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假如》 第1章 楔子 恢复记忆时她以为自己也遇到了网上无数次提到的穿越狗血剧情,直到多年后才了然,不过是在轮回道里前世记忆清除得不够彻底,她只是个带着残存记忆重新转世为人的魂魄罢了。 谁说投胎转世了,便一定是到后世去了?醒转时,成了大清安亲王爱新觉罗.岳乐的第八子:塞楞额。 第2章 生为庶子 顺治十五年戊戌十二月初一亥时,位于京畿东城的安亲王府内好不热闹,安庆王岳乐的庶福晋张氏胎动频繁,连夜候着的接生嬷嬷忙个不停,屋里的叫唤声不停。此乃张氏头胎,且其怀孕期间腹大异常,折磨得其夜不能寐,憔悴不已,故胎动已是两个时辰有余,却始终不见动静,等候在外的安亲王、继福晋那拉氏也不免焦急。 岳乐因此前战功卓著兼之又在工部政绩斐然,去年被顺治帝擢升为安亲王。许是十几年征战沙场,早年追随肃亲王豪格征讨张献忠,尔后又浴血奋战,率部一路奔袭,终击斩其,声名大振。封官进爵伴随而来的却是前几子的陆续早殇,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为其诞下的三子一女竟无一能安然存活超过十岁。虽此后庶福晋们陆续诞下了子女,但多数体态羸弱,年幼便显病症,故当初岳乐纳张氏入府便是看中其家中三代体质硬朗,胎儿存活率高于常人,也希望她能为自己带来体格健硕的孩儿。 屋内呼喊声持续到初二寅时,胎儿响亮的哭闹声瞬间唤醒了安亲王岳乐沉重的心绪,摆下茶盏,等待着嬷嬷前来回报。不多时,接生嬷嬷喜滋滋的抱着刚洗净的小主子,福了福身,口中念到:“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听到嬷嬷的贺喜之声,岳乐迫不及待揭开盖在婴孩身上的布裹,立时喜笑颜开,“哈哈哈,好!好!好!岳乐今日再得一子,张氏有功,众人皆有赏。”此乃岳乐的第八子,名塞楞额,安亲王深夜得子,竟不觉疲乏,亲手抱着塞楞额端详许久,久久不愿脱手。 张氏产房内已清理过,仍有血腥味弥漫,产后的张氏体力虚脱,失去知觉前嬷嬷已经报喜了,为王爷生了个儿子,她也总算能松口气了,此前的疲乏齐涌而来,抵不住的倦意让张氏来不及看儿子几眼便睡了去。 顺治帝听闻昨夜里安亲王再得一子,早朝上也不免一番祝贺,散了早朝更是有各路官员齐声贺喜,岳乐好不开心。不知何故,他总觉得这个儿子和以往的都不同,许是昨夜里那一声响亮无比的哭喊声,又或许是那灵动不已的胳膊不停在自己怀里挥舞,就让岳乐觉得这个儿子将来必成大器。 安亲王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诞下的三子一女皆早殇,不单伤了身子,更伤了心神,在幼子夭折之后不久便跟了去。此后岳乐娶了继福晋那拉氏,诞下一女,颇得董鄂妃垂青,将其收为养女,获封和硕柔佳公主。之后身体却也不再硬朗,岳乐不敢再让其冒险生产,虽只生下一女,但因承欢圣君膝下,地位显赫,在王府里的地位不见动摇。现存的三子两女则是由侧福晋与其他几位庶福晋诞下,体格皆羸弱,才出娘胎不久便已与汤药常伴,令岳乐忧心不已。所以他对张氏的这一胎格外重视,当初怀孕五个月后便请了太医院最有经验的陈太医诊断,得知了是男孩之后更加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潜意识里就指望着这个第八子能是个好体魄。 张氏因生下塞楞额有功,地位也渐渐在其他几个庶福晋中有了抬升趋势,不过张氏向来低调,她娘家势力本就单薄,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庶福晋,哪怕是嫡福晋走了,还有继福晋、侧福晋压着,同辈的还有好几个庶福晋,再如何也是轮不到她有所作为,她只期望自己的孩儿能健康平安就足够了。故其入府后从不主动争宠,老实本分,很得那拉氏欢心,怀孕时也格外得到照顾,诞下塞楞额后那拉氏也是第二日便去了她房里安慰探望。 “妹妹如今为王爷诞下了塞楞额,往后的日子便也不用担心了,好好的将养着身子,将来再生下几子,这位子也就彻底牢靠了,姐姐我也会替你照料着的。” 产后仍有些虚弱的张氏听着那拉氏的话,忙侧身行了拜礼,“多谢福晋恩待,如此抬举妾身。能为王爷诞下塞楞额,是妾身的福分,也是妾身的本分,此后自是更加安守本分。”见张氏并未因生了儿子而趾高气扬,那拉氏心里颇为满意,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几句宽慰话,便回屋了,离去前又赐了一堆的补品。 望着雍容华贵的福晋离去,陪嫁的丫头绿荷不免嘟哝,“小姐入府才一年,便生下了八少爷,怎么说也该是母凭子贵了。怎地就成了个替福晋巩固地位的生育工具了?这不是。。。” 还不及把话说全,便被张氏喝住,“绿荷,这些话岂是你我能说的?这些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莫说你,就连我,也得不到好下场。这种话以后给我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要宣之于口。”跟了张氏多年的绿荷还没听过小姐如此严厉的语气,向来温柔的小姐自入了王府后便愈加的沉静,开口说的话也日渐精炼,有些时候连自己都猜不透小姐的意思,如今被这么一吼,更加有些无措,低着头,竟有些颤抖双肩。 襁褓中的塞楞额,吃饱后呼呼睡去,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竟也承袭了张氏的小酒窝,每每笑起,左脸窝便有个小小的酒窝,而也是这小酒窝最得王爷喜欢,每日下了朝都要抱着逗弄一番。窗外的寒意渐渐浓厚,正月里,塞楞额满月酒,王爷特地大办了一番,连宫里都惊动了,太后与皇上都特地下了赏赐,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么大的恩宠,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恐怕是会要折寿的。 做娘的,心里担忧又不能显露,不免难捱。再如何得到王爷喜爱,满月办得再隆重,塞楞额也只是庶福晋张氏之子,不仅身上有一半汉族血统,且娘家势力微薄,说到底,也只是个庶子。 第3章 庶子竟成长子 顺治十七年庚子十二月,塞楞额三岁了,这年里,安亲王岳乐的六子青盛、七子图兰塞都因体弱而夭折了,加上上一年里走的四子阿裕锡,塞楞额竟成了府中的“长子”。塞楞额是王爷众多子嗣中唯一一个没有生过大病的,自小活泼聪慧,更得岳乐欢心。塞楞额的健康成长也多少减弱了王爷的丧子之痛,只期望着塞楞额早日长大。 虽说这年里,张氏又为王爷诞下一子,可这位十一子艾滋,体格与塞楞额相差甚远,没挨过多少日子,两岁时便夭了。此后张氏好不伤心,也就暂时缓了生子节奏,一门心思在照料塞楞额身上了。四岁的塞楞额看着额娘因为早夭的弟弟伤心,迈着小步子晃到额娘身前,学着前些日子里阿玛的样子,用小小的手掌轻轻拍着额娘,边拍着嘴边还讷讷道:“额娘,额娘,塞楞额陪你。”因为完全够不到额娘的肩膀,只是轻轻敲打着张氏的膝盖。 这一举动深深融化了张氏的心窝,痛失了幼子,可仍有个健康懂事的儿子,她比这府里的任何女人都幸福。她不要什么福晋之位,也不求自己的儿子袭了爵位,她只要她的塞楞额健健康康的,她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家,看着他给她生孙子。当初被纳入王府,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家族靠自己,而自己的一生也由不得自己去选,只怪自己是个女人。如今她有了儿子,她的儿子将来有机会活的比她好,比她自由,这就是她最大的期盼了。 可眼看着王爷的儿子们一个个的去了,而那拉氏也突然病倒了,她不免慌了神,生怕这王爷在沙场上积下的孽债要让府里的子嗣、女眷们来偿还。她走了不算什么,可她的塞楞额如今成了“长子”,她怕下一个要“替父还债”的便是他了,这怎叫她能安心?战战兢兢的过了这几年,虽说艾滋刚满两岁就走了,却也算为塞楞额挡了回煞,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再让儿子出岔子了。想到这,急忙将站在身前的塞楞额抱进怀里,怕有谁要来跟她抢了去似的。感知到额娘的悲伤与慌乱,胖乎乎的塞楞额不哭也不闹,乖乖的窝在额娘怀里,不多时,睡着了。 顺治末年,是个多事之秋,失了董鄂妃的顺治帝再无心朝政,而后又感染了恶疾,重病在床,朝中之事岳乐不得不多加跟进。不足五岁的塞楞额得了王爷重点交待,在府中一定要仔细照料,切不可染了病。千叮咛万嘱咐,病来依旧如山倒,小小年纪的塞楞额还是病了,岳乐震怒,王府上下忙做一团,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前来应诊的大夫,为首的是城里有名的“赛华佗”胡大夫,细细把了脉后,拱手向王爷回禀,道:“启禀王爷,八公子乃染了风寒,只因尚且年幼,体质不足以抵挡,但并无大碍,只需服了药再细致调理几日便可。” 岳乐听了胡大夫的话,紧拧的眉却并未舒展开,手中的茶盏仍旧紧紧握着,不品也不撤。刚下了朝回府,补服尚未来得及更换,听了下人禀报就匆匆赶来,往日里活蹦乱跳的爱子如今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让他这个征战多年的铁血汉子也不禁揪起了心。手一挥,看了眼候在旁的另两个大夫,“你们也去给塞楞额把脉,看看是不是只染了风寒,若是有任何疏漏,你们一个也别指望脱了干系!”宫里如今都在为圣上的病焦灼着,即便贵为亲王,也不敢在此时僭越,请太医来为自家孩儿诊病,只得把这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虽说往日里他并不相信汉医的技艺,可当年追击张献忠时,身上最重的箭伤却也是被一位外出采药的汉人所救,如今也不得不再次相信一次汉人了。 直到听了三位大夫如出一辙的诊断,岳乐才算是稍微缓了口气,着下人赶紧拿了方子就去煎药,看着主子略微轻松的神情,一屋子候着的奴才也不禁在心底松了口气:虽说这八少爷只是位庶福晋所出,可这府里哪个会不长眼,看不出这几年里王爷对塞楞额的喜爱,且不说刚出生时的午夜不肯离手,往后的日子里连带着生母张氏都被王爷高看一眼,恩宠日盛。前两年里几位少爷陆续夭折了,也不见王爷这般焦虑,可八少爷一有个好歹,王爷就喜怒形于色了,好不明显。明明只是个庶子,却比嫡子还得宠,若不是生母地位过低,将来指不定是什么造化。 奴才们陆续下去,岳乐起身踱到床沿,抬起右手,轻轻落在张氏肩上,此时张氏仍在细心为塞楞额更换着额头的湿巾,看着昏昏沉沉的儿子,嘴里仍旧嘟嘟哝哝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张氏只得默默落泪。安亲王对于张氏谈不上有多少情爱,只是这女人是塞楞额的生母,他对她的情感在这几年里也在不知觉的增加,因着孩子的缘故,不免多有接触。看着张氏连着两日不休照顾孩子的憔悴模样,岳乐的心竟起了一丝怜惜,“刚才大夫们的诊断你也听到了,塞楞额不过是染了风寒,你也暂且放宽心,过几日便会好了。” 张氏入府几年,安亲王的侍妾不算少,她也不是专宠,从入王府起她就没有奢望过能得到所谓爱情,淡如水的心自然不太习惯王爷突然的这般软声安慰,只得赶紧擦了眼泪,起身福了福,“妾身明白,累王爷操心了。塞楞额妾身会加以照料,王爷早些歇息吧,莫要伤了身子。”看着王爷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床上的儿子,所谓相敬如宾,当如是吧。没有爱情,但王爷这般待我,也算是不薄了。从未对自己的婚姻有过幻想的张氏此时也不免小小的感动一把。 塞楞额果然是个争气的,不出几日,就恢复了,且更加的生龙活虎了。 第4章 王府少年初长成 顺治帝终究是没能熬过那场天花,宫里不久便宣了旨,昭告天下:皇三子玄烨即位,是为康熙帝。 看似平静的帝位传承,却暗藏了多少云涌,不得宠的三阿哥因一场提前来到的天花便成了那个避免“重蹈覆辙”的最佳人选。当初入了顺治眼的人选共有四位:皇次子福全、皇三子玄烨、康亲王杰书和安亲王岳乐。最后由孝庄太后力主,玄烨终是得了杰书和岳乐支持,登上了帝位。而朝中的四位辅政大臣也不容小觑,各怀心思不得不防,幼帝初登大位,朝中各种势力蠢蠢欲动,连安亲王岳乐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所谓“伴君如伴虎”,常伴君侧便意味着命悬一线,即便是皇亲贵胄,一旦站错队,灰飞烟灭也不过转瞬。比起当年征战沙场,如今朝中扑朔迷离的局势更令岳乐心力交瘁。起初他就没有争夺大统的野心,即使是被顺治帝看中了,召入御书房试探心意,他也只一句:“臣愿尽心辅佐新君。”此后孝庄太后宣他觐见,暗示其助力玄烨即位,他更是甘愿俯首。克己安守,忠君尽责,这便是岳乐的处事原则。 可他也清楚,当初顺治帝崩,杰书是多么心有不甘,因为争取不到自己的支持,身为康亲王的他也只得跟着俯首称臣,但这并不代表此事就此终结,再加上四位顾命大臣,究竟是为了辅佐皇上还是别有用心,岳乐不得不步步谨慎。 所幸回了王府,还有个塞楞额可以给自己一丝安慰,这个儿子自那年的一场风寒治愈后便更加懂事,小小年纪就明白事理,进退有度,令岳乐见了欣慰不已。自那拉氏薨逝,安亲王又迎娶了顾命大臣之一的索尼之女赫舍里氏为三继福晋,这几年里也陆续为王府诞下子女,张氏也再诞下一子。但无论是赫舍里氏诞下的十五子玛尔珲还是张氏的十六子塞布礼,都没能取代塞楞额在岳乐心中的位子。说来也奇怪,任凭哪个孩子出世,都未能再带给岳乐那一夜的感受,那种注定了与众不同的感知,也没有哪个孩子能让岳乐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病愈后的塞楞额便开始跟着府里的师傅学习满文还有蒙文,由于生母张氏为汉人,而岳乐又是个喜爱书画的,私下里也由着塞楞额跟着张氏学习汉儒经典。此后塞楞额在诗词上的天分便开始显露,虽不擅画作,但每每背诵唐诗宋词及那些个汉学经典,不足十岁的塞楞额竟是在熟读几遍后便复述,更令人称奇的就是他不但能背诵下那些诗词名句,更是能引经据典地与阿玛对话,其中还不乏发人深省的段子。虽然身上有一半满族血统,但塞楞额越发长成了风流儒雅的翩翩少年,身上的淡然气息日益浓重,与其母张氏倒是愈发相像。 这也是张氏所期望的,她本就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只求能有一方安稳,她用自己的幸福保住了爹在家族中的地位,如今又用自己的安守本分护住了两个儿子,她不争不闹,心里却比任何人都坚定:她用自己来换幸福,为重要的人。她清楚明白,塞楞额再受宠也比不过赫舍里氏生下的玛尔珲,所以她从小就给两个儿子灌输,不要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守住本分,让自己有生存下去的能力就够了。也因着张氏的本分和淡泊如水的心境,即使她诞下的两子都得到王爷的喜爱,却也没有引起福晋的敌意,这便够了。 “额娘,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塞布礼,有我这个哥哥在,便一定护住他。”哽咽着应下了这句承诺,塞楞额便再也忍不住,泪水上涌。榻上的张氏脸色发白,音色虚弱,缠绵病榻数月,如今怕是已到了弥留之际。抬手摸着伏在身旁的塞楞额后脑,再看着跪在哥哥身旁已泣不成声的塞布礼,黯然开口:“孩子,额娘怕是看不到你们成家立业了,往后你们要学会互相照应,兄弟俩切莫激进,也不可相残,这是额娘对你们,最后的牵挂了。”许是已无力气再赘述,或许是想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多看看儿子,张氏不再开口,双手各执一子的左手,又用力交叠在一起。泪滴落枕,张氏闭上了迷蒙的双眼。 “额娘!”张氏屋里哭声一片,两位少爷哭声不止,伺候多年的绿荷更是长跪不起。张氏一生为安亲王爷诞下了三子一女,一子早殇,如今刚满三岁的女儿又夭折了,令她再也承受不起这失去的痛苦,一病不起,缠绵数月后还是走了。留下了两个幼子,这一年,塞楞额十一岁,而塞布礼仅五岁。 府里的庶福晋病逝,本不是太大的事,但由于是八少爷的生母,竟是遵照侧福晋的规制办了丧礼,岳乐又亲自将塞楞额带在身旁加以辅导,而塞布礼尚且年幼,便交到了福晋赫舍里氏那儿,与玛尔珲一同抚养。这玛尔珲也只比塞布礼年长半岁,而赫舍里氏又体念着塞布礼初丧母,便多花了些心思加以照料,两兄弟的感情日日渐进。 每日里跟着师傅习完功课,塞楞额便到书房里接受阿玛的考校,而岳乐也会教习一些为人处世之法,甚至是政治之道。书房出来,塞楞额便径直去了赫舍里氏的院落。 “儿子给额娘请安。”跪下行了礼。虽然生母走了,可这府里的女主子还在,塞楞额时刻不忘,该有的礼制也不能缺,更何况,塞布礼还寄养在这,每日里来看看也是必然的。这样每日风雨无阻的请安,竟无形中加深了赫舍里氏与塞楞额的母子情,也让玛尔珲与塞楞额、塞布礼的兄弟情堪比手足。 原本岳乐还担心塞楞额会因丧母而消沉,又怕将塞布礼交给了赫舍里氏,使塞楞额与他离了心。却不想,塞楞额带着弟弟为母守孝,还愈发的勤奋学习,对赫舍里氏是恪守母子之礼,对玛尔珲也是极尽兄长之能加以爱护。看着早熟懂事的儿子,岳乐不禁心情大好,直叹当初的感觉没错,这塞楞额就是与众不同,是上天给他的好儿子!翩翩儿郎就在英武的阿玛严厉教导,端庄的额娘温柔以待,两个弟弟极崇拜的神情里健康成长。 第5章 穿越还是重生 其实塞楞额不是什么神童,更不是什么天赐麟儿,五岁前他不过是一个在娘胎里发育健全的大胖小子,五岁的那场风寒,让王府上下见识到了王爷的爱子深情。躺在床榻上的那十日,塞楞额将前世的记忆一丝不落的给唤醒了。犹记得初染风寒时昏迷在床,如海水般汹涌而至的记忆席卷了塞楞额有限的大脑,把他吓个不轻,所以才有了昏迷不醒的症状,之后又用了好几日才逐渐消化,忐忑中接受了自己不但成了大清朝安亲王府的八少爷,还是个满汉混血的! 这十日对于塞楞额来说是脱胎换骨的十日,对王爷和张氏来说,是揪心焦虑却只得煎熬等待的日子,而对奴才们来说,则是大开眼界看到了王爷对八少爷的疼宠至极。病愈后,众人心态倒是各不同了:塞楞额能下床后愈发成熟懂事,王爷和张氏则疼惜更甚,下人们看清了形势,巴结得更为殷勤。 塞楞额的前世姓楚名渊,平头百姓一枚,爱过三个女人:初次暗恋持续了六年,却未能有勇气开口说一句喜欢;第二段的恋情轰轰烈烈,经历了分分合合,足足纠缠七年后也消散了;三十岁那年,远走异国,终在那里找到了伴侣。两人彼此陪伴了一生,走完了剩下的路。虽始终爱的只有七八分,倒也是最能平静安稳相处。 楚渊有过深深的无奈,也曾愤恨不已,恨苍天不公,将自己生做女儿身,以至于在第一次察觉到怦然心动后只能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恋慕,看着心中喜爱之人接受着自己的呵护,却始终维持在朋友的界定中,直到看着她投入男友怀抱。那份苦涩在遇到另一个女人后开始增添了一份甜蜜,终于有个愿意接收楚渊不同于常人的情感了,开始了两情相悦的恩爱。不是彼此无心,也曾设想过未来携手人生,只是现实太过残忍,四周的指指点点,或明或暗她们可以不在乎,但家中至亲的不理解,不支持,不接纳却揉碎了她们的心。一次次的尝试争取后面对的只有失败,经济实力不够的短板也逐渐显露,终是有人先选择了放手。