慕容枫一怔，她在脑中搜罗了一下相识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谁有这般能耐，她问道，“是谁？” 浅雪低低的说：“你的老师，邹公邹陵。” “当。”慕容枫手中的剪刀拿捏不稳，瞬时掉落在地上，她的心头也不由得颤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说，“老师他做了叛臣？” “是，如今叛军已经自成一路兵马，打着邹家的旗号，正在囤积部队，招兵买马，休养生息之中。” “他为何会做了叛臣？”慕容枫不信，甚至觉得有些心痛，慕容德做出什么，她都不觉得怎样，因为慕容德性子本就是那般的，从来都是目中无人，他甚至不在乎名声。可邹陵不一样，他是人人口中称赞的“颍川公”，他崇尚儒学，信奉孔孟，最重礼法，他从前时常教导慕容枫做人当知礼。 第205页 如此懂礼的人，竟然会成了判臣。 慕容枫虽是有些讶异，可转念又觉得，这个天下到底是已经变了天，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那都是可以理解。 她忽然笑了一下，然后看着风云变幻的天际说：“看来如今真是礼乐崩坏了。老师素来名声在外，有了他在，不愁招不到兵马，况且我爹现在成了千夫所指，已经没了名声，若是再没了兵权……” 慕容枫摇摇头，她不敢去想。 如今只能盼着慕容榛还顾念几丝亲情。 她转头看着浅雪：“帮我传个口信进宫，就说我要去见……” 慕容枫想去见慕容榛，可忽然想起先帝驾崩之日，慕容枫已经和慕容榛的关系到了那般境地，不知慕容榛如今可还在生她的气么，她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话。 浅雪看着慕容枫踌躇的样子，便低声说：“你是贵妃唯一的亲人，我想她还是顾念姐妹情义的。” 慕容枫点头：“带个口信吧，若是贵妃见我那更好，若是不见，那便罢了。” 说完这话，慕容枫便拿着那海棠枝桠走进了房间，浅雪捡起地上的剪刀，点头答了声：“是。” 第1卷 第157章 救兵 第157章 救兵 浅雪当日便给了宫里消息，说慕容枫想见慕容榛，可三日了，竟都没有回信。 午后，慕容枫用过午膳后，浅雪便在房中点了凝神的安神香，看着慕容枫已经入睡，她才轻声关上房门，到了自己的房中。 浅雪取了经书，便在房中低头抄写，此刻苏烨匆匆走了进去，浅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在了书上，她略微说了句：“参见端豫王。”算是给苏烨行礼了。 苏烨走了几步，站在浅雪的面前说：“我听说枫儿在调查红花的事？” 浅雪放下砚，看着苏烨淡淡的说：“慕容枫不是一个煳涂人，你可曾看到慕容枫为孩子绣的衣服吗，她很珍视这个孩子，如今孩子不明不白的掉了，你觉得她会置之不理吗？之前她一直在养身子，这些日子，身子好了些，她便迫不及待的像调查此事。” “平日里她最信的人便是你，怎么却不让你帮她查么？” “你看不出吗，慕容枫不信我了。” 浅雪的话，苏烨自是不信，他打量了一下慕容枫说：“不信你？她平日最是看重你，如今怎会不信你？” 浅雪站起身，看着苏烨说：“她知道我调查她孩子掉了的事情，可我并未对她说此事究竟如何，她察觉到了什么，认定我对她有所隐瞒，自然也就对我敬而远之，因而她暗中调查此事，今日我不帮她也不帮你，可若是有一日被她发现了什么，那我也无法替你开脱。” 苏烨听着浅雪这样说，便不由得怔了怔，然后说：“浅雪……” “好了，此事就此打住，你若是再说下去，等慕容枫回来听到了什么，那更不是你想看到的了，况且我今日有些心烦，不想管你们夫妻间的事，你可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便别打扰我抄经了。” “今日的确是有大事，我知道你素来是个聪慧人，所以想问问你。” 苏烨从怀中掏出一封诏书，他将诏书推到浅雪面前的书案上，低低的说：“皇上给我三万兵马，让我去救慕容德。” “嗯？”浅雪闻听此事，不禁一怔，她眼皮上扬，看了一眼那诏书，便淡漠的说：“你是慕容德的女婿，皇上这是让你们亲生加亲啊。” 苏烨摇摇头：“姑姑切莫玩笑，此事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慕容德是皇上的大患，倘若皇上治他的罪我倒是可以理解，可今日皇上不但不治他罪，反而让我带兵去营救他，这却是何意？我想皇上不该愿意让他胜的。” “还有一事值得注意，这领兵之人，为何是你？”浅雪嘴角一斜，淡漠的笑了声，“若是好事，怕是轮不到你的头上。我且问你，若你是皇上，刚刚登基，你会做什么？” “当今皇上不过而立，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我若是他想的便是如何肃清内敌，将所有的皇权都攥在手中。” 浅雪将诏书拨到旁边，继续拿着笔写经文，写了几个字，她便说：“你、苏泓、慕容德都是皇上的宿敌，这几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以……”苏烨低声说，“此事有可能是阴谋。” “皇上每日风花雪月，胭脂醉酒，没有这么多心思，这些主意大抵都是慕容榛的意思，慕容榛那人性情乖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做事毫无章法，她的心思，我恐怕也是猜不透，皇上让你何时动身？” “十日后。”苏烨答道。 浅雪点头，然后慢慢的说：“你记得一点，在战场不管何时，身边带的都要是你亲信之人，但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你都要留个心思，还有，朝内朝外局势瞬息万变，五日能到荆州，你便走十日，十日能到，你便拖到二十日，凡朝中有事，我会托人给你带去消息，不可急躁。” 苏烨点头：“我知道了。” 浅雪略微“嗯”了声，便拿起了砚台旁边的砚，然后磨了几下，再不说话。 苏烨眉头深蹙，他看着浅雪，只见浅雪又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案前抄书，苏烨低声问道：“你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吗？你从未对什么事情真正关心过吗？为何我从来看不到你的笑，也看不到你的关心，这世间没有半点你留恋之意吗？” “你没资格评价我，我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浅雪听句话，一时间竟有些怒意，不过她的怒意也不过存留一刻，很快就消散了，苏烨说：“姑姑，你的好意我尽数领了，你是这世上绝好之人，多谢。” 说罢，他对着浅雪行了个礼，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浅雪抬头看着苏烨的背影，微微一嘆：“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好人，我不敢做，也不想做，可有时候不得不做……” “姑姑。”外面有人走进来，对她行了个礼。 浅雪看去，正是府中的丫鬟青儿，青儿说了声，“宫里来了消息，说贵妃娘娘今日得空，让咱们娘娘进宫陪她叙旧，刚儿娘娘醒了，便让姑姑陪她去宫里一趟。” 浅雪怔了怔，随即点头：“我知道了。” 匆匆到了慕容枫的卧房，此刻正有两个丫鬟给慕容枫梳妆打扮，浅雪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 慕容枫点头，稍作整理，便披了一件云纹绉纱袍在身说：“姐姐让我进宫，咱们便去宫里走一遭吧。” 浅雪点头。 马车中，慕容枫不由得微微闭眼，用手肚揉了揉额头，刚刚有些睡意，便被丫鬟吵了醒，如今很有几分疲惫。 浅雪低低的说：“王爷要出征了，皇上让她发兵营救丞相。” 慕容枫一怔，随即抬起头看着浅雪，却说不出任何话。 第206页 浅雪道说“很奇怪是不是，此事我也觉得怪异，实在猜不透皇上和贵妃的心思。” “不管她心思如何，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慕容枫淡淡的说了句，“待会儿进宫，总要听听我姐姐的意思，我如今只怕，皇上驾崩之日，我闯宫之事，她仍旧在生气。” 浅雪微微低头，面容中有几分歉疚：“到底是我，连累了娘娘。” 慕容枫摇摇头，再不说话。 “轰隆。”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慕容枫撩开车帘看去，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忽然黑云密布。 这天，变得也太快了些…… 马车不一会儿便进了宫，刚刚进宫，早有内监走上，对着慕容枫行礼，告诉慕容枫，慕容榛正在宫中的柳园等她，让她坐步辇而去。 抬头看去，只见天气更是阴沉，慕容枫不由得捂住了胸口。 她的心跳的很是厉害。 一路被步辇抬到了柳园，慕容枫并没和浅雪说过话，慕容枫在路上不断的想着，她该如何去面对慕容榛，慕容榛若不发兵救慕容枫，她便去求她，可慕容榛慕容榛竟是发了兵的，可这人却是苏烨，这里面透着太多的诡谲，她这人做事从来毫无章法，这让慕容枫有些摸不透。 就像现在，本该在凤鸾殿相见的，可慕容榛为何要将她邀入别的地方？ 抬头看去，漫天枫叶纷纷而下的时节，如火一般，洋洋洒洒，漫天尽是。 天气并不太好，黑云铺天盖地，狂风尽吼，撕扯着树木。 柳园已在眼前。 步辇停了下来，慕容枫被扶出，内监对着慕容枫在一行礼，就走了出去，慕容枫看了浅雪一眼，两个人朝着里面走了去。 柳园中种着数十株百年老树，柳条随枝颤动，将这个本就寂静的园子拨动的七零八落。 慕容枫踏着鹅卵石路，慢慢的朝着里面走去，转过一个假山，便有凉亭映入眼帘，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慕容榛正坐在其中，穿着狐缎氅子，看去很没有精神。亭中石桌上，摆着瓜果点心，还有两副茶具，慕容榛端着茶碗，撇了撇茶上的沫子，正要饮下茶，就看到慕容枫走了过来。 慕容枫走进凉亭，亭中只有两个宫娥在伺候，她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慕容榛慵懒的伸了伸腰，低头看着慕容枫，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着两个宫娥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其中一个宫娥放下拿着的茶壶，两个人对着慕容榛和慕容枫拜了拜，便沿着石板路朝着外面走去。 两个宫娥走下后，浅雪并未退去，慕容榛盯着浅雪，目光入炬，浅雪明白慕容榛的意思，可仍旧有些担心慕容枫，可慕容榛如此盯着她，让她不得不退，她只得对慕容枫和慕容榛一拜说：“那奴婢也退下了。” 说着，她就转身朝着园子外面走去，慕容榛看着浅雪出了柳园，这才漫不经心的说：“起来吧，坐吧。” 慕容枫看了一眼慕容榛，只见慕容榛面色平静，她便小心的坐在了慕容榛的对面。 慕容榛捡了块白瓜放在口中，然后懒散的说：“我从前竟都不知道，枫儿你的本事真是不小，竟连我都敢利用。” 慕容榛果真是生气了，慕容枫觉得事有不好，难不成她要追究当日的事么，她怕慕容榛责罚浅雪，便急忙说：“凡事都是臣妾的错，娘娘若要责罚，只责罚臣妾一人就是，和，和旁人都没有关系。” 说着，她作势又要下拜，慕容榛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说：“和你玩笑一番，不必害怕，你总也是个王妃，我怎敢罚你？” 慕容枫皱了皱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手腕一痛，她差点叫出声来，低头看去，慕容榛已经用指甲深深嵌入她手腕的中，顷刻，指甲的锐利已经刺破慕容枫的手腕，有血顺着慕容榛的指甲留了下来。 “轰隆”一个雷声想起，跟着一个闪电划破天际，接着光亮，慕容枫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榛，那张脸看着很是可怖。 第1卷 第158章 掖庭（1） 第158章 掖庭（1） 慕容枫痛得说不出话来，空气弥散着茶香，还有血气不断蔓延，慕容枫舌尖打颤的说：“姐姐……” 慕容榛眉毛倒竖，看去很是厉害，她冷哼一声，放开了慕容枫的手腕，慕容枫被她放开，只觉得解了疼痛，可又觉得更为疼痛，她捂着手腕没有说话。 慕容榛的指甲上残留了许多血迹，她拿起绢布擦了擦，这才笑笑：“算了，当日的事我便不追究了。” 慕容枫低声道：“多谢姐姐。” 慕容榛将染血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若无其事的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的说：“又找我做什么？” “爹身困荆州，朝臣们都在等着爹爹溃不成军，如今只有你我是爹爹的女儿，姐姐您身居高位，只有您能帮他了。” “所以啊，我求了皇上，给了苏烨三万兵马，让他去救慕容德。” 慕容枫面色低沉，有几分踌躇的说：“叛军少说一二十万，三万人怕是无济于事……” “怎么，你在质疑我？”慕容榛眼神凌厉，慕容枫想要说话，但看着慕容榛的样子，她便张了张嘴，然后摇头：“没，没有。” “没有便好。”慕容榛略微一笑，“枫儿，你我是姐妹，在这宫里，别人不帮衬你，我却不得不帮。” 慕容枫眉头一皱，便如此看着慕容榛，慕容榛的面上看去很有几分邪气，她心中想了什么慕容枫一无所知，慕容枫不由得问道：“姐姐不是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想要绊倒爹爹吗，如今是个好机会，姐姐您，难道想要白白失去吗？” 慕容榛闻听这话，不由得面色沉了沉，略微有几分怒意：“今日是我找你来，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一些。” 慕容榛并没有回答慕容枫的话，这让慕容枫知道，慕容榛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她大抵心中藏了什么对付慕容德的计策，那苏烨呢…… 慕容枫的眉毛拧成一团，只觉得今日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大抵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枫儿，你我相见，便别说别想那些前朝国事了，这些事情与你无关。”慕容榛打断了慕容枫思绪，然后笑了几声，“我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此事可和你有莫大的关系，你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感谢我。”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看了看慕容榛。 慕容榛站起身，看着柳园的外面说：“枫儿知道此处是何方位？临近何处吗？” 慕容枫听着慕容榛发问，不由得也站了起来，刚才路上走了神，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倒是还真没好好看，她朝着外面看了看，此时黑云越聚越多，似乎随时都能降下一场大雨，柳园外面是一片花圃，而花圃之后，和柳园相对的，就是掖庭局。 第207页 掖庭是关押朝中要犯的地方，那里和冷宫北苑一样，都是让人发寒的地方，只不过冷宫和北苑都是在折磨精神，而掖庭是在折磨肉体。 朝外的要犯一般都关押在大理寺，能真正进入宫中掖庭局的，那都是朝廷要犯，和皇家有莫大的关系，那里刑具无数，被关到那里，若是不从嘴里吐出什么，有千万种方法折磨你，直到招认为止，那里有天下生畏的刑具，让人闻之心惊。 慕容枫不知道慕容榛的意思，她便说道：“掖庭局？” “不错，今日我要你见的人，就在掖庭，你见了他，定会感激我。”狂风怒号，不断的扯着慕容榛的金丝狐缎氅子，慕容榛朝着慕容枫邪气一笑，又补充了一句，“该感谢我一生一世的。” 她的样子让慕容枫更是有些惊骇，慕容枫皱皱眉头，不由得问了声：“是，是谁？” “随我来。” 慕容榛掸了掸衣服上的柳絮，然后朝着前面当先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有些疑惑的跟了上去。 浅雪正守在园子口，看到两个人走出来，她便和几个宫娥一起，跟在了两个人的身后。 沿着宫道走了一会儿，天气沉得愈发厉害，风颳得树叶四散飘落，吹皱了一塘池水，火红的枫叶落在池水中，远远看去，火红一片。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如此顺从。 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掖庭局的牢房，慕容枫朝着里面看了看，却见里面漆黑一片，竟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些许火把，点亮了那里。 宫娥们都停在了门口，慕容榛对着慕容枫说了句：“请吧。” 慕容枫眉头一皱，此刻浅雪作势欲进去，慕容榛就剜了她一眼：“你是她的狗么？什么时候都跟着。” 浅雪无故被慕容榛骂，面上顿时有些难堪，不过她总归是一个不爱喜怒的人，脸上也没多少变化，她只是皱了皱眉头，慕容枫拉过浅雪的手，对她笑笑：“没事，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浅雪白了慕容榛一眼，点点头。此刻慕容榛已经先走进去，浅雪低声说：“她那人邪的很，别着了道。” 慕容枫“嗯”了一声，走了进去。 跟着慕容榛的脚步，两个人走进了牢房中，刚刚到了里面，慕容枫便问道一股腐朽之气，密不透风，难闻的气味不断的侵入肺腑，她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抬头看去，只见此处漆黑一片，只有火把在其中点着，四处看去，皮鞭，夹棍，火叉，烙铁尽数挂在墙上，触目惊心。 哀嚎声不断传出，这里的一切都那样压抑，慕容枫忽然很想逃离，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里有暗无天日的漆黑，宫里的阳光那样缓和，竟照不到这里分毫。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凉意，头皮也跟着发麻，她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慕容榛死死的握着她的胳膊说：“你很怕这里吗？今日你既已经来了这里，今日想不想，也都是要见一见的。” 说着，她死死的钳着慕容枫，朝着牢房深处走去。 牢房深处。 一个男人赤裸着上身被绑在木桩上，全身上下尽是皮鞭残留的血痕，上身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他披散着头髮，在明灭的火光下看不清面容。 慕容枫颤着声音问：“这，这是何人？” 慕容榛对着旁边的牢头悠悠的说：“端豫王妃问这是谁，还不将他的头抬起，给王妃看看。” “是。”牢头说了声，左手拿着火把，右手粗暴的揪着那人的头髮，强硬的将他的头抬起。 “轰隆”一个巨大的雷声想起，跟着一个闪电将牢房照得亮如白昼，接着闪电的亮光，慕容枫看着那人，她忽然宛如触电一般，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几步。 “你是……你是……” 他是给慕容枫诊脉的太医，李时。 “恭喜娘娘，娘娘已有一月身孕，稍后臣便去为娘娘准备安胎的药，此后也会按时为娘娘诊脉。” “若是男孩，我便封他为世子，将来承继我的王位，若是女孩，我便封她为郡主，她不必嫁给什么王侯，只要嫁给能对她好的人就是。” “王妃娘娘小产了，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如今老臣只能尽力保住王妃。” 娘娘…… 慕容枫…… 孩子，孩子…… 无数的过往如同台上戏幕，不断在脑中闪现，提醒着她，她曾有个孩子，孩子掉了。 牢房中压抑，让慕容枫透不过气，她想逃离，可又不知道去往何处，她终于使劲的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 雷声如战鼓一般的响起，慕容枫只觉得迷迷煳煳，恍若梦中。 “慕容枫，你到头和我一样，都没了孩子，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个害你孩子的兇手，就在你眼前。”慕容榛朝着慕容枫喝道。 慕容枫此刻已经大汗淋漓，脑中意识也不大清晰，忽然听到慕容榛的话，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慕容榛，最后将目光落在李时的身上。 李时被打得早已经站不住，若非绑在柱子上，只怕早就瘫软下去，他半睁着眼睛，用龟裂的嘴唇喃喃的说着：“王妃，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 机械般的重复着这句话，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时，然后摇摇头，不会的，他们没有恩怨，他没有理由害他的孩子，除非，他受人指使。 慕容枫忽然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她也不想去追究究竟是谁做的，宫里这两年，每日都度日如年，阴谋算计让她无数躲闪，她以为她终于在这刀尖上活了下来，可没想到却失了孩子。 越想忘记，可越记得清楚。 慕容榛看着慕容枫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可笑，她说：“枫儿，我送你这个礼物还算好吧，还没完呢，李时，你亲口告诉慕容枫，究竟是谁指使你堕了孩子。” 谁指使的，不是慕容德么？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时。 李时此刻也含着泪水，低着头，略带哭腔的说：“我没脸说，贵妃娘娘，你给我个痛快吧。” 慕容榛冷哼一声：“没脸说，昨日你不是招认了吗？枉费慕容枫将你当作自己人，你却出卖了他，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是吧？” 她转头看着牢头，牢头点头，然后拿桌上的一个匕首说：“回禀娘娘，这匕首昨日刚刚打磨好，很是锋利，瞬时便能将割开他的肚子，那个时候，肠子流的满地，却又不让他死，那才是有趣。” 慕容榛满意的点点头，李时看着烙铁，颤抖着声音，哭着说：“别，别，我说，我说。” “说。” 慕容榛厉声喝了一声，将慕容枫强行的拖到他的面前：“看着她说，究竟是谁让你害了她的孩子。” 李时避过慕容枫的眼睛，瞥着别处，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是，是端豫王……” 第208页 第1卷 第159章 掖庭（2） 第159章 掖庭（2） “轰隆。”“轰隆。” 雷声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顺着牢房破败的窗户打了进来。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端豫王，是苏烨么？还是这世上还有旁人封号也是“端豫王”。 慕容枫舌头打颤，忽然笑了笑：“我不信，他是孩子的父亲，怎会害了孩子，不可能。” “叮叮噹噹。” 房间中的各中心刑具被风吹动碰撞，发出了各色声音，慕容枫呆呆的看着李时，有几分渴望的问道：“你是在骗我，对吗？” 李时哭的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他说：“是端豫王，小人受了他的指使，他给了小人千两白银，让小人在娘娘您的安胎药里藏红花，每日剂量不多，用了十日时间，终将您的孩子堕了，你若是不信，尽可去找端豫王对质。” 慕容枫摇摇头，脸上依旧在笑：“我不信，我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说着，她跌跌撞撞的朝着牢房外面跑去，几个看守牢房之人，看到慕容枫急忙对她行礼，慕容枫那里还在乎那些，此刻早已出了掖庭的，慕容榛对着李时冷冷一笑。 “给他个痛快吧。” 慕容榛轻描淡写的说完这一句，走了出去。 外面雨如豆大，慕容枫站在滂沱大雨之中，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去那里，浅雪看到慕容枫失魂落魄的样子，惊了一惊，急忙跟了上去，此刻慕容枫疾步的走着，也不看前方的路，此刻忽然站立不稳，竟摔倒在宫道上。 尖利的石头瞬间划破了她的膝盖，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慕容枫无力的倒在了水中。 浅雪急忙扶起慕容枫，却见慕容枫眼神涣散，呆呆的看着前方，她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你究竟见了何人？” 风雨之中，慕容枫喊道：“什么都是假的，苏烨是假的，你也是假的，姐姐是假的，我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浅雪眉头一皱，急忙伸手帮慕容枫去挡雨，可如何却也挡不住。 抬头看去，慕容榛此刻已经站在二人的面前，她的身旁有个宫娥撑着油纸伞遮住慕容榛，慕容榛在伞下冷眼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浅雪此刻怒不可竭，她起身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榛的面前，怒道：“你带她见了什么人？” 慕容榛并不怪罪她的冲撞，反而感到有些好笑，她说：“你不是聪明吗，慕容枫说你多智近妖，你这个‘妖人’怎么也有猜不出的时候么？” 浅雪攥了攥拳，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一起发力，死死的扼住了慕容榛的脖颈，两个宫娥吓了一跳，急忙说：“大胆。” 慕容榛被掐的有些疼痛，她张了张嘴，忽然笑了出来：“杀了我吧，杀了我，你、慕容枫、苏烨都是死。” 慕容榛的面目，扭曲的可怕。 浅雪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她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真伤了慕容榛，她便放开了手，她刚一放开，两个宫娥便慌忙过去说：“娘娘没事吧。” 慕容榛摸了摸脖子，脖子已经被浅雪的指甲划破，她愤恨的看着浅雪说：“告诉你，刚才你的行径，我可以让你死无全尸，不过我今日不想杀你，我总算是慕容枫的嫡姐，她若是死了，不能连个替她收尸的人都没有，你听着，若是下次再撞到我的手中，我定会活剐了你。” 浅雪并未被慕容榛的话吓到，反而又上了一步，问道：“你到底带她见了何人？” 慕容榛冷冷一笑，抬头看着浅雪，眼神之中，充满着得意：“李时。” “轰隆。” 雷声如鼓一般。 浅雪有几分惊愕的看着慕容榛：“你竟将李时抓来了？” 慕容榛瞧着浅雪的样子，没有疑惑，只有惊愕，她不问李时说了什么，那必定是知道李时和苏烨的事情，她忽然尖利的笑了几声，她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枫的面前说：“慕容枫，你看到了吗？浅雪知道这事，你最忠心的奴才，她知道了，却瞒着你，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们都瞒着你，慕容枫，你真是可悲……” 雨点无情的打在慕容枫的身上，慕容枫的髮髻都被水粘在一起，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浅雪，忽然觉得胸口一闷，然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之后的事情，再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时辰。 天色已经黑了，唯有烛火在房中点着，照亮了整个房间。 慕容枫睁开眼睛，正看到苏烨守在床边，苏烨看到慕容枫，低低的说了句：“枫儿……” 慕容枫此刻已经平静许多，她眼睛不眨的看着苏烨，然后低低的问道：“为什么？” 话语之中，波澜不惊，但却带着几分嘶哑和无力。 苏烨面目尽是愧疚之情，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慕容枫张了张嘴，慢慢的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当日我不想要孩子服了避子汤，你怪我，后来我怀上了咱们的孩子，你又不喜欢，我真不知怎样才能让你满意。” “枫儿……” “倒也不怪你，那个时候，先帝在世，我爹势力正强，而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必定会让外戚的势力更上一步，况且他亲口说过，他要自己教导孩，支配孩子的余生。” 苏烨看着慕容枫，慕容枫若是骂他打他，他绝不还手，可慕容枫如此平静，着却让他难以心安，如此更是折磨，他拿起桌上的药说：“枫儿，医官说你着了风寒，你先将药喝了，凡事我慢慢和你解释。” 慕容枫无力的嘆了口气：“你不必解释，你累我也累，把药放下，滚吧。” 苏烨怔了怔，并没有动。 慕容枫抬头看着他问道：“听不懂么？滚，滚出我的房间，咱们再也别见了吧。” 苏烨惊了惊，急忙对慕容枫说：“枫儿，我做事情都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今日你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改日我定会和你好好解释，我……” “我再说一遍，滚。” 慕容枫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平静的出奇，苏烨知道今日慕容枫不大相见自己，他便将药碗放下，走了出去。 待他关上房门后，慕容枫这才慢慢的坐起了身，风雨渐歇，烛火明灭，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跳动的火光，良久才说了声：“想进就进来吧。” 话说完后，房间平静了一会儿，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浅雪从外面走了进来。 慕容枫看着浅雪，淡淡一笑：“我还道你对我隐瞒什么呢，原来此事竟是苏烨做的，这般笑话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你觉得好玩吗？” “扑通。” 浅雪跪在了慕容枫的面前，她低声说：“娘娘，我并非有意瞒你，今日铸成大错，无法弥补，就算娘娘想要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第209页 “当日你说让李时归降于我，可他最终却做了苏烨的人，浅雪，那你究竟又是谁的人？” 浅雪一怔，急忙给慕容枫磕了个头说：“我自是娘娘的人，您若是不信，我顷刻就可以死在你的面前。” 慕容枫微微闭眼，低声说：“我信，浅雪，如今我只能依靠你了……” 浅雪嘆了口气，瞥眼看着窗外，上弦月，月色有些朦胧，回头再看慕容枫，不知何时起，她竟又已经泪流满面了。 再过几日，气温骤降，愈加萧条。 慕容枫再不关心朝堂的事，每日只是在自己房中弄花，外面的一切事，她都再也不听，再也不看。 午后，慕容枫还未睡，浅雪就走到慕容枫的房中，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端豫王要出征了，明日便走。” 慕容枫当日见慕容榛，便知道慕容榛绝不可能真正放过慕容德，也不可能真正放过苏烨，只是如今她忽然没有心力再管任何事情，她便点头说：“走便走了。” 她的面色很是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浅雪不知她的心思如何，她便小心的说：“王爷说，他想在临走时见你一面。” 慕容枫一怔，干脆的说：“不见。” 浅雪嘆了口气：“娘娘打算一辈子不见王爷吗？王爷出征在即，朝外兇险万分，如今没了右相的庇护，王爷的性命再无保障可言，明处暗处都是敌人。他走后能不能回来都是个定数，或许此番离别便是无期，王妃真的忍心再也不见王爷了吗？” 慕容枫听着苏烨，便觉得有些烦闷，她说：“无期有期的，那都是他的造化，你帮我告诉他，倘若他此番没命回来，我会为他守孝一年，之后再另寻夫家，也算对得起他了。” 冰冷的语气中，没有一点人气，浅雪看着慕容枫，竟不知慕容枫这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她的判断，慕容枫不会这么快就将苏烨忘却的干干净净，可以她对慕容枫多年的了解，慕容枫也是一个说道做到的人，况且她说话毫不含煳，甚至已经将守孝的时间都确定了，那又不像是随便说说。 浅雪看着慕容枫，终究是觉得，慕容枫还是随便说说的。 她能看出慕容枫对苏烨的关心，但不知苏烨能否感受的到。 浅雪摇摇头，对着慕容枫说：“我知道，我会告诉他的。” 花瓣从窗外飘飘洒洒的吹了进来，将慕容枫桌上的琴谱吹散，慕容枫随手拿起来，拂了拂上面的红花，然后淡淡的说：“还有，告诉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无二话可说，但有一点让她记着，我还在京城，他做什么前先想想，千万别连累到我，他若是连累了我，我必定记恨他一生。” 浅雪淡淡一笑，摇摇头说：“这样的话，你能说出口，我却说不出口。”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也别搭理他了。” 慕容枫说完这话，便翻了几页琴谱。 抬头看去，苏烨送她的琴此刻安静的放在案子上，慕容枫仔细看了看，大抵有好一阵没有弹过琴了吧，也不知手法生疏了没有。 第1卷 第160章 救兵 第160章 救兵 “娘娘说，此一去让你小心，你忽然出征，娘娘也觉得奇怪，明处的敌人好防，可暗处的敌人难防，平日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都小心一些，右相倒台后，你便在无人保护了。” 浅雪对着苏烨慢慢的说。 苏烨正在擦拭他的银白色戎甲，听着浅雪所说的话，不由得将目光放在浅雪身上，他有些疑惑的问：“这真的是枫儿说的？” 当然不是。 浅雪在心中暗自说了句，然后义正言辞的说：“她说的比我客气差了几分，但意思相差无几，娘娘嘴上不说，可心中总是关心你的，也不知王爷您前世修了什么福，你那般伤害娘娘，如今娘娘却还这般关心你。” 对于浅雪的恶化，苏烨从来都不怀疑，他嘆了口气：“我还道她不想理我，可为何她见到我，却是那般样子。” 想起慕容枫，苏烨仍旧有些后怕，他摇摇头，浅雪冷声说：“你害得她小产，她那样喜欢孩子，你却杀了她的孩子，如今还想让她对你每天笑脸相迎吗？虽是如此，可我从她的眼神中，还是看到了几丝关心。” 浅雪自然没有从慕容枫的眼中看到一点对苏烨的关心，她也懒得去管慕容枫的家事，可眼见两个人每天都痛苦，浅雪看着也难受，所以若能说和他们，让他们尽量的和穆一些。 况且她相信，慕容枫绝不是真的和苏烨决裂，她心中必定还是关心苏烨的。 是夜。 月光不大明朗，被黑云遮蔽，星星也不知去了何处，整个苍穹显得有些阴沉。 苏烨沿着院中小路慢慢的走进了慕容枫的院落，苏烨站在房间门口，想要敲门，可手抬起来，却有没有敲下，抬头看去，烛火跳动，火光之下映出了慕容枫的身影，那个身影有些萧索，此刻正拿着一卷书在看，苏烨想了一下，终于敲响了房门。 “噹噹当。” 声音不大，但却打破了这个异常安静的夜。 慕容枫在房中听得声音，也不抬头，只是说道：“房门没锁，你进来就是。” “吱呀。” 门开了，苏烨推开了门，慕容枫抬头说：“浅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说道此处，她忽然停住了话语，她似乎没想到苏烨会来这里，此刻看到苏烨的面目，忽然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发出，她起身对着苏烨怒道：“你来做什么？” 苏烨有几分小心的说：“我，我明天就要去出征，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和你相见，所以想过了见见你……” 慕容枫不想和他多说话，就抬手说：“出去。” 苏烨皱了皱眉，面容之中有几分哀求的说：“枫儿，你为何不肯原谅我，此事我会和你好好解释，可你为何不听，你我是夫妻，我以为咱们早已心意相通，可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咱们是夫妻，什么事都可以共同面对，可没想到，王爷您不声不响的瞒着我做了许多事呢。” 说着，她放下书卷，朝着苏烨走去，她用力的将苏烨的身子朝着外面拥，边拥边说：“就算是我无理取闹好了，你给我滚出去。” 苏烨顷刻就被慕容枫推出了房间。 苏烨武艺高强，若是想要和慕容枫周旋，只怕慕容枫撼不动他，可苏烨瞧着慕容枫的样子，似乎又是生气了，他也便不再违逆慕容枫，当下乖乖的退了出去。 从前孟小五和苏烨说过：“女人啊，就是欠治，若是让小人看，女人不听话就该好好的管教，王妃就算在有主见，也不过就是个女人，她若是不听王爷您的，您先一个鲤鱼打挺，再来一个鲤鱼压身，将她就地法办，到了床上，还不什么都听您的。” 孟小五的话，苏烨也就听听而已，且不说这一套到底有没有用，那慕容枫本身和一般的女人也不同，她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治服的，若是现在苏烨对慕容枫来一个什么“鲤鱼压身”，估计待会儿苏烨一定会被慕容枫用不知道什么方法给弄死了。 第210页 苏烨此刻已经完全被慕容枫给推了出来，慕容枫关上房门后，随手将房门插好。 苏烨站在房外，看着烛火下慕容枫的身影，慕容枫的身影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 苏烨在门外，和她只有一线之隔，苏烨低声说道：“枫儿，我知道你怨我，其实我自己也怨自己，只是我没有别的法子，我不知道此事对你的伤害这么大，若是知道，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事，如今我后悔不已，可我没有别的法子……” 慕容枫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她还站在房间门口，可身子却颤抖起来，大概是想起了那些拼命想要忘记的事情，因而情绪有些激动。 苏烨接着说：“枫儿，当日你难产出血，我便知道我的罪过太大，倘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是自刎也难以弥补，当日程氏生产，我和医官说要保孩子，你定然是怪我的，我便告诉你，我从未喜欢过程氏，可那人若是你，我拼了命的也会保住你的性命，你我成亲三年，你已让我此生难忘。” “朝臣都在私下传说，我有一个彪悍的妻子，我畏惧妻子，不敢纳妾，可你不是，我不纳妾是因为我怕，若是那妾侍并非善人，反倒让你受了委屈。” “枫儿，或许如你所说，此行真是危险重重，明处的敌人好防，可暗处的敌人难防，如今我不过是准备被皇上宰割的羔羊，我怕，我这是最后一次见你，所以我想见见你，可你若不愿，我这就走，只是你若不愿，为何要提点我那么多，让我以为，以为你已经原谅了我……” “苏烨。” 慕容枫在房间中忽然幽幽的说了句，苏烨听着慕容枫的声音，便停住了话语。 慕容枫嘆了口气，看来浅雪并没有照她说的话说，而是自己重新加了许多词彙，她淡淡的说：“那不是我提点的，那是浅雪提点的。这些事情我都明白，你不必费心向我解释，我若是不明白的，你解释我也听不懂，可我想，咱们终究是不同的人，我对你的了解实在太少，如今这事，正好给了你我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你说我不理解你，可你也不理解我，在你心中，这是小事，可在我心中，这是大事，我是一个女人，你知道孩子对于女人的重要性吗？你大抵不明白的，否则你也不会……” 慕容枫说道此处，停住了脚步。 房间内外出奇的安静，苏烨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不知名的虫鸣在小院里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声声刺耳。 “浅雪是个极聪明的人。”慕容枫靠在门上说：“她思虑极多，她说让你小心，你便小心一些吧，我累了，你回去吧。” 房间外面久久无言，不一会儿便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由深变浅，苏烨大抵是离去了吧…… 慕容枫站在房间里，忽然觉得心向被抽空一般，她嘆了口气，再不说话。 “王爷出征了。” 清晨，慕容枫在房中正在给海棠浇花，浅雪便低低的说了句。 慕容枫听着她的话语中有几分担心，她便问道：“你在担心她？” 浅雪“嗯”了一声：“我总觉得这是个阴谋，这阴谋不是对付王爷一人，而是要将整个端豫王府连根拔起。” “若是那样，也是咱们的造化了，跟着苏烨没有享到一点福，却处处被他连累。生死各安天命，如今我倒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况且该嘱咐的，你不是都嘱咐他了吗，还是——”慕容枫拿着花洒回头看着浅雪淡淡的说：“用的我的名义。” 浅雪听着慕容枫兴师问罪的意味，看来这事已经被慕容枫知道，她就摇摇头说：“看来昨日王爷到过你这里，我本不愿管你们的事情，况且你的心思那般多变，我根本也猜不透。你许久不曾出门，如今不妨出去看看，府中谁不盼着你们和好如初？” 慕容枫说了句：“算了，那个苏烨，不提也罢，浅雪，我且问你，倘若你是我姐姐，你都会做什么？” 浅雪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们慕容家，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好猜，慕容榛那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邪气，她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猜透，只是你若是让我猜，那我就猜测看，她嫁给当今皇上的时候，皇上还只是太子，那个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找右相復仇，她是个疯子，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她根本不怕死，若我是她，我便要不计后果的扳倒右相，右相一除，宫里再也没有可以独大的，朝中便是皇上、晋王和端豫王三足鼎立，慕容榛接下来便可以对付端豫王和晋王。” “所以，苏烨的确很危险。” 慕容枫嘆了口气：“嫁给他的几年，我已经做尽了一个妻子该做的和不该做的，对他我无愧于心，今日若是他的劫难到了，我也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的造化了，我曾在他身上看到过不甘和野心，今日离开京城，我真不知他会怎样。” 说罢，她就继续给花浇水。 浅雪低低的说：“娘娘，我怕不是端豫王的劫难到了，而是您的劫难先到。” 慕容枫一怔，洒了几滴水在窗台上，她回头看着浅雪，眉头深蹙，眉眼间不禁有几分担忧，浅雪接着说：“于晋王和端豫王来说，你都是最重要的人，你便是牵制他们的重要力量，不光是他们，就算是对右相来说，你是他如今的嫡女，在他眼中，也必定是个牵挂……” 浅雪抬头，悠悠的说：“你这般重要，慕容榛肯放过你么？” 第1卷 第161章 反叛（1） 第161章 反叛（1） 一连几日，慕容枫都是在噩梦中惊醒。 梦中鲜血淋漓，有孩子，有慕容德，也有苏烨。 每个人都带着惊慌的面容，让慕容枫有些不知所措，梦中尽是战火纷飞，鼓角如雷，最终都化为血水。 五日后，听说苏烨在兖州遭遇连日暴雨，暴雨引发黄河大水，水患一泻千里，沖毁了桥樑，河道附近的农田也被淹没，苏烨上书给皇上，请求修筑桥樑，防堤固坝，之后再行赶路。 慕容枫听后，不禁微微摇头，去荆州有三条路可通，苏烨偏要走那河道下游，连日暴雨，非要阻了他的路才好。 这夜，慕容枫又做了噩梦，梦到慕容德大败之后，皇上怪罪于他，让他饮剑自杀，他便用皇上赐的宝剑，死在了那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中。 死时，竟都无法瞑目。 慕容枫惊醒后，只觉得衣服湿漉漉的，这噩梦竟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慕容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太阳已高高悬起，几片枫叶吹进了房中，惹得房中处处沾染了血色。 慕容枫喊了声：“浅雪。” “娘娘，我在。”浅雪正在外面，听到慕容枫唤她，她便走进了内室中，慕容枫尚有些混沌，她清醒了一下，才说：“今日可有什么事吗？” 浅雪点头：“有些。” “什么？” 第211页 “有关右相的。”浅雪声音有些冷。 慕容枫的心“咯噔”一跳，昨夜那梦便不是什么好兆头，今日不知慕容德出了什么事，她便急忙问道：“怎么了？” “右相又败了一场，险些失了荆州，右相曾写过一封军令状，如若此战不能胜，甘受军法，于是皇上赐他一柄宝剑，让他自刎而亡。” 慕容枫听得此言，不由得惊愕的看着浅雪，浅雪说的竟和她梦中一样，难道慕容德已经…… 慕容枫急忙摇头：“我爹又不是秦公子扶苏，他那般性子还不至于听话到自裁的地步，总要回京讨个公道才是。” “右相自然不会自刎，可皇上做事，却激怒了右相，右相如今，如今……”浅雪看着慕容枫说：“丞相反了。” 慕容枫一惊：“反了？何为……反了？” “他断了皇上的剑，杀了皇上前来送剑的使臣，然后举旗反叛，如今已经打通了几处关卡，正朝着京城而来。” 慕容枫听着浅雪的话，彻底沉默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从前慕容德不过是一个位高权重，功高震主的大臣，可他绝对没有反叛之心，可如今慕容家竟出了反叛之人，只怕他的处境甚是危险。 到那个时候，自己只怕也难逃罪责。 反叛，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慕容德除了反叛，还能做什么，皇上让他自刎而亡，他若是不死，那便是叛徒，同样会死，左右都是一样的结局，倒不如拼上一把。 慕容枫眉头一皱，难道慕容德被算计了，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 可苏烨呢，皇上不是让苏烨去救援了吗，她便问道：“那苏烨？” “端豫王如今还在兖州，他听到右相谋反之事以后，便率军在兖州驻扎，不曾前进，也不曾后退。” 慕容枫只觉得往事纷繁，都涌入了脑中，让她觉得脑子如同针扎了一般疼痛，她便用手揉了一下额头，才慢慢的说：“皇上早就想好如何对付我爹了，这步棋谋划了许久，到今天才算完成，我爹本就是众矢之的，如今成了叛臣，只怕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他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反叛。” 慕容枫微微嘆气，若是如此，慕容德便断送了他那皇权之梦。 因为他此后不是功臣，而是叛臣。 大昭朝的左相右相，竟都做了朝廷的罪人。 慕容枫觉得此事听来竟然荒诞至极，竟是那般好笑，她便笑了出来，然后问道：“既然如此，他何必还假惺惺的让苏烨发兵去救？” “若是没有黄河水患，淮安王早该到了荆州。”浅雪慢慢的说了句，说完这句，她顿了顿，便接着说，“皇上的圣旨不会变，右相依旧会反叛，那这个时候，端豫王会怎样？” 慕容枫没有来的一阵心凉：“他若跟了我爹，便也就成了叛臣，他若不跟我爹，怕是我爹第一个就会杀了他，用他的头颅祭天。” “是。” “皇上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偶尔有枫吹动，将慕容枫刚刚剪好的海棠花吹得四散开来，飘飘洒洒，竟都落在了慕容枫面前的长案上。 案上的几本经书，被海棠花覆盖，花香四溢。 慕容枫看着那海棠花，不由得问了句，“慕容家的旧臣呢？” “慕容家的门生遍布朝野，皇上雷厉风行，这几日剷除了不少，剩下的闻风便逃到荆州投奔了右相。” 慕容枫瞥眼看着那海棠花瓣，悠悠的问：“皇上怎么没治我的罪？举兵反叛，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前日我说过，皇上想要扳倒晋王和端豫王，你是个关键人物，即使如此，他绝不会轻易杀了你，你会成为制衡这几派的关键人物，你虽是劫难到了，可这劫难不是死难。皇上刚刚登基，军心不稳，更无民心可言，朝中军权分散，他手中有一部分，晋王手中又一部分，端豫王手中也有，若是真的打起来，他那点兵力恐怕还不值一提。至于九族，他岂敢诛？你若死了，若是晋王和淮安王联手，那个时候，推翻了皇上的基业也未可知。况且，你的姐姐慕容榛，她说起来也在慕容氏的九族之列。” “话虽如此，可相府只怕也是难逃一劫了。” “皇上查抄了相府，府中一干下人都进了宫成了罪奴。” “我没本事护得慕容家，改日还得进宫去求我姐姐。”慕容枫看着远方长长嘆了口气，此刻勐然问了句：“我娘呢？” “夫人还在仁安寺，皇上对夫人手下开恩，并未对处置她，仍旧让她在寺中清修。” 慕容枫这才放心了几分，她怔怔的看着花瓣，长吁一口气：“只要我娘平安便好，也亏得我爹将我娘……” 慕容枫说道此处，忽然如梦初醒一般的抬眸看着浅雪：“浅雪，我终于知道我爹为何非要在出征前将我娘赶到仁安寺了。” “为何？” “我想再自信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定能赢得胜利，毕竟战争有太多的不可预料，我爹亦知道，此战败后，他是怎样的下场，所以他先将我娘送到了仁安寺，保她平安。皇上看我姐姐的面子，未必会处决我娘，可只怕我娘那一方清修之地也会荡然无存，既然如此，倒还不如提前将她送到寺庙里，让她躲避这场杀戮。” “想不到丞相，还有如此心思。” “我娘和我爹，已有许久不曾见过面，我爹没必要在当夜去我娘那里找气生，更没必要连夜将我娘送出相府。” “看来丞相心中终究是记挂夫人的。” “我想我爹仍旧是惦记我娘的，我娘说她杀了一个叫‘丝萝’的人，我后来辗转难眠，不禁想到，如此美丽的名字，想必是个美丽的姑娘叫的，一个让我娘恨的女人，大抵便只有我爹的情人了，我爹自我娘之后前后取了四房夫人，可这‘丝萝’我却并未听过，我娘铸此大错，我爹仍旧没有废她，更没有另立新夫人，那便说明，他仍旧喜欢我娘。我爹在我心中，素来都是个铁血军人，对亲人没有一丝眷恋，如今怕是我误会我爹了。” “此事娘娘现在知道，却也不算晚，只是不知右相的良苦用心夫人知道否。” “我娘如今无欲无求，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干系只要知道她平安，那便好了，如今我担心的事我爹。我爹败在了荆州，军中元气大伤，胜负未定，他若是胜了，那这个江山恐怕真的要改朝换代了，那慕容氏便成了开国皇族，可若是他败了，恐怕就难逃一死了。 慕容枫说道此处，她忽然转眸看着浅雪：“不对，浅雪，此事不对。” 浅雪一怔：“什么不对？” 慕容枫摇摇头说：“太子刚刚登基，怎能算了这一步长久的棋，此事必定是许久以前就暗自布好的，此事或许牵扯到先帝，皇帝大哥素来心思简单，我觉得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么长远的一步？” 第212页 “我本来也只是怀疑，如今你说，我更是笃定，此事绝非是皇上所为，真正想要让右相一败涂地甚至要他性命的人，是慕容榛。” 慕容枫想起慕容枫，只觉得有些难言，她嘆了口气说：“她这是引火烧身，倘若我爹真的攻入了京城，她恐怕也难以保全。” “瞧她那个性子，就知道她什么都不在乎，她不惧生，不怕死，早已走火入魔了。” “浅雪，朝堂若真是如此，那我该如何救我爹，如何救我自己？” 浅雪低低的说了声：“娘娘不是在宫中有个坚实的后盾吗？” “你是说……” 慕容枫唇齿轻启，慢慢的说：“晋王。” 第1卷 第162章 反叛（2） 第162章 反叛（2） 朝后，慕容枫让丫鬟青儿去请苏泓前来，过了巳时，青儿便将苏泓请了来。 苏泓难得没穿白色衣服，而是穿着蓝色的朝服，应当是下了朝以后，直接到了此处，慕容枫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看去面上也有了血色，看到苏泓，她不禁有几分愧疚之情，她知道皇上驾崩，却没有告知苏泓，甚至慕容榛几日里秘不发丧，苏泓都不知此事，这可眼见苏泓却还一心待她好。 她觉得有些烦闷，不气苏泓，只气自己，苏泓依旧是一副不惹凡尘的样子，他身着白衣，看去很是俊秀，慕容枫低声说：“坐吧。” 苏泓坐在长案前，浅雪立刻将温好的茶倒了两杯放在长案上，然后唤了房中的丫鬟走了出去，苏泓看着慕容枫说：“枫儿，之前听说你小产，本想来看你，可不知什么时候合适，如今你身子好了些，你若是不来找我，我总也要见见你的。” “若是如此，那更好了。”慕容枫没空和苏泓寒暄，她只是说，“今日叫二哥前来，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你说。” 慕容枫坐在苏泓的身旁，对着苏泓说：“想登基吗？” 慕容枫的话一出口，苏泓面色大变，他登时有些坐不住，急忙打住慕容枫的话语说：“枫儿，小心隔墙有耳。”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已在生死边缘徘徊良久，早已经没了什么禁忌，也忘了许久规矩，今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想登基么？” 苏泓皱了皱眉头说：“我受太子和先帝厚爱，深知君臣礼义，太子是储君，本就该继位，我只要好好辅佐他就是。” 苏泓此话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想登基，这话慕容枫自然是想听的，至少听着这话，可以减少她的几分愧疚感，可苏泓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她却听不出来。 可不止为何，看着这个不热凡尘的贵公子，慕容枫忽然觉得他似乎变了几分，可究竟是哪里变了，慕容枫却也说不出来。 慕容枫淡淡一笑：“君臣礼义？乱世之中，竟然还想依靠这些吗，你守着你的礼义，总有一日会被它所害，倘若皇位是你的，我爹也不至于做成一个叛国之人，如今他已经进退无路，你且说说，我爹该怎么办？” 苏泓摸了摸面前的茶碗，对着慕容枫低声说：“我可请奏皇兄，亲自找右相议和，那时晓以利弊，劝他回头，我想皇兄不会真的杀了右相。” “二哥，你就算想安慰我，也不必将话说的如此幼稚，我爹那人一旦做了什么，必定绝难回头的，你以为你说几句话他就会听么，况且就算他真的率众归降，你觉得皇上能让他全身而退吗？” “那枫儿今日唤我来，是想做什么？”苏泓问了句。 慕容枫嘆了口气说：“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苏泓拿着茶碗问道。 慕容枫看着外面，春暖花开之际，天色正好，慕容枫看着外面，慢慢的说：“帮我去攻打我爹。” 苏泓惊了一惊，慕容枫接着说：“我爹绝难听我的话，直接攻打他就是，那是是死是残，都是他的造化。” “他是你爹，你忍心如此对他？” “这是帮他的唯一办法，如今我只能想到这个了，你帮是不帮。” 苏泓想了一下说：“若是可以救你，我自是愿意的，但不知皇兄是否同意。” “若是你都没有这个本事，只怕是旁人更没有这个能耐了，用你的力量去制衡我爹，对他来说只有好处，你若是能打败我爹，他的兵力便收归你所有，此事对你也只有好处，皇上答不答应你，那和你无关，可你答不答应我，却又是另一回事。” 苏泓眉头一皱，面容中有几分踌躇，慕容枫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便接着说：“答应或不答应，只你有话，男子汉大丈夫，犹犹豫豫的，实在不成体统。” 苏泓皱着眉头，饮了一口茶，茶香沁人心脾，苏泓一声有些忘神，他没有说话，慕容枫等着他，也没有说话，他微微闭眼，低声说：“或许你说得对，此事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我为何不答应？”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答应了？” 苏泓点头：“枫儿，我曾和你说过，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此话绝非说说而已，今日我可以帮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将来怎样。” 慕容枫方才听到苏泓说愿意帮她，还有些高兴，可看着苏泓，却又有些不忍心，她嘆了口气，慢慢的说：“什么都不管吗？你若死了怎么办？你的妻子和儿子该如何是好？” 苏泓一怔，这句话已经戳到了他的软肋，他站起身，身形玉立，看去温婉如玉，他说：“人人都说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既然是聪明之人，那便定然不会让我遇到任何危险，是也不是？” 慕容枫淡淡一笑：“二哥，便是你这一句，已经让我终生难以为报，今生咱们无缘，也就如此了，来生，我必定会报答你。” 苏泓答应了慕容枫，可他却不能直接去求皇上，只是每日让大臣上书，言明慕容德有意与邹陵联合，一起夺取京城，如今势如破竹，只怕是要打到京城。 若是真打到京城，那京城危急。 皇上苏湛听后也暗自觉得有几分头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后几日，便有皇上的门客给皇上请愿，让苏泓做那征讨的将军，说贼军势大，唯有苏泓可以与之相抗，此战也可削弱苏泓的军力，苏湛一连在脂粉堆里思索了好几天，却也没思索出什么，倒是慕容榛在苏湛耳边说了句：“若是苏泓真是众望所归，那便让他去就是了。” 苏湛听后，便决定让苏泓做那将军。 苏湛也不召见苏泓，只是下了圣旨给他，让他率领本部兵马出兵迎战慕容德，然后他便重新泡在了脂粉堆里。 慕容枫听到苏泓来了口信，说苏湛让他出征了。 慕容枫听后，才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分。 慕容德败了两场，怕是元气早不能恢復，如今领兵攻打京城，也不过只是挣扎，若是旁人攻打他，恐怕他性命堪忧，唯有苏泓，可饶过他一命。 第213页 这是慕容枫想到能帮助慕容德的唯一法子。 她便叫浅雪早早收拾行装，准备几套窄口短褐袍，方便上马而行，浅雪听后，便去准备。 苏泓近来和王妃陆雪芸关系平淡，自娶了陆雪芸后，倒也并不多在她那里宿居，天道二年，皇上为他指了两房妾，苏泓都应承下来。如今虽已是妻妾满堂，苏泓却并不常和他们相见，而是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 苏泓出征在即，她只是托口信告诉了陆雪芸一声，说自己要离开数日，陆雪芸听后，只觉得震怒不已，这般大事，他竟都不会亲口和自己说上一声。 之后几日，陆雪芸便偷偷让人盯着苏泓，来人说，苏泓连日来常和慕容枫来往，便是出征之事，也是苏泓先到了慕容枫那里才有的事。 所以，极有可能，便是慕容枫撺掇苏泓出征的。 陆雪芸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自己嫁给苏泓三年，甚至还有了她们的孩子，三年来苏泓都对自己礼数周全，可始终她也看不到苏泓的半分爱意，倒是慕容枫说句话，苏泓便巴巴的听从了，这让陆雪芸气愤不已。 陆雪芸便决定去慕容枫的府上理论一番。 慕容枫连日来睡眠不好，每日点着凝神香，可仍旧睡得不太安稳，夜里睡觉，也时常被噩梦惊醒，现在能睡上一觉，也算是奢求了。 午后。 慕容枫难得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浅雪瞧着她闭上充血的眼睛，便也算放心下来，她帮慕容枫点好香，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刚刚关上房门，就有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走到浅雪身边说：“姑姑，晋王妃来了，她……” “嘘！”浅雪听得“晋王妃”三个字，不由得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晋王妃？陆雪芸，浅雪皱了皱眉，陆雪芸是苏泓的妻子，平日里总是认为慕容枫和苏泓有什么瓜葛，因而对慕容枫也不太客气，浅雪知道她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可却没想到她这样沉不住气，如今不过刚刚得知苏泓离京，她就来到了这里。大抵有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她此番前来必定是来闹事的，她就小声说道：“回了王妃，就说咱家娘娘不在府中，改日咱们去拜会她就是。” “是。” 那小丫鬟走了出去。 浅雪长出了一口气，便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着外面不断有尖利的骂声传来：“慕容枫不在？我瞧着她是不敢在了，从前不是很威风吗，怎么今日却怕了？” 话说见，已经到了慕容枫的院落，浅雪看去，只见陆雪芸穿着一身绿色柳衫，头戴凤鸾簪子，手中拿着一方手帕，陆雪芸认得浅雪，知道浅雪是慕容枫的贴身丫鬟，浅雪若在此处，那慕容枫定然没有离开，房间中关着房门，知道慕容枫定然在里面，她就又高声喊道：“慕容枫，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啊，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浅雪皱了皱眉，看着陆雪芸气势汹汹，不断的朝着里面走，丫鬟们不敢拦她，浅雪却不管这些，她挡在陆雪芸面前说：“娘娘刚睡了，王妃您明日再来吧。” 陆雪芸“呦”了一声：“怎么，刚才你不是说慕容枫不在吗，怎么这么快就在了，今日我有几句话，非得和慕容枫说不可。” 浅雪皱着眉头：“王妃有什么话，尽可对奴婢说，等娘娘醒来，奴婢自会告诉她。” 陆雪芸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让开，否则小心你的性命。” 浅雪面无表情的说：“王妃娘娘请自重，这里是端豫王府，该小心的人是您。” “你……” 两个人互不相让，僵持在此处。 “浅雪，让她进来吧。” 慕容枫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慕容枫的声音有几分疲惫，也有几分无奈，看来刚才陆雪芸的吵闹声已经吵醒了她，浅雪无奈的嘆了口气，对着房间说了声：“是。” 这才给陆雪芸让出了一条道路，陆雪芸见有了道路，威风感更胜一筹，她白了浅雪一眼，冷“哼”一声，朝着慕容枫的房中走去，然后“嘭”一声打开了房门。 第1卷 第163章 闹事 第163章 闹事 慕容枫的寝居。 慕容枫此刻已经醒来，只是眼睛略微有些红肿，她站在书案旁，用剪刀剪着海棠的枝杈，她也不看陆雪芸，只是淡漠的说了句：“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说罢，回身看着陆雪芸，盈盈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雪芸来者不善，而她的骂词，慕容枫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房间中，顿时变成了一个微妙的地方。 浅雪从外面走了进来，慕容枫对着浅雪摇摇头，浅雪会意，并没有走进房间。 陆雪芸昂头得意的看了浅雪一言，是在告诉浅雪，她终究是个下人，怎样也是不能和主子想比的，浅雪面无表情，却对着陆雪芸冷笑一声，这才走了出去。 慕容枫坐在陆雪芸的旁边，对着陆雪芸一笑：“王妃娘娘好雅兴，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陆雪芸对着慕容枫“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说：“慕容枫，你害不害臊，你也是有夫之妇，怎么还将晋王唤到你的府中，你也是大家闺秀，难道不懂得礼义廉耻吗？你将晋王诓骗到战场，究竟是何用意？我知道了，慕容德是你爹，你想在战场上里应外合，除去了晋王，好完成慕容德那龌龊事，晋王好骗，我却不好骗，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要走，连句话也不和我说。” 陆雪芸果真是来找麻烦的，慕容枫看着陆雪芸，此事的确是她亏欠苏泓的，倘若陆雪芸是个温婉之人，和她好言去说，她必定会和陆雪芸道歉，可如今陆雪芸如此嚣张，倒让她没了愧疚感，她轻声一笑：“我也好奇呢，他既是要走，为何不跟你这结髮妻子道别。” 转头，她看着陆雪芸，眼神之中尽是凌厉。 陆雪芸被她的话一堵，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慕容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慕容枫，王爷是个善良之人，善良之人便被你这样的有心人利用，你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让我们夫妻分离，倘若有一日王爷出了什么事情，那便都是你害的，你真是不知羞耻。” 慕容枫皱了皱眉，陆雪芸说话也实在有些难听，只是陆雪芸那人素来没什么脑子，倘若和这样的人生气，实在是大大的不值得，慕容枫耐着性子好言说：“苏泓和我早已没有半分关系，此次出征我是为了他好，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若是天天想着你的夫君和旁的女人纠缠不清，那看来若非是你自己心中有鬼那就是你根本配不上你的他，所以才有此担心。” 陆雪芸被慕容枫一阵呛白，面色顿时更加难看，她一拍桌子，站起身说：“慕容枫，我知道你素来都是能言善辩之人，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也不必太过自傲，我听说苏烨和你也好不到哪去，我还听说他堕了你们的孩子，呵呵，如此精彩的事情，怎么不好好宣传一下。” 第214页 说着陆雪芸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慕容枫听得此话，不禁心中一凉，这个事情竟然都传到了陆雪芸的耳中，倘若传到陆雪芸的耳中，那看来京城中有许多人知道了。 此事究竟是谁宣扬出去的？难道是慕容榛。 慕容枫不知道慕容榛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在慕容榛的心中，她已经和慕容榛作对了，不听慕容榛的话，那慕容榛定会给她一些颜色看看。 慕容枫想到此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她眼睛不眨的盯着陆雪芸，整个面目变得很是阴沉，陆雪芸鲜少看到慕容枫如此可怖的面容，她的心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然后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慕容枫两只眼睛宛如寒刀一般，她唇齿间慢慢吐出几个字：“谁说的？” 陆雪芸被她的面貌吓了一跳，她竟不知该说什么，此刻结结巴巴的说：“我听，听说的，慕容枫，你吓唬谁呢？” 陆雪芸忽然想起自己是来给慕容枫找麻烦的，怎能被慕容枫的所逼迫，她急忙说着，可气势已经弱了下来，整个人也有些慌乱。 慕容枫阴着面目说：“方才你说的事情，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但此话并不属实，倘若让我知道是谁传开的，我必定会杀了他。” 她将“杀了他”三个字说的很重，瞳孔间也更为凌厉，陆雪芸“哼”了一声：“装腔作势，苏烨怕是也知道了你偷汉子的事情，因而冷落了你，还是这孩子本就是你和晋王的，被苏烨知道了，苏烨便堕了他。” “住口。”慕容枫怒喝一声。 “哼，住口？”陆雪芸扬起嘴巴一笑，“当初你爹有权的时候，这个京城或许还有你的一席之地，如今你爹成了叛臣，你就是慕容家的一条狗，只能摇尾乞怜，等待别人的施捨。” 慕容枫盯着她，脸上戾气越来越重，她也不说话，此刻忽然抄起桌上剪花枝的剪刀，朝着陆雪芸的咽喉刺去，陆雪芸惊了一惊，没想到慕容枫竟然敢动她，她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只是身后就是椅背，退无可退。 脖上一凉，慕容枫已经用剪刀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她怒道：“你信不信，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几句，我便足可以杀了你。” 陆雪芸吓得花容尽失，她颤抖了一下，整个面目看着很是惊骇，她结结巴巴的说：“慕容枫，你少吓唬我，你们慕容家完了，杀了我，我爹定会杀了你，铲了你们端豫王府。” 慕容枫冷笑一声：“是么，那咱们就试试看。” 她拿着剪刀的手此刻已经抵在了陆雪芸的皮肉上，只怕在朝里一点，剪刀就能刺破她的血肉，慕容枫看去越来越生气，整个身子力道十足，陆雪芸终于有些害怕，失声喊道：“来人吶，慕容枫杀人了，她杀人了……” “娘娘，住手。” 剪子被一人使劲的攥住，那一双手死死的握住剪子，然后用力的将剪子从慕容枫的手中夺走。 浅雪眉头深蹙，她说：“娘娘，她说的对，她爹是将军，她不能死在你的手中。” 慕容枫喘了几口气，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陆雪芸被刚才的一变吓得动也不动，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脖子上已经有了些血印，剪子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肉，她看着慕容枫，气的说不出话来。 慕容枫如今不过是个落魄人，竟敢如此对她，看着慕容枫那凌厉的样子，她却又不敢动手，她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身子也有一些哆嗦。 这时有两个丫鬟急忙走进了房间，她们站在陆雪芸身边说：“娘娘，您可有事吗？” 陆雪芸此刻没处撒气，便都将气撒在丫鬟的身上，她喊道：“没用的东西，你们来的这样迟，我早就死了千回百回了。” 说着，陆雪芸站起了身，这才发现她衣冠有些不整，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慕容枫说：“慕容枫，以后你别撞在我的手中，否则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撂完狠话，她便甩甩手，朝着外面走去。 浅雪看着陆雪芸的背影，才将剪子放在窗台边上，她嘆了口气：“娘娘平日端的稳重，怎么今日却如此冲动，您若是真的杀了她，怕是她的父亲陆威便饶得不得端豫王府了。” 慕容枫将脸一别，语调之中仍有几分气愤：“我知道，我此后定会控制，只是今日……” 今日陆雪芸触及了她一个不想谈及的话题，那便是孩子…… 陆雪芸带着几分失意离开了端豫王府。 本想去找慕容枫的晦气，没想到惹了自己一身麻烦。 陆雪芸坐在马车之中，越想越是气愤，她索性便对着车夫说：“车夫，掉头，去宫里。” 冷冷的想着，既然慕容枫已经如此无情无义，那她也便别在顾念什么，她便决定进宫将此事告诉皇上。 皇宫，长乐宫。 陆雪芸穿着金丝绣花袄子慢慢的走进了长乐宫中。 此时苏湛正在和几个歌姬玩闹，长乐宫里，歌姬们正在给苏湛跳舞，苏湛觉得她们跳的不够好，于是自己也加入进去，和歌姬们一起玩闹了起来。 陆雪芸和内监禀报，说要求见皇上，内监便急忙前去禀报。 内监禀报皇上的时候，皇上正在和歌姬们扭腰拍手，不知玩着什么，内监告诉皇上此事，皇上只觉得兴致差了几分，他摇摇头，便让陆雪芸进来。 陆雪芸走进长乐宫的时候，正看到苏湛从歌姬的舞台中走了出来，他穿好龙袍，满头大汗的的着乐师做了个手势，让乐师停下了声音。 陆雪芸看到苏湛这个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夫婿原辅佐的就是这样的人，真是可惜的他的满身才华和抱负。 陆雪芸对着苏湛行了个礼，苏湛皮笑肉不笑的说：“是弟妹，今日来到朕的寝宫，有什么事吗？” 陆雪芸浅浅一笑：“臣妾的确有事，是于国于民的大事，此事事关晋王出征，还请皇上……” 陆雪芸看了一眼房中满屋子的歌姬、乐师、丫鬟、内监，便是让皇上屏退他们之意。 “哦？”苏湛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在龙椅上，他不知道陆雪芸的意思，不过陆雪芸很少来宫里，今日所来或许的确是有些事，他便对着内监说：“先带她们下去。” “是。”内监听完，便带着那些歌姬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房中安静下来，苏湛看着陆雪芸说：“好了，人都走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第1卷 第164章 龙殿 第164章 龙殿 陆雪芸略微点头，对着苏湛说：“回皇上，妾知皇上忧思国事，让晋王出征，晋王忠义，必定会为了国事赴汤蹈火，只是此番晋王已被慕容枫迷惑，晋王上阵，竟，竟想带着慕容枫，若是如此，只怕她是要和慕容德里应外合，除了晋王啊，若是如此，晋王危急。” 苏湛“嗯？”了一声，不由得转了转眼珠，他不知道陆雪芸这番话是从何处得来的，只不过，要是慕容枫真的想这样除去苏泓，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苏泓早晚也要除去的，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倒也没什么。 第215页 她不由得暗暗赞嘆，慕容枫要是真能这样，倒也是为民除害了。 他便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笑了几声说：“弟妹所言，未免危言耸听了一些，这圣旨是朕下的，难道要朕收回不成？那朕这圣旨岂不是和儿戏一般，况且……” 苏湛耸了耸肩，小声说：“此事也是贵妃的意思，贵妃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朕也是怕了她啊，这样吧，今日你先回去，此事朕和贵妃商议一下，毕竟圣旨已下，若要收回，怕还有些困难。” 陆雪芸瞧着苏湛语调敷衍，她就急忙说：“此乃皇兄的圣旨，妾不求更改圣旨，只求皇上下旨，别让慕容枫跟随就是。” 苏湛在心底不由得笑了几声，如你所说，那慕容枫还是去的好，本来我不知道此事，如今知道了，慕容枫便非去不可了。 苏湛慢慢的说：“弟妹这话说的更是不对，慕容枫又没说她要去，朕总不能下一个无中生有的旨意吧，那时天下人岂不要笑话朕了，弟妹稍去，朕和贵妃自有理论。” 陆雪芸听着的话，便又要说话，皇上便问道：“雪芸会唱曲儿吗？” “嗯？”陆雪芸被苏湛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问的愣了神，过了一会儿，她才蠕动了一下嘴巴说，“妾……五音缺了四音……” 苏湛点点头，然后笑笑：“雪芸若会唱曲儿，便给朕唱一曲，若是不会，那朕便要旁人了，来人，请舞姬来。” 陆雪芸被苏湛的话窒了一下，她本来在慕容枫那里受了气，想来这里告状，可没想到皇上也非要气她一番，这让她更是生气，只是生气也无法，她便无奈的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妾先告辞了。” “哦——雪芸要走。”苏湛颇为惋惜的说了句，“不留下来听曲儿吗？” “不必了，此等天上之曲，皇上还是独个享用吧。” 说完，她便对着苏湛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苏湛看着陆雪芸步步退出了长乐宫，他不禁淡淡一笑，对着外面喊了声：“来人。” 内监安公公走进来，苏湛对他说：“去凤鸾殿请贵妃前来。” 安公公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几分小心的说：“皇上，如今还没到未时，贵妃娘娘怕是正在小憩，还是别惊动的好，上次奴才吵了她，便从她那凤鸾殿领了二十臀杖，如今还是等等吧……” 安公公的话语很是委屈。 苏烨点点头，不无遗憾的说：“你说的有理，贵妃她就是那个性子，别说是你，便是朕，她也不见的，这个世上，敢吵了她清梦，却还能全身而退的，大抵只有一人了……” 敢在慕容榛那里凤鸾殿吵闹的，这世上大抵只有慕容枫一个人了。 翌日，皇宫，长乐宫。 慕容榛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裙裾拖地，头戴金海棠珠花步摇，此刻正朝着长乐宫走来，没过一会儿，就已经到了长乐宫的偏殿。 皇上苏湛正在宫中欣赏歌舞。 他的面前放着瓜果盘，酒杯中的美酒早已溢出，编钟丝竹发出了纸醉金迷的乐曲，歌舞姬随乐曲翩跹起舞，步步生莲。苏湛看到精彩处，不由得拍着大腿高声叫好。 正在这个时候，安公公匆匆走进来通报到：“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嗯？”苏湛一怔，没想到昨日找了慕容榛，她今日才来？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难驾驭了。苏湛托腮思索了片刻，安公公有些提醒的望了望舞姬，然后说了声：“皇上，是不是让他们先停了……” 苏湛如梦初醒，急忙对着乐师说了声：“停了，停了，都停了。” 乐师的琴声戛然而止，舞姬们正跳到兴头，乐舞却忽然停了，有几个正好做到高难度动作，差点闪了腰，她们听后便一个个的放下丝带，规矩的站好，苏湛摆摆手说：“下去，都下去吧。” 舞姬们面面相觑，此刻看着苏湛一点心情也没有，她们便对着苏湛行了个礼说：“妾等跪安。” 苏湛再一摆手，她们便都走了去。 走到门口，正巧撞上慕容榛，慕容枫耷拉着眼睛，不怒自威，她抬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吓了一跳，急忙对着慕容榛行礼，慕容榛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答理她们，她们自觉无趣，一个个讪讪的退了下去。 慕容榛挽了一下衣袖，款款走进了大殿中，她看了苏湛一言，也不行礼，只是走到场中说：“怎么，佳人相伴，皇上这么快就不看了？” 苏湛对慕容榛颇有几分忌惮，他看到慕容榛，便陪着几分笑意说：“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觉得无趣，就胡乱看看，她们怎能比得上你的姿色？” 慕容榛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土，对着苏湛淡淡一笑：“多谢皇上夸赞。” 苏湛将龙椅让出了一块地方，然后拍了拍龙椅说：“贵妃，来，到朕近前来。” 慕容榛也不推辞，此刻就一步步的踏上宫阶，然后一展衣袖，坐在了苏湛的龙椅旁，苏湛一把将慕容榛搂在怀里，便要去亲她，慕容榛皱了皱眉头，一把推开苏湛，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说：“皇上，大业未成却只顾男欢女爱，这恐怕不妥吧。” 苏湛也整理了一下龙袍，然后笑笑说：“爱妃，你真是我的宝，后宫靠你，前朝也要靠你，你帮朕登上皇位，便是首功一件，如今苏泓离开京城，过些日子朕开仓放粮，便叫他们重新念及朕的好，那朕的江山就稳固了。朕如今可是什么都听你的，朕想选秀，爱妃不让，朕便罢了。” 慕容榛轻“哼”了一声：“皇上不曾选秀吗？不过是没大张旗鼓的举行仪式罢了，你当我不知你的后宫藏了多少人？这几日宫里可都在窃窃私语，无数流言分起啊。” “哦？”苏烨敲了敲桌上的案抬问，“什么流言？” “说皇上让各地县令为您进献良家子，惹得百姓纷纷离散，更有说您——”慕容榛烦闷的出了口气，“说您在宫中养了娈童，皇上您的口味还真是独特……” 苏湛干笑了几声，却也不否认，只是说：“那些乱嚼舌根的，改日定要拔了他们的舌头才好，爱妃，便是朕有千万佳丽，却也没有一个如爱妃这般倾国之色的。” 慕容榛拿起桌上的鎏金三色酒壶，壶中还有一些酒，慕容榛将壶中的酒倒出了一些，酒香醇厚，让人沉醉，她将酒杯递给苏湛，苏湛不接酒杯，只是摸着她那纤纤素手笑着说：“餵朕。” 慕容榛皮笑肉不笑的将一杯酒慢慢倒入苏湛的口中，酒一入口，醇绵无比，苏湛软软的倒在慕容榛的怀中，说了声：“真是满足。” 慕容榛问道：“皇上找臣妾做什么？” 苏湛慢慢的说：“今日陆雪芸来了，和朕说，慕容枫想随军去战场。”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她素来喜欢玩闹，若是想去，便让她去吧，有何干系。” 第216页 “陆雪芸说，慕容枫想要里应外合，在战场杀了苏泓，夺了他的军权。” “嗤！”慕容榛冷声一笑，“她倒是看得起慕容枫，慕容枫不过是个女子，没兵没将，你以为动动嘴皮子，便能将苏泓的人撼动吗？那苏泓也未免太窝囊了一些，放心，慕容枫弄不死苏泓，他若是有那个本事，她的丈夫苏烨，早就已经坐上了这个皇帝宝座。” 说罢，她看了苏湛一眼，却见苏湛眉眼之中仍旧有几分担忧，她便说：“皇上若是仍旧不信，明日我将慕容枫唤来一问便知。” 慕容榛已经这样说了，苏湛也便不再为难此事，他起眼皮，看着慕容榛：“说到苏烨，朕倒是想起一件事，当日你为何要抓了李时，又将他们的事情说给慕容枫听，你那个妹妹，现在被你弄得时疯时不疯的，朕瞧着也是够呛了，怎么，她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慕容榛淡淡的说：“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定然叫她没有命在，她是我妹妹，是我如今在宫中唯一的亲人，就算再错，我也会留了她的性命，她小产之后，我把她周围的人都调查了一圈，最终发现竟是李时捣的鬼，李时是慕容德派去的人，我将他严刑拷打，想用他来离间慕容德和慕容枫的父女情，没想到他严刑拷打之后，竟告诉我，此事是苏烨所为，我听后差点没笑出来，没想到苏烨那般宠着慕容枫，可竟做出了那一番事，若是将此事告诉慕容枫倒也是不错，至少可以让慕容枫和苏烨的联合破解，之后咱们再找机会对付苏烨就是。” “朕的贵妃，果真是个思虑周全的人。”苏湛握住慕容榛雪白的手，那手吹弹可破，很是细滑，苏湛想了一下说：“苏泓和苏烨，可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一个有民心，一个有军权，似乎都得罪不起，不过贵妃说该杀，那就是该杀，贵妃一副成竹在的样子，看来早已有了除去他们的法子。” 慕容榛冷冷的笑了笑，她看着大殿，大殿清冷肃穆，看去森严威风，龙椅上的龙首昂立，慕容枫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这样好的龙椅，若是我独自坐上，不知道是何滋味。 顷刻，她的眼睛之中透出几分寒光，她看着苏湛说：“我没有好的法子，不过我愿意尽力一试，若是我能杀了二人，皇上您便答应我一个愿望如何？” 苏湛对苏泓厌恶万分，听说慕容榛能杀他，那自是高兴，他玩世不恭的笑道：“贵妃如能杀了他们，莫说一个愿望，便是十个百个朕也会同意，不知贵妃想要什么？还有什么能入了你的眼？” 慕容榛目空前方，轻描淡写的说：“废了皇后，封我做皇后。” 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 苏湛惊了惊，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榛，然后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然后慢慢的从慕容榛的怀中的坐了起来，然后整理了一下龙袍。 他看着慕容榛，他以为如慕容榛那样冷淡的人，该是对什么都没有要求的，可他第一次，在慕容榛的眼中看到了对权力的渴望。 苏湛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相比于苏泓，眼前这个女人更是可怕。 第1卷 第165章 亲眷 第165章 亲眷 端豫王府。 自陆雪芸在此处闹了一次以后，慕容枫只觉得烦闷不已，莫说如今苏泓已经娶妻，他便是孑然一身，慕容枫也再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 只可惜陆雪芸不懂这些，她那人素来并没什么城府，又是个蛮横泼辣之人，遇了事便要吵闹一番，慕容枫平素便不喜欢和旁人那般口角，她本就不大喜欢陆雪芸，陆雪芸那般说她，她便更是烦闷。 这一两日慕容枫又没睡好，每日没什么精神。 此时，苏泓的人传来口信说，明日离京，车马已经为慕容枫备好，只等慕容枫收拾行装，明日离开。 慕容枫听后，便那了银子谢了来人，这才在房中收拾行装，正收拾着，却见浅雪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宫里来了口信，慕容榛请你去凤鸾殿。”浅雪进来后，便说了句，说完以后，便又强调了一句，“薛姑姑亲自来的。” 慕容枫此刻听得浅雪如此说，她不由得一怔：“这个时候，我姐姐唤我做什么？还差薛姑姑亲自来，却怕我不去么？” 浅雪摇摇头：“她平素为人太过邪性，究竟是怎样想的，我却也不知道。” 几日前，慕容榛对李时严刑拷打，让慕容枫得知那堕胎药是苏烨所为，此事直到现在慕容枫却也不能完全揣测出慕容榛的心意，她想，慕容榛大抵是要对付她的，可她无权无势，真的能入了慕容榛的眼吗？ 慕容枫不明白。 只是到了如今，想起孩子的事情，慕容枫仍旧觉得难以接受。 有时梦中惊醒，脑中都是孩子。 她烧了所有和孩子有关的衣服，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孩子的事情，她很惧怕，惧怕旁人提到孩子，大抵这个时候，她便能明白慕容榛失去孩子的痛苦。 都是至亲之人，杀了孩子。 慕容枫嘆了口气，不敢再去想。 “娘娘要去吗？”浅雪的一句话唤回了慕容枫的思绪，慕容枫点头，“我姐姐既然唤我，又差薛姑姑亲自来，那看来我便是非去不可，既然如此，这便进宫吧。” 一路匆匆到了宫里，慕容枫便和浅雪到了凤鸾殿。 凤鸾殿，那是苏湛赐给慕容榛的寝宫，里面极其奢华，所有物件若非金银，那便是琉璃水晶。后宫人人都知苏湛宠爱贵妃，将贵妃的寝宫布置的极其奢华，但真正见过她寝宫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因为贵妃很少让人去到她的宫中，就连皇后也没有机会去她的宫中和她一叙。 慕容枫跟着薛姑姑到了凤鸾殿，刚刚走进去，便闻到了一阵龙涎香气，抬头看去，只见整个大殿金碧辉煌，比起长乐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枫想，看来苏湛果真是宠爱慕容榛的。 说着，她便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榛。 慕容榛穿着简单的碎花袍子，画着娥眉，看去不怒自威，她此刻正悠然的饮着一杯清茶。 自苏湛登基后，慕容榛便做了皇贵妃，可她这皇贵妃，做的似乎没有一点样子，苏湛让她帮皇后携领六宫，可她对后宫的事情从来不闻不问，也从不给皇后请安，苏湛赐了她贵妃服制，她也并没有特意穿过，后宫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慕容榛点点头，对着她对面指了指说：“起来吧，今日闲来无事，便找你过来坐一会儿，不知你有没有空？”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暗暗想着，薛姑姑是慕容榛手下最厉害的人，如今薛姑姑亲自去接她进宫，将带到了这里，不管有没有空，那都是有空的。 慕容榛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慕容枫坐在自己的对面，慕容枫坐在座位上，当即有丫鬟给慕容枫倒了一碗温茶。 慕容榛瞥了一眼慕容枫，随即冷笑一声，然后说：“慕容枫，听说苏泓攻打慕容德是你撺掇的？” 第217页 原来是此事被慕容榛知道了，慕容枫不动声色的瞥了瞥茶沫子，随即说：“此事是众大臣的意思，大抵也是皇上和姐姐您的意思，否则晋王也得不到圣旨，至于我，不过玩笑间随口提了一句，说‘若是晋王殿下能去，那妾不如也去玩儿一遭’，只是如此，若这也算撺掇，那我可真是冤枉。” 慕容榛“嗤”笑一声：“慕容枫，你这人真是无理也能辨三分，这世上的道理都被你占尽了，不过慕容德是你爹，怎么，你想大义灭亲？” “是啊。”慕容枫想，既然慕容榛已经知道，那他也不必藏着掖着，索性大大方方的说。 “我看你是拦着，不想让他进京吧，慕容德大势已去，若是进京，他只有死路一条，你想留他一条活口？”慕容榛的语调波澜不惊。 慕容枫轻轻一笑：“贵妃明鑑，其实妾身是想给自己留条活口，反叛之罪，株连九族，这族谱不管怎样算，都会算到妾身的头上，您可以一句话将自己那慕容氏的身份抛的干干净净，妾身却不行，所以妾身只能勉强去想一些自救的法子。其实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觉得害了慕容德的，只有他自己，他太过自大，目中无人，以至大败而归，可这其中，想必有人利用了他这个缺点，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步步陷害，让他如今失了身份，成了逆贼，归不得京城。” 慕容榛尖利的一笑：“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步步陷害？这宫中还有人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是啊，这宫中有手段的人很多，对慕容德恨之入骨的人也很多，保不准就有那么一个想要害他又能害他的人，比如……”慕容枫抬头看着她，不卑不亢的说，“贵妃娘娘您。” “呵呵。” 慕容榛听着慕容枫说道此话，不由得冷声一笑，她饮下一口茶，便对着慕容枫说：“你信不信，就刚才这一句，我顷刻就让你人头落地。” 慕容枫面色平静，淡淡一笑：“我信，我相信这世上没什么是娘娘您做不出来的，娘娘您的手段太多，让人防不胜防。” “多谢夸赞。”慕容榛说了声，“你既然觉得是我步步陷害，那你当知道，我既然已经做足了准备，那就是要慕容德命，你救不了他。” 慕容枫怔了怔，随即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是姐姐的对手，可爹与我有养育之恩，这恩情总要报答，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慕容枫的话，说的很是坚定。 慕容榛听着这话，不禁沉默了片刻，随即她有些无奈的说：“慕容枫，便只有你有心么？是，他的确与你我有养育之恩，可我嫁给皇上，便已经偿了他，你可知那是怎样的感受么？那个老头满身没有半点温存，每次他到我的寝宫，我都想杀了他，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我不愿苟活，于是我割了腕，可真是有趣，我的宫里，我贴身的丫鬟，竟是慕容德的人，我迷离之际，她救了我。” 慕容榛忽然笑了几声，笑的很是悽厉，她说：“她竟连我死都不让，这些年我在宫里活的生不如死，他竟还不满足，他杀了我的孩子，杀了我在宫里唯一的希望，我不爱苏湛，可我没有别的法子，我只能步步为营，将慕容德那个权利薰心的人除的一点权势都不剩，如此我才能高兴。” 慕容榛说着，面色有些扭曲。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的样子，不由得面色一沉。 这个慕容榛，的确是在深宫中压抑太过，几近疯了。 她低低的说：“我不是姐姐，大抵姐姐经受的那些痛苦，我无法理解，可我只记得，姐姐小的时候生了风寒，爹日夜陪在姐姐身边，比娘尚还用心，娘刚走的那一年，姐姐时常梦魇，爹便日日宿在姐姐的外室，这些姐姐都忘了吗？”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本就是没心的。” 慕容榛忽然说了句，声音有些怒。 “是。”慕容枫低头说了句，她握着的那只茶碗，此刻茶水已经凉透，她便放下茶碗说，“茶已凉，我怕是在此耽搁太久了，今日便告辞吧。” 说罢，慕容枫便放下了茶碗，然后起身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 慕容榛面目依旧严肃万分，她略一抬手，算是同意让慕容枫离开。 慕容枫起了身，便准备退出凤鸾殿，这时，慕容榛冷冷的话语传了过来：“慕容德可以活着。”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她不由得抬头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面上还是那般严肃：“不过，除了这一命，他什么都不能有。” 便就这一句话，慕容枫知道，慕容榛已经饶了慕容德一命，接下里，慕容德的性命便就要靠她来救。 “我替爹，谢过姐姐。”她淡淡一笑，“多谢姐姐不杀之恩。” 第1卷 第166章 说客（1） 第166章 说客（1） 这些日子，苏烨依旧在兖州，自他得知慕容德谋反后，便再没向前走过一步，只是驻扎在兖州，并给皇上写信，说在此镇守，防止慕容德进京。 他给慕容枫数封信笺，慕容枫一封也没有看过，甚至不曾拆开，便将那些信烧的干干净净，她不知她对苏烨这情绪会持续多久，总之如今她还不能原谅了苏烨。 慕容德如今兵马都在汴京，他此时也正在汴京休养生息，兵败之后，他损失极重，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恢復的。 清晨，苏泓将马车停在了端豫王府前。 慕容枫看着苏泓那马车，忽然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他，他一心对待自己，而自己不过是又利用了他而已。 况且自己说过，成亲之后，便再不和他有过多交流。 此番终究是对不住他了。 苏泓穿的并不是戎甲，而不过只是件白色的袍子，他对慕容枫爽朗一笑：“枫儿，车马都已经备好，这便上车吧。” 慕容枫看着苏泓，嘴唇蠕动，低声问道：“你不怕我利用你？” “你不会。”苏泓的话波澜不惊。 “可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利用你。”慕容枫看着她眼睛不眨的说。 “若是你，利用便利用吧。”苏泓轻轻一笑，再不说话。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漫天枫叶霜红，天色正好，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捻起一片枫叶，然后慢慢碾碎。 慕容枫和浅雪坐在马车中，慕容枫拉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看，时已入深秋，秋风萧瑟，万物凋敝，天地一片肃杀。 浅雪不由得也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了句：“汴京距此不远，往来车辆一日足矣，如今大军缓缓开拔，想必三日也到了，见了你爹，你可想出了什么法子吗？” 慕容枫将车帘缓缓合上，然后对着浅雪摇摇头。 “没法子么？那为何前来？” “因为我带了护身符。” “护身符？” 慕容枫看着浅雪说：“那便是你了，我想就算我没有法子，你也总会有办法收服我爹，所以我虽没有法子，却有的是信心。” 第218页 慕容枫说这话，并没有一丝笑意。浅雪想，倘若慕容枫没有调侃她，那慕容枫说的就是真的，慕容枫竟将整个筹码都压在她的身上，这让她始料未及。 她说：“既然如此，你该早些日子告诉我，我好帮你想想。” “以浅雪姑姑的本事，就算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你也有法子破解，何况咱们还是主攻的，办法你更是想的出。” 慕容枫说的话，浅雪听不出她的意思，浅雪难得的露出几分笑意：“娘娘何必取笑我。” 慕容枫微微别过头看着浅雪，面容中眼神之中透出几分的严肃：“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浅雪被她的表情一堵，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摇摇头：“若有一日我死了，想必也是被你逼死的，也罢，既然你说我兵临城下的时候，也能找到破解之法，那咱们索性就到城楼再说吧。” 慕容枫今番离京，心情总有些不好，而不好的源头，便是苏泓的那句“若是你，利用便利用吧”。 苏泓待她越好，她亏欠的越多，如此下去，只能让她背负更多的罪…… 汴州，城楼。 汴州自古便是交通要塞，所到之处，处处繁华。 可因为慕容德的到来，汴京的商贸便暂时关闭，城楼闭合，来往之人都得仔细盘查。 慕容德在汴京城外十里扎营，和汴京对峙，汴京城兵马多日未曾补给，如今苏泓的到来，无疑给汴州守将吃了一剂定心丸。 苏泓的车马并未入城，而是先在城外安顿下来，和城楼形成了掎角之势，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夕阳残红，露出了金色的光芒，天色渐冷，浅雪为慕容枫多披了一件袄子。 慕容枫站在苍野上看着东方，他的父亲就在那里驻军，只是如今，他们却已经成了敌对之人。 偶有风来，吹动着城外的花木，引得树叶簌簌落下，慕容枫紧了紧衣服，对着浅雪说：“浅雪，我想见我爹一面。” 浅雪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点头说：“好。” “你觉得我该去？” “若是想去，那便去了，如今虽然形势如此，可他终究是你爹，你若能和他说得通道理，那是最好，也省得生灵涂炭，便说不通，你们父女许久未曾见面，叙叙旧情也好。” 慕容枫看着浅雪，浅雪虽依旧面无表情，可她却觉得浅雪有了几分变化，现在的浅雪，更像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慕容枫到了苏泓的营帐。 此时苏泓正在房中看着地图，他褪去了戎甲，穿着白色的袍子，看去很是俊逸，慕容枫走进去，摇曳的烛火映衬这苏泓忽明忽暗的面容，他看到慕容枫前来，便笑了笑说：“枫儿，你来了。” 慕容枫点点头，看着苏泓说：“二哥，我想去见我爹。” 苏泓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一怔，他合上地图，慢慢起身，看着慕容枫，皱了皱眉。 慕容枫接着说：“两军对峙，但说到底都是我朝子民，若是此时能和平解决，让我爹缴械投降，这岂不是一大美事，我是他的女儿，我愿意做说客去见我爹，就算不能让他投降，我也总要让他知道，他的对手，并非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苏泓站起身，在营帐中踱了几步，表情越发的阴沉，他似乎是在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想劝阻慕容枫别去，可如慕容枫那般有主见之人，他一时还真想不出该怎样劝阻。 想了一会儿，苏泓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明日我亲自送你前去。” 慕容枫嘴角一扬，轻声一笑：“我爹知道你来了，明日怎还会按耐得住按兵不动，就算他能按耐，你呢？好就算你也不想出兵，那汴京的太守、将军、百姓呢？他们会答应吗？只怕到了明日，战事就打起来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苏泓见慕容枫并不能听他的话，他就慢吞吞的说：“那好，我今夜清点兵马，带兵两千，亲自护送你去你爹那里。” “那倒不必，你帮我准备两匹快马就是。” 苏泓眉头一皱，听着慕容枫这样说，顿时有些着急：“那怎么行，若是你出了一点岔子，我怎么和子言交代，又，又怎么和自己交代。” 有些风从营帐外面灌了进来，慕容枫扯了扯衣服，看着外面说：“他是我爹，便是再坏，也不至杀了我，若是我能活着，你还怕你没什么交代的吗？” 苏泓低头思索了片刻说：“枫儿，我知道你若是决定了什么事情，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我也相信你会平安，只是今日过后，凡事都要听我的。” 慕容枫听着苏泓答应，顿时有些高兴的说：“好，我知道。” 苏泓嘆了口气，看着外面的月光悄然爬上苍穹，他微微摇头。 寒风凛冽。 慕容枫端坐在马上，她自小学六艺，骑马总是必不可少的，她夹着马肚子，两边寒风飕飕，树木不断变幻，想必马车，马上更为颠簸，可慕容枫却习惯于马上行路，浅雪此刻和她并排而行，两个人行的飞快，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个人已经到了慕容德的营帐。 两个人刚到宅子门口，便早有一队人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此时已是子时，天际全部黑了，天空中唯有星罗棋布，如幕布一般的盖在苍穹，人马个个拿着火把，将两个人的面容照得亮如白昼。 为首的将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此处不可进入，速速离去，否则便用你二人的鲜血祭旗。” 慕容枫不理会那人，只是喊道：“我要进去，我是慕容枫，我要见我爹。” 那守将并未见过慕容枫，自然也认不得她，他嗤笑了几声说：“小姐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唤的，来人，将她们绑了。” “是。” 立刻有人走了上来，便过来绑她们，慕容枫骑在马上，左闪右闪的，却逃不过他们，此刻两个人被粗鲁的从马上拽了下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出了什么事？”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黑暗处，有人骑马走了过来，火把顷刻间将他的面容照亮，慕容枫惊了惊，那人瘦瘦高高，穿着黑布袍子，左手执剑，竟是唐逸。 为首的将军见了唐逸，急忙翻身下马，对着唐逸拜了拜说：“惊扰了唐大人，罪过罪过，都是小事。” 慕容枫见了唐逸，宛如沙漠中见了绿洲，她此刻被两个人扯着，只觉得肩膀一阵生疼，她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她索性对着唐逸大声喊道：“唐大哥，我是慕容枫，他们要绑我，你快救救我。” 唐逸听着慕容枫的声音惊了一惊，两个人身在暗处，他看不清，他骑马又行了几步，借着火光，正看到慕容枫和浅雪被三五个人按着，此刻正在用藤条绑着。 唐逸惊了惊，急忙下马对着那几个汉子说：“赶快住手，这是端豫王府，丞相的嫡女，王妃娘娘岂是你们这等粗鄙之人可以沾染的。” 第219页 几个人惊了惊，这才明白此人确实是慕容枫，他们全都跪在地上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唐逸将慕容枫身上的藤条扯下，便去帮浅雪，唐逸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浅雪的手，浅雪抗拒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自己去解藤条，唐逸尴尬的将手拿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汉子说：“每个人去领五十板子，少一板子，明日便等着人头落地吧。” 那些人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唐逸瞥眼看着慕容枫，五十板子不是个小数字，若是慕容枫愿意为他们说情，他自然便会顺水推舟，少罚他们一些，只是慕容枫此刻如同看热闹一般的，没有说话，这让唐逸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逸见他们还跪在地上，就说了声：“还不快滚。” 那些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的朝着营帐中连滚带爬的回了去。 唐逸对着慕容枫一拜，然后说：“属下见过娘娘。” 第1卷 第167章 说客（2） 第167章 说客（2） “啪。” 唐逸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慕容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 他的左颊，顿时一阵麻痛。 唐逸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枫，却正撞上了慕容枫怒气沖沖的面容。 唐逸恭敬的低下头说：“娘娘，属下何处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慕容枫看着唐逸，此刻已经怒不可遏，多日的情绪都在此刻迸发出来，她丝毫不给唐逸面子，此刻朝着她怒喝：“我爹反叛，你为何不拦着他，他着了道，你也入了魔吗？皇上明显就是在等着我爹做叛臣，我爹竟被他利用，真的成了叛臣，你可知道，他当了叛臣，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将你看的比我还亲，你为何不能劝阻他，让他迷途知返？” 唐逸被慕容府噼头盖脸一顿骂，这让他毫无招架之力，隔了一会儿，他慢慢的说：“娘娘，属下只是个臣子，主子说什么奉命便是，况且，丞相那般的性子，也绝不会听我的话。” “愚忠。” 慕容枫喊了一声，更显怒气。 她闭上眼睛，使劲的让自己平復了一下，这才说了声：“带我去见我爹。” 声音虽然急促，但已经平和了很多，唐逸抱拳说了声：“是。” 说着，朝着营帐中走去，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两个人朝着营帐里面走去。 “啪啪。” 大帐的外面，刚才几个冲撞慕容枫的人正在受刑，火光之下，几个人被按在长凳上，板子不断的朝着他们的嵴背打去，他们发出了悽厉的喊声，哀嚎四野。 慕容枫觉得有些心烦，就对着唐逸说：“行了，让他们停了吧。” 唐逸早就等着慕容枫说这句，他也不是真的想打那些士兵，只是因为这些人冲撞了慕容枫，碍于慕容枫的身份，总要在慕容枫面前惩罚他们一番，待慕容枫说完后，唐逸急忙对着他们喊道：“好了，都停了吧。” 打板子的停了下来，那些受刑的士兵急忙高声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唐逸在大帐之前停了下来，帐子之中灯火通明，偶尔还能看出人影，慕容枫知道，那人便是慕容德。 唐逸对着帐中说了声：“丞相，端豫王妃来了。” “进来吧。”帐中传来了声音。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咯噔”一跳，然后慢慢的朝着帐中走了去。 浅雪站在帐子外面，瞧着慕容枫已经走进了大帐，她便瞥了一眼唐逸，唐逸也正在看浅雪，两个人目光恰巧相交，浅雪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了几丝慌张，她急忙别过脸，不去看唐逸。 唐逸走到浅雪身边，对着浅雪斯文一拜，然后说：“浅雪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和姑娘说，不知可否方便借一步……” “不方便。”浅雪干脆的说了句，脸上又是一番淡漠，没有半丝感情。 唐逸被浅雪的话一堵，顿时有些尴尬，他结结巴巴的说：“只，只说几句话，绝不会耽误姑娘的正事……” 正说着，有风乍起，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浅雪觉得有些寒冷，她扯了扯衣服，漫不经心的说：“夜晚果真是冷的。”唐逸不知浅雪这句话是何意思，他抬头看着浅雪，就看到浅雪那冰山一般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无奈：“前面带路吧。” 唐逸一怔，随即笑了笑。 帐子后是一片丛林。 丛林并不算宽阔，却也有几株百年老树，盘根错杂，相互缠绕。 月光明亮，照耀天际，将唐逸的身上度上了一层银白色，唐逸走了一会儿，却发现浅雪停下了脚步，他也便停下了脚步，浅雪面无表情的说：“想说什么，快说吧。” 唐逸慢吞吞的说：“浅雪姑娘，许久未曾见过姑娘，也并未照顾姑娘，对你总是怀着几分愧疚之情，只是不知该如何补偿，但凡姑娘所说，我定会全力帮助。” “我很好，你不必帮我。”浅雪瞥眼，眼神凌厉的说：“况且，你也没资格帮我。” 浅雪对唐逸的话，并不买帐。 唐逸接着说：“你我的缘分是前世註定好的，咱们曾有婚约，可因为家族中事，这事被搁下了，如今因缘际会，你我又重新相见，若是你愿意，我当即娶你为妻。” 唐逸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但浅雪似乎并不买帐，她冷声一笑：“娶我？你用什么娶我？用你那叛臣的身份吗？你无非是为你当日诳我的事情恕罪，我告诉你，你太自作多情了，当日的事情，我早已忘却，你若是再提起，反倒显得无理取闹了。” “不，不是当日。” 唐逸摇摇头，急忙说：“这些日子，我思来想起，每每闭上眼睛，脑中便都是你，浅雪，我想我已经不可能忘了你，不管你如何对我，我心中总会为你留有位置。” 唐逸说的很是认真，可在浅雪听来，这终不过是个笑话。 她淡淡一笑，对着唐逸说：“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那我便要回去了。” 说着她就朝着前面走去，并没有留给唐逸半分的面子。 唐逸看到此处，顿时有些着急，他用力的握住浅雪的手，对着浅雪说：“浅雪，浅雪，我知道，你并不是无情之人，就算你答应我，陪我说说话也好，别，别这么冷漠。” 唐逸握着浅雪的手，这让浅雪很是不自在，她的手也不由得颤了几下，她用力的挣脱，却挣脱不开，她索性看着唐逸，对着唐逸说了句：“你曾喜欢慕容枫，是吗？” 唐逸一怔，睁大眼睛看着浅雪。 浅雪趁着这个空档，甩开唐逸的手说：“凡事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我曾见你看慕容枫的眼神，不同寻常。慕容枫没出阁的时候，你竟求过慕容德，要娶慕容枫为妻，只是慕容德没答应。所以，你才找到了我。” 第220页 唐逸听着这话，彻底说不出话来。 浅雪走到唐逸身边，用食指戳了一下唐逸的心口说：“感情，不管藏得多深，都会被看出来。只是我没想到，你唐大人的感情，竟然是这般不牢固，怎么，慕容枫成了亲，你便开始喜欢我了吗？你让我如何相信，我没空陪你那些无聊的事情，我劝你也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事情了，还是省省力气，想想怎样投降吧。” 唐逸微微闭上眼睛，低声说：“是，我是喜欢过慕容枫，可如今我见了你，便如同着了魔一般，浅雪……” “唐逸，醒醒吧。”浅雪朝着远方看了看，远处隐隐有士兵的吆喝声，其中夹杂着战鼓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声音雄浑，不知绵延几里，浅雪微微闭上眼睛说：“你是慕容德的人，我是慕容枫的人，再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以后，这里就会成为修罗场，你是下人，我也是下人，咱们可有法子逃脱吗？咱们不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 唐逸低下头，沉默不语。 浅雪看着天际，忽然说了句：“唐逸，帮我办件事吧，也算是……帮慕容德了……” 慕容德的营帐。 帐中点着十多只蜡烛，将整个帐子照得灯火通明，慕容枫咬了咬牙，慢慢的走了进去。 慕容德坐在大帐中间看着地图，看到慕容枫来，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可不曾看见的，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跟着眼睛有那么几分湿红。 慕容枫朝着他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扑通。” 她重重的跪在了慕容德的面前，朝着慕容德使劲的磕了个头，然后说：“女儿拜见父亲。” 在慕容德面前，她鲜少会用到“女儿”“父亲”这样的词彙，就算是没有外人，她也会以“丞相”称他，那是他们慕容家的规矩，是慕容德给慕容枫上过的严厉一课。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切勿乱了身份。 慕容枫从未和慕容德太过亲近过，慕容德的威严每次都让她望而却步，“父亲”，仿佛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称号，可如今，她只想和慕容德叙叙父女之情。 慕容德略微嘆了口气，对着慕容枫说：“起来吧。” 慕容枫并没有起身，而是在给慕容德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慕容德皱了皱眉头，大帐中烛火忽明忽暗，把慕容德的面容映衬的并不太分明，那张脸明明是威严的，可威严之下，却又是可怜的。 慕容德拿起了桌上的茶碗，碗中的茶已经凉透，他的右手有些颤抖，此刻看着慕容枫，忽然气怒起来，他用力的将茶碗朝着慕容枫掷去，然后喝道：“你别叫我父亲，这世上岂有带兵攻打父亲的女儿吗？不忠不义不孝。” 茶碗在慕容枫面前摔得粉碎，慕容枫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一跳。 她并没有动。 慕容德是投壶射箭的高手，若是真想动手，只怕慕容枫已被茶碗所伤，慕容枫觉得有些心惊，虽未被茶碗所伤，但汤水也溅到她的衣服上，她抬起头，看着慕容德：“女儿不敢，所以今日特来向爹赔罪。” “赔罪？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游说我的？” 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额慕容德，唇齿轻启，慢慢的说：“爹，你已经被围攻了，无路可退，今日来的人是我，我不会让你有所伤害，倘若是旁人，那才是要你的命。当日征战，本就是一场阴谋，你被阴谋所害，切不可错上加错，让亲者痛仇者快。” 慕容德攥了攥拳，威严的看着慕容枫，他知道，凭他的兵力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更不必说攻入京城，他虽是败军之将，但那双眼睛仍不失王者之气，他起身紧走几步，从床边的案子上拿起一把宝剑，用力的掷在慕容枫的面前说：“你可看到了？苏湛赐我尚方宝剑，让我自缢而亡，我若不自缢，那也是朝廷的叛徒，我何不痛快的一战，便是死了也心甘。” “你怎会死？”慕容枫有几分伤感的看着慕容德：“你是慕容氏的首领，朝廷之中有多少人是慕容氏的姻亲，又有多少人吃的是慕容氏的俸禄，皇上他敢杀你吗？他赐你宝剑，也不过是吓吓你，你到了京城，好言相劝，自有朝中大臣替你说清，总也会饶你性命，到时你大不了功成身退，怎么也好过做叛军，成为罪臣。” 慕容枫说道此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慕容德不为所动，狠狠的“哼”了一声。 他虽未说话，但他想说什么，慕容枫都知道，他曾把持朝政数十年，苏湛刚刚登基，又是他的子侄辈，让他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去和一个子侄辈的人道歉，成何体统。 慕容枫摇摇头，他太过自傲，这自傲终会将他吞噬的体无完肤。 第1卷 第168章 说客（3） 第168章 说客（3） “啪。” 灯芯发出了爆裂之声，让这个本就安静的帐子更显得寂寥。 “枫儿，为了你，爹可以做任何事。”慕容德此刻忽然幽幽开口，他用金拨子剪了一下开叉的灯芯，慢慢的说：“今日爹给你两条路，你可以绑了我去见苏湛，在苏湛那里论功行赏，做一个忠心的臣子，你不是怕慕容氏蒙羞吗，将我献给苏湛，告诉他，你慕容家还有你这么个忠心之人。” “爹您何必如此说，我怎敢绑您，做这不孝之人，况且——”慕容枫淡淡一笑，“我若真的绑了你，怕是连这个帐子都出不去。” 慕容德眉头一皱：“你……” “爹不是给我两条路吗？另一条是什么，女儿洗耳恭听。” 慕容德缓缓开口：“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写信给苏烨，让他做朝廷的内应咱们里应外合，做下这改朝换代的大事，或是你先回苏泓那里，让他助我攻打京城，到了京城，杀了苏湛，我愿将皇位让给他。” 慕容德说道此处，已经有些激动，事情虽然并未发生，可他却似乎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图景，他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激动，他看着慕容枫，眼中有几分渴望。 他想让慕容枫帮他。 慕容枫看着慕容德好一会儿才说了句：“爹，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吧。倘若真的有一日你将当今皇上赶下台，你会让苏泓或是苏烨做皇帝吗？苏泓不是傻子，苏烨也不是傻子，更何况，我没有本事能说动苏泓。” 慕容德并不死心，他说：“那苏烨呢？他是你的夫君，平日总该听你的，我看得出，那个人不安分，自被废了太子之日起，总想有一日中兴皇室。” 慕容枫淡淡一笑：“爹，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敢让苏烨前来吗？我怕苏烨会和你联合，你们二人虽平日不和，但难保不会有情义相同的时候，倘若我的父亲和我的夫君一同做下这叛国的事情，我那个时候，我只能去给先皇殉葬，以证清白。” 这几句话，大抵是刺激到慕容德，慕容德此刻已经怒不可竭，他忽然拿起尚方宝剑，左手按着剑鞘，右手用力的将剑抽了出来，剑光闪过，慕容枫只觉得在烛火的照耀下，剑很是刺眼，她不由得闭了闭眼睛，下一刻，忽然觉得脖颈一凉，抬头看去，那把宝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上。 第221页 剑身散发着丝丝的凉意，慕容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自己的父亲，竟然用剑对着自己。 “啪。”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在了剑上，泪珠在剑身上翻了几下，便隐没不见，慕容枫此刻已经只觉得鼻中一阵酸楚，抬头看去，慕容德竟也有些动容，他嘆了口气说：“自小我便让先生教你宫规府规，让你懂得礼仪，可这些书你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女人是该和男人一般抛头露面的吗？” 慕容枫眼光泛泪，低声说：“倘若爹将我嫁给寻常之人，我必定会遵循女训，做一个纺织之人，可爹没有，爹将我嫁给了太子，我身在宫中，怎敢全身而退，若我不抛头露面，只怕早已死了千回百回，怎还能站在你面前听你训斥。爹，你已经逼的姐姐成那般，怎么，如今还想杀了我吗？也罢，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我是您所生，若为您所死，也绝无二话。”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 两行泪水就这么滑了下来。 “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隔着帐子，慕容枫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外面竟是火光沖天，其中人声鼎沸，竟都慌不择路。 外面，起火了。 慕容德放下剑，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高声喊道：“唐逸，唐逸。” 喊了几声，唐逸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近来，他有些焦急的对着慕容德拜了拜说：“丞相，外面无故走水，现在士兵都慌做一团，还请丞相出去看看。” 慕容德眉头一皱，对着慕容枫“哼”了一声，他将剑插回剑鞘，然后朝着外面走去，他走了两步，唐逸便起身悄无声息的移到了他的身后，慕容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右手按剑，想要将剑拔出，只是为时已晚，唐逸此刻快速的按住慕容德的右手，左手顺势一带，将剑抢到了自己的手中，慕容德身子还未完全站定，唐逸已用剑鞘抵在了慕容德的脖颈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慕容枫看到此处惊了惊，对于唐逸的武功，他并不怀疑，对于唐逸的忠心，他也从未怀疑过，而今日，唐逸竟用剑抵在慕容德的脖颈上，慕容枫不知唐逸怎会如此反常。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说：“唐大哥？” 慕容德身子一动，想要挣脱，唐逸将剑鞘又朝着慕容德的脖颈探了几分说：“丞相莫怪，您若是再动，怕是剑要出鞘了。” 慕容德愤恨的看着他：“唐逸，你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唐逸对慕容德的话不为所动，他右手按剑，左手拉开大帐的一角，朝着外面喊道：“丞相被人暗算，薨了。” 慕容德被唐逸钳制，情绪激动的喊道：“唐逸，你胡乱喊什么，我好好的活着……” 慕容枫此刻似乎看明白了一些，唐逸竟是想要造反了，他反了慕容德，可慕容枫不明白，他那般忠心之人，怎会忽然只见对慕容德下手。 难道是…… “浅雪。” 慕容枫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浅雪从外面匆匆走了近来，她对着慕容枫拜了拜，可眼中并没有半丝的讶异，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慕容枫向后退了几步，终于将这一切都看清，大抵是刚才自己和慕容德说话的时候，浅雪和唐逸说了什么，让唐逸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他们说了什么，唐逸竟会反对慕容德。 慕容枫摇摇头，浅雪究竟是人是妖，竟有这样的能耐。 正想着，远处火光沖天，竟是大片大片的兵马拥入此处，远方的兵马竟然如同雷声一样。 慕容枫问道：“怎么了？” 浅雪面色平静的说了声：“晋王带兵来了。” 慕容德此刻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慕容枫，颤抖着说：“好女儿，竟会联合外人来害你爹。还有你——”慕容德看着唐逸，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唐逸皱着眉头说：“丞相恕罪，这是属下能救您的唯一法子，大势已去，您败了。” 慕容枫看着外面，又看了看房中的情形，此刻形势一触即发，谁也不敢轻易先出手。 没想到治服慕容德的关键竟在唐逸，而治服唐逸的关键，竟在浅雪，几个人兜兜转转，都集在大帐之中。 帐内帐外，变得急促而又诡异，慕容德怒道：“唐逸，我尚还活着，你乱喊什么，你不去杀敌立功，反而在这绑我，从前的武功真是白教你了，什么时候，你学着和慕容枫沆瀣一气，唐逸，你若长了本事，那就杀了我啊，今日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投降朝廷。”他看着唐逸怒喝一声，唐逸皱了皱眉，对着慕容德说了声：“丞相，抱歉，失礼之处唐逸改日必会以死相报。” 说罢，他转回剑鞘，右手用力的朝着慕容德的后颈敲去慕容德吃了一痛，只觉得脑袋一麻，竟没了知觉，整个人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唐逸眼疾手快，此刻已经扶住了慕容德，慕容枫急忙上前几步，看着慕容德，有些担忧的问道：“没伤了我爹吧。” 唐逸摇头：“丞相他只是暂时昏过去了。”说罢，他将他稳稳的放在了床上，这才走出了帐子。 房外的士兵此刻乱作一团，都是群龙无首，外面的士兵又不断逼近，这让士兵们万分恐慌，他们各自拿着刀剑，但已经溃不成军，胆小的竟已经从帐子中逃跑，不知去了何处。此刻唐逸从帐外走了出来，众人只觉得看到了希望，全都跪在唐逸面前说：“唐大人，如今丞相薨了，万事还望唐大人做主。” 唐逸看着远处，擂鼓震天，吶喊声不断，他说了声：“将士们，你我本不想和朝廷为敌，不过是忠于丞相才做了此事，众位家眷在四方，若知众兄弟做了叛贼，不知要如何心凉，今日晋王派兵前来，他手中有十万大军，而我等不过只有五万残将，若再有伤亡，我亦无法向众位交代，众兄弟不如率众归降，朝廷感念，定不会怪罪你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他们或许本也不想做叛军，不过是被慕容德所用，如今可以重新归降朝廷，自是好的。 人群中寂静无语，终于有人开口问道：“唐大人，朝廷可会重新接纳我等？” 唐逸点头，对着众人说：“晋王乃是朝中最为忠厚之人，他宽人待己，则无差别，唐某以性命为证，晋王绝不会害了我等。” “好，那我们降了。”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得纷纷放下兵刃，场面蔚为壮观。 慕容枫从外面走了出来，她看着众兵士都放下刀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大帐之中，慕容德睡得安稳，慕容枫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若是慕容德醒来，知道自己的天下，变了样子，心中做何感想。 慕容枫嘆了口气，他那样骄傲的人，怕是接受不了的。 第1卷 第169章 隐世 第169章 隐世 清晨，天露出了鱼肚白。 苏泓和汴京的军队汇合，报了战绩，慕容德不战而败，苏泓不战而胜。 第222页 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事。 汴京太守验看了“慕容德”的尸首，那具尸首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太守或许觉得其中有些疑问，但他一个太守，怎敢违逆，他索性也就顺着苏泓去说，反正到了京城，还是要苏泓跟苏湛交代，和他无关。 汴京城郊，七里竹林。 竹林深处的院落被竹树包围，流水亭台一应俱全，竹树郁郁苍苍，重重叠叠直入云霄之中，竹叶纷纷洒洒都落在流水之内。 慕容枫站在竹屋的院子外面，轻轻的转动了一下院子里的水车，一池清澈的水花夹着竹叶被带了起来，幽静安逸。 唐逸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慕容枫朝着里面看了看，轻纱幔帐之下，慕容德依旧在沉沉的睡着，慕容枫给慕容德熏了迷香，让他昏睡了两日，在这期间，她以五千两纹银在买下这栋竹园，供慕容德居住。 慕容枫对着唐逸说：“唐大哥，此后我爹就要劳烦你的照顾了。” 唐逸穿着普通的衣衫，看去更是瘦弱，他面容之中有些担忧的说：“此事这是我亏欠丞相的，我便用余生去弥补，只是娘娘临走之时，不再见丞相一面了吗？” 慕容枫朝着小院尽头的房中看了几眼，然后摇摇头：“我哪里还有脸面见他。” “若不见那便罢了。”唐逸思索了片刻说，“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此处距离汴京城不远，若是贵妃娘娘执意寻找，只怕这个居所，很快就会被发现。” “她不会。”慕容枫伸手撷下一片竹叶，随手将竹叶抛在水中说，“她既然肯放我离京寻找我爹，那就说明她并非是想置我爹于死地，不过是想让他尝尝失去权势的滋味，她终究是我爹的女儿，便是再冷漠，也总还是有些良知未泯，否则我也早就被她杀了许多次。” 说罢，慕容枫嘆了口气，看着前方雾气沉沉，看的并不太分明，她瞥了瞥身旁的浅雪，浅雪此刻有些恍神，慕容枫微微闭上眼睛，低低的说：“浅雪，留下来吧。” “留下来，和唐逸一起照顾我爹吧……” 慕容枫知道浅雪喜欢唐逸，她虽然不舍浅雪，但却也不能拘着浅雪，毕竟浅雪已有二十五六岁，不是那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人生没有多少年华可以这样挥霍，在这样的年纪中，能遇上情投意合的人是难能可贵的，慕容枫能明白她的感受。 唐逸此刻紧皱眉头，一言不发，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渴望。 浅雪走上几步，站在慕容枫之侧说了声：“不。” 慕容枫一怔，看着浅雪，浅雪面无表情的说：“我为何要留下，我说过我此生只会辅佐皇后，我还没有眼见你当上皇后，我怎么能离开你，我有我自己的决定，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人生。” 浅雪说完，别过身子，不去看二人。 “唐大哥……”慕容枫有几分歉疚的看着唐逸。 唐逸轻声一笑，看着浅雪的背影说：“她有经天纬地之才，跟着我隐退实在可惜，她定会辅佐你成就一番大事。” 慕容枫嘆了口气：“也罢，既然如此，那就跟着我吧，唐大哥，以后每过一月，我会派人送来吃穿用度，让你此生不必为钱财操劳，你只陪着我爹，照顾他，为他养老送终就是，我若是有空自会回来看她。马车在庭外，我先去收拾，浅雪，你且现在这里等着我。” 说着，她就走出了庭院，院中一时安静，只剩了唐逸和浅雪两个人。 涓涓细流在亭中不断流淌，树叶“沙沙”落下，满院皆是竹叶。 唐逸站在院中，显得有几分拘谨，他张了张嘴，坚定的说了句：“我会等你的，等你辅佐娘娘成就大事，等你功成身退，等到老，等到死。” 说着，唐逸伸出手想要去抱抱浅雪，只是他的手伸到空中，又放了下来，他摇摇头，浅雪那般冰清玉洁，让人无法触碰，他和浅雪之间始终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若远若近，可难以企及。 浅雪大概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甚至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吧。 “你说的可是真的？” 浅雪忽然开口问了声。 唐逸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浅雪，浅雪看着唐逸，面容之中竟有几分从未见过的柔情，浅雪走了几步，站在唐逸面前，她抚着唐逸的肩头，对着唐逸的左脸颊轻柔一吻。 她身上的香气和柔情让唐逸无法抗拒，唐逸不由得抱住了她，然后吻在了她的脖颈上，浅雪拔下头上的珠钗，用力的刺在唐逸的右手臂上，唐逸吃了一痛，不由得叫了一声，浅雪又朝着里面刺了一寸，这才说道：“方才你说的你要牢牢记得，给我十年时间，我定会回来找你，你若是敢成亲，我这珠钗便要刺入你的心口。” 说罢，她就放开了唐逸，然后朝着庭外走去。 唐逸伸手去抓她，却只抓住了落下的枯木，右手一阵生疼，钗子还留在手臂上，伤口处鲜血不断涌出，他捂住伤口，看着浅雪的背影，再也无言。 相见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吱呀。”“吱呀。” 摇晃的马车在竹林中行走着，驾车的事苏泓的亲信常吉，他看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生的很是稳重。 车里的慕容枫看着浅雪，浅雪看去如同丢了魂一般，慕容枫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她相信浅雪动了真情，她握着浅雪的手说：“浅雪，回去吧，回去找他。” 浅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慕容枫知道浅雪这人一旦做了决定，那不会轻易就改。 她便说道：“谢谢你。” 浅雪此刻已经换回了那副冷漠的面容，她冷冷的说：“我并非全为了你，你也不必自作多情。” 慕容枫轻声一笑，浅雪说话，从来都是这样，她早已习惯，她笑着摇摇头，再不说话。 窗外偶有竹叶飘散进车里，慕容枫捻起一片竹叶，不由得朝着外面看了看，慕容德醒来后不知道会怎样绝望，他最亲近的人接连骗了他，他将权力看的那样重要，如今一点权力都不剩，没有了权力，就算身在世外桃源，想来也不会太过高兴，这是本性，怎样都改不了的。 她趴在车窗上，轻轻问道：“浅雪，那晚你究竟和唐逸说了什么话，让唐逸竟然背叛了我爹。” 浅雪淡淡一笑：“情话。” 这句话大概已经是浅雪可以开玩笑的最高限度，慕容枫配合的笑了一下，浅雪若是不肯说，她也就不再问了，她说：“那苏泓的军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第二日才攻营吗？怎么前一夜就到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在你和苏泓说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你说我就算兵临城下也有对策逃脱，我索性就先想个对策，反正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也并不算大，若是能说动唐逸，那就更是妙事一件了。” 慕容枫听着浅雪所说，不禁又笑了几声，浅雪果真是和她大不相同的人，那个人雷厉风行，手段狠毒，却是她最好的帮手。 第223页 落叶纷飞飘落，落了一层又是一层。 马车碾过落叶，将一切化为尘土。 山河仿佛变幻了，可又什么都没变。 “吁——”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外的常吉忽然勒住了马缰绳，那马速度很快，忽然勒住缰绳，让它一时有些没能反应，马高高的扬起前蹄，马车不由得慌了一下，常吉终是个老手，看到马的前蹄抬起，他便一步跳上马背，按住马头，让马稳稳的停了下来。 慕容枫只觉得车中一阵摇晃，她便用手扶住了马车的栏木，一手扶住浅雪，待那马车停稳后，她才问了句：“常吉，怎么了？” 一面说着，她已经拉开了马车车帘。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异不已。 只见马车之前有一人站着，那人身着蓝色大麾，腰间繫着一条墨绿色的腰带，腰带上缀着一枚白玉佩，腹上略有些臃肿，他他头戴黑色髮带，两鬓已斑白，银丝缕缕，面容却看去很是精神，他摸摸下巴上的鬍鬚，对着慕容枫一笑。 慕容枫心底“咯噔”一跳，那人竟是她的老师邹陵。 她慌忙出了马车，然后一步跳下车，她飞步走到邹陵面前，对着邹陵笑着拱手行了个礼说：“参见老师。” 礼毕，她抬头看着邹陵。 邹陵如今看去更显得有些苍老，她忽然想起，如今邹陵是义军的首领，他和慕容德是对手，当初慕容德罢了他的官。 许多事情在脑中纷乱，她不知道邹陵如今该是什么人，甚至不知道她自己到底算什么人，是朝廷的么？还是其他什么…… 她面色如常，面容上依旧挂着笑颜。 竹林之中，郁郁苍苍，重重叠叠，苍松染尽墨色，竹叶鲜艷欲滴，远处雾霭沉沉，朦朦胧胧，看不清虚实，偶有风吹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细长的竹身摇摇晃晃，洒下一地竹叶。竹叶细碎，在天际打着旋慢慢飘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苍山翠竹，浓雾落叶，一切都是那般恬适。 邹陵对着慕容枫淡淡一笑，抬手道：“小炉慢火，庐山云雾，可饮一杯无？” 慕容枫点头：“老师提议，却之不恭。” 邹陵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当先朝着前面走去，此时浅雪和常吉都走了过来，慕容枫说道：“浅雪，常侍卫，你们二人在此稍等，我去去便回。” 浅雪点头，随即说了声：“万事小心。” 慕容枫“嗯”了声，才跟上了邹陵的步伐。 第1卷 第170章 师徒 第170章 师徒 荒烟漫漫，慕容枫跟着邹陵，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地方，此处有一方竹木制成的桌椅，桌上放着一副白瓷茶碗，旁边的小炉上煮着茶，茶香裊裊。 两个小童服侍他们，帮他们端茶倒水，慕容枫的茶碗中，正是一晚庐山云雾，慕容枫用力的在鼻尖一吸，茶香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四周竹叶的清香不断袭来，慕容枫只觉得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这可比任何的清凉药剂都管用。 慕容枫端热腾腾的茶碗说：“老师选的地方，果真是世外桃源，看来世人果真都是羡慕颍川公的。” 邹陵轻声一笑，没有说话。 慕容枫想，邹陵大抵是恨慕容德的吧，因为他的官职是慕容德罢免的，他既然知道慕容枫在此处，那必然也知道慕容德在此处，慕容德如今大败，性命也不过只是一叶扁舟，随时可翻。 邹陵没有对慕容德下手，总也是他仁义了。 想到此处，她便对着邹陵说：“多谢老师放了我爹一条生路。” 邹陵听得此话，面容不禁紧了紧，他说道：“那是因为他也放了我一条生路。” 说着，他饮了口茶：“此事说来该谢枫儿你，是你去相府为我求情，才免了我一条死罪。” “您都知道……”慕容枫低低的说了句。 邹陵点头：“我也是后来听说的，听说你一直跪在相府中，最后还跪的怀了身孕……” “噗。”慕容枫正在喝茶，听得此话，将一碗茶都喷了出来。 她面上一阵尴尬，然后摇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慕容枫擦了擦嘴角的茶水，看着邹陵说：“夸张了，夸张了。” 说罢，她面色一正，对着邹陵拱手：“老师，此是该是我向您赔罪，终是我慕容家对不住您，您是好官，清廉一声，却平白被我爹诬陷，他那一生做尽了荒唐事，性子如此，您别介意才是。” 邹陵摇摇头，嘆了口气：“我终究是不敌他的，他的胆识气魄，当今世上怕是没有多少人及得上，如今虽败，但仍旧是个值得敬佩的英雄，我对他没有恨，只有敬。” “只是，我有一事疑惑……” 慕容枫张口问了句，可就是这一句，慕容枫再也问不出口，她看着邹陵，久久无言。 邹陵扶手掸落身上的竹叶说道：“你想问我怎么成了朝廷的逆贼？” “学生不敢。” “此事若是再二十年前，十年前，甚至是去年，我都是不敢的，因为名节在我看来更胜性命，可我被罢官之后，想了很多。我被贬谪后，回到颍川，每日担惊受怕，听到朝廷有人来，或是看到兵马，我便唯恐是朝廷想要我性命，我茶饭不思，每日只是想着，是否自己该了结了此生。” 慕容枫闻言不禁一怔，就听着邹陵接着说：“高顺曾和其部下找过我几次，说想借我的名声起兵，让我做义军头领，我不敢答应，因为我仍是将道义礼法放在心头。后来雍州被砸死了人，那里发生了暴动，他们拥戴了高顺，再后来，高顺就被你爹杀了。他们的部下纷纷逃溃，有人到了我这里，他们苦苦哀求，让我做了这义军头领，重整兵马，帮百姓做事，因为民间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 “然后您就答应了？” “是，方尽天下，已成乱世，乱世之中，总有该出头之人，我和你爹都已是迟暮之年，不知岁月，不知春秋，如今只盼着能帮百姓做出什么事就是了。” 慕容枫略一低头：“老师高义，枫儿佩服。” “自然，我有私心。”邹陵看着远处苍山微微一嘆，然后说，“如此被你爹败了，我心有不甘。” “所以您想的，只是败了我爹，而并非杀了我爹。” “不错。” “那接下来呢？”慕容枫问道。 邹陵饮了口茶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便走一步是一步，其实我和你爹是一路人，这般年岁了，便是能做出一番事，怕是也享不起了，如今只要无愧于自己就是，而枫儿，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当今天下，非子言不可得，子言，非你不可辅。” “老师谬赞。”慕容枫慢慢的说。 “你去瞧瞧皇上，他可真是做帝王的料么？皇上的亲族，除了苏泓苏子怀，怕是在没有能担大人呢的，可苏子怀的性子太柔弱，他便是能登基，怕也是个会休养生息的帝王，况且他没有野心，没有气魄，而子言不同，他才是真正有大气魄，堪当大任之人。” 第224页 邹陵说道此处，不由得轻拍了一下桌子。 落叶翩跹，一片翠绿的叶子落在慕容枫的茶碗之中，慕容枫慢慢的说了声：“老师的话真是感人至深，‘迟暮之年’‘百姓为重’，这话自然听来不错，可这真的是老师的真实想法吗？” 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用指甲将茶碗中的叶子挑出，然后就抬着眼皮，眼睛不眨的看着邹陵。 邹陵听着慕容枫的话，面色不禁变了变，他抬起眼皮看着慕容枫，鬍子也跟着颤了一下。 慕容枫面不改色，接着说：“老师此生都在朝廷为官，您的忠心天地为鑑，只是如今您公然反抗朝廷，您的私心，仅是和我爹的吗？您难道不想留名青史吗？您的确和我爹一样，迟暮之年，都怕了，怕没做出什么，此生便匆匆结束。” 邹陵似乎没想到慕容枫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皱着眉头说：“枫儿……” “我曾听民间说过，说我爹是‘治世之奸雄，乱世之能臣’，而都说您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慕容枫的眼光锐利，就这样看着邹陵，眼神不眨一下。 “哈哈哈。” 邹陵忽然笑了几声，开怀而笑。 慕容枫就如此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邹陵笑罢，便对着慕容枫说：“枫儿，果真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最清醒的。” “我时而清醒，时而沉醉，我已经醉了许久，今日才是清醒一回。” “不妨说下去。”邹陵微笑着说了句。 慕容枫相信，邹陵和慕容德一样，心中都有一个掌阔天下的心，只是他将这个心思隐藏起来，而慕容德太过暴露，暴露的太快，以至于有了今日的大败。 而邹陵不同，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为了今日，他怕是也谋略了许久。 想到此处，他便对着邹陵说：“您刚刚说的，几分真几分假，枫儿实在难以分辨，只是我想该是您和皇上联合，让皇上借兵给您，作为交换，便是您大败我爹，让我爹成为众矢之的。” “不，不是皇上。”邹陵敲敲桌子，更正道，“是你的嫡姐。” 这一句，已经承认他做下的事。 看来果真是邹陵和朝廷联合，里应外合，让慕容德吃了败仗，慕容枫相信，假如只是叛军，那多少都不是慕容德的对手，可他们的头领是大昭左相邹陵，又有朝廷为后盾，这便不同了。 慕容枫听着邹陵的话，不禁淡淡一笑，然后抬头慢慢的说：“我以为老师败在了我爹手中，没想到竟是我爹败在了老师的手中，人都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老师这黄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失望了？”邹陵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枫，已经收敛了笑容。 “不是失望，只是遗憾，为了老师当年只教枫儿‘礼乐’，却不教枫儿‘人心’，到了如今，枫儿能看懂琴谱诗书，可却不知人心为何物。” “我不必教，枫儿你聪慧，想要瞒过你太过艰难，这是你最可怕之处。” “能看透人心的人多得是，只不过我这人不懂得掩饰罢了。” 慕容枫微微一嘆，伸手摸到茶碗，只见茶碗中的茶水已经凉透，竹木桌上，顷刻间已经覆满了竹叶，竹叶柔软，慕容枫拈起一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然后说：“老师，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只怕回去晚了，怕苏子怀便要找我了。 邹陵面色看去并不算好，他摸了摸鬍子，这才对着慕容枫做了个“请”的姿势。 慕容枫对着邹陵拱手一拜，然后朝着竹林外走去。 刚走出一步，只见天色大变。 风乍起，吹皱了这竹林，竹树摇晃，竹叶纷飞而落，地上的树叶乍起，飘飘扬扬，天地一片凄迷。 慕容枫抬头看着天地的一片苍凉，她忽然便回身跪在了邹陵的面前，然后恭恭敬敬的给邹陵磕了三个头。 邹陵一怔，慕容枫抬头看着他说：“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待枫儿如父一般，枫儿永生难忘，枫儿不孝，不知此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老师，今日便拜别了。” 邹陵看着慕容枫，一时间也有些动容，他伸手扶起慕容枫，然后低低的说：“下次再见，只怕就是生死之战，那个时候，招待你的便不是茶水了。” 邹陵说道此处，不由得惋惜：“今日后，你我再不是师徒了。” “是。”慕容枫说完这句，便回头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枫儿，刚刚我有句话，说的出自肺腑。”邹陵看着慕容枫的背影道，“苏子言，他的确是有帝王之相，我有门生无数，可我始终认为你们二人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慕容枫一怔，再不回头，只是朝着外面走去。 荒烟一片，深不见底。 慕容枫如此走着，只觉得行尸走肉一般，在没有一点知觉…… 第1卷 第171章 重会（1） 第171章 重会（1） 回到汴京城，天色已经有些黑。 苏泓在三足灯座中点了加了些油，房中顿时亮堂起来，正在看墙上挂着的那张地图，看到慕容枫到了他的房中，苏泓便招唿慕容枫说：“枫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有事找你。” 一抬头，却看到慕容枫的眼神飘忽。 苏泓不由得唤了声：“枫儿？” 慕容枫回过神来，可仍旧有些晃神：“什，什么。” 苏泓对她柔声一笑：“明日咱们便要离开，想听听看枫儿，咱们该如何行路。” 慕容枫淡淡一笑：“你是主帅，该走那条路，你决定就是，何必问我。” 苏泓指着一条陆路说：“此路最近，只是要路过……” 苏泓张了张嘴，低低的说：“路过兖州。” 兖州…… 苏烨驻扎兵马的地方。 想起苏烨，慕容枫只觉得心情烦闷，那个人带给她的竟都是痛苦，她回忆不到和苏烨的任何快乐，心头宛似被刀割过一样，那样疼痛。 孩子，那始终是他无法原谅苏烨的地方。 她眉头深蹙，然后问道：“可还有别的路吗？” 苏泓指着那路旁边的水路说：“若走水路，大抵要多耽搁半月，近来水上风浪大，却也不知安全与否。” 慕容枫抬头看苏泓，只见苏泓此刻面色踌躇，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慕容枫无奈的一笑：“二哥想必是已经想好了行程，既然如此，还问我做什么，走陆路便是了。” “可枫儿，我怕你不愿见子言。” “我和苏子言素有缘分，这缘分躲也躲不掉，况且如今我已成了京城中的笑话，凡是不如坦然视之……” 车马行了三日，大部兵马缓缓前行，慕容枫和苏泓的车骑已经到了兖州。 既然到了兖州地界，若不进城，实在失礼。 第225页 慕容枫想，慕容德把控朝廷二十年，自今而后，朝中再也没有慕容德这个名字，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空落，从前总还有父亲为自己撑腰，此后就只有自己孤身奋战。 苏泓缴获了慕容德的二十万兵马，二十万，那定然不是慕容德的全部兵力，他必定有所私藏，可在什么地方，慕容枫不知道。 除去了慕容德，苏泓顿时成为天下百姓心中的英雄，在他们看来，慕容德是奸臣，该杀该死，而这人是晋王苏泓所除，那苏泓就是天下最大的功臣，苏泓到了兖州当日，百姓夹道欢迎，位列两排，高声喊道：“皇上万岁万万岁，晋王万岁万万岁。” 那些百姓大抵是发自真心，一个个的都跪在地上，兖州城已是万人空巷。 苏泓对于百姓的唿喊，并没有一丝高兴之意，反而隐隐有些担忧。 慕容枫在马车中，只将“晋王万岁”这样的字眼都听在耳中，她坐在马车中，车帘随风摆动，若隐若现的看着百姓们跪在地上，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说：“浅雪，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二哥似乎已是功高震主了。” 浅雪点点头：“娘娘可曾听过高长恭吗？” “北齐兰陵王？” “嗯。” 慕容枫自小熟读史书，她自是听说过兰陵王高长恭，高长恭一代战神，功高震主，他自己待人待事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僭越，邙山之战，深入敌营，就是因为一句“国事即家事”，便被皇帝皇帝高纬猜忌，最后沦落得被赐毒酒而亡，而如今苏泓被百姓称作“万岁”，苏湛岂肯罢休。 慕容枫心中一凉，颓然的坐在马车中。 “浅雪，我觉得，我害了二哥……” “吱呀。” 马车停了下来，慕容枫撩开车帘，只见此刻已经到了兖州衙署前，兖州的州府县令都出城相迎，慕容枫分明在他们之中，看到了苏烨。 苏烨身穿玄袍，髮髻高束，看去清瘦了许多，他的眼光正在不停的扫着四方，慕容枫唯恐他看到自己，她便慌忙将车帘拉上。 浅雪看着慕容枫的样子，便低低的说：“今日既然遇见，那便是躲不过的了。” “躲不过也要躲着。”慕容枫紧了紧，便再不说话。 此刻兖州城早有一蓝衣官员走上，他是这兖州城的守将司马博，他和苏泓寒暄了几句，苏泓依礼而答，毫不失礼数。 司马博拱手对着苏泓拜了拜，便又对着苏烨拜了拜：“我兖州有两位王爷驾临，真乃兖州之幸啊，对了，听闻端豫王妃在随行队伍之中，不知可否请她出来一见？” 话一出口，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苏烨现在就在此处，而他的王妃，竟在别的男子的马车中。 司马博也是无心之言，只觉得慕容枫既在此处，也该以礼相待，只是此话一说，已有不少官员看着二人窃窃私语。 苏烨和苏泓，两个人的面色俱是一沉。 苏烨眉头深蹙，便就看着慕容枫那马车没有说话，苏泓也没有说话，这两个人不说话，剩下的人便更不敢说话。 方才那气氛热闹，可现在却无人说一句话。 只是看着慕容枫那马车，他们多少有些疑惑，他们三言两语小声说着，说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哈。”苏泓忽然爽朗的笑了声，他说，“瞧我这记性，端豫王和端豫王妃夫妻情深，这不，端豫王刚出来几天，王妃便受不住了，一个劲的央求我带上她来战场看端豫王，如今来了，可女儿家害臊，怕是不肯相见。” “哈哈，原来如此。” 不管真心假意，总归是下了台面，司马博说：“端豫王妃在此，我等切不可怠慢。” 说着，他便朝着那马车高声喊道：“端豫王妃，还请现身一见。”说罢，已经拱手施了一礼。 隔着车帘，慕容枫已经看到有官员朝着他的马车走来，她别过脸去，不说话，也不动身。 浅雪轻笑了笑，然后小声问道：“不想见？” 慕容枫微微点头。 浅雪摇摇头，便拉开车帘踩着杌凳下了马车，她拱手对着司马博一拜，然后笑了几声：“各位大人，端豫王舟车劳顿，如今已是劳累不堪，怕是今日无法和大人们相见，还请大人见谅，晚些时候，端豫王妃会亲自拜访大人。” “不敢，不敢。”司马博急忙摇头，“端豫王妃既然舟车劳顿，那便先安排先安排在……” 司马博不知该不该将慕容枫安排在苏烨的房中，因而有些踌躇，按着规矩，她该宿在苏烨房中的，可总觉得今日有些诡异，可究竟是何处诡异，司马博却也说不出来。 浅雪淡淡一笑：“我家娘娘素来无甚讲究，只要一件最简单的卧房便是。” 只这一句话，便告诉了司马博，慕容枫不必和苏烨宿在一起。 司马博急忙说：“是，是，小人这就安排。” 说罢，他便唤过身旁一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会意，便点头答应而去。 马车中的慕容枫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今日的事，总算是过去了…… 司马博为慕容枫安排的房间很有几分淡雅，浅雪言明，只要一件最简单的卧房便可，但司马博为慕容枫准备的房间，却很是大了几分，青纱幔帐之下，是金色的梨花被，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墙上挂着几幅名家书法之作，看去很有笔触，这房子比起她京城中的寝居，也并不算差。 这个房间临近苏烨的居室，大抵这也是司马博刻意安排的，既照顾了慕容枫的情绪，却又照顾了苏烨的情绪。 慕容枫出了京城，便只带了浅雪一个丫鬟，司马博又为慕容枫指派了两个丫鬟去，这司马博做的也算用心了。 午时，来人请了慕容枫用膳，慕容枫回绝了他们，只说自己染了风寒，不胜酒力，只是让浅雪端了饭在她的房中，慕容枫、浅雪连同两个丫鬟同食。 两个丫鬟看去都不过十四五岁，很是稚嫩，见了慕容枫便更显侷促，她们许是从未和主子在一张桌上吃过饭，如今很是小心谨慎，慕容枫和她们聊了一些发笑的事，才缓了她们的几分紧张。 午后，两个丫鬟端了木桶，倒了热水为慕容枫梳洗，水中撒了些香料，闻着很是舒服，如今尚在战时，能这般洗个澡，也算是奢侈了，慕容枫只觉得多日的劳累缓了许多，身子不由得也放松下来。 如今只想好好的睡个觉，什么都不管了。 临睡前，慕容枫让两个丫鬟守在门口，并告诉他们，不管谁想见她，只让见便是，可若是端豫王苏烨前来，那便定要拦住，若是谁放了苏烨进来，那便就要责打她二十大板。 两个丫鬟本以为慕容枫是个亲近的主子，可没想到转眼间，慕容枫便就说要责罚她们之事，她们便都嚮慕容枫保证，定不会放了端豫王进来。 第226页 慕容枫听着两个丫鬟所说，她便略微点头，然后便守在了外面。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疲惫不堪，她便什么都不再想，倒头便躺在床上睡去。 梨花锦缎被绒，躺上去很是舒服，慕容枫不过多久已睡得深沉。 两个丫鬟站在门外，颇为疑惑，不知这慕容枫和那苏烨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人是夫妻，不住在一起便罢了，如今慕容枫竟见都不见苏烨，甚至若是她们放了苏烨进来，便要被责打，她们自然更是尽心。 一个时辰里，无人前来，两个丫鬟耳语了一阵，便都想着，苏烨是主子，岂是她们能拦得住的，可若是不拦住，便要被打，这实在是件左右为难的事，如今只盼着那苏烨别来就是。 这般想着，便看到一个男子身着黑袍，由远及近。 两个丫鬟几乎没惊的出了声，正是苏烨来了此处。 两个丫鬟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见那苏烨面上有些严肃，这让两个丫鬟更不知该怎么办，她们便急忙和苏烨行礼，口中说着：“参见殿下。” 第1卷 第172章 重会（2） 第172章 重会（2） 苏烨抬手让两个人起身，看到房门紧闭，她便问道：“王妃可在里面吗？” 两个丫鬟看了一眼，却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急忙说：“王妃娘娘在房中，只是……只是正在小憩，怕是不能见王爷……” 说道此处，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苏烨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此刻日影已经偏西，他说：“如今已到申时，该用晚膳了，便是小憩也该醒来了，我只去说几句话，说完便走。” 说着，他也不等丫鬟同意，他便去推门。 “王爷。” 两个丫鬟慌忙挡在门前，然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王爷恕罪，娘娘说，您不能见他，若是让您进去，奴婢们便要吃板子了。” 苏烨一怔，随即停住了开门的手，他眉头深蹙：“她竟还不想见我么？” 说罢，他对着两个丫鬟说：“你们先起来，端豫王妃素来不是个凌厉的人，我只和她说几句话，帮你们开脱就是。” 丫鬟急忙摇，语气有些哭腔：“王爷便别为难奴婢们了，否则，奴婢们定会被打。” 两个丫鬟声音很是颤抖。 “吵什么呢？”有声音从旁边由远及近的传来，苏烨抬头看去，只见正是浅雪穿着一身素淡的百褶裙走了来，浅雪站在几人面前，便对着苏烨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苏烨抬手让她起来。 浅雪起身之后，便对着两个丫鬟问：“都吵什么呢？” 两个丫鬟慌忙抬头，只觉得看到救星一般，其中一个丫鬟对着浅雪说：“姑姑，娘娘方才小憩，安睡之前让奴婢们守在门口，说……” 那丫鬟有些顾忌的看了苏烨一眼，然后接着说：“娘娘说不许端豫王进去，若是端豫王进去了，她便要责打奴婢们二十板子……” 说着，便有眼泪从她面上“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浅雪面色淡然，她对着两个丫鬟说：“此处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听着浅雪这样说，只觉得得了大赦一般，顿时也不哭了，便急忙站起身，然后对着两个人再一行礼，这才一熘烟的朝着小院外面跑去。 苏烨看了一眼浅雪，然后嘆了口气：“枫儿还是不愿见我。” “嗤！”浅雪淡漠的笑了声，“她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不杀你，已是手下留情了。” “你们为何会在这兖州？”苏烨问了声。 浅雪淡淡的说：“还不是为了你那岳丈大人，她公然谋反，皇上派兵镇压，她的兵马已是溃败之势，不堪一击，他若是被朝廷抓住，进了京城，那皇上怎还会容许他活着？就算留下他一条性命，怕是他那般骄傲的人，也不会独活，所以娘娘便求了晋王来此救他。” 苏烨点头：“此一番怕是又劳累枫儿了。” “对了，我还想问王爷一事。”浅雪走了几步，站在苏烨面前，她的衣带被风吹的捲起，她整理了一下袍子，随即说，“兖州水患，究竟是黄河阻了你的去路，还是你压根就不想前进？” 苏烨听着浅雪发问，不禁淡然一笑：“我离京之前，姑姑不是告诉过我吗，能走五日便拖到十日，能走十日便拖到二十日，黄河水患，早已有之，并非我来了才闹的灾，我命大军缓缓而行，却先派了一支兵马捣毁了桥樑，只当是被水冲垮的，等大军到了以后，便重新修筑桥樑，这个空当，便耽搁了许多时间。而后……” 苏烨小声道：“慕容德竟然谋反了，那个时候我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便知道，皇上根本不是真心派我去营救慕容德，而是想让我和慕容德一起做了那叛臣而已，若是真的如此，那怕是我今天已经和慕容德是同样的下场。” “王爷您倒是一点就通。”浅雪一笑，“你和娘娘如今怕都是皇上忌惮之人，你们数次死里逃生，留得性命已是不易，今番相见更是不易，你进去吧。” 苏烨一怔，随即挑眉一笑：“姑姑肯放我进去？” “不就二十板子么？我受就是。”浅雪淡然的说。 苏烨知道，慕容枫这人虽是嘴上说要罚丫鬟们吃板子，可她那性子，对旁人都极和善的，况且浅雪是慕容枫最信任的人，慕容枫又怎会真的责打她。 苏烨当即对着浅雪拱手一拜，说了声：“多谢姑姑。” 浅雪回礼，再不说话。 房间里，慕容枫已然醒来。 她本睡的就浅，外面又吵闹不已，这让慕容枫实在在无法睡了，她便醒了来。 醒来之后，慕容枫只觉得头脑中一阵昏沉，她便穿好鞋袜，披了件衣服坐在床边，还没等说话，却见苏烨已经推门走进了房间之中。 已许久不曾见过苏烨，如今他依旧穿着黑色的袍子，看去果真是消瘦了不少，只是眼睛愈发有神。 慕容枫那一刻忽然不知该怎样面对苏烨，那个俊逸的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信任的枕边人，可却狠心杀了他们的孩子。 那般冰冷，没有半点温存。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慕容枫想，倘若他不曾害了孩子，他们或许会一切如旧，慕容枫是想见他的，可是如今，慕容枫没有半点心思，慕容枫在房中已经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她知道是浅雪放苏烨进的房，可她还是有些气怒的喝道：“不是说谁让他进来，便要挨板子吗？哪个这么大胆？” 浅雪从房间外面悠悠走了进来。 浅雪面色中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对着慕容枫拜了一拜，面色淡然的说：“是奴婢所为，所以特来请罪。” 慕容枫“哼”了一声：“你这丫鬟到是惯会自作主张，皮肉痒了吗？” 第227页 慕容枫虽是在骂浅雪，可实际却是在说苏烨，苏烨明白，可却并未多言。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这便就去刑房中领二十板子。”浅雪嘆了口气，略微摇头，“奴婢倒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怕是不能照顾娘娘了，不过司马将军已为您找了新的丫鬟，如此我便安心了。” 说着，她便朝着外面盈盈走去。 “浅雪。” 慕容枫看着浅雪的背影唤了声，慕容枫微微一嘆，有几分无奈的说：“再过一两日便又要行路，你若是受了伤，路上怕是我还要照顾你，这二十板子暂且几下，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便是不再责罚。 浅雪听着慕容枫如此说，先自笑了几分，然后才面无表情的回头对着慕容枫说：“多谢娘娘。” 说罢，她也不等慕容枫回答，便退出了房中。 慕容枫在心底暗暗道，这个浅雪，又自作主张，便知我不会罚她，便为所欲为。 此刻房中安静，只剩了慕容枫和苏烨两个人，慕容枫白了苏烨一眼，便说：“你也走吧。” 苏烨一怔，不由得说：“枫儿，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只说几句话……” “既然知道我不愿见你，那还有什么说的，滚。”慕容枫面容看去很是严肃。 苏烨眉头一皱，声音自软了几分：“当日是我的错，枫儿你还不肯原谅我么？若是如此……” 手中的龙渊出鞘，他将剑放在慕容枫面前：“若你真想替孩子报仇，杀了我就是，我绝不躲闪。” 慕容枫看着面前的剑，剑身透着寒气，她不由得一笑：“浅雪笃定了我不会罚她，你这是笃定了我不会杀你啊，剑收回去吧，我不会杀你，我也杀不了你。” 苏烨低低的说：“枫儿，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此后切不可如此乱来，别再上战场了。” “若是无事，我自然不想如此颠沛，可若不如此，我爹谁去救？你么？”慕容枫嗤笑一声。 苏烨知道慕容枫不会和她好好相言，他便说了句：“苏泓此人，虽是忠义之士，可也未必就全然可以信任，你要小心处之。” 苏泓话一出口，慕容枫登时笑了出来：“苏烨，你没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你倒是个值得相信的人，结果呢？” 慕容枫痴痴的看着远方，语调之中有了几分柔缓：“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若是有一日我无人可信了，那么我可以信你……” 苏烨一怔，不由得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苏烨，两只眼睛如同尖刀剜过：“我竟相信了你的话。” 苏烨面色沉了沉，低声说：“我该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有风轻轻拂动，吹得院中的枯叶都飘进了房间中，慕容枫看着落叶，慢慢的说：“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如此，我会轻松几分。” 苏烨思索了片刻，然后点头：“好，你既如此说，我走便是，我已经奏明皇上，三日后，你们回京之日，我与你们一同回京，那时，我会躲得远远的，不碍你的眼。” 说完，他便朝着外面走去。 “带上你的剑。”刚走一步，慕容枫的话从身后传来，“一个将军的剑丢了，那他怕是也离死期不远了。” 苏烨一怔，不由得回头看着慕容枫，慕容枫别过脸，再不看他。 第1卷 第173章 布局（1） 第173章 布局（1） 京城，长乐宫。 皇帝苏湛用力的踢碎了两个花盆，却丝毫不肯罢休，又将桌上的长案推倒，这才觉得火气消了几分。 下人们看着苏湛发怒，打坏了花盆不知自己该不该收拾，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终是有人先动手去收拾碎掉的花盆，这时苏湛暴怒的厉声喝道：“谁去收拾，朕便治谁的罪。” 下人们面面相觑，急忙站起了身，谁也不敢动。 慕容榛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着高湛大发雷霆，自己也觉得有几分恼怒，下人们看到慕容榛却觉得总算轻松了几分，便急忙对着慕容榛行礼，慕容榛让下人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你这是生得什么气？谁又得罪了你，不管怎样，总不该拿这些上好的物价出气，气着自己不说，还连累下人。” 苏湛努力的平復了几下，然后说：“方才暗作来报，说苏泓到了兖州，百姓夹道跪拜，他们竟喊苏泓‘万岁’，好一个万岁，他们置朕于何地？” 慕容榛觉得有些烦闷，她说：“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声‘万岁’吗，能有多大的能耐，慕容德那么有本事还不是被除了，你若是真厌恶苏泓，那就杀了他，有什么大不了的。” “杀了他？你以为朕不想吗？如今朕最想杀的人就是苏泓，可苏泓如今刚刚胜了一仗，军心稳固，又兼有民心，这样的人，朕若是这样杀了他，岂不被世人耻笑，说朕过河拆桥吗？” 慕容榛冷哼一声：“想杀人还不简单吗？只是现在绝非好时候，再等上些时日，臣妾定让那苏泓不知不觉的在这个世上消失。” “爱妃有法子除了苏泓？”苏湛问了声。 慕容榛冷冷的盯着皇上看了一眼：“皇上不信么？” “信，朕当然信。”苏湛说话的语气虽还是有些生气，但已经缓和了大半。 慕容榛接着说：“不过臣妾不得不提醒皇上一句，苏泓在兖州，苏烨也在兖州，慕容枫仍旧在此处，我曾和皇上说过，慕容枫会成为沟通苏泓和苏烨的一座桥樑，如今可是不得不防啊。” 苏湛听着慕容榛如此说，顿时有些紧张，他此刻也忘了他再生气，只是问道：“依爱妃的意思，他们若是联合，朕的京城怕便有危急，若是如此，朕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各个击破。”慕容榛捡了一片桌上残留的花瓣，慢慢的说，“苏泓如今是个大敌，怕是一时半刻除不去，既然如此，那不如先除了苏烨。” 苏湛听着慕容榛话语之中自信慢慢，她不禁问道：“爱妃有什么法子？” 慕容榛冷声一笑：“自是瓮中捉鳖的好法子。” 在兖州耽搁了三日，后方部队也终于到了兖州。 他们驻扎在城外五里，准备明日动身回京。 慕容枫一连三日，睡得倒还不错，明日便要离开兖州，今日一早接了帖子，说司马博宴请州府大臣，为苏烨和苏泓践行，让慕容枫务必参宴。 慕容枫本不愿参加的，可又觉得今日已是最后一日，却也别失了那兖州府的面子，显得自己太过无礼了些。 慕容枫便让浅雪回了，说晚上必到。 慕容枫想，若是宴席，只怕又躲不过苏烨，她是苏烨的王妃，按着辈分，大抵也要坐在苏烨的身旁，倒是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境况。 慕容枫嘆了口气，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窗边传来了“嗖”的一声响，跟着窗户发出了巨大的“咔啦”声，慕容枫一怔，看了浅雪一眼，浅雪会意，便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第228页 一池西风先将落叶卷进了房中，慕容枫紧了紧衣，便已经看到窗沿上订着一支短箭，箭身上绑了一封信。 慕容枫一怔，飞信传书？ 这衙署是何等封闭之地，怎会有人能毫无声息的迁入此处，还留了这封书信？ 浅雪将书信拔出来，然后四下看看，却又看不到任何人影，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如今不是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浅雪匆匆将信从短箭上取下，然后递给了慕容枫。 慕容枫接过信，只见纸上笔走龙蛇写着几句话： “宫里摆下天罗地网，只等子言回京，回京必身陷囹圄，死无葬身。” 落款是邹陵。 其实不看那落款，慕容枫也已看得出，这般挥毫泼墨的字体，正是邹陵的，邹陵是他的老师，她的笔触也多有邹陵书法的影子。 慕容枫一怔，她不知道邹陵从何处得来这样的消息，更不知道邹陵为何会用如此法子将此事告诉她。 她一时间觉得有些乱。 浅雪唤了声：“娘娘。” 慕容枫回过神来，便将那封信交给了浅雪，浅雪匆匆看了眼，慕容枫便说：“将信烧了。” 浅雪答应一声，便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火光跳动，慕容枫看着那腾空而上的火苗，不禁问了声：“却不知老师这消息几分真几分假。” 火苗顷刻间便将那封信吞噬，浅雪吹了吹手上残存的灰烬，低低的说：“邹公素来是个谨慎之人，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告诉娘娘此事，想来此事多半是真的。” 浅雪说着，不禁抬头看着慕容枫：“娘娘，倘若此事是真的，那又当如何是好？” 想起苏烨，慕容枫只觉得一阵烦闷。 她微微一嘆：“若是真的，那便罢了，我不惩罚苏烨，自有人惩罚他。” “娘娘您便别再这里逞口舌之快了。”浅雪摇摇头，“端豫王若是真的出了事，你便后悔也无处去悔了，王爷身份重要，如今是非常时期，切不可有一点疏忽了。” “此事你看呢？”慕容枫问了声。 浅雪略一思索：“若是真如邹公所说，那便不能让端豫王回京了。” 慕容枫无奈的嘆了口气：“那你便将此事亲自告于苏烨，在苏烨心中，你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人，你说话，她必然会听。” 说罢，她不由得“哼”了声：“这个苏烨，真是处处都不让我省心。” “现在便去？”浅雪问了声。 慕容枫点头：“早些告诉他吧，也好让他早作准备，我总觉得自苏烨离京的第一天开始，京城中便有了谋划，这里面阴谋太多，不光是我姐姐，京城中另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浅雪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比如那封信。”慕容枫指了指地上残留的灰烬，“京城中那般遥远的地方，邹公是如何得知这般秘密的？” 浅雪摇摇头，这番事情她也是始料未及，至于邹公有多少门路，她也并不清楚，她便欠了欠身：“我这便去找端豫王。” “嗯，去吧。”慕容枫说了声。 浅雪略一点头，便朝着外面走去，还未踏出门口，慕容枫忽然心中“咯噔”跳了一下，眼见浅雪已经踏出门口一步，她便说道：“浅雪，先别去。” 浅雪备慕容枫唤住，不禁怔了怔，她朝着外面看了看，却见外面无人，她便转身关上房门问道：“娘娘又想起了什么？怕邹公所言不实么？” “我并不怀疑老师，只是……” 慕容枫沉思片刻，然后面容严肃的看着浅雪：“若是苏烨真的留下来，不回京城，那若皇上真的怪罪下来，这个罪责会怪到谁的头上？” 浅雪怔了怔，随即低低的说：“晋王。” “不错。” “所以皇上真正想要对付的事晋王。” “我不知道，如今这京城太过诡谲，我实在瞧不出任何端倪”慕容枫摇头。 “想破解此事，还是要先揣测皇上的心思。”浅雪低低的说。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脑子乱的不行，仿佛有浆煳在脑中不停的翻搅，让她一时间什么都理不清楚。 她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忽然情绪有些激动，她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我姐姐是什么意思？邹公是什么意思？我如今怎么一无所知，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宫里怎么处处都是阴谋。” 慕容枫说道此处，额头已经已经有些青筋暴起。 浅雪面色依旧平静，她说：“我曾跟你说过，你这人什么都好，可就是冲动了些，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且放平心。” “你叫我怎么放平心。”慕容枫语调之中已经无法镇定，她颤抖着声音说，“苏烨、苏泓，他们谁都不能有事，我不能眼看着苏烨回京掉入皇上的重重陷阱，可也不能看着苏泓受到牵连。” 慕容枫微微闭眼，攥着拳头，用手敲了几下额头，然后说：“容我想想……” 浅雪明白慕容枫因何动怒，只因为苏烨和苏泓，这都是她最珍视的人，不管谁出了事，她都是无法接受的。 