苦痛酸甜了足足七年,只剩一句珍重。留给楚渊的,除了苦涩,还有不甘:为何我不是男人?为何我不是身在富贵家? 情渐渐淡了,心也静了,在异乡,相对宽容的社会环境,远离了父母的精神束缚,楚渊还是遵从了内心本能,和一个女人再次走到一起。只是,她不想那么用力爱了,也不敢用力爱了。她只是累了,想安稳过日子了,有个人陪着自己,搭伙一起走完今后,不算坏事,也许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今后更多的会是相濡以沫的亲情吧。养女陪伴身侧,楚渊问过自己,这一生有什么心愿未了么?曾经多年里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男儿身,富贵家,临终前,也终成了淡然一笑。 闭了眼,再睁开,竟真的成了男人,且还生在了显贵的亲王府里,楚渊不得不震惊又纠结: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那怎么想了那么多年,到死了才能实现?成心是让我死不瞑目么?曾经梗在心间的疙瘩如今有了改变的可能,怎能不让楚渊兴奋,可前世里最后一段感情经历也清楚的告诉她,找一个合适的人,陪自己过不需要说假如的日子,人生才能这般闲适淡然。 记忆被唤醒后,看着自己年幼的身体躺在床上,风寒带来的不适让她也不逞强,卧床休养了好几日。这段时间,思前想后,大脑一刻不停,弄明白自己身处大清朝时不得不狠狠汗了把:在自己的认知里,这封建社会可是要吃人的!如今自己成了男儿,还地位显贵,处于社会阶层的上游这点不假,可这样的社会体制太陌生了,自己可一点都没驾驭的自信。 无论接不接受,自己到了大清,这是不争的事实了。既然倒退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穿越了吧,跟以前自己看过的不少小说雷同。可若是说自己穿越了就能力明显强于他人,今后还能凭借自己对于历史的了解,无数次的“未卜先知”而大出风头,这样的期盼显然不真实。这里连电都没有,没有发达的科技,没有电脑没手机,楚渊甚至不确定自己需要多久的时间去适应落后的生活方式。最关键的就是这个年代的人,思想的落后程度可想而知,能否顺利沟通都成问题。也许自己说出的那些在前世理所当然的观点后,在这里就成了“千古妖孽”了。而被愚昧的民众当成了妖孽,下场是何等的惨烈! 保命吧,在这个落后的年代里,好好活下去!是楚渊想了十日后的最终决定。既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即使能回去,也不知在何时。那么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前世里太多的经历告诉她:凡事不可太过,水满则溢,过于苛求到头来也只是徒留遗憾。既然前世里始终没能彻底放下,老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曾最想要的两个“假如”都实现了,就好好的去活吧。把前世里设想过的“假如”在现世里真实的过下去,从今后,再没有楚渊,只有塞楞额,这一世,过的便是塞楞额的一生! 有了男儿身,又有了富贵家庭背景,可塞楞额依旧要面对生活中许多的无奈,在府里玩耍时,要时刻谨记额娘的话:“孩子,你可千万记得,在这府里,不管你阿玛有多宠你,你也要对福晋守礼,绝不可恃宠而骄。”三继福晋入府后,成为了哥哥更要牢记额娘的叮嘱:“你十五弟玛尔珲才是嫡子,将来是要袭了这爵位的,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妄自争些不该的东西。”几乎每日里,张氏都要不知疲倦的重复这几句叮嘱,生怕儿子在这府里落下话柄。 “噢,额娘,我省得。”每次张氏叮嘱完,塞楞额都会认真的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却是不停腹诽:我个种马爹,没事讨那么多老婆干嘛,生一大群孩子,搞得我那些额娘啊兄弟姐妹的都认不全,生出来的娃不健全的还那么多,晚婚晚育做不到,优生优育又不懂,没文化真可怕!说罢摇摇脑袋,撇下嘴,跑院里撒欢去了。 十来岁的孩子,承载了好几十年的记忆,还要装童真,塞楞额表示压力很大,只得多听少说,能玩就玩。锋芒太露的危害他自是明白,自己是个庶子的身份他也很是清楚,虽然由于王爷的疼爱令他没能真切体会到这个社会体制下的嫡庶有别,但自己将来得不到名正言顺的继承权,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其实这样也好,我也不想掺乎进那些个争产的杂事里,陷进去了可没那么容易脱身。”塞楞额只想着赶紧喝粥,一顺溜地答了张氏的话。其实张氏也不过是惯例教导几句罢了,为的就是让塞楞额莫要因着王爷的疼宠就起了那争产的心思。如今听了儿子的回话,倒是吃惊不小,虽说这孩子天资聪颖,教习诗书时她已有体会,可小小年纪就有这番淡泊名利的心境,却也是让她颇为震撼。 “你能明白这些理那是最好,往后你还要多看着塞布礼,这个弟弟怕是跟着你也沾了些宠,可千万别让他走了岔路。”看着塞楞额如此早熟懂事,张氏的话也渐渐少了粉饰,面对自己的儿子,当然是越直白越好,反正儿子能听得懂,自己又何必绕那么个圈子呢。渐渐地,这般对话倒愈发不像母子了,代沟在缩小,塞楞额小小男子汉的气概也逐显。 心智早已超过了实际年龄,塞楞额的处事就更多了个心眼,虽说自己并没有争产的心思,可自己的额娘,自己的弟弟将来都需要自己庇护。以前电视剧看得多了,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也见识的够了,为了点名与利的,再亲近的人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如今的封建王朝里。越是显贵的家族,将来争斗得就越激烈,激斗的手段就越残忍,他想想都冷汗直冒。如今的小人儿学习知识可谓毫不费劲,便有了更多的私人思考时间,每日晚膳后回房后,塞楞额就撑着小脑袋望向窗外,伴着红烛,思考着对策,如果说将来要保护好额娘与幼弟,无非两条路:争嫡子之位,袭爵位;强大自我,自立门户。 细想一番,第一条路显然不现实,且不说额娘的娘家势力与如今的福晋赫舍里氏相比太过薄弱,就额娘自个儿的性子,也不是个好争斗的,而且额娘前面还堵着这么些个女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若是真要一个个收拾干净,恐怕玛尔珲的儿子都要出来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依附着赫舍里氏,然后强大自己,等到自己的羽翼丰满了,再寻机会自立门户,这样与玛尔珲也没直接冲突,指不定到时他还能帮自己一把。 可是,自己不是历史学家,对于这个安亲王更不熟悉,前世里电视剧里偶尔提到了他,也没过多留心,哪个晓得他最终的命运走向如何?若是将来自己去考取功名好像怪怪的,不想伴君侧,生命好未知;可生在皇家宗室,总不能去开店做生意吧,自掉身价也是要遭罪的。唉!投胎到这么高贵的人家,压力也好大,塞楞额又一次表示很无奈。 “唔,好困,早点睡觉,日后再想。”说罢,少年老成的塞楞额一咕噜就滚到了床上。 第6章 学着保护自己 就在塞楞额坚定不移地朝着强大自我的道路上前进时,他的额娘却倒下了,落后的生育条件还有沉重的丧女之痛,无一不侵蚀着张氏这个柔弱女子的躯体和内心。虽说内心已然足够的成熟,可张氏毕竟是将塞楞额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十年里,他一直叫她娘,如今,他仍无法坦然面对丧母之痛。心智老成的孩子哭不成愁肠百结,只是生生接下额娘重托:有生之年定会护住幼弟。这算是成熟之人对娘亲最后的回报了吧,塞楞额如是安慰自己。 张氏逝去后的日子里,塞楞额虽得到了阿玛更多的关怀,却阻止不了他加快自我强大的步伐,这里古旧的生活方式和落后的医疗条件让他眼睁睁看着张氏连现代的基本治疗都没能得到就离去。他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生病,要好好的活着!必须要尽快的强大起来,才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和塞布礼。日日勤学,时时守礼,处处谨慎,学会自保,是他日斟夜酌后的最终结论。此后,他开始注重养生之道,除了每日坚持锻炼外还很注意饮食,这几年里也跟着府里的师傅和张氏学习,认了不少字,如今基本能读懂大清的书籍,便琢磨起药膳来。 光阴如这般静如流水般划过,张氏留下的两个儿子也渐渐长大,王府里少了张氏并没有什么变化,岳乐依旧纳了新的侍妾,依旧有儿女落地,也依旧有儿女早殇。 “王爷,您瞧,塞楞额现在不仅满文与蒙文学得好,汉学更数得上是咱们府里精通的了,这不,刚才还吟了首诗给妾身和玛尔珲、塞布礼听,听着还真是不错呢。”刚迈入赫舍里氏的正屋便听到这声夸赞,岳乐倒少了分刚下朝的严肃,再看着恭敬站在一旁的塞楞额,这儿子就要十二岁了,脸上稚气日渐褪去,左脸颊的酒窝不若儿时明显,身着白色长袍套着天蓝色马褂的小小身板已长开,渐渐有了小男子汉模样,受了夸赞也不见丝毫得意之色,这番谦恭之态更是让岳乐眼露欣慰。 “儿子给阿玛请安。”岳乐刚落座,屋内三子便齐齐行了跪拜,礼数周全。看着屋内的嫡子与另外两个自己疼宠的儿子,岳乐不由地捋了捋须,颔首免了礼。“塞楞额确是个有出息的,今儿皇上还向我提起了,说是下回狩猎一定得带上他。”接过下人奉上的茶盏,岳乐倒不着急品饮就说起了这事儿,为此他可没少得那些同僚们的羡慕。有个被皇上惦记的儿子,不是每一个宗室亲王都能享受的殊荣,但他的塞楞额为他做到了。 “儿子恳请阿玛、额娘准许狩猎时带着玛尔珲同去,上回我就答应了他,教他骑射的,如今有机会,莫要错过了。”听到阿玛的夸奖,再用眼角瞧瞧坐在另一侧的赫舍里氏,塞楞额忙不迭补上了这句请求。 “阿玛、额娘,我要去,我要去,你们就准了吧!塞楞额答应了的!”一旁的玛尔珲听到八哥给自己求了机会,连忙开心地蹦了起来。看着自己儿子的兴奋之情,赫舍里氏自然不会拒绝,但最终还得王爷拍板,正在兴头上的岳乐自然随了塞楞额,反正这皇家狩猎,作为他的嫡子,玛尔珲同去本也是情理之中。起先是考虑到他尚且年幼,骑射并不算精通,但如今塞楞额答应了教他,不妨借这个机会,带着儿子们同去,凑凑这个热闹。 满人是马上得天下的,骑射更是八旗儿女必习的技艺,体格健康的塞楞额不足十岁就开始跟着安亲王麾下的副统领莽古泰学习骑射,不出两年便能在马背上轻松命中红心了,此举又是让岳乐一阵欣喜。今年又开始跟着护军副统领勒齐格学习摔跤格斗,有着一半汉族血统的塞楞额,虽然体格健康,却也不像他阿玛那般魁梧壮硕,颀长的身子透着股儒雅,别有一番英姿。 满族习俗,男子十二岁开始习骑射,塞楞额凭借自己早熟的心智和健康的体格,开始了未雨绸缪的“抢跑”。前世里她是独生子女,父母离去后便剩一人,即便后来有了伴侣有了养女,却终究没有那份血缘的牵绊。今生,张氏已然离去,阿玛虽对他多加宠爱,却也有众多子嗣。到头来,只有塞布礼是自己真正的血亲,是一母同胞,在这古代的体制下更是要尽力护住,每每思及此,再多的苦累也阻挡不了塞楞额前进的步伐。 “八少爷,您的骑射技艺如今是突飞猛进啊,八旗子弟较量你是稳能胜出了!”望着远处命中的红心,莽古泰不禁感慨,身旁马上的这个少年,继承了安亲王的马上英姿,骨血里散发的是掩藏不住的骑射天分,如今又是自己亲手教授,更是技艺精进,使得他未足十二岁,便已这般出色。再想想不久后的皇家狩猎,看来安亲王府的八少爷定是能收获不少,又是一阵激动。 “师傅过奖了,塞楞额还只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日后要改进的地方仍是许多,还需要师傅不断督促指正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塞楞额早没了最初的激动与兴奋,嘴角微微一抬,一丝苦笑便爬上脸颊,不再多言,便挥鞭继续在马场中练习。这般风雨不断的习练,根本就不是为了在什么在狩猎中出风头,用他的话说,巴不得到时自己成个怂蛋,也不想做个“万人眼中钉”。在这落后的社会体制中,有文化远比不过一身好武艺,想到将来还要让自己强大,更要护住塞布礼,光凭才智是远不够的,有武力才是上策。他也不过是借着身边能利用的资源马不停蹄的武装自己罢了。 安亲王府,将来必然不会是自己的归宿,再努力经营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只是,眼下,阿玛的疼惜之恩要还,赫舍里氏自己也仍要依附,玛尔珲暂时还算尊重自己这个庶出哥哥。看似和谐的景象却也无法软化塞楞额逐渐孤立起来的心,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是为安全范围,他把塞布礼护在这圈里,任谁也踏不进,他要牢牢的保护好这一切,为的就是能在这一世好好活下去。 “塞楞额,你今儿继续教我骑射好么?额娘准我今日跟着你,我求了好久的呢。”六岁的玛尔珲对这个庶出哥哥很是崇拜,因为他跟他阿玛一般,也觉得这个八哥与众不同。借着塞布礼寄养在自己额娘处,拼命与塞楞额拉近关系。 “玛尔珲,上回我教你的射法你练得怎么样了?待会先给我看看,再说今日教不教。”不喜欢被八哥八哥的叫,活像一只鸟,塞楞额就让玛尔珲和塞布礼唤自己名字,这个嫡子年纪尚幼,暂时也没啥坏心,且还要依附他额娘,平日里对于玛尔珲的亲近,塞楞额也是照单全收,哥俩好就是这么演变下去的。 “还有,上回我可是求了阿玛、额娘狩猎带你去的,到时可别给我丢脸了,加紧练习。”不忘再次提醒这事,为的也是到时就指望这个嫡子为安亲王府挣下面子,而不必自己去出这个风头。到时不单会引来非议,说不定还会让赫舍里氏心有猜忌,得不偿失。 既要让自己不断充实学习,完善自我,更得岳乐欢喜,一方面又要扮演好庶出儿子的本分,护住幼弟,张弛有度,演技不断进步。 哎呦,塞楞额表示年纪越增,压力越大。 第7章 与君初识危难时 自从敲定了日后自立门户的路径,塞楞额便有意减少出现在皇家宗室的各种场合,作为一个庶出之子本就没有这个资格,但岳乐对这个八子格外喜爱,加上这王府八公子聪慧早熟也不是什么秘密,是故偶尔带着塞楞额与玛尔珲共同出席一些宴席,也不算失礼。 可塞楞额不想被大家熟识呐,更不想自己成年后成为他人口中用以滋事的由头,赫舍里氏娘家的势力是明摆着的,塞楞额前世再孤陋寡闻,索尼大人的名号也还是知道的,索家在朝中的地位他也是清清楚楚知道的。若是日后真的有人借嫡庶有别做了文章,即便赫舍里氏相信自己不会存那夺产的心思,难保索家不会暗地里出手把自己和塞布礼给清理了。所以乖乖的做好庶子,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 康熙八年五月,这一日,坤宁宫里静的更甚往常,连成日里来回巡护的守卫都换了新面孔,不过索额图已事先打了招呼,皇后自是相信叔叔的,也不以为意。 “芳儿,你与皇上大婚已有四年,这回是你头胎,紧张些也是难免的。姑姑是过来人,这过了头三月啊,胎儿也是稳了,心里不必那么紧张。”握着皇后的手,做为姑姑的赫舍里氏此次奉旨进宫探望侄女,丧了母的塞楞额和塞布礼自是作为儿子,与玛尔珲一同跟着额娘进宫了。初次进入后宫,年幼的塞布礼紧张的挨着玛尔珲,都坐在赫舍里氏身旁。 “皇后娘娘,塞楞额能不能看看院子里的花儿?”十二岁的塞楞额想看看使用中的紫禁城是个啥状况,得了允许便迫不及待溜了。 好吧,塞楞额承认自己是路痴,没有了景区标识,也缺了宫殿介绍,他在宫里转啊转,一面还得躲着那些公公和嬷嬷,好无语,为什么自己没有忍者术?!终于终于绕到了一个看上去很宏大的殿前,抬头:恩,武英殿。可是为毛没有人?门还紧闭着?塞楞额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不是皇上的居所么?怎会无一人把守?此刻还如此诡异,甚至透着一丝杀气。许是前世的女人第六感作祟,塞楞额总觉得这里的气场很不对,内心的八卦因子被勾了起来。 “呃,不会这么巧,让我亲眼看见了康熙擒鳌拜吧!”躲在殿外的塞楞额忽的听到殿内不断传来打斗声和呵斥声,忍不住扒住门框往里探个究竟,孰料入眼的竟是七八个满族少年围着满是络腮胡的大臣。大胡子长得好高啊,上身衣衫尽褪,背部几道醒目的伤疤昭示着这人曾是战场上的英雄,四周地上还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少年。不远处站着个少年,只见他长身挺立,面容俊朗,身着宝蓝色便服,腰带中均匀的嵌着晶莹圆润的白玉,脚蹬蓝色漳绒串珠云头靴,正全神贯注地紧盯大胡子,虽说大胡子每撂倒了近身的满族少年后便朝这不远处的少年逼近一步,他却倒也镇定,丝毫不见躲闪。能在这武英殿中镇定自若,还能发号施令者,非康熙皇帝莫属了。好吧,塞楞额觉得关于康熙是个麻子的传说真的很具有欺骗性。认出了康熙,又是在这武英殿中,再加上这么一群满足少年,再蠢,塞楞额也知道大胡子是鳌拜了。 “全都给朕上!务必擒下鳌拜这逆臣,必有重赏!”站在一旁的康熙看着不占上风的少年团,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毕竟鳌拜这“满洲第一勇士”的称号也非浪得虚名。殿外偷偷观战的塞楞额倒是一派淡定,反正这事的最后结果他清清楚楚知道,今日鳌拜是一定会被擒下的,所以他只要安心做个看戏的就成。眨眼间,两个少年被狠狠扔出,撞坏了门,重重摔在了殿外的石阶上。门外的塞楞额就这么暴露了,看着康熙一时间露出的诧异之态,还有鳌拜不以为意的轻蔑声,彻底激发了塞楞额小小的自尊心。于是昂起小脑袋,他毅然决然的选择站到今日必胜的康熙那队。 “你是。。。?”康熙还未适应这忽然跑出来的少年,毕竟为了今日,他筹谋已久,殿外护卫鳌拜的亲信都被索额图牵制住了,为何会突然出现了这么个陌生脸孔,对于这样的意外疏漏,令这位帝王也不免心中一惊。 看着康熙的神情,塞楞额就知道他此刻内心翻涌,未待他进一步询问,便跪上前道:“皇上,奴才是来助您铲除鳌拜这个大奸臣的!”恩,平日里学的礼仪在危急时刻都比不上前世几十年的电视台词反应得快,张口就来,塞楞额一露面就表了回忠心。 听了塞楞额的话,康熙刚悬起的心暂时放下了,虽然无法判定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究竟是何人,但他既然开口说了要助自己铲除鳌拜,眼下也算得上是可用之人。“既然你愿意助朕,那么今日若你能擒下鳌拜,也同他们一样,重重有赏!”自古君王,对待臣子,大棒加萝卜,不变的把戏。 表完了忠心,塞楞额并未冲上前去与鳌拜厮打,而是站在康熙身侧,边看着少年团继续围攻鳌拜,边做护卫康熙状。“你这是,护卫朕?”康熙看着身边并不出击的少年,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这奴才是想白捡便宜,跟着领功?还是,候着机会,挟持朕?想到这,康熙脸色突变,不由得防备起来,倒是把一旁投入观战的塞楞额给吓了一跳。 “皇上,观战要专注好么?万一鳌拜突袭过来怎么办?我虽然护着您,但您也要顾着点自己啊,不能什么都完全靠别人!”实在忍不住吐槽一下了。 呃,刚想着找到机会拿下这少年,冷不然的听到这么一句埋怨,虽说口气不好,满是嫌弃,却充满了提醒与关心,康熙心头不免一暖: 登基八年,他一个幼帝初登宝座,下面有多少人心里不服?若不是皇奶奶铁腕支持,两位亲王安守本分,四位顾命大臣又相互牵制,才让自己步履蹒跚的走到今日。可亲政这条路,走的太过艰辛,索尼已故,倒也留给了自己一个好皇后,好不容易把苏克萨哈除了,如今剩下这最让人忿恨的鳌拜,卧薪尝胆的日子受够了,今日必要放手一搏。日日里听着山呼万岁,俯首称臣的众人中,却没几个是真心希望自己长命百岁的,想不到今日初见的少年,竟会关心起朕的安危,这样的人儿,可遇不可求。 “朕知道,朕自会当心,你还是赶紧替朕拿下鳌拜才是!”放下心中戒备,报以微微一笑,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恍若邻家大哥,把塞楞额晃得愣了神。 “咦,韦小宝怎么还不出现?这鳌拜打得也差不多了。”眼看少年团没剩下几个,可这闻名的韦小宝哪里去了?本来耐心等着韦小宝出现救驾的塞楞额不淡定了,貌似到了眼下这当口,韦小宝是没出现的可能了。 忽然想到,韦小宝是杜撰的!可自己却真真实实生活在大清!“我晕!被金庸给荼毒了,相信了不该信的人和事!”说完便狠狠拍上自己的前额。 “此话何意?莫非你受了他人指使?今日前来别有它意?”听完塞楞额的自言自语,康熙又开始疑惑了,明明刚才这少年还一派淡然,怎地突然就变了模样,他口中一直呼唤的什么小宝的,又是何人?难道说,朕今日的计划早已泄露了出去,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唉,算了!就算是只练过一年的摔跤,我也上去试试好了。若是不去,今日咱们都出不了这武英殿了。”拍完脑袋后的塞楞额终是咬牙下了决心,既然历史结果是已知的,那么过程不重要,事到如今,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这康熙日后不找自己算账,说什么都要冲上去拼一拼。 “你,多加小心。”已经出手准备擒下塞楞额的康熙听到这番言语,立马停下手中动作,口中转了半天,也只吩咐出这番,心中不免又为刚才那番猜忌感到惭愧。 为增强战斗力,塞楞额拿出了靴底悄悄藏着的袖珍匕首,那是五岁风寒治愈后,阿玛特地送给自己的,想不到此刻竟是派上用场了。刚要往前冲,收拾完两个少年的鳌拜洋洋得意,拍了拍手,正要转身攻击康熙,不料脚下踩到了先前赐座的椅凳一脚,一场厮打之后椅凳自是散落一地,一根凳脚,轻轻滚动,生生将鳌拜滑倒,送向了塞楞额手中刚刚竖起的匕首。 就这样,战斗最终以塞楞额的匕首插入鳌拜胸膛结束,仅存的四名少年赶忙爬起,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链将鳌拜牢牢锁住,协同随后赶来的索额图将其压了下去。一旁的康熙心中大石总算落地,脸上笑意更是不止,倒是塞楞额有些回不过神,这究竟是神马情况?先是亲眼见到了著名的历史事件,之后意识到自己押宝的救星根本不存在,然后硬着头皮往上冲时,鳌拜自己送上门,还好之前打斗时他除去了衣衫,不然这把袖珍匕首未必能深入胸膛。 “今日之事,你是最大的功臣!还没告诉朕,你究竟是何人?想要何种赏赐?朕都会满足你的。”拍拍还在发愣的塞楞额,康熙的笑意仍在脸上,多亏了眼前忽然闯入的少年,不然此事的结局未必如此前所想。 劫后余生的庆幸远超求赏赐的心,塞楞额万万没料到自己才是史上那个真正的“韦小宝”,更没想到,自己今日协助康熙做了这么件在历史上成为重大转折的事。 “启禀皇上,小人塞楞额,乃安亲王第八子。今日是随额娘赫舍里氏一同入宫探望皇后娘娘的,只因小人太过贪玩,才会误闯入这武英殿,还望皇上恕罪。”说罢便伏地不敢抬头。 “噢?你就是安亲王的八子,塞楞额?朕听到过这名字,不过好几回宫里设宴,你都不在,难怪朕今日没认出你。”康熙看着眼下跪着的少年,联想到此前小有名气的安亲王爷八子,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 “启禀皇上,小人乃庶子,并无资格出席宫宴,是故从未有幸得见天颜,今日冒犯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依旧不敢抬头,心里不断腹诽:皇上别表错情好么,我不想出名啊,也不想被你赏啊,能不能倒带,咱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么? “哈哈,朕并无怪罪之意,塞楞额,你也不要一直跪着了,免礼吧。你今日的表现没有辱没你阿玛的名声,还助朕除了奸臣,此功不小,你要何种赏赐?不妨说说。”眼前的虽是安亲王的庶子,可丝毫不缺气魄与能力,如不能袭了爵位,倒不如朕收为己用,岂不更妙?想着想着康熙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第8章 有缘还是有仇 武英殿里斗得一派惊心动魄,坤宁宫里安亲王福晋赫舍里氏也不见得多安宁,遍寻不见塞楞额,便不安了起来,哀求着开了口:“芳儿,这塞楞额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怕是他在宫中乱闯,添了乱子,轻则受责罚,重则被误当做了刺客,就地给正法了,回去还怎么给王爷交待?”说罢眼眶都变红了,只期望自己这般模样能让皇后到时替塞楞额求情,减轻责罚才是。 今日里皇上要在武英殿里处理大事,这是一早就给自己打了招呼的,叔叔派来的巡护也比往常多出许多,为此皇上还特地下旨宣了安亲王府福晋及三子进宫,说是探望自己,其实也是留了一手后招。 不由得想起昨夜里皇上的话,“明日对朕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芳儿,你务必要稳住安亲王的家眷。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索额图扣住这家眷,倒不必担心安亲王被鳌拜笼络了去。” “皇上,当初安亲王和康亲王不都是支持您的吗?这几年里,安亲王倒也本分得很,您为何如此防备于他?”毕竟自己的姑姑是安亲王的福晋,若是犯了事,惹得龙颜猜忌,并非好事。 “芳儿,当初先帝曾属意传位于安亲王,只是他拒受了。虽说后来还助我即位,但难保他心思回转,又惦记起这帝位来。朕也不是要去猜疑他,只是留个退路,以防万一罢了。明日里,索额图首要任务自是守护你们周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他们的,这点你大可放心。”夫妻四年,毕竟是妻子娘家人,多多少少康熙也会顾及到妻子的感受。 叔叔赶去了武英殿,想来此事是顺利了,可这塞楞额不见了,倒是有些令人措手不及。生怕姑姑担忧,忙着人前去寻了,还不忘安慰:“姑姑,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想来是塞楞额初次进宫,处处觉得新鲜,指不定躲哪儿玩了。 再说了,这宫里的侍卫虽说严厉得很,却倒也不会见人就杀的,好歹也会审讯一番,塞楞额口齿伶俐,又是个脑子活络的,解释下便无大碍了。最多也就是挨几下板子。到时我向皇上求个情,便也免了,你切莫着急,伤了身子。” 听了侄女的话,赫舍里氏倒是放心了些,但想着还是尽快找到塞楞额才好,不然这颗心总是悬着,难受得紧。皇后费心找着他,王府的福晋为他揪心着,两个弟弟听了额娘的话,吓得眼泪直流又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好哥哥有个好歹。塞楞额却在武英殿里跟康熙讨价还价起来。 “今日有幸助皇上铲除奸臣是小人的福分,还怎敢讨要什么赏赐,塞楞额只求皇上莫怪责小人在宫中乱闯之罪,已是最大的恩典了。”虽说被免了礼,但仍是不敢直视帝王,塞楞额低着头,道出心中所求。 “君无戏言,当初朕既是许诺了你,如今又如何能赖账?叫天下人笑话!哼!”君王的威仪不是可以用来挑衅的,康熙对于眼前这个过于谦恭的少年有了一丝无奈。转念一想,许是在王府里只是个庶子,从不敢僭越妄想,如今不贪图赏赐倒是理所当然。 “若你真没什么想求的,那么朕就赏你和那群库布少年一般,可好?”重赏可免,但赏赐绝不能少,不然帝王的威严尽失,康熙让了一步。 “塞楞额叩谢皇恩,谢皇上赏赐。”用力地三叩首,塞楞额自然明白,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尤其是面对一心要赏赐于他的康熙。若是此刻执意拒绝,怕是惹怒了龙颜,还要连累阿玛。 “小人,还有个小小请求,不知皇上能否应允?”塞楞额不想今日这武英殿成为自己“一鸣惊人”之处,故硬着头皮开口向康熙再求一诺。 “刚才问你想要什么,你又在那儿一个劲推让。现在又是开口求朕,你这人,真是有些,特别。所求为何?你说说看。”话语一顿,思索了片刻,康熙才寻了“特别”二字来形容塞楞额。 “皇上圣明,库布少年团力擒鳌拜,乃皇上有先见之明,小人只是个路过的蝼蚁。恳求皇上,将塞楞额也算作这库布少年中一员。”思绪绕了又绕,话不能说的太直白,但无论如何,求康熙莫将自己特殊对待即可,既然赏赐不能免,那么别太出挑是最后的底线了。 “哈哈,想不到你倒是个不贪功的,想来也是你阿玛的教导。朕准了你的请求,你若是愿意,今后朕倒是想多召见召见。”既然塞楞额一心恳求,那么也就做个顺水人情,省得闹得僵了,他心里有疙瘩,今后有的是机会笼络他。 眼下鳌拜已除,康熙就要积极走上亲政之路了,正是用人之际,这几年里他也陆续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毕竟有鳌拜和苏克萨哈在中间作梗,真正能为自己所用的倒还没几个。虽说对于安亲王自己仍有忌讳,但他这个庶子看着倒像个可塑的,今后倒可以再看看。斟酌一番,挥手让塞楞额告退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康熙的恩威并施,塞楞额寻回了来时路,若不是自己前世里也经历了起落沉浮,今日哪会这般淡定。毕竟皇上亲口赏赐,是莫大的荣誉。只是,眼下,它来的不是时候。“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也不知道我跟这皇帝是有缘还是有仇!”边走边嘀咕,塞楞额至今仍有些后怕。见到为自己担心的福晋还有两个弟弟,又是一阵惭愧。想了想,也没敢把今日里武英殿的事给说了。 回到王府,也只是和阿玛说了是自己初入皇宫,一时贪玩,迷了路才会耽搁了归时。这个借口倒是没引起岳乐什么怀疑,毕竟再早熟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又是第一回进宫,一时贪鲜忘形也是可以理解的,便叮嘱了几句,要塞楞额下回务必注意言行后也就放下了这茬。 直到翌日早朝,康熙说了武英殿擒拿鳌拜一事,之后又赏了塞楞额,回府询问一番,才知道塞楞额竟迷迷糊糊的掺乎进了这事。岳乐倒是一阵后怕,但转念想这孩子关键时刻竟也临危不惧,还助皇上成事,倒算是个汉子。 “呃,这个应该算是我这辈子的第一笔私房钱了,得好好规划如何使用才是。”康熙的赏赐岳乐倒是一分不少得全给了塞楞额,虽然在王府里没什么额外花销,可眼看着今后要自立门户,如今有了私房钱,安全感又增加了一分,内心呐,塞楞额还是个女人。 人生中的第一笔让自己支配的钱,塞楞额倒也没完全私藏,在京城里买了些特色糕点,送到了赫舍里氏的院里,又买了些小玩意儿给了玛尔珲和塞布礼,虽然都不甚贵重,但塞楞额愣是把尊母爱幼做到了心坎里,自己在赫舍里氏心里的地位又亲近了不少。 第9章 伴君如履薄冰 自从武英殿得了康熙赏识,塞楞额便经常被康熙召了入宫,所幸皇后与王府福晋还有着一层亲戚关系,塞楞额跟着额娘频繁出入后宫倒也没引起朝中太多关注。而每次入宫,岳乐都要叮嘱一番,生怕儿子失言闯祸,惹怒龙颜。 “以前额娘爱唠叨,现在变成阿玛唠叨,我哪里表现得像个长舌妇?”每当岳乐的叮咛响起,塞楞额就开始了腹诽。可与皇帝走得近,绝对不是好事,尤其是一心要避风头的他,于是装傻充愣成了新的策略。 “塞楞额,你来啦,赐座!太和殿、乾清宫已经修缮完毕,不日朕就要搬过去了。你不是说没见过那两处么,到时候朕特许你去陪朕。”今日里塞楞额又随额娘一同入宫,皇后足月了,生产就在眼前,赫舍里氏作为娘家人,自然是探视得更加频繁。 “谢皇上!”塞楞额无奈的又一次跪谢皇恩。自从康熙很待见他后,他就开始了动不动下跪谢恩的日子,守礼是好事,可这番守礼,对他来说就是噩梦。不过可以免费进故宫那么多次,看看那些以前没机会见识的小院,这滋味也不错。当避无可避,只能这番自我开解。 “对了,皇后就要生产了,你说,会是个阿哥还是格格?”康熙今日的心情很好,自从几月前将鳌拜擒住,之后又将余党一并清理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已去大半。而今两殿修缮完毕,皇后又将为自己诞下子嗣,不得不说是三喜临门。 “呃~这个,小人不知道。小人实在是毫无经验,不敢妄下结论,请皇上恕罪。”塞楞额知道这胎是皇子,但也知道这孩子命很短,可这些话,是打死了他也不能说的,只能继续装无知! 唉,憋话真是门技术活,比憋屁难受多了。 还在批阅奏折的康熙放下朱笔,走了下书案,脸上露出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轻松之情,“塞楞额,跟你说了几回了,私下里不要守这些个君臣之礼。朕平日里在朝中已经有太多人这么对朕了,你是特别的,朕不想你变得跟他们一样。”也许共同经历过危难,也许是那初见一面便莫名产生的信任,康熙见到塞楞额时就会卸下那些防备。这几个月里,他频繁的召见塞楞额,也在刻意的拉近彼此的关系,只是这孩子的淡定,油盐不进有些出乎他意料。却也激发了康熙的兴趣,果然是没看错人,这人的确与众不同。 这年十二月,皇后赫舍里氏为康熙诞下了皇子,名承祜,康熙很是喜爱,特地将塞楞额召进了宫,要让他也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是康熙第二次当爹,但这是皇后为他诞下的,在康熙心里,仍是满当当的初为人父的喜悦。 “塞楞额,免了那些礼,快过来看看,朕的儿子,多可爱!”塞楞额还未及行礼就被康熙唤了去,走近了瞧,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想到这孩子的结局,心里不免一沉。可又不愿扫了康熙的兴致,只得跟着赞扬了几句。 大半年了,康熙时时向自己示好,如果说自己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没法完全弄懂皇帝的意图,可前世里几十年的阅历不是白活的,塞楞额自是明白康熙这番殷勤笼络是为何。但自己这么个尴尬身份,如果真入了仕,前程的确堪忧。自己不是个贪图权势的人,一直以来只求自保,所以对于康熙的试探,他也一直以装傻来敷衍。好在,康熙倒是没强迫,每次也没有追问到底。 不能与皇帝闹翻,又不能走得太近,塞楞额努力守着微妙的距离。如今皇后生产完毕,想来自己的进宫之旅也该告一段落了吧。想到此,塞楞额才有了一丝轻松。 暂时摆脱了康熙的纠缠,塞楞额得以回归往日生活轨道。文化知识,骑射技艺,格斗武艺,药膳调理,一样不落。唯独常缺席的,便是宗室中的各种宴席与技艺比试。 转眼到了康熙十一年,却发生了两件触动塞楞额之事。 三月里,皇后诞下的阿哥承祜殇了,宫里一片哀戚。为此,康熙特地将塞楞额召了去,堂堂帝王,竟然躲在御书房里,连哀伤都不敢放纵。 “塞楞额,承祜去了,芳儿这几日里难过的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朕的心里也不好过。可是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她。”坐在龙椅上的康熙少了两年前的意气风发,此刻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虽已早知此事,只是到了眼前,亲眼看到了康熙的哀伤,塞楞额的内心也不免柔软了起来,“皇上,如今皇后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虽然皇上心中也同样哀伤,但还是要多陪陪皇后才是,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陪伴,皇后也定能感受到皇上的情意的,这女人始终是需要心爱之人的呵护的。”啧啧,若自己不是女儿心,恐怕也会劝慰康熙保持帝王威严吧。丈夫,就是该在妻子脆弱时发挥作用的。 皇儿早殇令康熙伤心了好一阵,却也由此又一次将塞楞额拉入了帝王的视线。如今的塞楞额已经十五,马上就要成年了,康熙想要将其纳为己用的念头更甚从前,不再需要任何理由,直接宣了旨,让其常伴御书房。 “对了,塞楞额,上回你教朕采摘鲜花送给皇后的法子,果然有效。皇后开心了好几日,比以往朕邀她去御花园赏花笑的灿烂得多。想不到你才这般年纪,就如此懂得女儿家心思。”刚批完一本奏折,康熙突然想起了塞楞额往日里替自己出的主意,倒是让自己与皇后的感情日益甜蜜,不由得开起玩笑,“可是有了心属的姑娘?” “皇上,我长这么大,就属这宫女见得最多了。其他的女子,就是额娘还有府里的其他女眷,哪有什么机会见到姑娘。”塞楞额不免翻了个小白眼,这皇帝自己三宫六院的,还不断生娃,就想着人人和他一般! 唉,心思细腻的塞楞额,伤不起呐。 “想来你就要十六了,也该考虑成亲了。安亲王没向你提过么?”虽说是开玩笑,但转念一想,塞楞额却是快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平日里赐婚习惯了,内心的媒婆因子跳动踊跃。 看着康熙跃跃欲试的样子,塞楞额眉毛抽了抽,生怕康熙一时兴起,把某某某指给了他,那可就真要命了。虽说自己有了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可内心里依旧是个女人,有着跟前世一样的情感洁癖,渴望一心一意,一世一双人。“皇上,小人有一事相求!”说罢,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俯身下拜。 “怎么?塞楞额,你当真有喜欢的姑娘了?说来给朕听听,朕给你赐婚,如何?”看着塞楞额如此大的反应,康熙的媒婆八卦本质暴露无遗,也跟着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扶起了塞楞额,眼神里闪动着的求知欲深深灼伤了刚起身的塞楞额。 “皇上,小人恳请皇上允诺,准小人自由恋爱再娶妻!”看着心情澎湃的康熙,塞楞额明白,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免得被康熙给毁了一生。 “何为自由恋爱?朕倒是从未听闻,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怎么个自由法?”第一次听到自由恋爱的说法,饶是帝王之尊,也不免怔住,即便自己有后宫佳丽无数,却从未有一个是与自己自由恋爱过的。 “呃,这个自由恋爱嘛,就是,就是两个人在成亲前先交往一段时间,相互了解,彼此相处,看看对方的性格啦,还有对事情的看法啊,处理方式啊是否一致再决定是否成亲。”这康熙也够八卦的,问这么多干嘛!塞楞额又一次无语。可为了终生幸福,不解释不行,最好还要让康熙觉得这个模式太美好了,加以推广,说不定还能减少包办婚姻的悲剧。 “这,怎可?!