顷刻，慕容枫睁开眼睛问道：“浅雪，倘若你是皇上，苏烨和苏泓，你先选择除掉谁？” 浅雪思索了一会儿说：“若是皇上，大抵会先想办法除掉晋王，毕竟他才是手握重兵的朝廷重臣，可若我是贵妃……” 浅雪慢慢的说：“我会先选择除掉端豫王，因为如今端豫王身处弱势，可连根拔除，除掉了端豫王，便让晋王再无外援，那个时候，晋王便好对付许多。” “所以，果真苏烨更是危险。” 浅雪淡淡一笑：“那是贵妃的想法，其实我想，晋王永不会成为端豫王的外援，他们两个不可能真正做到联合。” “为何？”慕容枫怔了怔。 “因为你啊。”浅雪缓缓的说。 说道此处，她便住了口，接下来的话，不必她细细说明，慕容枫也知道她后面要说的话。 两个人都喜欢慕容枫，就算嘴上不说，可必定是心存芥蒂，而这隔阂，便使得他们绝不可能真正毫无顾忌的做同盟。 慕容枫笑了笑：“浅雪你倒是看得起我。” “是啊，否则邹公也不会将这消息告诉手无寸铁的你，而是手握重兵的晋王。” 慕容枫微微一嘆：“诸般事情太过陈杂，我如今已有些无力，浅雪，我只你身上常备毒药，如今我需要一些。” 浅雪淡笑一声：“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里有些烈性毒药，顷刻可要了人的性命，只是不知，娘娘您想毒害何人？” 慕容枫看着她，唇齿轻启，慢慢的说：“我啊。” 浅雪一怔，随即幽幽的看着慕容枫：“你死了倒是好，两位王爷也不必争个不停，这世上倒是清净了许多。” 第229页 慕容枫淡淡一笑：“写信给晴云，她虽看不懂字，但总有人给她念，让晴云告诉黄岸，他的西北军，该出动了。” 第1卷 第174章 布局（2） 第174章 布局（2） 是夜。 慕容枫穿着缎绣氅衣，头上斜插着鎏金龙纹银簪，只是施了一层薄薄的粉黛，浅雪帮慕容枫理好云鬓，便说了句：“娘娘近来瘦了许多。” “近来经歷了这么多事，我若还能发福，那倒也太过没心肺了。”慕容枫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微微一嘆。 这几日夜里气温下降的很快，慕容枫穿着氅衣可还是觉得有些冷，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际，苍穹之上，星子点点，月光澄澈，照耀着大地，为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色，云雾缭绕，未曾遮住月光，星子也愈发明亮。 琉璃灯盏悬在各府门前，将这大地照的亮堂，两个丫鬟提着灯笼，不过一会儿，她们便已经到了衙署的中堂。 此刻人已经来了大半，慕容枫走到场中，便看到苏泓坐在主座上，左边的次座上坐着的事苏烨，右边次座上坐着的事司马博，之后便是其他的官员，慕容枫对着苏泓和苏烨行了个礼，口中说着：“妾见过晋王、端豫王。” 苏泓抬手让他起来，慕容枫随即对着一众官员行了个礼，众人依此答礼。 “端豫王妃，请。” 苏泓的声音很是柔和，慕容枫看去，只有苏烨之下有一方座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慕容枫却仍旧有些难以接受，她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点头：“多谢晋王殿下。” 说罢，便走到了苏烨的身边，跪坐在了苏烨之畔。 慕容枫看着她的面前，酒已经温热，散发着热气，酒香醇醇，都散发在了空气当中，闻之清新。 司马博笑了几声，对着苏泓拱手一拜才说：“明日晋王殿下和端豫王殿下便要离开此处，二位真龙能来到此处，实在让兖州处处生了新辉，王爷为皓月，我等为萤火，皓月之下，我等实实是荣幸，今日且为两位王爷践行。” 慕容枫瞥眼看去，苏烨不动声色，苏泓笑了几声：“今日倒是多谢司马将军了。” 说罢，他对着司马博拱手一拜，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白玉瓷杯，他将瓷杯举起，对着众人说：“今日便且先饮上一杯。” 苏泓拿起酒杯，众人也便拿起了酒杯。 慕容枫扫视了一圈，却见并未有人看着她，她不动声色的将小指的指甲浸在了酒杯中，她的指甲里藏了些断肠散，那毒药很溶于酒，慕容枫低头看去，顷刻间那酒已经微微变了色，很有几分浑浊。 此刻众人都已经端起酒杯，众人正要饮下酒杯，此刻浅雪匆匆走进了大殿之中，她对着苏泓略微行了个礼，便匆匆走到了慕容枫身后，然后对着慕容枫耳语了几句。 慕容枫听后不禁“哦？”了一声。 苏烨听到了慕容枫的话，便不由得问了声：“端豫王妃，可有什么问题吗？” 慕容枫面色变了变，然后慌忙放下酒杯，然后走到场中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说：“晋王殿下，还请救妾性命。” 话一出口，所有人不由得都看着场中的慕容枫。 苏烨也抬起眼皮看着慕容枫，不知慕容枫究竟在干什么。 苏泓柔声问道：“王妃且说，何人想要你的性命？这大殿之上，尽是王法。” 慕容枫皱着眉头说：“便是我的夫家，端豫王苏烨。”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不禁都看着苏烨，苏烨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一沉，放下酒杯，似乎是想听慕容枫要说什么。 苏泓看了一眼苏烨，然后低声一笑：“王妃切勿开这等玩笑。” “妾不曾开玩笑。”慕容枫低低的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今日妾已是无法，此事必须得说，妾的夫家早就有想弒妾之心，先前便毒害了妾的孩子，如今更是想要毒害妾。” 慕容枫说着，眼中已是泪眼汪汪。 苏烨一怔，慕容枫的话让他很是疑惑，他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只是微微皱眉，看着场中的慕容枫。 场中的大臣开始窃窃私语，都指着慕容枫，却也不知说着什么。 苏泓也不知慕容枫是什么意思，他便问道：“端豫王何曾毒害王妃？王妃切勿冤枉了他。” “妾自知平日里管教端豫王多了些，之前他想纳妾，妾并未同意，此事他便怀恨在心，到了今日，仍旧记恨妾身，方才妾身的酒中，已经被他下了毒。” 此话一出，众人都很是惊愕。 “啪。”苏烨轻拍了一下桌子，“王妃说我下毒，可有证据么？” “这酒便是证据。”慕容枫说了句。 她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起方才那杯酒，毒药已经完全隐藏在了毒酒当中，慕容枫将酒拿在手中，苏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不明所以的问：“枫儿你做什么？”慕容枫黑着脸甩脱他的手，然后便走到场中，她拔掉了头上的银钗，银钗入酒，立刻变作了黑色。 苏烨面色一变。 慕容枫拿着那发黑的银钗说：“王爷要证据么？这便是证据。” 银钗被扔在了苏烨的眼前。 众人顿时都惊了已经，唯恐自己刚刚饮下的酒中也有毒，便纷纷放下了酒杯，面色却很是惊慌失措。 慕容枫扫过众人的面容，然后瞥眼看了看苏烨，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苏泓身上。 她声音颤抖着说：“苏烨，他要杀我，他想杀了我，刚刚若不是浅雪来报，我已经死了。” 苏烨拍了一下桌子，蹙眉说：“我实在听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 “是我不懂你在做什么，非要把我逼上死路么？”慕容枫怒喝道，“晋王殿下，还请您为妾做主。” 此刻那些官员们已经缓过神来，他们估计要是他们的酒里也有毒，估计现在也活不了了，既然活着，那看来酒里没毒，所以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好好的欣赏这个夫妻大战的戏码。 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嗑着瓜子，一边嗑一边看。 早就听说端豫王和端豫王妃不合，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苏泓看了一眼那簪子，又看了看苏烨，才问道：“浅雪又怎知道，这酒里有毒，这毒还是被端豫王下的？” 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浅雪，你便向晋王和众位大臣解释清楚这一切吧。” “是。”浅雪整理了一下衣带，面无表情的便走到了场中，浅雪对着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语调平和如水一般的说，“刚儿娘娘来此处赴宴，我本该陪娘娘一起过来的，只是路上耽搁了，耽搁的原因是，我被王爷身边的孟小五唤了去，他对奴婢说，说王爷想要在宴席上毒害娘娘，让他去做此事，孟小五感念端豫王妃恩情，并未同意，端豫王骂了他一顿，要了毒药来到了这宴席上，准备便亲自下了毒，若不是刚刚孟小五将此事告诉我，只怕端豫王妃如今已经香消玉殒了。” 第230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真是我做的，那我何时动的手？” “您的坐席就在娘娘之侧，娘娘来的晚，这酒早已备好，您趁着别的大人寒暄的功夫，便就下了毒，此事不管如何，都分析的通，难道您认为是舀酒的丫鬟下的毒么？”浅雪语气淡漠的看了苏烨一眼。 苏烨眉拧成一团，不再说话。 苏泓并不明白慕容枫和浅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便说：“此事事关重大，浅雪姑娘既然口口声声说是端豫王身边的孟小五告知你此事，那可能请孟小五一见？” 浅雪略一点头：“孟小五就在外面，随时等待传唤。” “好，那便请孟小五前来。” 苏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说：“慕容枫，你究竟在做什么？” 慕容枫冷“哼”一声：“怎么，感到自己狐狸尾巴终于快要露出来了，所以坐不住了吗？” 正说着，孟小五已经走了来，他走来之后，便对着众人行了个礼，苏烨冷冷的看着场中的一切，苏泓问道：“孟小五，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小五看了一眼苏烨，只见苏烨此刻正冷眼盯着他看，他便低下头避过苏烨的目光，然后略有写踌躇的说：“今日端豫王听说王妃要参宴，便就想着在宴席上毒害了娘娘，他昨日便让小人去军医那里寻了剧毒之物，准备在今日谋害娘娘，我感念娘娘的恩情，不愿让娘娘就这样牺牲，我便在今日席间离开，并将此事告诉了浅雪姑姑，让浅雪姑姑赶快进来告诉王妃娘娘，晚了只怕来不及。” “孟小五。”苏烨忽然怒喝了一声。 “子言稍安勿躁。”苏泓平和的说了一句。 孟小五低头说：“我是端豫王的奴僕，本该忠心于王爷，可我也不能眼见王妃娘娘被毒害，若忠义无法两全，小人定要舍忠取义。” 说罢，孟小五看了一眼苏烨，然后低声说：“王爷，到了如此地步，您便承认了吧，您素来畏惧王妃，如今怕是回到京城，更无宁日，您想娶‘鸳鸯醉’的娇娇姑娘，王妃不同意，您便……您便就有了害她之心……” “孟小五，你竟联合了慕容枫来害我。”苏烨顿时有些暴怒，他“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龙渊，然后用剑锋指着孟小五说：“孟小五，你胡说什么。” 孟小五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然后对着慕容枫说：“王妃娘娘救我。” 苏烨的剑，顷刻便抵在了慕容枫的脖颈：“慕容枫，你到底是怀恨在心，非要诬陷于我才好么？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似你这般歹毒之人，最是无情。” 慕容枫看着苏烨那剑，竟不再害怕，她只是昂首看着那剑，然后喝道：“苏烨，我嫁你三年，可有半点对不住你，你终于不再隐藏你那虚伪的面目了吗？怎么方才用毒不成，现在便要杀了我吗？” “子言快住手。”苏泓喊了一声，他将手中的酒杯忽然用力的朝着苏烨掷去，苏烨举剑朝着酒杯斩去，只听得“啪”一声响，酒杯从中碎裂，里面的酒散落无数。 趁着这个空档，苏泓已经提着那把青玉的折骨扇走下了场子，他伸手将慕容枫拉倒他的身后，苏烨一剑朝着苏泓而去，苏泓便急忙用扇子挡住。 他虽然手中拿着的只是一把扇子，可那折骨扇竟比兵刃还要坚硬几分。 那些官员们忽然觉得事情更加精彩，瓜子也嗑的愈发的勤。 今日这一出可比那些舞姬好看多了。 第1卷 第175章 布局（3） 第175章 布局（3） 慕容枫忽然朝着外面喊了声：“来人。” 立刻有几个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慕容枫朝着侍卫喊道：“端豫王酒宴之上意图不轨，拉下去斩了。” 侍卫们看着苏泓，都面面相觑。 慕容枫的话他们并不敢遵从，一则苏烨是王爷，二则他们没有苏泓的许可，岂敢擅动，他们此刻都看着苏泓，想让苏泓帮他们做个决定。 苏泓放下扇子，略微咳嗽了一声，然后提醒着说：“枫儿，你是王妃，位分在端豫王之下，并无处决他的资格。” “我没资格，你便帮我处决他就是了。”慕容枫冷声道。 苏泓淡淡的说：“他是王爷，有爵位在身，不可处斩，况且此事尚未查清，还是等进京之后，交由皇上决定吧。” 慕容枫忽然怒喝一声：“晋王殿下，您是正一品亲王，他是从二品郡王，我没法处决他，你可是有资格的？好，你没资格斩了他是么？那便将他带下去，打上一百军棍再说。” “一百军棍……”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凡军棍，都是嵴杖，一百军棍对付的都是叛逃的兵民，一百嵴杖之下，显少有人还能活下来，便是活下来，也要终身残废了。 众人摇摇头，以前听说这端豫王妃是彪悍之人，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苏泓此刻没有说话，只是犹豫了片刻，慕容枫趁着苏泓犹豫的空当，忽然从孟小五的腰间拔出了一把雁翎剑，她将剑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她雨带泪痕的：“晋王和端豫王还真是兄弟情深，今日王爷若不能为我做主也就罢了，我知女儿家从来命苦，嫁给苏烨之时，我便明白我命不久矣，今番不过理解的更为透彻，王爷稍等吧，我先去就是。” “枫儿，你做什么？” 苏泓慌忙便将慕容枫的剑夺过来，慕容枫挣扎了几下，终究是没有苏泓的力气大，苏泓刚刚夺过慕容枫的剑，慕容枫便“嘤嘤”的哭的梨花带雨：“我爹薨了，我慕容家败了，这世上便在无人为我做主了……苏泓，你不过也是个懦弱的人……” 苏泓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王妃息怒。”终于有嗑瓜子的官员看不下去了，便放下瓜子对着苏泓和慕容枫拜了拜，然后慢慢的说：“王爷今日做的固然不对，只是此事若是回京让皇上得知了，怕是端豫王性命不保，还请饶了王爷一命。” “是啊，王爷只是一时煳涂，他乃是忠义之士，还请晋王高抬贵手。” “端豫王，您便向王妃娘娘陪个不是，也就罢了。” 众官员不由得都纷纷向苏烨开脱。苏烨“哼”了一声，“没做过的事，我为何要承认，有为何要道歉？” 慕容枫“哼”了声，喝道：“陪个不是便罢了吗？好，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是个女流之辈，便都不为我做主吗，晋王，就算他死罪可恕，那活罪也难饶，一拜军棍不可免了。” 苏泓略微想了一下，便嘆了口气，苏烨此刻正怒视着慕容枫，苏泓低声说：“念端豫王是初犯，先将他压下，责打四十军棍，此事下不为例，以后若他再敢犯此事，便交由皇上处理。” “是。” 两个侍卫便押着苏烨走下了场子，苏烨面上越来越沉，口中只是说着，“好啊，好，如此是非颠倒，这朝廷怕是就要完了。” 第231页 慕容枫看着苏烨的背影，不由得微微一嘆，然后闭上了眼睛。 两行泪水从眼中滚落。 今日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苏泓看了慕容枫一眼，然后柔声说：“好了枫儿，子言也罚了，今日的事，便罢了吧，司马大人今日这宴会也是费了心力，切不可辜负，还是先回宴席吧。” 说罢，他便清了清嗓子，笑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场中的尴尬：“众位大人请坐，咱们接着开席吧。” 慕容枫的心情似乎缓了几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妾不想打扰众位大人的雅兴，只是妾再没心情再饮酒，这便告辞吧。”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浅雪看在眼中，对着众人行了个礼，便跟了上去。 苏泓唤了声：“枫儿。”慕容枫充耳不闻，只是略微抽泣了一下，身影落寞。 苏泓嘆了口气，走到了场中，对着众位官员笑了笑：“即使如此，那咱们便再饮一杯吧。” 说罢，他便拿起了酒杯。 众人也都不想如此尴尬，便一个个的端起了酒杯，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苏烨端着酒杯，可眼睛却不停的看着大殿外面慕容枫离去的方向。 枫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子言会毒害你，更不信，你会陷害他…… “娘娘真是演了一齣好戏，明日便是到了百花梨园中，想必也能混一口饭吃了。”走出房间后，浅雪看着四下无人，便对着慕容枫轻声说了句。 慕容枫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然后淡淡一笑：“此事总算是结束了，还好没出了岔子，只是我算错了一点，我以为依着苏泓那柔弱的性子，打上苏烨二十板子便算多了，没想到他竟要打苏烨四十板子。” “所以我才说啊——”浅雪冷声一笑，“晋王本就是和端豫王有嫌隙的，他根本不会和端豫王真心相待。” “今日倒是给了他这机会，四十板子下去，怕是苏烨那般自小习武的人，也要修养些时日了。” 慕容枫说着，不由得驻了足，抬头看着天际，不知什么时候起，月亮已经被云彩遮蔽，此刻月光竟在不似那般柔和， 她眉间略有几分踌躇，此刻便加紧步伐，朝着前面走去。 浅雪看着慕容枫的背影，不由得一嘆。 深夜。 “啪。” 青铜制成的涡纹灯座中发出了灯火爆裂的声音，慕容枫坐在房间里，看着那灯芯一时有些愣神，正在这时，浅雪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带的满园的风都吹了进来，慕容枫紧了紧衣，然后急忙起身问道：“苏烨现在怎样？” 浅雪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总算性命无虞，只是刚刚听了军医说，王爷背后皮肉尽烂，肋骨也断了两根，如今刚刚上了药，才好了一些，今夜怕他也睡不着了。” 慕容枫听后，只觉得愁容不减，她嘆了口气说：“这苏泓也真是够狠的，睡不着便睡不着吧，他害了我的孩子，也该尝尝这皮肉之痛，否则便是便宜他了，今日倒是解了我的许多恨。” 浅雪摇摇头，面色中有些无奈：“你啊，惯会耍嘴。” “孟小五呢？” “如今在端豫王的房里负荆请罪呢，我倒是教了他一套说词，只是不知他笨嘴笨舌的，可能得到端豫王的原谅。” “孟小五是苏烨最亲信之人，他便是不原谅他，也是相信他的。今日便就这样吧，我也是有些累了，此番能留住苏烨的性命比什么都好。”慕容枫面色之中愁容不减，眼眶也显得有些发黑。 “如此最好，只是——”浅雪拿着堂外的月光微微一嘆，“恐怕端豫王真的要怪罪娘娘您了……” 慕容枫低低的说：“怪罪便怪罪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明日咱们便要离京，他那个样子，定然是走不了了，如今朝中局势纷繁复杂，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临走之前，娘娘不去看看他吗？” 慕容枫听着浅雪的话，不禁怔了怔，过了一会儿她才摇摇头：“不去了，见了他，也不过就是平添心烦。” 浅雪哑然，终是懂得慕容枫的脾气，便不再说话。 “对了，给晴云的书信发出去了吗？”慕容枫问了声。 浅雪点头：“挑的最快的马，沿途只在两停驿站便可到，若是顺利，明日这个时辰，便就能到了。” “此去回京兵马颇多，大部队走走停停，没个十日怕是回不了京城，这个时间，足够给黄岸出兵了。” 浅雪微微点头，然后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果真是个聪慧之人，从得到邹陵的消息到此计真正落成不过只有几个时辰，浅雪想，若是她，大抵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慕容枫先是用毒酒之事诬陷了苏烨，让苏烨身陷囹圄，众人必回为苏烨开脱，慕容枫趁机和苏泓说责打苏烨之事，如今苏烨遭了毒打，这一两月怕是走路都成困难，更别说马上颠簸，让他回京了，如此他便可在兖州休养，不必回京，而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也便再抓不住他。 浅雪已经提前知会了孟小五此事，让孟小五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但不必先告诉苏烨原因，等再过几日，皇上看到苏烨未曾回京，必回人秘密到兖州暗杀苏烨，所以，浅雪已经嘱咐孟小五，半月以后，不管苏烨能否骑马，都要带他离开 只是…… 浅雪蠕动着嘴唇，想要说句话，可却没有说出口。 慕容枫看到浅雪如此样子，她便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浅雪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明明有简单的法子，王爷不必受罪，你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还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你不是最重你那礼法名节吧？自今而后，怕更是少不得旁人议论你了。” “简单的法子……”慕容枫无奈的笑了一下。 简单的法子自然是有的，那便是今夜宴会之前，就将那封密信的内容告诉苏烨，然后苏烨带着她逃遁的远远的，此后或是起兵造反，天下叛军中便多了个苏烨的名字，或是他们找个无人之境隐居起来，从此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可若是这样，那苏泓回京后受到牵连，他们自然可以远离庙堂，身处江湖逍遥，可怎能让苏泓去帮他们背负那样的罪过。 慕容枫摇摇头，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况且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苏烨，近来事情这么多，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想到此处，慕容枫便摇摇头，淡然的说：“简单的法子……行不通。” 浅雪点头，然后嘆了口气，慕容枫那般性子，她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可此事既然已经解决，那慕容枫为何还要快马通知晴云，让西北军出兵？ 难不成…… 第232页 浅雪眉头深蹙，不由得略微摇摇头。 她愁云密布的说：“娘娘可要想好了，如今京城诡谲多变，实在不是咱们能控制的。” “你不是聪明人么，有你在定不会出事。”慕容枫看着浅雪莞尔一笑。 浅雪摇头：“我的聪慧及不上娘娘，况且我是仆不是主，许多事插不上手……” 第1卷 第176章 对峙 第176章 对峙 子时过半。 慕容枫翻来覆去，却没有任何睡意，蜡烛只剩了烛泪斑驳，慕容枫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睡，便起了床，走到了院落之中。 天色渐寒，院落中露水湿重，竟越发的凉。 月亮不知何时又露出了头，照耀着素白的天地。 偶有风起，树影婆娑。 慕容枫披着白色的氅子慢慢的走着，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到了苏烨的门前。 苏烨的房间依旧点着烛火，许是也没有安睡。 慕容枫轻手轻脚的朝着他的小院走去，地上堆积着树叶，她不敢用力的踩着，只是借着风颳树叶的声音慢慢的走向了苏烨的廊下。 借着窗子的缝隙，慕容枫已经看到了房中的情况，苏烨趴在床上，身上裹着白色的纱布，有血迹从纱布中透了出来。 他面色有些痛苦，额头出了一层汗水。 孟小五跪在地上，便听着苏烨的声音严肃：“你这人倒是会左右逢源，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和慕容枫有了瓜葛。” “王爷赎罪，小人是为了王爷你好啊。”孟小五磕头说了句。 “哦？”苏烨冷冷的说，“我无缘无故的被毒打了一顿，倒是还要谢你了？” 孟小五踌躇了一下说：“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王妃的性子，她那人素来便是有仇必报的，您堕了她的孩子，她对您有气，今日让她打你一顿，她这气也就消了，此后你们便还做夫妻，岂不是好？您和王妃那般，浅雪姑姑看着也是着急，因而告诉了小人这个法子。” 门外的慕容枫笑了几声，这番说词大概就是浅雪教她的，浅雪原就是这般说我的，真是百口莫辩啊。 苏烨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若是这一番打，真能消了她的气，那倒也值了。” 说罢，他嘆了口气，看着那烛火：“明日大军便要回京，我这个样子，怕是走不了了，可我若是临走前无法见她一面，我怕我会遗憾。”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低下头，我这般待你，你却仍要见我，也算是有情义了。 孟小五小心的问：“那小人便去求见王妃娘娘，让她过来见您一面。” 说罢，他便起了身，要去外面。 “小五。” 苏烨急忙唤住了孟小五，“你别去，她定是不愿见我的。” 苏烨的话语有些落寞。 慕容枫攥了攥拳，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一时间有些慌神，便朝着外面走去，只是刚走了一步，忽然惊觉，她的脚下便是一片枯叶，刚刚她和着那风颳的声音而来，如此就走，怕是出了声。 果真，刚走了一步，脚下的碎叶便发出了“哗”的声音。 慕容枫怔了怔，慌忙抬起了脚。 这一声已经被孟小五听见，孟小五唤了声：“什么人？” 说罢，朝着窗台看去，只见正是一个人影隐隐绰绰，他几步便到了窗边，慕容枫还未反应过来，孟小五便打开了窗子，一池月色之下，正是慕容枫定定的站在窗外。 她看到孟小五，顿时有些惊慌，孟小五笑了声，正张嘴要说话，她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孟小五生生的止住了要说的话。 然后看着慕容枫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五，怎么了？” 苏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烨趴在床上，实在难以回头，更是看不到慕容枫。 孟小五听着苏烨发问，便“啊——”了声，然后又几分询问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急忙摇头，让孟小五别说。 孟小五便笑笑：“王爷，小人实在是草木皆兵了，方才不过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树影照在窗子上，却让我以为是人影了。” 苏烨点点头，然后说：“凡事还是小心一点好。” 孟小五急忙答了声：“是。” 慕容枫急忙抬手让孟小五回去，孟小五略微点头，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关上了窗子。 慕容枫看着窗子完全被关上，她便又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这才嘆了口气，然后朝着院外慢慢走去。 房间的灯有些暗了，孟小五又点了两盏灯，让房间亮了起来。 苏烨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窗子的方向，然后低低的问了声：“她走了么？” “王爷说谁？”孟小五问了声，可声音中却又几分慌乱。 苏烨淡淡一笑，低低的说：“慕容枫，刚刚站在廊下的就是她把。” 孟小五听着苏烨的话，不由得睁大眼睛，然后结结巴巴的说：“王爷您，您怎么知道的……” 苏烨摇摇头：“我却也不知，大抵只是感觉吧……感觉她刚刚离开……” 清晨。 苏泓和慕容枫离开了此处，离去之前，苏泓还曾看过苏烨，苏烨伤势严重，莫说骑马，便是走路也走不成了，此番更是无法回京。 苏泓便和苏烨保证，他会将慕容枫好好送回京城。 之后，他便跨马前行，去城外和大军汇合。 苏烨本部兵马和苏泓本身所带的兵马，共有二十几万，这些兵马汇聚一处，洋洋洒洒，连营百里。 大部兵马慢慢前行，再走五日，便到了青州。 苏泓和慕容枫到了青州，便又是将军等骑兵，骑兵等步兵。 苏泓便和慕容枫先进了城，等待步兵的到来，此处守城依旧对苏泓以礼相待，慕容枫却更是有些懒散，闭门谢客。 此刻，浅雪说西北来了消息，说黄岸手下的亲信赵文泽赵将军的兵马也已经到了荆州地界，并已经暗暗截断荆州水源，赵将军询问娘娘，是否明日开始围城。 慕容枫赞嘆一声，他们动作真是快。 慕容枫点头：“你去回了，明日便就围城，开始攻打荆州。” 浅雪踌躇着问道：“娘娘，为何这么着急要攻打荆州？” 慕容枫敲了敲桌子，小声说：“苏烨如今已经到了那般境地，恐怕很快朝廷就会以其他的藉口要杀了他，总要为他寻一个立身之地，我瞧着荆州那个地方就是不错，我爹曾驻守那里，现如今刚刚大战过后，很是空虚，况且那里北可攻京城，南可揽群雄，中原腹地，非此不可。” “倒是娘娘思虑的周全。”浅雪说了一句，“那我这就差人送信回了赵将军。” 慕容枫“嗯”了声，“万事小心，别被旁人发现了。” “我知道。”浅雪面容中有些愁云，她说，“自此而后，王爷怕是就要被逼上梁山了。” 第233页 “朝廷已经如此，反抗，这是他唯一的选择。”慕容枫语调平缓，说了一句。 “娘娘，您这是要搅得天下纷争啊。”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不过顺应时局而已。” 两日后，荆州被围的消息在天下不胫而走，苏泓得知这个消息大为震惊，这个赵文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他的主子是西北守将黄文忠的儿子黄岸，苏泓很是诧异，难不成这黄岸也对天下有所眷恋，想在纷乱的天下争个一席之地么？ 苏泓只觉得有些头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当即给皇上写了封信，请求出兵荆州，解救荆州危急。 再过两日，慕容枫正在苏泓的房中商议出兵之事，苏泓身边的常吉便走了来，他对着苏泓行了个礼，然后告诉苏泓，皇上回信了。 苏泓听后，急忙接过常吉的信件，苏泓拆开信件，匆匆看了几眼。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盯着苏泓的面貌，却见苏泓此刻眉头不展，她便语调随意的问道：“二哥，怎么了？” “皇兄让我携兵五万带兵去攻打荆州。”苏泓平静的将信重新收好，递给了常吉。 慕容枫心底微微点头，倒也和她预料的相差无几，她便面露难色的说：“五万兵马，二哥如何打得赢？” “圣旨已下，君命难违，打不赢也要打啊。”苏泓嘆了口气说了声。 慕容枫不禁问道：“二哥此番回京，有步兵骑兵二十几万，若是二哥只带五万兵马征战，那剩下的兵马该如何是好？” “便由副将程俊带兵回京吧，枫儿，此番你也看到了，战场兇险，你不可再有损失，这一番我便让程俊护送你，定能让你安全回京。”苏泓说了句，然后如沐春风的笑了笑。 慕容枫踌躇了片刻，然后微微点头：“好吧，我终究是个女儿身，无法上阵杀敌，更无法在军事上给二哥任何意见，二哥带着我，不过带了个拖累，我这便收拾行装，等待回京。” 说罢，她也不等苏泓回答，她就对苏泓行了个礼，然后朝着房间外面走去。 “枫儿。” 苏泓换唤住了慕容枫，慕容枫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苏泓柔声问道：“枫儿，你将子言留在兖州，到底有什么目的？”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来此事已经被苏泓察觉，她面上立刻恢復原状，然后笑笑：“他杀了我的孩子，难道不该杀吗？二哥聪慧，已然察觉我陷害了他，如今打他一顿，我心中才好受一些，怎么，二哥认为，我另有企图，甚至认为我在帮助苏烨？” 慕容枫面上有些笑意，那般淡然。 苏泓就那般看着慕容枫，过了一会儿，才说：“枫儿多虑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慕容枫摇头，笑的如沐春风：“二哥信任我最好。” 说罢，她便朝着房间外面走去，再不敢停留。 第1卷 第177章 出兵 第177章 出兵 午膳后，慕容枫并未小憩，而是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京，她正在打包自己房中的东西，便看到浅雪已经匆匆的走到了她的房中。 浅雪看上去有几分怒色，她那般淡然的面容上，很难得有这样的表情，她到了慕容枫的房中，看到慕容枫的房中有两个小丫鬟，她便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王妃娘娘说。” “是。”两个丫鬟对着浅雪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浅雪看到她们出去，她便关上了房门，面上仍旧有些怒气未消。 “浅雪姑姑这是生了谁的气？”慕容枫瞧着浅雪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打趣的说了句。 浅雪走到慕容枫面前，面色含怒：“自然是你，旁人还不值得让我为之生气。” “哦？”慕容枫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我怎么气到你了？” “我今天终于知道你为何要让西北军攻打荆州，为端豫王争夺地盘是一个原因，却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你要支开晋王，让他别回京城。” “诶？”慕容枫咂了咂嘴，摇摇头，“苏泓要出征可不是我撺掇的，这是圣旨，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若是没有荆州的事，皇上岂会让他领兵征战？这是你的意思，你根本就不想让苏泓回京。” 慕容枫看着浅雪，面上依旧挂着笑脸，这次却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所以你要一个人回京？” 慕容枫摇摇头：“可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十五万兵马。” 浅雪怒不可遏：“慕容枫，你要干什么，皇上要处罚苏烨，你不让苏烨进京就罢了，如今你也不让苏泓回京，那我问你，放走苏烨这罪责谁来承担？你么？你承担的起吗？” 浅雪大抵是真的生了气，却也不顾什么规矩，直唿这些主子的名字。 慕容枫倒也不在意，她收住了笑容，面色沉了沉：“浅雪，你听我说，如今苏烨进不了京城，皇上必然会将所有罪责都怪在苏泓的头上，他是当朝的镇国将军，皇上若是以此为藉口，必定会收了他的军权，他若是没了军权，性命堪忧。而我不一样，我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况且我姐姐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有我姐姐在，我最多也不过就是在掖庭局关几天罢了，倒也没有什么。倘若有一日苏烨真的反了朝廷，那我姐姐必然认为我是个可用之人，若是如此，她便更不会任由我出事。所以，我、苏烨、苏泓，我是最安全的一个人。” “强词夺理。”浅雪说了声。 声音之中虽然还是气愤，可已经有了些许无奈，事情已经如此，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她才说了句：“你这番想法，实在太过理想化，慕容榛不是一个善人，皇上也不是，那个深宫中，有太多的人等着你出错，你们慕容家倒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贵家小姐了，你们慕容家宿敌太多，你爹慕容德的宿敌太多，便是你慕容枫，也有宿敌，如今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浅雪说的那条路，便是让慕容枫现在回到苏烨的身边，从此远离朝廷。 慕容枫慢慢摇头：“是，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可我不会走。” 眼神之中，很是坚定。 浅雪嘆了口气，慕容枫便是这样的性子，做出的决定绝不容许任何人更改。 可浅雪仍旧有些不甘心，她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跟着王爷一起走？你对他的心意我都看在眼中，你十八岁，遇到了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这是多么幸运的事，你为何不珍惜，我不是你，根本揣测不到你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有一条捷径摆在你面前，你为何不走，难道只是因为小郡主吗？” “浅雪，你不知我在想什么吗？那好，我今日不妨跟你说说，我娘是我爹的结髮妻子，我和我姐姐是嫡女，除此之外，我爹还有五个妾侍，庶子庶女近二十个，虽然平日帮不上慕容家什么忙，但总算都在慕容家的庇佑之下，如今慕容家倒了，我那些哥姐怎么办？会流放，会杀头？我从不觉得我有多少能耐，可我想着，若还有一丝希望帮助慕容家，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他们，此后朝廷上没了我爹，可不能没了我慕容家，况且我娘还在京城中，我从不曾觉得我对她尽过孝道，如今让她一人在寺中，我心中委实不安。” 第234页 “你想以你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我无法力挽狂澜，也无法扭转朝堂的局势，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浅雪摇摇头，然后嘆了口气：“罢了罢了，慕容家果真是拖累了你。” “许是我要拖累你了。”慕容枫笑了笑。 “对了，西北军有十万兵，晋王只有五万兵，若是晋王败了，皇上不是仍旧要处罚晋王么？” “此战不管谁胜，怕没个三五月都是不成的，皇上不放心苏泓带兵在外面那么久，况且你难道忘记了一个人么？” 浅雪一怔，随即点点头。 邹陵，她不该忘记的。 如今这纷争的天下中，邹陵是如今最大的叛军，他绝不会眼看着苏泓或是西北军的壮大，他必然会干涉其中，让这两方都不独大。 制衡，是最好的方法。 窗外，草木已成枯朽，天色渐寒，已是东风凋敝。 秋去冬来，竟悄无声息的又过了一年…… 回到京城，已经是五天以后。 慕容枫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路线回京，而是先到了仁安寺。 慕容枫说，她想去寺中见她母亲一面。 浅雪怔了怔，随即问道，“慕容夫人肯见你么？”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爹造反，慕容家被抄的事情，如今已是京城中最大的事，我娘就算在寺中消息不灵通，这个事情，想必也是听了的，如今咱们不妨看看，若我娘心中还有我爹，那她总还是关心我爹的性命，若我爹在我娘心中无干轻重，那便罢了，从此后我也死心了，我娘果真是断了七情六慾的。” 浅雪轻摇摇头：“你们慕容家，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我不正常么？” “不。” 慕容枫转眸笑：“可起码我会笑，你浅雪姑姑连笑都不会。” 浅雪一怔，随即将头一偏：“我可没说过我正常。” 撩开车帘，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幻，山上气候有些湿冷，云雾久久不散，苍松翠绿过眼，马车颠簸的更是厉害，此刻马车稳稳停下，车夫道了声：“娘娘，已到了仁安寺。” “有劳。” 慕容枫说完，便走下了马车，浅雪跟着走下了车，抬头看去，眼前正是那座仁安寺，仁安寺并不是一个大的寺庙，寺庙隐藏在山间云雾之中，却也是个清净之处，慕容枫还未走进，便已经闻到了扑鼻的香火气息。 她将一干随从留在了山下，她只带着浅雪，两个人走进了寺庙之中。 如今时辰尚早，并没有多少善男信女在此上香，梵音低沉，其中夹杂着木鱼敲击的声音，两个人还未走进正殿，早有一个穿僧衣带僧帽的女尼走了出来，慕容枫对她浅浅一拜，她便问道：“两位施主来此何干？” 浅雪走上几步道了声：“我主慕容枫，知慕容夫人在此清修，无意打扰，只是多日未见，心中早有思母之情，请师姐引荐。” 那女尼淡然点头：“原是端豫王妃，倒是贫尼唐突了，此处没有慕容夫人，来此修行的都是除断根念的，娘娘相见的便是贫尼师妹静娴，她在房中打坐，贫尼可为娘娘引荐，至于见或不见，那都是你们之事。” “多谢大师。” 慕容枫说完这话，便又对着那女尼行了个礼，女尼依礼回了，然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才朝着偏院走去，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两个人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后院一排排此处尽是整齐的房屋，慕容枫踩着石阶走过小院，那女尼在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她道了声：“这便是静娴的寮房，娘娘请便。” “多谢。” 慕容枫回了句，那女尼微微点头，便朝着来路走去，慕容枫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走上几步，站在那寮房钱，此处看去很是简陋，慕容枫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手指也跟着有些颤抖，她便轻叩了叩门。 “是谁？” 房中有声音传出，声音很是柔和，慕容枫听着那声音，只觉得熟悉无比，她只觉得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哑声说了句：“娘，是我，枫儿。” 里面久久的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了声音：“是枫儿，进来吧。” 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浅雪微微点头，慕容枫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浅雪站在门口，不曾进去。 慕容枫刚刚走进，便看到于氏穿着一件整齐的僧衣，头戴僧帽，面色看去蜡黄，更显憔悴，整张面容不知清瘦了多少。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一揪，便跪在了于氏面前，向她使劲的磕了三个头。 于氏柔和的俯身将她扶起道：“王妃娘娘切莫自降了身份，你是王妃我是庶人，你不可拜我。” 慕容枫想要说话，可喉间早已哽咽不已，她低声道：“娘，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清修已久，早已摒弃世俗之事，见或不见，却也没有那般重要了。” 慕容枫看去，那房间最是普通不过，只有一张简单土炕，一张长桌，桌上供奉着佛祖，香火瀰漫。 炕上叠着整齐的麻被，被子看去粗糙无比，慕容枫低低的问：“娘，我托人带来的蚕被，您不曾使用么？” “凡俗之物，早已我无关，既是要清修，何必还要什么身外之物。” 慕容枫微微点头，虽是于氏如此说，她仍旧相信，于氏心中，绝不可能忘掉和慕容德的种种。 若非于氏想知道慕容德的生死，今日，她不该见慕容枫的。 第1卷 第178章 寺庙 第178章 寺庙 “这些年来，你在宫中本不如意，太子被贬黜后想必你的日子过得更不比从前，如今慕容家也垮台了，枫儿在宫中便没了依靠，这些年来，难为你了。”于氏摸了摸慕容枫的髮丝，声音很有几分柔和。 慕容枫咬咬嘴唇，随即面色淡然，她笑笑：“这些都已过去，如今子言很好，我也很好，都是毫髮无损。” “听玲珑说，你爹做了叛徒？” 于氏不可避免的谈到了这个问题。 “是。我爹反叛了朝廷，如今慕容家已是颓败之气，几位兄长也都被皇上关押起来。倒是娘，您在此清修，皇上便给您一处安稳之地。”慕容枫坚定的说了句。 “如此多谢皇上了。”于氏转眸低低的问了句，“听说是你出兵剿灭你爹的兵马？” “是。” “为何是你去？” 慕容枫低低的说：“因为爹此一番气数已尽，已是倾颓之势，他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天下敬怕，我不能让他毫无尊严的死去，起码我要留给他一个全尸。” “那你……”于氏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似是无心的问了句，“留了吗？” 慕容枫点头：“留了，他的尸首如今正押解回京。” 第235页 于氏的身子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她极力的勉强维持平静，可声音却有些颤抖：“枫儿你从前不是这般暴戾的人。” 慕容枫点头：“娘你说的对，我从前的确不是这样的，可怎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娘您一样？您在府中寺中清修，十年如一日，可我在宫中已有四年，这四年已是沧海巨变，我在宫中的每一天都在改变，您怎知今天的我还是从前的我？我想娘也是一样，出嫁爹时的您和如今的您想必也不是一个人了。” 于氏微微闭眼，仰天微微喘息：“你说的对，沧海巨变，谁也不能如从前的初心了。” 慕容枫紧紧盯着于氏，随即说：“娘，我记得您是恨爹的，今日我替您手刃了爹，也算偿了您平生之愿吧。” “对，对啊。”于氏忽然激动起来，“他死了，你为何不将他的尸骨带来给我，我定要生食其肉，生饮其血，他死了，他死的有些早了，我该亲手杀了他的……哈哈哈……” 于氏忽然笑了出来，她不知压抑了多久，此刻笑的很是失礼，在没有一点僧尼的礼数，如今看去就像一个久癫成疯的人。 只是慕容枫看的分明，她的眼中，分明有泪花闪烁。 慕容枫咬咬嘴唇，轻说了句：“娘，你哭了。” 于氏一怔，随即收住了笑容，就在这一霎，眼中的晶莹再也藏不住，两行泪水就这么从她那干枯的面容上流了下来。 于氏忽然有几分呆滞，她就这么看着痴痴的看着慕容枫，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枫看着于氏的那番样子，也不禁有几分动容，她实在不知该怎样和于氏说话，也实在不忍去骗她娘，她嘆了口气，然后对着于氏长长一拜，才低声道：“娘，佛门清静之地，我等俗人实不该叨扰，今日一拜，不知何时能与您再相见，您若想见我，随时传唤便是，我定然前来。” 拜过之后，他直起身子，慢慢的说：“娘，君臣父子，伦理有序，我若对爹行僭越，必定会天怒人怨，我便是再心狠，也实不敢弒杀亲爹，爹如今很好，至少性命无虞。” 于氏听得此话，眼眸顿时放大，身子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枫说完这话，便对着桌上的佛珠又拜了三拜，这才朝着房间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低低的说了句：“娘，慕容氏满门荼毒，娘毫髮无损，您认为只是天意么？” 说完这话，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留下于氏一人，站在房中呆立失神。 离开寺庙后，慕容枫便对身旁的浅雪说了句：“浅雪，看来我说对了，我娘果真是没忘了我爹的。” 浅雪微微点头：“如此倒也是造化一件。” 慕容枫转眸看着车外，外面依旧是苍松翠绿，云雾瀰漫，慕容枫看着外面变幻的风光，慢慢的说：“不过知道又能怎样……” 浅雪一怔，随即微微摇头。 是啊，知道又能怎样，终究无法改变她在这佛堂的命运，于氏修行的心意已决，想必不会更改，她有丈夫，有女儿，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毫无顾虑的修行，如今下去，只能让她心绪更加痛苦，如此反覆，再无终了之日。 慕容枫转眸看着浅雪，似是在询问浅雪，又似是在自语：“浅雪，我该如何让娘过得好一些？我娘这一生活的太苦，她被我爹羁绊了一生一世……” 浅雪眉头深蹙，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容枫。 京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朝中的禁卫军比起从前更胜，换岗更勤，整个宫中凝结在一片紧张的氛围当中。 皇上和慕容榛都不曾召见慕容枫，慕容枫便在府中打点府中之事。 过了十日，便就到了冬月，天色渐寒，慕容枫在房中早早的生了火盆，这样的天气也不愿出门。 此时浅雪告诉慕容枫，说皇上派了暗卫去兖州暗杀苏烨，苏烨已经提前撤离了兖州，如今在什么地方，浅雪也并不知道。 慕容枫微微点头，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用暗卫这样的法子解决苏烨。 因为苏烨毕竟是先太子，如今又有王位在身，也算是天下尽知，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想来皇上也脱不了干系，最好的法子便是等他回京的时候，用谋反的藉口将他抓住，然后严刑拷打，让他招认谋反之罪，等那个时候查抄端豫王府，如此，苏烨的势力才能被根除。 皇上如今太心急了，定是一定要了苏烨的性命，才会派了暗卫前去。 浅雪满目愁容：“如今王爷逃了，那皇上便可为王爷随意安插罪名，王爷便是叛臣了，那个时候，端豫王府将岌岌可危。” “看来，我的劫难真是要到了。”慕容枫无奈的笑了笑。 “刚刚孟小五传来消息，说过些日子，等王爷有了稳定的地方，便就来京城接娘娘。” 慕容枫摇摇头“可我想，皇上不会轻易放过端豫王府的任何人。” “娘娘不好了。”青儿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结结巴巴的说，“王府被兵围了起来。” 慕容枫眉头一皱，随即竟然安定了几分，她看着浅雪一笑：“浅雪，你瞧，还说让我走呢，咱们都被看管起来了，便是逃，能逃得出这个王府么？” 长乐宫。 慕容珍得到苏湛的许可后，便走进了宫中。 慕容珍看去面色并不好，她匆匆的走进了长乐宫的福宁殿，苏湛此刻正半卧在龙椅上闭目安神。 慕容珍走到房中，对苏湛行了个礼，也不等苏湛让她起身，她就自己先起来了，她对着苏湛问道：“听闻皇上用计，将苏烨逼得谋反了？” 苏湛看去心情不错，他用手敲了敲龙椅，然后说：“是啊，爱妃，来到朕的身边坐。” 慕容珍没心情和苏湛胡闹，她说：“皇上做事前，为何不和臣妾商量一下？” “爱妃每日执掌六宫，已经辛苦万分，若是前朝的事情，事事都经过爱妃的手，那爱妃岂不是太操劳了么？” “臣妾不累，六宫的事情，臣妾也懒得去管，你那结髮妻子母仪天下，将六宫管理的井井有条，那是她的功劳，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想邀功。可前朝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不该草率决定。” “朕一点也不草率，朕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到的。”苏湛半睁着眼睛，面上十分得意，“爱妃觉得不好吗？如今朕逼得苏烨只能做叛军，他和你爹一样，都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他只能谋反，谋反就是死。” “她和慕容德不一样。”慕容珍扯了扯衣服，面色有些怒意：“慕容德把他的军权都押在那场战役上，他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皇上知道苏烨有多少兵权吗？况且苏烨没有败，是被你逼走的，临走前，连你给他的三万兵马也给带走了。如今朝外叛军还没有平定，若是苏烨再造反，您现在还嫌不够乱吗？苏泓的心思你不知道，倘若苏烨和苏泓联手，我看皇上您这个位子，还能做到几时？” 第236页 苏湛笑了笑，慢慢起身说：“爱妃放心，朕那个二弟，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和苏烨一般同流合污，如今朕已经将端豫王府围了起来，慕容枫是你的妹妹，朕将她交给你，是生是死，都是爱妃说的算。” “皇上您万万别这么说，您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见听臣妾一句。也罢，事已如此，那就先将慕容枫带入掖庭关几天吧，慕容枫若是再走了，那这京城可就真的乱了套。” 说道此处，她便拂袖朝着外面走去。 苏湛问道：“爱妃何去？” 慕容枫冷声说：“自然是去问问慕容枫，她和苏烨谋反的事情，有无关系。” “爱妃，苏烨当日本该回京的，就是因为被慕容枫打了一顿，便逃过了这劫，这个罪责，难道慕容枫不该承担吗？”苏湛幽幽的说。 “皇上既然如此说了，那臣妾将她关起来就是，她虽是我的妹子，可若是做的太过分了，我也帮不了她。”说罢，她朝着福宁殿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皇上这里，脂粉气好像更浓了……” 回首，她离宫而去。 第1卷 第179章 下棋 第179章 下棋 苏湛看着慕容珍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然后慢慢的说：“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房间的暗处，陆雪芸慢慢的走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躲在福宁殿，听着几个人的对话，苏湛轻描淡写的问道：“苏泓不会做谋反的事吧。” “皇上明鑑，晋王对皇上忠心，此心天地可鑑。” “好了，你的计谋很好，虽然贵妃不大认同，但总算事逼得苏烨做不成王爷了。” 原来这对付苏烨的计谋并不是苏湛想出来的，而是陆雪芸帮他出的主意。 苏湛抬起眼皮：“你说此事若能办成，便让让朕答应你一件事，说吧，只要能答应的，朕都尽量答应。” “是。”陆雪芸淡淡一笑，对着苏湛说，“臣妾不求金银富贵，只求慕容枫被关押的时候，臣妾可以亲自提审她。” “提审——”苏湛故意拉长了声音，陆雪芸所谓的“提审”苏湛自然明白，陆雪芸和慕容枫素来有仇，她绝不会善待慕容枫。 果然，女人对女人的狠，才是真的狠。 他看着陆雪芸笑笑：“朕给你个恩赐，让你‘提审’慕容枫，只不过你可别弄死她，她是贵妃的妹子，若是她死了，贵妃恐怕饶不了你，和你的家人。” “臣妾明白。” 陆雪芸看着苏湛，心底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端豫王府。 王府被围的第二日，青儿前来告诉慕容枫，薛姑姑来了，她来请慕容枫入宫，说贵妃请她进宫。 薛姑姑？ 慕容枫一怔，慕容榛果真是无法放过她的了。 慕容枫朝着外面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薛姑姑的人影，她便点头：“让薛姑姑稍作，我这梳妆。” “是。”青儿答了一声，正要离开，慕容枫压低声音说：“将浅雪姑姑叫来。” “嗯。”青儿略一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枫负手看着看着门外，不由得眉头深蹙。 浅雪顷刻就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停青儿说薛姑姑到了的事，浅雪进屋便关上房门问道：“娘娘要去吗？” “薛姑姑亲自前来，我怎能不去。” 浅雪嘆了口气：“来者不善啊，我这就为娘娘梳妆，待会陪娘娘一同进宫。” 慕容枫摇摇头：“这次你不许去。” “为何？”浅雪眉头紧蹙。 “既知是来者不善，那更该知道，我此番多半有去无回，若是我真的被我姐姐扣押，那么你便是我在宫外唯一的帮手，若你我一同进宫，怕是都要折了，如此咱们便再无机会，所以你只在府中静候便是，府里虽然被围困，可我知道，你有密探，若是我过了今夜还不能归，那便要想法子了。” 浅雪知道事关重大，她也不和慕容枫理论，他便点头：“我知道了，你凡事小心。” “嗯。”慕容枫答了一声，便走到铜镜前，浅雪便开始为慕容枫梳妆打扮。 慕容枫看着铜镜，面容中有几丝忧虑…… 皇宫，凤鸾殿。 凤鸾殿永远都是宫里最不受拘束的地方，此处任何用度都和昭阳殿皇后的规格相同，只是皇上不说什么，皇后便更不说什么，凤鸾殿这里的宫人，便也比旁宫的人显得颐指气使了些。 慕容枫到了凤鸾殿的内殿，只见慕容榛此刻正在房中把玩着一副水晶棋子，慕容枫对她行了个礼说：“参见贵妃。” 慕容榛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起来吧，今儿实在无聊，便找你玩玩棋。” 说罢，她便抬手让慕容枫坐在她的对面，慕容枫便盈盈笑道：“已有几个月没见到姐姐，心中想念的很，本想来姐姐，可府中事务繁杂，便就耽搁了，如今姐姐找我，真是求之不得。” 说罢，慕容枫已经跪坐在了慕容榛的对面。 低头看去，正是一副上好的梨木雕琢的棋盘，棋子水晶铸就，触手冰凉，摸着沉重，那必定是价格不菲的。 慕容枫想起从前没出阁的时候，她们常在一处切磋棋艺，可转眼，已有五六年未曾和慕容榛一起下棋了，现在一起下棋也未尝不可。 慕容枫坐在慕容榛的对面，拿起了棋盘旁边的水晶棋子，棋子慕容榛执白棋，慕容枫拿黑棋，慕容榛先将一子放在棋盘上，便对着慕容枫说：“自小你我共学琴棋诗书，你琴为最优，棋却比几个姐妹都差。” 慕容枫惭愧的笑了笑，拿起黑子放在了白子旁边，“那时我受了几个哥姐的欺负，便央求姐姐帮我，说来我的棋艺，都是姐姐教的呢。” 慕容榛又下了一枚棋子，然后慢慢的说：“那是因为你不够专心，下棋要心无旁骛，可你下棋的时候，却想着哪篇诗没背，哪个谱没弹，那样下棋怎能下好？但凡你心中有事，那便比不得旁人了。” 慕容枫看了一下棋盘，想了一下，便将棋子下在了黑子之侧，她说：“我自小便不太喜欢下棋，贵妃却对棋艺深有研究，您步步为营，从第一子起便已经想好整盘棋的大势，这一点妾永不可及。” “不敢。”慕容枫不卑不亢的说了句，“你倒是好本事，带回的尸首虽然面目已无法辨认，但不管仵作如何查看，那都是一个四十几岁的老者，出身行伍，多年征战，倒是和慕容德像极了。” 慕容枫提醒了慕容枫一句：“那不就是爹的尸首吗？” 慕容枫抬头，却撞上了慕容榛诡异的笑。 “嗤！”慕容榛笑了声，“你说是，那便是吧。” “姐姐，今日我却还有个不情之请。”慕容枫拿着黑子，半天没下，她看着慕容榛说了声。 第237页 慕容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说罢，只是别太长了，长了我怕是也记不住。” 慕容枫对着慕容榛拱手一拜：“姐姐，慕容氏的势力虽然在宫中盘根错杂，但您知道，慕容氏族部不过都是在依靠爹爹，慕容亲族多半都是庸碌之人，靠着爹爹庇护，今日爹爹势力已倒，还请姐姐放过其他亲族，就算不用，也至少留着性命。” “该你走了。”慕容榛指了一下棋盘，慕容枫“哦”了声，便将棋子放在了棋盘上，慕容枫仔细看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才漫不经心的说：“你这话说错了，谁说慕容氏都是庸碌之辈，慕容家不是还有你吗？” “臣妾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慕容榛冷冷一笑：“你都要把这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了，还说不敢？”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有……” 慕容榛没有说话，只是将白子放在了棋盘上，然后颇为摇摇头，感觉走错了步，只是棋子已下，她便也不曾反悔。 她问道：“听说你在兖州见了苏烨？” 慕容枫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榛，只见她眼中并没有任何变化，慕容枫才点头说：“是，的确见到了。” “前两天听薛姑姑闲聊，我才知道一件引人发笑的事，说你命人打了苏烨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不得动弹，连回京的日子也推迟了。” 慕容枫略微点头，慕容榛果真是谈到这个问题的，她便“嗯”了声，“是啊，不过人不是我打的，是苏泓派人打的，我不过是王妃，没有资格打他。” 说罢，慕容枫面容中颇有几分怒意。 “苏烨害了你的孩子，的确该打，如今你便不必犯愁，苏烨那个人，好日子也到头了。” 慕容枫一怔，随后换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姐姐说什么？妾不太能听得懂。” 此时棋已过半，慕容榛的棋子来势汹汹，不断的嚮慕容枫进攻，慕容枫位置不利，只能连连防守，慕容榛将一子放在棋盘上，慢悠悠的说：“且给你看看这个，你就懂了。” 说罢，她对着薛姑姑使了个眼色，薛姑姑会意，立刻从桌上的托盘中拿出了一个橙黄的诏书，慕容枫心中暗自有些焦灼，可仍是不紧不慢的打开了那诏书。 诏书上书：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道治本，端副望隆。慕容叛乱，天下共逐，端豫王苏氏不敕重兵，不遵法度，望归慕容，以为叛军枭而，今敕削王爵，以斩监后。钦此。” 字体娟秀，那不是皇上的笔触，而是慕容榛的笔迹。 下面没盖玉玺，许是刚刚写好，还没拿给皇上，便没盖上玉玺。 慕容枫心底一惊，慕容榛果真是要对付苏烨了，他以苏烨投降慕容德为藉口，削去苏烨的王爵，然后杀了苏烨。 慕容榛说：“这诏书虽是我写的，可不是我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最后还要我来帮忙写这诏令。” 慕容榛绝不会刻意为自己辩解，她说没参与，那定然就是真的没参与。 看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皇上的意思。 慕容枫心底暗自一笑，皇上便是以“望归慕容”为藉口，要去杀了苏烨，只是苏烨已经先离开了兖州，他们扑了个空。 她放下诏书摇摇头：“此事我倒还真不知道，倘若皇上真的认为苏烨做了叛贼，只杀了他就是，我绝无二话，只盼姐姐高抬贵手，别株连苏烨宗族就是，毕竟我是他的宗族之首。” “这么大方？我还以为枫儿不肯呢。”慕容榛掩面笑了声，“我以为枫儿打苏烨那一顿，不过是让苏烨别进京，如今苏烨便逃了，是你帮他的？” “啪。” 慕容枫将一个棋子从容的放在棋盘上，然后若无其事的说：“妾不敢。” 慕容榛看着棋盘，慕容枫看似随口一说，可她早已乱了阵脚，刚才那一子，慌乱之中已经下错了位置，将她自己的棋逼入了死角。 慕容榛笑笑说：“现在苏烨跑了，此事朝内朝外已经传遍，苏烨便是谋反之意，怕是也会被当成叛贼的。” 慕容枫眉头一皱，果然，慕容榛不给苏烨一点活路了。 第1卷 第180章 刑罚（1） 第180章 刑罚（1） “枫儿，想什么呢？” 慕容榛忽然盈盈问道。 慕容枫怔了怔，摇头说：“没什么。” “你下棋心中有事，这棋如何能下好？”说着，她指着慕容枫刚下的一子，提醒着说：“你瞧，刚刚那一子你自杀了。” 慕容枫仔细看去，果真白子连成一片，她方才放错了黑子，她急忙拿起刚刚的那一子，有些撒娇的说：“贵妃且让我一子，容我重新下。” 慕容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慕容枫此刻已经有些慌乱，她将妻子从棋盘上拿起，可竟不知该下在哪里，她的黑棋被堵在一个角落，白棋将其包围，盘角曲四，退无可退。她看着那棋盘，越来越慌乱，正在这时，慕容榛忽然抓住她的手，慕容枫吃了一痛，不由得放开了棋子，那棋子随意的被丢在棋盘上，慕容榛悠悠的说：“枫儿，你没路可走了。” 慕容枫抬头看去，慕容榛面容带着浅浅笑意，可偏眼睛里又透出几股寒。 慕容枫惊了惊，抬头看去，只见慕容榛面上表情很是严厉，她不由得惊了一惊，不知道慕容榛说的“没路可走”是棋中还是现实中。 慕容枫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对慕容榛有些惊愕。 慕容榛厉声问道：“枫儿，苏烨逃跑的事，你可知道吗？” 慕容枫眉头一皱，使劲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害了我的孩子，他的事情此后与我无关。” 慕容榛放开慕容枫的手，对她淡淡一笑：“不知道最好，苏烨犯下的事情是死罪，你若是和此事有关，你也是死罪。” “不，不敢。”慕容枫低头说了句。 “皇上在宫中布下牢笼，只要苏烨回京，必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苏烨稀里煳涂的被打了一顿，竟然不曾回京，此事不管与你有关还是无关，你都难逃罪责，皇上派了暗卫去刺杀苏烨，没想到苏烨已经先跑了，他若是在天下招兵买马，以他那前太子的身份，必能召得不少人投军效命，所以他是个麻烦人，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姐姐的意思是？” “我看你在这京城还有些用处，用你逼迫苏烨就范再合适不过。” “姐姐想杀了我？”慕容枫有几分惊愕的问。 “杀了你倒是不至于。”慕容榛幽幽的说，“不过总也得关你几天，掖庭局的牢房虽比不得你的寝宫，但凡是你冷了热了跟牢头说，他都会照顾你的。” 这番结局，慕容枫早已预料到，不过她还是低头，面露惊慌的说：“贵妃娘娘明察，妾身并不知情，娘娘别抓错了人，况且，苏烨只是个废太子，没那么能耐。” 第238页 “枫儿。”慕容榛慢条斯理的搅乱了棋局，然后抄起一把棋慢慢的撒在棋盘上，棋子“噼噼啪啪”的落在棋盘上，杂乱无章，慕容榛不慌不忙的说：“你瞧，这么多棋子，你可能分辨得出，哪个该杀，哪个该留？” 慕容枫皱皱眉头，低声说：“枫儿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慕容榛嘴角一扬，淡淡一笑，凑在慕容枫耳边小声说：“我来问你，倘若苏烨和苏泓联手对付朝廷，我该怎么办？” 慕容枫怔了怔，抬头看着慕容榛的眼睛，那双眼睛十分凌厉，没有一点亲情可言，她相信，慕容榛有千百次机会杀她，可都没杀，但今天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留下性命，她此刻脑中忽然一片空白，竟什么都想不出来，她结结巴巴的说：“苏泓不会，他是忠心之人，他不可能沦落到和苏烨为……为伍。” “慕容枫，你真是世上最幸运之人，这世上喜欢你的两个男人，他们都有经天纬地之才，帝王将相之容。”慕容榛冷冷的说了句，可话语中却也透出几分的羡慕。 慕容榛这样的夸赞，大概已经是她夸人的极限。 慕容榛冷声说：“所以我要守住苏湛的皇位，也只能靠你慕容枫一人，你可比千军万马还有用，你放心，你还不能死……” 慕容榛说完，淡淡的拂了一下衣服，慕容枫听着这话总算安心几分，有慕容榛的话，看来她暂时还不会死，她此刻只觉得汗涔涔，她正要说话，慕容榛就凑在她的耳畔，小声的说了句：“可你也不能生。” 慕容枫惊了惊，还没等说出话来，慕容榛已经朝着身后厉声喝道：“来人，将端豫王谋反，端豫王妃乃是从犯，押下去，关在掖庭。” 慕容枫惊了惊，看着慕容榛，在说不出什么。 端豫王府。 浅雪正紧张的等着听消息，此刻已经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房间中，他对着浅雪略一抱拳，浅雪看到她便急忙起身问道：“任行，怎么样？” 那叫任行的人是浅雪的死士，时常蛰伏宫中，帮浅雪打探宫中的事，他压低声音说：“淮安王妃被关进了掖庭局。” “她竟真的被关了去。”浅雪皱着眉头，随即敲了敲脑袋。 她问道：“重道呢？” “姑姑，我在。”又一个黑衣人从檐外的廊上跳了进来，浅雪对着两个人小声说，“今日起，你们两个进宫去，造些流言出来，就说苏泓有自立之心，他去荆州，不是为了平叛，而是为了集结兵马，反抗朝廷，此事一定要传到皇上的耳中。” “是。” 两个死士也不多问，便从廊外跳了出去，房间之中再次空当。 浅雪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不由得嘆了口气。 如今她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了，慕容枫被关押，现在也只有苏泓可以救慕容枫，若是有流言传到苏湛的耳中，苏湛必然会心神不安，心神不安之下，他便会将苏泓召回京城，如此，可救慕容枫。 浅雪看着窗外的月光，摇摇头，只觉得有些劳累不已。 掖庭局，牢房。 慕容枫被关进了牢房中，她并没有过多的讶异。听到慕容榛说起苏烨逃跑的事情，她便知道，她定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苏烨的妻子，将她扣押在宫中当作人质，有她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逼迫苏烨。 地牢之中湿腐之气严重，闻之欲吐，破败的窗子中大抵能透出几丝光亮，而更多的时候，都要靠牢中的火把取亮。 慕容枫低低嘆了口气，当日在地牢中看到旁人用刑，心中还存有怜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了。 几个牢头知道慕容枫是王妃，又有了慕容榛的嘱咐，因而对她还算客气，衣食冷暖总没缺了她。 牢房的床板很是坚硬，四周骯脏不堪，慕容枫勉强的躺在床板上，她想，看来自己要适应这里了，苏烨若是真的做了叛军，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降服了，那自己在牢房里，只怕也要许久了…… 一夜难眠。 二日，清晨。 慕容枫刚刚醒来，便听到房门响起了开锁的声音，慕容枫睁开眼睛，只见两个牢头已经走了进来，他们穿着灰布袍子，脚踩黑色的靴子，他们顷刻间便到了慕容枫身边，两个人还算客气，此刻对着慕容枫略微行了个礼说：“王妃娘娘，刑部要提审娘娘，还请娘娘走一趟。” 慕容枫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提审她，她点头：“我知道，大人按律便是，我不会让两位大人为难。” 说着，她当先走出，两个人便跟了上去。 出了破败不堪的地牢，慕容枫便觉得唿吸通畅了几分，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一个牢头对着慕容枫说：“娘娘这边请。” 说着他朝着前面的灰色暗房走去，慕容枫怔了怔，不知道那些灰房是何用处，她便问道：“敢问这里是？” “单人牢房。” 慕容枫眉头一皱，心底忽然泛起一阵不太好的感觉。 两个牢头带着慕容枫到了单人牢房，这里环境比起地牢中好了一些，至少干净许多，也并没有那么多的腐朽之气。 可牢房就是牢房，就算再干净，里面做的也是不堪的事情。 慕容枫刚刚走进去，便听得门“咔擦”一声从里面被锁上了。 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有些心惊，慕容枫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王妃娘娘，好久不见啊。” 有声音从面前响起，声音那般熟悉，慕容枫抬头看去，忽然惊了一惊，眼前站着的，竟然是陆雪芸。 陆雪芸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碎花百褶裙，裙裾上绣着几朵桃花，她髮髻高悬，眼睛看着很是锐利，她此刻就死死的盯着慕容枫，没有喜怒。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咯噔”一跳，难道是她要提审自己，倘若如此，那哪里还有命在？ 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可心中却早已慌乱，她皱着眉头说：“我倒是不知，晋王妃什么时候成了刑部的人。” 陆雪芸淡淡一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得是，我会慢慢的告诉你。”说罢，她对着两个牢头说：“将她给我架上架子。” 慕容枫一怔，还未反应，便已经被两个牢头一边一个按住，她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她此刻便被架在木桩上，木桩呈“十”字，慕容枫被绑得死死的，她根本无法挣脱。 慕容枫看着陆雪芸，心中暗自一凉。 今日怎样也是在劫难逃了吧。 第1卷 第181章 刑罚（2） 第181章 刑罚（2） 牢房中。 陆雪芸坐在中间中的座位上，只觉得这个座椅有些硬，不过再硬也比绑在木桩上的慕容枫好的太多，陆雪芸没想到这么快慕容枫的报应就来了，她按耐不住兴奋之情，竟笑出了声音，她一边慢条斯理的搓着指甲，一边笑着说：“慕容枫，你真该感谢我，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你从地牢弄进了这个单人牢房中，这里很干净，你舒服，我也舒服。” 第239页 慕容枫知道今日自己落入陆雪芸手中，必定难逃罪责，她便笑笑说：“如此倒多谢王妃了。” 陆雪芸“嗤”笑一声，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刑具，皮鞭、夹棍、铁蒺藜，倒让她不知道选那个好，她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慕容枫，苏烨谋反，你是否参与？还有那些余党？苏烨身在何处？招吧。” 慕容枫眉头一皱，明白陆雪芸是在公报私仇，她便也不犟嘴，只是点头说：“我招认就是。” “哦？”陆雪芸淡淡一笑，“我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论。” 陆雪芸对着一个牢头做了个手势，那人便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准备记录慕容枫的口供，慕容枫慢慢的说：“昨天……前天……一个月前，我记得那个时候……” 慕容枫一边说一边想着，陆雪芸喝道：“你磨蹭什么，要说快说。” 慕容枫皱皱眉头：“此事已经过了许久，我怎么还记得那般清楚，总要慢慢的想才是。” 陆雪芸冷“哼”了一声：“你少在这给我拖延时间，就算你拖延，今日怕是也没有人来救你。” 说罢，她的目光扫过墙上的诸多刑具，最终将目光放在鞭子上，她说：“慕容枫，你若再耽搁，我便要用刑了。” 慕容枫皱皱眉头，然后说：“此事我不曾做过，我招什么？你难道要屈打成招吗？况且，就算我招供了，你会不打我吗？” “啧啧。”陆雪芸咂了咂嘴，然后盈盈一笑，看着慕容枫，“你还是一样聪明，我没你那般聪慧，所以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你落入了我的手中，如此轻松的饶过你，我还真是捨不得。” 说罢，陆雪芸看着两个牢头说：“来人，端豫王妃身犯重罪，拶指吧。” 两个牢头听着陆雪芸发了指令，当即拿起了挂着墙上的夹棍，然后套在了慕容枫的手指上。 拶指刑便是用夹棍用力的夹手，都说十指连心，这滋味必定是不好受的，慕容枫看着夹棍套在手上，知道此番在劫难逃，她皱着眉头说：“你不怕苏泓怪你么？” 不提苏泓还罢，提了苏泓，陆雪芸更是生气，她用力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以为他现在理我么？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你知道苏泓为什么娶我吗？我许久以后才明白此事，原来竟是苏烨被贬官之日，苏泓为了向先帝求情，让你们在京城多留几日，作为交换条件，他便娶了我为妻，呵呵，想不到苏泓做的这么绝，慕容枫，我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的婚事，毁了我。你毁了我，我也不能让你太过轻松，用刑。” 随着她发号施令，两个牢头用力的扯着夹棍，夹棍忽然用力的夹在她的十根手指上，慕容枫尚还没准备好，一阵钻心的疼痛已经传来，坚硬的夹棍夹在她的手指上，瞬间她的手指就被夹得红肿起来，她痛得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她的额头和身上都是汗涔涔的，她张着嘴巴，想要叫喊，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陆雪芸看着慕容枫的样子，忽然狂笑起来，她边笑边说：“喊啊，喊出来，你不喊出来我怎能知道你的痛苦，我怎能更加高兴，喊啊。” 慕容枫咬紧牙关，夹棍夹得更是紧，如此反覆夹了四五次，她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撕开一般，全身竟都觉得疼痛。只听“咔”一声，她右手的食指手骨被夹棍夹得断裂。 她的嘴唇早已被咬破，那个疼痛太疼，反而感受不到疼痛了。 慕容枫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此刻终于感受到什么是生不如死，如此痛苦，不如死了的好。 陆雪芸瞧着慕容枫还不喊叫，登时觉得无趣许多，她捏着慕容枫的上颚，喝道：“怎么不喊，喊出来啊。” 慕容枫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滴落下来，又是“咔”一声响，她已经感受不到究竟是哪根骨头断裂。她死死的盯着陆雪芸，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笑的有些苦涩。 陆雪芸被她笑得有些发毛，她怒道：“你笑什么？” 慕容枫低低的说：“我笑你可悲，一个女人得不到该得的，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还不可悲吗？” 陆雪芸被她激怒，登时怪睁圆眼，看着两个牢头说：“两个废物，你们看见了吗，她还笑呢，再用力。” 两个牢头似乎也被慕容枫的反应吓到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便又用了几分力气。 如此夹了十几次，慕容枫只觉得心头不住的颤抖，两只手都已经被夹得血肉模煳，大滴大滴的鲜血从手指上滴落，她只觉得意识有些混沌，终是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牢头看着慕容枫昏了过去，终究是有些不忍，况且她是端豫王妃，端豫王出逃，但威严还在，他们多少有些忌惮，其中一人放下了夹棍，对着陆雪芸行了个礼说：“娘娘，端豫王妃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陆雪芸看着慕容枫，“哼”了一声，她如今已经怒气烧心，岂能善罢甘休，她对着那牢头说：“昏过去便罢了吗？接着用刑。” 牢头有些顾虑的说：“回禀娘娘，按刑律，拶指不能三次，方才已经过了次数，不可再拶指了。” 陆雪芸白了那牢头一眼，唤了声：“废物。” 说着，便朝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枫，然后“咯咯”掩面笑了几声：“端豫王妃受不住了，再夹手也没什么心意了，那就鞭笞吧。” 牢头沉默了一下，为难的说：“这……” 陆雪芸忽然朝着她喊道：“你也想死么？” “不敢，不敢。”牢头被陆雪芸一阵骂，登时有些害怕，毕竟陆雪芸的夫婿是晋王妃，她的父亲又是当朝的一品将军，岂能得罪的起，怪只怪慕容家颓败了。 两个牢头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慢吞吞的拿起墙上挂着的皮鞭，陆雪芸掰着指头说：“先打个二十鞭让她清醒一下。” 说完这话，其中一人慢吞吞的拿起墙上挂着的一尾长鞭，然后将长鞭展开，那长鞭三尺左右，通体黑色，看去便是厉害之物。 慕容枫此刻混混沌沌的睁着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那人，浑身颤抖个不停。 她暗暗的想，今日大抵是活不成的了…… “用刑。”陆雪芸喝了一声。 那牢头听后，展开鞭子，朝着慕容枫的肩头抽去。 他不敢太过用力，可这一下，力道却也不轻，慕容枫的肩头顿时被抽的红肿起来。 慕容枫此刻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手上和肩头的疼痛一起袭来，她身子颤抖着，慢慢醒了过来，她抬头微微看着陆雪芸，整个面目看上去很是惨白，嘴唇早已被咬破，牙齿也不住的打颤。 陆雪芸走到她面前，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肉皮，她脸上的汗水如雨水一般大滴大滴的落下，陆雪芸笑着说：“慕容枫，我来告诉你，我帮皇上出主意，让他逼迫苏烨谋反，至于交换的条件，就是让我来对付你” 第240页 说道此处，陆雪芸的眼神已经有些暗淡，她说：“其实我羡慕你，你说得对，我比你可悲，苏泓他不爱我，最后他也没有爱上我，他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我活的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不高兴，只有毁了你，我才开心一些。” 慕容枫气血被气血堵滞，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嘴，忽然咳出了一口鲜血，她抬起眼皮，可眼皮沉重，她竟有些抬不起来，她气息微弱的说：“你杀了我吧。” 陆雪芸摇摇头，一脸正色的说：“不，你不能死，皇上说了，你若是死了，贵妃娘娘会找我的麻烦，我不知道你和贵妃娘娘的关系，我也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杀你，如今叫你生不如死才是真的有趣呢。” 她说着话，可面目却越来越扭曲。 清晨。 宫门刚刚开，浅雪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宫。 昨日自慕容枫被带走后，外面的守军也就被撤去，浅雪明白，今日慕容枫被关押，定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被放出来的。 她今日进宫，是因昨日慕容枫走的急了，没有带一点东西，地牢寒冷，浅雪先带了几件衣服给她。 刚刚进宫，还没等到掖庭，忽然便有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拦住了她，那宫娥对着浅雪行了个礼，然后说：“姑姑万安。” 浅雪从未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便问道：“你认得我？” “浅雪姑姑的大名，宫中可没几个人不识。” 浅雪急着要见慕容枫，没空和她说话，她便略一点头说：“我今日还有事，便告辞了。”说罢，她匆匆朝着掖庭走去。 “您是要见端豫王妃吧。”宫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浅雪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然后皱着眉头看那宫娥，然后问道：“你是什么人？” 宫娥盈盈一笑，走到浅雪身边小声说：“我是来帮姑姑之人，我家主子让我告诉姑姑，端豫王妃被晋王妃提审。” “晋王妃？” 浅雪听后大惊失色。 陆雪芸和慕容枫素有仇怨，若是慕容枫落入她的手中哪里还有命在，可这姑娘又是谁，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浅雪皱着眉头问道：“你家主子是？” “姑姑，我若是您，便不会在这些无干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端豫王妃可已经被提审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浅雪惊了惊，半个时辰便是很久了。 浅雪知道，如今自己耗在这没有一点用，慕容枫被陆雪芸提审，必定没什么好事，她皱了皱眉，匆匆说了句：“告辞。” 说完，便朝着掖庭而去，刚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自己去掖庭没有一点用处，依她的官职，根本无法和朝廷相抗，若说宫中还有一人能救慕容枫，那大抵只有慕容榛一人。 想到此处，她急忙朝着凤鸾殿而去。 第1卷 第182章 刑罚（3） 第182章 刑罚（3） 凤鸾殿。 慕容榛清早起来，便坐在房中下棋，没有了慕容枫，她觉得有些无趣，便独个下棋。 正在这时，薛姑姑来报，说浅雪来了。 慕容榛冷声说：“那个奴才，昨天没有抓她，她今日反倒自投罗网了，来了就进来吧，我倒是看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浅雪顷刻走了进来，她从来都看不上慕容榛这样的人，可今日为了慕容枫，她就非得去求慕容榛不可，想到此处，她便跪在慕容榛的面前，磕了个头说：“娘娘，还请娘娘救端豫王妃。” 慕容榛此刻左手拿着白棋，右手拿着黑棋，正在对着棋子若有所思，听着浅雪的话，慕容榛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仍旧是一副思索状：“慕容枫，她没什么好救的，苏烨做了叛徒，她就该杀，我没杀她，让她在掖庭反省几天，怎么，这你就受不了了？” “王妃若是在贵妃您的手中，便是关押多久，我自然都会放心，可今日清晨，晋王妃提审了她，晋王妃和我家主子素有仇怨，若是落日她的手中，只怕性命堪忧？” “嗯？”慕容榛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件事情，她慢条斯理的说：“我救她？