如果在成亲前就与之相处,那么姑娘家的贞洁名誉何存?万一相处之后发现不一致,难道就不成亲了?那今后这姑娘还有谁家愿要?此法不妥。”康熙听了之后仍是觉得冲击太大,若真是如此,恐怕要世风日下,一派荒~淫了。 没想到康熙如此抗拒,塞楞额连忙再补上一招,“皇上,小人今生只愿娶一个妻子,所以不敢轻易成亲,万一娶到的是自己不喜欢的,那么如何相处一生呢?还请皇上成全,准许小人自主选择妻子。” “这。。。。。。”康熙不免犹豫,难得塞楞额有求于自己,也可趁机会笼络他,可若是真如他所说,要自由恋爱,万一坏了哪家姑娘的名节,朕岂不是落了个纵容之名? “皇上,小人保证,绝不会做出任何损害姑娘名声之事,小人只是不想被包办婚姻。若是将来,小人有了喜欢的姑娘,只是想尽力争取一次罢了。还望皇上成全!”看着康熙有了动摇之色,塞楞额咬牙继续出击。 想着这塞楞额也是个懂事守礼之人,有违礼仪之事定是不会做的,且还有安亲王盯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若是答应了他这个请求,将来要他入朝为官,也多了一份筹码。“罢了,朕今日就答应你的请求。不会让安亲王给你包办婚事,娶妻之事你可自行选择。只是,你务必要遵守礼仪,有违道德之事,朕是绝对不允许的!你可记住了?”好吧,这是塞楞额少有的请求,再送个人情吧,康熙又一次让了一步。 呼~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婚姻自由,塞楞额离开御书房时额头仍有汗在冒。想到自己在宫里见到的那些个满蒙的贵族妃子,真的让他吓得半夜都睡不安稳。好吧,他承认自己的审美观依旧停留在汉族美女的水平。 十二月里,这另一桩触动塞楞额的事发生了,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疏辞议政,帝不许。此事在朝中引起一阵波澜,待塞楞额知悉时,已是阿玛回府后在书房内两日不出。 心底不由得一惊,这些年里康熙一直对岳乐有所猜忌,想来终究是要开始动手了。只是猜不透,一面拉拢自己,一面冷落阿玛,康熙究竟意欲何为? 第10章 初相见不相识 这几年里,看似平静却也算不上顺遂,自那年在朝上康熙严厉驳回了安亲王与康亲王的上疏,岳乐议政王的地位就渐渐出现了动摇,但终归是皇亲,加之岳乐的确够安分,康熙也未曾下狠手。 对于塞楞额的赏识,康熙也逐渐显露了出来,近两年不时地提出要塞楞额入朝为官,都被岳乐以塞楞额尚且年幼,阅历不足给挡了回去。 “阿玛,不知今日召儿子前来,有何事吩咐?”岳乐刚下朝便将塞楞额叫到了书房,自那年里康熙亲自开口允诺将来塞楞额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他便也省心了几年。转眼儿子已十七,与福晋商量后,决定找塞楞额来问询问询,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 “塞楞额,今日,阿玛想与你商量一件事。”眼前站着的是自己最满意的儿子,身姿提拔,面容俊朗,线条分明,黑白分明的眼睛炯亮有神,剑眉入鬓,挺直的鼻梁,细薄的嘴唇。加上常年习练骑射,皮肤倒是健康的小麦色,这样的英姿少年让朝中不少同僚都有意前来攀亲,只是圣上有旨,由塞楞额自己做主,如今也只能由这个做爹的来开口探寻一番了。 “不知阿玛要与儿子商量何事?”岳乐瞧自己的眼神满是欣慰,却在开口时有了一丝犹豫,想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塞楞额心里小小捏了把汗。 “塞楞额啊,今年你已是十七了,也该考虑考虑娶亲的事了。当初你自个儿向皇上求了允诺,说是想什么自由恋爱,只是这两年也不见你看上什么合适的姑娘。婚姻乃人生大事,你也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岳乐一开口就把塞楞额扑腾的小心脏揪了起来,左眼不争气的跳了跳。 终于还是来了,早就知道这个年代的人,成婚得早。看着身边那些与自己身份相似,年纪相当的贵族子弟陆陆续续地成亲,塞楞额就知道自己也终将逃不过这道坎。他也只是想拖到自己成年了再成亲,这样内心的违和感也能减少些。没想到今日阿玛亲自开口,自己也不可能再闭口不谈了。 “阿玛,其实,儿子现在还没任何功名也毫无成就,就要娶亲,这也太匆忙了。”恩,先提自己的短板,功不成名不就的,成亲也不风光。 “我本就不想你入朝为官,对你是否考取功名一事也不勉强。这些年,阿玛未曾替你安排通房丫头,让你的院里干净些,想着也是将来能让你结一门好的亲事。你的妻子人选,对你将来的影响不见得比那些功名小。”塞楞额一直很出色,从没辜负过自己的期望,但毕竟只是个庶子,岳乐想着自己如今又在朝中地位渐弱,为了儿子的将来,只能通过联姻才能更好的保住他。 没想到阿玛竟替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塞楞额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心也不由得一软,有了一丝裂缝,心底的话脱口而出:“阿玛,儿子有一个感兴趣的姑娘,可儿子只见过她两回,也没跟她接触过。所以还不敢贸然提成亲之事。”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呵,塞楞额也没想到,只是见过两次,竟然就这样将她放在了心底。面对父亲期望的殷切眼神,这么自然的就将她说了出来。 记得一个月前,自己去找莽古泰较量骑射,不想遇到了前来议事的兵部尚书贾大人,匆忙打了招呼,自己便先行告退了。三日后,竟收到了贾大人的邀约,邀其前往府上做客,这才与贾家的二小姐有了一面之缘。 虽然自幼在八旗子弟中小有名气,皇上对自己也颇为赏识,但自己并无功名在身,又还是个庶子,能得到兵部尚书的看重,不得不让塞楞额吃惊。对于贾汉复,早就听过他的名,只是汉人对于这“降清大臣”颇为鄙弃,而满人则始终对他有防备之心。但在塞楞额眼里,却觉得这人乃真正的“识时务者”,降清后倒也还做了许多有利百姓的好事。 只能说,这个年代,太多的人为了所谓虚名,难免偏激。 暖春四月,京城一派暖意洋洋,穿了一冬的袄子也被换下,清爽的宝蓝色小褂替代了毛茸茸的坎肩,这日里前来做客的塞楞额第一次见到了语儿。后院小桥边,站着位佳人,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侧脸上,闪耀着说不出的晶亮,挠得塞楞额心里直痒痒。那一刻,他眼里根本就看不到佳人正在赏着的花,也丝毫不记得池里游着的鱼儿,更忘了佳人身旁还站在个佳人,一切的目光,都追随着她。 匆匆一瞥,不知姓名,未曾寒暄,但那曼妙的身姿,温婉的笑容深深印在了塞楞额心里。席间好几次想开口向贾大人询问后院中人,可第一次做客就偷偷跑到后院溜达,本就失礼,若是再贸然开口问些这个,恐怕是要彻底把安亲王府的脸面给丢尽了。生生忍住了强烈的求知欲,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依依不舍的离去,却始终未能再见伊人一面。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一见钟情?作为一个有过现代恋爱经历的人,塞楞额苦笑摇摇头,一见钟情的爱情未必长久。 “玛尔珲,你对兵部尚书贾大人可了解?”在府里踟蹰了两日,塞楞额决定主动出击,难得遇到个合眼缘的,不能轻易放过,下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趁着教玛尔珲骑射时不经意的问道。 “贾大人?你说的可是贾汉复?”这玛尔珲倒是与京城世家子弟们混得熟,近两年里的各种八卦都经由他一丝不落地传递给了塞楞额。 “恩,对,就是贾汉复。你可是熟悉?”听到玛尔珲的回答,塞楞额立马来了精神,“你可知她家有个女儿?”想到这,不由得又记起了那落日下的一幕,塞楞额的脸不争气的发烫,还好皮肤不白,并不明显。 “我倒是知道,贾府有三位千金,不知八哥看上的是哪一位呢?”从来不与自己讨论儿女情长的塞楞额今日竟然破天荒的问起这事,玛尔珲再笨也知道他心思动了。想着平日里正儿八经的八哥,此时不调侃更待何时。 “三位?可那天我只看到了一位。”说出口才发现失言,塞楞额愣了愣。既然说漏了嘴,不如问个明白吧。 深吸了口气,继续道:“那日里,我应约前去贾府做客,在后院中,我远远见到了一位女子,但离得太远加之我又是偷偷溜达去的,不敢贸然上前结识。回来后,我细想了番,她的年纪看上去与我相当,身着丝制长裙,看质地并不是府中下人。加之对园内景物似是十分熟悉,便也排除了做客的可能性。”不说不知道,言罢连塞楞额自己也愣住了,原来自己在心中已经揣摩了这么仔细了,起初还以为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噢?想不到八哥的心思这番细腻,推敲得也这般严谨。”玛尔珲调笑道;“只是,这身穿着,这般年纪,可不一定就是贾府千金,也可以是贾大人的后院呐。我可是听说,贾大人的原配夫人早已仙逝了。” “不可能!我看了的,她并未盘发!”又是一口着急的肯定,连玛尔珲连着叫自己两次“八哥”都不曾发觉。 “塞楞额,你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可这远远一眼,你就确定她如此漂亮?万一近了看,才发现‘距离产生美’,怎办?”看着八哥的这番反应,玛尔珲换上了严肃的神色。自幼他就崇拜这个哥哥,也了解他严谨倔强的性格,如今他凡心动了,做弟弟的却担心他陷得太快,将来若是与设想的不同,抽身恐怕太难。 “我只是对她有一些好感罢了,眼下还谈不上什么看上。我不否认,漂亮的姑娘更能引起我的注意,但并不能作为我娶妻的主要原因,我只是想进一步的了解她。”淡定一笑,略微安抚了玛尔珲焦虑的眼神。 “今日我向你问起的事,切不可向阿玛提起,额娘那儿也不要说,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要是说了出去,引起什么误会,我不打紧,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可不好。”仅凭第一眼的小小好感,塞楞额根本还没考虑过娶她之事。不过是有个合眼缘的姑娘出现了,加深一下了解再看后续,也算是前世里的恋爱节奏吧。 “放心,这点分寸我自是晓得。不过八哥,你还没了解过人家,就如此为人考虑了,还说自己没看上?”玛尔珲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个八哥啊,遇到了感情,就变得迟钝又爱自欺欺人了。 “噢对了,我想你说的应该是贾府二小姐,贾佳氏语儿。她大姐去年已经嫁给了浙江温处道佥事姚启圣姚大人的二公子。这三小姐倒是与我年纪相若,那么你的梦中情人就只能是二小姐咯。”策马扬鞭前,玛尔珲晃着脑袋甩下这一句,之后还靠塞楞额自己努力了。 语儿,语儿,原来她叫语儿。 得知了佳人芳名,塞楞额寻思着找机会结识,却也清楚知道在这个年代,姑娘家要出门实在太难,而他作为一个陌生男子主动前去邀约,估计不出一日,污言秽语就要传遍京城了。 适逢十五,堂堂安亲王府八少爷,也硬着头皮做了回跟踪偷窥狂,默默跟了贾府女眷出门拜佛求平安的马车一路。这一回他倒是看清了她的样貌,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细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光滑细腻的肌肤在素颜的脸蛋上更显诱人。这日里她穿了身粉色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眉目间淡然之色萦绕,精致的耳垂还悬着小小的珍珠耳环,似是听到妹妹的话语,樱唇轻抿,微微一笑,脸颊上竟也有个酒窝! 塞楞额不由看愣了,她,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看呢。 第11章 怎奈名花已有主 那日在书房好不容易唬弄了过去,请求阿玛多给自己一些时间。私下里塞楞额却一刻没闲着,往日里总是低调宅的他开始勤快地跑营帐,借口找莽古泰切磋,也只是想着能从他口中多知晓些关于贾府的事。谁让这莽古泰与贾大人走得近呢。 “你说什么?!贾家二小姐已经订了亲?年底就要成亲?”听到莽古泰的话,本来还笑意盎然的脸上顿住了,塞楞额只觉得大脑瞬间变成空白,手中的茶盏由于晃悠而发出“咣咣”的声响,茫然的瘫软在椅背上,连手中的茶水溢出也丝毫感觉不到。 “塞楞额,你这是怎么了?快放下,有没有被烫着?”莽古泰被眼前的塞楞额吓了一跳,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为何在听到这贾府小姐订亲之事后变得这般伤感,莫不是? 谁说铁血男儿都是粗线条,莽古泰看着失神的塞楞额,便料想到这小子是对贾家千金动心了。别说这小子眼光还真不赖,这贾府二小姐倒是不错,才华横溢,温婉知理,人也长得不差,与塞楞额也算得上相配。 “没,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这个消息有些突然,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没事了。”塞楞额此刻很无助,前世里对于感情的无奈再一次涌上心头。难道说,今生的第一次动心又是这般无果而终么? “塞楞额,你老实跟师傅说,是不是喜欢语儿?”想着那语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眼下自己的爱徒虽然心动了,但这嫁入王府却也并非贾汉复所愿,莽古泰决定先探探虚实。 “她,都已经订亲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希望今后师傅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免得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无论如何也再叫不出语儿,这个名字在心底默默唤了好多回,却在知悉她订亲后,变得不敢开口。 这样的年代,且不说她根本就不曾知晓过自己的心意,即便知晓了,也只会斥责自己的无理。还有半年的时间,她就将成了别人的妻子,从此,他的心动,将是个永远的秘密。 塞楞额黯然的神色,用力抿住的嘴角,虽未承认自己的喜欢,却让莽古泰看了个真切。“若是你真心喜欢,又非她不可的话,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这礼,还是得守的。”拍拍塞楞额极力克制却仍不自觉颤抖的肩膀,若不是他也希望语儿将来能幸福,自然也不会这般相劝。 听到莽古泰的话,本已垂头丧气的塞楞额噌的抬起了头,不确定的问道:“师傅,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是让我去抢别人的妻子吧?这破坏别人婚姻的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早年满人初入关时,对于这人伦道德看的并不太重,想起当初的那些个清宫秘史,塞楞额不由得觉得膈应。 再喜欢,也绝不会夺人所爱,这是他前世今生里不变的准则。 “我没有让你凭借身份去强取豪夺,只是说现在语儿毕竟尚未正式成亲,你还有机会。不妨将你的心意告知,也让她多个选择。只是你不可勉强,更不可声张,最终的决定权还得在她那里。”按住几乎要跳起来的爱徒,莽古泰心中倒是有些欣喜,原以为这个孩子自幼早熟,性子淡泊,想不到今日里倒显露了一把真性情。本以为他对任何事都无所谓,却是被贾家千金拨动了心弦。 之后莽古泰便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贾汉复,关于语儿的事情一一道来,塞楞额越听越来劲,越听越觉喜欢。等出来营帐,心里早就被语儿填的满满的。此时若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人,不甘心,他绝对不甘心! 无论如何,该让你听我说一声欢喜,月下塞楞额低低呢喃。 “贾小姐,你好,在下塞楞额,乃安亲王的第八子。常听到莽古泰师傅提到你,如今得遇,冒昧想与贾小姐做个朋友。”又到月初拜佛时,这一次塞楞额不再偷偷跟随,趁着语儿身边并无跟随,上前自我介绍。 “你。。。!”眼前突然冒出的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将自己吓得不轻。紧接着又听到他那一连串的自我介绍,竟还主动要求与自己做朋友,如此大胆的举动,从未见过。可他的语气是如此坦然,眼里闪动着的是令人心动的真诚,这样的男子,也是从未见过。极快的低了头,脸颊上的红霞一闪而过,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淡然。 “我知道今日的行为很是冒昧,我只是仰慕贾小姐你的才气与性格,并无恶意。”面对面傻站了半晌,语儿只冒出一个字,这让塞楞额感到很头疼,把妹需要厚脸皮,虽然他一直都未能练成,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硬撑下去。 “我不是坏人,如果我是坏人,莽古泰他也不会同意我前来结识你的。你,你就相信我吧!”真诚!真诚!泡妞第一招,必须真诚!塞楞额说的如此真诚又急切,傻呆呆地站着忙解释,可他分明看到了语儿那微翘的嘴角,虽然只一瞬。 贾府丫鬟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塞楞额明白今日的相处已然结束。点头告辞离去,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在原地,看了许久。 “小姐,你今日是怎么了?自从报国寺回来,你就这般心不在焉的,晚膳都用的比以往少了许多。”贴身丫鬟玉兰已是观察了一日,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今日有些累了罢了。”想到今日突然出现还主动结识自己的男子,语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开口他便搬出了自己王府少爷的身份,可言语中丝毫没有盛气凌人之势。眼里的恳切自己更是看的清楚。塞楞额的名字她也曾听爹提过,只说是八旗子弟中少有的出类拔萃,还颇得皇上赏识。这般身世的人,怎会如今日这样呆愣? 当半月前的偶遇,语儿渐渐淡忘,塞楞额却再次出现在了寺外。这次他毫不讳言地告知,自己一直候在外,就是为了能与她见上一面。闻罢,语儿不由得一愣,心中又羞又恼: 羞的是,这人说是刻意在等自己,只为见一面,这样直白的话语让她如何能不明了他的心意?他是第一个如此直接向自己表明心意的男子,怎能不羞涩? 恼的是,自己已有婚约在身,年底即将成亲,若他真是通过莽古泰叔叔知悉了她,怎可能不知道她已订亲?如今却又一味纠缠,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名声被毁了么? 看着语儿瞬间由红转白的脸蛋儿,塞楞额的心砰砰砰乱跳,“其实,语儿,我是真心仰慕你。自从在贾府后院中见过你,我就把你放在心上了。”虽说前世有过情感经历,可今生他从未谈过恋爱,更是不熟悉这个时代里如何开始一段感情,若是一直走含蓄暧昧路线,他估计会被自己给憋死。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的表白吧。 “你!语儿已有婚约在身,年底就将成亲,还望八少爷自重,也请八少爷尊重语儿!”语儿不由得咬牙忍住怒意,传闻中的八少爷温文有礼,性情淡泊,那日初见颇为认同,想不到今日再见,竟是这般登徒子行径! “语儿,我知道你有婚约,可你还没成亲不是么?我了解过,你与那蔡公子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根本未曾见过面,更别提相处了。这样的婚姻你不觉得荒唐么?”塞楞额实在无法忍受包办婚姻,即便他来到这个朝代已经十几年,即便他的身份是占尽便宜的男子,即便他是王室宗亲,但他,仍然渴望白首一人心。可是,他忘了这个年代里的女子是如何的熟读《女诫》,又是如何的恪守妇道,他的同理心帮了他倒忙。 “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与朗廷自幼便见过面,这些年也时有书信,年底我便要成为他的妻子。语儿的婚事不需要劳烦八少爷您费心!”眉头紧紧皱起,眼前的男子再也无法让自己产生一丝好感,这番胡言乱语,若非自幼家教严谨,语儿怕是会转身便走了。 塞楞额拳头紧握,却仍旧面不改色,“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我这样的表白,但你尚未成亲,且你与你那未来夫君也并无感情,我才决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样对你,对我,都公平。”古人果然是迂腐之极,竟然对于包办婚姻就这样的坦然接受了,如今有了自主选择的机会,为何不肯多看一眼? 站在一旁的丫鬟玉兰听了这番惊世骇俗的对话,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还是语儿拉着她,才茫然离去。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会,更不想与你讨论我与朗廷的婚事。语儿只有一个要求,还请八少爷今后莫要再出现在我眼前。”离去前,塞楞额的耳边只留下这一句。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塞楞额不由得又是一丝苦笑。 第12章 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玉兰,这是什么?!你从何处得来的?”自那日报国寺外不欢而散,塞楞额再未出现过,倒是语儿每次离去前都会张望一番。这日见桌上摆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拆开一看,寥寥数语,却迅速将她耳根变得灼热,不由呵斥了玉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小姐,这是几日前那王府八少爷托我交给你的,他还说,若是你去报国寺不曾寻觅他的踪影便将此信毁了。”起初玉兰也是不愿做这事,只是那八少爷找了她好几回,还信誓旦旦的说,若是她家小姐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他就彻底消失。 “其实小姐从未与蔡公子见过,这么多年也只通过一回信,要是小姐就这么嫁过去,万一那蔡公子对你不好怎么办?而且这几回去报国寺,小姐你明明就四处寻觅了那八少爷的身影。”作为贴身丫鬟,玉兰对自家小姐是一万个忠心,原先对于这桩婚事她本无任何想法,只是听了塞楞额惊世骇俗的话后才开始有了小心思。之后塞楞额又一次次的找到她,不断向她灌输婚姻自由的理念,到最后,小丫鬟被风度翩翩的八少爷迷住了。想着自己今后也会作为陪嫁,心中天平不经意已然倾斜了。 “那,你就这样帮他送信?你怎么也与他一般胡闹?这要是传了出去,闲言碎语还会少么?你何时变得这么不懂礼了!”虽说是主仆,但却情如姐妹,语儿再生气也没舍得责罚玉兰。虽言语严厉,手中的信却不愿撕了,只捏得紧紧的。 “小姐,八少爷说了,他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骚扰你的,只是想能通过书信增进与你的了解,让你多一个选择。他还说,若是你对他也有意,他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还向奴婢保证,若是小姐依旧不肯对他改观,那他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小姐的生活中。”不由得想起那日,堂堂王府八少爷,温润如玉般的笑容,向她一个小丫鬟做出保证,郑重而坚定,这是玉兰从未感受过的尊重。 此后,语儿默许了玉兰替塞楞额送信的行径,几乎是每日一封,言语也从寥寥数语变得越来越多,最后竟成了长篇。也许是个笑话段子,也许是前日里的见闻,又或是京城里流行的新鲜事儿,依旧不变就是结尾的那一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小姐,你真的不给八少爷回一封信么?”每日里小姐看完信后就收在了书柜中的小盒子里,从不见小姐有回信的举动。虽说如今小姐看信时,神情变得生动多了,偶尔还会笑出声,可为何还对八少爷这般冷淡?玉兰看得好捉急。 “我并无话要与他说,是他自己要写的,我从未想要收到他的信。现在也只是觉得他信中一些段子挺有趣,用来打发时间倒也不错。”哼!想不到这个登徒子这么快就将身边的丫鬟笼络了去,不过他写的信还挺有趣的,可说到回信,还真不知道如何下笔。 距离年底还有四个月,蔡家也该前来商量婚事了,却丝毫不见动静。贾汉复只一句,婚事暂且搁置。语儿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的信,塞楞额没说笑话,没写奇闻轶事,也没写情诗。他无比诚恳地向她诉说了自己对于婚姻的看法与态度: 语儿,我知道那日的冒昧让你觉得我不过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这两个月来我在府里也反省过,的确是太过冲动,还请你见谅。我承认自己的表达方式太过激进,也不够守礼,可我说的话,全是肺腑之言。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确对你产生了好感,可我并不确定是否对你产生了爱慕之情,所以我才想进一步的了解你。从莽古泰师傅那里,我知道了你十岁时就能吟诗作对,我也听闻你写了一手好字,我还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琴,但这一切,都只是听说。 那日寺外的偶遇并非我第一次等候你,我偷偷跟随你去报国寺已经好几回,我亲眼看到你搀扶路边晕倒的老妇,也随着你将她送回家,我还看到你每次出府都会带许多干粮分发给城郊无家可归的孩子,是你的善良让我深深心动。我喜欢你的样貌,仰慕你的才华,却爱上了你的内心。 当得知你已有婚约,我曾想过放弃,将这份心动默默藏起。可随后我了解到这是一桩娃娃亲,你们并无深入了解更无接触相处过,才使我有了努力一次的勇气。请原谅我那么直接的告白,那只是因为我着急,我怕你还来不及知道我喜欢你,就已披上嫁衣。 我的确自私,我知道自己这番举动会给你带来困扰,可我仍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次,我想你我之间都多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追求是真诚的,我不想也舍不得你不曾替自己考虑过就接受包办婚姻,我请求你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我不奢望你定会回应我,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也希望你能再一次认真替自己的未来考虑。 若有幸,这一生,我都愿想你,爱你,疼你,照顾你。 那日,语儿盯着信沉默许久。 若是过去,她只是默默的等待着这场婚姻的到来,然后像许多女子那般与从未谋面的夫君共度余生。可看到姐姐的婚姻,让她有了一丝恐惧,也产生了一丝逃避之意,只是她逃不了,这个时代的女子,毫无自由可言,也只得向佛祖祈求,求自己的婚姻能够完满。直到那日,她遇到了塞楞额。 那样的少年,英姿勃发,那样的脸庞令她怦然心动,可当他说出那番羞人的话语,她对他失望至极。他的冒失,他口中那番震动她内心的话语叫她慌乱,他说出了她内心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所以她不得不呵斥他,让他停止。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窥探得彻底,回府后那些话语常常萦绕耳边,使她愈加的无助。 谁知后来他便开始日日写信,她也从一开始的排斥抗拒到后来的日日期待,仿佛他的信能让她慌乱脆弱的心得到一丝安稳。每当看了他的信,那一日她便能安心看书,静心抚琴,有时候他信中的笑话能让她梦里都翘起了嘴角。 不是看不到他字里行间的用心,也不是感受不到他的诚意,每日不变的那一句情话,像是告白,却更似诺言。不知觉间,她被他感动,却始终不敢迈出一步,她看不到可以改变这桩婚事的可能,又何必伤人伤己? 直到那日爹前来告知自己,与蔡家的婚事暂且搁置,她甚至来不及细问缘由,第一反应竟是想要写信告知塞楞额,她心底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了。终于,她开始明白自己的心,有了一丝塞楞额的位置。 “玉兰,你把信交给八少爷吧,务必小心。”思索了整整一下午,终究是下了笔,这第一封回信,便是约他在报国寺外相见。语儿一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语儿,你终于肯再见我了。”初次相见的地方,却是不同的心境,塞楞额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迎上了刚进香出来的语儿。 “八少爷,那日你信中所言,让语儿十分感动。可语儿毕竟是有婚约的人,若是与你再有了牵扯,怕是这世俗所不容的。今日里,是想当面与你说清楚,也感谢你对语儿的垂青。”虽然内心对塞楞额有了一丝悸动,可自己的婚约只是暂时延后了,自己仍然是待嫁之人,还是尽力与他保持距离吧。冷静之后的语儿,终是疼痛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咱们先不要去管那个婚约,我只问你,如今你的心意。你的心里,可曾有过一丝欢喜?你可曾想过与我在一起?”看着语儿眼中涌起的雾气,塞楞额怎能还不明白她的口是心非。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握住,直到顺从。 语儿未曾答话,依旧紧抿着唇,看着被紧紧握住的手,脸上的红霞就未消退过。可她又忍不住抬头想要看他,看那双第一眼就让自己沉沦的眼眸,耳边又响起他温柔的话语:“语儿,我只在乎你是否愿意与我在一起。至于你的婚约,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去解决,至于我的婚事,你更可以放心,我可以自己做主。” “什么?你的婚事,你可以,可以自己做主?”听了塞楞额的话,语儿不禁吃惊。随后塞楞额便将那日里对康熙说的话复述了一番,让语儿又是一番震惊。 “难道你想用王府的权势阻挠这婚约?还是,你要用皇上的允诺来威胁?”终于平复了内心的震撼,却又想起塞楞额自信满满的说会解决自己的婚约,语儿怕他仗势欺人,落了话柄。 “难道在语儿心中,我就是这样的纨绔子弟么?还是说,语儿担心我,怕我落了个坏名声?”温柔对自己说话的语儿真是太令人心动了,塞楞额越看越欢喜。 “你这人!”纵是京中才女,在意中人面前,也不由得害羞词穷。 “语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坏你名声之事。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求得你阿玛的认可,也会让那蔡朗廷自愿退出,我要名正言顺娶你做我的妻。”执起柔若无骨的左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语儿的脸颊红霞满布,头低的不能再低,内心却有小小的欢喜。 “塞楞额,我,之前那般对你,你可会怨我?”想到此前自己的话还有从不回信的冷漠,语儿有些内疚。 “小傻瓜,我怎么会怪你。你是如此的守礼,又是如此的冷静淡然,我喜欢还来不及呢。都怪我太过鲁莽,吓到你了,之前的一切,就当你对我的观察,也为了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听到塞楞额称自己为小傻瓜,语儿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第13章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语儿刚回府便听到门房小厮禀报,大小姐回府了,在房里等着二小姐,提了裙摆疾步走了去。只见贾佳氏馨儿端坐在屋内软榻上,黑领金色团花纹褐色袍子外套着浅绿镶黑边绣着金丝纹饰的大褂,梳着大髻,一派贵妇装扮。 “府里说你今日去报国寺上香,怎地回来的这么迟?可让姐姐好一阵等,快来让姐姐好好瞅瞅。”贾佳氏馨儿已是在房内等了几盏茶的功夫,出嫁前姐妹俩也常一同前去寺里上香,倒是未曾有过这般迟归。 “姐姐,我听说你回来,还以为是哄我的呢。你嫁入姚府这一年多,也未曾有过书信,让我和沁儿想念得很。”长姐如母,分离一年半多,语儿不及多语就已扑入姐姐怀里。 “瞧瞧你这撒娇的模样,怎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一点儿要嫁人的样子都没有,倒是与沁儿一般了。”出嫁后的日子谈不上幸福,对家的思念更让贾佳氏馨儿感慨,如今见着了一同长大的妹妹即将与自己一般,心情难免复杂了起来。 本还埋在姐姐怀里的语儿,听到出嫁,缓缓抬起头,眼里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情绪。倒是让馨儿有些意外,曾几何时,她开始看不懂妹妹眼里的意思了? 馨儿挥退了随身而立的丫鬟,玉兰见着大小姐与二小姐有话要谈,很知趣地守在了屋外。“公公接了宫中急召,入京待命,我便也随同夫君一同回了京。此番还会多停留些时日,倒是不知能否看到语儿出嫁。” 贾府的千金都得在年满20岁前出嫁,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想着自己一年多前也是这般嫁入了姚家。如今妹妹也将成为人妻,作姐姐的,怎会愿意缺席,只是出嫁从夫,能否留到那日,由不得自己,难免感叹。 “姐姐,前些日子,阿玛对我说,与蔡家的婚事,暂时搁置了。详细的缘由倒也没与我说太多,只说是稍后再议。”听得姐姐提到婚期,语儿有些扭捏地回答。心思已经开始飘远,想着刚才在报国寺外,塞楞额似乎也是从她口中才得知了婚事被暂时延后的消息,尔后那人欣喜的神情,那人不顾她挣扎落在手背上的轻吻,那样的温柔,被他嘴唇触碰到肌肤时能真切感受他的呼吸,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纷乱。 “语儿,语儿,你怎么了?”看着妹妹若有所思却又凝重的模样,馨儿以为她是担心婚事有变,毕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出嫁前出现变故。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与朗廷的婚事自幼就订下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任何阻碍,如今想来多半是些个客观原因才耽搁了。”看着语儿依旧没有回话,馨儿只得进一步安慰,毕竟这出嫁前的女子爱胡思乱想,自己也曾经历过。 “唔,姐姐,其实我倒不是在担心蔡家的态度。只是,只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让我有些苦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姐姐说,不由得停下了话头。 “语儿,娘亲走得早,自小我们三姐妹就是一条心的,只是沁儿年纪小,你我之间自是更亲密些。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姐姐说的?若是你真觉得有什么烦心的,不妨说出来,让姐姐替你分担。”紧紧握住语儿的小手,这便是亲情的温暖。馨儿的目光柔和,一瞬间让语儿紧绷的神经就松弛了开来。 “姐姐,两个月前,我认识了安亲王府的八少爷,塞楞额。他,他,他说对我有仰慕之情,还给我写了许多的信。”这般羞人的话要说出来,语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 “什么?语儿,你是说有男子追求你?那他可否知道你已有婚约?他除了写信还对你做了什么没有?”妹妹的话像一声惊雷震得馨儿一颤,女儿家的名节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妹妹即将出嫁了,自己吃了这样的苦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语儿步自己后尘。 “他并未对我做什么,他只是说我与朗廷的婚姻是荒唐可笑的,我们从未见过面,也从不曾相互了解,只因为年幼订下的娃娃亲,便要拿一生去赌,风险太大。他要我学会为自己考虑,也认真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看着姐姐着急慌乱的神情,语儿不得不解释关于塞楞额的出现,也想借此表达自己的观点。 “语儿,这个塞楞额的话未免太过失礼,也太过狂妄。只是,恐怕你也是赞同的吧,不然你也不会这般对我说了。”若是还看不出妹妹的态度,多年的姐妹情也只得作假。 从小这个妹妹看似温柔顺从,内里却是有着主见,且还倔强的很,与自己正是相反。只是自己没想到,面对婚姻大事,语儿竟也存了这般反抗之念。 “姐姐,一直以来我并未对婚姻有过太多期许,也曾想过就这般嫁入蔡家,与朗廷做一对人间伉俪。可毕竟我从未与他见过面,也丝毫不了解他,他的事我都从阿玛处听说的,可也少之又少。”说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接着道: “我知道世间大多女子都是这般,婚前从不识得夫婿,一切皆有父母做主。可我就是害怕,自从姐姐你出嫁之后,我便常常在夜里惊醒,我会不自主的想象自己出嫁时的场景,也会设想出嫁后的日子,但我一点概念都没有,我对未来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今后究竟会如何。 