好啊，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浅雪皱了皱眉，抬头看着慕容榛，她依旧在那下棋，没有一点变化。 浅雪想，慕容榛既然这样，那看来她还是有心就慕容枫，只不过浅雪当日伤了慕容榛，这让慕容榛大为不悦，慕容榛不想被浅雪牵着鼻子走。 想到此处，她就对着慕容榛低声说：“她是您的亲妹妹，是您在这宫中唯一的亲人，这还不够吗？” 慕容榛咂了咂嘴：“啧啧，浅雪啊，莫说我今天不是慕容氏的人了，就算是，她不当我是姐姐，我为何要当他是妹妹？这个理由只能让我更恨她，给你一个机会，换一个。” 慕容榛一边平静的说着，一边将棋子放在棋盘上，浅雪面色一沉，她看着慕容榛慢慢的说：“那好，我就换一个，苏烨要谋反了。” 慕容榛听着这话，抬起眼皮看着浅雪，浅雪波澜不惊的说：“苏烨知道朝廷关押了慕容枫，准备起兵谋反，和朝廷决一死战，娘娘应当知道，慕容枫是苏烨最喜欢的女人，倘若慕容枫活着，您在京城永远有一个人质，苏烨他不敢攻打您，可若是慕容枫死了，那这局势如何，我可也说不好了。” 慕容榛斟酌良久，终于将白棋放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她漫不经心的赞许着：“嗯，这个理由还不错。”说罢，她用手将棋盘搅乱，然后对着薛姑姑说：“备衣。” 薛姑姑答应了一声，急忙去准备衣服，浅雪心念慕容枫，不敢有一刻耽误，她站起身正要走，慕容榛忽然说了声：“谁让你起了？不许起来。” 浅雪一怔，她看着慕容榛，慕容榛面色之中没有半点波澜，可如今的话，她却得罪不得，她咬了咬牙，重新跪在了慕容榛的面前。 之前的许多事情，已经让她们结了梁子，浅雪明白，慕容榛本可以杀了她，但她没杀，那是因为现如今慕容枫身边只有浅雪一个丫鬟，若是她再死了，慕容枫可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慕容榛对慕容枫有情义，可对旁人却没这么厚道了。 人在矮檐下，不可不低头。浅雪将头低了下去。 慕容榛走到她面前，忽然用力的踩在她的右手上，浅雪吃了一痛，一时间只觉得愤怒屈辱此刻都迸发出来，她颤抖着身子，没有说话。慕容榛得了便宜不肯罢休，她抬起脚又踩在了浅雪的脖颈上，浅雪更是气怒，她从来都看不起慕容榛，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踩在自己的头上，这份屈辱，真比杀了她还痛苦。 浅雪闭上眼睛，将头埋低了几分，使劲的平復了一下心情，这才并没发作。 为了慕容枫，这些她都受了。 慕容榛见她没说话，便笑着用鞋在她的手上碾了碾，然后慢条斯理的说：“狗就是狗，永远需要向主人摇尾乞怜，哈哈哈，起来吧。” 第241页 说着，她先朝着外面走去，浅雪皱着眉头看着慕容榛，瞧着慕容榛已经走出了大殿，她才站起了身。 她“哼”了一声，擦了擦手上的泥土，这才跟了上去。 牢房中。 二十鞭顷刻便打完了，慕容枫身子被长鞭打的皮开肉绽，处处都是血迹，此刻身子早已经受不住，她早先被伤了心肺，如今几番用刑，引得她旧伤復发，她张了张嘴，唇边不断有鲜血溢出。 “娘娘，不能再用刑了，若是再用刑，只怕端豫王妃就真的活不成了。” 其中一个牢头跪在地上说，另一个牢头也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陆雪芸看着两个牢头的样子，顿时大为生气，她看着慕容枫，此刻慕容枫垂下脑袋，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头上落下，气息时有时无，眼睛也越来越沉，她喝道：“慕容枫，你究竟是人是妖，这牢头不过和你初相见，怎么也会替你说话，你用妖法迷惑他们，却迷惑不了我。” 陆雪芸说道此处，眼神之中更是凌厉，她喝道：“再加二十鞭。” 牢头一怔，没想到陆雪芸如此刑罚之后竟还不满足，抬头看去，慕容枫此刻身上尽是汗水和血水，不知哪一鞭子力道没用好，竟将她的左脸抽出了一道血痕。她迷迷煳煳的蠕动着嘴唇，似是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牢头多少有些不忍心。他们皱了皱眉头，迟疑着没有动。 陆雪芸瞪着眼睛怒道：“怎么，还要我动手么？” 牢头急忙说道：“不敢。”说完，对着慕容枫的肩头又是一鞭子，慕容枫身子颤了一下，只觉得腰间松了一下，一个物件从她的腰间掉落。 低头看去，正是一个香囊。 而香囊里面装的，正是苏烨的青丝。 结髮为妻。 苏烨的话不断的在耳边萦绕，苏烨，今日终究还是你连累了我…… 可罢了吧，前几日我打了你，却还不知道你是否再怨我。 慕容枫只觉得鼻中一酸，两行泪水滑落下来。 苏烨，你不是说会来接我么，你到底在哪？ 我怕是撑不到你来了…… “好了，停了吧。” 陆雪芸喊了一声，牢头急忙停了下来，陆雪芸咂咂嘴，慢慢的说：“没看到端豫王妃哭了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说罢，她站在慕容枫面前，摸了摸慕容枫脸上的血痕，她她嘆了口气：“这么秀的一张脸，却被伤了呢，我心中也有些不忍。唉，慕容枫，我和你一样，从小就学习仁义礼智，我有良心，我也不想这样对你，可我真的恨你，我想我这辈子只有一次这样对你的机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日若是你出去了，还不知要如何回报我，所以我今日必要满意了才好。” 有血顺着慕容枫的伤口涌出，慕容枫迷煳间听得陆雪芸的话，竟摇摇头，然后笑了出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陆雪芸看着慕容枫，痴痴一笑：“我值了，今日如此对你，我明天立刻死了，我也值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夹杂着叫门的声音：“快开门，贵妃娘娘来了。” 两个牢头听得声音，急忙去开门，陆雪芸似乎早已想到了这样的事，她意犹未尽的嘆了口气，对着慕容枫说：“慕容枫，你的运气还真好，这么快就有人来救你了。” “嘭。” 门开了。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喘气都有些困难，抬头看去，模模煳煳的正是慕容榛来了，她的身后跟着的，竟是浅雪。 慕容榛怎会来到这里，浅雪又怎会来了？是浅雪求了慕容榛么？ 浅雪那样骄傲，让她去求慕容榛，她必定是不愿的吧。 慕容枫咳嗽了几声，更多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她迷迷煳煳的闭上了眼睛。 “贵妃娘娘前来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陆雪芸说着，跪在了地上，她的身后，两个牢头也急忙跪在了地上。 浅雪走上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的肩头、胸口、胳膊上，处处都是血痕，血水混杂着汗水一起滴下，不过一日没见，慕容枫怎成了这个样子，浅雪立刻去解慕容枫身上的绳索，可慌乱之中，那里解得开。慕容榛抬起眼皮，皱着眉头看了慕容枫几眼，然后对着身后的几个丫鬟说：“将她放下来。” 慕容榛身后，立刻有丫鬟走上，和浅雪一起解开了慕容枫身上的绳索，慕容枫的整个力量都依附在绳索上，绳索被解开，她登时站立不稳，便瘫在了地上，浅雪急忙扶起她，她的手不经意的触碰到慕容枫的手指，慕容枫疼得喊了一声，浅雪低头看去，只见慕容枫的两只手已经变作了紫色，竟也是血肉模煳，其中还有几个手指直直的垂下，大抵是断了吧。 浅雪终于有些忍不住，她看着陆雪芸，两只眼睛似能喷出火来。 慕容榛看着慕容枫成了的样子，不禁也有些烦闷，她忽然朝着陆雪芸的胸口勐地一踹，陆雪芸登时重心不稳，朝着身后倒去，她慌忙起身，重新跪在地上，慕容榛怒道：“谁让你打她了，她慕容枫就算该死，那也不该死在你这等小人的手中。” 陆雪芸急忙说：“是皇上让……” “皇上让你做的？皇上对你可真是不错呢。”慕容榛冷冷的说着，“陆雪芸啊，如果慕容枫今日真的被你折磨死了，那真是她的悲哀，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有夫之妇，我还真懒得管你。” 说罢，她耷拉着眼睛，看了慕容枫和浅雪一眼，浅雪此刻没有心思理会慕容榛，她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慕容枫的身上，可慕容枫身子依旧冰冷。 慕容枫蠕动着嘴唇，低声喃喃，听不清说什么。 浅雪将耳朵凑在慕容枫的唇边，终于听到，慕容枫在不断的重复着两个字：香囊。 她慌忙四下看看，只见不远的地方正有一个香囊静静的在地上放着，浅雪怔了怔，急忙走上几步，将香囊捡起说：“是这个吗？” 说着，她顺势打开了香囊，只见里面正有一撮被红线绑紧的青丝。 青丝，青丝。 这是苏烨的青丝么？ 浅雪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原来慕容枫竟然没有一刻忘了苏烨，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着苏烨。 她低下了头，两行泪水不禁落了下来。 “行了，行了，她不是还没死吗，别晦气了。”慕容榛白了浅雪一眼，然后对着薛姑姑说：“先给她找个太医看看吧，从今日开始，慕容枫的生死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第1卷 第183章 翊秀（1） 第183章 翊秀（1） 翊秀宫。 慕容枫重新回到了此处，这里四周都有侍卫彻夜把守，慕容枫想要逃出绝无可能，不过依慕容枫如今的样子，怕是哪也去不了了。 朱太医接好慕容枫的手骨，又将她的伤口包扎好，这才对着浅雪略一行礼说：“女史，娘娘伤得很重，引得旧疾復发，她究竟能不能康健，我也不敢明说，每日我会派可靠之人送药，还要女史多多照顾王妃才是，娘娘手骨断了，只怕连最简单的事也无法做。” 第242页 浅雪此刻已经恢復了一副冷淡的面容，她对着太医点头：“我知道，多谢大人。” 朱太医摇摇头，浅雪对他拜了拜，他便也欠身一拜，回了浅雪，这才朝着外面走去。 待他走后，房间的门重新被关好。 慕容枫只觉得身上沙痛无比，她不停的打着寒颤，整个人迷迷煳煳的。 浅雪急忙上前帮慕容枫盖好被子，然后将那香囊重新挂在慕容枫的腰间。慕容枫蜷缩着身子，牙齿不住的打颤，浅雪慢慢的说：“娘娘，都结束了，我会陪在娘娘身边，此后在无人敢动您。” 慕容枫睁开眼睛，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说：“浅雪，我想我快死了。” 浅雪急忙摇头，她说：“娘娘休要乱说，你不会死。” 慕容枫此刻面色惨白，额头上汗涔涔，层层的疼痛袭来，她只觉得理智渐渐不大清醒，她说：“浅雪，我死了并不打紧，可我怕苏烨不明就理，如今仍旧怨我……” 浅雪跪在慕容枫的床边说：“都什么时候了，便别再想他了，如今这宫中，步步危机，你必须活着。” “慕容枫，你一定好好活着。” “活给陆雪芸看，活给全天下看。” 一日后。 慕容枫还是如此躺着，没有半点波澜，宛若一个活死人一样，浅雪勉强餵了她一些饭，她便再也吃不下。 正在这时，一个医官已经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了慕容枫的寝宫。 医官身着蓝黑色的官服，将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浅雪说了声：“大人，今日我家娘娘状况不太好，还请……” 医官将手房中唇上，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然后将帽沿拉开，来人眉目清秀，浅雪怔了怔，竟然是孟小五。 孟小五既然到了这里，那必然是听了苏烨的命令，接她们走，可没想到她们先一步被关在了翊秀宫，孟小五便也就到了这里。 孟小五对着浅雪行了个礼说：“姑姑，王爷让我来接你们出去。” 浅雪听得此话，便摇摇头说：“翊秀宫被围的像铁桶一样，怕是出不去了，你来时大抵也已经看到。况且娘娘被施了重刑，便是无人把守，恐怕也走不出去。” 孟小五问道：“娘娘还好吗？” 浅雪朝着慕容枫看了看，只见慕容枫唿吸微弱，面色泛白，她摇摇头：“她不好，而且不知还有多久的性命，她高热不止，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没命。” 孟小五看着慕容枫便嘆了口气：“娘娘成了这个样子，恐怕王爷知道了定会担心，那时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此事先别告诉王爷。”浅雪低声说，“如今朝外牵一髮而动全身，叛军和朝廷都在僵持，我怕是谁出头谁便首当其冲，让王爷蛰伏几日吧，将来你寻个合适的时候将此事告诉他，你告诉他，王妃当日罚他也是为了救他，王妃的种种不易，你定要告诉王爷，别让王妃吃了哑巴亏。” 孟小五“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若是哪日王爷知道了，便怪我一人就是。” 长乐宫。 慕容榛到苏湛的宫里给他请安，苏湛看到慕容榛心情大好，急忙让慕容榛坐在自己的身边，慕容榛顺从的走到了苏湛的龙榻之侧。她将桌上一块切好的白瓜放在苏湛的口中，然后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慢慢问道：“皇上，是您让陆雪芸重刑对待慕容枫的？” “唉？可别诬陷朕。”苏湛将瓜嚼了几口，咽下了肚，“朕只答应让她提审慕容枫，至于怎么提审，朕可是一无所知，怎么，慕容枫挨打了？” 苏湛几句话将这事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当然慕容榛也不信苏湛一无所知。 慕容榛“哼”了一声，“今日若不是臣妾去的快，恐怕那慕容枫就该没命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慕容榛说道此处，语气之中有几分惋惜，但并没有一丝亲情，依旧是万分冷淡。 苏湛装模作样的“哎呦”了一声：“这么严重吗？那她在哪？有太医给她治吗？爱妃把她放了？” 苏湛问道最后，已经不再关心慕容枫的伤势，而是在关心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慕容榛又拿起一块瓜放在苏湛口中，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臣妾将她关在了翊秀宫，并派兵把守，不过看她那个样子，便是无人把守也是出不去的，她是不成了。” “爱妃的意思是，她活不长了？” “我没有任何意思，慕容枫的死活，还是看天意吧。不过臣妾总觉得这事该有人负责，我是也懒得管，谁爱管谁管吧。” 说罢，慕容榛摘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镂空金丝护甲套，放在绢布上擦拭了一下，又重新戴在了手上，慕容榛的右手三个指头都带着护甲套，她将手抬起来，放在空中看了看，然后漫不经心的说：“皇上，都说十指连心，臣妾想啊，发明夹棍的人，真是没什么好心。” 几日后。 侍卫大抵是受了慕容榛的某些暗示，一个个的放松了警惕，倘若浅雪出宫去拿药，侍卫也会放行。 连日来，慕容枫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让她无法沉睡，只是不停的做着一个又一个梦。 梦中，各种人事纷杂而来。 梦中有苏泓，苏泓身着白衣，不惹红尘，他没有沾染半分凡俗的气息，他们在娲皇庙前起誓，说今生永不相负，她以为她对待感情会比性命还重，可她想，她错了，任何坚贞的爱情都可能会被摧毁。 她梦到了苏烨，苏烨一身戎甲，征战四方，他的臂膀厚实，能帮她遮挡风雨，可不知为何她和苏烨总是有一道鸿沟，虽不宽，但是难以逾越。越往进走，陷得越深，她便越难脱身，恍恍惚惚。 她想她终究是要被苏烨害死的。 安神香香气浓厚，香菸裊裊，不断的在鼻尖萦绕，慕容枫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身子如灌铅一般无法动弹，梦境和现实不断的在脑中交错，纷纷杂杂难以辨别。 “慕容枫，你爹总有死那日，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总有机会杀你。” “二哥，茶碗碎了都无法拼合，更何况是人心？时日长了，人心自然会改变，我或许曾将一颗心倾注在你身上，可现在不同了吧。” “苏烨，我可以做你的棋子，帮你剷除异己，帮你从皇上那里争夺皇位，从我爹那里争夺皇权。” “十里梅花，都是咱们的媒人。慕容枫，咱们成亲吧。” “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身孕。” “是端豫王，害了您的孩子。” “孩子。”“苏烨。”“娘娘。”“枫儿。”…… 嘈杂又混乱的声音从她的耳畔不停的响起，她终于在噩梦中醒了过来，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到床板，疼痛瞬间从手指蔓延到全身，痛彻心扉。 她急忙缩回了手，然后朝着四周看看。 第243页 天已经黑了。 房间中燃着红烛，烛影摇曳，看去飘忽不定，这里锦被朱罗，香气缭绕，闻着很是舒服，还好不是监牢。她怔怔的看着红烛，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开口唤道：“浅雪。” “娘娘。”房外有人答应了一声，来人不是浅雪，是青儿。 青儿说：“娘娘，您醒了，浅雪姑姑熬了药，吩咐奴婢等您醒了，将药餵您喝了。” 慕容枫不知道如今的时辰，四下看了看便问道：“浅雪呢？” “姑姑许是在她的房里吧。” “你去她的房里看看，若是她睡下也就罢了，若是没睡，便让她来我这里。” “是。”青儿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匆匆去了浅雪的房中。 浅雪房间。 天气有些冷，浅雪穿好衣服，又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绒衣，然后将一把短短的匕首放在了袖子之中，她早已决定，她等她可以自由进出翊秀宫的时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陆雪芸。 她相信，慕容榛让侍卫对她放行并不是慕容榛的仁慈，慕容榛不过是想借浅雪的手去惩罚陆雪芸，而她必须惩罚陆雪芸。 凡事宜早不宜晚，今日便是个机会。 她灭了房中烛火，便出了房门，刚刚出房间，便看到青儿朝着这里走了过来，青儿看到浅雪，急忙对她行了个礼说：“姑姑，娘娘刚醒了，现在正在找你，让你过去一趟。” 浅雪一怔，她在慕容枫房中点了浓重的凝神香，没想到慕容枫还是睡得不安稳，这么早就醒了，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罢，她便微微嘆了口气，然后朝着慕容枫的房间走去。 第1卷 第184章 翊秀（2） 第184章 翊秀（2） 慕容枫的寝居。 房间外面微微又几盏灯火摇曳，浅雪怕匕首被慕容枫看到，便又往里塞了塞，这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吱呀。” 慕容枫的房门开了，浅雪走进房间。 慕容枫此刻正靠在床边，她的手上还包裹着绷带，不大能动弹，她看着慕容枫笑着问道：“娘娘，有什么事吗？” 慕容枫看了浅雪一眼，却见浅雪正穿着绒衣，看来不是出去刚刚出去，便是正要出门正好被自己叫了过来，她便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浅雪一怔，随即笑道：“我没什么事。” 慕容枫看着烛火慢慢问道：“浅雪，我可还能活着吗？” “娘娘您吉人天相，自然可以好好活着，切勿自己先失了心气。” “苏烨呢？他在什么地方？” “他在荆州，本想救你出去，可奈何慕容榛先将你关了起来，王爷也没有法子，前几日孟小五还来过宫里，只是你这样子，也无法出去，况且咱们深陷宫中，我想他们总有守卫松懈的一天，等到我找到法子，必定会救你出去，咱们一起去投奔王爷。” “别，别。”慕容枫急忙说了句，她低低的说：“我和他在一起，只有劫难，我怕下一次，我便真的丢了性命。” 浅雪淡淡一笑：“娘娘放心，如今也别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就是，等明日清晨醒来，或许什么都不曾发生。” 慕容枫哑着声音说：“浅雪，我有些累” “若是累了，那便多睡一会儿。” 慕容枫点点头，浅雪扶着慕容枫慢慢躺下，慕容枫微微闭上了眼睛，浅雪轻声说：“娘娘早些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说罢，她就朝着外面走去。 “浅雪。”慕容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浅雪怔了怔，停下了脚步，慕容枫用极低的声音说：“浅雪，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慕容家倒了，我的孩子没了，苏烨也成了叛臣，而我自己也身陷囹圄，这些事让我措手不及，你帮我积点德，别在枉造杀孽了。” 浅雪听着这话，不禁惊了惊，没想到慕容枫只凭她的穿着便已经猜出她要去杀陆雪芸，她还是否认了一句：“这几日在翊秀宫有些闷了，我只是出去走走。” “我自嫁给苏烨的时候，便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所以你的袖中有没有匕首，我一看便知。”慕容枫语气平淡如水。 浅雪想，要瞒过慕容枫终究是难了一些，她便咬咬牙：“她将你害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还不该死么？” “她该死，我比你更想她死，当日她破门而入我的房间，对我说的那一番不堪的言词，若不是你拦着，我的剪刀早已刺破了她的喉咙。”慕容枫说道此处，瞥眼微微看着浅雪，“可我前几日才知道，原来苏泓娶陆雪芸是因为他和先帝的一个交易，为了拖延我出宫的日子，他不喜欢陆雪芸，可就为了这个，便娶了她……” 慕容枫忽然笑了，可严重分明泛着泪光：“我这一生究竟欠了苏泓多少……” “娘娘……”浅雪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再说不出任何话。 慕容枫的眼泪“簌簌”而下：“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了，陆雪芸究竟该有多恨我，她有理由恨我，竟是我对不起她的，为了我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愿望，我竟毁了两个人。” 浅雪嘆了口气，然后点头：“我答应你，我不杀她就是。” 慕容枫慢慢闭眼，说了声：“多谢。” 是夜。 月色如盘，挂在天际，星斗斑斑点点，布满苍穹，让整个人间看去有几分明亮。 陆雪芸这几日在宫里拜见皇后，她和皇后平日交好，也知道今日做下的事情，必定难逃苏泓的罪责，便想让皇后帮她出出主意。 从皇后的昭阳殿出来后，天已经暗了下来，她便带着两个丫鬟朝着宫外走去。 穿过一片菊园，两边尽是假山，此处宫灯不太明亮，陆雪芸便让身后的两个丫鬟帮她提灯笼。 陆雪芸刚在假山中走了几步，却忽然发现周遭一片昏暗，她正要怪罪身后的丫鬟，却发现两个丫鬟竟不见了踪影，她心下有些着急，正要唿叫，却看到一人提着灯笼从暗处走了出来，灯火渐渐明亮，陆雪芸惊了惊，那人竟是慕容枫身边的浅雪。 而浅雪的眼睛凌厉，陆雪芸明白，她那样对待慕容枫，只怕是难逃死劫，四周寂静，甚至没有鸟兽的声音，浅雪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她选的地方，定然是连侍卫都没有的地方。 陆雪芸想到此处，竟不再害怕，她笑笑：“姑姑何来？” “来取你性命。” 浅雪悠悠的说。 陆雪芸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就是假山，退无可退，她便说道：“慕容枫没死么？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看来，她的福没到，我的劫难先到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得不到该得到的人，便用那样的法子去对付慕容枫，你卑鄙，苏泓娶了你，我都替他噁心。” 陆雪芸击掌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第244页 浅雪走上一步，趁着陆雪芸还没准备，她忽然一把抓住了陆雪芸的脖颈，陆雪芸吃了一痛，只觉得瞬间便被扼住喉咙，想说什么也说不出，脖颈的疼痛越来越强，她口中“呜呜”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浅雪并没有用尽全力，瞧着陆雪芸没什么反抗的力气，她便放开了陆雪芸。 陆雪芸被放开后，只觉得身子有些瘫软，她便无力的靠在了身后的假山上，然后哑着声音说：“怎么不动手了？杀了我啊，我早就不想活了。” 浅雪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然后对着陆雪芸说：“你这样的人，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可惜，我是想杀了你，可慕容枫不让你死。我想也是，你是苏泓的妻子，你们的家事我不该过问，杀了你，我怕脏了手，还是将你留给他吧。不过，今日不惩罚你，我也实在是睡不安稳。” 说完，她忽然用断刃刺入陆雪芸的小腹，位置精准，丝毫不差。 有血顷刻从陆雪芸的小腹喷溅而出，她吃了一痛，“哎呦”了一声，便不在叫唤，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浅雪，浅雪慢慢的说：“从今而后，你别想再生孩子了。” 说完这句，她放开了陆雪芸，然后慢慢的说：“你若是还能行走，那便自己去找医官吧，若是不能走了，便大点声把侍卫喊过来吧。” 说完这话，浅雪再不理会陆雪芸，径直朝着前面走去。 苏泓要反抗朝廷的事，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 皇上有些害怕，便发了召令让苏泓回京，苏泓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未接旨，皇上又连发三道圣旨，这才召回了苏泓。 听闻苏泓回京前，曾长嘆一声：“男儿无用，天家将亡。” 回京路上，慕容枫被陆雪芸刑罚的事情终于传到了苏泓的耳中，苏泓听后，便加紧了步伐，匆匆回了京城。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正妻陆雪芸，一个是他喜欢之人，他无法置之不理。 翊秀宫。 慕容枫的高热总算退了些，可每日却难以入睡，浅雪不断的加重凝神香的剂量，可慕容枫仍旧会在梦中被惊醒，时而大汗淋漓，时而话语不清。 苏烨带着兵马不知逃到了何处，苏湛派人围剿，也并未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可他却大造舆论，让百姓倒戈来降。 天气一天天的冷了下来，慕容枫的伤口慢慢开始癒合，浅雪告诉慕容枫，苏泓回京了，他见了陆雪芸，他本想废了陆雪芸，可碍于陆家的家室，并没废了她的王妃之位，而是立誓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浅雪说，听说陆雪芸哭的死去活来。 慕容枫点头，每个人都有软肋，她陆雪芸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而浅雪对于她刺陆雪芸那一剑，隐去没说，慕容枫就算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浅雪思索着说：“我想着另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什么？” “娘娘您被陆雪芸提审那日，有一个宫女向我通风报信，那宫女替谁效命我并不清楚，那时此事还是个秘密，我不知道，慕容榛也不知道。但宫娥的主子知道，我想那人必定和陆雪芸有些联繫，才知道陆雪芸的事，可他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还有这样的事？”慕容枫惊了惊。 “是。”浅雪答道，“他知道娘娘受刑，却不管，说明他和娘娘不是一路人。他将此事告诉我，说明他不能让娘娘死，说明他不是娘娘的敌人。可这人是谁，我始终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不要想了，如今咱们已是腹背受敌，先活着便是。” 慕容枫说着，便看着前面的虚无处发呆，浅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她正看着一尾琴。 那是苏烨送他的琴。 她此后怕是无法弹琴了吧。 第1卷 第185章 送信（1） 第185章 送信（1） “晋王到。” 正想着，忽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浅雪回头看去，正看到苏泓走了进来，浅雪对着苏泓行了个了，便走了出去。 慕容枫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苏泓，竟不知该说什么，苏泓是陆雪芸的妻子，而自己受刑，说是因为苏烨，其实更是因为苏泓。 甚是到了现在，慕容枫竟然不知道此事究竟该怪罪谁。 慕容枫如今看去比监牢中好了许多，可双手仍旧缠着厚重的纱布，左脸颊的血痕尤为明显，苏泓虽已经有了准备，但看到慕容枫这个样子，他还是惊了已经，一时只觉得羞愧难当，他低低的说：“枫儿。” “二哥。”慕容枫说了一句，竟然也语塞。 苏泓焦急的问道：“如今可好了些吗？” “但凡伤口都会癒合，我自然会好，此事和二哥无关，二哥也不必自责。” “怎会和我无关，若不是我，雪芸她，她也不会做此歹毒的事……” “浅雪和你都罚了她，也就罢了。” “听说子言做了叛臣，此事我不信，子言绝不是这样的人，过些日子，我慢慢的跟皇兄解释，说他没有反叛之心，总能让皇兄明白子言的苦衷，到时我亲自去找子言，让他重新归降朝廷。” 慕容枫看着苏泓，他不知苏泓是安慰她还是在说的真的，但他想，苏泓说的定然不是真的，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曾见过慕容德谋反，怎会不明白苏烨。 慕容枫长长一嘆，然后笑笑说：“好啊，那你就去劝吧，劝皇上别杀苏烨，劝苏烨回头，劝天下百姓归心，劝朝内朝外的叛军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苏泓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大抵也是听出了慕容枫话中有话。 两个人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慕容枫才说了句：“你自己都快被传成叛贼了，还是别管旁人了，你先和皇上解释一下——” 慕容枫顿了顿才说：“解释你没有反叛之心。” 苏泓听着这话，不由得怔了怔，她低头思索了片刻，才轻笑一声：“我既已回京，那皇兄便该知道我的心思，皇兄不会怪我。” 话中几分真几分假，慕容枫却也不想深究，她点头：“那便好。” 苏泓顷刻笑笑说：“枫儿，你安心养病，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别想那些恼人的事，我会常常过来陪你。” 说着，他便将被子盖在慕容枫的身上，然后摸了摸慕容枫的青丝。 “二哥，你还是别陪我的好，你我都已成亲，我不想徒惹不快，这次侥倖活着，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等着我。” 苏泓的手停在慕容枫的髮丝上，他怔了怔，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的将手缩了回去。 “我已经成亲了。”慕容枫喃喃的说。 苏泓仍旧不死心：“可，可你嫁给子言这几年，日子过的并不好。” “我和子言是夫妻，好或者不好，那都是我们的事。” 第245页 苏泓将手放在慕容枫的脸旁，触摸了一下她脸上的血痕，然后说：“枫儿，那你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 说罢，他便又掖了掖慕容枫的被子，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枫抬头看着慕容枫的背影。 二哥，今日不是你害了我，而是我害了你。 你为我做了太多，而我什么都没偿还过你什么…… 我怕，我不敢和你越陷越深，因为这样，我会亏欠你更多，我根本还不起…… 我为了苏烨，未将先帝驾崩的消息告诉你，今日这因果轮迴，大抵也是我的报应吧…… 次年，元月初。 叛军被朝廷击败，而朝廷也损失惨重，若是没有苏泓的兵马，恐怕现在叛军已经打到京城了。 如今两军兵马都纷纷溃散，转而投靠苏烨，苏烨不费一兵一马，已经招募了十万兵马，百姓对苏湛多有微词，于是苏烨成了百姓拥戴之人。 但苏烨并没起兵，苏湛对此有些紧张，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怎么回事，于是便将慕容榛叫到长乐宫，和她一起商量。 慕容榛依旧和苏湛一同坐在龙椅上，苏湛习惯了，慕容榛似乎也习惯了，苏湛拿着奏摺看了半天没看懂，慕容榛提醒着说：“皇上，您拿反了。” 苏湛“哦哦”的说着，急忙将奏摺重新摆好，他说：“真是奇了怪了，如今我军溃散，苏烨若是现在起兵，恐怕咱们都不是对手，苏烨怎么不动弹呢。” 慕容榛白了苏湛一眼：“皇上您还真是有趣，怎么，非得苏烨大兵压境你才舒服么？当初是您将苏烨逼上谋反的道路，怎么，现在后悔了？” 苏湛托腮想了一下说：“有那么些许后悔，不过没事，我有爱妃在，爱妃什么都能替朕解决。” “臣妾愧不敢当。” “好了，爱妃，当日是朕思虑不周，不过事情已经出了，总不能再倒回去吧，朕想问问你，苏烨现在起兵最好，可他为何按兵不动？这点朕真是觉得怪啊。” “皇上觉得怪，臣妾觉得也怪，不过臣妾倒是想到了一个理由，一个让苏烨不敢出兵的理由。” “哦？什么？” 慕容榛看着大殿外面，空空荡荡的大殿很是幽深，慕容榛眯着眼睛说：“自然是因为臣妾的妹妹。” “慕容枫？” “是啊，她在咱们手中，苏烨不敢轻举妄动，那个人虽有勇有谋，不过慕容枫，可是他的死穴。” 长乐宫，福宁殿。 慕容榛拿着毛笔，笔走龙蛇，写了一封信，墨迹未干，她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气若幽兰。 苏湛将信拿起慢慢念道：“端豫王亲启。妾知王爷非心存反意，不过诬陷而。今王妃在宫中常住，盼王爷能望风而来，合卺团圆。若逆天而行，当用王妃头颅祭天。望三思而行。” 信不长，意思也很简单，若是苏烨敢起兵，便就杀了慕容枫。 “好，朕即刻派信使将这封信送到苏烨的手上，如今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吧。”苏湛说着，瞥眼看着慕容榛，饶有兴致的问，“爱妃啊，朕倒是很好奇，倘若苏烨真的不顾慕容枫的死活，非要出兵，那你是否真的会杀了慕容枫？” 慕容榛冷声一笑：“皇上，您该想的是，若他真的出兵您用什么抵挡吧。” “哈哈哈。”苏湛笑了起来，笑的很是狡黠，慕容榛也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冷淡。 信件压了火漆，交到了信使手中，苏湛吩咐信使定要将信件亲自送到苏烨手中，信使答应，告辞而去。 信使的马乃是千里挑一的宝马，从京城到梁州，三日足可。 出了京城，行至没有人烟之处，信使马如风一般疾驰，行着行着，马忽然失控，然后栽倒在地，将他也甩了出去。他还没等反应，林中早有一个灰衣男子窜出，用力的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不再挣扎。 灰衣人在他身上摸了几下，便从信使的怀中搜出了书信，便朝着前方的马车中走去，他小声说：“主子，信。” 马车中有纤纤玉手拉开了车帘，将信拿进了马车中。 车中之人将信件拆开看了看，便拿出火摺子将信连同信封一起烧了，她拿出另一封信，递给灰衣人说：“你代信使将这封信送到苏烨手中。” “是。”灰衣人说了句，便接过信件，然后换上了信使的衣服，骑马朝着远处奔去。 车中人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重新将车帘拉好，忽然觉得手上有些湿润，低头看去，竟是有雪落在了她的手上，顷刻化了，她咂咂嘴：“怎么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还下雪了呢？” 元月十二。 苏湛改年号“天道”为“楦荣”。 慕容枫的身子好了许多，手上虽使不得力气，但总算是拆了绷带。 手指比不得从前灵活，甚至抓握都有些困难，可至少不必日日让浅雪餵饭，身上的鞭痕如今也消了许多，但左脸颊的伤疤却始终无法完全消退。 慕容枫如今到时淡然了许多，没有什么心思，不管怎样活着，那都是她的命，她认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便听到浅雪说苏湛将年号改称“楦荣”的事情。 慕容枫笑了笑：“皇帝哥哥还真是宠着姐姐，姐姐的名字中镶了‘木’字，皇上便将年号都改成了‘木’字的。” 浅雪瞧着慕容枫笑了，她便也笑了笑：“这两个人可真是天生一对。” 慕容枫摇摇头：“这年号皇后看了，还不知做何感想，她深居简出的，恐怕早已不得圣宠，如今皇上大动干戈的改了年号，想必她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她仍是皇后，那便已是她的厉害之处。娘娘不知，这几日前朝蠢蠢欲动，皇上有心废了皇后，将你那‘好姐姐’立为皇后，只是此事皇上刚刚开始提起，朝臣们便都横加阻拦，连连上书，此事才搁置下来。” “竟有这种事？”慕容枫怔了怔，这才淡淡一笑，“看来她的确还是有些本事的。”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青儿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慕容枫一怔，随即说道：“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皇后尤氏顷刻就到。 她穿着织锦皮毛斗篷，斗篷之下是挑丝双窠云雁装，淡粉的衣服在她的身上相得益彰，皇后容貌虽不算出众，但总算是大家闺秀，一颦一笑，都是大家之范。 她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她身后有根深蒂固的家族，她有着世上最高的荣宠，可她不快乐。 至少慕容枫看不到她的笑。 第1卷 第186章 送信（2） 第186章 送信（2） 慕容枫看到皇后，便对她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急忙扶起她说：“枫儿快别客气，我许久没有看过你，这些日子你可好些了么？”她在慕容枫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一个皇后该有的威严，甚至不会用“本宫”这样的字眼称唿她自己。 第246页 慕容枫笑笑：“早已没什么事了，多谢皇后娘娘挂怀。” 皇后点点头：“皇上记挂着你，让我来看看你，他说当日是他的错，被雪芸利用，让你糟了罪。” 慕容枫知道这并不是苏湛的本意，但她也不计较这么多，她笑着说：“娘娘，臣妾担当不起。” “你是皇上的妹子，皇上疼爱你还来不及呢，所以书信的事，你也就别在意了。” “我当然不在意，不就是一封书信……嗯？”慕容枫一怔，抬头看着皇后问道，“什么书信？” 皇后也不禁怔了怔：“皇上给子言写信的事，你不知道么？” 慕容枫自然从没听过，她抬头看了看浅雪，浅雪也摇摇头，显然，浅雪也并不知道。皇后自知失言，便笑着说：“那便没什么了。” “皇后娘娘刚才说给皇上给苏烨写信，又说让我别介意，看来这信和我有些关系，信上说了什么？娘娘不妨直说。” 皇后思索了片刻，颇有些为难，她有些犹豫的说：“告诉你也无妨，皇上给子言写信，劝子言投诚，否则……否则便用你的头颅祭旗。” 慕容枫惊了惊，原来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踏出，又重新将脚迈了进去，皇上用她来威胁苏烨，这威胁奏效不奏效她并不清楚，可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对等的交易。 她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面容变得凝重起来。 大抵这个样子吓到了皇后，皇后急忙说道：“枫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些都不过说说而已，皇上绝不会真的杀你，贵妃也不会。” 慕容枫看着皇后，淡淡一笑：“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枫儿绝不会怪任何人。” 皇后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一场沉思之中，气氛有些凝重，皇后有些受不了，她对着慕容枫说：“宫中还有些事，等我处置，我便先回去了。” “枫儿恭送皇后娘娘。” 慕容枫看着皇后，看着她款款走出了自己的寝宫，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浅雪，你可看出听出几分皇后的心声么？”慕容枫看着远处消失的地方轻声问道。 浅雪点头：“我听到了两个字，‘故意’。” 慕容枫赞许：“我听出了两个字，‘心急’。” 浅雪哑然失笑：“看来这皇后，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她太突兀，太着急，一定要在今天告诉你这件事。” 慕容枫仍旧摇头：“可我不知道，她为了什么。” 三天后。 风雪终于到了梁州，梁州下了一场雪，雪不比北方的大，如细小的沙粒，落到地上顷刻便化了，苏烨的房间点了红炉，让房间暖了些。 正此时，一封信送到了梁州苏烨的手中。 此时苏烨正穿着一身黑色的玄袍，正在房间中看着一本兵书，此刻孟小五走了进来，他对着苏烨行了个礼说：“王爷，朝廷有人来给王爷送信。” 苏烨怔了怔：“朝廷？”，所谓朝廷，自然不是慕容枫，苏烨想，不是皇上送来的，便是慕容榛送来的吧。 他点点头，不过一会儿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红领的信使走了进来，他对着苏烨行了个礼，然后说：“贵妃娘娘差小人送书信一封，亲自交给王爷。” 贵妃，慕容榛？ 苏烨“嗯”了一声，看了眼孟小五，孟小五便将信呈给苏烨，苏烨面色毫无波澜，他拿起信，慢慢的读了起来。 信使小心的抬头看着苏烨，信使不是从前的信使，信自然也不是从前的信。 信只有两句，苏烨顷刻看完。 苏烨看完书信后，身子竟不住的颤抖起来，孟小五看去，只见苏烨整个面目慢慢变得恐怖起来，整个眼睛竟也开始充血，最后变成了血红色。 孟小五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便问了句：“王爷？” 苏烨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说了句：“不可能，不可能……” 孟小五有些警觉，他看着苏烨，苏烨的眼中竟有晶莹的泪水流下。 他哭了么？ 孟小五慌忙拿起桌上的书信。 他自小跟随苏烨，识得文字，此刻只见书信上写着：“余知子言非真心叛逃，今愿开门纳子言。天道四年，慕容枫误国，后病重而殁，盼君以此为戒，勿做误国之人。” 落款是慕容榛。 孟小五不可置信的看着“病重而殁”四个字，失口说道：“王妃娘娘她，她……” 他硬生生的将“死了”两个字咽了回去。 他慌忙抬头看着苏烨，只见苏烨整个面目看去阴沉到了极点，他喃喃的说：“不可能，慕容枫绝不会死，慕容榛，他又想出了什么法子，对，一定是慕容榛……” 说到此处，他忽然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然后宛若抓到了希望一样：“一定是慕容榛，她在骗我，枫儿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会杀了枫儿……” 孟小五一时无言。 苏烨接着问道：“小五，你说话啊，我说的对不对？” 孟小五仍旧没有说话。 “孟小五，回答我，当日你去京城究竟有没有见到枫儿？”苏烨忽然怒吼一声。 孟小五被这一声吼吓得抬起了头，他看着苏烨，只见苏烨两只眼睛似能喷出火一样，孟小五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当日的确是见到了慕容枫，那时的慕容枫身上伤痕累累，浅雪也说她随时都有可能断命，但浅雪嘱咐他此事不可说，他也便没和苏烨说起，只说慕容枫被关起来，他救不出来。 如今看到如此情形，他心中不禁暗自打鼓，难道慕容枫真的在宫中病逝了？ 他不想和苏烨说，但看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得不说。 他结结巴巴的说：“小人，见到了王妃，她，她当时不算太好……” “什么意思？” “她被关在监牢里，然后，然后受了鞭刑和夹棍刑，很严重，浅雪姑姑怕王爷您知道以后乱了分寸，因而不让小人和您说，可小人也没想到，娘娘她竟，竟会熬不过去……” 苏烨忽然起身，一把抓起孟小五的衣领，然后怒道：“你胡说，朝廷罚她做什么？” 孟小五被苏烨钳制，只觉得苏烨的整个面目看去来甚为可怖，他被苏烨的气势一吓，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烨慢慢的放开了他，他磕头如捣蒜一般：“王爷以为当日王妃陷害您，真的是因为她想报仇吗？并非如此啊。” 苏烨怔了怔，然后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是浅雪姑姑和娘娘，他们不许我说此事。”孟小五的声音有些发颤，“在兖州的时候，娘娘得了宫中的消息，说皇上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王爷您回宫，皇上要以谋反罪处决了您，娘娘不能让你回宫，便想了那般法子。” 第247页 “胡说。”苏烨摇头，“若真是如此，她只跟我说一声就是，何必要用那样麻烦的法子。” “您若是毫无理由的不回京城，皇上必然会察觉，许是要提前派人来杀你，此事必要做的让人毫无察觉，只能让王妃和您那般决裂，王妃不知晋王心向何处，因而此事不敢跟他提起，后来……”孟小五顿了顿说，“后来晋王去征战了，王妃独自回京，便担了所有的过错，晋王妃和咱们王妃素有仇怨，便用重刑伺候了她。” “你……” 慕容枫想说一句“你胡说”，可怎样都说不出口，他颤抖着双手，用力的推开孟小五，然后怒喝道：“你为何不早说。” “王，王妃不让说。”孟小五低下头，已是语带哭腔。 苏烨忽然笑了两声，面上尽是绝望之色，他跌跌撞撞的朝着房间外面走去。 外面，风雪凄迷，荒烟深不见底…… “王爷。”孟小五唤了声，急忙跟了上去。 苏烨走到外面，只见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浓雾沉沉，看不清虚实，苏烨朝着前面用力一抓，却只抓到了荒烟一片，他忽然朝着京城的方向大喊道：“枫儿，枫儿……” 声音顷刻就淹没在了茫茫的风雪中，苏烨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身子竟也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孟小五急忙扶住了他。 “嘭。” 正在这个时候，天地间忽然炸开了一个烟花。 烟花。 慕容枫曾许愿说愿在生辰看一场盛世烟花。 她活的那样谨慎，那样小心，那样卑微，为什么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嘭。” 又是一个烟花从天上炸开，烟花那样美，可他却觉得什么都看不见，声音那么大，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慕容枫的样子，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一貌倾国倾城。 “枫儿，烟花又放了。” 他许了她天荒地老，可她还给他的不过只是红尘枯骨。 “扑通。”苏烨无力的跪在了地上，激起了地上白雪飞扬。孟小五在苏烨身边，看到苏烨这个样子，他不禁微微一嘆，再铁血的人，也终究是有软肋的。 “小五。”苏烨无力的喊了一声，孟小五听着他唤自己，便急忙跪在了苏烨的身边，苏烨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会有烟花？” 孟小五低头，用着极小的声音说：“今日是元月十五，上元节，也是……王妃的生辰。” “嘭，嘭。”烟花肆无忌惮的在空中炸开，将风雪映衬的格外明亮。苏烨只觉得胸口痛得不行，他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第1卷 第187章 送信（3） 第187章 送信（3） “阿嚏，阿嚏。” 翊秀宫中，慕容枫使劲打了几个喷嚏。 浅雪将碗筷放在桌上，便看着慕容枫有些担心的问：“怎么，又生风寒了么？” 慕容枫清了清鼻子说：“没啊，怎么回事，诶？会不会是有人骂我。” 浅雪摇摇头：“今日是正月十五，你的生辰，怎会有人骂你呢，怕是要有许多人惦念你了，比如……” 她说道此处，便不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正月十五…… 竟是到了生辰。 “嘭。” 一个烟花从天空炸起，慕容枫打开窗子，只见整个皇宫尽是五色斑斓，河上点了花灯，奼紫嫣红，甚是好看。 慕容枫站在窗前，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忽然升起的烟花。 到了今日，她已有十九岁，对女人来说，十九岁已经是凋零之年，可何为凋零，她已不记得她曾盛开。 这几年的生辰，都有苏烨陪她，而今日这生辰，恐怕要独自过了。 “娘娘不妨许个愿望，许是还能实现也说不定。” 慕容枫微微点头，她颔首看着烟花，默默闭上眼睛，该许什么愿望呢，这一年经过了太多的事，让慕容枫毫无招架之力。 该许什么愿呢，都平安就是了。 睁开眼，慕容枫霎时忽然想起了皇后的话。 皇后有意无意的告诉慕容枫，苏湛给苏烨写了信，若是苏烨敢出征，便杀了慕容枫，可苏烨若是不出征，只怕过不了多久，朝廷便要派兵去剿灭苏烨了。 苏烨，你究竟会不会出征？ 我若许愿，便就让你别出征吧，因为我不想对你失望。 清晨，梁州。 苍山负雪，天地苍茫。 风雪将凡事对对错错一起淹没，留下的不过只是阡陌离歌。风唿啸的吹着，将苍山上梅花吹得漫天散落，舞谢飞花，花飞照影，白雪之中的梅花，宛如鲜血点点。 “枫儿，咱们成亲吧。” “枫儿，有朝一日，我定要让苍穹做你的嫁衣，江山点你的红妆。” “枫儿。”“枫儿。”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苏烨睁开了眼睛。 长久的孤独，长久的沉默。 苏烨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站起了身，然后披了外衣，朝着外面走去。 “哗。” 苏烨打开了房门，孟小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自孟小五之下，十余个武将都身着戎甲立在风雪之中。 孟小五看着苏烨，不过一夜，苏烨的面容看去憔悴了许多，两只眼睛都充了血，显然，昨夜他睡得不好，甚至根本没睡。 最惊诧的是，不过就这一夜功夫，苏烨原本乌黑的髮髻，竟多了许多白髮，白髮在乌黑的髮髻当中很是惹眼。 白的如雪一般。 孟小五从来没见过苏烨如此颓败的样子，大抵苏烨是真的被击垮了。 武将们的戎甲在风雪中发出了白色的光芒，看去甚是威严，孟小五看着苏烨，抱拳说道：“王爷，下令吧，杀进京城，杀进宫中，替王妃报仇。” 说着，他将一把佩剑递给苏烨，苏烨接过佩剑，那手竟然抖个不停，他看着远方，江山如画，谁曾说要执手同看，残花如梦，终究浮华老去。 苏烨忽然拔出了手中的长剑，然后高声喝道：“点将，出征，杀。” “杀。”“杀。”四周军士的声音如累，鼓声震天。 苏烨微微闭上眼睛。 枫儿，我这便去京城找你，替你报仇，为了你，便是诛尽天下人，又有何妨。 苏烨反叛了。 这件事情如同一场瘟疫，迅速席捲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开始惶恐，唯恐会成为这场战争中无辜的牵连者，朝臣们开始惶恐，唯恐自己被苏湛相中，成为这场战争的主攻者，而最惶恐的，莫过于苏湛。 苏湛有种错觉，苏烨已经打入了他的长乐宫。他无处可躲，于是躲到了慕容榛的凤鸾殿。 慕容榛永远都是最淡定的一个，听到苏烨反叛的消息后，她只是拖着长音说了声：“哦——” 第248页 苏湛问道：“爱妃可有什么法子御敌么？唉，这才几天，苏烨便打通了梁州入朝的道路，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能攻城了，如今朝中人人自危，每一个敢替朕分忧的，朕想找个良将也找不到，苏烨真够无情无义，竟然连慕容枫的死活也不管了。” 慕容榛觉得有些烦闷，她不耐烦的说：“苏烨既然违背圣意，那便杀了慕容枫吧，也好挫搓他的锐气。” “爱妃同意杀了慕容枫？她可是你的妹妹啊。”苏湛试探着问。 慕容榛“哼”了一声：“妹子又怎样，我将她性命留到这个时候，我这个姐姐，已经做尽了该做的。不过老天既然容不下她，替天行道，也未尝不可。” 说道最后，慕容榛的声音比从前更是冰冷。 冰冷的，连苏湛都有些害怕。 浅雪匆匆赶到慕容枫的寝宫。 此时的慕容枫正在做女红，她拿着针线，在绢布上一针一线描绘出莲花下戏水的鸳鸯，慕容枫看到浅雪，便笑着向浅雪招招手。 浅雪平稳了一下唿吸，然后走到慕容枫的身边，慕容枫显然是没有发现浅雪的慌张，她仍旧在绣着。 慕容枫用针点了一下绢布上的鸳鸯说：“浅雪你瞧，这鸳鸯绣的可好？” “王爷出兵了。”浅雪没有回答慕容枫的话，他看着绢布，慢慢的说，“皇上下令，三日后，将你处以绞刑。” 浅雪说道最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咝。”慕容枫只觉得手指一阵疼痛，低头看去，手指竟被针刺破，有血滴在了绢布上。 慕容枫急忙笑笑说：“瞧我不小心的，竟将血滴在了上面，只怕这个‘鸳鸯戏水’要废了，我还得再重新绣。” 慕容枫的话语很是平静，语气中没有涟漪，没有起伏，似乎浅雪的话，她都没有听到。 浅雪不知道慕容枫平静外表下，到底隐藏了多无助和失望，但她明白，慕容枫越是平静，心中便越是波澜。 慕容枫此刻慌乱的去找别的绢布，可却找不到，她不禁拍了拍脑袋笑着说：“真糟糕，我竟忘了放在哪里了。” 笑中，分明泛着泪光。 浅雪低下头，嘆了口气，然后说道：“慕容枫，认命吧。” 认命吧…… 慕容枫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经歷过这几番生生死死，她对生命看的不比从前那般重，可她不甘，苏烨真的不顾他的死活了吗？从前的诸办山盟海誓，竟都如镜花水月一般。 她不敢奢求苏烨能将她看的比天下重要，但苏烨总不该这么快的出征。 宛如，盼着自己死一样。 是我昨日许的愿实现了么。 还是，我根本就错了，那个男人，为了权力可以杀了我的孩子，如今再杀我，又有何不可。 慕容枫想哭，可却笑了。 笑的很痴，甚至很傻。 浅雪将慕容枫的一切都收归眼中，她慢慢的说：“去找苏泓吧，她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浅雪，你说的不错，我认命了，我躲不开这死劫，更不想连累二哥。”慕容枫依旧笑着，只是笑的更加苦涩，“我为苏烨做了这许多，我不求她明白，也不求他感激我半分，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在我生死之境，选择让我去死，我很他，我若死了，定会变成厉鬼，缠着苏烨，让他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你必须活着，慕容枫。”浅雪走到了慕容枫的面前低声说，“我找了晋王，让他求皇上开恩，饶你一命，晋王定会不负所托。” “然后呢？”慕容枫抬眼问道，她眼神涣散，毫无生气。 “然后？”浅雪一怔：“然后你便可活了。” “可我什么都没了，没有子嗣，没有夫婿……” “娘娘……” “浅雪，你走吧，出宫去找唐逸，我怕是不成了。”慕容枫低低的说。 “你不必这样说，我也不会走，你若是赶我，我现在便死在你面前就是。这世上无人能摆布我的命运，你也不能。我若是想走，自然会走，我若是不想着，那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走。” 说罢，她用蛮力将慕容枫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然后说：“慕容枫，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切不可先泄了气，咱们找晋王，总有法子的。” 慕容枫无力的说：“浅雪，我求你件事吧。” 浅雪一怔，不由得问道：“什么？” “等我死后，替我杀了苏烨。” 浅雪眉头一皱，微微一嘆：“要杀你自己杀吧，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了。今日便有一丝希望你咱们也要想法子，好好活下去，你既是恨苏烨的，那他没死，你怎么能死……” 第1卷 第188章 报仇 第188章 报仇 二日后，清晨。 长乐宫，福宁殿。 一封最新的战报送到苏湛的手中，苏湛匆匆看完，顿时怒不可竭，当场将那封战报撕得粉碎。 他朝着大殿用力一扔，接着风力，纸屑洋洋洒洒，如鹅毛一般，慢慢的飘落。 慕容榛坐在他的旁边，瞥了一眼纸屑说：“不过是些废纸，它们又没错，可待会儿却要靠丫鬟们清扫，我都替他们麻烦。” 苏湛怒道：“苏烨竟然破了荆州城，杀了守城的林将军，如今大军北上，朝着朕的京城而来，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能替朕分忧的，年年拿着朝廷的俸禄，如今竟都当了缩头乌龟。” 声音之中有几分震颤，显然他的怒气不小。 慕容榛吹了吹指甲上的尘土说：“既然他们不做事，那杀了就是，何必气着自己。” “总有一日，朕要将看不顺眼的人一个个的都杀了才好。”苏湛说着，用力的拍了一下书案。 慕容榛将书案上的奏摺推得远远的，然后将瓜果盘摆在了苏湛的身边。 她将一块白瓜放在苏湛口中，这时便听到有内监进来对着他们行了个了礼说：“皇上，晋王求见。” 苏湛难得和慕容榛好好呆一会儿，他握着慕容榛的手，然后说了声：“不见。”同时，慕容榛说了声：“见。” 两个主子两个声音，内监一时踌躇，倘若这人不是慕容榛，而是皇后或者其他妃嫔，内监定会听从苏湛的话，可这人是慕容榛，这个人喜怒不定，他自然不敢违背。 内监颇有些为难的看着苏湛，苏湛眯着眼睛笑道：“贵妃说见，那就见。” 内监听后，只怕两个人再改，便急忙朝着外面跑去。 不一会儿，苏泓已经走了进来，苏泓匆匆进来，进来以后，正看到几个丫鬟在收拾地上的纸屑，抬头看去苏湛和慕容榛一起坐在龙椅上，他显得略有些别扭，可这别扭总算没有表现在脸上，他跪在地上对着苏湛磕头道：“臣弟见过皇兄，愿皇兄福寿安康，贵妃长乐无极。” 第249页 慕容榛听着苏泓的夸赞不禁笑出了声，苏湛摆摆手说：“起来吧，朕若是能福寿安康，那可真是万幸了，子怀，朝内朝外有人说你要造反，此事朕倒还没听你的看法” 苏泓站起身，他知道，当年先帝在的时候，他们兄弟之间便有嫌隙，如今苏湛登基，没有杀他已经算好的，他自然也不敢奢求太多，他低声说：“臣弟不敢。” “你我是亲兄弟，你若说不敢，那便罢了，今日所来何事？”苏湛耷拉着脑袋问。 苏泓低声说：“臣弟，是……为了端豫王妃。” “端豫王妃……”苏湛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说，“哦，慕容枫啊，子怀还真有闲心，城外叛军入潮，你不想着怎么攻克敌军，却还惦记着别人的妻子，朕是知道你们幼时感情好，可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怪你的夫人会着急，搁朕身上，朕也着急啊。” 苏泓被苏湛一番呛白，面色顿时不太好，他有些尴尬的说：“还请皇兄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说着，他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慕容榛。 慕容榛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心思和苏泓说话，她伸手拿了一粒葡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却忽然将葡萄吐在了痰盂里，她说：“真酸。” 这句“真酸”自然不是在说葡萄，苏泓不知道他们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但看到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他就开始着急，他说：“皇兄，枫儿不过是个女子，与国来说，不足挂齿，她的性命根本无足国事。” 苏湛悠闲的“哎呀”了一声，转头看着慕容榛说，“这事朕可管不了，慕容枫是贵妃的妹妹，都说长姐如母，她的死活，贵妃说的算。” 苏泓眉头一皱，不由得看了慕容榛一眼，慕容榛此刻还在吃着葡萄，面上没有半点波澜，苏泓不大喜欢慕容榛，但如今这样的状况，他只能去求慕容榛，他耐着性子对着慕容榛一拜说：“贵妃娘娘，您大人大量，万万别和慕容枫一般见识，好歹留她一条性命。” “本宫前几天才写信给苏烨，说他若起兵便杀了慕容枫，如今苏烨起兵，若是不杀她，岂不是让苏烨看轻朝廷，认为朝廷无信么？”说着，她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苏泓看着慕容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慕容榛语调冰冷的说：“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由人来废，这就要看晋王您怎么做了。” 苏泓感到慕容榛松了口，他便急忙说：“不知娘娘您想要什么，若用我的性命换枫儿一命，也未尝不可。” “嗤。”慕容榛掩面笑笑：“你想用你的命去换慕容枫的命么？真是无趣，在我看来，你的命比还不上她的命，这个交易我不值。” “那贵妃想……”苏泓皱了皱眉问道。 慕容榛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慢慢的说：“如今天下大势一触即发，叛军未除，又有新患，苏烨也想在皇位上分一杯羹。报效朝廷，是你的职责，如今便暂且将你在京城中的十万兵马借给皇上吧。” 慕容榛说她要“借”苏泓的虎符，可苏泓知道，所谓的借便是“要”，他想用慕容枫的性命要挟，换苏泓的虎符。苏泓明白，他若是将自己的兵马给苏湛，那天下恐怕真的就要陷入混战之中，国将不国。 慕容榛和苏湛终究还是不信苏泓，而他要证明自己没有谋反之心，如今只有交兵权这一种法子，况且，他相信，他若是不交兵马，慕容榛会真的杀了慕容枫。 苏泓的兵马朝中有，朝外也有，慕容榛不敢贸然将他所有的兵马都要来，因为若逼得太紧，难保他不会起异心，所以只先要了京城中的兵马。 苏泓低眉思索一瞬，他便点头说：“为国效力，臣弟自然不敢推脱。” “你的意思是，给了？”苏湛听着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泓，大抵是答应的太过痛快，让苏湛有些不适应，苏湛夹杂着几分不信，“你不用考虑考虑？” “臣弟愿为国死而后已。”苏泓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慕容枫的命还真金贵，王爷也真是个长情之人。” “贵妃明鑑，臣弟并非长情之人，今日不过让皇兄明白臣弟的忠心。臣弟自今日起，便伴君左右，为君分忧，将叛贼苏烨，一句擒获。” 慕容枫一夜未睡，终于重新绣好了一幅鸳鸯戏水。 浅雪到了慕容枫的房中，只见慕容枫手捻红线，已经将这幅景色绣在了一个肚兜上。 浅雪不知道慕容枫没日没夜的究竟在做什么，她的孩子没了，他却还在绣着孩童的肚兜。 浅雪将一碗莲子粥放在桌上便：“娘娘，在做什么？” 慕容枫将肚兜展开，她眼睛有些红肿，面色看去也是惨白一片，她说：“我怕是没多少时候了，等我死后，便将这肚兜烧给我就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是我的错，我不知她可还在怨我么，如今便给他做个肚兜，就当是为他赔罪了。” “这肚兜还是留给生者吧，娘娘总会再有孩子的。”浅雪对着慕容枫盈盈一笑，有些轻松的说，“皇上免了娘娘的死罪。”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浅雪，想问一句“为什么”。 浅雪说道：“苏泓将兵符给了皇上，换了你一命。” “兵符？亏他想的出。”慕容枫无奈的笑笑：“浅雪，我觉得我变成了一个被他们交易摆布的人偶，我是人，不是被他们玩弄的对象。” “活着便好。只要活着，总会重获尊严。”浅雪笑了笑，将慕容枫手中的肚兜拿在手中叠好，然后将莲子粥塞到慕容枫的手中，“这肚兜我先替你搁着，你先将粥喝了。” 白玉碗触手生热，慕容枫点点头，将碗中的粥慢慢的喝了下去。 她说：“这个交易不值，不过至少看出了苏泓的心思，他果真是不愿和皇上为敌的，看来我和晋王妃的梁子，越结越深了。” “陆雪芸？”浅雪鄙夷的说了句，“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苏泓许久不曾回晋王府了，他让人转告陆雪芸，死生永不相见。 只有冰冷的几句话，甚至都不曾见她一面。 陆雪芸开始在王府中大闹，每日只是摔东西，最后将房里便宜的东西摔得差不多了，她便开始用撞墙、投投胡等方式威胁苏泓，只是想见他一面。 可苏泓并没理会。 他向皇上请求，住进了宫里的云岘殿，这里是朝中最普通的地方，普通到只有三间院落，毫无独特，若说真有一点特别之处，那就是离慕容枫的翊秀宫很近。 苏泓平日没事便到慕容枫那里坐坐，陪他说话，陪他吃饭。 陪她做一切想做的事，即使慕容枫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慕容枫并不愿苏泓和她走动的太近，可苏泓并不在乎，慕容枫想，苏泓不同意便罢了。从前她总是考虑陆雪芸的种种感受，如今她已经提不起慕容枫的任何同情，陆雪芸在她心中不过草芥一般。 第250页 这日慕容枫和苏泓正在用午膳，陆雪芸身边的小丫头流月到了翊秀宫。 流月看着苏泓和慕容枫，满脸的惊恐和尴尬，他舌尖打颤的说：“王爷，王妃请您回去一趟。”大抵她也知道苏泓对陆雪芸的态度，知道他必不会回去，这差事并不太好。 苏泓夹了一口菜，冷声说：“她还有脸见我么？” 流月颤着声说：“王妃娘娘说，您若是不回去，她，她便要……便要……” 流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因为紧张，一张脸变得有些惨白。 苏泓瞥了一眼慕容枫，慕容枫宛似没有在听，只顾自己吃喝。 流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了句：“王妃娘娘说，您若是不回去，她便要，掐死小郡主。还，还有……”她从怀中掏出一小撮头髮说：“这是小郡主的髮丝……” “啪。”苏泓看到那一小撮软软的头髮，筷子登时一偏，险些拿捏不稳。 第1卷 第189章 决绝 第189章 决绝 慕容枫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苏泓看了一眼慕容枫，似是在询问慕容枫的意见，偏偏慕容枫没有任何表情，整个面目如同木头一般，只是夹了一口菜在碗里。 苏泓见慕容枫没有任何语气或动作，他便对着流月嗔怒：“她什么时候长得这么能耐了，我却不信了，告诉她，用这个威胁我没有用，孩子是她生养的，若是真出了事，也是她的错，和我无关。” 他面色沉稳，唯有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慕容枫吃了一口饭，便低低的说：“二哥，你便回去看看吧，不管你那王妃有多少过错，巧儿总是没错的。她不该成为你们的牺牲品。” 苏泓一直在等着慕容枫的许可，听到慕容枫的许可后，他便对着流月说：“这是最后一次，她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招，我必定要杀了她。” 言罢，他放下筷子，对慕容枫说：“我去去便回。” “那是你的家，何来去去就走之理？”慕容枫笑笑，“你去吧。” 苏泓点点头，便跟着流月离去。 慕容枫瞥眼看了看苏泓的背影，便扒拉了几口菜。 苏泓虽已不大在乎陆雪芸，可他必然是怕巧儿真的有损失的，因为虽然有虎毒不食子的说法，可那陆雪芸早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在这不正常之下，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喜欢苏泓，可她从来都没得到过他，她是大家闺秀，那份屈辱她受不了。 时日长了，她的心里怕是就开始扭曲了。 若非那么扭曲，她也不至于那般毒打慕容枫。 慕容枫身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她咬了咬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晋王府。 主人许久没有回来，整个王府也就变得怠慢了许多，洒扫的工作虽然每日还在做，可毕竟不如从前用心。 苏泓到了陆雪芸房间的时候，陆雪芸正在横抱着巧儿睡觉，她唱着低低的歌谣，声音轻柔，巧儿在她的怀中很是乖巧。 苏泓有些气怒的看着陆雪芸：“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哇哇。”巧儿本在睡觉，此刻被苏烨的声音吵醒，她“哇哇”大哭起来。 陆雪芸慌忙摇了摇巧儿的身子，此时奶娘走上，抱起了巧儿，陆雪芸摆手让奶娘将巧儿抱出去，这才颇为无奈的说：“瞧你，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你吵醒了。” “陆雪芸，你够了没有。”苏泓温婉的性子，从来都是淡漠如水，他很少生气，而如今他显然是真的怒了。 陆雪芸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对着苏泓笑：“在慕容枫的温柔乡睡得可舒服么？” “啪。”陆雪芸刚一说完，苏泓已经用力的打了陆雪芸一个巴掌。 那一巴掌大抵用了全力，陆雪芸顿时被打得一阵天旋地转，牙齿也有些松动，口中有些辛甜，她不由得“呸”一声吐出了口中的血和唾沫。 “瞧瞧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你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偏要自甘下贱。”苏泓声音有些发颤。 “我的确是下贱，我下贱到不要尊严，我是你的妻子，不过是想做一个妻子该做的，得到一个妻子该得的。” “对不起，我不想勉强，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苏泓实话实说。 陆雪芸忽然发狂一般的朝着苏泓的胸口捶打，一边捶打一边尖声说：“是你像我爹提的亲，你若是不喜欢我怕，为何要娶我，你娶了我却又不爱我，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若是真的喜欢慕容枫，你便去和她成亲啊，为何要娶我，为何要娶我……” 陆雪芸歇斯底里的喊着，声音似能穿透肺腑之中。 苏烨微微闭眼，不由得想起当日他答应赢取陆雪芸的时候，那时慕容枫受了风寒，无法离京，他也是为了慕容枫而妥协了先帝。 枫儿，凡事兜兜转转，究竟是谁害了谁？ 苏泓用力的抓住了陆雪芸的双手，陆雪芸不断的撕扯着，想要挣脱苏泓，大抵这个时候，苏泓忽然觉得，陆雪芸也不过只是个可怜人，无辜陷入了他们的漩涡中而已。 倘若陆雪芸不对慕容枫做那般事，他仍旧可以好好的和陆雪芸相处。 陆雪芸依旧在不断的撕扯着身子，苏泓慢慢的放开了陆雪芸，陆雪芸正不断的挣扎，冷不防苏泓放开了她，她身子没了重心，登时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无数的屈辱和委屈都迸发出来，陆雪芸竖着眉头怒喝道：“苏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一边说着，她忽然拔出了床头的宝剑。 苏泓以为陆雪芸要刺他，他便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可陆雪芸的剑却朝着她自己的脖颈抹去，她说：“苏泓，你逼死我，你也必定不得好死。” 说完，她用力的朝着她的脖上抹去。 苏泓惊了惊，本能的去夺那剑，可为时已晚，一阵血花从陆雪芸的脖颈喷涌而出，苏泓慌乱之中只抓到了剑身。 一阵刺痛从苏泓的手腕传遍全身。 剑身锋利，顷刻间已经割破了苏泓的手腕，伤口很深，以至于能隐隐看到了骨头。 陆雪芸脖颈上的伤口更深，此刻血已成喷涌之势，苏泓终究有那么几丝不忍，他捂着他的手腕，然后朝着外面喊道：“来人，传太医。” 苏泓一夜未曾进宫。 慕容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隐有些担忧。毕竟那个陆雪芸早已不太正常，究竟会做出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浅雪送了早膳进来，那是一碗八宝粥，慕容枫喜甜，浅雪特意加了许多糖在里面。 浅雪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她张了张嘴，却又咽回了本来要说的话。 慕容枫看着她的样子，便已经明白，昨日晋王府发生的事情，浅雪知道，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慕容枫用勺子舀了些粥然后慢慢的说：“说吧，陆雪芸和二哥究竟怎么了？” 第251页 浅雪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说：“陆雪芸割喉自尽了。” 慕容枫怔了怔，总算还算平静，她问道：“然后呢？” 浅雪接着说：“医官去的及时，她的性命保住了。” “二哥终究是个仁慈之人，若非他传唤医馆，谁敢去救陆雪芸？”慕容枫想起陆雪芸只觉得有些烦闷，她问道，“然后呢，陆雪芸现在怎样？” 浅雪抬起眼皮，嘴唇蠕动着，慢慢说：“她疯了。” 慕容枫眼脸略微抬了一下，随即接着喝自己的粥，她波澜不惊的说：“她早就疯了。” “听说如今她噼头散发，在自己的房间也不出屋，只是痴痴的念着不知名的唱词，这几日竟然连吃喝拉撒都不会了，什么都要别人照料。” 浅雪说的很简短，简短的让慕容枫想像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画面，只是约莫觉得有些骯脏，骯脏的她不愿去想。 “如此活受罪，倒不如让你直接杀了她的好。”慕容枫淡淡的说。 “晋王也受伤了。”浅雪说了句。 慕容枫惊了一惊，便问了句：“他怎么样？” “晋王被剑伤了右手手筋，倒是没什么大碍，昨夜他便宿在了晋王府，如今已经去了云岘殿。”浅雪接着说。 慕容枫听后面色恢復了原状，她看去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的点头：“待会儿看看他便是。” 浅雪未置可否，看着慕容枫，她忽然觉得慕容枫似乎有了几分变化，究竟是什么地方，她一时也说不好，大概这个宫中，人人都疯了。 “对了。”慕容枫忽然想起一事，她问道，“陆雪芸疯便罢了，不知她女儿巧儿现在怎样了？” “他们府中自有丫鬟带她，只是想必不如亲娘。” 慕容枫嘆了口气：“我和陆雪芸的争斗却牵连了无辜的孩子，改日你代我问问二哥，他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意帮她带巧儿，定然将她养好。” “我知道了。” 浅雪说了一句，她看着慕容枫，慕容枫想抚养巧儿，除了因为她对苏泓有几分亏欠外，更多的是，她喜欢小孩，她自己的孩子没了，她一直想要一个，当初她失掉的孩子正是个女孩，如今那巧儿正是个乖巧的姑娘，慕容枫怎能不爱。 几日里，苏湛似乎解了慕容枫的禁忌，慕容枫虽无法出宫，但至少在翊秀宫，甚至在整个皇宫都出入正常。 慕容枫看过苏泓几次，并和苏泓说想照料巧儿，苏泓听后便将巧儿抱到了慕容枫的翊秀宫，他说，那些嬷嬷们带的终究是粗糙了一些，巧儿若是让慕容枫去带，那才是好事。 慕容枫看着巧儿，她不过一岁多，小小的个头，什么都不懂，她用襁褓包着，全身上下很是软，嘴巴吧嗒吧嗒的喝着奶，看去那样天真无邪。 慕容枫曾说她想要个女孩，如今巧儿的来临，恰是给了她许多安慰，她平日没事的时候，便去逗巧儿玩，还给巧儿做了几件衣服，对这个孩子，慕容枫很是喜欢。 可只有一点，巧儿已经会说话，平日里苏泓来看她的时候，她总会说出“爹，爹”的话来，慕容枫一遍遍的教她“婶娘”，她歪着脑袋，睁着如水一般的大眼睛，开口说道：“娘，娘。” 她不会说婶娘，怎样也学不会。 慕容枫觉得有几分无奈，大抵自己终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吧。 慕容枫不想让她叫娘，除了因为她不是巧儿的亲娘以外，更多的是因为巧儿的娘是陆雪芸，慕容枫不愿去想那个人，因为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她没那么容易原谅人，尤其是对于陆雪芸这种人。 她不愿提及，更不愿巧儿一遍遍的去唤她。 此事终究让她有些烦闷。 第1卷 第190章 言和（1） 第190章 言和（1） 战争一连打了几个月，并没有一点进展。 邹陵的叛军未除，苏烨的兵马又行，两股叛军的势力越壮越大，让苏湛一个头两个大。 苏湛此刻终于觉得，他听从陆雪芸的那个捉拿苏烨的计划实在大错特错，这个陆雪芸没事就爱瞎搅和，他本想把陆雪芸叫过来好好骂她一顿，不过却得知陆雪芸已经疯了。 皇上想，疯了就疯了吧，那骂她也没有用了，她也听不懂人话了。 这几日叛军来势汹汹，京城的百姓也都几分惊慌，不过好歹有苏泓坐镇宫中，在百姓心中，苏泓如天神一般，有他庇护京城，京城必定无忧。 百姓们暂时从战争的紧张情绪中放松下来，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那就是苏泓和苏烨，一个是慕容枫的旧情人，一个人慕容枫的新情人。 当百姓们不再紧张以后，慕容枫的那点八卦又成了他们的谈资，百姓们不知这两个人若是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慕容枫会向着谁。 不过慕容枫向着谁都没什么大用，因为这个天下也不是她说的算的，她也不过就是在观望而已。 苏泓在没看过陆雪芸，陆雪芸究竟成了什么样，他也并不知道，两个人算是彻底的决裂了。 慕容枫没事的时候，便去苏泓的房间坐坐，因为毕竟如今苏泓家族的颓败和自己分不开关系。 慕容枫想，苏泓娶陆雪芸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他和陆雪芸决裂，也和慕容枫关系匪浅，如此纠缠，不知是不是前世便种下的劫…… 慕容枫到苏泓房间的时候，苏泓此刻披着一件外衣，正坐在书案前，书案前铺着泛黄的宣纸，他拿着毛笔，却没有写字。 他的右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那是当日被剑刺伤的。 苏泓看到慕容枫很是高兴，便说道：“枫儿，快进来。” 慕容枫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她走进了房间中，便站在苏泓面前说：“二哥，如今你这手不大好，不管有什么事，都先搁下吧。” 苏泓看着他的右手，那只手都得不停，竟连毛笔也抓不住，他说：“枫儿，我思来想去，只觉得该给子言写一封书信，好歹先听听他的意思，他若是无意言和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有意，那便要劝他归降。只是——”苏泓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颇有些遗憾，“我想写信，可我如今连笔都握不住，枫儿，这信便由你代写吧。” “是。”慕容枫痛快的答应下来，她心知到了这个时候，苏烨必然不会投降，可她还是答应了苏泓，因为她不忍拒绝，更因为，这书信是她和苏烨离得最近的时候。 苏泓让开书案前前的主座，慕容枫跪坐在书案前，她摊开信笺，拿起了桌上的毛笔。 慕容枫几月前受了夹棍刑，如今这手指也并没完全好，但总还是能拿笔写字。 慕容枫将毛笔蘸了些墨水，铺开宣纸，忽然心快速的跳了起来。 苏烨，她要给苏烨写信了。 苏烨会不会想起她呢？还是已经将她忘却了。 苏泓闭上眼睛，慢慢念道： “子言吾弟： 知弟起兵，兄痛无可及，本应劝弟回心，可奈何无可离京。弟若真心悔改，纳城归来，兄必凯哥相助。若弟无意，兄必率兵讨伐，无论死伤。此志，天地为证，山河为誓。” 第252页 蝇头小字，待苏泓说完，慕容枫已经写完，落款，苏泓。 苏泓也不看那信，只是对着慕容枫说：“装进信封，押上火漆。将这封信送出去吧。” “是。” 慕容枫答了一声，在信封上写下“苏烨亲启”四个字。 不知为何，看到“苏烨”这两个字，她一时有些恍神，苏烨他，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了么？ 清晨，荆州。 苏烨正在整军，孟小五已经拿了一封信走了进来。 苏烨这些日子总显得精神不大好，如今看到孟小五，他也并没多说什么。 孟小五将书信呈上说：“王爷，朝廷送来一封书信，请王爷亲启。” “朝廷胜不了，想要言和了么？将书信撕了吧，我和朝廷没什么好谈的。”苏烨低声说。 孟小五瞧着苏烨不大高兴，他便答了声“是”，然后看着那封信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低声你呢喃，“真是奇怪，这字儿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怎么偏偏想不起……” “等等。”苏烨听到孟小五的话，便唤了一声。 孟小五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看着苏烨，苏烨问道：“什么字儿？” “究竟是什么，小人也说不上，信上的字写的很娟秀，不像男人的，倒像是姑娘的。” 苏烨心下觉得疑虑，他抬手说：“将这封信拿来我看。” “是。”孟小五说着，将信递到了苏烨的面前。 苏烨拿起信，正看到信封上写着“苏烨亲启”四个小字。 小字娟秀，如针线缝在信封上一样，苏烨宛如触电一般，盯着那几个字，眼睛竟久久不愿离去。稍后，他慌忙撕开那封信，打开了信笺。 字体鸾翔凤翥，落纸菸云，如行云流水，委婉含蓄，一笔一划结体遒美，骨格清秀，却偏偏还透出几分力道。 结尾落款：苏泓。 苏泓的字苏烨认得，这分明不是他的。 苏烨看着那字，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呆立当场，顷刻间，眼中竟开始有些湿润。 “王爷，兵马已经集结，是否……”一个莽撞的武将走进了大帐中。 “嘘。”孟小五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武将顿时咽回了后半句话，他看着苏烨，却见苏烨听着那封书信，说是在看，但眼神却没有在信上游走，很显然，他没有看内容，那他看的是什么？ 苏烨看着那封信，如梦初醒一般，急忙在身上乱翻，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了一个包裹正好的红布，他将红布层层展开，里面只有一个薄薄的木片。 木片上写着“愿夫婿子言平安归京”。 那个字体和信上的字体，竟然一模一样。 枫儿，枫儿，你竟没有死么？ 那为何朝廷的信上说你已经死了。 我想诛尽天下人替你报仇，可你活着，那我莽撞的行事是否会害了你。 枫儿，你究竟在哪？ 苏烨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武将睁大眼睛看着苏烨，然后低声说：“王爷，他……被信吓哭了……” 孟小五看着苏烨的样子，恍然想起这个字体为何熟悉，那字竟和端豫王妃一样，难不成朝廷故意说她亡故的事？好让王爷上当？ 孟小五摇摇头，他想不透，可看着苏烨的样子，他便知道，苏烨此刻已经没了什么整军的心思。 他便对着身旁的武将说：“王爷今日不会点将了，便叫军士各自散开训练吧，他的心思，如今怕是被这封信都给占据了。” 翊秀宫。 苏泓将一碗药饮尽，便觉得舒畅许多，他的眼睛略有些浑浊，他揉了揉，才觉得好了一些。 苏泓坐在椅子上说：“今日若是子言不理书信，那便只有兵戈相见了，若是子言松口，我便和他提出条件，依江而治。” 慕容枫坐在她的旁边，没有说话，手中端着茶碗已经有一会儿了，茶有些凉，她却没有动。 苏泓看去，只见慕容枫又几分恍神，心神不定，他便唤了声：“枫儿。” 慕容枫回过神来，急忙点点头。 苏泓摇摇头说：“枫儿，你在想什么？想子言么？” “没，没。”慕容枫急忙答了一声，可语调中却有几分慌乱。 苏泓将慕容枫的样子看在眼中，他便没多说什么，正在这时，有信使从外面走了进来，信使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说：“回晋王，书信已经送到端豫王手中。” 苏烨点头：“很好，那他可有回信么？” “没有。”信使摇摇头，然后面色中有几分为难的说，“他说，他想见写信的人。” “啪。”慕容枫的右手的壶盖拿捏不稳，掉落在了地上，白玉壶盖顷刻碎成了几瓣。 苏泓怔了怔，信使也吓了一跳，苏泓摆摆手让信使走出去，此刻慕容枫急忙笑笑：“瞧我，怕是这手指还不大好，竟连一个壶盖都握不住。” 说罢，她便急忙蹲在地上去捡茶壶盖的碎片。 苏泓看着慕容枫，皱了皱眉，然后问了声：“他认得你的字？” “我不知道。”慕容枫说了句。 正此时，青儿走了进来，她便帮慕容枫收拾碎壶盖，慕容枫重新坐在了苏烨的身边。 慕容枫低声说：“信上署名是二哥你的名字，他想见的人是二哥。” “他若要见我，直言道姓的点名就是，何必要说‘写信之人’？”苏泓笑笑，“况且如今我怕是也无法骑马了，以后凡事怕是都要麻烦枫儿了。”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摆弄了一下裙裾。 “你想见他吗？”苏泓又问了句。 慕容枫急忙摇头：“不，他差点害死我，我才不想见他。” 