其实姐姐,那次你归宁时,眉间淡淡的忧愁,还有姐夫的冷淡态度,虽然你极力隐藏,可我一眼便能瞧出来。我不知道究竟什么事会让你一个新嫁娘在归宁时就这番模样。想来当初你与姐夫成亲前尚且见过面,还不时互有书信,却也在成婚后成了这般。”想起姐姐初嫁时的模样,语儿不由得心疼,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是一片哀愁。 没有想到自己的隐忍竟没能逃过妹妹的眼,馨儿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开口去解释自己的婚姻,却也不希望妹妹因为自己,而对婚姻有了恐惧。 “语儿,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我与青阳让你对婚姻有了恐惧,这是姐姐的错。这也只能说是我的命,我只能认了。但你与朗廷是不同的,你不该用姐姐的婚姻去假想你的未来。”想到自己的婚姻,馨儿心底早已没了底气,却仍要坚持规劝,毕竟妹妹对于婚姻有所抗拒,并非好事。 “语儿,难道说,你不愿意嫁给朗廷,是因为喜欢了那塞楞额?”看着妹妹并未因自己的规劝有所动容,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心思回转,便想起了此前语儿提起的塞楞额。 “其实我与他也才见过三回,倒是他坚持给我写信,每次见面都殷切得很。我也不晓得对他是什么感觉,我对他不反感,可你要说我此刻便愿意嫁予他,却也太牵强。 比起与朗廷的从未谋面,我毕竟是见了真实的他的,我看到过他写的字,听过他说话,见过他的笑,见过他的恼,他是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的。甚至说,他握住我的手时,我内心里也并没有完全的抗拒,我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可我不讨厌他。” 不知觉便回忆起塞楞额出现后的日子,仿佛对于这个人,语儿感受到了一丝真实,从前那些对于未知的惶恐也寻到了着陆点。脸上出现了一抹温暖之色。 看在馨儿眼里却是焦虑更甚,“语儿,如今你与朗廷仍有婚约,却又对那塞楞额的示好不予拒绝,这样的牵扯若是被人传了去,恐怕蔡家那边不好交代,对于你的名声,也是影响甚大。 再说这塞楞额乃安王府少爷,到时若是闹大了,指不定要牵连到阿玛。你可要慎重,做姐姐的,还是劝你赶紧跟他断了。” 想着这事才刚开始,事态未如想象中严重,悬崖勒马倒还是可行的,只要将那些私信毁了,便也了了。 “姐姐,你说的这些,语儿都曾思量过,我也倒不是被他那些个甜言蜜语给骗了去。若是婚约无变,我便也就这般认命了,一心待嫁。只是如今婚事暂延,又出现了塞楞额,不得不让我相信,这也许也是我的命,就像塞楞额说的,‘与其在进入婚姻后苦苦挣扎,不如在开始婚姻前好好折腾’。”回复淡然一笑,语气里却是不容置辩的坚决。 “语儿,你是铁了心要罢了这桩婚?”馨儿再难以淡定,妹妹性子里的倔强取代了平日的温婉,一副决然的模样令她心惊。若真是因为这婚事闹开了,怕是这好几家都过不得好。 “我只是不想就这么嫁了,既然现在有机会让我多选选,何乐不为?”想起塞楞额对自己的游说,想不到竟被用来劝姐姐,语儿不禁笑了。 “语儿,莫不是你想用塞楞额做借口?人家是王府少爷,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若是让他知道你耍了他,后果不堪设想,你的一生也许就这样毁了啊!”看着妹妹竟然就这样绽开笑颜,馨儿被妹妹的大胆行径吓到了。以往她只是爱使些小性子,虽表面总是一派淡然,但那些小心思倒也从未停过,一旦她认定的,九头牛都拉不住,变着任何法子都要去做。 “我当然不是耍他,只是我也并未钟情于他,顶多是不讨厌。用他的话说,现在他还处于观察期,若是他表现的不够好,我就有权利将他踢出局。”这个塞楞额,说的话真古怪,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让自己与他的交往轻松了许多。 “你又不想嫁给朗廷,也不喜欢这个塞楞额。你还有婚约在身,可又与那塞楞额私下交往,这叫什么事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塞楞额!塞楞额!这塞楞额就是个魔障!馨儿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妹妹的想法与行为简直让她抓狂又恐慌,可劝说无效,她比谁都了解。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塞楞额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我也觉得这么做没错。也许到时候,我就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了。”越是和姐姐辩论,便越觉得塞楞额的话有理,把自己曾经埋在心底的渴望都概括了出来,还能镇压住姐姐,嘻嘻。 茶盏被推到馨儿面前,“姐姐,说了这么久,快喝口茶吧。待会咱们去看看沁儿。” 看着语儿恢复淡然之色,又如此温柔,便知此番对话已然结束。馨儿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只能靠一口茶,一口闷。 第14章 各存心思 “塞楞额,你真的去招惹贾家那二小姐了?!”门被玛尔珲忽地推开,吱呀地来回晃荡了好几个回合才彻底停摆,屋外台阶上被带起的尘缓缓回落,烛光中,玛尔珲脸上的神色倒叫人有些吃不透。 倒扣住手中的书卷,塞楞额对十五弟的质问颇为平静,“什么叫招惹?我不过是前去结识了一番,如今也只算是朋友罢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耸耸肩,继续道:“她尚未婚嫁,我亦无家室,这番结交并无不妥,你刚才的语气所为何?” 刚想抬起书卷,却被玛尔珲上前压住了,右手一提溜袍角,横跨着坐在了塞楞额身旁的圆凳上,“当初你问我贾府事情的时候,也只不过当你一时兴起,以为你知道那二小姐有了婚约就会罢休,谁知你竟然还真去招惹了。”回想起当时自己在马背上对八哥的调侃,再想到此时,玛尔珲倒是第一次讨厌起了自己的口无遮拦。 “玛尔珲,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本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怎料听到了这番话。 虽然玛尔珲身为嫡子,自幼跟在赫舍里氏身旁悉心培养,也跟着安亲王出席各种宗亲宴席,心思自是比同龄的塞布礼成熟不少。只是这男女之事,他并未诸多接触过,且自己刚和语儿走的近了些他便换了这副神情,自认活了两世的塞楞额也难以猜出他的想法。分明是话中有话,可这背后传话的,又会是谁呢? 沉默,还是沉默,兄弟俩就这么坐着,却不言语,这番情景,怕是从未有过。良久,“塞楞额,是额娘让我对你这么说的。那日你问我的话,我一句也没泄露,只是今日额娘突然唤了我去,问我知不知道你最近与哪家姑娘走得近的。”抬眼瞧了身旁的八哥,依旧是一脸严肃,吸了口气,玛尔珲接着说了下去: “我没愣神,就顺嘴把贾府的事给说了。额娘当时气得拍了桌子,可把我吓得,你知道,额娘从来没这样过,即便是我儿时将那礼亲王府的九少爷给打伤了都不曾有过的。” 想着额娘生气的表情,不但玛尔珲觉得害怕,连塞楞额都吃惊不小。斟酌了一番,“那你知道额娘为何如此生气?怪我招惹已有婚约的女子?还是怪我未曾禀报她便私下去结识中意的人?” “额娘说,有些事,本以为你知道分寸,虽说当年圣上恩典,准了你自己选妻子。可没料到你却看上了贾府的千金,非但不顾及人家的名声,还贸然前去结识,若是传了开去,这王府的颜面尽丧,阿玛非得生气不可。”看着塞楞额仍是一脸不解,只得将这番话全然搬出。 “额娘这是在意颜面?还是关心塞楞额的幸福?”面子!面子!又是面子!无论在什么年代,身为家长的总喜欢用面子去压迫孩子,平日里如何的夸赞与支持,也抵不过现实中的面子。说出这话时,塞楞额冷笑了一声,虽未出声,心却下落了不少。 “塞楞额,你在说什么话!往日里,额娘如何待你,你不明白么?这些年,她待你与塞布礼,并不比我还有经希和蕴端差,你却这么说她!”玛尔珲怒了,自己也是听了额娘的话才匆忙赶来劝说八哥,若不是真心关心这个哥哥,他又何必这番?不料他没听完自己的话便这样质疑起额娘,这些年的母子情,手足情就这般经不起推敲么? 每一段感情,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关于家庭,或早或晚,终究是会有人跳出来唱个反调的。这样的经历在前世里,他还是她时,便经历得彻底。却不想,这一次,它来得如此之快,而这人,竟然会是自己从未假想过的额娘!这怎能叫塞楞额不慌神。 “起初我也以为额娘是气你忘了礼仪,丢了王府颜面,也想替你求情来着。只是,额娘告诉我,身为王爷的儿子,除了自己,还有更多的事要顾及。这贾汉复虽官至尚书,但始终是汉军旗的,即便赐了旗籍,那也是与王府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异。阿玛对贾大人虽颇敬重,但若论到结亲家,那是绝不可能的。更何况,你是阿玛最得意的儿子,阿玛绝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汉家女子的。”玛尔珲怕塞楞额越想越激动,只得忙着继续解释,拼命回忆着之前赫舍里氏反复强调的话。 “额娘当真这么说?”塞楞额不由得仰了仰头,舌尖反复舔舐着上唇,喉咙滑动,以此抑制内心的起伏。他没想过,在这王府里,满汉之差仍是这般被看重,原本自己的额娘就是汉人,这府里也有其他女眷是汉人,很自然,他自小就认为阿玛并不介意娶汉妻。可怎的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绝不可能娶汉人?难道阿玛忘了自己并不是嫡子,自己身上可是有着一半的汉人血统!莫非阿玛都忘了么? “玛尔珲,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会亲自去跟额娘解释的。”玛尔珲毕竟还小,再往深里的道理与他说了,也无果。既然传声筒的作用完成了,那今日里便再无话可说。 撇撇嘴,玛尔珲看着情绪低落的塞楞额,还是不情愿的起身准备离去。“玛尔珲,谢谢你。”离去前,身后的塞楞额说了句话。 虽说赫舍里氏没直接与自己说,玛尔珲传了话,该表的态度自己也是清楚了。有阻碍是自然的,却不是自己预想的语儿的婚约。满汉有别,在这大清朝,是多尔衮之后再无人敢触碰的禁区。想好的对策竟无用武之地,塞楞额不免有了一丝忧虑。 “周嬷嬷,你说玛尔珲怎么还没回来?他去了一个时辰了多了。”正院屋里,烛光敞亮,赫舍里氏将伺候的丫鬟都遣了下去,只留了两个贴身嬷嬷。当初自己知道塞楞额有了心属的姑娘,自己也替他高兴,不想一打听,竟然是贾尚书家的二千金。再往细了里查,还是个有婚约的,本在年底就要成亲了的。这叫赫舍里氏如何淡定?满汉不通婚,这满清贵胄哪有娶汉女的?这传了出去不是叫人取笑安亲王府么。再说了这婚约在身的女子,却还与陌生男子在寺外相会,也不见得是什么安分的人,若是塞楞额强要了回来,指不定把这后院闹腾成什么样。 “嬷嬷,你去塞楞额的院子外瞧瞧,若是见了玛尔珲,就说我唤他。”又等了一盏茶,赫舍里氏便遣了嬷嬷前去寻人。这事自己也是几日前听了皇后给自己传的话,才忙着派人查探,得了回报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告诉王爷,便只得和两个贴身嬷嬷商量,寻思了一番才决定让玛尔珲前去传话。 这几年里,塞楞额对自己这个额娘是尊敬有加,对玛尔珲也是多有照顾,可毕竟自己不是他的生母,且当年自己入府时塞楞额已到了懂事的年纪,心里终归是隔了一层,比不得塞布礼与自己那般亲近。拆人姻缘的事自己本不愿意做,奈何此事到了这步,由不得塞楞额自己胡闹。所幸这两人陷得不深,早早了断倒也不是难事。只要塞楞额是个懂事的,今后不再与那贾小姐再有来往,自己也会动手将这段过往彻底压下,便也不必叨扰到王爷。此事若是惊动了王爷,赫舍里氏心中不忍接着设想下去。 “额娘,我回来了。你教我的话,我都跟塞楞额说了,他说明日会亲自前来向你解释的。”离开塞楞额的屋子,玛尔珲在花园里来回踱步就是不敢去找赫舍里氏,若是让额娘知道塞楞额的质疑与口吻,再加上额娘此前的怒气,这场误会恐怕要成了一道疙瘩横亘在两人心中了。只是周嬷嬷前来寻了自己,快刀斩乱麻,便只说了最终的结果。过程,既然额娘没细问,那么就按下不表了吧。说谎什么的,自己最不擅长了。 听了儿子的回话,赫舍里氏倒也显得平静,吩咐了几句便也回屋歇下了。只是明日,唉。临了,赫舍里氏也不由得无奈一叹。 “嗯。。。嗯。。。馨儿,你在想什么呢?这个时候你还走神?”姚青阳低吼了声,过了会儿,从贾佳氏馨儿的身上下来,躺在了她身旁。起伏的胸膛,连绵的粗喘,今晚的一切,馨儿都不在状态。这是他们夫妻之间为数不多的亲密举动,除了陌生还带了紧张,加之心中的确有所牵挂,使得馨儿整晚都像个木头人,任由摆布却无互动,不禁令姚青阳颇为不满,不多时,便侧身睡去了。 起身,缓缓穿好肚兜,扣上了中衣,贾佳氏馨儿看着青阳的背影,不由叹息,这样的身影,从洞房花烛夜里就开始了,除了习惯,自己还能做什么呢?难得随夫君回京,迫不及待去了娘家,不想却听到妹妹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想规劝却又因为自己的处境而语出无力,更让她感到难过的是自己的婚姻竟然成了妹妹的心理障碍,这让她做姐姐如何面对? 自己自是期望妹妹嫁得好,往后日子过得比自己好,初听到那番话语,馨儿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要颠覆了:什么叫“与其在进入婚姻后苦苦挣扎,不如在开始婚姻前好好折腾”?这要是叫外人听了去,多难听的话都是能骂的出来的。生怕妹妹被泼上脏水,一心想要制止她继续荒唐,可回来后自己暗地里将这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不觉品出了几分道理。再看看自己与青阳这般的婚姻,无奈远胜于甜蜜,若是,这塞楞额真能教妹妹幸福,那自己还要做这个恶人吗? 这边厢贾佳氏语儿倒是躺在床上,说不出的舒心,没曾想过会这般无保留的将心中的话告诉姐姐,或许是塞楞额的出现给了自己勇气,也许是姐姐的婚姻让自己的恐惧感加剧,危机感油然而生,终是到了不得不反抗的时候。压在心头多年的忧虑一吐为快,即便不看他的信,也能安然入睡了。 今夜,真的会无人入睡吗? 赫舍里氏睡了,玛尔珲睡了,塞楞额睡了,贾佳氏馨儿睡了,姚青阳睡了,贾佳氏语儿也睡了。有无好梦?如鱼饮水。 第15章 我的喜欢碍着谁了 “皇上,不知召小人前来,有何事?”昨日为了语儿的事向赫舍里氏解释了许久,最后几乎要起了争执,内心万马在奔腾却还要拼命压抑,令塞楞额很是疲惫。今日刚睁开眼不久就被康熙召进了宫,踩到狗屎也不如塞楞额这般无奈。 “怎么?朕许久不找你,你便是这个样子吗?倒是像个小媳妇,和朕的那些妃子还真有几分相似了。”朱笔御批未停,嘴上不闲着,语气倒也算是轻松,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 本斜靠在座椅上的塞楞额差点没滑下去,默默翻个白眼,这个皇帝越来越喜欢说这些没营养的笑话了,一点也不好笑。花丛中待久的男人总是容易产生错觉,总以为自己一句话便能博得美人一笑。 “回皇上,小人只是昨日没睡好罢了。再说,皇上日理万机,哪来的时间经常召见小的呢。这些道理塞楞额自是明白的。”哎哟,他想表现得明理,听在他耳里,却愈发觉得有趣了。康熙的恶趣味真不是一般重。 合了奏折,摆摆手,“小德子,你留下,其他的奴才先遣了吧,朕有话要与塞楞额说。”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康熙敛了先前的笑意,盯着下首处一副心不在焉的人,倒是不着急开口。 刚才康熙吩咐徳公公的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些年与康熙接触多了,便也卸下初识时的戒备,可毕竟身份有别,加之自己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不求功成名就,只求平安度日。虽说康熙一直想要自己入朝为官,可也从未曾强求,就连当初自己恳请他同意自己的婚事将来自主,他也允了。 这份恩宠殊荣对于一个王府庶子来说,是即便肝脑涂地也难以为报的。康熙怎么就对自己这么迁就呢?莫非是对自己?!。。。。。。 “呸!呸!呸!坏的不灵坏的不灵,刚才想的就是放屁!”塞楞额被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给雷住了,一定是前世被身边的腐女给涂毒了,一定是!恩,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不知皇上有何事要吩咐小的?”自己内心os都咆哮了几个回合了,康熙还一副正经模样端坐在书案前,塞楞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再不开口,他俩说不定就坐佛了。过分矜持神马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塞楞额,朕听说你近日有了中意的人了?”虽是问句,可在塞楞额听来,却是铿锵有力的陈述句。 这话已不是第一个人这么问自己了,也许是这几日里听得多了,竟也没了丝毫的惊诧,一派淡定,还有一分无奈,“回皇上,小的确实有了钟情的姑娘,乃前陕西巡抚加兵部尚书贾大人的二千金。”既然皇帝发话了,自己再隐瞒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主动招供,说不定还能博个好印象分。 此番回答既在康熙意料之中却又出乎他意料,这些年大内密探一直盯着几个亲王府,定期便有详细密报。对这安亲王府自己更是上心,不仅是因为岳乐在朝中声望最高,对这帝位影响最甚,还因为自己一直想要笼络塞楞额,这样的人才在当年便一眼相中,作为帝王,求才若渴却屡被拒绝,滋味并不好受。 前些日子传来了塞楞额与一女子书信往来尔后又在报国寺外相见,这一系列的事件让康熙不仅怀疑起自己,仿佛这些年认识的人,不是塞楞额一般。为何自己竟不知道他也会为了心中所想不顾礼教,甚至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这番行为的确是有违宗室祖训,可也不得不说塞楞额的真性情让康熙欣赏。这些年来,他从不为名利所动,而今却为了一个女子主动出击,如他不是个风流儿郎,便是一个真汉子。 塞楞额由着女人的心思,只求一心人,安分度日,携手此生,却得到了康熙赞许其为真汉子,而且还坚定了纳为己用的决心。那么,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在彼此间继续下去吧,唉,真相总是太伤人。 “你该知道,你是王府少爷,是宗亲贵胄,按照祖例,是不能娶汉妻的。