话语中有几分倔强，可倔强之下，却又透出几丝难以读懂的情愫，苏泓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中，然后说：“去见见他吧。” “我不见。”慕容枫干脆的说。 说完这句，她便咬了咬嘴唇，苏泓一时无言，房间之中极其安静。 顷刻，慕容枫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况且，皇上不会让我出宫……” 说完这句话，她的面色已经一阵绯红。 苏泓听到这句，不禁笑了，可笑的有些苦涩：“枫儿，只要你想，我自有法子，让你们相见。”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苏烨的样貌在眼前不断的闪现，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离开这纷扰的世界。 苏烨那样远，远的让她难以接近，可又那样近，近的她无法逃离。 “我不想。”慕容枫忽然干脆的说了句。 然后落荒而逃。 苏泓看着慕容枫的背影，皱了皱眉。 第1卷 第191章 言和（2） 第191章 言和（2） 苏烨等了十日，终究没等到慕容枫。苏烨能等，可兵马却等不了了，若是再消耗下去，只怕粮草便就要消耗殆尽，苏烨只得挥兵攻打了荆州。 第253页 这一仗似乎比想像之中容易许多，荆州太守并没有做太多的抵挡，便开城投降，苏烨占据了荆州，便在此休养生息，补给粮草，准备下一次的征战。 而此事，彻底刺激了苏湛。 皇上再也等不下去了，决定再次和苏烨言和，而这谈和之人，却如何也想不好。 这几日苏泓看去精神好了些，可身子已经无力，更别说去和苏烨和谈，苏湛大抵没有发现，他有一天这么需要苏泓，他亲自去翊秀宫见苏泓，希望苏泓可以替朝廷出使，去见苏烨，可苏泓中毒之后，身子太虚，早已无法远行。 苏湛对此很是失望，这时，苏泓向苏湛推荐了另一个人。 便是慕容枫。 苏湛听到苏泓的推荐后，一连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让慕容枫去和苏烨谈判。 而请慕容枫的事情，也便落在了慕容榛的身上。 “皇上让你去荆州见苏烨。” 慕容榛到了翊秀宫，开门见山的说了这句。 “为什么？”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榛。 “因为苏泓推荐了你，皇上便许了。”慕容榛淡淡的说，“皇上让你和苏烨和谈，你必须去，必须成功。” “我没这本事。”慕容枫抗拒的摇摇头。 她不知道苏泓和苏湛说了什么，但她如今对苏烨有许多牴触抗拒的情绪，她害怕，怕见苏烨。 苏烨既然可以不顾她的死活，一意出征朝廷，那看来在苏烨心中，她也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既然如此，她和苏烨还有什么可谈的？ 她不想失望，不想看到苏烨那双不在乎的眼睛。 “可你必须去，因为这是圣旨。”慕容榛睁着眼睛说。 慕容枫思索片刻，唇齿轻启，问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姐姐，二哥，究竟是不是你下的毒？我要听一句实话。” “你没完了。”慕容榛听着慕容枫的发问，不禁眉毛倒竖，厉声喝道，“我没什么向你解释的，可我索性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屑对他动手，你以后也别在问我。” “我知道了。”慕容枫想起苏泓，只觉得有些烦闷，想起苏烨，她更是烦闷。 两种烦闷夹杂在一起，让她很想逃离，可如今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生不能生，死更不能死。 慕容枫看着慕容榛，不禁淡淡一笑：“姐姐真看得起我，不怕我走了不再回来么？” 慕容榛耷拉着眼睛说：“我想你不会。因为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无情无意的人。苏泓在宫里，他的性命，全在你一人身上，哦，对了，还有你这个喜欢自作主张的丫鬟，她也留在宫里。” 说罢，她便看了一眼在慕容枫身边站着的浅雪，浅雪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慕容枫一惊，她竟打算用苏泓和浅雪的性命做人质，要挟慕容枫，慕容枫干脆的说了声：“不行。” “奴婢遵命。”慕容枫刚说完，浅雪也说了声。 浅雪竟想留在宫里么？慕容枫不明白，她看了看浅雪，浅雪对着慕容枫摇摇头，慕容枫不知道浅雪有什么打算，可浅雪既然想留在宫里当人质，她便没说什么，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好处呢？” “什么？”慕容榛显然没听明白。 慕容枫说：“我若是替朝廷做成了这件事，总该有什么赏赐吧。” “没有赏赐。”慕容榛漫不经心的拍了一下衣服上的尘土，“所以，你若是谈不成，也没有惩罚。” “好啊。”慕容枫点头，她看了一眼浅雪，浅雪此刻看着前方的虚无处，表情中却有几分坚定，慕容枫不想让浅雪留在宫里做人质，倘若不是她自己答应，慕容枫绝不同意，可浅雪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慕容枫摇摇头，她不知道，也看不透浅雪。 慕容枫嘆了口气，对着慕容榛说，“姐姐，我有几句话想和浅雪说。” 慕容榛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好啊，说罢，说一次少一次了，我先回宫里了，申时之前让你的浅雪去我宫里找我，我若是见不到她，你知道会怎样。” 慕容榛说完，便朝着前面走去。 她身后的薛姑姑随即跟了上去。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等慕容榛一走，她便对着浅雪说：“浅雪，你为何想留在宫里？这宫中多得是如狼似虎之人，我姐姐她素来不大喜欢你，你若是去了她那里，还不知有什么气受。” “那些都是小事，我在宫里已有十几年，娘娘不必小瞧了我。” “可我若是没有你陪着，许多事情都做不好。”慕容枫嘆了口气。 “你不必这么说，你有多少本事，我岂能不知道？你很聪明，但以后遇事不必太过谨慎，我能帮你杀人，却无法将你变成一个杀人的人。”浅雪慢慢的说。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异样，她笑笑：“浅雪，你说这话，怎么和交代遗言一样。” “慕容枫，你走吧，走了便别再回来了。” 浅雪慢慢的、无力的从唇齿中说出了这句。 “什、什么？”慕容枫显然没有他听懂。 浅雪小声说：“你不该在这宫里了，王爷他那样喜欢你，你还想视而不见吗？况且当今天下，能成大事者，只有王爷，所以你走吧，去他的身边，别再回来了，也别管我了，慕容榛她虽是个邪气的人，但还不至于无懈可击，我暂且先在她的宫里，等过些日子，她守卫松懈了，即刻逃出宫去，和你们汇合。” “浅雪，你当我是傻子么？”慕容枫皱了皱眉，“我姐姐将你当作人质，我若是走了，她定会第一个杀了你，况且我不想和苏烨走，我恨苏烨，她不顾我的死活出兵，我又何必要贴着他，浅雪，我必定要回来的。” 浅雪淡淡一笑：“好啊，那你便从新回到这个深宫来，等着看我们一个个都被这深宫折磨死吧。” 慕容枫一怔，便看懂浅雪已经朝着房间外面走了出去。 那个身影孤单萧索，慕容枫想，大抵浅雪有些生气了，可生气便罢了，她绝不会不顾浅雪的死活。 京城到荆州，慕容枫的马车行了两日。 慕容枫想，她若是骑马，应当会更加快一些，可奈何手指一直没有好全，使不上力气，她想要骑马，但却一直无法勒住缰绳，无奈之下，只得坐在马车中。 没了浅雪在身边，慕容枫觉得有些寂寞，许多情绪无法宣洩出来，她此刻终于明白，浅雪已是她生命中难以替代的人。 撩开马车，荆州城已经近在眼前。 风将车帘吹得摇摆不定，慕容枫透过车帘，朝着外面看去，只见荆州城城门大开，门口有两个守军正在等着，看到慕容枫的马车前来，其中一个高个守卫走上，站在马车外面说：“奉王爷之命，请贵客进城，我家王爷在城中等候。” 慕容枫坐在车里，冷冷的说了句：“不进。” 第254页 守卫一怔，看着马车，说：“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进城。”慕容枫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波澜，“你既然将我当作贵客，那岂不知待客之道？我乃是朝廷第一大臣，难道还配不上苏烨亲自来迎接么？你去回了苏烨，若没有苏烨亲自来请，否则我绝不进城。” 守卫被慕容枫的话一堵，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本想呵斥慕容枫“大胆”，可又觉得这个女子大抵不是什么寻常之人，也不敢轻易得罪，想到此处，他便说：“好，那请贵客先等，我去禀报王爷，只是王爷的名讳，盼你还是别乱叫的好。” “怎么，城中竟无一人敢直唿他的大名么？”慕容枫淡淡一笑，“我记住了，你让苏烨亲自过来。” “是。”守卫答了一句，便朝着城中走去。 慕容枫瞧着守卫的背影，觉得有些无趣，她坐在马车中，摆弄了一下车内的流苏，就看到马夫撩开了车帘。 马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国字方脸，面上略有些黑，看去很是稳重老实，名为朱六，他是慕容榛特意选在慕容枫身边的，除了驾车和保护慕容枫的安全，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看着慕容枫。 朱六此刻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说：“娘娘万安，传皇上口谕，到了荆州，便将这封密信交给娘娘看。” 慕容枫一怔，只见朱六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由于几天的折压，信件已经微微有些变形，可封闭的却很是严实，慕容枫从不知苏湛竟还有秘密的事情让她做，可若是真的有事，那在宫里的时候告诉自己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到了这个时候才说。 慕容枫冷眼看着那信，她慢慢的将信拆开，只见信上笔走龙蛇只写了三个字：“杀苏烨。” 下面是他的玉玺大印。 苏湛的密诏，让她在荆州杀了苏烨。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些慌乱，她急忙叠好了信封，这信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车中压抑，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摺子，用力吹了几下，火摺子便冒出了零星的火花，慕容枫将那封信用火摺子烧得精光。 杀苏烨。 三个字如同巨石压得他无法唿吸，火光瞬间将信件吞噬，慕容枫看着那灰烬，静默无语。 杀了苏烨，便能为孩子报仇了。 杀了苏烨，便能为自己报仇了。 杀了苏烨，便就天下太平了吧。 杀了苏烨，杀了苏烨么？ 第1卷 第192章 旧情（1） 第192章 旧情（1） 慕容枫痴痴的想着，一时晃了神。 忽然，有些凉意从车帘出透出，抬头看去她才发现，马车的车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撩了起来。 一个人，拉开车帘，就这样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跳，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目若朗星，面若刀裁，他正是苏烨。 苏烨皱着眉头，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喜没有怒。 四目相对，慕容枫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命运究竟是如何的捉弄，让他们在这样的地方相遇，那个人还是那样英俊，英俊到她真的会忘却一切的恨，而重新接纳他。 人生兜兜转转，尘世缘聚缘散，就算镜花水月也好，至少我真的看到了你的面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白髮…… 他第鬓边怎会生了白髮……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别过脸。 苏烨忽然几步踏进车内，他也不说话，只是蛮横的将慕容枫从车里横抱了出来，慕容枫只觉得一阵难堪，她挣扎着说：“苏烨，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苏烨不为所动，只是抱着慕容枫朝着前面走去。 慕容枫不住的在他的怀中挣扎，她小声说：“这里人多，你不嫌害臊吗？” 苏烨淡淡的笑了笑：“你若不怕害臊，我自然不怕。” 说罢，他将慕容枫如麻袋一样的放在了自己的马上，然后翻身上马，朝着城中飞奔而去。 慕容枫的头在马上不住的摇晃，她几欲要吐，只是看着苏烨，她竟有几分安全感。 还好。苏烨，他还是他。 苏烨的马肆无忌惮的在城中奔驰，士兵们有的认得慕容枫，而更多的却不认得她，士兵们此刻都排在两边看热闹。 慕容枫挣扎着，却挣脱不开，她的头悬在马背上，只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只怕自己脑充血，又怕自己脑震盪，他坚信她的脑子特别好使，但有可能被沖的以后都不好使了。 马在苏烨的寝居停了下来。 到了府门口，苏烨先下了车，然后手臂一环，将慕容枫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慕容枫只觉得头晕目眩，站着也有些不稳，脚下很是绵软，她急忙靠在墙根，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将腹中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苏烨看着慕容枫的样子，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他走上几步，看着慕容枫问道：“你怎么样？” 慕容枫也不说话，只顾自己吐，苏烨走到慕容枫身边，帮慕容枫拍了拍后背，慕容枫此刻觉得好了些，她擦了擦嘴巴，回头便给了苏烨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苏烨毫无防备，顿时只觉得左脸颊有些疼痛，慕容枫的手指不大能使力，但这一巴掌也用尽了全力，打完他，慕容枫便觉得她自己的手指隐隐作痛。 苏烨并不生气，他一边笑着，一边从身后环住她说：“好了，你打也打了，也该好好和我说一会儿话了吧，枫儿，我已许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那个拥抱让慕容枫觉得有些暖意，可苏烨的话听起来却很是胆寒。 她想她么？那为何不管她的性命？ 看来终究是自己高看了苏烨，他不值得。 慕容枫淡淡一笑，“是啊，看来你一直都在想我。想我死。” 说道最有一个字，她的语气听来有些尖锐。 苏烨一怔，急忙摇头：“枫儿，我绝没有这样想过，你可知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伤心欲绝，恨不得杀了全天下的人替你报仇，如今你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哦？看来我活着实在出了你的意料啊。”慕容枫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以为我死了么。” 苏烨点头：“是啊。” “其实我也以为我死了。慕容枫说完这话忽然用力的掰开了苏烨揽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朝着前面走去。 前面便是苏烨的房间，她也不客气，推门进了苏烨的房中。 他的房间和从前改动不大，书架上堆得满满的书籍，房间几乎没什么装饰，只有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副暗黄色的地图，地图上清晰的标示这宇内九州，有的地方已经标了红，那是苏烨已经取得的地方。 慕容枫扫了一眼地图。 那地图似是包揽宇内，吞进万象。 苏烨蛰伏多年，他终于要实现他的抱负了么？ 第255页 慕容枫嘆了口气，她曾说他会站在苏烨身边，做苏烨的旗子，帮苏烨夺取天下，可如今，她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甘、不愿、不爱，可为何偏偏不恨…… 慕容枫伸展步伐，步步踱进了苏烨的房间里面。 待走进了房间，她才看到书架上竟然放了两盆海棠，海棠修剪的并不算漂亮，但总算也开着花团锦簇。 鲜艷的红，无色无味，层层叠叠，灼灼灿灿。 她不由得将目光都放在了海棠上。 海棠的旁边，有几株刚被剪下的枝叶，早已经黯淡无光，干枯打卷。 苏烨此刻也慢慢的进了屋，他说：“知你爱花，我便也种了两棵，修剪的不如你的漂亮，但总算是聊以情趣。” 慕容枫悠悠的说：“王爷种花，却不懂得怜惜花，如此只能白白的耽误了花的归期，也耽误了你的时间。” 冷冰冰的话语，没有一点温度，这无疑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苏烨怔了怔，然后软着声音说：“枫儿，你还在气孩子的事么？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错了，你为何不肯原谅我？我后悔不已，从此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决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你才十九岁，咱们还可以有许多孩子。” 十九岁…… 若不是苏烨提醒，慕容枫竟险些忘了自己的年纪。 她十五岁嫁给苏烨，到了如今，竟然已经跟他成亲五年。 这些年里，朝政更迭频繁，便是帝王，已经换了三个，而她经歷了成年、成亲、贬谪、失子、背叛，种种一切，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而这一切该怪谁？怪自己的父亲，还是自己的夫君？ 慕容枫想发泄，可竟然连发泄都没有地方。 她只能笑，嘲笑、冷笑、无情的笑、无奈的笑…… 苏烨皱着眉头，就这样看着慕容枫发泄。 “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保护？”过了一会儿，慕容枫问了声。 苏烨跟在慕容枫的身后说：“枫儿，我曾许诺，用江山点你红妆，如今我君兵马正强，我便趁着胜军之力，一举攻克京城，那时我当废了皇帝，自立为皇，你便是我的皇后。枫儿，你等了这么多年，我也等了这么多年，如今这机会，此生大抵只有一次了。” “那我先恭喜你了。” 慕容枫冷冷的说：“不过我今日来不是听你的宏图伟业的，我这里有封信，是皇上写给你的，他要和你和谈，划江而治，共分江山？” “划江而治，共分江山？亏他想的出。”苏烨哼了一声，“苏湛那个江山，我是要定了，他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枫儿，你说是也不是？” 慕容枫宛如在听一件无甘紧要的事，她摇摇头：“你的事情我怎会知道？天下的事，岂是我一个女子应该过问的？你便快一点，若是想写信，现在就写，我好带回去，若是不写，口头说也行，不过别说太多，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说的太多，我记不住。” “皇上不是派你过来与我和谈么？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苏烨挑着眉问了句。 “没有，我没什么好说的，皇家的事和我无干，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和我更不相干，这和谈我成了或不成，没什么干系。” “好啊，你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我亦没什么可说的。” 苏烨并没有打开信封，他将信封撕成了四瓣，然后扔进了桌上的火盆之中，火盆舔着火焰，顷刻便将那封信吞噬的干净。 “你无耻。” 慕容枫看着那封信顷刻被烧，心中顿时一阵气怒，自己千辛万苦的将这封信带给苏烨，没想到苏烨竟然连看也不看，便将这封信烧毁了。 抬头看去，只见苏烨此刻却有几分戏虐。 慕容枫只觉得胸口一堵。 若是如此，那跟他就真的没什么好谈了。 慕容枫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没什么可说了，战场相见，还盼你顾念几分亲情，告辞。” 说罢，她便朝着外面走去。 “枫儿，别走。” 苏烨说了句，然后不自觉的拉住了慕容枫的手，慕容枫挣脱了一下，却发现苏烨拽的很紧，让她完全没有挣脱之力，正在这时，苏烨已经从身后抱住了她，苏烨说：“枫儿，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我收到了一封信，说你死了，我万念俱灰，于是想给你报仇，这才出兵。” “苏烨，这话你自己信么？”慕容枫根本不相信苏烨的话，她说：“说的真是有趣，你以为我死了，所以对朝廷出兵，呵呵……” “枫儿，枫儿或许你不信，我现在如丢了魂一样，我不能失去你，再也不能失去你，你别走了，留在这，留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做出一点对不起你的事，在我心中，你比这天下还要重要。” “不能失去我？”慕容枫显然是不相信苏烨的话，她语调上扬，慢慢的说，“好啊，倘若要你放下一切随我归隐山林，你愿意吗？” 苏烨一怔，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慕容枫淡淡一笑：“瞧，还说我比天下重要呢，我不过随便问问，怎么，心虚了么？” “枫儿，你我都经营了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说实话，若要现在放弃，我真是不甘，你可以和我共苦，为何不能同甘？我可以登基，然后让你做皇后，你我一起执掌天下，岂不更好？” “苏烨，我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我也从不求你将我看的比天下重要，但至少，我不想活着这么卑微。” 说罢，她便去挣脱苏烨，可越是挣脱，苏烨抱得越紧，两个人一时纠缠不清，苏烨紧紧的拦着慕容枫，慕容枫只觉得香草的气息不断的在他身边萦绕，是熟悉么？可为何那样陌生？ 脖颈陡然一热，苏烨已经吻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1卷 第193章 旧情（2） 第193章 旧情（2） 慕容枫只觉得脖颈一阵痒，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苏烨已经顺着脖颈吻到了她的而后。 雪白的肌肤上，忽然出现了一条坑洼，苏烨不由得低头朝着慕容枫的耳后看去，只见她的耳后和左脸的下半部分，竟有一条伤痕，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慕容枫又擦了脂粉，这才将疤痕盖住，可不管怎么遮盖，有便是有。 苏烨摸着那疤痕，他很确定，这是鞭伤。 慕容枫为何会有鞭伤？ 那条伤痕从左脸颊一直延伸到了衣服里面，苏烨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她忽然用力的扒开了慕容枫的肩膀，慕容枫抗拒的缩了缩身子，只听得“嘶”的一声，慕容枫的那件罗衫在苏烨的力道之下，竟然拽的撕裂开。 跟着，慕容枫白色的内衣从肩头滑落，如雪的肌肤便展现在了苏烨面前。 苏烨彻彻底底的震惊了。 因为她的身上，竟有无数的鞭痕，鞭痕长短不一，如今虽然受刑已经有了许久，可这伤疤并非一时半刻可以好全，如今这些伤疤如同丑陋的虫子，一个个趴在慕容枫的身上，慕容枫看着伤疤，似是被掀开了一段在想忘却而又难以忘却的事，这些事歷歷在目，挥之不去。 第256页 苏烨摸着慕容枫的伤疤，慕容枫不由得将身子缩了缩。 苏烨问道：“怎么回事？” 慕容枫咬着嘴唇一笑：“很意外么？这都是你害的。” 慕容枫说完这句话，眼睛变得凌厉起来。 苏烨看着慕容枫身上的鞭伤，一时间许多情绪爆发出来。 她是何时受刑的，是谁做的？ 苏烨不由得放开了慕容枫，然后向后退了几步，究竟是谁，究竟为何？ 苏烨勐然想起当日孟小五说慕容枫被晋王妃用刑的事，那时他因为慕容枫的死几乎失去了理智，孟小五的话也并没有仔细听，如今想想，看来对慕容枫用刑的人就是陆雪芸。 苏烨咬咬牙，黑着脸说：“是陆雪芸么？到了京城，我必饶不了她。” “她已经没什么好饶的了，她废了，此事虽是陆雪芸所为，但苏烨，你才是一切的源头，我的一切苦难，我的一切痛苦，都是你害的，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走么？” 慕容枫说完这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终于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双臂。 苏烨慌忙抱住慕容枫，他说：“枫儿，我在你身边，从此后，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留在我身边吧，等你我进了京城，不管是谁，只要敢待你不好，那他便再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我说过，我不会留下的。” 慕容枫再次说了句。 “枫儿……”苏烨的语气几近哀求。 慕容枫忽然如发狂一般的用力的捶打着苏烨，她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让我的生活变得如此不幸，为何你还不死，反而活的这么好，苏烨，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被毒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在宫里的时候，你为何不能为我的性命放下争斗，你为什么一次次的搅乱我的生活，却又不帮我復归原样？” 说道此处，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苏烨被慕容枫捶打的有些疼痛，他没有说话，忽然抱紧慕容枫然后吻在了她的唇上。 那个吻太过温暖，让慕容枫几乎忘记了她对苏烨的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清醒，然后勐然推开了苏烨，她的身子竟不住的颤抖起来。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慕容枫被刚才的吻弄得意乱情迷，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她是恨苏烨的，她恨苏烨，可如今她对苏烨竟不是恨。 若不是恨，那是什么？ 慕容枫大抵压抑了太久，需要好好释放一下。 她忽然抱住了苏烨，然后吻在了他的唇上，苏烨惊了惊，随即也抱住了慕容枫。 两个人一边抱着一边到了床边，苏烨伸出右手摸着慕容枫的腰带，她将慕容枫的腰带解开，顺便将她的外衣脱下，外衣脱下后，白色的内衣便从她的肌肤上滑落。 慕容枫想，她的心，至少有一刻该是真的，否则活的多么可怕又可悲。 臂弯满是苏烨的温度，苏烨伸手拉上了床头的床帘。 这一刻，她已经等的太久。 等的她几乎忘记了苏烨究竟是怎样的温度。 她想她不该做这样的事，可凡事总有强求不来的。 慕容枫慢慢闭上眼睛，便让我放纵一次，只一次就好。 夜已沉，凤鸾殿依旧流光溢彩。 凤鸾殿处处点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将本就亮堂的大殿照得灯火通明，墙壁处处若非金银铸造，那便是琉璃翡翠，其中还安放着几颗夜明珠，常年不灭。 若论奢华，宫中哪里都比不得这凤鸾殿了。 四个丫鬟手拿着四个明亮的琉璃灯说：“启禀贵妃娘娘，皇上命人送来了四盏琉璃灯给贵妃娘娘把玩，皇上说这灯根据温度的不同，可以变幻出不同的颜色，今儿新得的，都送到了咱们凤鸾殿。” 慕容榛看去，四盏琉璃灯都发出了红色的光芒，刚刚落定，红色又转为了橙黄，令人称奇。 慕容榛显然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琉璃灯，她点点头说：“皇上的兴致果然是宫里最好的一个，真让人羡慕。” 只这一句话，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丫鬟们手中托着琉璃灯，不明白慕容榛的意思，便都面面相觑，不敢放下，也不敢离开。 “搁这吧。”慕容榛淡淡的说了句，话语之中有气无力。 “是。”几个丫鬟答了一声，如同得了特赦一样，放下琉璃灯便朝着外面跑去。 慕容榛用手支着额头，看着那几盏不断变幻光芒的琉璃灯，只觉得很是无趣，她打了个哈欠，就听着旁边有个声音传来：“贵妃娘娘困了，奴婢也困了，不知奴婢什么时候能够回房休息？” 声音淡漠，没有任何波澜，那是浅雪的声音。 浅雪自来了凤鸾殿以后，慕容榛便没给过她好脸色，今日更是将她传唤来，让她在凤鸾殿站着，然后却如将她忘了一般，再不管她。浅雪如今已经站了三四个时辰，两只脚都已经麻痛不已，如今已经到了深夜，她便问了声。 “姑姑提醒我了。”慕容榛眯着眼睛，如一个成功者一般的看着浅雪，那个表情实在炫耀，实在挑衅，她说，“我竟忘了身娇肉贵的浅雪姑姑一直在这站着，是我的错。” 慕容榛冷冷的说完这话。 这时有小丫鬟端来了洗脚水，要给慕容榛洗脚，慕容榛笑笑，看着那丫鬟说：“让她给我洗。” “她”正是浅雪。 丫鬟知道浅雪比她位分高，不敢得罪浅雪，但慕容榛是主，更加得罪不得，她便有几分忐忑的将脚盆递给了浅雪，浅雪看着那热腾腾的金盆，不禁淡淡一笑，她接过脚盆，慢慢的走到慕容榛的身边。 双脚有些麻痛，她走两步便要缓一缓，如此慢吞吞的才将脚盆端到了慕容榛的面前。 她蹲下身子，将脚盆放在慕容榛的身下，抬头看去，却见慕容榛阴晴不定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几丝骄傲的神色。 趾高气扬的样子让浅雪很是作呕。 浅雪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的说：“贵妃您未免也太小瞧我了，不过是洗个脚，您是觉得我会屈辱而死么？还是认为我会气怒的疯？” 说罢，她半跪在地上，伸手将慕容榛的两只袜子脱下，然后慢慢的放在了水里。 水汽氤氲，不断的向上蒸腾，玫瑰花瓣的香气不断在浅雪的笔尖萦绕，浅雪潦了些水在慕容榛的脚上，然后慢慢的搓揉着她的脚，水温正好、力道正好、香气正好，慕容榛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觉得有些舒服。 慕容榛有些享受微闭着眼睛：“果真是个奴才命，捏脚捏的不错，慕容枫有你这样的丫鬟，真是她的幸运。” “慕容枫会自己洗脚。”浅雪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慕容榛冷笑了几声，对着浅雪说：“浅雪啊，慕容枫没教导过你，一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么，你刚才直唿‘慕容枫’的名讳，就沖这点，你就该死。” “我该死，可你不会杀我。”浅雪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说。 第257页 慕容榛自然不会杀她，她是人质，若是现在死了，传到慕容枫的耳中，那慕容枫哪里还会回来，苏烨得了慕容枫，那才是如虎添翼。 慕容榛用脚点了点浅雪的手，然后咂咂嘴：“你真不可爱。” “我就这个性子，贵妃喜不喜欢，都得受着。”说罢，她又潦了些水在慕容榛的脚上，然后捏揉起来。 “你这么不可爱，慕容枫竟然也受得了？” 浅雪听着慕容榛用“可爱”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慕容榛眼见是比自己年纪小的，可瞧着她的样子、神情、办事风格、说话语气，浅雪只觉得嵴背发凉。 这个人简直心里阴暗到了极点。 看来这个深宫，真的将慕容榛毒害的不轻。 不过她倒也是见怪不怪，从前在北苑的时候，北苑关押了许多太妃废后，那些人在北苑可真是百态丛生。 有的受不住北苑的清冷寂寞，随皇上殉葬而去，有的每天痴痴的等着皇上驾临，而更多的人，在那样压抑的精神下，都变得崩溃失常。 她们疯了，却各有各的疯法。 浅雪每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瞧瞧谁又死了，谁又疯了，谁又伤了自己伤了别人。 是以，她很能理解慕容榛。 虽理解，但她绝不贊同。 慕容枫此刻忽然用手指托起了浅雪的下巴，她的手上戴着护甲，冰冷的护甲挂的浅雪很麻很凉，浅雪只觉得身上更是一阵鸡皮疙瘩，还没等她说话，慕容枫已经咂舌：“瞧瞧你，模样生的好看，人又这么聪明，项上真是一颗好头颅，不知道这样的头颅做成酒器，盛的酒会不会别有一番滋味。” 第1卷 第194章 凤鸾 第194章 凤鸾 浅雪没有说话，可心底却泛起了几分噁心。 浅雪偏了偏头，躲过了慕容枫的手指。 慕容榛看着浅雪，反倒来了兴致，她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对着浅雪饶有情趣的说：“你我不如打个赌吧。” 浅雪自是不愿和她打什么赌，不过如今还是别违逆她的好，想到此处，她便淡漠的说：“既是贵妃的命令，奴婢自当遵从。” “你我打赌，便用你这头骨做赌注，你若是赢了最好，若是赌输了，我便将你凌迟处死，然后将你的头骨和其他骨头做成器皿盛酒。” “娘娘真看得起我，竟想到用我的骨头盛酒，却不知您想赌什么？”浅雪语气淡漠。 “就赌——”慕容榛眉眼一笑，看着外面的月光说：“就赌这天下以后是谁的。” “贵妃您说这话，看来皇宫也不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啊。”浅雪冷声一笑，“若让我看，这天下能登基者，便是贵妃您了。” “当真？” “当真。” 慕容榛笑了几声，笑的很是尖锐。浅雪冷冷的看着慕容榛，她说的自然只是句玩笑，但至少能看出，慕容榛是有野心的，她不甘心只做一个贵妃。而她必须说慕容榛能登基，因为若哪日慕容榛真的夺了权，至少自己答对了，不必去死，若是登基的不是她，那她恐怕也没本事去惩罚自己了。 慕容榛躬下身子，凑在浅雪的耳边问道：“怎么，你竟不认为苏烨能登基么？” “王爷能否登基，还要看慕容枫怎样做。” “浅雪，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慕容榛笑着说，“皇上给了慕容枫一封密诏。” “什么内容？”浅雪似是不经意的问了句，可却早已竖起耳朵倾听。 慕容榛得意的说：“杀了苏烨。” 浅雪眉头一皱，跟着手一抖，力道也有些不对，慕容榛感受到浅雪的手劲大了一下，便知道浅雪不会不在乎这事，浅雪面容冷淡的说：“慕容枫不会武功，杀不了苏烨。” 慕容榛掩面“咯咯”一笑：“谁告诉你杀人一定需要武功？你浅雪姑姑不就常做杀人的勾当吗，可也没见你的武功高到哪去啊？” 浅雪默然，没有说话。 慕容榛继续笑，笑的很是邪魅，她说：“不如咱们再打个赌，赌慕容枫能否杀了苏烨吧。” “赌注呢？” “没有赌注。” “好啊，那贵妃娘娘您先说吧。” 慕容榛用纤长的手指敲了敲脑袋，慢慢的说：“我猜她不会。” 浅雪一笑：“我猜她会。” “嘿嘿嘿。” “呵呵呵。”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笑的阴阳怪调。 “浅雪姑姑，你早就该死了，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杀你么？”慕容榛眼波流转，看着浅雪问道。 浅雪淡淡一笑：“我不是娘娘您，您的心思，我可是半分都揣测不到。” “那我不妨跟你说说。”慕容榛用指甲刮着浅雪的脸颊，“其实我也是个爱才之人。” 浅雪别过脸，躲过慕容榛的指甲，然后才淡漠的说，“娘娘过奖了，论及才能，娘娘您菜是任何谋士幕僚都比不上的人才。” 浅雪这话，带着几分讥讽在里面，慕容榛听得出来，却也没有在意。 “为什么想到跟着慕容枫？”慕容榛问道，“以你之才足可以攀龙附凤，步步为营，做天下之主，为何愿意跟着一个废妃？” “贵妃娘娘高看奴婢了，奴婢不过只是一个品阶地位的下人，没有你所说的才能——”浅雪抬起头，慢慢的说，“和野心。” 慕容榛“哼”了一声，浅雪继续说：“况且这天下只有一个，在皇上手中，你也想要，我也想要，可恐怕没这么多可以分的。” “慕容枫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么忠心吗？她有什么好的。” “慕容枫没什么好的，正恰如我也没什么好的。”此刻水温开始下降，浅雪说罢便收了手，再不给慕容枫捏脚。 慕容榛瞧着浅雪开始倦怠，便忽然抬脚用力的将脚盆踹到一边，浅雪闪的及时，并未被水溅到，而她身旁的小丫鬟没能倖免，此刻已经被洗脚水泼的满身都是，她的身上湿漉漉的，还挂着几片玫瑰花瓣，看去甚是狼狈，又甚是滑稽。 她惊恐万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浅雪不卑不亢的问道：“贵妃娘娘不满意？” 慕容榛甩了甩脚上的水说：“水凉了，你没察觉吗？给我换盆新的，我要重新泡。” 浅雪没有说话也没有重新换水，只是云淡风轻的拿起施木上的一块白布，帮慕容榛擦拭着脚上的水，慕容榛甩脱开她说：“你听不懂么？我说让你重新换一盆热水来。” 浅雪不为所动，她索性也不管帮慕容榛擦脚，她站起身将白布随意扔在施木上，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贵妃娘娘，我劝您凡事还是别做的太过，您刚才不是在问登基的人会是谁么？那看来您也并不确定谁能做天下之主，所以凡事还是给自己留个后路，别做的太绝。” 第258页 “哦？不是我，难道是你——”慕容榛伸出纤纤素手指着浅雪，“你的主子？” 浅雪冷笑：“倘若登基的不是您，而是晋王或端豫王，我想慕容枫都有办法做皇后，您说是么？” 话一出口，慕容榛登时沉默。 她的面上浮现出了几丝讶异、嚣张，可最后却都化作了无奈。 “说得好。”慕容榛拍了拍手，盈盈一笑：“浅雪姑姑很自信啊，看来以后在这凤鸾殿，我要尊姑姑为上了。” “不敢当。”浅雪冷声说，“不过你若是真以我为尊，也未尝不可。” 冀州。 清晨。 清晨的天还微微有些凉意，慕容枫只觉得身上还有些温存的余温，暖意横生。 昨夜梦里，都是苏烨。 梦到苏烨亲自为她描眉，为她披上嫁妆，带她登临城楼，看万里山河，看漫天烟火。 那个人在她耳边呓语：“枫儿，天下再美，也美不过你为我披上的红妆。” 声音句句清楚，她不知道自己梦到了苏烨，还是真的遇见了苏烨。 身旁有些余温，揽手朝着旁边摸去，却只摸到了冰冷的被子，床边没人，只有她一个人躺着。 果真是梦么？从没遇到苏烨，昨日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一股凉意从头冲到了脚底，她慢慢的坐起了身。 “醒了？”一个声音响起，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擦拭着铠甲，那人正是苏烨。 慕容枫看着苏烨的背影，没有来的一阵安全感，苏烨，她真的在。 看来昨日不是梦境。 慕容枫从无数次幻想她可以陪在苏烨身边，帮苏烨做一切，如今苏烨真真实实的就在她的眼前，那样高大，那样安全。 慕容枫看着他，忽然心头勐然一凉，皇上的密信在脑中挥之不去，三个字如如同烙铁烙刻在他的心中，每当她想要忘却，便会提醒她一下。 杀苏烨。 皇上非要杀了他才罢么？ 苏烨显然是看不到慕容枫这些复杂的心事，他看到慕容枫没有回答他，便回头看着慕容枫笑了笑，慕容枫此刻正看着苏烨，眼神相交，让慕容枫不由得红了脸，她慌忙将头低了下去，然后慌慌张张的去穿衣服。 她穿好了内衣，便去穿外面的那件罗衫，罗衫被苏烨昨日撕开了一个口子，不过若是穿好了，倒也看不出来，她将髮髻打了个卷，用梅花金簪在头上斜插，算是梳妆完了。 不施粉黛，已是面若桃花。 “早醒了？”慕容枫问道。 苏烨一笑：“却也没醒多一会儿。” 说着，他便起身将铠甲从新挂在木架上，他将铠甲摆放的正好，然后怔怔看了一会儿。 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慕容枫仿佛看到了那个南征北战的将军，身披铠甲，征战沙场，即使马革裹尸，也不忘报国初心。 她终究是女子，不懂的男人的情怀。 她笑笑说：“你还说你没起多久，瞧，这铠甲都已经被擦拭好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慢慢的走近了苏烨。 苏烨正要说话，慕容枫忽然从背后抱住了苏烨，然后将这个头都埋在了他厚实的后背上。 慕容枫很少会主动对苏烨做这种事，他怔了怔，随即轻轻一笑，不由得用双手握住了慕容枫的素手，他说：“枫儿，我像在做梦一样，这些日子，你只会在我的梦中出现。” 慕容枫笑：“梦中的我，想必比真实的我要温柔善良。”说罢，她两只手都从苏烨的手中抽离，她只是把身子贴近了苏烨。 “可我想见的还是真正的你，因为这个你是真实的，如今见了你，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那看来我真是不虚此行了。”慕容枫一笑，“子言，这些年岁我在深宫活的生不如死，可你知道我为何还活着吗？” “什，什么？”苏烨不由得怔了怔，收住了笑容。 慕容枫慢慢的纠正着：“不是‘什么’，而是‘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你还活着啊，你活着我怎么捨得死？我还没亲手杀了你呢。你刚刚说见了我死也值了，那不如你就真的死了吧。” 话音刚落，苏烨忽然觉得胸口勐然一阵刺痛，他惊了惊，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他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匕，匕首顷刻没入了他的身体中，鲜血如注，顺着伤口慢慢洒落，地上瞬间被苏烨的鲜血浸染。 大红的鲜血如梅花一般，斑斑点点从伤口涌了出来。 苏烨低头看着那短匕，匕首上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龙，昂首正看着苏烨，寒气森森，苏烨只觉得凉到了骨髓之中。 他忽然笑了声：“枫儿，你说着匕首是用来杀我的，如今果真用上了……” 第1卷 第195章 宫宇（1） 第195章 宫宇（1） 慕容枫慢慢的放开了匕首。 刺痛感瞬间由胸口蔓延到了全身。 慕容枫放开了苏烨，然后低头看着她自己的手，她的左手，顷刻间已经尽是鲜血，那是苏烨的血。 她或许杀过人，可但凡这种事不好的事，她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受于浅雪，让浅雪帮她除去障碍，如今她还是第一次动手杀人，她以为她会放弃，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真的下了手。 抬头看去，只见苏烨捂住了伤口，身子颤抖个不停。 杀了他，便报了仇，该高兴么？可为何高兴不起来。 慕容枫又用力的朝着里面刺了一分，再近一点，便能刺破他的心，可她颤抖着手，竟然再也刺不下去。 忽的就想起了，他们刚成亲的那日。 苏烨刺破了她的脖颈，苏烨怎样做的？ 对，苏烨留了她一命的。 可我呢，我又该怎样做？ 更多的血肆无忌惮的从苏烨的伤口涌出，苏烨回过身，死死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慌忙避开了苏烨的目光。 苏烨咬咬牙，低声一笑：“你可高兴了么？”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她忽然很想逃离，逃离这个纷扰的世界之中。 怎样才能离开，至少不要再见到苏烨了。 苏烨晃了晃身子，几欲要倒，他扶住了身边的桌子，手不经意的触碰到花瓶，几个花瓶瞬间掉落在地，发出了“啪啪”的巨大响声。 听得慕容枫心惊胆战。 花瓶碎裂的声音很快被门口的孟小五捕捉，孟小五站在门口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苏烨对着门口喝道：“没什么，都滚。” “是。”孟小五答了一声，他大抵认为苏烨又和慕容枫吵了架，苏烨不想让她们听到，他便对着身边的几个守卫说：“走，都走吧。” “领命。”守卫听后，一个个唰唰的全离开了房间门口。 慕容枫此刻已经退到了床边，她退无可退，苏烨终于低低的问了声：“为什么？” 第259页 问完这句，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大抵，他从没想过慕容枫会杀她。 “我在求生。”慕容枫哑声说，“皇上给了我圣旨，让我杀你，你若是不死，你死的便是我，为了我，你必须死。从前我的命事我爹的，是你的，从今日起，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要为自己而活。” “所以你仍旧不肯留下来？” “苏烨，到现在你还在痴人说梦么？”慕容枫痴痴的笑了几声。 苏烨使劲的按住了胸口，可仍旧有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慢慢流淌下来，殷红的血迹瞬间蔓延在整个房间中，苏烨慢慢的走嚮慕容枫，然后忽然用满是血迹的手抓住了慕容枫的肩膀，慕容枫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唇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她止呕觉得喉咙干涩，想要说话，可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四周的血迹不断的温热，她的胸口沾染了苏烨的血迹，温热湿润。 慕容枫忽然感到一阵惧怕，她想逃避，可却无处躲藏，只能这样承受着。 过了一会儿，苏烨才放开了慕容枫，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呆立在当场，苏烨撩着慕容枫的青丝慢慢的说：“我既然无法让你留下，那你走吧，现在就快点走吧。” “你放了我么？”慕容枫淡漠的问。 “是。”苏烨无力的说了声。 “娘娘，可得手了吗？”朱六如鬼魅一般的从檐外的廊上跳了下来，却正看到房中的一幕，苏烨捂着伤口，低低的问道：“你是何人？” 朱六不答，只是打量了一下苏烨。 然后有些焦急的说：“娘娘，咱们赶快离开吧。” 抬头这才发现慕容枫的外衣竟已经坏了一个口子，她的身上手上处处都是血迹，身子也颤抖个不停，朱六仔细打量一下慕容枫，却看到慕容枫身上并没有一点伤痕。 看来方才受伤的人，只有苏烨。 慕容枫说道：“朱大人，咱们赶快离开吧。” “你们走不了，孟小五就在外面，况且城中有守卫。”苏烨低声说了句，他伸手从腰间拿下一个令牌说，“你将这令牌那拿给门口的守卫看，守卫自会放了你，绝不会为难你的。” 冰冷的令牌上沾染了许多血迹，慕容枫呆呆的看着令牌，或许苏烨还是他，可他们已不再是他们。 夫妻之情到了今日便真的断了吧。 慕容枫嘆了口气：“苏烨，今天你我的债就算是还清了，倘若你死了，我必定为你服丧尽孝，终生不娶，如果你不死，那咱们战场上再见吧。” 说完这话，她便穿好了外衣，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她本想回头看一眼苏烨，可她不敢看。 她不敢看到苏烨那双失望的眼睛。 也怕，自己不愿离开。 匆匆出了门，朱六便问道：“那接下来是否该离去？” 慕容枫点头，她讲那染血的令牌在身上擦了擦，可血迹如何也擦不干净，那令牌看着很是烦闷，她索性将令牌递给朱六说：“拿着它，咱们这就出城。” “是。” 朱六接过令牌，和慕容枫一起走出了院落。 有了苏烨的令牌，马车一路上行走的很是顺利，出了城，两个人的马车便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慕容枫一路上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看城中的任何人任何事，他咬了咬嘴唇，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那双手，抖得不行。 京城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和自己走之前，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近来百姓们也有些敏感，他们知道如今是战时，没事便都不在街上闲逛，那些热心八卦的人也统统的闭了嘴，整个京城，显得既荒凉又无奈。 慕容枫还没回到皇宫，宫里的人便都知道了这件事，慕容枫带了几套衣服，如今衣服破烂不堪，便被她脱去了，她本想将那衣服扔了，可又不舍扔，便将那染血的衣服一直带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阵阵的压力排山倒海的袭来，皇上、慕容榛、浅雪、苏泓，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压得慕容枫喘不过气。 慕容枫使劲的喘了几口气，朱六在深宫的甬道上停下车，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问道：“娘娘，接下来咱们该去何处？”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朱六，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了句：“朱大人，你究竟是谁的人？” 朱六闻听此言，不由得怔了怔，随即他笑了几声：“小人自然是皇上派来的人。” “朱大人，你可还记得，我刺杀苏烨的当日，你见我的第一句话么？” 朱六面色一紧，他回想了一下，终究是摇摇头：“小人愚钝，早便忘了。” “好，那我便提醒大人一下。”慕容枫坐在马车里，低低的说，“你问我，得手了吗？” 朱六眼睛微微张大，还没等说话，慕容枫已经先说了句：“皇上给我密信，让我杀了苏烨，那封信包裹的严严实实，你是怎么知道皇上的诏令？” 朱六闻听此话，面色稍变了一下，随即恢復原状，他说道：“皇上在给娘娘诏令前，已经先嘱咐了我，所以我此去不光是为了给娘娘驾车，还为了看着娘娘完成任务，此事还望娘娘莫怪。” 慕容枫听着朱六的解释，并不为所动，她面色不改的说了句：“你根本不是皇上的人。” 声音有些发冷，有些发寒。 朱六面色忽的慌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娘娘休要拿我寻开心，皇上派我盯着娘娘，娘娘怕是生了气，娘娘莫恼，到了京城，我便再不会纠缠您。” 朱六陪着笑说。 慕容枫面色淡漠如水：“朱大人认为我在拿你寻开心么？” 朱六听着这话，顿时收住了面上的笑容。 慕容枫接着说：“你说，你是为了盯着我完成杀苏烨的任务，那你早该想到的，我只是个女儿身，比不得苏烨多年行伍，苏烨武功高强，我又怎是对手？” “您不是……” “对，你可以说，我是苏烨的妻子，有很多机会近他的身，然后可以趁其不备，杀了他。可你不是亲自去了我们那房里吗？你大抵也看到了，苏烨当时还并未死，他究竟是死是活，你也无法揣测，那个时候，苏烨受了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朱大人您大可以再多刺他几剑，杀了他。” 慕容枫语调平和，“您可别说，您是君子，不想能人之危。” 朱六听着慕容枫的话，反而不那么着急回答了，面色也平静下来，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慕容枫，想听慕容枫接下来说的话。 慕容枫便接着说：“朱大人的确是在看着我不错，可你盯着我，不是为了让我杀死苏烨，而是怕我杀死苏烨，是也不是？” 慕容枫眼睛有些凌厉。 朱六微微点头，赞许的说：“都说娘娘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娘娘这话早就想跟我说，可今日到了宫中娘娘才将这一番话说了出来，看来娘娘是怕您识破我的心思，我杀人灭口啊。” 第260页 “是啊，不过我相信大人，您乃是忠厚之人，定不会做杀人灭口之事，皇上既然认为你是他的人，那看来在这宫中您的主子隐藏的极深，这并非我可以探知的。今日今日这话我本不该对大人说，可我知道大人必是有情义的，我直言告之，大人您也会对我坦诚相告，还请您明示，好解我心中之惑。” 慕容枫对着朱六遥遥一拜。 朱六当即回了一礼，他没有回答慕容枫，只是问了声：“不知娘娘想前去谁的宫中？我这便送娘娘过去。” 这一句话，便让慕容枫知道，朱六绝不可能对她说真话，这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当即道了声：“我是不知苏烨死没死的，此事若是皇上怪罪，我却也不知该怎么办，今日我的生死和朱大人的生死都在一处，这边要看朱大人在皇上面前如何去说了。” 朱六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小人明白。” 慕容枫这才一笑，说了声：“那咱们便先去凤鸾殿吧。” 第1卷 第196章 宫宇（2） 第196章 宫宇（2） 慕容枫先到凤鸾殿去见慕容榛，因为毕竟浅雪还在此处，她定要先将浅雪接回来再说。 凤鸾殿还是如从前一样的奢靡，这是任何地方都比不得的，慕容枫在丫鬟的通报之下，慢慢的走了进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慕容榛仍旧躺在凤榻上，两个丫鬟在给慕容榛焚香扇风，另有一个丫鬟在给慕容榛捏着肩膀，走到近前，慕容枫惊了一惊，那给慕容榛捏肩的人，正是浅雪。 慕容枫不由得看着浅雪，看到浅雪竟做了慕容榛捏肩的丫鬟，她哪里还有心思去和慕容榛说什么，浅雪也是女官，在宫中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姑”，自己让她做奴婢，已经心存愧疚，她从不让浅雪真正的做什么粗使活计，可如今慕容榛竟然真的将她当做了丫鬟一样使唤，慕容枫张了张嘴，便要说话。 浅雪面色倒很是平静，她对着慕容枫摇摇头，让慕容枫先冷静下来。 慕容枫皱皱眉头，将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慕容榛正在凤榻上闭目安神，忽然“咝”了一声：“刚才力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手劲儿这么大了，想捏死我不成？” 说罢，她半睁着一只眼睛，语调讥讽：“呦，我还纳闷你怎么不尽心了，原来是你的主人来了。” 慕容枫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见过贵妃娘娘。” 慕容榛语调淡漠：“受不起，你快起来吧。” 慕容枫站起了身，她对着慕容榛说：“妾见到了苏烨，只是和谈的事他不答应，妾和他晓以利弊，他却蛮横不肯，妾知失败，无言面对皇上和贵妃的厚爱，本该自缢于两军阵前，可妾终是不辱皇恩，做成了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慕容榛懒散的问道。 浅雪没有说话，此刻已经悄然的拿开了她的手，再也不给慕容榛捏肩，慕容榛也并没在意，此刻饶有兴致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妾杀了苏烨。” 杀了苏烨。 这话如同重锤，敲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房间之中开始丫鬟们开始窃窃私语，一个个的看着慕容枫，有些不信，也有些惊异，薛姑姑看了一眼慕容榛，只见慕容榛此刻听着那些丫鬟的话有些烦闷，她便使劲的咳嗽了一声。 丫鬟们听着薛姑姑的咳嗽，便知道薛姑姑在提点她们，她们一个个的便都住了口，再不敢说话。 慕容榛这才问道：“你说你杀了苏烨，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有些心虚，她刺苏烨的那一下，虽很是用力，可她自有分寸，那一簪，应当没有刺中苏烨的要害，否则苏烨也不会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可苏烨当日流血不止，她不知那是何故。 苏烨不该死，也不该死在她的手中。 慕容枫低声说：“车夫朱六是皇上派去的人，他自然会将所看到的事情，都如实禀报皇上，到时您一问便知，况且我想再过几日，荆州定会有消息传来，苏烨是首领，他若是死了，那是件大事，他们军中藏不住。” “枫儿，你知道吗，你每次害怕的时候，声音就变得特别颤。”慕容榛眼睛不眨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很想逃避那双目光，可她明白，她现在绝不能逃避，她便看着慕容榛的眼睛，一眨不眨。 慕容榛冷冷的声音悠悠传来：“刚才你的声音，很颤。” 慕容枫平息了一口气，慢慢的说：“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妾只能以死明鑑，妾既回宫，那便要将一颗真心都献给贵妃，献给皇上。” “哎呀，这样吧。”慕容榛敲了敲桌子，眼睛扫过慕容枫，“你刚刚说了，荆州一定会有声音传来，那咱们就听听看，十天时间，足够他们传来声音了，如果十天后，苏烨的死讯传来，那便说明你待皇上是真心的，若是苏烨没什么动静，那我便真的要将你的心挖出来，呈给皇上了。” 慕容枫如今也不敢说什么，不管苏烨死不死，这都是缓兵之计了，她点头：“妾之心意，天地可鑑，您说怎样那便怎样，妾绝无多言。” “嗯。”慕容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慕容枫看着浅雪，然后低声说：“此事已经结束，还请贵妃高抬贵手，放了浅雪。” 慕容榛并不睁眼，只是冷冷的说：“呦，我倒是忘了咱们的浅雪姑姑，你那浅雪姑姑，天生果然就是做主子的命，谱真是大。” 说完，她耸耸肩：“你瞧，咱们说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再也不给我捏肩了。” 浅雪冷冷的看着慕容榛，面容之中甚为鄙视。 慕容榛也不看她们，只是嘆了口气：“带她走吧，这样的人我用不起，也没有福气用，只怕再过几日，她便就成了这凤鸾殿的主子了。” 慕容枫本来以为慕容榛不肯放了浅雪，如今她既然松了口，这让慕容枫很是高兴，她说：“多谢贵妃。” 说完，她急忙对着浅雪使了个眼色，浅雪白了慕容榛一眼，然后走到了慕容枫身边，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面容在没有一丝淡漠，只是有几分关切，慕容枫无暇去想别的，她急忙对着慕容榛说了声：“告辞。” 然后领着浅雪匆匆离去。 “没受伤吧。” “没受委屈吧。”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音。 慕容枫笑了笑，然后摇头：“不曾受伤，你呢？” 浅雪瞧着仔细的瞧着慕容枫，却见慕容枫并不像受伤的样，她便放心下来，她说：“你那个姐姐，果真是和你一母所生吗？” 慕容枫点头。 浅雪接着说：“可我怎么觉得她的童年极其阴暗，以至于到了深宫中已经出现了心理扭曲、心理变态。” 慕容枫摇摇头，想起慕容榛，她不禁也觉得有几分惋惜，那个慕容榛，从前她们都一样，喜欢玩闹，喜欢弹琴，喜欢作诗，喜欢一切可以拿来谈论的话。 第261页 若不进宫，她们都该生活的无忧无虑。 可不行，她们在这深宫里，就必须将她们从前的种种全部隐藏起来，在这深宫中伪装自己，将自己伪装成无情之人，大抵时间久了，人便会真的变得无情起来。 慕容枫嘆了口气：“人之初，性本善，能做好人，谁愿意做恶人。浅雪，她十五岁便嫁给了五十岁的皇上，我爹让她在深宫中往上爬，她便没别的道路，只能照做，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要怎样做，不过只是让她收起曾经那善良无知的心，将自己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时间久了，她便忘了曾经的初心，忘了曾经的善良，忘了她也曾是闺阁中那个连飞虫也不敢杀的人。 “那你呢，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浅雪问了句。 慕容枫笑笑，回答一声：“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浅雪一怔，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了句和此事无关的话：“你真的杀了王爷么？” 慕容枫听着浅雪问起苏烨，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担忧，她不知道苏烨是活着或者死了，她便心事重重的说：“我不知道，我用匕首刺伤了他，我走的时候，看他流了满地的血，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 “你刺伤了他？”浅雪不可置信，随即想起了另一件不可置信的事，“他放你走了？” 慕容枫点头。 随即，她有些顾虑的说：“浅雪，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苏烨并没我想像中的那么可恶。” “此话怎讲？”浅雪问道。 慕容枫慢慢的回忆：“我见到了苏烨，他反反覆覆的对我说，他以为我死了，想为我报仇，所以才对朝廷出兵，我那时以为他不知该如何见我，所以用了谎话诓我，可我这几日总在想，或许他不是在骗我，因为……” 慕容枫闭上眼睛，低低的说：“他答应过，他不再骗我，我相信了。” 有风吹着慕容枫的衣襟，慕容枫的衣襟随风摆动，她紧了紧衣。浅雪看着慕容枫，慕容枫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大抵宫中这般多的事，并没有真正的击垮她，她心中有更加坚定的信念。 我相信了…… 就这一句话，浅雪便知道，慕容枫对苏烨的恨永远掩盖不了她对苏烨的爱。 慕容枫低低的说：“所以我想……” “他没说谎，他是真的以为你死了。”浅雪慢慢的说。 慕容枫点头：“他若是真的不顾我的生死出兵，那便不会跟我解释了，况且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在骗人。”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复杂了。”浅雪和慕容枫并排走着，她说，“慕容榛骗了你，她写的信和对你说的不同，她在信中告诉王爷，说你已经死了，王爷听后，便起兵了。” “或许是，可我想我姐姐那般性子，不像是会言实不符的，她那般高高在上，没必要骗我这样的人，或许还有其他的情况，比如——”慕容枫看着前方，慢慢的说，“有人偷梁换柱，换了那封信。” “哦？”浅雪说了声。 慕容枫看着她，低声说：“不过这次出宫，我倒是得知了一件新的事情。” “什么？” “这个宫里，有人在暗中帮着苏烨，那便是车夫朱六的主子，他明里是皇上的人，可暗地里却不知在为谁做事，我刺杀苏烨的当日，朱六一直隐藏在暗中偷偷观察，他许是没有料到我真的会对苏烨下手，所以我刚刚伤了苏烨，他便迫不及待的出来，让我和他赶快离开此处，他说是怕我被发现，可其实她制止我，是因为我真的杀死苏烨。” “那他的主子是何人？” “我不知道，这个深宫中，每个人的心思都极其诡异，可我想这个人目前来说，还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将我知道此事的消息透露给朱六，也让朱六提点他的主子一下，朱六既然能在我这里暴露，那也能在别人那里暴露。” 第1卷 第197章 密旨 第197章 密旨 慕容枫说到此处便住了口，再不说话，浅雪也再不说话。 毕竟如今她们说的一切都是猜测，这样的猜测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个人在宫道上慢慢走着，深宫悠长，两个人各自想这事，过了一会儿，慕容枫说了句：“这几日，你在凤鸾殿都做了什么？” “慕容榛素来不喜欢我，不杀我已经算是仁慈，其他的什么事都不是事了。” “那到底都做了什么？” “却也没什么，不过是将慕容榛从头到脚捏了个遍。”浅雪淡淡的说。 浅雪说的很轻松，慕容枫便知道，凡是没有这么简单，她嘆了口气，既然浅雪不愿意多说，她便不再问了，她笑笑说：“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你来我这里这么多年，似乎还没给我捏过，我如今腰酸背疼腿抽筋的，以后没事的时候，你不如也给我捏捏？” “她有毛病，你也有么？”浅雪淡淡的说。 慕容枫摇摇头：“才几天不见，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浅雪淡淡一笑：“我本来也没什么规矩，你不该习惯了吗。” “哈哈。”慕容枫笑了几声，浅雪也不由得笑了笑。 一路说着，她们已经到了翊秀宫，一时间苏泓和巧儿的模样便浮现出来，巧儿註定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她还那样小，不该被过早的剥夺了母爱。 慕容枫已经打定，她会好好抚养巧儿，将巧儿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她完整的母爱。 她曾失过一个女孩，如今愿用巧儿补回来。 正想着，两个人已经走进了翊秀宫中，她们先到了苏泓所在的房中，苏泓此刻正在房中逗着巧儿，他将巧儿抱在怀中，然后慢慢的晃着巧儿，唱着一首温情的童谣，可这并没有让巧儿高兴，巧儿反而更加大哭起来。 苏泓摇摇头，不由得嘆了口气。 “二哥，我回来了。” 慕容枫对着苏泓的背影说了句。 苏泓听着声音，慌忙回头看着慕容枫，慕容枫瞧着他，却见他这几日面色不太好，他对着慕容枫一笑：“枫儿，你回来了，路上没受伤吧。”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 那个苏泓还是一样的温润，她想，苏泓那样完美，似是没有缺点一样，这样的人反而有些不真实，苏泓是仙，是从不属于她的。 而苏烨不同，苏烨真实，是真正存在的。 苏泓对着慕容枫笑笑，然后颇为无奈的说：“枫儿，自你走后，巧儿便哭闹个不停，奶娘的话她还听一些，可见到我，她只是哭，如今你回来倒是好了。” 慕容枫一笑，慢慢的走近了苏泓，苏泓伸手将巧儿放在了慕容枫的怀中，慕容枫双手托着巧儿，然后用双臂的力量带动巧儿，轻轻的晃了晃她。 巧儿在慕容枫的怀中，竟然真的安静了许多。 第262页 苏泓暗自称奇，他笑着说：“巧儿果真是认你的，在你面前，我这个做爹的都只能羞愧。” 慕容枫摸了摸巧儿的笑脸：“巧儿生的真俊，十分有八分像二哥。” 只是可惜，另外两分像了陆雪芸，况且巧儿不会说“婶娘”，每每对她都要叫“娘”，这让她想起了陆雪芸，想起了一段极其痛苦的回忆。 她嘆了口气，不管大人怎样，孩子都是无罪的，她轻轻的摸着巧儿的嘴巴，巧儿吧嗒吧嗒嘴，忽然甜甜的笑了。 顷刻，慕容枫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奶声奶气的：“婶娘。”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慕容枫在那一刻如遭电击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巧儿。 巧儿会叫她“婶娘”了。 慕容枫在那一刻，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抱着巧儿，高兴不已，多日来的烦恼一扫而光，慕容枫说：“二哥，她会唤我了。” 苏泓笑着点点头，苏泓说：“巧儿果真还是喜欢你的。” 慕容枫淡淡一笑，然后问了另一件事。 “她的亲娘……现在可好吗？” 苏泓一怔，随即说：“我自进了宫，有皇兄拘着，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只是听说她害了病。” 慕容枫嘆了口气，没有说话。 对于陆雪芸，她没有同情，只有烦躁。 “枫儿……”苏泓张了张嘴，本来见到慕容枫他有许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只问了句，“子言还好么？” 慕容枫想起苏烨，不由得心中一痛，她低下头，慢慢的说：“他很好，却也，不太好。” “皇上给了你密诏，你可完成了么？”苏泓接着问。 苏泓问完，慕容枫不由得怔了怔，然后抬头看着苏泓，竟不知该说什么。 “二哥你也知道密诏的事。”慕容枫初时有些震惊，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就渐渐平復下来，可她始终觉得，苏泓不该知道密诏的事，因为苏泓本质上和苏湛根本不是一条心，他们不该有过多的交集。 苏泓看着慕容枫，却见慕容枫虽然面色平和，可却眉头紧蹙，那是不知所措以后的表现，苏泓笑笑：“很意外吗？这封密诏就是我让皇上写的。” 慕容枫没有说话，可眼睛已经睁得老大。 她的确被震惊了，彻彻底底的震惊了。 苏泓联合了皇上，竟然是要杀了苏烨。 究竟为何，事情会变成了这般，她不相信皇上有一天会相信苏泓，更加不相信，自己心中那个宅心仁厚的二哥，会想要杀了苏烨，而这样骯脏却又不堪的事，却要让自己来做。 慕容枫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张了张嘴，慢慢的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苏烨，亦或为什么要让我去？” 苏泓听着这话，不自觉的笑了，他说：“所以，你还是喜欢子言，是么？” “她是我的丈夫，我喜欢他难道不对么？” “哪怕他杀了你的孩子，甚至想要杀了你。枫儿，你不该……” “该不该那是我的家事，二哥，你为何会变作这个样子？”慕容枫不相信，她眼前的苏泓是她曾经的二哥。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人最难改变的就是性情，或许苏泓从来都没变过，只不过是从前自己看不透，看不透是非曲直，人心可怖。 “枫儿，我是大昭朝的王爷，为国效力本就是分内之事，祖宗留下的万里基业，后辈当齐心协力的守住，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子言他要篡夺这天下，为了天下，他难道不该死么？” 说道此处，苏泓的声音已经有些凌厉。 慕容枫看着他，她第一次在他眼神中看到了如此狠意。 “可为何是我去杀他？朝廷中有的是暗卫刺客，想要杀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那人是子言，便不同了，除了你怕是也无人能近他的身，所以杀他的人只能是你。”苏泓说完，慢慢低下头去。 “可二哥，你在逃避什么？”慕容枫无力的笑了笑。 苏泓没有说话，只是别过了脸。 “回答我。”慕容枫咆哮着。 “好啊，我来告诉你，我想你恨他，我想他恨你，我想你们不该再有所瓜葛，我想要你，若是没有子言，咱们两个本该成亲的，不是么？” 我想要你。 这句话终于给藕断丝连的两个人一句终结。 “哇。” 慕容枫怀中的巧儿忽然大哭了起来，她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话，眼泪汹涌澎湃的倾泻下来。 慕容枫慌忙晃了晃巧儿，巧儿并没有停止哭闹，反而哭得更凶了。 那哭声震慑人心，让人听了很是压抑。 有奶娘循声赶来，她对着苏泓和慕容枫行了个礼：“王爷，郡主许是饿了，奴婢先带她去餵奶。” “好。”苏泓答了声，慕容枫嘆了口气，将巧儿递给了奶娘。 看着奶娘离去的背影，慕容枫问道：“二哥，你方才说什么？你说苏烨要篡夺天下，为了天下他该死是么？好，那我问你，这天下究竟是谁的？是你皇兄的吗？是你父皇的吗？这天下本来就是苏烨的，苏烨是太子，有皇储之名，先皇驾崩后，这皇位该是他的，可你看，你父皇夺了他苏烨的位子，那时你的‘忠心’怎么就可以接受，如今苏烨不过是想拿回他该拿的，却成了你手中的叛逆之人。天下之大，却也找不到如此滑稽的言论了。” 说道最后，慕容枫已经隐隐有些激动。 慕容枫看着苏泓，她再次相信，或许人都一样，并没有什么好人或坏人，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再不说话。 苏泓，或许也没错，只是自己将他想的太过不惹凡尘了。 他终究是人。 是人，就会有缺点。 “枫儿，我让你失望了吗？”苏泓问道。 他的眼中很是真诚，他不愿让慕容枫将自己看的太过功利，可如今看来，慕容枫已经如此想了。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没有，恰恰相反，或许我让你失望了。” 苏泓一怔，没有说话。 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慕容枫提心弔胆的等着，却始终等不来苏烨的一点动静，冀州风平浪静，没有一点波澜，没听说苏烨受伤或死亡的事，没听说永乡军进兵或退兵的事。 没有消息，却是最坏的消息。 这一点浅雪清楚，慕容枫更加清楚。 因为冀州的风平浪静有很大的可能是军中的幕僚或主事封锁了消息，不敢让某些事流出，因为他们害怕军心不稳，更害怕朝廷偷袭，只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某些事”，最有可能的恐怕苏烨真的出事了。 或重伤，或死。 慕容枫想到这里再不敢想下去，她只觉得心中闷得不行。浅雪在旁边劝慰道：“兵不厌诈，这许是王爷虚虚实实的计策。” 第263页 “但愿只是个计策，否则……” 慕容枫摇摇头。 她正在用早膳，可因为苏烨，她却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浅雪站在她身边，她低声说：“浅雪，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苏烨满是鲜血，和我当日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说他不怪我，他不饮孟婆汤，只在奈何桥等着我，不论多少年。” 浅雪笑了笑：“娘娘做了噩梦，大抵是娘娘忘不了王爷，王爷也忘不了娘娘吧。”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越来越担忧。 倘若苏烨真的死了，她该如何做，是该为苏烨陪葬，还是该帮助苏烨完成遗志，替他夺取天下。 原来一死了之，竟然是最轻松的选择。 第1卷 第198章 密旨 第198章 密旨 “皇后娘娘到。” 慕容枫正和浅雪说着，就听着外面有内侍尖细的喊了声。 慕容枫怔了怔，急忙让丫鬟撤了早膳，然后站起身。她刚要行礼，只见一个小男孩先蹦蹦跳跳的进了房间，男孩儿穿着对襟儿马褂，将一撮头髮束在脑后，编了个编，样子很是可爱。 慕容枫定睛细看，只见那人竟是皇后的长子盛野。 盛野走进房中，便对着慕容枫笑笑，然后恭敬的唤了声：“婶娘。” 慕容枫瞧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很是可爱，那真是个喜人的人儿，慕容枫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在盛野肉嘟嘟的脸上捏了几下，随即抱起了她。 盛野已有五六岁，并非巧儿那般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她将盛野抱起，盛野也不躲闪，便搂住了她的脖子。 将整个身子都勾在她的身上，然后说：“婶娘，你真好看，我母后说，再过几年让我成亲，我说我便就喜欢婶娘这模样的。” 一句话逗得一屋子的丫鬟嬷嬷们都笑了起来。 慕容枫笑着摇摇头，这个小色鬼，还是一样的色。 正在这时，皇后已经走了进来。 慕容枫身上还挂着盛野，她无法行礼，只得对着皇后一笑：“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穿着稍微俭朴了些，微施粉黛，她大气的笑了笑，然后朝着盛野嗔怒道：“盛野，快下来，越发的没规矩了。” “是，母后。”盛野奶声奶气的说了句，然后蹬了蹬腿，乖乖的从慕容枫的身上爬了下来，慕容枫看着盛野不由得一笑，然后对着皇后说：“皇后娘娘好福气，有这样一个聪明乖巧的儿子，真是让人羡慕。” “这孩子，就会胡闹。”皇后摇摇头，可话语中不免有几分宠爱之意。 慕容枫对着皇后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让皇后坐在了座位上，她对着浅雪使了个眼色，浅雪会意，便去煮茶了。 慕容枫低头颇为责怪的说：“皇后娘娘来看妾，真是妾的的荣幸，妾本该去看娘娘的，只是回来以后照顾巧儿耽搁了，娘娘真是折煞了妾。” “枫儿，你我相识多年，情同姐妹一般，哪里说得上是折煞，你来看我或是我来看你，那都是一样的。” 皇后的性子和慕容榛截然不同，和她说话很是轻松，慕容枫便也觉得高兴许多，她笑笑说：“皇上能娶到娘娘您，真乃大昭之福，社稷之福，天下之福。哪日皇上将盛野立为太子，那才是双喜临门了。” “万事岂会尽如人意？”皇后嘆了口气，然后低声说：“枫儿，我拿你当妹子一般，我不瞒你，前几日我爹联合朝中他一党门生给皇上上书，请求立盛野为太子，皇上本想答应，可又心有犹豫，于是去和贵妃商量，谁知贵妃以一句‘皇上刚过而立，立储恐折寿数’便让皇上打消了立太子之心。” “我那姐姐，平素不太客气，若有得罪之处，枫儿先替她向您赔罪了。”慕容枫说完，对着皇后盈盈一拜。 皇后急忙摇头：“不敢当，不敢当，枫儿你又何罪之有。” “您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且不可妄自谦卑，别忘了您的身份。”慕容枫笑道。 正在这时，茶已经煮好，浅雪将茶端到房中，房间里茶气氤氲，香气扑鼻。 浅雪将两杯茶递到两个人面前的桌上，此时盛野蹦蹦跳跳的跑到慕容枫身边，他用胳膊蹭了蹭慕容枫的腿说：“婶娘，再陪我玩一会儿。” 慕容枫轻声笑笑，看了一眼浅雪。 慕容枫的意思是让浅雪去照顾盛野一会儿，浅雪自然明白慕容枫的意思，可她速来没什么看管小孩子的耐心，尤其是像盛野这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色鬼”。 浅雪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慕容枫被盛野的胳膊蹭的很痒，她不由得笑了笑，然后更加哀求的看着浅雪，浅雪终究是拗不过慕容枫，她嘆了口气，然后换了个笑脸，蹲下身子对着盛野说：“殿下，奴婢陪您玩一会儿怎样？” 盛野看着浅雪，只见浅雪也是个端庄出落的美人儿，他心情大好，便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勾在了浅雪的脖子上。 浅雪颇为不耐烦，可在皇后面前却又不能表现，她对着皇后行了个礼说：“娘娘，我带盛野去玩一会儿。” 皇后笑着点头：“有劳姑姑。” 浅雪摇摇头，拖着盛野的屁股，将他抱了起来。 走的时候，没忘剜了慕容枫一眼。 却正撞上慕容枫得意的笑。 皇后正在饮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表情，她顷刻放下茶碗说：“皇上这几日本想召见你，可一直公务繁忙，便耽搁下来，今日正巧我有空，皇上便叫我过来看看你。” “多谢皇上，多谢娘娘。”慕容枫说了句。 皇后虽是说是皇上派来看慕容枫，但慕容枫知道，皇上若是没事，定然是想不起她的。至于什么“公务繁忙”更是没有谱的事，因为皇上从来不会因为公务而让自己太过繁忙。慕容枫虽是这样想，但却不能如此表现出来。 皇后接着问道：“皇上让我来问问枫儿，苏烨军中如何？” 慕容枫想了一下，她到了荆州，除了站岗放哨的，慕容枫并没有看到多少兵马，或许是苏烨将自己的永乡军都藏了起来，不让她看到，也或许是，他只是不想让车夫朱六看到，总之，除了苏烨，慕容枫并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人或事。 想到此处，慕容枫便说道：“苏烨将兵马藏起来了，我没看到。” “他在你面前，也需要藏么？”皇后问道。 她看着慕容枫，眼神之中有几分不信，也有几分询问。 慕容枫淡淡一笑：“娘娘见笑了，如今我和苏烨已经没什么关系，他知道我是朝廷的人，不和他同心，他防着我也是正常。” “那苏烨可还好么？”皇后问了声，声音之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慕容枫不知道，怎么人人都要问苏烨好不好，他好不好慕容枫哪里知道，不过如今他是不好的，慕容枫说：“苏烨连日攻城拔寨，气焰嚣张，哪里会不好？” 第264页 “他没有给你言和的机会吗？”皇后问道。 慕容枫摇摇头：“当日我们一言不合，他便烧了皇上的信件，我当时又气又怒，又是满心愧疚，只觉得对不住皇上的知遇之恩，恨不得当日便杀了苏烨。” “又气又怒？”皇后说完这句，又阴了一口茶，她慢慢的说：“既是又气又怒，那为何当晚不离开？朱六说，你那一夜都宿在了苏烨的房中。” 朱六竟把闺房中事也告诉了皇上，这事让慕容枫始料未及，他以为朱六不会将这般小事放在心上，没想到朱六真的告知了皇上此事，那她再隐瞒也没什么用，她索性点头：“是，不过那是被苏烨胁迫的。” “是么？”皇后显然不信。 慕容枫点头：“是。” “枫儿，我将你当做妹妹一般，不管你说了什么，我总不是那闲话之人。” “娘娘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慕容枫急忙说了句。 皇后想了一会儿问道：“苏烨他死了么？” “我不知道。” 慕容枫说了句。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是不知道苏烨的生死，如今人人都在观望着苏烨的生死，她将此事看的更重，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可她的确不知道，抬头看去，正撞上皇后的目光，皇后显然是有些不信，她便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烨此人，早看着便是不同寻常的，如今竟然公然反抗了朝廷，这般气焰嚣张，该是诛族的罪过。”皇后看了一眼慕容枫，慕容枫面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便接着说，“自然，皇上拿你当亲妹子一般，必不会诛到你的头上。” 苏湛若要诛族，早便诛了，绝不会等到今日，慕容枫心知如此，可面上还是对着长乐宫遥遥一拜，口中说着：“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上对你有恩，那你可对皇上忠么？” 慕容枫一怔，随即点头：“妾心之忠，天地可鑑。” “枫儿和苏烨从前是夫妻，若说枫儿那般狠心杀了苏烨，我却都不信枫儿这般无情。”皇后面上依旧温婉，慕容枫怔了怔，急忙说道：“妾的确是用匕首弒杀了苏烨，可苏烨能否活着，妾便无从得知了。” “枫儿你别紧张，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将你们夫妻之情都看在眼中，此番终究是难为你了，若是真的不能杀了苏烨，倒也怨不得你，只怪他生性狡诈。” 慕容枫没有说话，她猜想皇后今日多半是皇上派来探她的口风的，许多事情，她不敢胡乱回答，便就如此囫囵答了。 皇后瞧着慕容枫的样子，便拉过她的手：“枫儿不必太过紧张，我今儿不过随便问起，你既如此忠心，我便不为难你了，我也该走了，盛野那孩子玩野了，只怕就更不愿走了。” 皇后笑了笑，然后朝着外面走去，此刻浅雪已经抱了盛野回来，慕容枫对着皇后再拜，皇后点头，莞尔走出。 看到她们走了出去，浅雪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刚刚盛野挂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脖子有些酸软，慕容枫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怎么平日里什么都不怕的浅雪姑姑也有应付不了的事？” “若我看，这小王爷还是别做太子的好，否则他长大了定会将皇宫搞成脂粉堆。” “照顾孩子怎么样？” “若是让我一直照顾他，我倒真不如去给你那个心理阴暗的姐姐洗脚去，至少他不会勾我脖子。” 慕容枫再笑：“浅雪你总也是要有自己孩子的，如今先温习一下，有何不可？” 浅雪听得这话，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慕容枫知道她或许是想起了唐逸，她便没有说话，倒是浅雪，先说了句：“皇后和你说了什么？” “你大抵也猜得出来，不过就是那一番说辞，她是替皇上探听我的口风来的。”慕容枫仔细的品味着皇后的话，可又觉得皇后不全是为了皇上，她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我觉得皇后好像话中有话，可究竟是什么话，我一时间也无法听出来。” 第1卷 第199章 疯子（1） 第199章 疯子（1） 几日里，依旧没有苏烨的消息，皇上终于解了对翊秀宫的禁忌，慕容枫可以在翊秀宫来去自由，而这也加深了慕容枫的顾虑。 皇上和她想的一样。 苏烨果真是死了么？ 慕容枫只觉得天际阴云密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使劲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朝着外面望了望，苍穹之下，万里无云，慕容枫却觉得越来越不好，不知苏烨究竟怎样了。 再过几日，阳光明媚，慕容枫便告诉苏泓，她想去看看陆雪芸。 苏泓听后，慢慢点头，一边告诉慕容枫，要小心她。 慕容枫摇摇头，她清醒的时候，自己或许要提防她几分，如今她疯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隔日，慕容枫带着浅雪到了晋王府。 皇上总归是对她无法完全放心，特意派了两个人保护她的安全，慕容枫知道，所谓保护，便是在监视她，不过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因而也并未在意。 如今苏泓不在府中，陆雪芸又已经疯癫，这府中便走了许多人，有些忠心的依旧留在府中，每日帮忙打扫王府，照顾陆雪芸吃喝拉撒。 慕容枫到了晋王府，浅雪先下了车，对着门童说了声：“通报一声，就说端豫王妃到了。” 门童不敢怠慢，急忙朝着府中喊了声：“端豫王妃到。” 一府的下人不禁都跪在了地上，磕头道：“见过王妃娘娘。” 这一刻，慕容枫已经走进了王府之中，慕容枫看着一屋子的人都跪在院落中，她便说了声：“都起来吧。” 院落噤若寒蝉，竟无人敢起来。 大抵在他们的印象中，是慕容枫搅得晋王府不得安生，她让晋王妃疯了，让晋王被困皇宫无法出宫，所以他们无形之中对于慕容枫总是有几分惧怕。 慕容枫正要离开，却看到这些下人都没有起来，她不禁看了浅雪一眼，浅雪上前一步说道：“王妃娘娘让你们起来，怎么都不起来么？” 这些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的才都小心的站了起来。 浅雪对着前面的一个嬷子说：“娘娘要见晋王妃，烦请带路。” “是。”那嬷嬷答了一声，急忙在前面带路。 “浅雪，我看来我的名声比想像中的还差。”慕容枫嘆了口气，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府中的丫鬟，那些丫鬟下人看到慕容枫都尽力的避开，唯恐被慕容枫唤住。 浅雪淡淡的说：“清者自清，娘娘如此想，只能让自己更加心烦，反反覆覆便没完没了了。” “你说的对。”慕容枫微微点头，这时那嬷嬷已经将慕容枫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那嬷嬷对着浅雪行了个礼说：“我家主子就在里面。” 第265页 浅雪点头，说了声：“有劳。” 那嬷嬷慌忙摇头：“没，不敢。” 说完，不敢停留，便朝着远处走去，浅雪摇摇头，慢慢的推开了房门。 那房间很大，或许是陆雪芸的寝居，浅雪当先走了进去，慕容枫跟在了浅雪的身后，刚刚进门，便闻到了一阵腐败的味道，十分呛鼻。 酸腐臭味，各种味道沖入鼻中，慕容枫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她曾在牢房之中做过囚徒，牢房中的腐败之气她如今还能回想起来，可这房里的味道比那里还要冲鼻许多。 陆雪芸若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那和在牢房中也是无差了。 房间很阴，窗子关的很牢，处处拉着绮帘，青纱幔帐被她挠的都出了破洞，破洞四周隐隐可以看到血色。 浅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慕容枫不由得走到浅雪身边，循着浅雪的目光看去，只见房间的角落里，窝着一个怯生生的人。 那人头髮蓬乱，沾着不少的饭粒和枯草，她面色还算干净，大概是平日有人给她梳洗，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她却并没有脱下，上面一块块的污渍，她的手中，抱着半碗饭，没有吃，只是拿着饭粒在手里捏着什么，脖颈上的纱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笨重。 那人正是陆雪芸。 慕容枫虽然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的人给震惊了。 那个平日里骄傲的贵家小姐，今日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全然没了一点样貌。 竟是为爱而疯了。 慕容枫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虽然想到陆雪芸或许生活的不好，但却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情景，她迈开步子，慢慢的朝着陆雪芸走去。 身旁的浅雪怕陆雪芸对她做什么，便不由得挡在了慕容枫的身前，慕容枫摇摇头，然后朝着陆雪芸走去。 浅雪也便说什么。 越来越接近陆雪芸，陆雪芸竟毫无反应，还是在专心的做自己的事。 这个便是对自己施加酷刑的人，身上的伤痕如今还没有好全，慕容枫很确定，她是恨陆雪芸的，可如今看着陆雪芸，她竟不知该是什么感觉。 大抵如今对她是又恨又同情吧。 慕容枫走到陆雪芸的身边，陆雪芸或许觉得两个人进来给这个房间带来了阳光，让她有些刺眼，她便不由得朝着阴暗处挪了挪，然后抬头痴痴地看着慕容枫。 一动不动。 忽然，她用尖利的声音喊道：“慕容枫，你是慕容枫。” 浅雪不知道陆雪芸会做什么，她便朝着前面走到了几步，陆雪芸看着浅雪，便也喊道：“慕容枫，滚出去。”说着，将饭碗朝着浅雪砸去，浅雪眼疾手快，避开了那饭碗。 她朝着慕容枫尖利的喊道：“你是慕容枫。”说完，她又看着浅雪喝道：“你也是，你们都是。” 慕容枫不知道所谓的疯能疯到什么地步，不过看陆雪芸，陆雪芸或许不一定认得慕容枫这个人，可这个名字却在她心里烙印，无法消散，哪怕她疯了，也无法忘了慕容枫，看来她对慕容枫的恨更是多。 慕容枫蹲下身子，帮陆雪芸整理了一下衣服，陆雪芸抗拒的向后退了一步，陆雪芸警觉的问道：“你是谁？” 慕容枫笑笑：“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正是慕容枫。” “坏女人，坏女人。” 陆雪芸忽然尖利的喊了几声，声音十分刺耳，让慕容枫略有些不舒服。 她忽然抱起身边的一堆枯草说：“巧儿，吓到你了吧，吓到你了，别怕，别怕，娘给你唱曲儿……” 慕容枫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 陆雪芸或许本身就是个疯狂的人，她做事从不计较后果，或许从前一样，她本也是个贤良恭淑的大家闺阁，只是嫁给苏泓以后，受了苏泓的冷落，她便将这一切的罪过都加铸在了慕容枫的身上，她恨慕容枫，恨到骨血里。 她重刑惩罚了慕容枫，苏泓便和她彻底断了夫妻之情，连同孩子也一併带走，不管是苏泓还是巧儿，那都是她的命根，她什么都不能少，而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一切都到了慕容枫的手中。 她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冲破，整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眷恋。 她疯了。 可残存的意识告诉她，她有一个丈夫和一个孩子。 她恨慕容枫。 慕容枫嘆了口气：“她心魔太重，终是害了她。” “她当日折磨了娘娘的身子，而您却折磨了她的精神，我想，这个更狠。”浅雪悠悠的说。 慕容枫帮陆雪芸清理了一下头上饭粒，陆雪芸立刻抗拒的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一起。 “我从没想过害谁，她心中的执念太深，总以为我要抢了她的人，不过如今看来，便是将孩子给她，她也照料不了了，倒不如将孩子交给我养着，她若是不感激我也就罢了。” 慕容枫说着，已经帮她理好了青丝。 忽然手上一痛，她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低头看去，陆雪芸已经用力的用牙齿咬住了她右手的手背。 陆雪芸忽然用力的咬在了慕容枫的手背上，慕容枫无论怎样甩竟然都甩不脱她，她牙齿的力道很强，慕容枫的手背瞬间被咬得鲜血淋淋。 浅雪看到此处，用力的掰开陆雪芸的上颚，陆雪芸被浅雪的力道一窒，随即放开了慕容枫。 慕容枫只觉得手背一阵生疼，低头看去，只见手背上已经被咬皮开肉绽，慕容枫用手捂住了伤口，就听着陆雪芸疯狂的喊道：“坏女人，你抢了我的丈夫，又抢了我的孩子，你不得好死。” “啪啪。”浅雪左右开弓已经打了陆雪芸两个嘴巴。 陆雪芸被打得有些发蒙，竟然真的停住了，不再骂慕容枫，也没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呆呆的看着慕容枫和浅雪。 慕容枫看着陆雪芸，慢慢的说：“其实你很幸福，你有女儿有丈夫，他们不是被我抢走的，而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我有丈夫，我何必跟你争。” 陆雪芸眨了眨眼睛，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慕容枫接着说：“好好活着吧，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至于你的丈夫和孩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说完这话，她便站起身，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浅雪看在眼中，便跟了上去。 走出了房间，慕容枫只觉得空气好了许多，她不由得大口大口的唿吸了起来，她问道：“浅雪，你瞧着陆雪芸是真的疯了吗？” “她若不是真的疯了，那未免装的也太像了些，她方才却也不是真的认出了你，他若是真的认出了你，怕是你也没命再活下去了。” 慕容枫只觉得手上的伤口在微风之下显得有些麻痛，她抬手说：“刚刚那一口，却也太用力了一些，如你所说，她只是将我当成了‘我’，看来这府中必定有许多人被我无辜牵连，被她咬伤了。” 风潇潇吹过，慕容枫不由得紧了紧衣，她说：“二哥走后，这房子阴气便重了些，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第266页 “是。” 第1卷 第200章 疯子（2） 第200章 疯子（2） 回到宫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苏泓依旧在房中勾画着地图，然后研究兵防。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苏烨，慕容枫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他们的斗争，可如今看来，事情已经不可逆转。 慕容枫站在苏泓的房间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 浅雪小声问道：“娘娘不进去吗？” “进去做什么，看他是如何排兵布阵攻打苏烨的么？况且天晚了，我再去便不合适了。”慕容枫低低的说，“再说，天下人已经将我传成了一个那般的名声，我实在不想再做出一点出格的事了。” “哇。” 正在这时，房里的巧儿忽然大哭起来，声音尖细，慕容枫忽然心中一颤，然后不由得想起了她的亲娘陆雪芸。 她们的声音竟是那样的像。 慕容枫被声音叫的忽然很想逃离，她慌忙回过头来，却看到奶娘正循声赶来，奶娘看到慕容枫，急忙对着慕容枫行礼，慕容枫慌忙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为时已晚，奶娘已经说了句：“王妃娘娘。” “枫儿，是你么？”房内的苏泓听到声音便唤了声。 慕容枫知道如今自己怕是逃不开了，她索性大方的推开房门，她笑着说：“二哥，是我。” 说罢，她笑了笑，走进了苏泓的房中。 “哇哇。”房间中尽是巧儿的哭闹声，声声凄凉。 慕容枫看着巧儿，脑中尽是陆雪芸的样子，她只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索性不去看巧儿。 奶娘急忙到了房间中，他将巧儿抱起，便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说：“王爷，郡主怕是饿了，我先带郡主下去了。” 苏泓点头，奶娘走了出去。 苏泓看去面色有些憔悴，憔悴之下更显苍白，他问道：“枫儿，你可曾见到了雪芸？” 慕容枫点点头。 想起陆雪芸，她只觉得满是腐朽的气息，还有陆雪芸那双涣散的眼神，手上的伤口虽然擦了药，可还是有些疼痛。 苏泓问道：“她如今怎样？” “不过是苟且活着，也亏得陆威陆将军如今在外征战无暇理会宫中的事，否则他知道他女儿的事，其肯罢休？” “当日是雪芸不对，陆将军还想怎样，他总归是没理的。” “凡事对错岂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慕容枫嘆了口气，“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故的喜欢，也没有无缘故的厌恶，若说她有错，我也是难逃其咎的。” “雪芸生性善妒，的确是失了女子该有的德行。” 慕容听着苏泓的话，不禁笑笑：“二哥若是有空便抱着巧儿回去看看吧，你也惩罚了她，如今她不过只是个可怜人，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只有几个丫鬟嬷子服侍。” 苏泓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再等几日，我若是闲下来，便回去看看，看看她究竟是疯成了什么样子。” 慕容枫“嗯”了一声，瞧着苏烨桌上的地图一时之觉得更是烦闷，都说‘春秋无义战’，这连番的征战，的确不能说孰对孰错，可她却不愿这两个人如此争斗，可现在看来，天下的局势已经是无可逆转的了。 她嘆了口气说：“夜深了，二哥早些休息吧，苏烨若是死了，他那些永乡军便不足挂齿，想杀他们，是易如反掌的事。” 苏泓“嗯”了声：“枫儿，我知道……” 抬头，慕容枫已经走出了小院。 苏泓看着慕容枫的背影，慢慢的说：“我知道，你忘不了他……” 慕容枫说过，她会替陆雪芸好好照顾巧儿。 这不是随便说说，巧儿的母亲已经疯了，她不想让巧儿失去应有的母爱，她便将巧儿抱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想好好的照顾巧儿。 巧儿哭闹了一夜，吵得慕容枫一宿几乎没怎么休息，她从不知道，原来小孩的精力可以这般旺盛，吵闹一宿，竟没有一丝倦怠。 她本想让人点上安神的凝神香，可又怕香气熏坏了巧儿，她平日本就睡得不沉，如今巧儿的哭闹更是让她无法入睡。 从前和巧儿一起睡的时候，巧儿都乖巧的早早入睡，从未和今日这般反常。 到了清晨，慕容枫方才睁开惺忪的眼睛。 眼中已尽是血丝。 浅雪匆匆的冲进了慕容枫的房间，却看到慕容枫正在揉着脑袋，身旁的奶娘将巧儿抱在怀中不住的摇晃，同时轻柔的哼唱着歌谣，若是平时，巧儿早该停住了哭闹，可今日巧儿竟没有一点停下的样子，依旧吵闹个不停。 两只眼睛早已经哭的红肿了。 浅雪气喘吁吁的看着慕容枫，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担忧。 慕容枫显然没有注意到浅雪的样子，她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身子也有些绵软，她哑声问道：“浅雪，有早膳吗？” “我还没准备。”浅雪说了句，话语竟有些慌乱。 慕容枫听着浅雪的话，约莫听出了几分不寻常，她抬头看去，正撞上浅雪满是愁容的脸。 “怎么了？”她疑惑的问道。 浅雪瞧着慕容枫并没休息好，她就说：“没什么，待会儿让奶娘带着巧儿出去餵奶，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她对着奶娘做了个手势，奶娘会意，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这才抱着巧儿走了出去。 “到底怎么了？”浅雪越是迴避，慕容枫便越想知道。 浅雪走了几步，站在慕容枫面前，她说：“娘娘，也许许多事情的发生，并非你的本意，可不明事理的人，怕是要将事情怪在你的身上，还盼你不要在意，就算外面传出了什么，只要娘娘问心无愧便是。” “究竟出了什么事？”慕容枫听着浅雪拐弯抹角的说，便知道事情定是不好了，她便焦急的问了句。 浅雪张张嘴，如宣判死刑一般的说：“昨夜，陆雪芸殁了。” 陆雪芸殁了。 冰冷的语言，终结了陆雪芸短暂的一生。 慕容枫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 忽的觉得一阵寒气从头灌倒了脚底。是了，怪不得浅雪刚刚铺垫了那么多，原来不过是想撇清慕容枫和陆雪芸的死。 可她怎么撇的清？ 昨日她才不过看了陆雪芸，陆雪芸今日竟然就死了。 莫说别人，这话她听着都不相信。 看来此事已经再下人之中传扬出去，都将慕容枫当做了害陆雪芸的人。 慕容枫稳了稳情绪，将思路理顺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听说昨日咱们走后，陆雪芸便如受刺激一样的跑出了房间，然后在院中疯癫，后来她便不见了，等下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溺死在了水塘里。” “溺死？”慕容枫不可置信的说了句。 第267页 浅雪点头：“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的肿胀，又黑又紫，听说还是死不瞑目，那死状吓坏了许多丫鬟嬷子，晋王府上本就走了许多丫鬟，如今更是又走了不少，听说晋王的一个妾被她的样子吓到，如今也病了。” 慕容枫一怔，她不知道陆雪芸究竟是怎么回事，陆雪芸平日虽然疯癫，但也没听说过会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偏偏她去看了一趟，陆雪芸就死了。 对于陆雪芸，她的恨意便随着她的离世而消散了，如今剩下的只是可惜。那个女子刚刚开放，却过早的凋零了。 可惜她心中的善噁心太重，嫉妒心太重。 该怪谁？ 怪她么，还是怪我？ 慕容枫嘆了口气，然后不由得摇摇头。 陆雪芸自疯癫以后，早已是生不如死，若是如此，她活着到还不如死去的好，至少不用在世间受苦，但不管怎样想，她的死都和自己逃不开干系。 世上千人千口，就算是不曾发生的事，尚且都能说出一些事来，如今有了事，还怎么能明哲保身。浅雪刚刚说让慕容枫不要在意，看来市井中怕是已经有不好的事情传出来，慕容枫感到了几分无奈，他一时间觉得头大。 忽然想起了苏泓，慕容枫便急忙问道：“二哥呢，他在做什么？” “晋王已经去府中办理陆雪芸的丧事，他封锁了消息，不让着消息传到战场，如今陆威将军正在和叛军高顺征战，如此关键的时候，且不能让他知道陆雪芸的死讯。之前陆雪芸疯了的事，晋王便瞒了陆威，如今这事，更是得瞒着他。” “一条人命，岂能说瞒就能瞒得住？况且如今京城中知道此事的人太多，他的王府怕是又要离开许多人，这些人的口又怎能堵得住？”慕容枫嘆了口气，“能瞒得住最好，否则此事最坏的结果，便是要牵连到边境的战争了。” 浅雪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想起陆威，他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他曾想杀了苏烨和慕容枫，只是当时没有得逞，如今他的女儿死了，又和慕容枫有关，陆威岂能善罢甘休？ 慕容枫想了一会儿，不由得张张嘴说：“我记得，陆雪芸是陆威唯一的嫡女。” “是，陆威有三名侍妾，个个为他添了男丁，儿孙满堂，可偏偏正室迟迟不出，陆威年过四十，正室总算给他生了个女孩，对这个女孩，陆威自是百般宠爱，所以难免她自己恃宠而骄。” 慕容枫淡淡的一笑，如此倒是和她家有些相像。 慕容德的正妻也不过只生了慕容枫和慕容榛两个女孩，比不得其他侧室开枝散叶。 想起慕容德，慕容枫只觉得心中一沉，爹，朝廷如今风云变幻，你真的甘心什么事都不管了吗？ “娘娘，如今的情况对您不太有利，倘若陆将军真的抓住此事大做文章，您还需早些想好应对对策。” “如今我只有一个法子，能让皇上不惩罚我。”慕容枫搓了搓手，将窗海棠的枯叶揪掉，她说，“将我变得更加有用。” 浅雪一怔：“什么是有用？” “那便是出现一件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事。” 第1卷 第201章 请兵（1） 第201章 请兵（1） 这几日巧儿的食慾不太好，每日吃的很少，她那么小，小的不懂得人情世故，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的亲娘已经没了，慕容枫想，此事终究是她引起的，此后照顾巧儿，那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只盼此事别再扩大，否则巧儿长大了听到了那些流言，怕是要恨她的。 正此时，苏泓回来了。 苏泓的面色不太好，不过几日没见，苏泓的面色看去更差，慕容枫不知道苏泓对陆雪芸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是爱，是恨，还是怜悯或可悲。 可有一点慕容枫清楚，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害的苏泓家破人亡了。 苏泓到了慕容枫房间的时候，慕容枫正在和巧儿玩闹，慕容枫说了声：“父王来了。” 巧儿歪着头喊了声：“父王。” 苏泓看着巧儿笑了笑，他将巧儿抱在手中亲了一口，眼底却发出了几分暗淡。 慕容枫想也是，那人毕竟是他的夫人，和他同床共枕，甚至他们还有了孩子，苏泓对着巧儿笑了笑，然后将巧儿递给了身旁的奶娘，然后让奶娘带着巧儿出去。 奶娘顷刻离开，跟着一屋子的丫鬟也一起出去。 房间之中，顿时安静，只剩下慕容枫和苏泓两个人。 慕容枫想和苏泓说话，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张了张嘴，说了声：“二哥，对不起。” 苏泓如春风一般摇摇头：“雪芸自食恶果，那是罪有应得，她当日将你折磨成了那个样子，她便早就该是死人了，如今苟且让她活到今日，便是对他的恩赐，她那般的疯癫人，就算活着，恐怕也没什么大劲儿了，况且她不是你害的，你不必为此自责。” “她究竟是何人害的，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都认为是我害了她，那这罪人就是我了，若是陆威怪罪，也变就要怪罪在我的身上就是，我绝不连累其他人，也绝不连累了二哥。” 苏泓摇头：“枫儿别说这样的话，我如今不怕你连累我，我只怕我连累了你，让你平白的蒙受不白之冤。如今我却还怕的是另一件事，我虽封锁了消息，但此时牵扯颇广，只怕是要传到陆将军的耳中，若真是那样，怕是他饶不得你。” “所以呢？若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慕容枫眼睛不眨的问道。 苏泓想了一下：“其实这两日我一直在想，这深宫如刀山火海一般，实在不适合你来闯，如今你便出宫吧，离开皇宫中的是是非非，我让手下可靠之人将你送到江南，那里有我的别馆，地处僻静之所，你便在那里躲些时日吧。” “你的别馆？”慕容枫一怔，“你在江南造别馆做什么？颐养天年吗？” “枫儿，你可记得我曾说过我要带你离开京城么？那便是我替咱们两个所做的庭院，那庭院并不算大，但总是个安静的地方，我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放下朝中的一切事情，真正和你一起，过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慕容枫怔了怔，心底忽然有些莫名的感情迸发，她问道：“多久了？” “有四五年了吧。” 四五年，那时她还没和苏烨成亲。 也许她跟了苏泓，这许多事情，也就不同了，可偏偏造化弄人。 “原来二哥你还有这样的打算，那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慕容枫微微闭上眼睛，她咬咬嘴唇说。 苏泓摇头：“说或不说都是一样，你已经跟了苏泓，恐怕再也不会和我做什么山野之人。” “你肯真正放下天下吗？”慕容枫反问了一句。 苏泓缄默。 慕容枫淡淡一笑，她曾给苏泓两年时间，苏泓若是真的想带她走，她定然会什么都不顾，一心跟着她离开，可如今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第268页 覆水难收，过去了便过去了。 她嘆了口气说：“二哥，许多事情，并不是凭你的一句话便可以做成的，你可瞧见了，如今皇上虽然解了我的禁令，但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皇上的监视下做的，我逃不出皇宫，逃不出皇上的手心，更加到不了你说的什么江南别馆。” 苏泓怔了怔，随即说：“既是这样，那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吧。” “二哥，你帮我做件事吧。”慕容枫想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 “什么事？” “二哥可曾听说过伏虎令吗？” “伏虎令！”苏泓一怔，伏虎令她自然是听过的，先皇赐慕容德以“白虎”为图腾，他的兵马便都被烙上伏虎令，传闻慕容德养了二十万兵马，他们不听皇上调遣，只认伏虎令，如今这些兵马都散落在天下各处，无人可以调动，除了慕容德的伏虎令。 伏虎令从来都只是传闻，慕容德不曾承认过，因而苏泓也不知真假。 苏泓问道：“枫儿说伏虎令的意思是？” “二哥，我知道这朝中有你的许多门客，还有你们党派之人，如今我想让你的人在朝中帮我造些声势出来。便说，我爹有二十万兵马散落在天下各处，他们唯有我爹的伏虎令方能调动，如今我爹薨了，这伏虎令便由唐逸接管。邹公也去找过唐逸，想请唐逸出山助他，苏烨的人也去找过唐逸，请唐逸相助，他如今心有犹豫，想重归朝廷，只是怕朝廷不接纳。” 苏泓淡淡一笑，才问道：“真的有伏虎令吗？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被你收缴的兵马，定不是他的全部兵马。”慕容枫慢慢的说，“倘若她就这点兵马，凭什么执掌山河，凭什么功高震主，凭什么让天下人谈之色变？”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还藏有兵马，只是他如今蛰伏起来，等待时机，他是一头潜伏的虎，总有一日会重出山林，皇上也不得不防。” “然后他便会派人去找右相，而找右相的是，旁人未必能做的了。” “让皇兄启用右相兵马，而右相是你的亲生父亲，皇兄必定会让你去请，若是如此，皇兄便可饶你。” “是。”慕容枫点头，“这是我自救之法，况且……” 慕容枫相信，就算天下风光再好，却也抹不平慕容德心中的抱负。 慕容德曾是丞相，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如今让他就这样退隐山林，他不甘，也不愿。 因为他是治世之奸雄，乱世之能臣。 “右相真的愿意帮皇上吗？”苏泓问道。 慕容枫慢慢的说：“你应当问，皇上愿意接纳他吗。” 苏泓哑然失笑，他淡淡笑了笑，随即又恢復常态：“你知道你爹在何处吗？当日为右相选的宅邸怕是早已人去楼空了吧，他若真的闲云野鹤，恐怕无人能找到他。” “这个事情变不劳二哥操心，该出现的人，不会躲得太远。” 慕容枫说道此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苏泓不动声色的看着慕容枫，心中却不由得暗暗赞嘆一声。 果真是好计，而且是计中计。 若是真的有伏虎令，皇上也必定动心，皇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兵马，能打败所有叛军的兵马。 为了这兵马，皇上不会杀了慕容枫，因为这天下若说还有人能找到慕容德并且说服他，那这个人只能是慕容枫。 只是苏泓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若是慕容枫真的得到伏虎令，她真的愿意献给皇上吗？ 计中之计，这操控人还在慕容枫的手中。 这几日天下平静了一些。 高顺的大军和陆威的兵马胶着，不分胜负，而苏烨的大军也风平浪静，没有前进，亦没有后退。 天下的平静让皇上苏湛难得的得到了休息，天下大事纷纷杂杂，让这些日子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脂粉堆里待着，他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反正还没有火烧眉毛，先好好洗个澡，然后陪美人跳跳舞再说。 没想到才泡了一会儿澡，皇上就收到了陆威在边境写的信。 陆威虽然在边境，可已经知道陆雪芸离世的事，他在书信中表达了他极其愤慨的心意，书信中一连用了几个排比句，层层深入，层层递进，控诉慕容枫的罪状和他的冤屈，认为就是慕容枫害了他的女儿，不杀慕容枫实在难平众怒。 言辞恳切，让苏湛都不禁为之动容。 苏湛赞嘆着他这几个排比句用的不错，然后让内侍去叫慕容榛前来，如今前朝的事，苏湛信不过别人，唯一能信得过的便是慕容榛了。 不过如今的事，很多事都牵扯到了慕容枫，慕容榛对慕容枫究竟是什么心思，苏湛始终猜不透。 “皇上，刚儿刘大人和孟大人送来了奏摺。” 皇上刚刚从温泉中走出来，内侍就递上了奏摺，苏湛将奏摺拿在手里，一边翻奏摺，一边感慨自己日理万机应该爱惜身子了。 奏摺是奏请让苏湛去慕容家请伏虎令的。 一连三天，苏湛每天都能接到这样的奏摺，而且一天比一天急迫，言辞中的意思就是，皇上啊，你得赶快把慕容家的那块伏虎令搞来，如果没有这伏虎令，京城马上就要被攻破了，到时候，别说洗澡喝酒玩女人，就是你的性命也马上就要嗝屁。 苏湛托着下巴想了一下，他始终不觉得请慕容家的兵马是个好方法，毕竟自己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慕容德搞垮，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呢。 可如果不要这兵马更加不对啊，他不要了那兵马不就被别人得到了吗。若是高顺的人或者被苏烨的人得到伏虎令，那可就麻烦了。 想起慕容德，苏湛只觉得如鲠在喉，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一封书信，一堆奏摺，苏湛觉得有些头大，慕容家，怎么都是慕容家的事。 正想着，就听得一声：“贵妃娘娘到。” 那是慕容榛来了。 慕容榛，又是一个慕容家的。 第1卷 第202章 请兵（2） 第202章 请兵（2） 苏湛无奈的笑了笑，此刻便看到慕容榛已经款款的走了来。慕容榛穿着绯色的大衣，衣袖上绣着金丝凤凰，雍容典雅，比起皇后，她看起来更似是要母仪天下。 慕容榛看到皇上，便对着皇上行了个礼：“臣妾恭祝皇上长乐无极。” 皇上笑着迎上慕容榛，对她说：“爱妃不必多礼，快起来。” 慕容榛站起身，苏湛便将慕容榛领到了自己的龙椅旁坐下。 他将陆威的信递给慕容榛，颇为无奈的说：“这个是让朕杀了慕容枫的信。”慕容榛淡淡扫了一眼那信，没有说话。 苏湛拍了拍桌上的一摞奏摺，更为无奈的说：“这些是让朕向你慕容家借伏虎令的奏摺。”慕容榛又扫了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苏湛将手一摊：“都是你慕容家的人，着实棘手啊。” 第269页 慕容榛用淡淡的眼眸扫过苏湛，然后嘴角一扬，笑了下：“皇上叫臣妾来是什么意思？” “朕想问问爱妃，你是慕容家的人，你应当清楚，慕容德究竟有没有所谓的伏虎令？” 苏湛问完这句，慕容榛沉默了下来，她本来凌厉的眼神此刻也变得有些深沉。 苏湛有几分紧张的看着慕容榛的样子，试图从她的表情上读出一点东西来，可慕容榛的心事岂是他能随便读出来的？ 苏湛摇摇头，要是她真能读出慕容榛的意思，那昨天的晚膳自己就不会给他夹错菜了。 苏湛正胡乱的想着，慕容榛已经拂了拂凤袍问：“皇上希望他有吗？” “诶，朕希望又有什么用，朕倒是希望这天下的兵权都是朕的，可恨啊，这天下已经被一群叛贼搅得不得安生，让朕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慕容榛慢慢的品味着皇上的话，大抵已经从皇上的话中品味到几分皇上想要伏虎令的意思。 她当下不动声色的说：“是否真的有伏虎令臣妾并不知道，不过自小臣妾就听说过一些说法，说什么伏虎令，天下盛传之后，这天下便没人敢惹慕容老儿，那老头也就自以为是起来，不过臣妾想，慕容老儿能独撑慕容氏族的基业，那总有过人之处，您说是也不是？” “哦？”苏湛慢条斯理的说，“那爱妃的意思？” 慕容榛：“皇上的意思就是臣妾的意思。” 苏湛开怀一笑，然后将慕容榛搂在怀里，他说：“爱妃果真是明事理识大体的，朕想着啊，朕如今兵力不足，若是真有兵马充盈朕的兵力之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伏虎令在谁的手上朕并不知道，况且能否请来也未可知。” 慕容榛点头：“这的确是件值得深思的事。”慕容榛瞥着眼睛想。 苏湛分析了这么半天的天下大事，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只是分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的脑容量已经耗尽，他索性慕容榛搂的更紧，却看到慕容榛面无表情，他便说道：“快，来给朕笑一个。” 慕容榛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却没有一丝笑意，苏湛自讨没趣，他只得讪讪的说：“无妨，爱妃笑或不笑，朕都喜欢。” “臣妾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慕容榛耷拉着眼皮看着陆威那封书信，似有所想，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慕容枫又惹了什么事？” “爱妃不知道吗？你的嫡妹和陆雪芸有些女人之间的恩怨，之后陆雪芸就将慕容枫重刑伺候，在之后朕的好弟弟就和陆雪芸闹僵了，再然后陆雪芸就疯了，然后就死了，这事说来说去朕都不知道该怪谁，不过如今看来陆威认为这事是慕容枫的错，因而写信给朕，让朕杀了她。这个倒霉孩子，一会儿也不让朕省心，朕正想问你呢，朕究竟该不该杀了她？” 慕容榛一把推开苏湛，然后坐直身子：“皇上想杀她？” “是啊，如今陆将军在外征战，牵制高顺大军，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慕容枫该死，可她不能死。”慕容榛瞥了一眼书信，干脆将那书信撕得粉碎，她说：“慕容枫，她应当留着，替皇上借兵去。” 慕容榛来找慕容枫，她也不多说话，只是噼头盖脸的说了句：“皇上让你去请慕容老头。” 只这一句，慕容枫便知道，她的计谋成功了，慕容榛果真上当了，如今苏湛是怎样想的根本不重要，只要能让慕容枫中计那便成了，因为如今慕容榛已经将苏湛迷得神魂颠倒，只要搞定了她，那也便搞定了全世界。 慕容枫虽然心中暗喜，可面上却做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她大摇其头。 慕容榛将眼睛一斜：“怎么，你不想去？” 慕容枫面露为难之色：“我不想瞒着姐姐，况且姐姐慧眼如炬，大抵也是知道的，爹并没有薨，只是辞了官，云游野鹤而去，当初是我骗了他，将他的兵马都上缴了朝廷，我没脸见他，况且我现在去见他，他必定会打死我的。” “夸张了。”慕容榛面色一沉，看着慕容枫冷冷的说：“我没有慧眼，也不知道慕容德还活着，而今日不是让你去请慕容德出山，而是去借兵。全天下都认为慕容德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我不去。”慕容枫坚决的说。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陆威给皇上写了书信，请求处决你，皇上听后，深以为然，是我求了皇上，让他别杀你，而代价吗，便是让你去想慕容德借兵。” 慕容枫听后面色中有惊恐，有惧怕。 可她的内心，却很是平和，很好，慕容榛说的，和她原本计划的分毫不差，看来这一趟她是不用死了。 想到此处，她便挤出几滴泪水：“姐姐，你这是要杀了我啊。” 慕容榛帮慕容枫整理了以下肩膀云衫的褶皱，然后淡淡的说：“你不会死，慕容德知道是你救了他，他会感激你，怎么会杀你呢？” 慕容枫面上显得很是为难，她说：“可那人是爹，那便不一样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他那人有恩未必会报，但有仇……” 慕容枫止住了想说的话。 慕容榛“哼”了一声，用护甲刮过慕容枫的脸颊：“不去便是死，去了你未必会死。” 慕容枫思索了好一会儿，面色才由惶恐变为了平静，他说了句：“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去就是了。”说道此处，她的泪水更多。 慕容榛一笑，扬起脸：“这就对了，其实我知道这是个为难的差事，也不愿勉强你，但凡是总要有人去做，而且你必须待会伏虎令。” “我怕我，没这个本事。” “你多能耐啊。”慕容榛近乎讥讽的说了句，“这天下因为你在中间搅合，变成了如此混乱的样子，若不是你，这天下早该是皇上的了。” “姐姐说的，枫儿愧不敢当。”慕容枫低声说。 “不敢当？你且瞧瞧，不管是苏泓还是苏烨，如今都已经被你所用，倘若那天你有了什么法子，怕是这天下许是就要随了你慕容枫了。” 慕容枫慌忙摇头：“枫儿不敢。” “算了，你敢不敢的我也不在乎，如今你只要先去取兵马就是。” “是。”慕容枫说了句，她嘆了口气，不由得低下了头。 慕容榛冷冷的看了她几眼，便拂袖而去。 慕容枫看到慕容榛的背影，面容变得很是淡漠，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着远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几抹凌厉。 “皇上让你去借伏虎令？”此时慕容枫没有和浅雪说过，浅雪事前对此一无所知，如今知道后不免有些疑惑和讶异。 “不不。”慕容枫纠正道：“不是皇上让我去，而是我让皇上让我去。”慕容枫说着，便将凡事前因后果都和浅雪说了，她告诉浅雪，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命。 第270页 浅雪听后淡淡发笑：“娘娘如今还真是有本事，连皇上都可以玩弄于股掌间。” “讽刺我？”慕容枫听着浅雪话语阴阳怪调，于是问了句。 浅雪摇头，不慌不忙的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好奇，如今右相四处云游四处安家，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慕容枫摊开手掌摇摇头，坦白着说：“我不知道，自我和我爹分开之后，我便再不知我爹的去向，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 慕容枫看着浅雪，只是发笑。 浅雪面色一沉：“我怎会知道？” 说完这话抬头，却正撞上了慕容枫得意的面容，浅雪看到慕容枫的眼神，忽然很想逃避，她不由得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慕容枫一脸坏笑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日子唐逸给你写了不少的信，你也给他回了许多，那些信应当都在你身上吧，里面大概也跟你交代了他的地方，我想就算他不刻意交代，你也会问他。我们只要找到了他也就找到了我爹，而你一定知道。”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淡漠的脸上却红了一下，不过顷刻她便又重新换做了冷淡的样子，她说：“你什么时候起，也这么八卦了？” “我什么时候都不八卦，如今若非情势所迫，我定也不会说起此事，浅雪，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之后的事还盼你帮我。” “我若是不帮你呢？”浅雪问了句。 慕容枫摊开说说：“那就是你死我死大家死了。” “我瞧着你这个精神头，暂时是死不了的，你是我的主子，我岂敢违逆你？” 这一句话，便已经告诉慕容枫，她会帮慕容枫一起去找慕容德，更是告诉了慕容枫，她知道他们的去向。 慕容枫略微点头，然后问道：“我爹在何处？” “梁州，雏阳。” 浅雪说完，慕容枫不禁一怔。 梁州，他居然在苏烨的地界。 第1卷 第203章 中毒（1） 第203章 中毒（1） “噹噹当。”是夜，有宫人叩开了慕容枫的房门，她告诉慕容枫，说苏泓想见她，慕容枫听后不进觉得自己的确是该跟苏泓辞别的，于是她到了苏泓的云岘殿。 月亮朦胧，仿佛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宫里的宫灯许多都没有亮起来，这样的战乱时节，谁的神经都很紧张，根本无暇去想哪里该亮。 苏泓的云岘殿灯火通明，苏泓彻夜未免。 灯火已经很亮，可他仍旧觉得有些昏暗，他便又命人点了两盏，慕容枫坐在苏泓旁边，看到苏泓揉了揉眼睛，她便说：“二哥，今日时辰已晚，不如明日再看吧。” “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子言的兵马势如破竹，攻城拔寨，若是我再松懈，只怕这京城就保不住了，祖宗基业不可轻废，子言若是不肯回头，那就只能和他一战到底了。” 祖宗基业…… 慕容枫微微摇头，若是祖宗基业，再往上算两代，那皇上不是晋王，不是苏湛，而是苏烨的父亲，苏烨不过是拿回自己该得的，哪里是叛逆。 这世上无所谓好人或者坏人，不过各自为利罢了。 “枫儿。”苏泓见慕容枫愣了神，他便问了句。 慕容枫回过神来，她对着苏泓浅浅一笑，随即说：“二哥，我要出宫了。” 苏泓听后，笑的如沐春风：“如此最好，如你计划的一样，你便能活下来了。” “此事离不开二哥的帮忙。”慕容枫暗暗觉得有些惭愧。 “枫儿你是个聪慧之人，这个天下，唯有聪明人当能救。” 慕容枫听着苏泓的话，不禁怔了怔，苏泓的话里，似有所指，可指的是什么？ 再看苏泓，依旧是温婉如玉一般，他的眼眸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她心中究竟想着什么，慕容枫看不透。 可有一点她明白的。 苏泓也知道当今天下，能救黎民百姓的不是朝堂上那个满身脂粉味的皇上，他承认苏烨有治国的本事，可他并不觉得这个天下该被苏烨得到。 因为苏烨是臣。 君君臣臣，臣就该有臣子的本分。 慕容枫心底一嘆：果真人心才是最难猜透的。 “路上千万小心，如今天下不太平，什么事都有可能出现，凡是多留个心眼，在什么地方都不要就留，更不要留下任何带有身份的物件……” “二哥，我都知道。”苏泓还在说着，慕容枫便回了句。 这便好，这便好。 苏泓笑了笑，似是还想要说话，可欲言又止，慕容枫对着苏泓行了个礼：“二哥，天色不早，我便回去收拾了，明日清晨便就要离开了。” 苏泓点点头，慕容枫对着苏泓欠身一拜，便要起身，正在这时，苏泓低低的说：“枫儿。” 慕容枫听着苏泓的话，便停了下来。 苏泓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用着低沉的声音说了句：“你究竟是谁的人？” 究竟是谁的人？ 慕容枫听着苏泓的发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被皇上困在宫里，这深宫根本就是她不想在的，而苏泓的话是什么意思，怀疑她是苏烨派来的奸细么？ 况且她手无寸兵，探究这个根本毫无意义。 因为她太渺小了，于国来说，她对朝政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苏泓问的究竟是什么？是她的人，她的心，还是她愿…… 有一会儿没有回答，苏泓不禁开始着急，他对着慕容枫的背影说：“回答我。” 慕容枫回头看着慕容枫，然后问道：“有意义么？” “有，并且意义很大。” “我跟苏烨没什么干系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苏泓又问了句。慕容枫一惊，不由得抬头看着苏泓，她的确在心中盘算了许久，她根本不想再到宫里，如今苏泓发问，倒让他无法回答。 苏泓看着她没有说话，便嘆了口气，他张了张嘴，慢慢的说了句：“子言他，他是这世上我最羡慕的人。” “咯噔。” 慕容枫的心忽然剧烈的颤一下。 苏泓慢慢起身，可他胸口忽然一阵闷痛，跟着天旋地转，苏泓不由得捂住了胸口，这疼痛感瞬间从胸口蔓延到气管，让他唿吸都有些不畅，他不由得跌回了座位，慕容枫看到苏泓这个样子，急忙走上前去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苏泓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刚说完，一腔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喷溅的慕容枫身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鲜血，触目惊心。 慕容枫惊了一惊，急忙喊道：“来人，快去叫太医。” “回禀娘娘，晋王中毒了。” 太医朱适仔细看过以后，给了慕容枫这样的一个答案。 “中毒？她怎会中毒？”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泓，苏泓此刻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看去很是痛苦。 第271页 中毒。 对于中毒，慕容枫第一个想到人便是慕容榛，慕容榛不知用她的毒物毒死了多少人，两代帝王都被她的毒所害，难道她还要害苏泓么？ 慕容枫焦急的问：“太医，那王爷如今情况如何，这毒可能解么？” 朱适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摇头说：“王爷中毒已深，大抵一月前便已经中了毒，这毒是慢药，而且并非从食道进入。” “您的意思，二哥不是吃了有毒的东西？那是……” “依臣之见，或焚香之物，或点灯之物。” “焚香，点灯？”慕容枫大惊失色，若是如此，那毒物无形，而去看来这间房子已经被毒药浸染，她急忙说：“既然如此，那先将王爷移出云岘殿，便先去我的翊秀宫吧。等明日我奏明……” 慕容枫想说奏明苏湛，可如今苏泓的死活恐怕苏湛也是不管的，倘若真是苏湛受于慕容榛的任务，让慕容榛毒害苏泓，那找苏湛只能适得其反。 苏泓，他究竟得罪了谁…… 慕容枫猜不透。 清晨。 慕容枫照料苏泓，一夜未曾合眼。 苏泓如今情况稳定了一些，可看去仍旧面色惨白，浅雪从房外走了进来，看到慕容枫略显憔悴的样子，她便小声说：“娘娘，你昨夜未曾休息好，先去休息一下吧，过两日咱们还要出宫。” 慕容枫面色之中有些阴沉，她不知道苏泓这样与世无争的人，为何也捲入了朝中争斗之中。 姐姐，真的是她做的么？ 慕容枫忽然站起了身，然后发狂一样的朝着外面跑去，浅雪说了声：“娘娘，你去哪？” 无人应答，慕容枫早已经走远。 浅雪对着身旁的两个丫鬟说：“你们在此照看晋王。” 说完，她便跟上了慕容枫的步伐。 慕容枫跑得很急，似乎没有理智一样，浅雪跟在慕容枫的身后，竟有些赶不上慕容枫的步伐，穿过一条宫道，浅雪忽然惊了一惊，这里不是去凤鸾殿的路么？慕容枫要找慕容榛对质么？ 她想阻止慕容枫，可恐怕慕容枫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 这时，凤鸾殿已经近在眼前。 慕容枫喘了几口粗气，使劲的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朝着凤鸾殿里面闯了进去。 刚到门口，便有两个丫鬟拦住了她说：“娘娘，贵妃还没起床，请娘娘稍等一会儿。” 慕容枫喘着粗气说：“你便告诉王妃，说苏烨已经打到城下了，瞧他还睡得着么。” 其中一个丫鬟对另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朝着慕容榛的寝宫走去，正在这个时候，浅雪已经赶了过来，她看到慕容枫气怒的样子，便小声说：“娘娘不可动气，此事还没彻查清楚，究竟是不是贵妃做的也无可知，若是今日在这闹了一通，怕是贵妃不会轻饶。” “不饶便不饶。”慕容枫怒气沖沖的说，“她最好连我一起杀了。” 大抵是苏泓中毒的事情刺激了慕容枫，让慕容枫将多日的情绪都爆发出来，浅雪知道慕容枫的心意已决，这绝不是自己能劝回的。 正说着，刚才禀报的丫鬟已经走了出来，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王妃万安，贵妃请您进去。” 慕容枫说了声：“多谢。”说着，便踏过门槛，走进了大殿之中，浅雪看在眼中，便跟了上去，那丫鬟急忙伸手拦住了她：“贵妃娘娘说她只见王妃一人，其他人不见。” 浅雪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站在了门口。 慕容枫朝着慕容榛的寝宫疾步而去。 她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她如今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在乎她的人，苏泓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正说着，慕容枫已经到了慕容榛的寝宫。 慕容榛刚刚起床，懒画娥眉，淡妆敷面，她穿着稍显随意，此刻看到慕容枫进来，她便在身上穿了一件碎花纱衣，整个身段看去很是玲珑。 慕容榛白了一眼慕容枫，没有说话。 慕容枫忘了行礼，她看着慕容榛问道：“姐姐，你可是给晋王下毒了么？他如今已经没了军权，他对您对皇上没有任何威胁，他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鑑，您不该如此对他，他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这京城也无人可守。” 慕容榛对于慕容枫这一番说辞宛如没听到一样，她打了个哈欠，然后问道：“你是来我这兴师问罪的么？我解了你的禁，不是让你来我这闹的。” 慕容枫挺着慕容榛的话，慢慢的也平静了几分，她说：“我只盼姐姐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慕容榛紧了紧纱衣，随即冷冷的说，“证据呢？” 慕容枫被慕容榛的话一堵，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平復了一下心情，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说：“参见贵妃。” “起来吧，我受不起。”慕容榛哼了一声，“苏泓中毒了，你来我这问罪，慕容枫，你还真看得起苏泓，苏泓如今什么都不是，我若是想杀他，只消动动手指捏死他就是了，给他下毒，这么麻烦的事我还真没兴趣。” 慕容枫皱了皱眉，慕容榛说的话或许在理，她不会费心替自己解释，因为慕容枫也不会拿她怎么办，大抵这已经是她能为自己辩解的最高限度。 第1卷 第204章 中毒（2） 第204章 中毒（2） 慕容枫怔了怔，头脑中冷静了几分，倘若慕容榛说的是真的，倘若这毒不是慕容榛下的，那究竟是何人，慕容枫只觉得整个身子软弱无力，她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几欲栽倒在地。 慕容榛瞧着慕容枫的样子，也不为所动，她将纱衣递给一个丫鬟，便重新拉开被子，躺在了床上说：“若是没别的事，你便出去吧，刚才被你这一搅，好好的觉也没得睡了。你以后别把能耐用在我这，我这不是让你撒气吵闹的地方。” 慕容枫一时间只觉得脑中纷乱，究竟是谁，谁想还要了苏泓的性命么，若不是慕容榛，那是何人，是皇上么？ 慕容枫呆立在当场，没有说话。 慕容榛瞥了她一眼，冷声说：“我劝你还是还是赶快出去吧，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对你实在仁慈太过，若是旁人这样闹，我非得将他杀了不可。我若是你，现在便别纠结苏泓的事，还是想想怎么对付苏烨吧。” 慕容榛眼神凌厉的说：“因为苏泓立了军令状，若是不能除了苏烨，他便亲手杀了你。”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酸甜苦辣竟都涌入心头，她无力的说：“姐姐，若是苏烨真的不能除，我、你、你们，每一个人可以倖免，不是么？” 慕容榛听着慕容枫的话，忽然惊了一惊，然后重新坐起了身子，就这般看着慕容枫，眼神之中充斥着几分气怒，可气怒怎样，她没有别的法子。 第272页 慕容枫接着说：“若我死了，我却也不知苏烨会做出什么事来。” 声音不卑不亢，并没有被慕容榛的语调吓到。 慕容枫接着说：“对朝廷来说，苏烨是个大敌，姐姐不懂军事，皇上更加不懂，放眼整个朝中，能和苏烨相抗的人只有苏泓一个，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这个京城恐怕更是不堪一击了，苏泓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他不能出事。” “枫儿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 慕容榛鬼气森森的说了声，“我却不相信了，放眼整个朝堂，竟没有一个可用之才么？” 慕容枫淡淡一笑：“若是真有，恐怕皇上也不会启用苏泓，爹在朝中的时候，朝中便多得是趋炎附势之辈，偶有那有风骨的人，也都被爹贬了官，就连朝中最有风骨的邹陵邹公也都成了叛军，这朝廷岌岌可危啊。” “这天下枫儿不曾参与，可处处都在参与。” 慕容榛冷声道，“苏泓和苏烨，这两个人都喜欢你，便是那邹陵，也是你的老师，慕容枫，这天下成了你家的了。” “不敢。”慕容枫低头说道。 “皇上一直以来都想杀了你，我都帮你挡了多少次灾，在我看来，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多谢姐姐宽仁恭厚。”慕容枫对着慕容榛低头一拜，然后接着说，“姐姐帮我，怕不全是因为姐妹情深吧。” “你是牵制苏烨和苏泓的绝好人物，有你在，他们便能相互牵制了。” 慕容枫淡淡一下，未置可否。 慕容榛轻拂了一下纱衣，接着说：“至于你刚才说的什么姐妹情深，倒也在理，毕竟你是我在宫里，乃至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你若是不做的太过分，我便能救你性命。” “那姐姐觉得我刚才的行径，是否过分了？” “的确是过分了，不过你现在走，倒是还来得及。”慕容榛冷眼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听着她这样说，便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口中说着：“姐姐说的对，我的确是过分了，这便告辞了。” 说完这话，她就朝着外面走去，走了一步，她便又停下了脚步，她低低的说：“姐姐对我有情，我必定对姐姐有义。” 声音微凉，毫无任何感情。 回到翊秀宫，天已经大亮。 朱适告诉慕容枫，昨夜他命人彻查了苏泓的寝宫，最终发现，苏泓的油灯中被掺了毒，毒药换做“百里香”，无色无味。 那毒药对平常人无用，可若是身上有伤口，便可由伤口进入身子，苏泓正是被这毒所害。 慕容枫勐然想起，当日苏泓被陆雪芸伤了手腕，她急忙问，是否有法子解救。 朱适点头：“倒也不是什么烈性的毒，每日多用些药，便能解了毒性。” 慕容枫听后，连忙感谢朱适。 如朱适所说，看来苏泓并没有什么大事，她不知是否是慕容榛下的毒，但总要提点慕容榛几分。 是夜。 今日是十五，月色正好，银色的月亮如玉盘一般挂在天际，将人间洒下一层银色的薄纱。 苍穹无语。 繁星点点在天际闪现，如同苍天用棋子在人间博弈，博出了一副盛世山河。 宫灯在宫中点亮，星星点点，五彩斑斓，远远看去霎是好看，慕容枫坐在宫殿的石阶上，托腮看着圆月怔怔出神。 “枫儿。”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枫一怔，回头看去，只见正是苏泓身穿一件白色的直缀长袍站在慕容枫的身后，银色的月光铺在苏泓的身上，他看去更是俊逸，他手中拿着一把摺扇，摺扇上正有一块古玉垂下。 慕容枫看看他，便笑着说：“二哥。” 苏泓轻笑了笑，略一点头，坐在了慕容枫的身边。 “看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慕容枫调转回头，继续抬头看着月光，她慢慢的说：“在看月亮，今夜的月亮如此明亮，想必今日这月宫也必定有高兴的事，我在想，月宫中的嫦娥娘娘实在寂寞，和良人无法相见，每日只对着玉兔独酌，她和后羿、吴刚，三个都是可怜人，一个近在咫尺却不相爱，一个时常惦念却天人永隔。” 苏泓一怔，不由得也抬头看着天际，高阁楼宇之上，月亮大如圆盘，其中有些黑影闪动，大抵正是嫦娥在其中随月舞蹈，苏泓回过头看着慕容枫慢慢的说：“若是如此，我倒是愿意做吴刚，虽不被嫦娥娘娘喜欢，但能守在她身边，时刻见她，保护她，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苏泓声音不大，听来却很是震慑人心。 慕容枫只觉得心头一颤，苏泓虽是在说吴刚，可分明就是在说他自己。 慕容枫很怕这样的苏泓，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便尴尬的笑了声，然后换了个话题：“二哥，自我走后，你便别再这样劳碌了，且让自己放松一下，每日清闲一点，别想天下，天下太大，而咱们太小，都不过是这花花世界的一隅而已。” “这几日我身子大不如前，怕是真的要歇息几日，只是此番离别，只怕相见无期了。”苏泓声音柔和，如水一般，他的面容之中夹杂着几分凄凉，月光之下，他的身影看着越发萧索。 慕容枫急忙摇头：“二哥，你莫要乱想，我从前让相士给咱们算过卦，卦象上说，咱们都能长命百岁，你不可乱想。” “枫儿，明日走后……” 苏泓张了张嘴，有些话堵在口中却说不出来，他身子颤了一下，然后低低的说：“明日走后，便别再回宫了，这个宫中不是你该待的，去找苏烨吧，他是真心待你的。”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有些黯淡。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如此看着苏泓，看着他那如刀裁一般的面容，她说：“你不想我将伏虎令带回来吗？” “我当然想，只是我不愿你再回来了，这个宫里太危险，我怕我若是真的死了，这个宫里便在无人保护你。” 慕容枫看着苏泓，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张了张嘴说：“二哥，我还以为，在你心中，天下比起什么都重要……” “在我心中，先是你，然后才是天下。” 苏泓低低的说了句。 慕容枫心头颤了一下，手上有些温热，苏泓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的说：“如今是你自由的最好时候，走吧，去苏烨那里，我知道你心中有他，全是他……” 苏泓声声凄凉。 “可我却还想留在二哥身边……” 慕容枫低低的说了句。 苏泓笑笑：“我并没什么值得惦念的，况且枫儿你不是最重名声吗，你留在我身边，只能让你受人非议，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这个宫中处处都是阴谋，枫儿你是个聪慧人，可竟也在宫中活的如此心惊。” “二哥谬赞了，我并非什么聪慧人。”慕容枫淡淡一笑，“况且，就算我真如二哥所说是个聪慧人，可这个深宫里，哪有一个是笨拙的，二哥你凡是便是太过精明，从不让自己煳涂几分，就像我出宫之事，二哥怕是也猜出来……” 第273页 说道此处，慕容枫便住了口，她看着苏泓说：“二哥说的对，此事就和二哥想的一样，我的确是藏了心思的。” 苏泓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慕容枫低下头，慢慢的说：“我便和二哥说说我的心里话，我又利用了二哥，让你帮我完成这计，好让我脱身离宫，这个深宫，我的确是有些厌倦了，可若要我回到苏烨身边，却也并非我的完全所愿。我猜不透苏烨的心思，根本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我如今真是有几分怕了他。” “我和子言总有一日要兵戈相见，我们一战已是无可避免，我怕的只是将你牵涉其中，你说到底也是个女儿家，不该跟男子一样征战沙场。” “所以，枫儿，走吧，别再回来了。” “我……”慕容枫一时语塞，她别过脸没有说话。 苏泓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兄并不是一个值得辅佐的人，这一点我比你更加清楚，可他毕竟是我的皇兄，自古忠义不得两全，那便舍义取忠吧。” 苏泓的话，有些悽然。 慕容枫低低的说：“这个朝廷，亏欠二哥的太多了。” “我已是无法，可你还有选择。” “二哥。”慕容枫忽然得心头颤抖的厉害，她坐在苏泓的旁边，慢慢的说，“让我想想吧……” 第1卷 第205章 行刺（1） 第205章 行刺（1） 二日，慕容枫如期离京。 可这次再也没有离宫的轻松感，而是心情变得无比沉重，想起苏泓，她便没了任何兴趣。 清晨，慕容枫坐上了马车离京。 朱六依旧是慕容枫的马夫，不过慕容枫相信，朱六的身上肩负着很深的担子，车夫是最清闲的，此外他还兼着保镖、打手、眼线等一系列的身份。 慕容枫觉得很可笑，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朱六的一点身份，甚至连“朱六”这个名字是不是他的真名都不知道。 浅雪和慕容枫一起坐在了马车上。 对于慕容枫来说，有了浅雪的相伴，对于慕容枫来说，有浅雪在身边无异于如虎添翼，如今这个深宫，比起从前来说，恐怖更盛，这样的一个修罗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慕容枫很是紧张。 她怕她稍不留心，就有灭顶之灾吧。 而她也明白，她的某些举动势必会影响朝廷。 比如，借兵。 借给谁…… 她有一种预感，苏泓察觉到了她的其他心思，至少察觉出了想要帮助苏烨的心思。 苏烨，他曾是她最信任的人，可如今却不得不防。 “娘娘可是想好了？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復往日，您的种种举动，影响的不是您自己，也不是王爷，而是整个天下大局。”浅雪似是已经看透了慕容枫的心思，于是在慕容枫身边小声问道。 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慕容枫一怔，天下，天下…… 她微微闭眼，天下太大，她无法触手可及，可天下又太小，小到竟然她有一日可以左右。 苏湛、苏泓、苏烨…… 慕容枫忽然发现，如今的事竟然不给他抽身离开的机会，她如今想要遁世隐居已是不肯能，她身上肩负着万分重要的事。 她只觉得透不过气，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朱六将马车驾得很稳，如此两日后，他们已经到了梁州地界。 依旧没有听到关于苏烨的一点消息，慕容枫心中也略微忐忑，不知道苏烨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夜里住店，朱六并不休息，只是守在两个人的门外，朱六和慕容枫说她要保护慕容枫的性命，可慕容枫明白，那朱六不过是在监视她，从早到晚，将她控制在自己的能见范围之内，不让慕容枫离开自己的视野。 以至于到了晚上朱六也不休息，而是守在慕容枫他们的门口，慕容枫替朱六担心，这白天不睡晚上不睡的，他也真盯得住。 慕容枫摇摇头，如今还是别和这个朱六有太多交集的好，因为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朱六的一点事，而且朱六说话分寸拿捏的很准，绝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以至于慕容枫想从他的话中探听出什么消息，根本没有可能。 慕容枫很想知道他的主上究竟是何人，可到了如今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探出来。 到了第三日，他们的马车已经进入了梁州腹地，此处正是一片槐树林。 大片大片的槐树参天挺立，林中许是常有车行，此处有一条小路，小路虽然未加修缮，但总算可以行车。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浅雪撩开马车，看着外面说：“娘娘，前方是一片丛林，穿过丛林便就是凤岐镇，镇自之后便是凤岐山，我军曾和楚宛在凤岐山对战，死伤惨重，最后我军竟以少胜多赢得了胜利，那场战役，便是咱们王爷领兵的。听说山上有一片梅林，每当冬日便开的火红，漫山遍野如被火燎烧一样。” 凤岐山？ 何其熟悉的名字。 苏烨曾带她到过山上，说要给他的弟兄们看。 在山中的梅林深处，苏烨说以“梅”为“媒”，让他们重新成亲，那该是慕容枫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地方了。 梅花树下，苏烨的每个动作，每个声音他都印刻在脑中。 苏烨给了他青丝，说结髮青丝，那青丝她也一直带在身边。 时间真快，也真无情。 慕容枫想到此处，不由得握住了腰间的香囊。 一阵紧张感从心底迸发出来。 马车在林中行的很快。 林中很安静，静的连鸟兽的声音也没有，慕容枫看了一眼外面，只觉得静的发寒，如今只能听到他们的马蹄声和马车“吱吱”作响的声音，慕容枫皱了皱眉。 浅雪看在眼中，便问道：“娘娘，怎么了？” “不知道，总是感觉不太好。” “我的感觉和你一样，这个林子就算是荒无人烟，可未免也太静了，静的不正常。” 这个林子太安静，安静的让慕容枫觉得毛骨悚然。 慕容枫低低的问：“浅雪，你可会武功么？” 浅雪哑然失笑：“我小的时候，身子不好，我爹便教我学了一些，但可惜，我不喜欢习武，到现在一招半式也未曾完全学会，只是零零散散的那么一两招而已，娘娘从前可是见我有过一些手段？那不过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恐怕真正对敌，一招都不成。” 慕容枫再说道：“我记得你是有死士的。” “的确是有，不过我已经差了他们做别的事。”浅雪微微一嘆。 浅雪口中“别的事”究竟是什么，慕容枫不知道，不过她现在倒也不想知道，他看着车帘中隐隐绰绰透出的朱六的身影，便接着问道“那朱六武功如何？” 浅雪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到现在为止，我对朱六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身手如何？也不知道他在娘娘身边的目的是什么，甚至连他究竟是谁的人也不知道。” 第274页 “不管是谁，我想总逃不开皇上、皇后和我姐姐这几个人。” “娘娘少说了。”浅雪提醒道，“还有晋王。” 二哥？ 慕容枫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的林中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鸟鸣声，鸟在林中似是收到了惊吓，竟都飞了出来。 慕容枫尚未反应，忽然只觉得车身倾斜了一下，接着一个巨大的凛冽，让慕容枫和浅雪险些摔倒。 慕容枫急忙问道：“朱大人怎么了？” “娘娘，车陷进了沟里。”朱六答了一声，声音很是着急。 在这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地方，停车便意味着危险，慕容枫的精神有些紧张，身旁的浅雪也很是紧张。 正在这时，一支箭从林中破空而来，夹着几分强劲的力道，便朝着朱六的胸口刺去。 朱六眼疾手快，迅速的拔出手中的剑，“当”一声挡住了那箭。 跟着，林子里更多的箭射了过来。 浅雪惊了惊，急忙说道：“娘娘快趴下。” 慕容枫慌忙趴在坐上，旁边的浅雪也急忙趴下，刚刚趴好，慕容枫的头顶上便有一支箭刺进了车内。 车是楠木制成，还算结实，可这箭竟就这样射了进来，那只长箭，透着尖锐的寒气，精緻的钢铁、精緻的打磨，锋利万分。慕容枫只觉得心惊胆战，稍不留神，怕是就活不成了。 朱六的剑去的很快，每每将来箭挡住，化解了危及。 他步步退到了马旁，那马不住的嘶鸣，可因为马车陷在沟壑中，奈如何也用不上力，慕容枫只觉得心口“砰砰”剧烈的跳动起来。 若说从前在战场是生死之战，但那个时候，还有唐逸和苏烨的保护，如今敌在暗处，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朱六，这让慕容枫很是忐忑。 朱六牵引着马，马一边用力，一边不住的嘶鸣，朱六右手仍在挥剑斩箭矢，左手用力的把着马车的车身，帮着马使劲。 “朱大人。”慕容枫喊了声，声音有些紧迫。 “我在。”朱六答了一声，他此刻气息有些紊乱，“娘娘切莫出来，只在里面等着就是，小人定会将娘娘安全带出。” 只这一句，便让慕容枫放心下来，总算朱六如今是保护她的。 慕容枫不知道如今外面情况如何，可她明白，如今她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车中，因为她若是乱走乱动，反而会让让朱六分心。 是谁，为什么，一定要她的性命？ 车外的朱六此刻用力的将陷下去的车身往外拔，林子中忽然出现了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全身都被包裹，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朱六看到此处，便和那十几个黑衣人打在一处。 慕容枫感到那箭再不放，她便直起身子，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外面早已混乱不堪。 马还在嘶鸣着，慕容枫不知道朱六的武功怎样，可如今朝着外面的形势，她便知道，就算朱六的武功高，可那些人却也不是凡品。 外面尽是兵器摩擦的声音，朱六护着马车，竟没让一个人近了马车的旁边。 可朱六毕竟不是金钢铁骨，这番打斗他的体力消耗极大，他渐渐落了下风。 慕容枫不知今日还能否活下去，此刻心中更是有些不安。 此刻大抵浅雪也是真的慌乱了，竟也想不出半分办法，慕容枫想，连浅雪这样的人都毫无办法，看来今日是非死不可了。 想到此处，她反而淡然了几分，她对着浅雪说：“浅雪，你我不知还能否活下去，临死前，你便完成我一个心愿吧。” 浅雪此刻没心思听慕容枫的心愿，她说：“我帮不了你，你若是前脚赴了黄泉路，只怕我后脚便要跟了去，如何还能帮你？” 慕容枫摇摇头，淡然的说：“此事不难，你现在便可帮我完成。” “那你且说说吧。”浅雪淡淡的说了一声，难得如此慌乱的时候，浅雪的声音竟然还是那般淡然，毫无惊慌。 慕容枫看着浅雪，颇有几分难为情的说：“你能不能……给我笑一个……” 浅雪面色一变，嗔怪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调侃我？” “我不曾调侃你，咱们相处这么久了，我在你脸上看过嘲笑、冷笑，但那大多都不发自快乐，我竟都不知你笑起来是什么意思，如今咱们快死了，你便笑一次给我看看。” 慕容枫说的很郑重，浅雪却丝毫不留情面的说：“等你我黄泉路上，我给你笑个够，如今我实在是笑不出来，咱们还是先想法子脱身吧。” 慕容枫嘆了口气，外面的朱六此刻动作愈来愈慢，她说：“今日已经到了如此境地，怕是咱们谁也脱不了身了。” 第1卷 第206章 行刺（2） 第206章 行刺（2） “嗖。”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了箭破空的声音，跟着几个黑衣人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慕容枫怔了怔，不由得朝着外面看了几眼，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竟有几个马帮的人和黑衣人打在一起。 慕容枫惊了惊，却见那马帮中为首的人已经到了慕容枫身边，他对着慕容枫抱拳一拜，口中说着：“娘娘抱歉，末将来晚了。” 慕容枫看去，那人立在马上，有几分高大，面上黝黑，那竟是苏泓身边的亲信常吉。 原来苏泓怕慕容枫有危险，竟让常吉化装成马帮，一路跟随，慕容枫只觉得心底忽的一暖，然后对着常吉一拜：“常江军，多谢相救。” 常吉挑剑将一人斩落，气息浑厚的说道：“娘娘，此处交给末将，你先走便是。” “多谢。”慕容枫说了声。 慕容枫知道，如今不是推让的时候，她在这里，没有一点用处，反而会给常吉拖后腿，她便决定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甩脱那些黑衣人。 慕容枫起身便要去驾马车，冷不防旁边的浅雪一把拽住了她，浅雪说：“你坐下，我来。” 慕容枫摇头，面色焦急的说：“我六岁习御马，会驾马车。” “我五岁便开始学了。”浅雪说完这一句，面上已经微微发怒，她说，“坐下，别添乱。” 说完，她便拿了马鞭，坐在了马车沿上。 如今情况危及，慕容枫不想做无谓的事，她便坐回了马车，朝着车外看去，他不禁大惊失色。 朱六竟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 地上有三五个人的尸首，而朱六的左臂和左肩早已血流如注，他一边和几人打着，一边还在用力的帮助马车离开沟壑。 慕容枫心中顿时有些焦急。 浅雪不断的抽动着马屁股，那马不停地嘶鸣，浅雪此刻忽然拔出了头上的簪子，对着马屁股用力的刺下，那马如发狂一般，此刻高高的扬起了前蹄。 慕容枫慌忙抓紧了车身，这才没有摔倒。 那马的前蹄刚一落地，带起了一阵强劲的力道，跟着朱六的力道一大，那马车竟从沟壑中沖了出来。 第275页 慕容枫慌忙喊了声：“朱侍卫，快上车。” 朱六答了声：“是。” 只是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奈如何也无法甩脱。 此刻常吉看在眼中，便斩落了朱六身边的一个黑衣人。 慕容枫看准时机，左手抓着马车的木头，然后将手递给了朱六，朱六犹豫了一下，似是还顾念礼法，不敢碰慕容枫，慕容枫焦急的喊道：“朱大人，快。” 朱六这才用有右手抓住了慕容枫，慕容枫只觉得身子一沉，险些掉下马去，总算他抓着马车，才稳住了身子。 下一刻，朱六已经上了车。 常吉趁着打斗的空当，喝了声：“快走。” 慕容枫“嗯”了声，浅雪挥鞭高喊了声“驾”，然后驾车离开了。 朱六刚刚坐稳，忽然觉得左手被力道一带，险些从车上掉落，他急忙用脚勾住马车车身，这才没有掉落。 低头看去，竟然有一个黑衣人脚蹬着车身，用力的拽住了朱六的左手，朱六被他的力道一拽，险些掉下车去。 慕容枫惊了惊，便看到那黑衣人死死的拽着朱六的左手，朱六甩了几下，却甩不脱那黑衣人，如此动作却引得伤口流血不止。 朱六的剑被丢弃在了一旁，他的身子被牵引，想要拿剑既是困难，慕容枫慌忙拿起马车中染血的剑，他瞧着那人靠着朱六的身子，正在不断的进入车中，她此刻脑中竟没有多少意识，忽然用力挥剑，然后朝着那黑衣人的臂膀砍去。 一腔热血溅得慕容枫身上到处都是。 待慕容枫回过神来，只剩了一条手臂挂在朱六的手上。 那黑衣人失了一臂，全无着力点，顿时被飞驰的马车甩飞。 朱六皱了皱眉，这才甩脱了那条染血的手臂。 慕容枫看着那条手臂，忽然心惊胆战。 从什么时候起，她自己竟也有了这么重的戾气。 她真的将她理解的不太透彻，她以为她还是深宫中那个什么都不愿尚还的人，她以为她很善良，她以为她恐惧。 她这辈子从未用过剑，第一次用剑，便斩断了别人的手臂。 她竟没有害怕，大抵，从上次刺了苏烨开始，他便已经不再惧怕杀人了。她也要重新审视她自己了。 朱六此刻面色惨白，他说了句：“多谢娘娘。” 慕容枫摇头：“该是我谢大人您才是。” 她仔细的看着朱六，朱六穿着淡白的衣服，如今已经被血染得红透了，他的肩头、手臂、腹部、大腿，处处都是伤口。 慕容枫慌忙脱下外衣，然后用剑割成了一条一条，当做了临时的纱布。 朱六此刻汗涔涔的，身上再无一点力气，便软软的倒在了车里，慕容枫褪掉朱六的外衣，便要去给朱六包裹伤口，朱六慌忙说：“别，别，娘娘别脏了您的手。” 脏了手？如今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那些被封建礼法束缚的人，到了生死之时，竟也不忘严明的等级。 慕容枫焦急的说：“大人别动，我身上没药，只能暂时给你包裹，咱们下车再寻医馆就是，如今只能先暂时给你止血，大人伤势颇重，便别再动了。” 朱六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便道了声：“多谢。” 慕容枫用纱布缠在朱六的伤口处，却发现，朱六的伤口处，往外溢的，竟是黑色的血。 兵器有毒。 慕容枫睁大了眼睛。 是什么人，要置他们于死地。 “娘娘小心，伤口有毒。”朱六咬着牙低低的说了句。 原来朱六也早已知道了，慕容枫点头，她将纱布缠在朱六的伤口处，朱六忽然用力的咳出了一口黑血。 慕容枫惊了惊，便问道：“你怎么样？很快便就能到镇子里，那里有医馆，大人暂且忍住。” 朱六大摇其头。 慕容枫怔了怔，便要说话，朱六已经先说道：“娘娘，小人怕是撑不到镇上了。”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 “毒药比我想像中快，如今已经攻入了心脏，娘娘，小人不成了。” “大人别说了……” “娘娘您别说了。”朱六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此刻竟然镇定下来，他说，“娘娘，小人有几句话，要和娘娘讲……” 慕容枫虽然很想让朱六别说话，等找到医馆再说，可如今看着朱六的样子，恐怕真的撑不到医馆了。 她略微点点头。 朱六慢慢的说：“刚刚的黑衣人有十二个，排列整齐，训练有素，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看他们的兵刃和手法，我知道这是谁的死士……” 他咳嗽了几声，慕容枫死死的盯着朱六，然后结结巴巴的问：“谁？” 是谁，非要他们死…… 朱六断断续续的说：“是陆威陆将军。” “陆威！”慕容枫怔了怔，面容之中夹杂着许多惊诧，但更多的是气愤。 她从没有一点对不起陆雪芸，陆雪芸自成亲之日，便日日找她的麻烦，她那时却也没有在意，直到后来，陆雪芸用了重刑对付他，她身受苦楚，那时仍旧不想杀生，那才让浅雪放她一马。 之后她的疯癫，更是和自己无多大关系，而她的溺亡，也不是自己所害。 对于陆雪芸，她已经足够的忍让，可陆威仍要把这个死都归在她的身上吗？ 慕容枫终于有些暴怒。 额头上的青筋挑个不停，眼睛中也充了血。 顷刻，她忽然如疯了一般的说，“他要替陆雪芸报仇，他要杀了我，他竟然用如此方法，非要置我于死地，他竟如此歹毒吗？” 说道此处，她平缓了几分唿吸，然后低低的说：“却还连累了朱大人您……” 慕容枫说道此处，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娘……”朱六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朱六慢慢的说：“你以为是你连累了我么？其实是我连累了您啊。” 说完这话，他笑的更是放肆。 仿佛说了一个十分好笑的事情。 可那笑容之中，却尽是苦楚。 慕容枫还没从刚刚的气愤中缓过劲，朱六的一句话，让她更是惊讶。 “你说什么？”慕容枫不可置信的问。 “很奇怪是不是？”朱六说着，面容之中有心酸，有无奈，也有苦楚，可最终一起都归为平淡，他用他那惨白的面目对着慕容枫，然后从齿缝间慢慢的说出了一句话。 “陆雪芸是我溺死的。” 朱六的话一说完，慕容枫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他，杀了陆雪芸。 不会，不能，不该…… 他不该，因为她没有理由啊，没有动机，什么都没有，他根本和陆雪芸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 他在骗人么？ 可这样的事，他不该往他自己身上揽啊。 第276页 慕容枫不信，可看着朱六的样子，他又不得不信。 她只怕是朱六中毒之下，脑子混沌，她便问道：“你说，是你杀了陆雪芸？” “是。”朱六咳嗽了几声，引得伤口作痛，他笑笑说：“是我趁天黑之际，潜入了晋王府上，是我将她推下了荷塘，都是我做的。” 慕容枫听完朱六的话，只觉得头脑中乱糟糟的，她摇摇头，不可置信的说：“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你难道、你……” 话没出口，慕容枫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面容之中惊慌不已，她颤抖着身子，指着朱六，不知该说什么。 “娘娘，您不必这么讶异，因为讶异的还在后面。”朱六捂着伤口，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低低的说，“您问我为什么吗？瞧您的样子已经猜出来了，我想做的很简单，我就是想陷害您啊……” 第1卷 第207章 行刺（3） 第207章 行刺（3） “轰。” 慕容枫听完这一句，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她脑中乱糟糟的，竟然一片空白。 这些日子和他朝夕相处的朱六，竟想要陷害她。 “为什么？”慕容枫问了句，她只觉得世间虽说无情，可也太过无情了。 朱六捂着伤口，一边颤抖着一边说：“因为我也是死士啊，死士只能为主人命是从，这是宿命。” “那，那你的主人是……” 慕容枫觉得近来的许多事情都太过巧合，巧合的让她觉得一切是有人安排的，可那人究竟是谁？ 有人在朝中安排这这一切，让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知道了。 她身子不由的颤了一下，手也抖个不停。 慕容枫看着朱六，急切的像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朱六此刻身子却不住的颤抖起来，慕容枫看去，只见他的伤口处正慢慢的变黑，而且黑色的区域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扩大。 肉眼可见。 不同的伤口让朱六的全身都开始发黑，那黑色的区域恐怕马上就能蔓延到胸口了。 慕容枫顿时有些焦急，她慌忙喊了声：“浅雪，快一点，快一点。” 浅雪听见慕容枫的话，只将马赶得更快。 道路崎岖，马车比从前显晃的更为厉害。 这样的时候，她该让朱六保持一点体力，可是内里总有些心思驱使，她害怕，害怕朱六会忽然死去，因而想从朱六的口中问到一些情况。她看着朱六，低低的问：“你的主上到底是谁？是皇上吗？还是……” 她舌尖打颤，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朱六一边咳嗽着，一边淡淡的笑了起来，他说：“那人是我的主人，我绝不会背叛了他。”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你刚刚告诉我这些事，不就是背叛他了吗？” 颠簸的马车，任何的晃动都会引得朱六伤口疼痛，朱六的面上也有些发黑，看去比方才更是不好，朱六使劲的喘了几口气，慢慢的说：“我们这些做死士的，从来都没有尊严，我们身份低微，地位低下，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中，无人问津，更无人高看一眼……娘娘您，竟用您的衣服给我止血，我心中感激……” 慕容枫听着这话，心头宛如被重击一样。 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在朱六看来竟然如此感激，都说人命贵贱，可也不至低微到如此境地。 大抵这样的人，世上还有许多吧。 慕容枫长嘆一口气，如今她竟然是要感谢慕容德的，感谢慕容德将她生养一个大家闺阁之中，让她生来都身份高贵，有着万千宠爱。 朱六此刻气息微弱，他使劲的喘了几口气，可仍旧向像被扼住喉咙一样，无法喘息，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上早已满是汗水。 慕容枫胡乱的给她包扎着伤口，她的手颤抖个不停，因为她知道，如今做的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朱六此刻终于平稳了唿吸，他低低的说：“娘娘，我不成了，你……你定要答应我，若是您得了权势，便……便饶了我家主人……” “如今我连你家主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何谈饶或不饶。” “终有一日您会知道……如今您只要答应我，答应……” 朱六的话没说完，便张着嘴巴再也没了唿吸。 慕容枫忽然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想哭却也哭不出，平日不是喜欢哭闹的吗，怎么今日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慕容枫闭上了干涩的眼睛，长长的嘆了口气。 朱六，我感谢你救我性命，我感谢你告诉我你能告诉的一切，可我没法答应你。 倘若有一日让我查出是谁在暗中害我。 我必定饶不得他…… 她攥紧拳头，将骨节攥的“吱吱”作响。 天色渐暗，当天空只剩了一抹余辉的时候，浅雪将马车停在了凤岐镇一家医馆的门口。 她此时心中已经有几分不好，原本慕容枫还在催促让慕容枫的马行的快一些，可到了以来，马车中竟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朱六受伤成了那般样子，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慕容枫呢，怎么也不说话…… 浅雪有些紧张，有些谨慎，浅雪怀着几分的疑惑，小心拉开了车帘。 一阵恶臭先从马车中传了出来。 浅雪再看去，车内只有慕容枫一人，并不见了朱六，车上的座位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朱六的衣服。 地上有一摊黄黑色的水，恶臭正是从那摊水上传出来的。 慕容枫看到浅雪，无力的嘆了口气：“浅雪，到镇上了么？” 浅雪没有回答慕容枫的话，只是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朱六呢？” “在这啊。”慕容枫用余光撇着地上的那摊黑水。 浅雪睁大眼睛看着那摊黑水。 那毒的毒性也太烈了一些，竟然让朱六只化作了一摊黑色的尸水，看来此刻果真是下了狠手的，她不敢想像，倘若是她或慕容枫受了伤会怎样？ 也会如这黑水一样，死后尸骨无存么？ 浅雪打了个寒颤。 若非这恶臭味和尚未腐烂的衣服，浅雪不知道怎样才能证明这个人曾来过世上。 慕容枫嘆了口气，痛心疾首的说：“他们死士本就生在阴暗无人之地，如今死了，竟连尸首都留不下，那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证明他的存在。” 浅雪嘆了口气，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医馆的药童已经出来询问：“姑娘可是要行医？” 浅雪摇摇头：“如今已经无人可看了。” “那姑娘手受伤了，给她看看吧。”慕容枫对着药童说。她指的人正是浅雪。 浅雪因为一直勒缰绳，两只手的手心都被磨破了，正有血迹不断的渗出，药童将浅雪引进房间，大夫便给浅雪上了药包扎好。 第277页 包扎之后，浅雪淡淡的说：“多谢娘娘。” 她这一声谢，是谢慕容枫竟连她那点微小的伤痕都能发现。 慕容枫听后，只觉得有几分无奈，她说：“你怎么和朱六一样，也自甘卑微了，这般小事，却还要道谢。” 浅雪面色淡漠，没有说话。 