这件事朕让皇后给你额娘传了话,安亲王那里朕还替你压着,本想着福晋能将你劝住,不想你还是这般固执。”似笑非笑,康熙叫人猜不透。 是你!是你!竟然是你!没想到这背后捅自己的竟然是皇帝!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暗地里使坏,这是要闹哪样?塞楞额淡定不了了,“皇上,小人明白满汉有别,可小人的生母就是汉人,小人身上也有这汉人血统。自从当年皇上允诺臣可对自己婚事做主,臣便未再考虑这层阻隔。”哼,搬出你自己的话,看你怎么扇自己嘴巴! “塞楞额,你这是在怪朕?”康熙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听着塞楞额明显加快的语速,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这人还不明白自己的态度吗? 长长舒了口气,“皇上,我并不是个追逐名利的人,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夺什么。可这人,这婚,我必须要全力争取,因为这关系我的一生。我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也明白什么叫忍让服从。许多的事,我能将就,可这妻,我不愿!还请皇上成全!”皇上啊皇上,我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只求你一句明确表态,千丝万缕的阻碍摆在眼前,只有你是最大boss,你一句话,其他人都能闭嘴。 擒贼先擒王?塞楞额不笨嘛。 “塞楞额啊塞楞额啊,你倒好,坏人竟让朕来做?你连福晋都说服不了,还如何面对你阿玛?”康熙倒不急着表态,顺着塞楞额的话接了过去。 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上面的茶叶,这江南进贡的茶叶果然与京城的不同,细腻,爽口,喝了也叫人特别心软。 “且不说这王府,你可曾向贾大人正式提过自己的心意?你与那贾府千金又可曾正式互表情意?还有那订了婚的蔡家,你又作何打算?”抬了抬眼,塞楞额被自己一番话问的没了声响,康熙却仍未有停下的意思。 不时地啜几口,放下茶盏,靠着软垫,右手轻轻敲打龙椅把手,康熙倒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朕不是不能帮你,要朕下个旨赐个婚,也算不得难事。可这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是你自己坚定要选的人,却在遇到第一个阻碍之后,便求朕来助你扫除有所障碍么?这便是你要的吗?” 嗖的抬起头,塞楞额被这话激醒得个彻底:的确,这婚是自己求来的自主,这语儿是自己选中的,这反对之声也是因自己的选择而产生的。可眼下才第一个人跳出来要阻碍的,自己就想要逃避?就想要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却也是治标不治本,自己这般行径倒是像足了又想当xx又想立牌坊。 该骂! 是啊,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去面对,去梳理,去解决,而自己却因为最没有杀伤力的玛尔珲和赫舍里氏反对就乱了阵脚,一味地纠结在“辩论无果”的死局中,忽略了其他。今日里倒是被康熙点醒了,刚才皇上问自己的那些人,都是自己要去逐个击破的,只有将这些人都拿下了,这桩婚事才是真的靠谱了,而自己,也才真的配得上为婚姻做了回主。 “小的告退,谢皇上提点!”迫不及待地起身告退,像打了鸡血的塞楞额又找回了往日里的信心满满,虽然前路满布荆棘,可他却清楚看明了方向。 方向对了,过程中的曲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刚回府还不及回屋,就被一直等着自己的玛尔珲和塞布礼给拖去了后花园,“塞楞额,你闯祸啦?”塞布礼一脸的紧张,昨日他和玛尔珲都躲在屋外,却还是听到屋内的对话的声音逐渐变大,直到赫舍里氏的话清楚的传进耳朵,“塞楞额,你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怎么到了这个事情上,如此没了分寸?” 额娘生气了,额娘的声音在颤抖,额娘的音调在逐级提升,听得玛尔珲与塞布礼缩了缩脖子,对视一眼,兄弟俩谁也没敢吭气。却不料一直温润守礼的八哥竟也不甘示弱,“额娘,儿子明白你的苦心,也知道你说的那些道理,可,儿子不想,也不能放弃她。再说了,是我先去招惹她的,她一直都是守礼得很,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本想和额娘好好解释,也期望获得额娘的理解与支持,谁知这满汉有别就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从祖宗律法再到如今宗室纠葛,一堆一堆的大道理中竟然全部都是家族颜面,地位和利益,却丝毫没有考虑过他。 自己本想再向额娘说说语儿的才华,人品,想着能用这些品质来打动赫舍里氏,谁知道自己的意中人竟然被说成什么不守妇道,不知礼仪的随便女子?像赫舍里氏这样的当家主母自然说不出这么露骨的话语,可那说一半,绕了又绕的话更让人恼怒。换做是谁,自己喜欢的人被亲人这么说,都不会开心。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颠倒黑白,语儿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额娘,儿子只是喜欢了一个姑娘,儿子没偷没抢,只是喜欢了她,去告诉了她,想要努力去争取将这份喜欢变得名正言顺,变得长久。这有什么错?”塞楞额好怒,可有火不能发,因为她是他额娘,他得忍,得忍,拳头握得再紧也要忍。 自知刚才的话有些重了,赫舍里氏倒是退了一步,语气便也柔和了下来,“儿啊,这些年里,你虽尊称我额娘,也事事顺从,可我知道你心里啊,有自己的打算。你是个没坏心思的孩子,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可现在你这么一闹,会坏了王府,指不定要出什么娄子。现今你阿玛在朝中也是危机四伏的,要是这事闹大了,再被有心人一折腾,恐怕是要惹了祸事回来的。”这孩子吃软不吃硬,兴许他能为了王爷,为了这王府,低一回头。 塞楞额说自己会考虑,却不曾做出任何应允,他不会放弃语儿,不会放弃这次争取,只是现在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可他不明白,自己不过一个汉女所生的庶子,也会被这般被束缚。原以为,让语儿接受自己是最难的,却不料,扫清周围障碍才是最艰巨的。 “塞楞额,你发什么呆?莫不是昨日被额娘给骂傻了?”语罢,塞布礼就急急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玛尔珲在一旁狠狠瞪着他。 要是昨日里听到这话,塞楞额非得郁闷死,被康熙提点了之后,倒是坦然了,弟弟们紧张的神色还让塞楞额有些想笑,转过脸望着一树海棠,微微抬了抬嘴角,挑挑眉,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 “我的喜欢,碍着谁了呢?” 第16章 攘外必先安内 好几日没给语儿写信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躺在床上,脑海中总是闪过关于她的片段,始终无法入睡的塞楞额又爬了起来,点燃烛火,可又写不出字言片语。 不愿让语儿知道眼下的乱况,原本她就对这份感情有所犹豫,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些,必定是要一口回绝了自己的追求,说不定还会主动要求尽快完婚来断了自己的念想。小说情节看得多了,总是会有女人冲动地用自己的婚姻去赌气,让自己做筹码去换取那些看似众望所归实则乌七八糟的结局。越想就越是冷飕飕的感觉,塞楞额怕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赶紧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的状况不亚于一场战争,只不过眼下是他一个人的战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不见刀剑,但稍有不慎,结局也足够惨烈,塞楞额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以对。手中的笔提了又放,伪装过的心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真情实感在的,与其写那些让语儿感受不到自己情意的废话,倒不如好好思考对策,也不算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少顷,宣纸上出现了,什么?恩,是的,出现了象限图,塞楞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起这个东西,本能地就画了出来。横轴是与自己的亲疏程度,纵轴则是难搞定程度,之后便又将康熙提点他的那一系列关键人物细细筛选了一遍,将各人归入了相应位置: 第一象限中,赫然在列的是岳乐与赫舍里氏;第二象限中,便是未来的岳父大人贾汉复还有那实力不容小觑的蔡家父子,唉,真不喜欢看着未来岳父和现任情敌的名字挨得那么近;第三象限里的原本只有语儿一人,可后来又仔细回忆了番,似乎记得语儿曾提过她的姐姐好几回,而且语气中的亲昵可见一斑,保险起见,这贾佳氏馨儿便也成功入选了第三象限;最后看着第四象限时,塞楞额倒是轻松了不少,拧住的眉头也渐渐松动开来,原来这儿的人竟然是最多的啊,玛尔珲、塞布礼、莽古泰,对,还有玉兰都在。如此一想,自己倒也不算劣势明显。转念又想起了康熙,这是个最最主要的关键人物,他有权,有主见,比起阿玛和额娘,他对待自己更客观,比起第二象限中的人,更是和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可他,究竟该在哪个位置呢? 那日在御书房里的对话,点醒了自己,可康熙并未明确表态,此前他通过皇后传话一事尚未弄清真正目的,是敌是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暂且将他安置在原点吧,争取到他将会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塞楞额在代表康熙的符号上狠狠画了个圈! 这人物关系算是大致厘清楚了,可战术要怎么安排呢?兵书看了不少,可没什么实战经验,自己要对付的可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悍将,哪个不是计策谋略都塞满脑袋的。自己的阵营中虽人数占优,可战斗力却最弱,几乎都是些没权利,没地位的,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总是与那些其他象限中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亲密关系。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塞楞额就不信自己赢不了这场仗了! 战术安排有了眉目,接下来便是要排兵布阵了,这该派谁去做先头兵呢?塞楞额起身踱起步来,不知怎地,耳边忽然就响起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噹!”塞楞额忽然有了灵感,疾步回到座位,端起图纸细细琢磨了番,“有了!”不禁地轻呼出声。 塞楞额想好了:不错!这王府,这赫舍里氏,便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自己这个家给拿下了。就让玛尔珲和塞布礼去哄赫舍里氏,让弟弟们设法去说服软化额娘,若额娘的态度有所改变,那么共同说服阿玛的可能性便大大的提高了;而语儿则由自己亲自出马,增加彼此间的了解与信任,巩固她的心,不让她有一丝一毫动摇犹豫的可能,还有玉兰帮着自己,不仅能及时了解到语儿的动向还能顺带着了解馨儿,这样自己同语儿一同说服馨儿的成功率也会有所增加;莽古泰师傅曾与贾汉复在军**事多年,有他帮忙再加上语儿和馨儿,塞楞额似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嗯,最后这个硬骨头有点难啃,当今的湖广总督蔡毓荣和他的长子蔡朗廷,自己了解的不多,原打算说服了贾汉复后便与蔡朗廷来场正式的竞争,可毕竟人家是占了先机,世交不说,还是订亲多年,说什么自己都名不正言不顺。 不由得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塞楞额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是蔡家彻底与自己交恶,而阿玛与贾汉复都不同意帮自己,此时也只剩一个人可以助自己了:康熙!缓缓睁开眼,目光又落在了原点处,看着看着,塞楞额不禁便笑了,这象限图中的人呐,关系交错,是敌是友,有情有义,可却都逃不出围着原点转的宿命。 何谓天子,塞楞额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当自己处于险境却又无能为力时,权力,是可以救赎自己最直接的武器。向来渴望平凡生活的他,有了蠢蠢欲动的念头,这样的时代里,终究谁都无法逃出君王的掌心,既然自己想要的,他能给,那么是不是可以用自己有的去交换呢? 争取到康熙,也必然要自己出马了,虽说自己是男儿身了,可这女儿心倒也没变多少,卖身给皇上打工,说是职业,可塞楞额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别扭。为了将来的小家庭,男人,多牺牲一下,多点担当,倒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想着想着,便也是想通了。 塞楞额对于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不仅将这战术安排得妥帖,还让自己分清了主次矛盾,此番倒是无意中给自己添了些信心,心中的纷乱也渐渐平息。弟弟们明日天一亮自己便前去笼络,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之后就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应招,不过这蔡家父子自己倒是应该多去查探些资料,不然在康熙面前也不好谈判。 严肃的神情渐渐从塞楞额脸上隐了去,精神一松弛,困意便涌了上来,仔细瞧了眼窗外,不经意间已是三更天了。之前一直顾着分析眼下局势,却忽略了这其中的真情。 自己对语儿的心,虽说不上是爱的深刻,却也超出了喜欢之情,若是说在这一世中,一定要与她人共度一生的,那么能想到的,便只有她。未来岳父贾大人,之前也只是从莽古泰师傅处听了不少,可大多都是在战场上的,在官场中的,那都是为官为臣的样子。他为父的情形,自己尚未来得及向语儿探知,虽说是求他嫁女,若是真能娶妻成功,自己便也算是他的半子。若对他不存半分真情,恐怕连语儿那关都过不了。赶紧的,还是得好好了解下未来岳父大人,也好投其所好,事半功倍。 小心地将象限图折好,放入书柜里一个带锁的锦盒中,里面还摆放着语儿回过的唯一的一封信。塞楞额喜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秘密空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热血澎湃的感觉,他一直保持平静的心开始真的有了“扑通,扑通”的跳动感,他似乎有点回忆起前世里为情所迷时的情绪了。 今晚心中所念之事算是暂时圆满解决了,心事既去,睡意已是千军万马般汹涌来袭,杀得塞楞额是毫无招架之力,匆匆褪了外袍便躺回了被褥。 “嘶。”被褥冷得久了,倒失了先前的温暖,遗留着股淡淡的潮气夹杂着一丝寒意,冷不丁地激了下塞楞额的脖子。扯扯被角,将自己裹严实了,翻了身,便也不去在意这些细节了,即将入梦前,嘴角抽笑了几下: “呵,想不到前世里让我第一次用上的技艺竟是数学&政治。”曾以为最应试的科目,竟成了落后社会中拯救自己幸福的救命稻草。 哎哟,人生充满未知,你还要坚持说现在所学,将来真的一无用处么? 第17章 父爱你真懂吗? 这日塞楞额睡得格外踏实,直到窗外的阳光直直照进了房间,才将梦中的人唤醒。“唔。。。。。”双臂抬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掀开被褥,一翻身就坐了起来,拿过一旁的外袍披起,八月末的京城已经起了寒气,不过塞楞额倒也不觉得冷,一粒一粒地仔细扣着中衣,想到今日里要去的地方,眼中隐隐有了些期待。 玛尔珲与塞布礼跟着赫舍里氏去参加宗亲宴席,自己倒乐得清闲,这几年里自己也刻意减少了出席这种场合,再加上几日前又与额娘闹了不愉快,没唤自己同去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也好,正好自己可以去拜访拜访未来岳父大人,虽说“丑媳总要见公婆”,塞楞额自认自己样貌不差,可女婿上门,头一回说不紧张绝对是善意的谎言,这贾府自己迟早得去,还得早去!再说,他也挂念语儿了。 刻意打扮了一番,虽然对于今生的麦色皮肤不甚适应,可铜镜中的自己,脸庞也算棱角分明,双眼也还有神,身姿挺拔,正是英姿勃发少年郎。翻出了上个月刚做好的湖色长袍,特意搭了白玉镶边腰带,将自己拾掇完毕,满意地准备出门。待要跨出房门,倒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回里屋,将腰间别着的荷包卸了下来,才又笑容满溢地出了去。 只见桌上静静放着的荷包上,赫然绣着个“安”字。 这几日实在忙乱,未曾与语儿互通书信,不过也还好,没赶上初一,十五的,倒也没损失两人相见的机会。位于京城西面的贾府并不显眼,离城东的安亲王府却也算有段路程,坐在轿中的塞楞额回忆起着人前去打探的信息; 贾汉复为明朝降臣,后任陕西巡抚多年,虽加兵部尚书,毕竟在京城根基不深,近些年因着其年事已高,常年征战留下的病痛开始复发,康熙特意恩准了其进京休养,俸禄照受。 当初明朝大臣里投降的也不算少数,这贾汉复也非贪生怕死,倒是多年来身为明臣却眼睁睁看着多少忠良死于冤狱,又看着连年战争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令他失望透顶。直到见了满人入关,见到了多铎的军队士气震天,而自己的队伍则军心涣散,再加上顺治帝的政策也颇有休养生息之意,便有了动摇之心。最后,终是为了百姓,也为了自己的抱负,咬了牙,时为淮安副将的贾汉复选择了降清。一时间声讨之声四起。 等到轿停住了,才将塞楞额的思绪拉了回来,下轿后又细细整理了番袍角的褶皱。