两个人寻了家大的客栈，浅雪沿途留下记号，可以让常吉沿路寻到他们，浅雪点了些饭菜，慕容枫丝毫没有胃口，想起刚刚过世尸骨无存的朱六，又想起如今生死不明的常吉，她更是担忧。 到了晚上，慕容枫在房里点了两盏油灯，却丝毫没有睡意。 正在这时，浅浅的敲门声响起，慕容枫慌忙翻身起来，然后问道：“浅雪，是你么？” 浅雪答了声：“是，常大人回来了。” “快请进来。”慕容枫急忙说了句。 “是。”浅雪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常吉。 常吉如今换了干净衣服，便赶到了此处和慕容枫汇合，他看到慕容枫，便单膝跪地，对着慕容枫抱拳一拜：“末将……” “常大人快起来。”还没等说话，慕容枫已经打断了他，他点了点头，便站起了身。 “常大人没受伤吧。”慕容枫问了句，可又觉得问的多此一举，若是常吉受了伤，只怕现在也和朱六一样成了一摊血水，到时候两摊血水遥遥相对，谁也不认识谁。 常吉摇摇头，慕容枫问道：“其他人呢？” 常吉微微嘆了口气：“一行十人，如今折了两人。” “是我害了他们。”慕容枫低低的说了句。 常吉摇头：“保护娘娘是我等的职责，他们为保护娘娘而死，也算是荣幸了。” 慕容枫再不想去想这些不高兴的事，她便问道：“大人您怎会在此处？” 慕容枫一边说着，一边将常吉引到了座位上，常吉初时有些踌躇，不过看着慕容枫真心相让，他便坐在了慕容枫的身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中只有两盏灯，不免黑了一些，慕容枫对着浅雪使了个眼色，浅雪会意，便在灯座中多点了四盏灯，这才让房间亮了起来。 常吉说：“晋王说，娘娘此一番出宫，必定兇险万分，所以让我等务必保护娘娘安全，我等不敢给娘娘添麻烦，便化作马帮，跟在娘娘二里之外，不想娘娘真的遇了危险，还好赶上，保护了娘娘，否则小人便是万死难也逃其咎。” “晋王有心了。”慕容枫低头说了句。 她已经欠了苏泓太多，如今只能是越欠越多，怕是今生都还不起了。 “今日若非大人，妾怕是已经死在那毒箭之下，明日我想为朱侍卫和常大人的两名兄弟建衣冠冢，也算是对得起他们。” “娘娘义薄云天，如此他们也算瞑目了。” “死后连尸骨都留不下，还谈什么瞑目不瞑目的。”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然后说道，“此番陆威大抵也知道我身边有人保护，想必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杀我了，我这里并无什么危险，反倒是晋王在宫中危险万分，大人明日便回宫保护二哥吧，他怕是更需要大人。” 常吉微微摇头：“娘娘不必过虑，晋王早已嘱咐了小人，等到您安全到达右相那里，我等便会退离，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枫摇摇头，然后嘆了口气，“我这人只会招灾，如今只怕连累了大人。” “娘娘如此说，便是不给小人活路了。” 常吉微微摇头。 此一番之后，慕容枫忽然觉得浑身更是劳累万分，她张了张嘴低低的说：“大人若是执意在妾这里，那妾先谢过大人了。” 说罢，她便站起身，对着常吉行了个礼，常吉急忙回了个礼：“小人荣幸之至。” “啪。” 烛火发出了细小的爆裂声，慕容枫抬头看去，苍穹之下，繁星点点。 她心中阴云不散。 陆威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第1卷 第208章 重会（1） 第208章 重会（1） 一夜未曾睡着。 但凡闭上眼睛，慕容枫的眼前便是那些死士和朱六的面貌。 无穷无尽的鲜血，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还有朱六说的那些毛骨悚然的话。 宫外危险，宫内更危险。 因为这深宫中有人操控着她的生死，让她就算逃都无处可逃。 宫里有一个朱六，那就会有十个、百个，慕容枫不知道朱六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今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浅雪眼睛有些黑，显然她和自己一样，昨夜都没有睡好。 慕容枫给浅雪换了药，便和浅雪说，她答应了常吉，想给朱六和常吉两位逝去的兄弟建衣冠冢，至于地方，便选在小镇之后的凤岐山。 苏烨说那里埋葬着许多忠肝义胆的将士，慕容枫便决定将他们的衣冠也埋在那忠肝义胆之处。 这次是慕容枫驾车。 浅雪本想驾车，可慕容枫决定的事，她却也无法更改，只能由慕容枫去驾车，两个人朝着山上而去。 至于常吉等人，慕容枫让他们留在了山下客栈中等着就是，至于他们是否听话，慕容枫便无从得知。 到了山腰，慕容枫便和浅雪一起挖了浅浅的坟墓，将朱六他们三人的衣服埋在了山腰下。 此处皆是忠魂烈骨，墓上没有标记，慕容枫不知道她下一次还会不会找到他们。 转头，她看着荒烟上的那山林，不由得暗自一嘆，他曾和苏烨登过此山，在梅林深处拜堂成亲。 那一切都是真实却又虚幻。 慕容枫对着浅雪笑笑：“浅雪，时辰尚早，不如随我去山上看看如何？” 浅雪点头：“听说山上有成片的梅林，只是如今这时节，梅花未开，景致却差了几分。” “只随便看看。”慕容枫说着，便当先朝着山上走去，浅雪略一点头，便跟在了慕容枫的身后。 两个人如此走了一会儿，便已经到了山上。 慕容枫想，他的体力真是大不如从前，还没走到山上，早已气喘吁吁。 再走一会儿，便已经置身于梅林之中，大片大片干枯树杈伸展手臂，看起来毫无生气，如今是夏日，竟无梅花开放，慕容枫身在其中，再也找不到当日他们相拜的那棵梅树。 可苏烨的话语声音却异常清晰。 “‘梅’既是‘媒’，如今这十里梅花，都是咱们的媒人。慕容枫，咱们成亲吧。” “结髮既为夫妻，这髮丝送你。” 苏烨，咱们两个果真是解不开…… 慕容枫摸了摸那梅花的树干，是能感受到苏烨的气息。 苏烨，大抵这辈子再也和你见不到了吧。 你究竟在哪？活着吗，还是真的被我杀了…… 第278页 “枫儿……” 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声音中透着几分雄浑，几分坚定，最终都化作了几分的辛甜。 那是苏烨的声音。 慕容枫低低一笑，如今是白天，可我竟然做了梦，你瞧苏烨，我竟连梦中都是你。 “你还好吗？”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慕容枫忽然如遭电击一般，只觉得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脸面上有些发烫，她想许是红了脸的吧，一时间唿吸竟然也不受控制，那样急促。 慕容枫慢慢的回头。 一个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那人髮髻高悬，面若刀裁一般，眼眸如黑曜，薄薄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他穿着黑色的大氅，腰间别着一把黑色的古剑，身材修长，看去狂傲却又不羁。 就这样站在树下，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一时间心中无数的酸甜苦辣一起迸发出来，苏烨，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梅树之下的人，正是苏烨。 他迈着细碎的步伐，慢慢的走进了慕容枫，慕容枫感受到苏烨正在慢慢的朝她靠近，可她竟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他。 该逃避么，该微笑么，还是该再刺他一剑，彻底结束他的性命。 看来当日的匕首终究是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他想，若是再朝里一寸，是否这个人就再也不会站在自己面前。 可就是那一寸，她再也刺不下。 她想要说话，可眼泪却止不住，“哗”的流了下来。 眼泪，原来她竟还有眼泪呢。 慕容枫长长的嘆了口气，身子却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转眼间，苏烨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样真实，清晰可见，触手便能摸到。 “你竟没死么？”慕容枫看着苏烨，慢慢的问了句。 “你若是有心杀我，我必定不会活到今日。”苏烨的声音有几分低沉，他看着慕容枫的脸，笑得愈发的灿烂。 “万万别这么说，我没你想的那般好，你可千万别会错了意。”慕容枫说了句，表情之中无喜无怒，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可心中早已无法平静。 苏烨，他不该在这，也不能在这。 慕容枫感受着苏烨周身的气息，只觉得脑中有些纷乱。 她忽然想赶快逃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那双腿偏偏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无法动弹。 没有铜镜，她无法照看一下她的面容，可她想，她一定非常狼狈，那张面目该是多么的无措。 慕容枫匆匆的说了声：“我不知王爷怎么好心思来到这里，只是我已经在此叨扰了一会儿，这便就告辞了。” 然后便跌跌撞撞的朝着苏烨的后面走去。 “等等！”苏烨抓住了慕容枫的手腕，那双手十分有利，慕容枫想要挣脱，可甩了几下却甩不脱苏烨的手。 苏烨索性对着慕容枫小声说：“陪走走吧。” “别，别了。”慕容枫慌乱的说了句，然后避开了苏烨的目光。 她怕见苏烨，因为她已经分不出她对苏烨究竟是什么感觉，她曾刺伤了苏烨，对于苏烨有许多愧疚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烨，也不知道苏烨如何面对她。 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可苏烨仍旧死死的抓着慕容枫的手。 慕容枫看着浅雪在她的不远处，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浅雪，眼神之中有几分渴求。她希望浅雪去解了她的困境，经过多年的磨合，如今她的眼神浅雪都能读懂，而不管怎样的难事，浅雪都会帮她解救。 浅雪此刻正将两个人的事看在眼中，她随意的折了一枝枯树枝杈，便看到慕容枫的目光朝她投射而来。 她轻声一笑：“便随他去走走吧。” 林中除了苏烨，还有他的十几个手下，他们看着慕容枫，个个都露出怪异的表情，慕容枫觉得他们看自己都如看笑话一般，慕容枫终是觉得有些尴尬，她慌忙说：“苏烨，你快放开我，我听你的就是。” 苏烨轻笑了笑，这才放开了慕容枫，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枫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便朝着前面走去，苏烨看在眼中，跟在了身后。 匆匆逃离。 走了一会儿便发现苏烨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然后和她一起行走，慕容枫张了张嘴，有些话堵在心中，竟是难以说出的，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了句：“我那一剑，刺得不轻吧。” 苏烨轻笑了笑，然后说：“却也没什么，不过都是皮外伤，过些时日，便没事了。” “既然没事了，那为何梁州到处都没有你的消息，你装死么？你可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你也以为我死了么？”苏烨问道。 “是。”慕容枫干脆的答。 苏烨轻声说：“我之所以不造声势，那都是为了你。既然是苏湛给你下的皇命，让你杀我，那你便必定要杀死我，如你所说，我若不死，那死的便是你。我若是直接在城中下令，让他们发出我已死的消息，朝廷必定不会相信，怕这是我的计策，我唯有在梁州风平浪静，才能让苏湛认为我已经死了，而我的幕僚怕军心不稳，这才没将我的死讯发出。” “做这一番是倒是为难你了，可我都替你不值。” 慕容枫嘆了口气，苏烨却笑笑说：“凡事若是都要想想值或不值，那活的还不累死了。” 慕容枫不置可否。 “你怎会在这里？”苏烨问道。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发问，并没有回答，她出宫的事情，宫中但凡想知道的，那都能知道，就连不该知道的陆威都知道，并且派出人手去杀她，那苏烨便更该知道，既然知道那他还发问做什么？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却还想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便走走。”苏烨负手看着慕容枫。 “随便走走？”慕容枫显然是不相信，这梅林这么大，她不相信随便走走他们便能遇见，况且今日自己偶然来此，而瞧着苏烨，却像是轻车熟路，似乎已经来了这里几趟。 算了，他能做的不过是攻城拔寨，这些事情和慕容枫无关，对于无关的事，慕容枫自然也不想询问。 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却也省得烦心。 两个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苏烨才握着慕容枫的手，语气恳求的说了句：“枫儿，你我今日相见，乃是上天的旨意，随我走吧。当日你回宫是因为浅雪在宫里扣押，如今她也已经出宫，况且你那车夫也已经死了，你便是自由之身，宫中再无人拘束你，那宫里太过沉浮，你随我走吧。” 慕容枫听着苏烨的话，忽然觉得有那么一阵凉意，侵入肺腑之中，她抬起头，就这么看着苏烨，无悲无喜。 苏烨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由得放开了慕容枫，然后怔怔的问：“怎么了？” 慕容枫的眼睛夹着几分锐利，她声音发寒：“你说你我今日相见是偶然，那我问你，我的车夫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279页 第1卷 第209章 重会（2） 第209章 重会（2）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发问，先自怔了怔，随即说道：“听说的。” “可那就是昨天的事。”慕容枫不知自己是否该笑，她说，“那你的消息就算灵通，也未免太灵通了吧。” 苏烨一怔，皱了皱眉，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接着说：“不光如此，我还知道他是朝廷的细作，专门过来看着你的，如今她死了，你便没了拘束。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包括陆威暗杀你的事，枫儿，朝中竟然有人想要杀你，此事如今我想来依旧觉得心惊胆战。” “该胆战的人是我，你可知道当日究竟是怎样吗？十二个死士，每个人的兵刃上都涂了剧毒，朱六拼死才将我们救出，然后，他却被毒药腐蚀的尸骨无存。” 苏烨没有说话，大抵也是在脑中想着当日残酷的场景。 慕容枫笑：“你既然消息那般灵通，我却好奇了，我明明没死，为何当日你非要口口声声的说以为我死了？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 苏烨一怔，不由得想起了当日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她想了一会儿说：“是慕容榛，慕容榛给了我一封书信，说你已经重伤不愈殁了。” “不可能，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慕容枫摇头，如她那般骄傲，根本不屑设计耍滑，她想杀谁不必用计，只消一句话，顷刻便就不要了那人的性命，她根本没有必要骗苏烨，况且慕容枫在慕容枫在手中本就是个人质，慕容枫怎会特意说慕容枫已死，激怒苏烨，让苏烨起兵？ 可若不是她，那此事也解释不通。 到底是谁，偷梁换柱换了这封书信？ 难不成，那人和朱六的主人是同一人？那人暗中操众着朝政。 是谁，是谁？ 慕容枫摇摇头，她如今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可她始终找不出那人是谁。 起风了，有风吹动着慕容枫的衣角，苏烨帮慕容枫紧了紧衣，接着说：“枫儿，随我走吧，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 “这世上没有安全的地方，你的身边安全么？可若是你死了，你的身边还安全吗？” “我既要保护你，怎敢先死？”苏烨笑笑说。 “哦？”慕容枫身处纤纤素手，用食指点了一下苏烨的胸口说：“可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已经身首异处了，所以……” 慕容枫眼光凌厉：“你无法决定我的性命，可我，却决定了你的生死。” “我不会跟你走。” 慕容枫说了句。 苏烨此刻面容之中无不显露遗憾之色，他皱着眉头说：“你仍旧不能原谅我是么？” 慕容枫摇摇头：“苏烨，我只不过是个我微不足道的人，我想要的也很简答，只是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善名，我这些年所做的，除了为了你我，也为了我爹，为了我慕容氏其他宗族，我不想让慕容氏名声受辱，我也同样希望你能名留青史。” “靠你一人之力吗？”苏烨问。 慕容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如今慕容德已经做了反叛之人，而慕容榛做的事，怕是此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如今慕容家便只有慕容枫一人能堪大任。 苏烨看着慕容枫，慕容枫的眼光很是坚定，容不得他说半句话，他索性点头：“好，你若不愿和随我而去，那我也不再勉强，你若在宫中，必定要小心才是。”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慕容枫忽然问了句。 苏烨一怔，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慕容枫，面容之中很是复杂。 慕容枫看到苏烨的样子不禁一笑：“瞧你，看来有许多事瞒着我，你我是夫妻，可却连坦诚相见都做不到，你让我该如何相信你？” “无干轻重的事，枫儿你不必知晓，况且这些事，你知道了只能让你陷入危险之地。” 苏烨郑重的说。 “嗤。”慕容枫终于忍不住了，掩面笑了起来，小的很是放肆，她说：“这真是世上最好听的一句话，原来你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我好，我从前真是误会了你。” 说完这话，她便再不理会苏烨，而是径直的朝着迴路走去。 苏烨看到此处，不禁怔了怔，他拉住慕容枫的手腕说：“枫儿。” 慕容枫怒视着苏烨：“还想让我再刺你一次吗。” 苏烨一怔，然后不由得手一松，放开了慕容枫。 慕容枫感到受伤有些抽离，抬头看去，正撞上苏烨颇为失落的面容。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那样难受，她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回身将苏烨死死的抱在了怀中。 她平素为人鲜少主动，如今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限度。 她就这般抱着苏烨，苏烨也便抱住了她。 慕容枫将整个头都埋在苏烨的胸膛里，然后唿吸着他身上的香气，苏烨缕着她的青丝，低低的说：“枫儿，留下来吧。” 慕容枫颤着声：“苏烨，给我点时间吧……至少等我见到我爹以后……再说此事……” 苏烨听后先自一怔，随即一喜：“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没。”慕容枫急忙否认了一句。 苏烨却如听不到一般的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在这梁州等着你，你一日不来我便等一日，你一年不来，我便等一年，我会差人沿路护着你，让你去见你爹。” “不必差人了，我如今身边有人，若是人多了，反而不好。” 慕容枫拒绝了后面一句，但对于是否留在苏烨这里，始终是含煳其辞，苏烨倒也不在意，如今慕容枫松了口，他便很是高兴。 他点头：“那好，我等着你。” 慕容枫只觉得面上有几分慌乱，她终是推开了苏烨，然后踉跄的逃离了苏烨的身边。 匆匆到了浅雪的所在，她一把拉过浅雪的手，不由分说便朝着山下走去。 她也不解释，此刻走的很是匆忙，浅雪看在眼中，并没有过多的挣扎，而是跟上了慕容枫的脚步。 “怎么，又谈崩了？” 浅雪问了句。 慕容枫不说话，只是拉着浅雪手腕往山下走。 形色匆匆。 她面上的表情尽是无助和无奈，她脑中想着什么，可这前因后果总是想不透，猜不明白，浅雪看着慕容枫这个样子也就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的跟上了慕容枫的步伐。 沿着山中崎岖的小道走了一会儿，慕容枫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微微皱眉，浅雪也不禁停下脚步，然后问道：“怎么了？” 慕容枫放开浅雪的手腕，然后移开了她的左脚，她的脚下，正有一个红色的小珠子，她蹲下身子将那颗小珠子捡起来放在手中，这才发现，那并不是小珠子，而是一颗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280页 这山上竟有红豆么？ 她将红豆攥进了手中，却发现浅雪的面容闪过了几分不自然，慕容枫也不说话，便朝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看着地上，果真，地上的红豆不止一颗，隔着几步，便有一颗洒落的红豆。 一颗、两颗、三颗…… 慕容枫捡了七八颗红豆，面容便渐渐的沉了下去，她没有说话，脑中却正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对着浅雪说：“浅雪，你掉了东西。” 说罢，无悲无喜的将红豆塞到浅雪手中，浅雪面容此刻面容中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她看了一眼红豆才说了句：“这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 “浅雪，凤岐镇并不是一个大镇，其中往来的应当也没有多少是外地人，倘若你个外地人到了粮店去买红豆，我想那粮店老闆一定会记忆尤新，不如咱们一会儿便到镇上走走，挨个粮店询问，问问他们昨夜可有一个买红豆的外地女子么，那人是不是你这样的面貌？” 浅雪面色一变，然后淡漠的说了句：“今夜本可以继续赶路，若是折返回去，还不知要耽误多久的时间，况且如今死士尚在，哪里都不安全，还是别回去的好。” 浅雪停了一下，接着悠悠的说：“况且那家廖记米铺的老闆一定还认得我，毕竟他还特意询问我，为何只要红豆而不买其他的米粮。” 这一句，便承认了地上的红豆，是浅雪撒的。 “跪下。”慕容枫怒喝了一声。 浅雪皱了皱眉，然后跪在了地上。 宫中礼节，虽时常下跪，但宫里总算地方平坦，便是跪上个把时辰，那也不成问题，可如今这山路崎岖不平，其中还有石子沙砾，刚刚跪在地上，浅雪便感到膝盖一痛，跟着这疼痛涌遍了全身。 两条膝盖宛如被针扎过一样。 她将双手放在地上，给慕容枫磕了个头：“抱歉娘娘，我骗了您。” 她的手上，还绑着绷带，那是昨日驾车的时候被缰绳勒出了伤口，浅雪驾车究竟用了多少的力气，缰绳嵌入了血肉之中，她却还不放手。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慕容枫。 况且地上尽是尖锐的石头，自己如此惩罚她的确不对，她嘆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然后说道：“起来说话。” “我还是跪着吧，今日是我的错，我该当惩罚，否则我今后也记不住。”浅雪淡漠的说。 慕容枫面色一沉：“好啊，那你就快点说吧，把该交代的一切都交代给我，记得长话短说，否则你跪在地上的时间会更久。” “我这人从不说废话。”浅雪许是觉得膝盖有些疼痛，她便咬了咬牙，然后慢慢的说，“咱们出宫的当天，我便收到了端豫王的口信，他说他想见你，让我帮他，我答应了他。” 慕容枫点了点头，大概她也猜到了几分，她说：“苏烨真有本事，竟想到了让你帮忙，有你的帮助，我便是遁地隐身，他也能掘地三尺。” 慕容枫的话，有几分在怪罪浅雪，浅雪能听明白，慕容枫生气是因为浅雪不经她的同意就擅自做决定。 浅雪接着说：“王爷先到了凤岐镇，本想在镇中等着咱们，却不想发生了行刺那档子事，此事便搁置下来，昨夜，王爷说今日让我用法子将你引到凤岐山上，可我没料到，不用我指引，你竟也一步步的到了这山林之中，我昨夜在米铺中买了红豆，今日便沿路洒下，做下暗红，只等王爷找到咱们。” 这一番终于将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清楚楚。 第1卷 第210章 伏虎（1） 第210章 伏虎（1） “为何要自作主张？”慕容枫眉头一皱，很有几分嗔怒。 “因为您在宫里过得如履薄冰，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我怕，怕你躲得了一两次，躲不了三五次，瞧瞧，到现在为止，您已经有多少次身陷险境了，对你来说，端豫王这里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的地方。”浅雪看着慕容枫，却发现慕容枫正深深蹙着眉头，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她就低声说：“不过看娘娘的意思，我怕是做了无用功” “浅雪，你也愿我留下来的……” 浅雪点头：“是。” “好啊，若是如此，我便听你的。” 浅雪似乎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听到的话，她怔了怔，然后才说：“娘娘当真愿意留在这里？”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什么都别在乎了，你说的对，我在宫里，的确是有些累了。” 慕容枫嘆了口气，她扶起了浅雪，眼波流转，看去有些黯淡，她在不说话，只是慢慢的朝着山下走去。 浅雪看着她的样子，不禁眉头深蹙。 “娘娘，那咱们现在何往？” “去见我爹，别忘了我爹手中可还有伏虎令。”慕容枫回头看着浅雪，眼神中浮现出几丝凌厉。 浅雪略一点头：“好，那咱们这就下山。” 慕容枫点头，此刻眼波低垂，就这么低头看着浅雪的膝盖，她的左膝已经被尖锐的石子划破，有血顺着伤口处不断的溢出，染红了她素白的长裙。 慕容枫嘆了口气：“出门在外，带的药本就不够，你又接连受伤，荒山野岭却更难医治。” “我没事，如今时辰不早了，咱们快点赶路吧。” 说着，浅雪当先朝着山下走去，她的腿脚略有点不便，但她却咬咬牙，不让任何的伤表现出来。 慕容枫看着浅雪的背影，不禁一嘆。 转身回望林子。 莽莽林野，深不可见。 慕容枫再也望不到任何人…… 车马再行三日，两个人便就到了睢阳，常吉依旧作为马帮或远或近的跟着慕容枫，慕容枫有了他们的保护，总算觉得夜里睡觉也能睡得安稳一些。 行到第三日便已经到了雏阳，到了雏阳的时候天色已晚，她们便借居客栈，等到明日再拜访慕容德。 清晨，慕容枫醒来后，浅雪便在慕容枫耳边小声说：“刚刚收到一封字条。” “写的什么？” “陆威被诛。” 慕容枫一怔，表情中有几分惊异，但顷刻就恢復了正常。 陆威被杀，看来这事多半也是苏烨做的，苏烨用了两天时间除去了陆威这个大患，陆威死了，也就解除了慕容枫的危险，她们便能安心。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苏烨做的好。好狠。 慕容枫点头，云淡风轻的说：“那咱们便去拜访我爹吧。” 浅雪点头，二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浅雪开门，只见门外正有一个小厮，那小厮手中拿了一封密封正好的信递给浅雪：“两位姑娘，刚楼下有人送来一封信，说给姑娘们的。” 浅雪道了声：“多谢。” 说着便接过信，关好了房门。 打开信封，却见里面并没有任何书信，只有两张“大通船行”的船票。 第281页 慕容枫心下疑惑，她看着浅雪，是想让浅雪帮她拿个主意，浅雪略一思索说：“如今你我二人不过俎上鱼肉，若是在船上解决你我二人，那也实在太过麻烦了，我想此行并无多少危险。” “既然如此，那去就是了。”慕容枫点头。 二人收拾好行装，上了大通船行的船，这才发现，一艘船竟只有慕容枫、浅雪和船夫三人，船在宽阔的江面上行了一会儿，前面正是一个高大的乌篷船。 那船夫对着两个人行了个礼说：“两位姑娘，大船上有人等着两位，小人只负责将两位送来。” 说罢，他对着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已经到了此处，不管怎样走，都要听别人的规矩。 慕容枫点头，说了声：“多谢。”此刻浅雪已经先跳上了大船，便将慕容枫也扶上了船。 船摇晃了一下，随即恢復原状，这一刻，那小船上的船夫已经开船离开，空荡荡的江面上，只有她们这一艘乌篷船而已。 这船虽不是一个多舒服的地方，但若说什么秘密，这倒是个绝佳的场所，慕容枫心下已经大概猜出了几分船中是何人。 正想着，船中有人走了出来，那人身长玉立，看去有些瘦，面上却满脸精干，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他一抬头，正撞上慕容枫的面容。 慕容枫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句：“唐逸？” 乌篷船的主人，正是唐逸。 慕容枫在这里看到唐逸，虽在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唐逸看了看慕容枫，便瞥眼看着她身边的浅雪，浅雪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得别过脸去。 唐逸略微皱了皱眉，然后对着慕容枫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枫点头答礼，然后走进了乌篷船中，浅雪看在眼中，便跟了上去。 乌篷船内空间还算大，里面早温好了茶，只等慕容枫前来。 慕容枫坐在唐逸的对面，低声说：“唐大哥，我不想和你客套，如今只问你一句，我爹可还好吗？” “人言大隐隐于市，丞相隐身于市，如今正乐得自由。” “此事最该感谢的便是唐大哥你，我爹做丞相的时候，树敌无数，如今他若还活着，那便是因为唐大哥您护主有利。” 唐逸武功高强，慕容枫猜想，唐逸必定帮慕容德做了许多事，肃清他的敌人。 唐逸摇头：“保护丞相本就是我的职责，我自然不敢轻废。” 慕容枫淡淡一笑：“我爹既然让你我在此相遇，我想他必定是不想见我的，他心中仍旧介怀，介怀我当日用计骗了他。” 唐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慕容枫微微一嘆，慕容德如今亲人本就不多，她拼命的想守住的这份亲情，竟然也如此不堪一击，她问道：“不知唐大哥想要说什么，小妹洗耳恭听，对了，我爹埋怨我的话，你便别跟我重复了。” “是。”唐逸点头，“丞相让我告诉娘娘，天下宣称的‘伏虎令’他并没有，也请娘娘告辞。” “没有么？”慕容枫声音一沉，看来终究是自己差了几分，将别人的传言当了真，她多少有些遗憾，若是有了这伏虎令，定能让苏烨如虎添翼，她嘆了口气，“是我的错，世人都传慕容家有伏虎令，我便当了真，还特意赶路前来，不过能见唐大哥，又知我爹无恙，我也就不枉来这一遭了。” 唐逸略微笑了笑，看着慕容枫说：“娘娘错了，我刚刚可没说慕容家没有伏虎令。” 慕容枫一怔，品味着刚刚苏烨话中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慕容家有伏虎令，而慕容德没有。 慕容枫不禁问道：“依大哥的意思，我慕容家果真有伏虎令，可那令牌不在我爹身上，怎么，它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了么？” “是。”唐逸点头，赞许的看着慕容枫，承认了刚刚慕容枫所说的话。 慕容枫心中更是疑惑，她问：“那唐大哥不妨告诉小妹，伏虎令现在在谁的手中？” 唐逸没有说话，只是将他面前的茶拿起，慢慢的饮了一口。 慕容看着唐逸的样子不禁大急，她迫切想知道如今伏虎令的去向，因为慕容家在天下仍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任何的行动都有可能导致巨大的事，这令牌若是被苏烨得到还好，若是旁人…… 慕容枫不敢想像，这一刻，她终是有些着急了。 她看着唐逸，可唐逸偏偏一副还不着急告诉慕容枫的表情，这让慕容枫更是着急，她想，这个唐逸定然是跟在慕容德身边太久，就连习性都和他有些相向了。 终于，唐逸印下了那杯茶，慕容枫终于着急的问道：“唐逸，快告诉我，伏虎令新的主人是谁？” 唐逸抬头，眼睛不眨的看着慕容枫，唇齿间慢慢的蹦出一个字：“我。” 唐逸，他竟是伏虎令新的主人，那他手中握着的，便是天下二十万的兵马。 慕容德竟真的能放下一切，做一个闲散隐士。 慕容枫想，她终究是不了解的慕容德的，慕容德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她竟然一无所知。 而对于唐逸，慕容枫发现，她对唐逸更加不了解，唐逸究竟是什么心思他更不知道。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唐逸，企图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唐逸将心思隐藏的太深，她看不透。 慕容德的亲信，要么武功高强，要么头脑清晰，要么二者兼具，而唐逸，显然就是第三种。 一个头脑冷静、身手不凡又兼具忠心的人，他自然会赢得慕容德的信任。 慕容枫不由得也喝了几口茶，瞥眼看着浅雪，浅雪此刻似乎并没有听两个人的谈论，而是将目光移向了一旁。 慕容枫轻声一笑，随即问道：“那我先恭喜大哥了，却不知大哥想用着伏虎令做什么，怎么，大哥也想在这纷乱的天下中争上一笔，做一方诸侯吗？” 唐逸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摇摇头：“小人不敢。” 慕容枫接着说：“皇上的军令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受皇上所託，前来取伏虎令，此乃圣旨，大哥不妨将令牌交出，也好留名青史。” 唐逸淡淡一笑：“娘娘未必诚心，这伏虎令我怕是不能交的。” 慕容枫听着唐逸的话，不禁也笑了出来，她笑着摇摇头：“我的确没什么诚心，所以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皇上取令牌。” 说道此处，她对着唐逸一拜，压低了嗓音，“我不瞒大哥，我是为了苏烨而来。” 第1卷 第211章 伏虎（2） 第211章 伏虎（2） “端豫王？”唐逸略微点点头，然后说，“若是为了他，那便更不能了。” “此话怎讲？” “若是王爷得了令牌，天下必定群起而攻之，首当其冲便是王爷了。” “我想也是，所以这令牌在大哥身上最为安全。”慕容枫看着眼神之中深不见底的唐逸，不由得慢慢说：“可唐大哥至少应当让我知道一下你的心思吧。” 第282页 唐逸对着慕容枫拜了拜，然后说：“唐逸今日慕容家的家臣，那一生都是，绝不会改了初心。”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在慕容枫手中：“伏虎令和虎符一样，都是两块合一方能奏效，这其中一块，便给娘娘您了，至于您交给谁，我并不过问，需要提兵时，唐逸必到。” 慕容枫看着手中的伏虎令点头：“多谢唐大哥。” 她会相信唐逸，因为如今的她并无别的选择，她只能相信唐逸，况且，她那里有一个绝好的可用之人，那便是浅雪。 只要浅雪在，唐逸也便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慕容枫想到此处，便慢慢的站起了身，船篷不如她的身子高，她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还有些弯曲，她看了一眼唐逸，又看了看浅雪这才笑着说：“船中狭小，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她便朝着外面走去。 她给唐逸和浅雪制造一个相处的机会，她相信浅雪会帮她。 走出晃晃悠悠的船舱，她这才舒展了一下身子，外面空气清新，湖泊一片翠绿，清晰见底，远山含黛，微微墨色。天空偶有飞鸟在荒烟之上徘徊，一切都是那么舒心。 慕容枫深深的唿吸了几口气，不禁觉得，若是慕容德在这样的地方颐养天年，那也是个好的所在了。 只是，今日她们找到了慕容德，此事必定会走漏风声，慕容德恐怕也不得不被迫搬离这人间胜地。 回头看去，唐逸和浅雪正在谈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不能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只是两个人的表情看去都不太好，过了好一会儿，浅雪才对着唐逸拱手行了个礼，唐逸也回了个礼。 慕容枫看着二人，不禁一笑，这两个人，竟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意味。 再次回到客栈，慕容枫只觉得轻松了许多，今日这一番事，总算有了些结果，有了这伏虎令，苏烨也算是如虎添翼了，如今只要将这令牌交给苏烨便是。 苏烨平素里虽不善谋略，可总算在军事上有些建树，当今天下纷乱，若是步步为营，让苏烨取了天下，也未尝不可。 慕容枫攥紧了伏虎令，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腰间。 她对着浅雪说：“待会儿咱们收拾行装，便去辞了常吉大人，此番终究是要对不住二哥了，将来若再见他，怕是要兵戈相向了。” 慕容枫想起苏泓，那个白衣翩跹的公子，她不禁低低一嘆，“我欠了二哥太多，也不知今生还能否偿还。” “噹噹当。” 敲门声从外面传来，慕容枫抬头看去，外面隐隐绰绰透出一个人影，慕容枫唤了声：“进来。” “吱呀。”有人推开了房门，开门的正是常吉。 慕容枫对他一笑：“常大人，我正有事要和你说。” “娘娘。”常吉看去愁云密布，他打断了慕容枫的话，然后忽然跪在了慕容枫面前，慕容枫一怔，急忙让浅雪扶他起来，他并不起身，只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说道：“我知道娘娘的心思，娘娘想留在梁州，小人是下人，娘娘的事本不是小人该过问的，只是……” 常吉面上有些愁容，他低下头，声音颤抖，“娘娘大抵不知，晋王所中的毒没有解药，他怕是没有多少寿数了，今儿得了宫里的消息，说晋王的毒愈发厉害了。” “嗡。” 慕容枫只觉得脑袋一阵嗡鸣。 耳朵也渐渐听不清常吉到底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胸口宛如被巨石砸了一下，那样疼痛，她笑着说：“不可能，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朱适太医也是说了，他没什么大事。” “那是王爷教他说的，若不如此说，娘娘您怎能放心？”常吉的话语很是悲切。 慕容枫忽然笑了几声，然后向后退了一步：“你骗我，你在骗我，你可知道，欺骗王妃这是什么罪过，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过是想将我诓骗回宫，好去陪你的主子，是不是……” 慕容枫虽然笑着，可话语之中却很有几分颤抖。 常吉再磕两个头，然后悽然的说：“娘娘，小人万死也不敢欺骗您，晋王他，的确是中了毒，宫中的那些本事您不是不知，既是要害王爷，怎会给他留了活路……” 说道此处，常吉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慕容枫再退几步，身后便是床沿，她有些颓然的坐在了床上。 她用手敲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微微颤抖。 “噹噹。”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慕容枫此刻实在没什么心思看到底是谁，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浅雪抬头看去，只见正是孟小五有些踌躇的站在房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浅雪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进来，孟小五会意，他走进来房间，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有些笑意的说：“娘娘，车马已经备好，只等您去梁州，端豫王沿途每十里设下马站，为娘娘更换马匹，快马加鞭，今日便可到梁州，如今虽不是什么节里，但端豫王花了重金买了烟花，娘娘到了梁州，便要为您燃了……” “小五，先别说了。”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脑中混乱，竟丝毫做不出任何决定，她该跟着孟小五走的，可若是她真的走了，那苏泓怎么办？ 苏泓……苏烨…… 纷纷往事涌入脑中，慕容枫攥了攥拳，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日不管怎样，两个人总要负了一个。 孟小五看着慕容枫的样子，不禁一怔，然后问道：“娘娘还在犹豫什么？” 说罢，他瞥了一眼常吉，便猜测，定然是常吉对慕容枫说了什么，扰了她的心智，他便接着说：“王爷等了娘娘数日，娘娘切不可辜负啊。” 慕容枫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她颤抖着声音：“容我想想……” 孟小五听着慕容枫如此说，他便有些焦急，“娘娘在想什么，王爷为娘娘做的还不够多么？娘娘您可知道王爷是如何一夜之间白了髮髻……” “别说了……”慕容枫声音软了几分，显得有些无力。 孟小五并不理会慕容枫，他接着说，“就是为了您啊，他得了假的书信，信上说您殁了，他那日悲痛欲绝，了无生念，一夜之间，便白了髮髻。” “你住口，别说了。” 慕容枫忽然朝着他吼了一声，她站起身，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有什么堵在胸口，竟是难以唿吸，她忽然伸手将桌上的一个瓷碗打碎，然后有些激动的说，“我让你别说了，你听不懂么……” 浅雪看到此处，她急忙走到慕容枫身边，低低的说：“娘娘别动怒。” 虽然她知道，慕容枫根本不是动怒，她只是遇了难题，不知该作何选择，她既怕对不起苏烨，也怕对不起苏泓，孟小五说的越多，她心中便越是愧疚。 浅雪不是她，不知道她究竟会做选择，可她仍旧希望慕容枫能随孟小五走，可如今看来，慕容枫怕是不会如她所愿。 第283页 慕容枫平復了几分唿吸，她低低的说：“小五，你回了苏烨，就说我要去宫中办些事情，过……过些时日些再去见他……” “娘娘不可。”孟小五大急，他白了一眼常吉，便抱拳说，“您别被旁人骗了，这世上只有端豫王是真心待你的。” “浅雪，送客。” 慕容枫说了句，似乎用了全部的力气。 浅雪却也不劝阻慕容枫，她略一点头，便走到孟小五身边，“孟大人，请吧。” 孟小五作势遇上，浅雪拉住孟小五的衣角小声道：“我有话对大人说。” 孟小五抬头怔怔的看着浅雪，浅雪的眼中很是坚定，孟小五见了浅雪如此样子，便觉得有了主心骨一般，他点点头，对着慕容枫再一行礼，然后走了出去。 空荡的房间，便只剩了慕容枫和常吉两个人。 慕容枫此刻看去已经平静了许多，她微微侧目看着常吉，常吉就这般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 慕容枫嘆了口气，“常大人请起，我随你回宫便是。” 常吉其实并未抱有多大希望，听到慕容枫如此说，他先自怔了怔，然后不可置信的问：“娘娘若真愿意回宫，那小人便是死了也甘心。” “没人要你死，你也莫要将生死总挂在嘴边，忒不吉利了。”慕容枫淡淡的说了句。 常吉答应了一声，却又小心的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常吉一怔。 “怎么不走么？”慕容枫语气依旧淡漠。 “走，走。”他急忙说了句，他对着慕容枫抱拳道，“若是如此，那小人先去收拾了。” 慕容枫再不答话，常吉倒也不在意，此刻且行且退，到了门口，他便走了出去。 慕容枫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她不禁使劲的揉了揉额头，那额头早已被汗水浸湿。 二哥，究竟怎么回事？ 朝廷连这个忠臣都容不下么？ 是皇上，是姐姐，还是谁…… 她心中忽的一痛，苏烨…… 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可我没有别的法子，我欠了苏泓太多，我根本就还不起，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必定会遗憾终生。 所以，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第1卷 第212章 黑衣 第212章 黑衣 在客栈休息一夜，慕容枫和浅雪踏上了回京的路。 马车“吱呀吱呀”的作响，去时还有三个人，而回来的时候只剩了慕容枫和浅雪两个人。 驾车的人是常吉，慕容枫能回宫里，他自然千恩万谢，正巧慕容枫的车夫离世，他便亲自帮慕容枫驾车，慕容枫虽对他说着不合规矩，不过常吉倒也并不在意，此刻将马车赶的很稳。 车马再行三日，便到了京城地界。 慕容枫紧张的心情暂时放松下来，之前慕容枫一直紧绷着神经，总怕路上中出了什么事端，因为车中现在还留有难闻的腐臭味，不断的提醒她，曾有一个人死在了她们的马车中，那个人为保护她们而死，死后却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多么可怕又多么残酷。 京郊三十里，又是一片无人之境，慕容枫想，倘若她们今日能进京，那便没了危险，可宫里依旧是危急四伏，让她连喘息都觉得是压力。 正想着，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慕容枫只觉得那颠簸的力道很大，她险些被甩出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慕容枫一怔，只觉得有事发生，她不由得撩开车问了句：“常大人，出了什么事。” 这一抬头，却看到有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站在他们面前，蒙面人各自拿着刀剑，而四面八方，竟不断的有黑衣人走了出来。 常吉放下手中的黑色皮鞭，然后拔出了腰间的剑，他警觉的看着那些人，随即道了声：“娘娘且回车中坐着，小人却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做此杀人的勾当。” 此刻常吉的手下也已经赶了来，慕容枫不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底细，她便点头说：“大人小心。” 她不会武功，如今能做的唯有坐在马车之中，别给他们添乱就是。 慕容枫皱着眉头，这究竟是什么人？陆威？可他不是已经被杀了吗？难道他的手下还有人活着，非要找他们报仇不可？ 慕容枫摇摇头，坐回了车中。 此刻，那几个黑衣人架势也摆足了，便朝着他们攻了过来，常吉的手下已经和他们打在一处，常吉只是挡着来剑，始终不曾主动攻击，更不曾离开马车太远，必定是怕黑衣人调虎离山，因而不敢离开马车太远。 一会儿工夫，地上便有了好几个黑衣人的尸首，慕容枫只觉得他们和之前攻击自己的那些人，似乎有些变化，他们的武功路数并不相同，似乎也没有那些剧毒之物。 转眼之间，又有几人死在了常吉他们的刀下。 慕容枫想至少留一个活口，问问他们究竟是谁。 想到此处，她便站在马车之侧，对着唐逸高喊一声：“常大人，留活口。” 常吉听到慕容枫所说，便将手法缓了一些，他一脚踢在一个人的胸口，将那人踢到慕容枫的身侧，那人踉跄了一下，随即栽倒在慕容枫的脚下，再也爬不起来。 慕容枫看着那黑衣人问道：“你们可是陆威的手下？” 那黑衣人不答，也没有说话。 常吉回身踩着那人的胸口，喝道：“快说。” 那人没有说话。 常吉半蹲下身子，然后用力的对着他的食指一坳，那人不由得“哎呦”了一声，右手的食指顿时耷拉下来，眼见是断了。 那黑衣人终于悽惨的喊出了声。 慕容枫看的心惊胆战，她曾被拶指断了手骨，十指连心，那个痛楚让她如今记忆犹新，因而她想那人必定不会太过轻松。 那人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常吉喝道：“快说，谁派你来的？”说着，又坳断了那人的两根手指。 那人“啊”的唿喊了几声，然后忽然口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他挣扎了几下，面目变得很是扭曲，然后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慕容枫惊了惊，常吉此刻感知到事有不好，他掰开黑衣人的牙齿，然后皱皱眉头：“娘娘，她的牙齿中藏了毒，自尽了。” 慕容枫此刻无暇顾及他的死活，心中早已乱成一团。 陆威已经死了，那谁还要她的性命？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惹得这么多人想要她的性命。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充血，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很少能这么生气，可此刻她真的怒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宫里有人杀他，到了宫外，依旧有人想要她死。 她一步跳下车，看到那些黑衣人已经没有动弹的，空气中弥散的血腥之气扑鼻耳闻，慕容枫慢慢走到黑衣人之中，然后一具一具的扒着尸首，想要从黑衣人中找寻到蛛丝马迹。 第284页 可一连翻了几个，却没有一点线索。 慕容枫仍旧不放弃，继续的翻找着那些尸首。 血腥之气让慕容枫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她忍不住的干呕了几下，然后使劲的喘了几口气。 浅雪此刻也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浅雪瞥了一眼那面目扭曲的黑衣人，面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常吉瞧着慕容枫如此疯狂的样子，他便对着浅雪说：“姑姑，娘娘她……” “我是制止不了的，如今能做的便是帮她一起找，找不着便罢了，若是真的找到了什么……”浅雪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找了一会儿，慕容枫始终一无所获。 而她此刻已经气怒万分，几乎失去了理智，一定要在这黑衣人中找到线索。 浅雪看到此处，也便更卖力的找了起来，过了许久，浅雪终于在一个人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令牌。 令牌通体黑色，四四方方，上面繫着一个黄色的麦穗，浅雪低下头看去，只见上面刻着“鸾凤令”三个字。 浅雪一惊，鸾凤令？那是慕容榛的令牌。 慕容榛竟想要在宫外杀了慕容枫么？ 为什么，难道是她知道了慕容枫的其他心思，又或者是慕容枫已经没有用处了？可那宫里已经被她掌控，她想杀慕容枫只要一句话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浅雪胡乱的想着，慕容枫此刻已经看到了浅雪的令牌，她此刻情绪激动的喝道：“拿来。” 浅雪踌躇了一下，并没有交出令牌，慕容枫只觉得情绪压抑的有些难受，她便走到浅雪身边，夺过了她手中的令牌。 令牌展现在眼前。 慕容枫看着那令牌，不由得惊了已经，只觉得有些东西堵在胸口那样难受。 她以为她的情绪会失控，不过她终究是控制了情绪，她闭着眼睛，身子颤抖个不停。唇齿间慢慢的说着：“姐姐，姐姐她要杀我……” “娘娘，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别过早的下结论……” “这还不够清楚吗？”慕容枫攥紧令牌，青筋暴怒。 她是真的生了气，以至于几乎失去了理智。浅雪一怔，她不多见慕容枫这个样子，她本来还有许多话想和慕容枫说，此刻便都住了口，一句话也不说。 慕容枫怒过之后，面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坐在马车的车沿上，然后低低的问道：“浅雪，我姐姐为何杀我？” “我不知道。”浅雪干脆的说了句，“可我想，她若是想杀你，宫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机会，她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在宫外杀你。” 慕容枫听着浅雪说到这一句话，不由得冷静了几分，她微微闭眼：“说下去。” “她要杀你，如今我只能想到两个理由，一者是你没有帮朝廷请兵的事被慕容榛发现，她生气了，气愤之下决定不等你到京城便就要杀了你。二者是狡兔死走狗烹，对她来说，你该用的已经用尽，再也没有价值了。” “但这两个理由都不充分。” “是，我若是她，我绝不会杀你，因为你的价值还很大。” 慕容枫将令牌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道了声：“算了，她做事素来毫无章法，多想也是无意，如今还是先回宫里吧。” 浅雪秀眉一蹙：“慕容榛既想杀你，那回宫岂不就落入她的虎口么？还是先别回去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是哪里都不安全，回到宫里，子怀自会庇佑你我，如此反而比外面安全。” 浅雪微微点头，这才授意常吉继续行路。 常吉心中有些担忧，此事若真是如此，那慕容枫性命危急，此番是常吉求慕容枫回宫，若是慕容枫路上出了什么事，他自是担待不起。 慕容枫抬头看了看，荒烟深处，不知深浅，她道了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常吉一怔，这才略微点头，然后重新驾马车朝着宫里走去。 红墙绿瓦的皇宫，依旧是金碧耀眼，慕容枫看了看，只觉得那高大的皇宫从不属于她，而她不过只是个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只是流连的次数太多，忘了自己旅居的身份。 进了宫，依着规矩，他们该下马车，或乘步辇，或步行，刚刚下了车，便看到薛姑姑站在宫道之侧，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薛姑姑看到慕容枫，便走上几步，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口中说道：“奴婢参见王妃，贵妃娘娘备了差点请娘娘过去饮一杯。” 慕容枫看着笑盈盈的薛姑姑，只觉得心头一紧，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便是反抗也是无用，她便索性点头：“多谢姑姑相告，只是妾蓬头垢面，怕有损娘娘天颜，不知可否回去换件衣服，稍作梳妆。” 薛姑姑依旧笑盈盈：“贵妃娘娘说，您进宫之后，直接去凤鸾殿便是，不必作何打扮。” 慕容枫眉头一蹙，看来今日说什么都是无用，她索性轻声一笑，然后点头：“即使如此，那还请姑姑引路。” 薛姑姑端庄一笑，便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容枫走上一步，浅雪便跟在了身后，慕容枫停下脚步，瞥眼看着浅雪，有几分嗔怒的说：“你去做什么？我蓬头垢面已是有损贵妃威仪，你若再去，太过失礼，还不回翊秀宫将自己洗干净了。” 慕容枫的话很明确，让浅雪别跟去，若是慕容枫有事，浅雪也好去找苏泓搭救。 浅雪素来聪慧，慕容枫的话她自然明白，她便道了声：“奴婢遵命。” 慕容枫这才跟上了薛姑姑的脚步，只是心中，却更是忧虑。 第1卷 第213章 明暗 第213章 明暗 一路匆匆到了凤鸾殿，慕容枫心中颇有几分忐忑，只是到了此处，已经是骑虎难下。 她一步步的走进了凤鸾殿。 凤鸾殿如从前一般奢靡，似乎从未改变过分毫，慕容榛懒散的躺在一张椅子上，身后正有一个丫鬟为她捏肩膀，慕容榛微微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慕容枫怔了怔，她竟然在这里嗅不出半点危险的样子。 她不失礼数的给慕容榛行礼，慕容榛开口便问：“伏虎令在何处？” 慕容枫一怔，随即乖乖的奉上了伏虎令，并小心的说，这令牌究竟该是如何调配兵马，她也并不清楚，只不过慕容德给了，她也就接受了。 说这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看着慕容榛，想从慕容榛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可慕容榛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如此看着伏虎令，并没有一点血心思在慕容枫的身上，慕容枫心中暗自起了几分疑惑，刚刚才派人伏击她，如今便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她在心底摇摇头。 慕容榛懒散的道了声：“还知道回来？我还道你出了宫门便去投奔苏烨，再不会回来了？” 慕容枫低头道了声：“我虽只是个女子，可也懂得忠奸，苏烨做了叛徒，于我无关，我想做个忠臣，至少别在百年后留下个骂名，所以我只能回来。” 第285页 慕容榛听着慕容枫的话，便抬起眼皮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就这么站起了身，然后一步步的走到慕容枫的身边。 慕容枫低着头，可已经用余光看到慕容榛前来，她只觉得心中“咯噔”一跳，跟着有几分紧张。 慕容榛抬起右手，她的手上戴着护甲，她用护甲刮在慕容枫的下巴上，略微一抬，慕容枫便跟着抬起了头，慕容榛的眸子中并不那么阴冷，只是有捉摸不定。 她凑在慕容枫耳边，小声说了句：“你知道我为何让你离京吗？所谓伏虎令都是狗屁，我想让你出宫，便别回来了，可如今你竟又回来了，慕容枫，你平日不似个傻子，怎么今日非要跳火坑里？我想杀你是真，不想杀你也是真。” 慕容枫怔了怔，不由得琢磨了一下慕容榛的话。 慕容榛就凑在慕容枫的耳边，她身上的越邻香香气缭绕，慕容枫低低的问了句：“却不知姐姐今日是想杀我，还是想留我？” 慕容榛冷笑一声：“我想杀谁，不会跟谁废话。” 慕容枫抬起眼皮，却见慕容榛此刻已经又回到了她的凤椅上，她懒散的道了声：“走吧，别在这烦我了。” 慕容枫再不说什么，只是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这才走了出去。 出了凤鸾殿，正看到浅雪站在房间外面，面色之中有几分忧虑，看到慕容枫出来，她才放心了几分。 浅雪道了声：“娘娘。” 慕容枫略微摇头，然后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浅雪会意，便不再说话。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便坐上了马车，慕容枫看了浅雪一眼，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已经告知了晋王，若你有危险，当即来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我以为慕容榛不会放你出来，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放了你？” “是啊，此事我也有诸多疑惑，最疑惑的是，我觉得我姐姐并不想杀我，刚刚我们相见，她的目光都在伏虎令上，根本不曾看过我一眼。” “难不成此事另有隐情？” “是啊，我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刚刚在她的宫中，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的宫中，常年燃着越邻香，香气浓烈，凤鸾令若是她的，那令牌上定然会留下香气，可你闻闻这块令牌。” 慕容枫将怀中的令牌放在浅雪的手中，浅雪不由得将令牌放在鼻尖闻了闻，此刻忽然一惊，那令牌，分明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梨花…… 皇后！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只有皇后是焚那梨花香的。 浅雪面色一沉，慕容枫道了声：“此事若不是我姐姐做的，我倒是能说的通了，只是她的目的是什么？” “离间你们姐妹？” “她离间我们做什么？她若想对付我姐姐，那该离间她和皇上，我姐姐素来专权，皇上对她都颇有忌惮，若是皇后造势，说我姐姐意图篡夺皇位，这可是个绝好的藉口，就算不能拔除我姐姐，也必定能让皇上猜忌她，只要找准时机，想来此事不难。可她为何找上我？我只是一个王妃，无权无势，不管怎样，我都没有资格捲入她们的争斗中。”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淡淡一笑：“娘娘您现在还认为您只是‘一个王妃’吗？这个天下虽是皇上的天下，可如今却更在端豫王和晋王手中，对于两位王爷来说，你可不只是一个王妃那般简单的，你的手中可是攥着半壁江山的。” “我没你说的那么神。”慕容枫“嗤”了声，“况且就算我真的攥住了半壁江山，那和后宫有什么相关的？前朝后宫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想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威胁过皇后的任何利益。” “所以……”浅雪看了一眼慕容枫。 慕容枫怔了怔，随即低低道了声：“她的目标并不是后宫，可不该啊，她不想是这样的人啊。” “这个宫中，每个人都将心思隐藏的很深，很多人都无法看透，她皇后虽然面慈，可心中到底是怎样，却也猜不明白。”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抬头看着浅雪，浅雪道了声，“我胡乱说的。” “不。”慕容枫摇摇头，道了声：“许是，你说对了。” “那娘娘有何打算？” “并无什么打算，只不过从前我在明她在暗，不过如今，她在明我在暗。你去帮我查她，她、她爹、她娘，她周边一切和朝廷有关的事。” “我知道了。” 浅雪略微点头。 抬头看去，云岘殿已经近在眼前，慕容枫忽的心中一沉，然后微微嘆了口气。 “你刚刚来这里，可看到晋王了么？”慕容枫低低的问了声。 “看到了，他在里面，的确是……”浅雪瞧着慕容枫要下车，她便去拉车帘，然后口中说着：“不太好。”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看着浅雪，浅雪道了声：“所以，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慕容枫微微点头，然后也不等车夫那马櫈来，她便一步跳下了车，朝着云岘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隐隐有些担忧。 很快就进了厅堂，常吉看到慕容枫，急忙对她行了个礼，慕容枫抬手让他起来，然后匆匆的走着，一边走一边说：“带我去见晋王。” “是。”常吉答了声，便先前带路，慕容枫看在此处，便跟了上去。 云岘殿内室。 慕容枫一步踏入房间，此刻正看到苏泓坐在一张梨木椅子上，披了件衣服，正伏案写着什么，那身形已形同枯藁一般，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瘦弱不堪，他勉强的用手支撑着身子，却也是摇摇晃晃。慕容枫心中只觉得似被针扎过一般，她唿了一口气，轻轻的走了几步，便到了苏泓的面前，她低低的唤了声：“二哥。” 苏泓抬起头，看到正是慕容枫，他便略微蹙眉，然后有几分嗔怒道：“不是告诉那你别回来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枫轻声一笑：“想回来便回来了，怎么我已经回来，你要赶我走吗？” “你不该回来。”苏泓放下了笔。 慕容枫再不说话，她再走几步，已经到了苏泓的面前，瞥眼看去，苏泓正在写一封给前线将士的信，他素来写的一手精妙小楷，可如今那字竟然歪的厉害，苏泓的那双手抖得更是厉害。 慕容枫微微嘆了口气，不由得道了声：“你的大哥，他不值得你如此待他。” “为了朝堂，为了天下，怎样都是值得的。”苏泓淡淡一笑，然后说了声。 慕容枫嘆了口气：“你真的觉得这样是为了天下百姓好吗？” 苏泓点头：“皇兄纵有不是，可终归是这天下之主。” “你在这帮他做的这些，他对你不会有丝毫感激，如今只怕他已经在那个脂粉堆里爬不出来了，算了……”慕容枫淡淡的笑笑，坐在苏泓的身边，“如今我就在这宫中，哪也不去。文皇后早亡，平帝也驾崩了，我如今该是苏烨为数不多的家人，若有一日苏烨之势真的不可遏制，二哥只将我当做人质就是，虽然我的性命不足以让苏烨退兵，但总也可以和他周旋，到时你再想良策就是。” 第286页 “朝堂的事你便别想了，我苏子怀若是已经沦落到要用女人才能征战，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枫儿，你路奔波，你可累了么？” 慕容枫听着苏泓的发问，她便抬头看着苏泓，苏泓虽是瘦弱，可也掩盖不住那灼灼英气，只是终究差了几分精神。 慕容枫问道：“那你可累了么？” 苏泓轻声一笑：“我每日在宫中，何累之有？” 慕容枫点头，只觉喉中有几分哽咽，她便点头说道：“如此最好，若是累了，那便歇歇吧，这朝廷却也不缺了你一人。” 苏泓点头。 慕容枫道了声：“二哥，我自回来后蓬头垢面的，实在不成体统，如今也未曾梳洗便来见你了，如今我便先去梳洗，然后再来见你。” 苏泓“嗯”了声：“去吧。” 慕容枫对着苏泓行了个礼，这才回身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了一步，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不敢发出任何事声音，此刻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第1卷 第214章 试探 第214章 试探 隔了五日，浅雪告诉慕容枫，她已经彻查了皇后尤氏，的确是发现了几点可疑之处。 尤氏及笄前，曾和苏烨有过一些感情，及笄后，尤氏请命她父亲，想嫁给苏烨，只是那时，她的父亲已经投靠了苏棝，为了表忠心，他便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苏棝的长子，便就是当今皇帝苏湛。 如今尤氏和苏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这便不好说了。 因为这些年来，苏烨的许多兵马都是尤氏自掏俸禄招募而来，此事做的极为隐蔽，不过终究还是被浅雪探知。 慕容枫一怔，这些事她似乎从未听说过，从来也不知道苏烨和尤氏曾有过过往，她便道了声：“皇后今年已有二十四五岁，嫁夫生子，如今又贵为皇后，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那她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浅雪轻声道：“会不会她一直在暗中帮助王爷？” 慕容枫摇摇头，很是不信。 浅雪接着说：“娘娘可还记得朱六？” “他捨身救我性命，我怎能忘记他？” “救你之前呢？” “他是一名死士，奉了他主子之命……”慕容枫说道这里再不说下去，想起当初他们一起去梁州的时候，朱六曾怕慕容枫杀了苏烨，因而对她强加阻拦，难不成他的主子是皇后？ 慕容枫更不甘心相信。 不过只是一个梨香令牌而已，他们的猜测可有几分合情合理？ 慕容枫如今什么都不敢断定，只是如此踌躇，浅雪提醒了一声：“娘娘可还记得贵妃给王爷写的那封招降信么？” “那封信被人掉了包，便成了我的催命信。”慕容枫的心忽然咯噔一跳，然后自觉头皮有些发麻，“你的意思是这封信是……” 是被皇后调了包。 她的话没有说出口，许多事情越来越疑惑，她道了声：“咱们去见一面皇后，到了那里自有分晓。” 浅雪点头，又询问了句：“若真是如此，你当怎样？” 慕容枫看着外面，不由得摇摇头：“还能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昭阳殿。 慕容枫和浅雪到了昭阳殿，皇后似是没想到慕容枫会来，她便在前厅设下茶宴，将自己私藏的茶都拿来款待慕容枫。 慕容枫和皇后闲扯了几句，她便说道：“本来回宫便就该来看娘娘，只是有事耽搁，今日才来，娘娘莫怪。” 皇后雍容一笑，随机拉过慕容枫的手说：“枫儿说的哪里话，宫中人人都在传，说枫儿你出了宫便不再回来，你如今回来，便是有功于朝廷。” 慕容枫感受着皇后蹭抚她的手，便笑笑：“看来宫中人尽误会了我，我慕容枫虽只是个女子，可也懂得忠孝不两全之说，我爹做了叛徒，如今我的夫婿也做了叛徒，不管怎样，我都要受株连之罪，如今皇上不治我罪，已是万幸之至，我怎么对皇上不忠？其实我今日来，正想让您帮我想皇上告知一声，枫儿忠心待君，和苏烨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请皇上相信。” “枫儿你真是如此想么？你和苏烨做了四载夫妻，如今便就回来了？只怕皇上不敢轻信。” “我本来也觉得我能和他好好共叙夫妻之情，可我姐姐写了书信给他，若他出兵，便就杀了我，可没想到他真的出兵，竟丝毫都不顾我的死活，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恨他。” 说道此处，她不由的太头看了一眼皇后，皇后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过了一会儿，皇后才笑笑：“枫儿你若是如此想，那我必会寻个合适的时候告知皇上此事，待他日除了叛贼苏烨，绝不让他连累了你。” “如此多谢娘娘了。”慕容枫淡淡一笑，随即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后，低低的问，“娘娘您也认为苏烨是叛徒吗？” “那是自然。”皇后不假思索的答了声。 慕容枫轻轻的“哦”了声，却做了一副思索状，皇后眼神之中有几分疑狐，但很快恢復了原状，她淡淡一笑，随即问道：“怎么了吗？” “几个月前，苏烨曾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却还提了几句娘娘您，我还到你们是旧相识呢。” 皇后怔了怔，随即道了声：“从前有些相识，不过早就忘了。” “不过看来苏烨并未忘了您。”慕容枫语调悠然。 “啪。”皇后手中的茶盅竟有些拿捏不稳，她稳了稳情绪，似是无心的问了句：“可都说了什么？” 慕容枫笑笑：“都是夸赞之词，说皇后您温婉贤淑，大方得体。” 皇后听到这里，才笑笑：“如此倒是多谢他了。” 慕容枫饮下一杯茶，这才起身对着皇后行了个礼：“我和娘娘说的事，还望娘娘费心帮我想着，枫儿如今已在生死边缘徘徊许久，早就将生死看的轻了，但唯有名声不敢废，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帮我说几句。” 皇后也站起身，点头说了句：“我知道，枫儿放心便是。” “还有一件事……”慕容枫犹豫的说了句，她颇有几分顾虑的看了一眼四周，四周尽是丫鬟宫女，皇后会意，便对着他们道了声：“你们先下去吧。” “是。”他们对着皇后行了个礼，便都走了下去。 慕容枫身边的浅雪便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慕容枫扫了一下房间，看到房中空无一人，她便忽然跪在了皇后面前，皇后惊了惊，便急忙扶起慕容枫，慕容枫声音略带颤抖的道了声：“求娘娘救我性命。” “怎么了？”皇后问了声。 “娘娘，我们在出城的时候也遇到了伏击，多亏了朱六拼死相助，可他却毒药侵蚀的尸骨无存，后来，常吉侍卫赶到，才救了我们，没想到回京的时候，又遇到了伏击，我以为还是来时的人，却不想从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个。”慕容枫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块凤鸾令，她将凤鸾令递给皇后，随即略带哭腔的说：“我姐姐她一直想杀我，到了现在已经想要杀了我，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人微言轻，如今只能让娘娘您帮我。” 第287页 皇后仔细的看了一下凤鸾令，随即道了声：“我知道了，倘若此事真是贵妃做为，本宫绝不袒护，将此事依言告诉皇上。” “多谢娘娘，我知道娘娘素来是心慈之人，只是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唯有娘娘您才能帮我，我不想如此担惊受怕的活着，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她既不认我这个妹子，我何必认她那个姐姐。” “此事本在情理之中，如今贵妃日得盛宠，怕不是我说一句话皇上便能相信的。” “所以……”慕容枫小声说了句，“我愿与娘娘联手，您若有需要，我必定万死不辞。” “枫儿，你……”皇后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看着慕容枫，怔怔不语。 慕容枫语气坚定的说：“我如今什么都不怕，我数次死里逃生，哪一次不是因我那个姐姐？她何曾有半点顾念亲情？倒不如除之后快，也省得我如此担惊受怕。” 皇后思索片刻，随即道了声：“此事，容我想想……” 慕容枫低低的说：“娘娘，我今日所说的话，句句都是大罪，我信任娘娘，还请娘娘别向任何人提起。” “这个我知道，我自有分寸，枫儿放心便是。” 慕容枫这才放心的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娘娘，那我就先走了，我只怕在此耽搁时间长了，被别人疑心。” 说罢，她对着皇后行了个礼，皇后唇齿轻启，低低的说：“对了枫儿，朱六是皇上身边的侍卫，从来忠心，不知他死前可说了什么吗？” 慕容枫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些黑衣人用的什么毒，那毒去的很快，他当场毙命，没片刻功夫，他便化作了一摊血水，尸骨无存，我为他建了衣冠冢，然后从他身上拿下了这个，只想着他为救我而死，这个便权当是个念想吧。” 说道此处，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虎。 这玉虎的确是从朱六身上得到的，慕容枫本想留个念想，此事不想和皇后说，可如今她为了试探皇后，便都毫无保留的呈给了皇后。 皇后瞥了一眼玉虎随即说：“枫儿，这想必是皇上赏给朱六的，皇上怕一时也忘了，你不如将这个给我，我告诉皇上，改日再未他设庙建祠如何？” “如此最好，多谢皇后娘娘。” 说道此处，她乖乖的呈上了玉虎，皇后拿过玉虎，匆匆扫了一眼，慕容枫道了声：“那枫儿便先告退了。” “好。” 皇后略微点头，慕容枫再一行礼，便退出了房间。 浅雪此刻看到慕容枫走出，也不多话，只是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浅雪便问道：“怎样？” 慕容枫小声说：“我怀疑皇后就是朱六的主子，她身上可疑之处太多，我甚至怀疑，她在暗中操控着宫中的许多事情，这些事情，只怕连她爹都不一定知道。” “若是如此，那又该怎样？” “浅雪，我知道你的眼线散布宫中，如今便谁也别查了，只在此盯着皇后就是，这宫中桩桩件件的事太过诡异，我想皇后该是一个突破口。” 浅雪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慕容枫停下脚步，眼神之中有几分凌厉，“我定要查出是谁给晋王下毒，此人决不可饶。” 第1卷 第215章 反攻（1） 第215章 反攻（1） 回到 天色渐暗，慕容枫还没进去，便听到房中有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她站在门口踌躇着，并没有进去。 房间中的苏泓似是想要喝药，但却被那汤药呛得连连咳嗽，忽然他“哇”的一口吐出了口中的汤药和血，这确引得他咳嗽的更加厉害。 常吉正在苏泓的身边，看到苏泓如此，他便急忙帮他拍了拍后背。 苏泓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怕是时日无多了，只是如今我实在不敢撒手人寰，我若是死了，这个宫中怕更是会一团乱。” 常吉嘆了口气，低低的说：“王爷，宫中的事便别管了，皇上素来忌惮王爷您，您就算是管的再多，在皇上面前，也没有半点好处，不如回府中吧。” “我亦想什么都不管，可我若是都不管了，那天下百姓怎么办？如今天下征伐，以杀止杀已是平干戈的最好方法，否则不知道这天下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况且我若是真的走了，枫儿，她该如何是好？这宫中如狼似虎之地，实在太过危险了。” 慕容枫听到苏泓的话，只觉得心中没有来的一阵刺痛，她略微低下头，没有说话，苏泓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道了声：“我命该如此，谁也怪不得，就算是给我下毒的人，我如今倒也很能理解。” 慕容枫听到此处，勐然抬头，苏泓他，竟然知道是谁给他下毒的，那他为何从来也没有说过？ 是谁？究竟是谁？ 慕容枫咬了咬牙，便看到常吉正端下那碗凉药准备走出去，慕容枫只怕常吉看到她在门口偷听，她便先自闪到门口，然后敲了敲房门。 苏泓看到慕容枫，便轻声一笑，让慕容枫进来，常吉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慕容枫扫了一眼常吉的背影，这才走进了房间之中。 苏泓对着慕容枫道了声：“去了何处？” 慕容枫一边走着一边说：“去了皇后那，如今刚回来。” “皇后？”苏泓略微皱了皱眉，“你去她那做什么？” “却也没什么，有些话想和皇上说，只是我人微，见不到皇上，所以劳烦皇后帮忙转达。” 苏泓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掩面咳嗽了几声。 慕容枫一边说着，然后装作不知情的问了句：“二哥如今身子还不见好吗？” 苏泓轻笑了笑：“许是生了风寒，想来过些日子便能好了。” 慕容枫略微点头，然后说了声：“二哥凡事不必事必躬亲，这朝中用得到二哥的地方多的是，二哥万万别在这个时候身子垮了，否则这个朝廷形势将不可遏制。” “不是还有你么？”苏泓听着慕容枫所说，便淡淡的笑了笑。 慕容枫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只是不由得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唇齿轻启道了声：“我是苏烨的妻子。” 苏泓声音很是柔和：“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 慕容枫笑了声，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了句：“二哥，今日天色晚了，明日我再过来。” 说罢，她便站起了身，正要离开，忽然觉得手一暖，苏泓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忽的一惊，确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如此看着苏泓。 苏泓眼窝塌陷的很厉害，那俊逸的容貌如今看来憔悴万分，她没有说话。 苏泓用力一扯，慕容枫便倒在了苏泓的怀中，苏泓顺势将慕容枫抱在了怀中，慕容枫没有挣扎，只是顺从的躺在苏泓的怀中，始终沉默不语。 第288页 苏泓用手轻抚着慕容枫的腰肢，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了句：“我真羡慕苏烨。” 说罢，他便放开了慕容枫。 慕容枫感受到那双手离开她的身子，她便一步站了起来，然后道了声：“早，早些休息吧。” 说完这一句，仓皇的逃离了此处。 二哥，抱歉，不知为何，就算在我身边的是你，我想的人却不是你…… 隔了两日，浅雪说，他的耳目有了一些发现。 比如，皇后将那个玉虎扔近了荷花池中，并没有呈给皇上。 慕容枫听后，不禁冷声道：“看来你猜对了，皇后果真是朱六的主子，那个玉虎身上肯定藏着和皇后有关的秘密，皇后不敢将它交给皇上，因而将它销毁了。” 浅雪接着说：“昨日我问了常吉，常吉告知了我给晋王下毒之人。” 慕容枫一惊，不由得看着浅雪。 浅雪那一个“问”字，隐去了许多事，她不知道浅雪用了什么法子“问”，如今却也并不关心，她急忙问道：“是谁？” 声音有些激动，因而显得有些发颤，浅雪没有说话，面色确变得出奇的平静。 慕容枫张了张嘴，问了声：“也是皇后？” 浅雪微微点头，再不说话。 这个时候，她不必多说什么，慕容枫想要如何做，那都是慕容枫自己的事情，她不过问，也不给慕容枫出任何的主意。 因为她相信，慕容枫心中自由定论。 “啪。”慕容枫忽然将手边的一个茶碗用力的掷在地上，然后第二个、第三个……她此刻怒气盈心，早已没了理智，她怒喝道：“过分，晋王与她有何关系，为何要多晋王下毒手。” 浅雪没有说话。 慕容枫将桌上的茶碗都扔在地上，青儿听见声音，急忙带着两个丫鬟过来收拾，慕容枫正要再扔，只见几个丫鬟都跪在地上捡碎瓷片，她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瓷碗。 浅雪始终看着慕容枫，没有说话，待她放下瓷碗才道了声：“勿被气扰了心，你当知道，除她易，撼她难。” 慕容枫眉头一皱，然后微微点头。 如今皇后不得圣宠，想要除她很是容易，只是她的背后是她爹尤常，此人是辅国将军，位高权重，只怕不是几句话便能给除掉的。 慕容枫低低的道了声：“那又如何？我说过，不管是谁，敢毒害晋王，我饶不了她。” 隔了两日，慕容枫再次找到了慕容榛。 这次，她决心和慕容榛联合。 慕容枫将当日皇宫之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慕容榛，包括那个假的令牌，慕容榛听到以后，面色并为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加阴沉了些。 慕容榛问：“若真是那样，又该如何？” 慕容枫低低的说：“我将那令牌给了皇后，皇后必定以此诬告贵妃您，到时您只要以辨真伪，此事即刻便能分出，只是就算此事是皇后所做，皇上大抵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毕竟皇后的背后有个强大的靠山，所以定要先离间皇上和尤常的关系才是。” 慕容榛听后，只是略微斜了斜眼看皇后，然后道了声：“你怎么对皇后如此感兴趣？” 慕容枫一怔，然后道了声：“因为她要借你之名杀我。” 慕容榛嘴角一扬，略微冷笑了一声，慕容枫眉头一皱：“怎么，这理由不够么？” “不够。”慕容榛冷声道。 慕容枫便接着说：“好，那我便告知姐姐，因为给晋王下毒的人就是她。” 慕容榛听得此话，眼皮一抬，然后问道：“若是给他下毒的人是我，你也要那般对我吗？” 慕容枫怔了怔，慕容榛的问题，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他便道了声：“姐姐将来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姐姐。” “口气真大。”慕容榛冷声一笑。 慕容枫没有说话，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连三日，皇后求见苏湛，可苏湛始终在慕容榛的房中不曾出来。 接下来几日，朝中时常有微言传出，说尤常僭越，出行敢用皇帝仪仗，又说他府邸紫气东来，常有帝王之相，甚至说他在府中私造了龙袍。 这一番动作之后，苏湛的确是惶恐了几分。 尤常一连上了十几道摺子，却都被拦了下来，尤常一时气愤，对于那些流言便再不管不顾，此时尤氏差人到了凤鸾殿，说巳时要请各宫娘娘例行去昭阳宫请安，这话大抵只是对慕容榛说的，因为各宫娘娘每日都会去昭阳殿给皇后请安，唯有慕容榛，从未向她请过安，如今想来是专程请慕容榛。 慕容榛听后嗤笑一声，答应下来。 翊秀宫。 慕容枫这几日不知道后宫的情况，她心中略有几分担忧，只是如此看着窗外，浅雪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小声说道：“皇后请了各宫娘娘到她的昭阳殿，贵妃也在。” “真是不容易，连我姐姐都请去了。” “不光如此，就连皇上也在。” “很好。” 慕容枫冷“哼”一声，“皇后打算反攻了吗？” “将皇上都叫去了，只怕是了，她想用你给她的凤鸾令来诬告贵妃，今日若成，她的后位再无威胁，若是败了……” 慕容枫负手看着外面：“她赢不了，因为她的筹码是我，而我不会让她赢。” 浅雪微微点头，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宫宇。 慕容枫轻笑了笑，走了几步坐在桌案前说：“陪我下盘棋如何？” 浅雪昂头有几分笑意：“你下不过我。” “那就当教我了。”慕容枫说着，已经摆开了棋盘。 方才晴朗的天空，此刻有几分阴霾，两个人便如此厮杀起来。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已经杀了两盘，此刻皇上身边有内侍来报，说皇上差人请慕容枫去一趟昭阳宫，说皇上有事问她。 慕容枫此刻拿着白旗，驻足了好一会儿，始终不知该将旗子放在何处，浅雪看了一眼那内侍，只见慕容枫没有说话，内侍也不敢离开，浅雪道了声：“娘娘听到了，劳烦大人在外面稍等片刻，娘娘这便随您前去。” 说罢，浅雪道了声：“青儿。” 青儿立刻从外面走上，道了声：“大人请。”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内侍出房，同时已在怀中掏出了十两银子放在了内侍的手中，内侍急忙道了声：“谢娘娘。” 说着，走了出去。 慕容枫始终没有理过那内侍，她的心思似乎全在眼前的棋盘上，只是仍旧举棋不定。 浅雪低低的说：“皇上找你对质了，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慕容枫此刻终于将白棋放在了右上角，局势明朗，黑子被围其中，再无逃生机会，浅雪将手中的旗子“啪”的一声随意扔在桌上，道了声：“我输了，看来娘娘您今日已是运筹帷幄。” 第289页 慕容枫这才笑了笑，然后道了声：“皇上从来都看不上我，今日唤我前去，已是给足了我面子，咱们也别让皇上等急了，这就走吧。” 说罢，她站起了身，浅雪看在此处，也就站起了身，两个人便走了去。 第1卷 第216章 反攻（2） 第216章 反攻（2） 昭阳宫。 慕容枫通报之后走了进去，只见昭阳殿的大殿已经坐满了各宫娘娘，宛如前朝的朝圣一般，慕容枫一一请安问好，不失礼数。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慕容枫的身上，唯独慕容榛，她低着头懒散的摆弄着指头上的护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丝毫都看不见。 皇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慕容枫，随即“哼”了声：“谱真是大，竟让满宫娘娘等着你一个人。” 慕容枫听后，顿时面上有几分惶恐之色：“皇上，妾罪该万死，皇上亲自差郑公公来叫，妾不敢怠慢，于是梳妆了一阵，只怕是晚了……” “行了，行了，没用的话就别说了，刚皇后说你回宫之初，曾遭遇伏击，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个凤鸾令，可有此事？” 慕容枫用余光看了慕容榛一眼，却见慕容榛面上波澜不惊，她随即道了声：“是。” “嗯？”皇上有些疑狐，他本以为慕容枫是慕容榛的妹子，总得替他说几句话，但慕容枫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窃窃私语。 皇上不情愿的看了慕容榛一眼，然后声音软了几分：“贵妃，慕容枫已经指证你了，此事是否真的是你所为？” “没有。”慕容榛波澜不惊的道了声。 两边人各执一词，皇上颇有些为难，他自然对慕容榛有些私心，他便说：“既然如此，大家先下去，容朕将此事查明，再来追责。” “皇上，您也不想想，我在宫里有的是杀慕容枫的机会，何必如此冒险去宫外杀人，还非要带上凤鸾令，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就是我杀的人吗，我可没这么傻，况且这凤鸾令是先帝给我的，一共做了三块，我给了慕容枫一块，剩下的都在我的宫中，并没遗失，皇上一看便知。” 说罢，她唤了声：“薛姑姑。” 薛姑姑走上，将两块凤鸾令呈上，皇上看后便问道：“慕容枫，你的令牌呢？” “丢，丢了。”慕容枫小声说道。 “丢了？你居然将凤鸾令丢了？你这知道，这是死罪？” 慕容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惊恐：“妾罪该万死。” “什么地方丢的？”皇上问道。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让薛姑姑退下，慕容枫努力的回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妾记得，有日妾刚从贵妃宫中出来，便被皇后拦了去，皇后说请我去喝茶，后来，后来我也不知喝了多久，便在她的宫中小憩了一阵，之后，不知怎么回事，那令牌便不见了。” 慕容枫的话说的虽然都很模煳，但其中意思很明白，便就是皇后偷了她的令牌，可她偏偏又不这么说，皇后便是怪罪，也无从怪起。 皇后暗自吃了哑巴亏，正要说话，皇上便先说道：“你的意思是，皇后拿了你的令牌？” “不敢。”慕容枫低声说了句，说完后，她有有几分思索的说：“对了，妾当日从那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瞧着便很想妾遗失的那个，妾本想找贵妃问问，没想到皇后现将妾唤了去，让妾将令牌给她，她自会为妾做主。” 说完这话，她便看着皇后，只见皇后面色有几分不悦，她便接着说：“如今想起，那事是暗中做的，皇后是如何知道的？” “乱说，没有的事。”皇后道了声，她看着皇上说，“皇上，慕容枫她陷害臣妾。” “妾不敢，妾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娘娘，妾说的都是实情，况且，妾和皇后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何必要害娘娘？” “皇上，她陷害臣妾。”皇后的声音有些发颤。 慕容榛此刻慢慢起身，她冷哼一声，站在皇后身旁：“皇上明察，皇后可是要陷害臣妾的。” “皇上……”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皇上有些烦闷，他拍拍椅子说，“这样，今日先这样，此事朕会查明，先将皇后禁足宫中，等待查证。” “皇上，臣妾是被诬陷的。”皇后此刻有些着急。 皇上慢慢的说：“你说你是被诬陷的，贵妃也说她是被诬陷的，难不成此事是朕做的不成？这样吧，将贵妃也禁足宫中，公平了吧。” 说罢，他道了声：“摆驾回宫。” 郑公公急忙扶着皇上，皇上道了声：“真是无趣。” 皇上走后，众妃窃窃私语，也都走了去，皇后看了慕容榛一眼，又看了慕容枫一眼，气怒的说：“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陷害我。” 慕容榛嗤笑一声，却也懒得和皇后说话，她便走了去。 慕容枫道了声：“妾跪安了。” 说罢，她便款步朝着外面走去。 隔了一日，慕容枫便让浅雪在昭阳殿散布流言，只说皇上早已猜忌尤常，此番想藉此机会，剷除了尤家。 浅雪来报，说言论已经散布，皇后惴惴不安，已暗中将此事告知了将军尤常。 浅雪问：“尤常便会造反吗？” 慕容枫微微点头：“如今这朝廷以不同往日，朝外已被苏烨把持，宫中但凡有些军权的，都蠢蠢欲动，若是没有二哥坐镇宫中，这怕这天下已经大乱了，况且尤常那人我见过，不过是个莽夫，一言不合便就拔剑要砍，凭他的本事，想做到将军，根本绝无可能，如今不过是生了个好女儿，做了皇后，否则这将军，那里轮得到他，皇上猜忌他，他也正想夺权，皇后禁足，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不会放弃。” “那咱们……” “等着看戏便是，皇上如今已不掌兵，兵在二哥手中，以他的本事想要降服尤常，还是绰绰有余。” 两天后。 浅雪回报，说尤常集结兵马，兵马已到宫门口，皇上在几个嫔妃的房中刚刚出来，还不知为何尤常会造反，只是有些害怕，让晋王带兵帮他抵挡。 “皇上不管更好，省得他添乱，晋王那边怎样了？可集结了兵马吗？宫中的兵马比尤常的多了五万人，只要不掉以轻心，定能剿灭他。” 浅雪略微皱眉，道了声：“只是，晋王他，似乎不太好……” 慕容枫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咯噔”一跳，有些不安隐隐涌上心头，她急忙朝着云岫殿匆匆跑去。 内殿。 还没走进去，便听到了浓重的咳嗽声，慕容枫几步走了进去，只见苏泓躺在床上，不住的咳嗽，常吉站在旁边正在照看他。 常吉看到慕容枫，便行了个礼，慕容枫道了声：“你先下去吧，此处有我便是。” 第290页 常吉点头，便走了下去，浅雪对着房中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都走了下去，房中安静，只剩了慕容枫和苏泓二人。 苏泓半卧在床上，看去更是憔悴，眼窝深陷，竟然没有半点神采，身子消瘦的只剩了骨头，慕容枫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站着，没有动。 苏泓喘了几口气，才道了声：“枫儿，你在吗？” 慕容枫怔了怔，不由得看着苏泓的那双眸子，眸子依旧没有任何神采，她说了声：“二哥，我在这。” 苏泓循声侧头，然后淡淡一笑：“我这眼睛，有点看不清了，听说尤常带兵造反，已到了宫门外，我已不知能否平叛，你先扶我起来。” 慕容枫走到床边，扶起苏泓，苏泓的喘息声听来更是粗重。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一痛，便道了声：“二哥，你安心躺着便是，这宫里的将军，总也有许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们自然会除了叛军。” “这宫中若真有这么多忠臣，那便不会有这么多叛军。” 慕容枫想，她这次终究是大意了，一心只想着为苏泓报仇，却没有想到苏泓的身子已经负担不起这次叛乱，她心如乱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泓喘着粗气说：“此番只能先让常吉带兵了。” 慕容枫微微点头，将苏泓重新扶到床上，然后说：“既是如此，二哥你也便别劳神了，只在此处休养便是，我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苏泓笑了笑，却引得连连咳嗽，血迹从口中竟然不断溢出，慕容枫急忙用手绢帮苏泓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苏泓轻道了声：“枫儿，你将常吉唤来，我有事嘱託她。” 慕容枫点头，喊了声：“常大人。” 常吉听后，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慕容枫明白，两个人大抵是要谈军中重要的事，她便先退出了房间，浅雪正在房间外面，问了句：“晋王现在怎样？” 慕容枫摇摇头：“很不好，他的眼睛也有些看不见了。” 浅雪正要说话，却见慕容枫面色凝重，浅雪便不再说话，只是如此站在慕容枫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只见常吉已经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慕容枫走上几步，常吉便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慕容枫有些愁容的问：“晋王的眼睛究竟怎么回事？” “已经好几天了，那眼睛时能看见，时不能看见，这一两日，愈发厉害了。” 慕容枫嘆了口气：“这几日忙着旁的事，竟疏忽了他，今日防守之事全靠大人，我当守在晋王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常吉点头：“这是小人分内之事。” 说完，他便朝着远处走去。 慕容枫看着浅雪说：“这几日我便在云岫殿照看二哥，下人已去煎药，劳烦浅雪去督促一下。” 浅雪点头：“我知道，可我怕是那药也无多大作用了，如今你便陪在他身边吧，我想那比任何的药都管用几分。” 慕容枫听后只觉得愁容更胜，她嘆了口气：“我知道，可我只怕……” 她摇摇头，这才走回了房中。 苏泓此刻喘着粗气，他微微闭目，似是有些睡意，慕容枫怕吵醒他，动作轻了几分。 “枫儿，还是你么？” 苏泓闭目低低的说了句，声音有些哑涩。 慕容枫勉强笑了笑，随即说：“是我，我便在二哥身边，绝不离开。” 苏泓淡淡一笑，随即说道：“有你在这，我便是死也值了只是我怕，我若是如此死了，这朝廷不知还能守得几时？” 慕容枫坐在床边说：“二哥，先别管这些了，你只好好养着就是。” “好。” 苏泓说着，便微微喘了一口气，然后便就如此睡了去。 慕容枫将眼睛别过脸去，再不敢看苏泓，她怕看到苏泓那张愈来愈消瘦的脸，也怕看到苏泓那毫无神色的眸子。 她再不说话，只是如此坐着。 宫外风云变幻，而这里，是最安静的地方。 慕容枫便用手托腮，沉沉的睡了去…… 第1卷 第217章 反攻（3） 第217章 反攻（3） “当。” 碗放在桌上发出了细小的声音，这声音惊醒了慕容枫，慕容枫睁开眼睛看去，只见正是浅雪将一碗药放在了桌上，朝着窗外看去，天色已经渐暗，时辰有些晚了，灯也开始掌了。 回头看去，烛火之下，苏泓的唿吸声依旧有些粗重。 慕容枫小声问道：“战况如何？” “胜了。”浅雪波澜不惊的说了句。 “只用半天便胜了？”慕容枫有些不可置信，便是苏泓用兵，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她说：“常吉竟然如此厉害，我从前竟然不知道。” “却也不全是常吉一人的功劳。”浅雪低低的说，“端豫王断了他的退路，两路合击，这才败了尤常。” 慕容枫听到“端豫王”三个字，心头不由得“咯噔”一跳，她不可置信的说：“苏烨来了？” “是，他如今在城外三十里扎营，大军五十余万，只怕随时都能进城。” 慕容枫面色一变，心神有些恍惚，浅雪说了什么，她竟然一句都听不进。 “娘娘。”浅雪小声唤了句，慕容枫回过神来，她不管苏烨，只是问了句：“尤氏如今怎样？” “尤常被俘，尤氏被抓，尤家倒了，皇上下令，三日后，以谋反罪处决尤氏全家。” “好。”慕容枫低低的说，“她害晋王，该是如此，只是她的秘密太深，我不能让她带着秘密进棺材，我总要问问清楚才是，问问她，为何要害晋王。” “咳咳。” 两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大了一些，吵醒了苏泓，苏泓醒了过来，便剧烈的咳嗽着。 慕容枫看了一眼浅雪，浅雪会意，略微点了一下头，便走了出去，慕容枫便急步到了苏泓的床边。 “如今战况如何？”苏泓醒来后，先问了句。 慕容枫轻声一笑：“常大人用兵如神，如今已经打破尤家。” 慕容枫只是如此说，而隐去了苏烨。 苏泓点头：“如此最好，我也能安心许多。” 慕容枫问道：“二哥，你这眼睛可好些了吗？” 苏泓睁了睁眼睛，随即点头：“好了许多，如今也能看见你了。” 慕容枫笑：“如此最好，二哥今日先休息，许是明日便好了。” 苏泓点点头，便復又闭上眼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怎会如此就好…… 天色渐暗，慕容枫看着苏泓又沉沉睡了去，她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此刻浅雪正在房间外面，慕容枫说：“皇后被关在何处？” “掖庭局。”浅雪淡淡的说了句。 慕容枫听到“掖庭”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当日她被用刑，便就是在这掖庭之中，她实在不愿踏入这个地方，只是如今很多事情她必须要找尤氏求证，她说了句：“备衣，去掖庭。” 第291页 浅雪点头。 掖庭局，监牢。 一门之隔，慕容枫在门外，尤氏在门内，尤氏竟丝毫没有落魄感，整个人梳理的整整齐齐，髮髻也没有一点凌乱，若不是脱了那一身的服制，去了绫罗朱玉，那还如从前一般贵气。 尤氏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道了声：“好本事。” 慕容枫点头：“本事不算好，却也不算坏，你若还有什么遗憾的是，便和我说就是，今日我救不了你，不过我可以帮你……” 慕容枫抬起眼皮看着尤氏：“就当是在帮苏烨了。” “你可知我和苏烨是什么关系？”尤氏轻笑了笑。 看来两个人的确是有关系的，可关系究竟是什么呢？慕容枫摇摇头。 尤氏说道：“我与他青梅竹马，我喜欢他，便就是如此，可我那个煳涂爹，非要让我嫁给苏湛，我服侍苏湛，我都噁心，若不是我的孩子盛野，我在这个宫中实在无趣，后来我就想着，在宫里便在宫里吧，至少还能帮苏烨一把。” 慕容枫从未听过尤氏这种口气，她如今已经卸掉那大家闺阁的面具，留下的不过只是他自己。 慕容枫面色很有几分平静，她问道：“苏烨知不知道此事？” “不知道。”尤氏干脆的说。 慕容枫眉头一皱：“不可能。” “知不知道又能怎样，如今他已是不可遏制之势，你难不成还想惩罚他吗？” “所以你毒害晋王，也是为了苏烨？” “是。”尤氏毫不隐瞒。 慕容枫长长吸了口气，幽幽的说：“因为晋王是苏烨最大的对手，所以你一定要杀了他，你不用烈性毒药，因为他若是死了，他的所有兵马必然会被皇上收缴，皇上自然不是个运筹帷幄之人，可是我姐姐是个绝难对付的人。” 尤氏微微点头，随即坦率一笑：“慕容枫，你煳涂起来很煳涂，可是聪明起来，这宫中真没多少人是你的对手。” “娘娘您藏得真深，我想我姐姐写给苏烨的信也是被你掉包的，你说我被皇上杀了，你的目的，就是让苏烨造反。” 尤氏点头。 “那你怎么不杀了我，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尤氏轻笑：“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可也知道这个道理，苏烨他喜欢你，你活着，他才有点希望，我总不能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个浇灭吧，况且我曾杀过你两次，你没死，我想这是天意，那便罢了。” “你说你杀过我？什么时候？”慕容枫问了句。 尤氏仰起头看着她：“你不是聪明吗？那你不如自己想啊。” 慕容枫只觉得嵴背忽然有些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她慢慢的说：“朱六死前告诉我，是他将陆雪芸推下水塘的，朱六是你的人，所以此事是你授意的，目的便是将此事嫁祸给我，让陆威杀我，而事实上，陆威的确派了杀手，只是造化弄人，你的朱六替了我死。” “他素来是个重义之人，不管是谁，做了他的主子，他都会以命相护。” “他只肯告诉我杀陆雪芸的人是谁，其余的话只字不提，真是个忠心之人，他死前，我眼见他的痛苦，眼见他身上溃烂，流出黑血，你可知道他痛苦万分时说了什么吗？” 尤氏一怔，随即问道：“什么？” “他说让我饶了他的主子。” “真是个痴傻之人，我今日罪大恶极，咎由自取，我不指望谁能饶恕。我的确是想借陆威的手杀了你，不过这是第二次。” “所以还有第一次。”慕容枫此刻很是平静，她说，“看来城外你埋伏的黑衣人目的并不是杀我，只是为了让我取走他们身上的凤鸾令，而你所谓的第一次杀我……” 慕容枫眼睛不眨的看着尤氏，慢慢的说：“陆雪芸曾用一个计谋换了对我的一次用刑，她那个人素来心思极简单，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想法，我曾听说你们是同乡，关系匪浅，她也常去你的宫中，所以我猜，对我用刑的事虽是她做的，但背后操控的人却是你。” 尤氏没有说话，可那表情已经说明，慕容枫说对了。 慕容枫冷哼了声：“你利用她杀我，又杀了她，将此事除的一干二净，若非朱六死前向我坦白，我想这件事情，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慕容枫本来很是气愤，可如今听了尤氏坦白这一切，她反而平静了几分，她说：“你也真是有趣，为了苏烨，什么都豁的出去，只是你瞧瞧，你把苏泓害成了什么样子？他如今病入膏肓，眼睛也看不见了，你何必如此折磨他？” “可用我全族人给他一人赔罪，慕容枫，你不觉得你更狠吗？” “尤常心中有鬼，若不是我，只怕他早晚也得造反，此事你怪不得我。你为苏烨如此，倒也用心，我今日就不了你，不过你若有什么未竟之事，我倒是可以帮你。” “其实你说得对，今日我不怪任何人，只是盛野是无辜的。” 慕容枫点头：“盛野是圣上唯一的孩子，皇上会看护他，让他长大，就算皇上不管，我也会帮你照看他。” 尤氏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慕容枫略微一拜：“如此，倒是多谢你了。” 慕容枫低眉看着她，便似是无心的问了句：“盛野……他是谁的孩子？” 尤氏闻听此言，对着慕容枫忽然一笑：“你希望他是谁的孩子？” 慕容枫一怔，随即摇摇头：“你还这是豁达，命都快没了，竟还在此处调侃我。” “其实我很羡慕你，虽然你的孩子没了，可那是苏烨的孩子。”尤氏慢慢收住笑容，低低的说，“盛野是皇上的。” 慕容枫皱了皱眉，再不说话…… 天色完全黑暗，只剩了两盏宫灯。 慕容枫停下脚步，说了句：“尤氏说，她害晋王的事情苏烨不知道，你信吗？” 浅雪怔了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点头说了句：“我信。” 慕容枫摇头：“我却不信，他若是一点不知，怎会如此有恃无恐的到了京城？他丝毫不顾忌晋王吗？害晋王的事，苏烨必然有份。” 浅雪听着慕容枫这样说，不禁面露几分尴尬，她思索了一下，还是说了句：“端豫王来书信，说要见你一面。”说罢，浅雪慢吞吞的拿出了一封信。 “将信烧了，说我不见。”慕容枫看也不看那信，只是如此说了句。 浅雪摇摇头，颇为无奈的说：“我本不愿管你们的事，可是端豫王说了，若不能见你，他便要攻城了。” 慕容枫听了这话并不为所动，她冷声道：“苏烨是不是只会这一招，她想攻城？让她攻好了，这城不是我的城，这天下不是我的天下，我何必怜惜？” “你又生的什么气？”浅雪问了句。 第292页 慕容枫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前面走去，浅雪看着慕容枫的背影，微微摇头，慕容枫驻足，低低的道了声：“你说，二哥还有几天？” 浅雪一怔，没有说话。 慕容枫接着说：“我已经弃了苏烨来到此处，现在走总也不合时宜，总要等到……” 等到苏泓死去的那天。 她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她朝着前面慢慢走去，浅雪道了声：“好，那我差人回了端豫王就是，可我只怕……” 浅雪抬头，看到慕容枫已经远走，她便对着前方虚无处，似是自语的说了句：“我怕苏烨说到做到，他大抵真的要攻城了……” 第1卷 第218章 攻城（1） 第218章 攻城（1） 两日后。 尤氏被处决，同时传来消息，苏烨的兵马已经缓缓进城，并叩开了外城，如今京城中百姓家家闭户，而大半已经出城投奔了苏烨，如今朝中赖以支撑的，唯有皇宫。 天下将倾，国将不国。 慕容枫看着风云变幻的天色，竟然不知道她如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这一时，可如今苏烨真的如此，她竟有些难以接受。 尤氏的事情让她更近一步的看清了这个深宫，也更看清了苏烨，她觉得她离了解苏烨更近了一步，只是她是冰块，苏烨是火种，离得越近，越是体无完肤。 常吉到了慕容枫的房中，他面色匆匆，说苏泓的病情更急，他还不知此事，却也不知该如何告诉苏泓，慕容枫听到此处，便略微点头，然后跟随常吉到了苏泓的房中。 路上，慕容枫一边走一边问道：“皇上呢？” 浅雪淡淡一笑：“皇上已经写了禅让诏，准备和玉玺一起献给苏烨，若不是慕容榛拦着，只怕如今这天下已经是端豫王的了。宫中有传闻说当年太祖建皇宫时，曾在某尊佛祖像后面挖了通道，如今皇上调派人手检查每尊佛像，想找到逃亡之路。” 慕容枫“哼”着笑了：“真是有趣，如此贪生怕死的皇上，晋王竟然还那般维护，晋王真是世上最愚忠之人了，他不值。” 这般说着，他们已经到了苏泓的房中。 苏泓面色一片惨白，咳嗽不停。 慕容枫匆匆走进，可看着苏泓这个样子，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她说了句：“二哥。”然后便是一阵语塞。 苏泓抬头问了句：“怎么了？” 慕容枫低低的道了声：“苏烨大军叩开外城，如今已经朝着皇宫而来，不只三尺城墙可能抵挡吗？” “他终于到了么？”苏泓说了句。 “常吉大人曾做过平叛的将军，如今只将兵马交给他，他定然还能得胜，二哥只坐镇宫中就是。” 苏泓摇摇头：“这个时候，我还能坐视不管么，不管怎样，我都要和子言见一面的。” 他说着，便要起身，只是身子有些颤。 慕容枫急忙扶住他，他知道今日苏泓若是不去一趟，只怕死了也不会瞑目，她便不再劝说，只是如此扶着苏泓。 苏泓站起身，便低低的问了句：“枫儿，如今是白天还是夜里？” 慕容枫一怔，随即皱了皱眉：“你这眼睛又不好了么？如今是白天。” 苏泓笑着摇摇头：“眼睛有些黑，不太能辨黑白了，却也不妨事。” 苏泓说着，便朝着前面走去，慕容枫看在眼中，急忙扶着他，苏泓如今瘦骨嶙峋，便是他将重心都放在慕容枫身上，慕容枫却也不觉得吃力，两个人如此慢慢的走着，便去了城墙。 城墙上如今已经集结了许多人马，大队人马个个面色紧张，弓箭火器已经备好，看到苏泓前来，他们都跪在地上给苏泓行礼，高喊“晋王万岁”，声势震天。 苏湛如今毫无威信，这宫中士兵们听信的唯有苏泓。 苏泓让众人起来，然后对着慕容枫说：“枫儿，带我去城楼吧。” 慕容枫轻声道了声：“好。” 说着，便带着苏泓朝着城楼而去，抬眼看去，城下密密麻麻的兵马，无边无沿，为首的正是苏烨，苏烨身着一身银白色的戎甲，铠甲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 苏烨说过，要用着江山点缀她的红妆。 如今江山尚在，可红妆何处寻…… 慕容枫的心忽然“噗通噗通”剧烈的跳动起来，苏泓问了句：“你看到子言了？” 慕容枫面色一红，急忙摇头：“没有。” 苏泓一笑：“你若是没看到他，心也不会跳的如此快。” 慕容枫没有说话。 有风吹来，苏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咳嗽，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喷的衣服上尽是血迹，慕容枫急忙帮苏泓紧了紧衣，苏泓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下，才道了声：“常吉。” 常吉听到苏泓唤他，他便急忙走上几步，跪在苏泓面前。 苏泓平復了一下唿吸说：“如今我怕是活不成了，咱们输了，唯今之计，你便割了我的头，你将我的头颅献给苏烨，这样士兵可活，不必遭到荼毒。” 常吉攥了攥拳，对着苏泓跪下磕了个头说：“王爷说的是，只是小人已决心和这皇城共存亡，就算小人愿降，小人身后千千万万的袍泽也是不愿降的。” 说罢，他起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兄弟们，你们愿降吗？” 士兵们举起手中的兵戈喝道：“同生共死，共守皇城，宁死不降。” 这番气势，声势震天，慕容枫闭上眼睛，长长一嘆，看来一场大战已是不可避免，这一战还不知有多少人要遭到荼毒。 低头看去，城下的苏烨并没有动，依旧如此看着城上，慕容枫别过脸去，再不敢看苏烨。 苏泓的唿吸愈加急促，他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道：“枫儿，何处是东方？” 慕容枫扶着苏泓，将他的身子转到城内，道了声：“便是此处了。” 苏泓点头，慢慢跪下，对着东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磕完头以后，身子更是有些颤抖，竟也起不来了，只是朝着后面倒去，慕容枫急忙跪在她身边，扶住了他，他便软软的倒在了慕容枫的怀中。 苏泓低声说：“当年太祖皇帝自马背夺天下，便是在东方起兵，那时不过只有千人，而后便有万人，十万人，百万人，横刀立马，何其雄哉，我终是负了先祖。” “二哥万万别如此说，太祖泉下有知，定以你为荣。” “常吉。”苏泓唤了声。 常吉抹了一把面上的鼻涕眼泪，跪在了苏泓面前，苏泓喘了几口气，然后说：“我死后，凡是都听端豫王妃的，你从前是我的人，如今便是她的人。” 常吉点头称“是”。 苏泓轻声一笑，张了张嘴，慢慢的说：“枫儿，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便是你，可我用尽一生也没有得到你，就算现在你在我身边，可你的心，依旧不在我这，我输了这天下，也输了枫儿你。” 第293页 慕容枫长长一嘆，没有说话。 苏泓轻声问道：“枫儿，今生已尽，我可以预定你的来生吗？”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咯噔”一痛，她急忙说：“二哥，我不值。” 苏泓咳嗽一声：“你不答应吗？” 慕容枫微微皱眉，随即轻声道：“好啊，我答应你，来生，咱们再做个伴。” 苏泓笑了起来，笑得很有几分暖意：“枫儿，我死后，你便为我多烧些钱，我要带着很多很多的银钱去黄泉，我要用这些钱来贿赂孟婆，我不饮她那浊汤，我不想忘了……” 苏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慢慢的闭上眼睛，靠在慕容枫身上的躯体，也不由得沉了一下。 慕容枫只觉得心中忽的一凉，不由得闭上眼睛，两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就这样流了下来。 “王爷，王爷。” 常吉唤了几声苏泓，苏泓终究是再也不说话。 常吉忽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士兵都面色凝重，此刻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慕容枫抱着苏泓，轻声说：“二哥，你累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休息了……” 慕容枫只觉得喉咙干涩，声音颤的不行，她死死地抱住了苏泓，泪如泉涌。 城下。 兵马依旧齐如此站着，苏烨喊了声：“攻城。” 城下千军万马推着楼车，驾着云梯，朝着城楼上攻来，常吉喊了声：“兄弟们，准备迎战。” “是。” 城上的士兵有的拿着弓箭、火箭朝着下面射，有的向下泼火油，扔火球，一时间杀声四起。 慕容枫不为所动，依旧如此抱着苏泓，目光有几分呆滞。 浅雪站在慕容枫的身后，便如此看着两个人，不时的看一眼城下的情况，不由得摇摇头。 眼见攻城的人愈来愈多，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城墙就要被攻破。 常吉在万军之中到了慕容枫的身边，她单膝跪在慕容枫面前，道了声：“娘娘，刀剑无情，还请回宫里避一下。” 慕容枫仰起头，擦拭了一下泪水，似是没有听到常吉的话，面上并没有一丝改变。 正在这个时候，城下有人高喝道：“城门顶不住了。” 常吉更是着急，他道了声：“娘娘，还请迴避吧。” 慕容枫轻轻的将苏泓放在地上，然后淡淡一笑，慢慢起身，朝着城墙处走去，常吉眉头一皱，急忙跟了去。 慕容枫看了一眼城下，只见城门已经被打开，皇宫眼见是守不住了。 慕容枫说了句：“常大人，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鸣金吧。” 常吉怔了怔，随即对着那敲鼓的士兵道了声：“停鼓，鸣金。” 那士兵听到常吉的命令，便停下战鼓，敲了几声钲，钲声清脆，城楼上的士兵听到声音，便停下了手中的兵器，苏烨看到此处，也便命人听了下来。 慕容枫低头看去，苏烨依旧站在城楼下，面上有几分担忧，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慕容枫的白衣在城楼上灼灼其华，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慕容枫侧头问了句：“还有多少火油？” 常吉面色一沉：“只剩了两桶。” 慕容枫低低的说：“晋王说的有理，如今胜负已定，如此下去，只会让更多的袍泽牺牲，倒不如降了，这也是晋王最后的心愿，若是袍泽们都殉国了，只怕晋王泉下有知，必不安宁。” “这……” 常吉看着苏泓，有几分犹豫，他问了句：“那娘娘呢？” 慕容枫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苏烨，随即说：“不是还有两桶火油吗，便浇在城上吧，等苏烨进城之时，你们且下城楼，我便和晋王焚在城上，我生前负了晋王，今日能和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第1卷 第219章 攻城（2） 第219章 攻城（2） 城楼上。 常吉眉头一皱：“这……” “刚答应了晋王让你听我的，你便不听了吗？” “好，我听就是。” 说完，他喊了声：“来人，泼火油。” “是。”有士兵听到命令，当即将火油泼在了地上，地上瞬间蔓延着油味，常吉道了声：“我愿与娘娘共存亡。” 慕容枫嘆了声：“你倒是忠心。” 说罢，她转头看着浅雪，浅雪走上几步，站在慕容枫面前，慕容枫淡淡一笑：“浅雪，你说你只辅佐皇后，我让你失望了。” 浅雪“哼”了声：“你让我失望也不是一次了。” “你走吧，苏烨素来敬重你，今日也不会为难你，你寻一匹马，离开京城吧。” 浅雪冷笑一声：“慕容枫，你没本事，便要赶我走，今日你肯殉国，焉知我不肯殉主？” 慕容枫知道浅雪绝不是她可以说动的，她当下也不深劝，只是说了句：“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说罢，她微微闭上眼睛。 城楼下，兵马躁动不安，城门大开，只等苏烨进城，苏烨看着城楼上的慕容枫，却再也不动。 孟小五在苏烨身边道了声：“王爷，如今城门大开，城中已无人抵抗，不如这就进城，夺了那天下。” 苏烨看着城楼上的慕容枫，然后低低的道了声：“传令下去，今日先退兵吧。” 孟小五一怔，有些焦急的说：“王爷，天下唾手可得，您要放弃吗？” 苏烨无奈的一笑：“我若再进一步，只怕慕容枫顷刻便要毙命，这天下若没有慕容枫，那算不得天下。” 孟小五皱了皱眉，便道了声：“传令三军，缓缓后撤，城外扎营。” 城楼上，慕容枫微微闭眼，问了句：“浅雪，苏烨可进城了吗？” “没有，他退兵了。”浅雪看着城下正在缓缓后退的兵马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后军正在撤离，慕容枫皱了皱眉，不禁攥了攥拳，力道大了，指甲已经嵌入了血肉之中。 苏烨，我现在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我该是不想让你进城了，可你若真的走了，我…… 苏烨，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皇宫，长乐宫。 苏湛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慕容榛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苏湛，便冷声问了句：“皇上写什么呢？” 苏湛难得没有好言好语的接待慕容榛，他一边写着，一边说道：“禅让诏。” “禅让诏？你昨日不是写过了吗？” “是，昨日的作废了，今日朕重新写，朕不做什么太上皇了，只要留得你我一条性命便是，朕什么都不要了，苏烨那人阴晴不定，朕只怕你我做了太皇太妃，也难逃敌手，不如早早逃了。” 这般说着，诏书已经写好，苏湛吹吹上面的墨渍，便拿起玉玺想往上盖，冷不防慕容榛先将诏书拿起，看了看。 第294页 便在这时，郑公公走了进来，他对着慕容榛和苏湛行了个礼，然后小声说：“皇上，东南的承佑殿弥勒像是空的，发现了密道，通往城郊三十里外。” 苏湛听得此话，眼睛不禁放大：“真有密道，快，快去收拾，衣服什么的，少带几件就是，金银细软务必带足，今晚就走。” “嗤。”慕容榛冷笑一声。 苏湛对她的冷笑倒也并不怪罪，只是问道：“爱妃，你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出发，这个皇宫守不住了，咱们不能也折在此处。” 慕容榛慢吞吞的将手中的诏书放在蜡烛上，诏书遇火，立刻燃烧，熊熊火焰包围了诏书，诏书顷刻化为灰烬。 苏湛一怔，若是旁人做了此事，他定然大发雷霆，可此人是慕容榛，他只能压住心头的火，然后说了句：“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榛冷声道：“皇上既然不想要这天下了，那臣妾倒是有一个法子，这皇位你别禅让给苏烨，而是给你的儿子盛野。” 苏湛有些疑惑，他抬头看着慕容榛，慕容榛的眼睛已有几分凌厉。 云岫殿。 所有的下人都换上了素镐，慕容枫也穿的很是素淡，她怔怔的坐在大殿之中，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那个温婉如玉的哥哥，终究是去了。 而他，竟是因她的丈夫而死。 头有些许的疼，她不由得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该是想哭的，可如今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她就这样怔怔的坐着，目光呆滞。 常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面色看去也并不好，他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说：“娘娘，晋王的后事已经备好，如今是战时，一切从简，可有些规矩不可废。” 慕容枫微微点头，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笺纸，道了声：“我为二哥写了祭文，待会烦请大人焚了，战时又如何，该有的规矩一点也不能废，咱们这便去吧。” 常吉点头，两个人正要走，忽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慕容枫看去，只见正是慕容榛身边的薛姑姑，薛姑姑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随即说：“娘娘，贵妃有请。” 慕容枫一怔，不知道这个时候，慕容榛请她去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常吉说：“常大人，你先去准备，我去一趟凤鸾殿。” “是。”常吉点头，临走之前，又说了句，“娘娘小心。” 慕容枫点头，便对着薛姑姑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个人朝着凤鸾殿走去。 凤鸾殿。 慕容榛竟然难得的也穿了一身素淡长衫，慕容枫对她行了个礼，道了声：“参见贵妃娘娘。” 慕容榛抬手让她起来，然后道了声：“枫儿，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只是如今国将不国，这个天下，如今只在你慕容枫一人手中。” 慕容枫听着这话，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低低的道了声：“贵妃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你当我不知，昨日若不是你寻死觅活，只怕如今坐在这皇位上的人就不是当今圣上，而是他苏烨了。” 慕容枫面色依旧沉寂，他道了声：“妾愚钝，不知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已经拟招，退位给盛野。” “什么？”慕容枫一怔，似是没有明白皇上的意思，她皱着眉头问，“皇上都守不住京城了，交给盛野有什么用，他想让盛野做他的替死鬼么？” “盛野的确只是一个孩子，可这宫里不是还有你慕容枫么？” 慕容枫一怔，便就如此看着慕容榛。 “皇上圣旨，自今日你，便让你做这后宫的太妃，辅佐盛野登基为帝。” “我是苏烨的妻子，这个玩笑，你不觉得开的有些大吗？” “对，你的确是苏烨的妻子。”慕容榛面色有几分阴冷，“不过那是从前，现在不是了。” “什么意思？”慕容枫有些疑惑。 慕容榛从桌上拿起一张捲曲的宣纸，慢慢打开那纸，道了声：“这是皇上为你代写的，今日你已经不是苏烨的妻子了。” 慕容枫眉头深蹙，此刻慢慢展开那宣纸，只见上面端头写着四个大字“讨贼檄文”，落款是慕容枫，里面列举了苏烨的十条罪状，言辞激烈，说苏烨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慕容枫愿与她断绝夫妻关系。 慕容枫看到这封檄文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低声道：“皇上想让我对付苏烨。” “除此之外，你怕是也没有别的用处了，只此一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因为皇上的诏书绝无更改的可能，至少他如今仍然是皇上。” 慕容枫觉得慕容榛有些难以理解，她摇头说：“你以为有我在，苏烨便不进城了吗？他如今营寨就在城外，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进城，倒是大军溃散，这城中谁能抵挡的住？我么？别做梦了。” 慕容枫言辞有些激烈，她道了声：“这不是皇上的主意，而是姐姐你的主意，你想将盛野往火坑推。” “是，是我的主意，可哪有如何？”慕容榛眉眼倒竖，“你听着，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这天下，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我就是想要尝尝做皇帝的滋味，如今这情况，看来是我输了，皇位于我在没有一点缘分，这些好事被你慕容枫一人得到，你还有什么不愿的？” 慕容枫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问道：“容我多问一句，姐姐你和皇上又当怎样？” 慕容榛慢慢的说：“今天皇上会册封你，明日夜里，皇上会忽然‘暴毙’，而我作为她的妃子，会为她‘殉葬’。” “假死托生，这一招姐姐你玩的真是不错。”慕容枫说了一局，之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道了声：“这天下总有一天是苏烨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我只怕有一日不能保全盛野。你不是盛野的母亲，况且你素来不在乎旁人的死活，我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当今皇上是盛野的亲生父亲，他也不在乎吗？他不在乎盛野的死活吗？他将盛野放在暗潮汹涌的宫里，他也真的忍心。” 慕容枫说到此处，声音很有几分激动，慕容榛听着她的话，并不为所动，她说了句：“你说的对，我就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慕容枫，可我告诉你，你该在宫中死千次万死，我没让你死，那便是最仁慈之处。” “呵呵。”慕容枫颓然一笑，“晋王薨了，我当时真的想随他而去，一死了之，真是最好的选择，活着的人却要承受无尽的痛苦。” 慕容榛略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慕容枫又笑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的朝着外面走去，慕容榛忽然唤了声：“枫儿。” 慕容枫面色有几分呆滞，她回头看着慕容榛，慕容榛忽然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慕容枫眉头一皱，那个高傲的姐姐，竟然会给她磕头么？她如此看着慕容榛，没有说话。 慕容榛磕了个头以后，这才站起身，无喜无怒的说了句：“枫儿抱歉，如今的我已经想不出第二条路，我死棋了。” 第295页 “所以，你把我当做了你的棋子。” 慕容枫仰头嘆了口气，忽然朝着外面跑了去，慕容榛看在眼中，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第1卷 第220章 垂帘 第220章 垂帘 当日，皇上解除了慕容枫和苏烨的关系，同时封慕容枫为妃，让盛野唤他一声“大娘娘”，盛野已有六岁，还不知她母亲被诛，只是有宫人说皇后去了贡胡做人质，大抵要几年才回，盛野很是乖巧，听到此话后，便不再哭闹着找他的母后。 慕容枫将他留在了自己的宫里，盛野便帮她照顾巧儿，很是听话。 隔日夜里，长乐宫忽然走水，火光熊熊。 慕容枫朝着长乐宫看去，只见青烟升腾而上，火光亮如白昼，慕容枫不为所动，只是如此看着。 盛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便要出去救他的父皇，慕容枫喝了声：“不许哭，不许出去。” 盛野这才发出了“嘤嘤”的低泣，然后央求慕容枫去救皇上。 慕容枫点头答应着，一面告诉浅雪，说小王爷困了，该夜寝了，让浅雪将他带下去，严加防范，不许他出门。 浅雪答应下来，便带着盛野离开了。 到了子时，火光方才熄灭，长乐宫里发现了两具尸体，烧的焦黑难辨，但从衣着看来，这两个人应该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贵妃。 皇上驾崩，铜钟靡音响彻皇宫。 此事早在慕容枫的意料之中，慕容枫显得很是平静，浅雪瞧着盛野睡着了，便回去找慕容枫復命，慕容枫问道：“盛野的龙袍可赶制出来了吗？” 浅雪摇摇头：“一日时间，太过仓促，虽有三十名绣工赶制，可还是难以完成。” “没完成便没完成吧，先祖宣帝也是少年登基，那少年龙袍一直供奉在太庙之中，唯今之计，也只能先拿那龙袍顶替了。” 慕容枫摇摇头，微微嘆了口气。 二日清晨。 盛野登基。 慕容枫一夜未曾睡好，皇上身后事没有料理好，而前朝不知会有什么变动，慕容枫几乎一夜未曾合眼，而她最忧虑的事情是她即将和苏烨成为对手。 这件事情，让他始料未及。 她身着一身百鸟朝凤服，头戴鎏金步摇，外面披了一件素缟，盛野穿着一件比他自己大的衣服，一路拖着到了宫中。 慕容枫想，这衣服并不合适他，想来这皇位，也不太合适他。 盛野做主座，慕容枫身在帘子之后，垂帘辅政。 慕容枫在帘后言，先帝去的急，为留下只言片语，只是盛野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又是正宫所出，这皇位该他的。 如今朝堂上早已人心向背，许多人已经投奔了苏烨，勉强留下的也各自不安，若是太平时节，对于慕容枫垂帘，定有许多朝臣不满，可如今这个时候，人人自顾不暇，又怎会关心谁登基，谁辅政，这天下，早晚是苏烨的。 甚至朝堂上，已有人奏请皇上，长乐宫走水是上天的惩罚，如今该还政苏烨，以震天怒，平人怨。 对于如此说法，慕容枫只是冷言回了，他瞧着盛野此刻面色之中有几分惊恐，她便道了声：“皇上累了，今日便到此，若再有事，明日奏报即可。”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旁人说什么，便让郑公公带着盛野离去。 只留下朝臣们面面相觑，却又无法。 苏烨这几日并没有任何动向，依旧是在城外扎营，未曾攻城，慕容枫心中略有几分不安，不知道苏烨究竟是如何想的，她想，她该见苏烨一面了，就算不见，至少也要给苏烨去一封书信，如此想着她已经回到了翊秀宫。 刚刚到了宫中，她只觉得有些困累，刚要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忽然觉得身子被人一拽，她冷不防便被拽到了书架后面。 慕容枫不知谁如此无礼，正要发作，抬头看去，竟然撞上了苏烨的面容，慕容枫怔了怔，忽然觉得心跳个不停。 苏烨依旧是那般俊逸，一双眸子也那般澄澈。 慕容枫只觉得看到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她不由得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喊道：“浅雪，守在门口，任何人也别放进来。” 浅雪在门口听得声音，便答应了一声，随即站在门口，关上房门。 慕容枫瞧着们关上，这才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会在此处？可有人看见吗？” 苏烨面色有些沉，他手中那些一张檄文问道：“这是你写的吗？” 慕容枫瞧了几眼，只见那正是苏湛些的讨贼檄文，慕容枫没有说话。 不曾承认，也不曾否认，不过在苏烨看来，她不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苏烨蹙眉说：“便这么恨我么？” 慕容枫抬眼问道：“苏烨，既然你问起，那我也问一句，苏泓的死，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这次换了苏烨沉默。 慕容枫淡淡一笑：“看来你果然和尤氏暗中有来往，苏泓是无辜的，你何必将他牵扯其中。” 苏烨摇摇头：“我没有，苏泓的事，我并不知道。” 慕容枫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苏烨有些焦急的说：“你不信我么？” 慕容枫别过脸，眼中有几分泪痕。 苏烨忽然抱住了慕容枫，他说：“枫儿，我在城楼下的时候，就想着，我便是不要这个天下了，我决不能失去你。” 苏烨的话，慕容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她如今只觉得心中苦涩的难受，她便也抱住了苏烨。 她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些累了，如今在苏烨的怀中，她才觉得安心几分…… 她低低的说了句：“那檄文不是我写的，是皇上写的……” 苏烨宿在了慕容枫的房中，浅雪得知此事，便加派了人手守在慕容枫的房外，不许任何人进去，这许久以来，慕容枫终于觉得安心了几分。 只是慕容枫心中仍旧有一个心结，那便是天下。 倘若苏烨真的攻城，那盛野怎么办？苏烨绝不会将皇位拱手让给盛野，倘若他真的登基，那盛野该去何处？ 慕容枫觉得心中有些难言，只是这话，她无法和苏烨说，苏烨对于这事也绝口不谈，慕容枫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是强烈。 第二日清晨。 慕容枫醒来后，发觉枕边空空，苏烨已经走了，恰如未曾来过一样，慕容枫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落，她便低低的嘆了口气，唤了浅雪来梳妆。 浅雪对此事也只字不提，仿佛此事压根便不存在一样。 盛野平日里乖巧懂事，慕容枫让她说的话，他都能说，慕容枫教他做的事，她也都能做好，这倒让慕容枫省心了许多。 盛野偶尔问起他母亲的事情，慕容枫便用别的话搪塞过去。 一月后。 苏湛的“丧期”过了，朝臣们脱下素缟，恢復了朝服，盛野的龙袍也裁好，不大不小，正好合身。 苏烨并没有攻入京城，依旧镇守城外，此时邹陵的大军也赶到了京城，驻扎在京城不愿的冀州，随时便要和苏烨一战，苏烨便整军备战。 第296页 苏烨的兵法都是邹陵所教，如今两个人对阵，却也不知谁胜谁负。 慕容枫下了朝，忽然觉得头有些晕，腹中也有些干呕，浅雪只怕慕容枫吃坏了什么，便唤了朱太医前来诊治。 朱太医帮慕容枫诊脉之后，便跪在地上道了声：“恭喜娘娘，是喜脉。”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睁大眼睛，随即看着浅雪。 当日苏烨前来，在此宿了一夜，没想到慕容枫竟然怀上了苏烨的孩子，慕容枫心中有几分激动，她让浅雪打赏了朱适，待朱适离开后，她便对着浅雪说：“浅雪，我竟又有了孩子，我曾失掉一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不管如何，我都要生下来。” 浅雪点头：“该是如此，天意让娘娘怀了孩子，苏湛册封娘娘也好，省得娘娘的孩子来路不正。” 慕容枫明白浅雪的意思，她是太妃，苏湛册封她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而她这个时候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个孩子，很容易便联想到是苏湛留下的。 如此，朝臣们也便不会胡猜乱想。 慕容枫觉得此事该告诉苏烨，只是如今苏烨正忙着和邹陵征战，慕容枫不敢让他分心，此事也不敢告诉他。 想起苏烨，她只觉得隐隐有几分担忧，她问道：“浅雪，你觉得苏烨和老师，究竟谁会胜？” 浅雪思索片刻，随即回了一句：“王爷。” “为何？”慕容枫问道。 浅雪轻笑了声：“瞎猜的，如今端豫王已是人心所向，此战必不会败。” “可那人是老师，不知道苏烨能否……” 慕容枫摇摇头，低声说了句，“浅雪，我有点发寒，我不知道，原来这个皇位竟是如此白骨累累，我好想越陷越深了，而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离开了我，我爹，我姐姐，我的老师，我最敬重的哥哥……” 慕容微微闭眼，只觉得满眼尽是鲜血。 浅雪摇摇头：“娘娘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这些便别再想了，今日起，还是好好守护孩子就是。” 慕容枫微微点头，然后不由得朝着外面看去。 天气正好，没有云彩，慕容枫心中慢慢念着，苏烨，咱们又有孩子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要好好的将他抚养成人，我会待他很好很好…… 第1卷 第221章 刺杀 第221章 刺杀 慕容枫以为，苏烨和邹陵的征战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可没想到两个人竟然陆陆续续的打了八个月。 慕容枫的肚子越来越显，如今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慕容枫倒也不再遮掩，只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个孩子。 只是说，这个孩子是苏湛的。 苏烨和邹陵打了三场仗，三战三捷，邹陵的兵马本就比不得苏烨的兵马多，如今更是杀的溃败。 有朝臣建议，应当此时发兵助邹陵，如此才能遏制苏烨之势，盛野在皇位上懵懵懂懂的坐着，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他已经习惯，不管遇上什么样的问题，总要先请教慕容枫，慕容枫冷冷的道了声：“如今朝中只剩下老弱残兵，你等你是都想投降吗？这些残兵怎能是苏烨的对手？只怕激怒了苏烨，将来便是想要投降都不行。” 这说了这一句，便留下了朝臣们面面相觑。 慕容枫如今居住在昭阳殿中，每日盛野都要为慕容枫请安，只是最近几日，盛野再不为慕容枫请安，每日只是在长乐宫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对于他，慕容枫隐隐有几分担忧，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况且他母亲的死，和自己绝对脱不开干系，盛野一天天长大，若他知道此事，那该如何是好。 慕容枫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会如何。 跟着一连三日，盛野都没有上朝，只是说自己腹痛，无法上朝，慕容枫听后不语，下朝以后，便决定去看看盛野。 走在路上，慕容枫问道：“盛野最近怎么回事？” 浅雪摇摇头：“不知道，这几日我去他的宫中他也闭门不见，只是听说近来他常和尤氏从前的下人相见，我只怕她已经对她母后的死生了疑心……” 慕容枫一怔，不由得停下脚步，然后不可置信的说：“他才六岁。” 浅雪低声道：“就因为她小，所以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娘娘定要小心。” 慕容枫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长乐宫。 慕容枫走进了承福殿，盛野正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慕容枫瞧了一眼郑公公，然后问道：“皇上怎么了？” 郑公公小声说：“今早只说腹痛难忍，可太医来了，他却又不许太医进来，如今除了娘娘您，没人能劝他了。” 慕容枫想，终究是个孩子，不知耍了什么脾气，她便道了声：“皇上？” 盛野在床上喊了声：“大娘娘，我肚子有点痛。” 慕容枫摇摇头，走到朝着盛野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若是肚子痛，那便该看太医，为何又不看？” 盛野声音有些奶气：“我非要等大娘娘。” 慕容枫问道：“等我做什么？”这般说着，已经到了盛野的床前。 盛野依旧蒙着头，掐丝金被下盛野的身子锁在一起，慕容枫拉起他的被子，然后喊了声：“快起床了。” 就在拉开被子的瞬间，一阵光芒闪烁，慕容枫只觉得眼前忽的一亮，盛野手中竟然拿了一把匕首，而那匕首，竟然朝着慕容枫的胸口刺去，这一变太快，让人猝不及防，慕容枫惊了惊，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正在这时，身旁的浅雪眼疾手快，用力的一拉慕容枫的衣领，慕容枫身子便朝着旁边闪去。 就在这时，左臂忽的一阵剧痛，手臂已经被那匕首划破，殷红的鲜血顿时血流不止。 慕容枫不可置信的看着盛野：“盛野，你做什么？” 盛野不答，又朝着慕容枫而去，浅雪眼疾，此刻用力的握住了盛野的手腕，盛野不过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力气自然不如浅雪，浅雪用力一拽，已经将他的匕首拿了去，盛野挣扎着喊了声：“大娘娘，你杀了我娘，你杀了我外公，你该给他们偿命的。” 慕容枫眉头一皱，此事竟已被盛野知道。 她不由的问道：“你听谁说的？” 盛野依旧在浅雪的手中挣扎，盛野正要说话，浅雪已经道了声：“皇上疯了，将他关押起来。” 慕容枫手臂的伤口并不太深，只是却血流不止，慕容枫只觉得腹中一痛，她不由得看着盛野，盛野被两个侍卫驾着，他一边挣扎着说：“你杀了我母后，就是你杀的……” 慕容枫捂住了手臂，看着盛野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几分想笑，她说：“他以为他是子婴，我是赵高么？竟要装病刺杀我。” 浅雪走了几步，便道了声：“快请太医来。” 郑公公急忙道了声：“是。” 朱适太医看过以后，便告诉慕容枫，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腹中孩子，只是仍旧需要好好养着，否则于孩子不利。 第297页 送走了朱适，慕容枫有几分烦闷，她问道：“盛野呢？” 浅雪低低的道了声：“他还禁足在长乐宫。” 慕容枫只觉得脑中纷乱，不知盛野该如何处理，若是将他放出来，他势必还要对慕容枫行兇，可若是不放，监禁皇上，这可是大罪，况且此事已经传扬出去，若是不好好处理此事，只怕将来更是麻烦。 慕容枫摇摇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七月，边境传来消息，说苏烨胜了邹陵，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 慕容枫听后，只觉得更是焦虑。 这些日子总有人弹劾慕容枫，说她大逆不道，祸国殃民，情愿放了皇上，在这个时候苏烨回京了，他若回京，只怕盛野的处境更是为难，皇位只有一个，是还给盛野，还是交给苏烨…… 就在这时，青儿慌慌张张的到了昭阳殿，她忘了对慕容枫行礼，只是惊慌失措的道了声：“娘娘，出大事了。” “什么？”慕容枫瞧着青儿的样子，只觉得是有不好，她便一步从床上做了起来，却引得腹中有几分疼痛。 青儿结结巴巴的说：“皇上，驾崩了。” “啊。”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枫只觉得腹中更是如刀绞一般，疼痛万分，青儿急忙扶住了她，她慌忙起身说：“在长乐宫么？” “是。” “快带我去。” 步撵在长乐宫停下，慕容枫急忙朝着宫里走去，只见此处已经聚集了许多大臣，有刑部的，有大理寺的，也有掖庭局的。 慕容枫走到其中，众官员都对着他行礼。 慕容枫看去，只见盛野正躺在地上，眼睛鼻腔都流出了鲜血，触目惊心。 慕容枫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问了句：“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张尚对着慕容枫拱手行礼，随即道了声：“回禀娘娘，皇上中了毒，剧毒成性，害了他的性命。” 又是毒，这宫中已经有数位皇帝死于毒之手。 慕容枫问道：“何人所为，大人可有怀疑么？” 张尚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了声：“小厮们说，今日皇上只用了早膳，小人们检查了早膳，毒正是在早膳之中。” “谁送来的。” “小人不敢说。” 慕容枫眉头一皱：“有什么不敢说，只说便是。” 张尚有几分顾虑的道了声：“您身边的女史浅雪。” “嗡。”慕容枫只觉得脑中忽然一阵嗡鸣，几欲站立不稳，青儿急忙扶住了她，张尚为难的说：“她是娘娘身边的人，不知能否……” 慕容枫微微闭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的道了声：“大人秉公办事，何必问我。” “是。”张尚得到慕容枫的许可，便对着身后的人道了声：“关押浅雪，等候监审。” 慕容枫心中忽然层层凉意袭来，浅雪，是你做的么？ 非要如此做么…… 这个案子几乎没什么难处，证据确凿，在浅雪的房中也搜出了毒药，浅雪随即招认，正是她害了皇上，原因是她在进宫前，曾有个妹妹被先帝所杀，她留在慕容枫身边，就是要替她的妹子报仇。 此案了解，浅雪弒君，凌迟处死。 张尚将在浅雪房中搜到的那瓶毒药呈给了慕容枫，慕容枫拿着那瓶毒药看了半晌，忽然脑中一阵纷乱，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如此坐着。 腹中愈来愈是疼痛，她却什么都不顾了，此刻只是朝着掖庭而去。 阴暗的牢房，慕容枫再熟悉不过。 浅雪坐在牢房之中，髮髻稍有一丝凌乱，面容看去很是平和，身处如此之地，尚能泰然处之。 她看到慕容枫，便慢慢站起了身，然后嘴角上扬，笑的很是端庄。 慕容枫大抵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的笑意，她嘆了口气，对着牢头说：“将门打开。” 牢头有些顾虑的说：“太后，这罪人前日才伤了您，若是现在开门，难保她不再次行兇。” 慕容枫朝着他看了一眼，两只眼睛宛如尖刀一般。 她厉声喝道：“她若真杀了我，那是我的造化，怨不得你，开门。” “是，是。”牢头说了句，然后慢吞吞的打开了劳门。 慕容枫说：“出去，没有哀家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牢头说了句，他们便都走了去。 空档的牢房，只剩了慕容枫和浅雪两个人。 慕容枫步步走进了牢房之中，浅雪笑得愈发明朗，慕容枫看的清楚，烛火之下，浅雪的笑中分明有几滴泪花。 一步，两步，三步，慕容枫终于站在了浅雪的面前。 浅雪恭敬的跪在了慕容枫的面前，然后磕了三个头。 慕容枫嘆了一声，也便跪在了浅雪的面前。 浅雪低低的问道：“娘娘的伤好些了吗？” 慕容枫忽然有些暴怒，她怒喝道：“浅雪，你是我的丫鬟，你做什么事，都不和我禀告吗？你平日里便惯会擅自做主，如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两位皇帝都弒在了你的手中？你真是大昭朝的第一罪人。” 浅雪听着慕容枫的话，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答了声：“是。” 第1卷 第222章 自杀 第222章 自杀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子？” 慕容枫面无表情的问了句。 浅雪面色平和：“想有时自然会有。” 慕容枫此刻喘着粗气，面上愈发难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復了一下心情说：“凭你浅雪姑姑的本事，只怕不管杀谁，都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又怎会在这监牢之中。” “此事是我做的，我不想牵连任何人。” 慕容枫缓了缓，才道了声：“浅雪，这次我再救不了你了……”语气中，尽是无奈。 浅雪淡淡一笑：“若是今日娘娘赦免我，那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端豫王，该做皇帝了。因为你，时时刻刻在盼着他，因为你们都不能做朝廷的罪人，因为我不能让盛野长大，她既然被人利用非要杀了你，只怕他留在身边，也是个祸患。”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你弒君……” 慕容枫说道此处，只觉得如鲠在喉，竟什么都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了句，“你布置好一切，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个去世的妹子，为的就是告诉世人，你暗藏祸心，你和我不是一派，弒杀皇帝的事，与我无关。” 浅雪点头：“娘娘真是聪慧过人，我浅雪跟了你，便不枉此生了。” “你煳涂。”慕容枫控制不住情绪，接着说：“我正在想法子，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许再等等，等到什么天灾人祸，星象突变，我便会昭告天下，让皇帝辞去皇位，禅让给苏烨……” 第298页 浅雪接着笑，宛如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 慕容枫终于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她便住了嘴。 浅雪说：“星象更易，你每天都在等，哪里等得到了？就算你能拖，那端豫王呢？三军之中，每日粮草消耗极大，于国于朝，这一番都太过劳民伤财，天下百姓都该休息了，舍我一人，换天下太平，我乐意之极。” 慕容枫声音有些哑然：“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 “奴婢愚笨，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浅雪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问道，“娘娘，今日前来，不知可有东西给我？” 慕容枫眉头紧皱，看着浅雪，在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她将瓷瓶放在浅雪面前的地上说：“明日便要公审你，掖庭局的本事我知道，在这里的人，哪有能完好的？我曾受过刑，那滋味生不如死，你这般漂亮，这般高傲，本不该受这样的罪。这瓷瓶是你在房间早就准备好的，我帮你带来。” 浅雪拿起瓷瓶，瓶子雕琢的精美，便是毒药，也是赏心悦目的。 浅雪笑：“多谢娘娘。” 说罢，她又给慕容枫磕了两个头，然后低低的说：“娘娘，临死前，我还有三个心愿。” “说。”慕容枫说完这一句，面上已是梨花带雨。 浅雪笑着说：“第一，我和唐逸有十年之约，这约我怕是还不上了，娘娘若是得空，便帮他寻一门好亲事。” 慕容枫点头。 浅雪接着说：“第二，我知道娘娘最在乎名声，娘娘和端豫王解了婚约，你们便不再是夫妻，可我想让娘娘知道，这天下百姓，朝中官员，哪个不感激您，就算不感激，也总是怕您的，等端豫王进宫，若要册封娘娘，您不可不从，就当是让自己任性一次，就算做了旁人眼中的祸国妖后，那又有什么。” 慕容枫接着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还有第三件事，等我死后，便将我的尸身鞭笞、车裂、枭首、剥皮，不管怎样劣刑，娘娘都必须发落我的尸身。” 慕容枫惊愕的看着浅雪：“怎么，你连全尸都不能有么？” 浅雪点头，平静的说：“我犯此滔天大错，该诛族凌迟，只是我已没了族人，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可娘娘必须责罚我，否则如何才能显示出娘娘您对我之恨。” “我不答应。” “您必须答应，否则我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您想让我死不瞑目么？” 浅雪语调平和。 慕容枫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浅雪笑：“若得如此，我便死和值了。” 说完这话，她将瓷瓶打开，将瓶中辛恶的毒药都灌入了口中。 穿肠毒药，很是烈性。 刚刚灌入口中，浅雪便感到五脏六腑宛如被灼烧一般，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浅雪。”慕容枫再也忍不住，她便抱住了浅雪，然后将外衣脱了，披在了浅雪的身上。 心似刀割一般。 浅雪只觉得身子沉重，在没有半点力气，眼前也越来越模煳，她不禁笑了出来，边笑边说：“是我让晴云嫁给黄岸的……我对不起她……我杀了很对人，对不起很多人……可唯一没有对不起的便是你……我值了，死也值了……慕容枫，你不是说我不会笑么，今日我死也便能笑出来了……” 话没说完，浅雪便不动了。 她的嘴角，始终保持着笑容，眼角，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慕容枫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就这么抱着浅雪，想将她冰凉的身子重新焐热。 只是已是，那是无法可为的了…… “娘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牢头和丫鬟青儿已经站在了牢房的门外。 青儿惊唿一声：“娘娘受伤了。” 慕容枫这才发觉，她手臂的伤口不知何时从新迸裂开，殷红的鲜血正不住的从衣服里渗了出来。 慕容枫看着浅雪，她面容安详，便如睡着了一般。 她低低的说：“浅雪，我真没用，真是没用……你便是到死都在帮我，而我，救不了你……” 说完，她抬头擦拭两行泪水，随即看着牢头说：“女官浅雪，为报私仇，弒杀当今圣上，本该判她凌迟处死，她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明日，将浅雪的尸首……” 慕容枫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话，她牙齿打颤，过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说：“将她尸首鞭笞一百，然后，悬于朱雀门外，让天下人都看看……看看敢弒君的人，有怎样的下场……” 一句话后，她在没有一点力气。 心头忽然疼的有些难受，她喘息了几声，只觉得腹中更是疼痛，身下有些湿热，低头看去，有血迹丝丝从裤管中透了出来，青儿大惊失色，慌忙唤了声：“太医，快传太医。” 慕容枫在没有任何知觉，便就如此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 青儿正在慕容枫的房中，看到她醒来，青儿便急忙到了慕容枫的床边。 慕容枫的目光有几分呆滞，此刻只是淡淡的问了句：“浅雪呢？” 青儿低头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啜泣，慕容枫轻声笑笑：“我方才做了个梦，梦到她香消玉殒，等她来了，我定要和她说说。” 青儿依旧低泣，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浅雪姑姑，她饮毒自尽，尸身被鞭笞一百，如今悬挂在朱雀门城楼上。” “咝。”慕容枫只觉得腹部一阵疼痛，她微微闭眼，牙齿打颤。 青儿瞧着慕容枫这个样子，不禁又几分担忧，她说道：“娘娘千万小心，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小王子考虑。” 慕容枫轻拂了一下腹部，只觉得有些劳累，浑身上下竟然一点劲也使不上，她嘆了口气，没有说话。 青儿小声说了句：“娘娘，如今朝臣们都在长乐宫等着，皇上驾崩，天下不能无主，还请娘娘决定，是该迎端豫王进城，还是……” 慕容枫面无表情的说：“这个天下，我丝毫不敢沾染了，谁愿意决定，便让他决定好了，愿意让苏烨进城，那便让他进城，若是不让，那也随他们自己安排吧，我实在是有些怕了。” 腹中的疼痛愈来愈强，她牙齿打颤，青儿终于“扑通”一声跪在慕容枫面前：“娘娘千万保重身体，太医说娘娘见红，若不好好调养，于您不利，于孩子也不利，便是有再大的事，娘娘也要保重啊。” 慕容枫点头：“我知道，你去回了他们，就说我病了，见不得人，让他们自己决定就是。” 青儿答应着，便去长乐宫回了众人，待到一个时辰后，青儿回报，说朝臣们商议，让苏烨进城。 此事在意料之中，因为朝臣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苏烨兵强，如今更是无人抵挡。 第299页 翌日，城门大开。 如今是寒冬时节，有些凉意袭来。 慕容枫身着盛装，手捧玉玺，下压禅让诏，便就如此站在朱雀门前，不远处的城门上，浅雪的尸身正吊在上面。 她的尸身被鞭子抽打的体无完肤，阳光的暴晒下，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慕容枫不敢看她，只是别过了头，一低头间，泪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浅雪，你让我将你枭首，我实在无法听从，至少，我要给你留个全尸。 我是个不祥之人，来世，别再遇见我了。 抬眼看去，苏烨的大军已经缓缓入城，慕容枫仰天一嘆，浅雪，你看到了吗？你苦心经营，便是为了让苏烨登基，如今他就在你的眼前，你瞑目吧。 苏烨的马慢慢的走着，走过城楼，苏烨正看到浅雪的尸身，他勒住缰绳，下了马，抬头看去，慕容枫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便如此慢慢的朝着慕容枫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到了慕容枫跟前。 有些朝臣们窃窃私语，只道是慕容枫休了苏烨，如今苏烨进城，只怕是饶不了慕容枫的。 慕容枫道了声：“罪妾慕容枫恭迎王爷。” 说罢，便就要跪下，苏烨赶忙扶住他，然后一手拿过玉玺，另一手便牵着慕容枫，朝着长乐宫慢慢走去。 长乐宫，那个用白骨堆积起来的宫殿。 苏烨终究是得到了它。 第1卷 第223章 终章 第223章 终章 苏烨牵着慕容枫的手，一步步的朝着长乐宫走去。 那个握着他的手，那样温暖，慕容枫想，倘若现在空无一人，他一定要伏在他的肩头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前朝的皇后，而他是如今的皇帝。 这个辛辛苦苦得到的皇位，究竟是怎样的皇位啊。 明明他那样近，可偏偏那样远。 闭上眼睛，甚至能听到兵戈之声，睁开眼睛，似乎能看到血如桃花。 雪，白色的雪……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雪。 这时间究竟有多少苍凉，都在白雪之中风化，杀喊声渐渐远去，红尘之中，似有箫声呜咽，那样凄凉，那样悲怆，都在几点这一场长歌大梦。 梦中醉榻沙场，梦中血染戎甲。 寥寥浮世，君临天下。 苏烨和慕容枫就这般走到了大殿。 苏烨轻声问道：“手怎么怎么凉？” 慕容枫摇摇头：“我没事。” 苏烨笑了笑，说了句：“我说过，我会用着江山做你的红妆，如今这嫁衣，你可喜欢吗？” 慕容枫看着大殿之中那龙椅长长一嘆：“世上有谁不喜欢，可我怕，它与我无缘。” 苏烨拉着慕容枫，便朝着龙椅走去，苏烨将慕容枫扶到龙椅上，慕容枫道了声：“罪妾不敢。” 苏烨柔声一笑，自己坐在了龙椅的另一侧，大臣们列队两边，苏烨道了声：“朕初登帝位，慕容夫人首功，今日起，着令慕容夫人为后，与朕共治天下。” 慕容枫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苏烨，苏烨面色郑重。 大臣之中有老臣有新臣，听得苏烨说道此话，他们面面相觑，早有人按耐不住，说慕容枫乃是妖后，祸国殃民，戕害先帝，此等人为后，天下必定大乱。 朝臣们随即一起请命，勿令慕容枫为后。 慕容枫早知会如此，她站起身，对着苏烨行了个礼揖礼：“皇上，新帝初立，百废待兴，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立后之事从长计议。” 苏烨怔了怔，慕容枫道了声：“告辞。” “枫儿。”苏烨站起身，慕容枫小声道：“你初登基，想让百官寒心么？坐下临朝。” 苏烨听着慕容枫的话，便重新坐回龙椅，慕容枫只觉得腹中有些难受，她便跌跌撞撞的朝着偏殿而去。 刚离开主殿，慕容枫只觉得身子一软，差点跌在地上，青儿急忙扶住她，她忽然喉咙一天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跟着五脏六腑都疼的难受。 青儿急忙唤了声：“快传太医。” 慕容枫再无一点知觉。 醒来的时候，苏烨正坐在她的床边，慕容枫看到苏烨，只觉得踏实许多，多年以来，她都过着诚惶诚恐的日子，如今这份谨慎终于可以消散，可不止为何，她心中却更是压抑，这种压抑让她透不过气，甚至无法唿吸。 慕容枫道了声：“子言……” 苏烨握着她的手说：“枫儿，从今日你，你什么都不必怕，什么都不必想，我是你的丈夫，我会陪在你身边，为你承担所有的惶恐和不安，这个天下，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你的。” 慕容枫长长一嘆，随即说了句：“子言，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 “别册封我，你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天下，别因为我惹得天怒人怨，我不求名分，什么都不求，只要能在你身边便是了。” 苏烨一怔，他眉头深蹙，隔了一会儿才说：“好，立后的事情，先暂缓些时日，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生下孩子，只要你平安，孩子宁可不要。” “好啊，我答应你。”慕容枫说着，眼中泛了些晶莹。 苏烨帮慕容枫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便听着青儿道了声：“参见皇上，娘娘，唐逸唐公子来了。” 慕容枫一怔，随即微微点头，是了，浅雪殁了，唐逸总要回宫见她最后一面的。 慕容枫说：“子言，朝廷初立，定有你忙的，你先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和唐大人说。” 苏烨微微点头，命下人好生照顾慕容枫，他便朝着外面走去。 走到门外，正看到唐逸走进来，唐逸看到苏烨，便对他行了个礼，苏烨看到此处，便拱手回了一礼，唐逸面色看去不好，他道了声：“不敢当。” 苏烨对着他深深一拜，然后才说了句：“这一礼不是拜你，而是多谢浅雪。” 说完，他就朝着外面走去。 唐逸听得“浅雪”二字，不禁深蹙眉头。 慕容枫看到唐逸前来，她便对着青儿说：“带她们下去吧。” “是。”青儿答应着，便带着丫鬟们走出了房间。 唐逸走到慕容枫身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慕容枫起身披了件衣服说：“唐大哥，我对不起你，我该替你好好照看浅雪的，这么多年来，浅雪事无巨细的照顾我，今日更是为我香消玉殒，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唐逸面如死灰一般：“这是她的命，为你而死，我想她是心甘情愿的，这世上也只有你让她如此奋不顾身了。” “好，我答应你。” 慕容枫想起浅雪，只觉得分外难受，她说：“唐大哥，你和浅雪为了我慕容家做了太多，浅雪的恩情太重，我这辈子都还不上了，大哥你若有所求，不管千难万难，我都万死不辞。” 第300页 唐逸面色平静了几分，他说：“今日我来，的确有事所求，我想向娘娘您求个恩典，浅雪的尸身已经在朱雀门悬挂了三日，我今日来宫中，是想带她回家。” “我答应你。”慕容枫点头，她说了句，“浅雪临去前跟我说，让我为你找一门好的亲事，你们十年之约就此作罢，不知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难得她有心了，我可以找一门亲事。”唐逸嘆了口气，低低的说，“不过十年以后吧，十年后若我忘了她，我会请娘娘为我寻一门好的亲事，若我不曾忘了她，那便罢了吧。” “好，我听你的。”慕容枫微微点头，“明日，我送你一程，也便送她一程。” 唐逸眉头舒缓了几分：“多谢娘娘。” 翌日。 雪花纷飞，浅雪从城楼上被放了下来，那个骄傲的女子，如今终究是满身伤痕的离开了。 慕容枫看着浅雪，只见浅雪闭着眼睛，那般安静，慕容枫伏在她的耳边道了声：“浅雪，你安息吧，唐大哥来接你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唐家的人，是我慕容家的人，今日下雪了，你可冷么？” 说着，她解开身上穿着的白裘袄子披在浅雪身上，低低的说：“如此可好一些了吗？” 唐逸道了声：“多谢。” 说着，他将浅雪抱到了马车上，再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坐在马车上，扬鞭而去。 马车在地上留下了两行车辙，慕容枫仰头看了看天，只觉得有些凉意，转头正要回去，只觉得腿一软，腹部翻江倒海的疼痛，青儿急忙扶住了她，她的身子颤个不停，青儿急急的说：“娘娘，可是要生了么？” 说完这话，他慌忙喊了声：“快传太医。” 慕容枫咬紧牙关，低低的说：“孩子，你一定要撑住，娘宁可不要性命，也要保全了你，孩子，你听得见吗……” “啊。”慕容枫终于有些忍不住，喊了出来。 朱适带了太医院的精锐顷刻就到，慕容枫躺在床上，面色痛苦。 朱适对着苏烨行了个礼，随即焦急的说：“皇上，王子还未足月，娘娘身子太弱，如今连番郁结于心，只怕是要生了。” 苏烨听后，甚是焦急，他说：“听着，孩子可以不要，但王妃必须保住。” “下官尽力而为。”朱适面上有几分犹豫。 “子言，我要孩子，别伤了孩子，我已经没了一个孩子，我不想再没第二个……”慕容枫躺在床上，声音有些颤抖。 “枫儿。”苏烨半跪在慕容枫的床边说：“你放宽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你放心就是。” 朱适说了声：“皇上，还请移步外厅。” 苏烨不想和他们废话，他便道了声：“朕就在门外，不管有什么事，先让朕知道。” 朱适点头。 外厅。 苏烨刚刚出来，便有几分后悔，只是想回去的时候，房门已经关上，里面慕容枫并未出什么声音，里面怎样，苏烨一无所知。 孩子显是难产了，里面的稳婆和太医不停的在想法子，慕容枫终于忍不住了，叫了出来。 这一声，已让苏烨心惊胆战。 他忽然想起了数年之前，他的妾侍程氏便是如此，难不成慕容枫要重蹈覆辙么？ 苏烨一时间心已凉透。 “血崩了，血崩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跟着里面的人都大惊失色，苏烨更是着急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稳婆抱了个孩子走了出来，那孩子不哭不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唿吸均匀，似是睡着了一样。 稳婆将孩子放在苏烨面前，说了声：“恭喜皇上，是个王子。” 苏烨哪里听得进去，他也不看那孩子，此刻已经冲进了房间之中，只见房中一片狼藉，血流的到处都是，几个盆子里已经盛满了鲜血，触目惊心。 苏烨问了句：“怎样了？” 朱适“扑通”一声跪在了苏烨面前，跟着一屋子的人都跪在了苏烨的面前，苏烨此刻平静了几分，他声音平缓的说：“都下去吧。” “是。”众人不敢多说话，一个个的都跑出了房间。 房间之中，一时安静，只剩了苏烨和慕容枫。 慕容枫微微睁开眼睛，她轻唤了声：“子言……” 苏烨半抱起慕容枫，将她整个拦在怀中说：“我在这，我一直在这，咱们的孩子很好。” 慕容枫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唿吸也急促起来，她笑笑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有我爹、我娘、二哥子怀、浅雪，苏烨，我有些累，天下太大，而我太小，我该放手了。” 苏烨微微闭眼，两行泪水滑落下来，他紧紧的揽着慕容枫说：“枫儿，咱们才刚刚开始，等你好了，我会封你为皇后，我会挨个造访所有的大臣，告诉他们，你不是祸国的妖后，你是我苏烨最钟爱的人。” 慕容枫唿吸有几分微弱，她淡淡一笑，轻轻摇头，瞥眼看去，只见窗外白茫茫一片，忽然，风吹开了雕栏花窗，雪从外面“簌簌”颳了进来。 苏烨点头：“是啊，下雪了，等你过些日子好起来，我便陪你去看雪。” 慕容枫笑道：“若是如此，我定要去看看咱们的十里梅林还在不在，子言，那十里梅林是我今生最难忘的地方，可我想，还是忘了的好。二哥去世的时候，说他要贿赂孟婆，不饮孟婆汤，他要记得尘世的一切，而我……” 慕容枫声音微弱：“我却想忘了，将所有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来世，咱俩谁也不要投生帝王家，这路太累……” 苏烨点头：“好。” “子言，我会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吧……” “子言，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让世人都记住……” “至于那些说我祸国之人，便随他们说罢……” “子言，我有点困了……” 苏烨轻声道：“若是困了，那便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雪便停了，我带你去十里梅林……” “好啊。”慕容枫淡淡的笑，“为我唱首歌吧。” 苏烨“嗯”了声，张了张嘴，轻声唱道： “採薇採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飢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这般唱着，怀中的慕容枫唿出了最后一口气，心跳骤然停了。 苏烨泪如泉涌，抬头看去，只见梅花点点，如血一般洋洋洒洒飘进了小屋，飘到了慕容枫的身上，将她身上覆的尽是梅花。 苏烨在慕容枫耳边轻声说：“枫儿，梅花开了。” “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第301页 《昭史列后》载： 慕容氏，宣帝后，雍州人，父国相慕容德，姊贵妃慕容氏。十五岁嫁宣帝，封太子妃，后因宣帝，贬为端豫王妃，性暴，当朝言有祸国象。 年二十有三，宣帝自立，慕容氏自写檄文，已绝其侍。 宣帝临朝，慕容氏生子仁帝，因血亏薨。宣帝追封其仁肃亲恭皇后，埋葬皇陵，宣帝崩后，与其合葬。 宣帝生而未立他后，大臣多谏书，劝其立后，并以民间美色画像呈宣帝。 宣帝视像曰：“她美虽美，不及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