尔后抬头望了眼贾府匾额,努力让紧张的心平缓下来,接着来了个深呼吸,踏步上前,拉住门环,轻轻叩了几下,静待门房前来应门。 待得小厮禀报后,前来请自己入府时,塞楞额淡定的神情又出现了一丝紧张,脑海中突然闯入了许多画外音:我这般冒昧前来,不知语儿会不会生气?若是贾大人怪我无理,复又牵连了语儿,可如何是好?万一此时惊动了阿玛,我算不算打草惊蛇,自乱了阵脚?。。。。。。 还未及想出对策,便已穿过回廊,已然就要到达前厅,塞楞额倒是头回嫌弃起了他人府宅比起自家王府太过“袖珍”了。刚要侧身入厅,却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塞楞额就地使了个力,右旋180度,堪堪将此人避开,自己颇有些狼狈地撞向了引路的小厮。待得站稳后,才看清了这人的样貌,倒是比阿玛差不多年纪,与贾大人似是要差了一辈,穿了一身便服也看不出是否为官,不过那墨色的缎料泛着丝丝光泽,腰间玉佩也算上等,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略微躬身,抬手便是作了个揖,“在下多有鲁莽,还望见谅。”猜不出对方身份,毕竟是长者,自己主动道歉也在情理。 “哼!”并未等到预期的大度回礼,倒是眼前一脸怒容的长者拂袖便离去,塞楞额刚抬起的头只隐约看到那人吹胡子瞪眼的怨恨,再之后就留给自己一个远去的背影。 尴尬地回过头,看着被自己撞了下的小厮,虽说自己那一下已是卸了力,可那小厮的身板哪里能与自幼学习骑射摔跤的塞楞额相比的,约莫着有些生疼,却碍于身份,不敢出声,只能闷哼地忍着。“真是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你给弄伤了,你赶紧去找大夫瞧瞧,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承担。”说罢还欲上前扶住小厮的肩膀,进一步查探伤势,引路的小厮自是知道塞楞额身份的,见他这般语气,更是受宠若惊,想他一个下人,主子不怪他挡路,反倒询问起他的伤势,一时间语塞,只得结结巴巴地回道:“多谢大人,奴才这就告退。” “塞楞额,既然来了,进来坐吧。”贾汉复倒是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显得并不在意,仍是坐在主位。入厅行礼落了座,塞楞额不是第一次来贾府,也不再过分客气,先前待客的茶盏已被下人们收拾干净,刚奉上的茶似乎隔着盖碗都能嗅到一丝清香。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舌头,双手握拳,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端茶就饮的冲动,思量着如何开口说明此番拜访的缘由。 “不知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贾汉复倒也没太多为难塞楞额,对于这个莽古泰的爱徒,他也算得上几分欣赏,自上回邀他来府中做客已有一段时日了,没料到今日他会主动前来拜访。 “前些时候塞楞额得贾大人赏识相邀来府,此后自己并未多有拜访,还望贾大人原谅在下失礼。”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将心中所事托出。 “想来你是该为了语儿之事来的吧?”贾汉复倒是不绕圈子,早先莽古泰老弟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尔后馨儿也曾前来探过自己关于语儿婚事的口风,如今塞楞额也上门,看来和毓荣这亲家啊,果然要出变数。 “啊?嗯,在下确实是为了语儿,不,是为了我和二小姐的事特来拜访的。”没想到贾汉复也知道了这事,怎么每个问自己话的人都知道了?难道只有自己还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所谓“秘密”?急忙起身作揖,恭敬回话。 “大人,自那日前来府中做客,无意中见了二小姐一面,便心有所动。之后在下又冒昧向莽古泰师父打探了些二小姐的事,便有所倾心了。故而斗胆,特此前来向大人表明心迹。”撑着一口气将这些话如数倒出,生怕自己一停顿就失了镇定,失了礼。 捋了捋须,贾汉复听了这番有违教条的话,嘴角似有上抬?“噢?塞楞额,你既已知语儿许了人家,这番前来,是要抢亲?” “呃,其实在下,在下其实是探寻到语儿和蔡家公子素未谋面亦不了解,此后又听闻婚事暂且搁置了,这才斗胆前来的,还请大人能体谅我一片真诚。”塞楞额涨红了脸,不经意地挠了挠头,还是抬起了头,直视着贾汉复。若是连这点坦然都做不到,往后的路还要如何走?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是塞楞额第一次如此忐忑,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未知的宣判,急迫地想知道结果却又害怕。“我是认真的!此前我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是故一见到语儿便知,她就是我想要的人了。” 向来谦逊守礼的八少爷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叫贾汉复吃惊不小,沉思片刻,复又问道:“八少爷,如今你向老夫提出这般请求,是以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问自己,莫非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功名在身吗? “老夫的意思是,你想向老夫提亲,是以塞楞额的身份呢还是以安亲王府八少爷的身份?” “这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我吗?”塞楞额被这样的解释给怔住了,思索了片刻,似乎悟到了一点玄机,却不敢贸然回答,生怕理解错了。 见塞楞额似有不解,贾汉复神色却凝重了起来,又捋了捋须,花白的须发无不昭示着这位将领已是垂暮之年,尽力维持着挺直的身板却因长时间坐着开始出现僵硬,也还极力隐忍着。 “今日里你来拜访,实则出乎老夫意料,既到此刻,也并不多做隐瞒了。语儿与蔡府的婚约,已经解除了。”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传进了塞楞额的耳朵里。 “什么?解除了?”不可置信的抬起来,似要从贾汉复眼里辨别出真假。见他目光灼灼也无躲闪之意,心中已是了然。果然不是搁置这么简单,不然不会订了这么多年的亲,却在成亲前夕才出变故。还没来得及偷乐,便又听得贾汉复说: “上年里吴三桂反了,现在三藩都不太平,蔡总督奉命前去征讨,朗廷这孩子说是也要随军出征。我本是武将,为国杀敌乃本分,可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嫁过去之后就要冒着失去丈夫的风险,语儿还这么年轻,若是朗廷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她怎么办?”浴血奋战多年的悍将也不由得柔了声线,叹了口气。 “蔡府欲将婚事提前,好在朗廷出征前完婚,这样也能给他留个后。可我不同意,如此一闹,成了如今的僵局。既是考虑到语儿的将来,那这桩亲也要彻底的了了才是,若是那朗廷真的回不来,语儿也无需因着婚约,为他守寡。若是,朗廷能回来,他要真心喜欢语儿,自可再来求亲,我定是不会有任何阻拦。” “这。。。。。。”贾汉复的一番话直教塞楞额听得目瞪口呆,这样满心算计却又心底柔软的父亲,便是征战沙场几十年,力扛谩骂执意降清的勇猛将领护幼的模样么? “对你,我也是这番话,虽然你并无出征之忧,可若是你仗着王府八少爷之名前来求亲,那老夫自是不愿意的,我只盼着语儿能许个安稳的人家,做个本分的正妻便好。”说到正妻二字时,贾汉复刻意加重了音量。 “若是你以塞楞额的身份前来求亲,既无功名,又无自立门户之力,你又凭什么让我把女儿许配给你呢?” 未等塞楞额开口,贾汉复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着急,“别急着回答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这是语儿的终身大事,做父亲的,总是希望她能幸福。我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前,不知还能照顾她几年,终是要找个可靠之人,我才能放心将她托付,决不让她再步了。。。。。。唉!”最后一句话没说完,贾汉复便停住了。 告辞回府,本想见一见语儿的请求也不敢开口再提。悻悻回到住的小院,看到墙角那一株合欢树,是阿玛特地从江南寻来,栽种在此处的。年幼的自己曾无数次的在树下陪伴额娘读书赏景,却始终不懂额娘眼里的哀愁。 想来阿玛该是爱着额娘的,若是不爱,怎会如此疼爱自己?若说当初自己是仅存下来体格健康的子嗣,那么这些年里,玛尔珲、塞布礼、经希、蕴端的出生、成长却丝毫未能分走阿玛倾注在自己身上的关爱。从来都以为是自己足够优秀才让阿玛如此宠爱,却不知这份父爱在自己出生时便已无条件的得到了。 今日贾汉复的话让他对父爱有了重新的看法,过去对于父亲,他总是看到太多严厉刻板的一面,却不曾想过他们也这般深沉的爱着。 “其实,阿玛定也是希望我幸福的吧?我何必将他当做敌人一般算计防备呢?呵呵。”合欢树下,塞楞额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第18章 你越来越胡闹 “阿玛。”晚膳后塞楞额便被叫去了书房,只见岳乐依旧背身而立,并未因那声呼唤有所回应。烛火摇曳,塞楞额小心翼翼站在一旁,静待阿玛发话。虽已有几分猜到,但仍不敢越矩将话头挑开。 良久,岳乐才缓缓转过身,一直低着头的儿子让他心中怒气上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地呵斥了出声,“塞楞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次次地胡闹!”即便是已在心里做了准备,可阿玛从未这般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训斥让他也难免委屈,不由得鼻头一酸。 “塞楞额,自幼你就懂事,我便也放心,不愿多管你,怕束缚了你。可你倒好,前几年私自求了皇上,说什么要婚姻自主,也罢,既是皇上都许了你,也就由着你去了。现在你竟然又背着我去跟皇上请求,要跟我出征,你把我这个阿玛摆在什么位置?”本想克制住怒火,怎料又想起了前几年里事,新旧账一起算,再儒雅的安亲王也忍不住地拍了桌子。 阿玛会生气,自己早已料到,无奈的一笑,自己前去求皇上,让自己随父出征,理由多少有些荒唐。那样的理由连说服康熙都花了许多口舌,更何况面对尚不知情的阿玛,塞楞额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交待他和语儿之事的好时机。 依旧沉默着,塞楞额不知该如何面对阿玛质问的眼神,也不愿意胡乱扯个谎去欺骗自己最亲的人。虽然他一直都小心谨慎地活着,他将自己的心和秘密都保护得好好的,却不代表他是个虚伪的人。他只是希望低调,低调得像颗尘埃,低调到透明,低调到大家都不再将他惦记,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活着而已。可他遇到了语儿,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他便也开始像个男人一般的站出来,面对所有人的质询,只为心中那份悸动。 “塞楞额,你知道你在跟朕说什么吗?”刚下了朝的康熙还没更换下朝服就听小德子禀报,说是塞楞额进宫求见,在御书房候着了。这小子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康熙也习以为常了,本该高兴的,他难得主动进宫找自己,即便只是有求于朕也是好的。可眼下三藩造反搅得康熙心烦意乱,也没了打趣他的念头。匆匆赶了去御书房,刚坐定就听到往日里淡定的混小子噗通跪地求自己准他跟着他阿玛一同出征,不知道他是哪里听来的风声,自己也是前两日才拟了旨,派安亲王岳乐率军前去征讨吴三桂。 “小人恳请皇上恩准,准我追随阿玛出征,报效君恩,也为,也为建立功名。”开口讨要差事,这样的事今生第一次做,且此前自己还多番推搪,如今又自己前来讨要,塞楞额的内心少不了一番煎熬。今日进宫便是铁了心,皇上不答应,自己绝不告退。 “功名?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踏入仕途的么?怎么如今忽然变得积极起来?”康熙不料他请求出征竟是为了功名,这与认知中的塞楞额反差太大,莫不是他有苦衷?“若你真想要有所建树,也不必此次出征,朕赐你上书房行走,跟在朕身边办事,也不愁将来没出息。”不知何故,康熙不想塞楞额上战场。 “谢皇上。小人自幼习骑射习格斗,也曾熟读兵书,虽曾有意回避庙堂,只如今三番叛乱,民不聊生,此乃小人报答皇上多年来恩宠的机会,小人也希望能为皇上,为朝廷 出一份绵薄之力。若是有幸,能杀敌建功,皇上赏赐一官半职,自也有据可循,若是,小人不幸,献身沙场,也不枉这满腔热血报国情了。还望皇上成全!”说罢,便又深深俯下了身。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前两日自己偶然从莽古泰师父那里得知阿玛即将领军出征,而自己还没机会开口说明自己的事。只是如今国难当头,自己非但没能帮上忙,看着年过半百的阿玛还要披甲上阵,难道还要用那些个儿女情长去烦扰他吗?可若自己一直拖下去,何时才能开口?那日里贾大人的话虽然未曾说明,但自己是听得明明白白了,若是不能自立门户,闯出个名堂,就算是王府少爷,也绝不可能娶到语儿。 彻夜难眠,塞楞额终是下了决心:随父出征,既是为父解忧,若是表现良好,也能替将来向父亲求情时添些筹码,再者也可趁此机会建功立业,康熙不是一直想要自己入朝为官吗?如果自己有了这场战争的铺垫,那将来封官也不是难事。做个武将,也不算失了贾汉复颜面,到时想来这未来岳父该对自己刮目相看了吧? 于是,便有了今日里御书房一幕。 “塞楞额,起来说话,不要跟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朕要听你的真心话。若是你能将朕说服,朕便准你随父出征。”看着他一副决然的模样,想来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本也无意隐瞒,可贾汉复对于蔡府姻亲的打算自是不能对外言,只得将自己想要求取功名将来也好配得上语儿的心思大致说了。 康熙很难理解塞楞额为何会对一个女子如何钟情,可以为她违反祖例教条,起初他曾以为塞楞额不过是年少心动,一时间忘情所以忘了规矩,经人提点后自会收敛,却不料让自己见证了他一步一步的坚定。如今,更为了她,主动请求上战场,为了她,毅然决然地踏入官场,这个他曾一心想逃的地方。 叹了口气,复又笑了笑,“塞楞额,朕记得你也曾这么执意求过朕,上一回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如今是为了求个好功名能更顺利求亲。想来,竟是为了同一个女子。你不会是早有预谋的吧?”带着揶揄,康熙心底却有淡淡的失落。 塞楞额被康熙这么一问,也有些语塞,他只在自己在乎的事上才会费尽心力去争取,却不想的确是都为了语儿,只是那时自己并不是认识她。也许这就是所谓缘分吧,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经意间地出现,然后你会发现,她符合你此前的所有准备,仿佛一切,都是为了等待她,仅此而已。 康熙终是许了自己的请求,这位千古一帝总是对自己如此包容,任由自己像个孩子似的向他耍赖便能换来千金一诺,若是上了战场,也算回报他多年的恩宠了。 时间就在父子间的沉默对峙中悄然流逝,天色渐暗,岳乐终是无奈,皇上金口一开,他即便想推搪也万万不可。可想到每次塞楞额去向皇上情愿,自己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而且只有老实执行的份,就怒火攻心,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了翻涌。“罢了,你大了,阿玛也越来越不了解你,想来这些年你额娘走后,你已学会了自己长大。既然皇上下旨了,那你这几日便好好收拾准备,也去同你额娘还有兄弟们话个别。” 岳乐一直都不愿意塞楞额涉足朝政,早年就有了自己的打算,怎料这个孩子却一直与自己作对,如今也只得无奈接受了。只是今后,绝不可让他再如此胡闹,趁着这次参军,也教他尝尝何为规矩。 雷声大雨点小,阿玛的训斥并未如狂风暴雨般如期而至,塞楞额知道这是因为父亲对他深沉的爱,正因为这份爱,才会在他忤逆他时,让阿玛如此怒不可遏,也因为这份爱,让阿玛始终舍不得狠心责骂。 “小姐,刚才。。。。。”玉兰匆忙地敲门进屋,话才出了口,赫然发现大小姐竟然坐在小姐屋里。 “玉兰,你瞧瞧你,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出了什么大事,教你这般失礼?”贾佳氏馨儿的公公和丈夫月前领了旨,随礼亲王杰书征讨耿精忠去了,自己便搬回了贾府,闲暇时常与妹妹们相聚。这日正好在妹妹屋里,交流着诗书之作,也顺带说着些个闺阁私话。 第19章 谁要相信你 “玉兰给大小姐请安,我。。。。。。”,本就因为馨儿的意外出现而反应迟钝的玉兰听到这番话,连忙给大小姐行了礼,眼角又悄悄地瞧了眼坐在桌旁的二小姐。只见语儿无事人般置身事外,端起茶盏浅浅啜了口,不过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倒出卖了她。 大小姐向来最守礼,未出阁前就在府中好几次提醒过玉兰要守规矩,只这贾氏三姐妹都是心软的主,对下人的责罚大多不过嘴上说几句也就罢了,从未见有过动真格的。许是这份真心相待,府里下人们自然也就少了存二心的。 呼,幸好大小姐不过是循着习惯吩咐自己要守礼,再看二小姐一副看戏的表情,玉兰心里总算轻松了下来,虽说从前在府里这样的情景也不少见,可自从大小姐嫁去了姚府,再回来时便总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改变。 “玉兰,有事你就慢慢说,这么慌张,我都要被你吓了一跳。”玉兰自幼就跟着自己,彼此最了解,虽然平日里这丫头常是毛毛躁躁的,可也不见这般神色。最近并无大事发生,尤其是在这已经逐渐远离官场的贾府,自己的婚事曾是令自己最为头疼的事,如今彻底解了,倒是没什么能让她烦忧的了。 要说让自己上心的,无非也就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莫不是那个人?想到这,语儿心一惊,也顾不上姐姐坐在身旁,更没了兴致打趣玉兰,只催促着她快说。 咽了咽口水,本放下的心又被二小姐催促的声音给提了起来,玉兰看看大小姐,再看看二小姐,半低着头,“小姐,刚才我回府的路上遇到八少爷,他说有事要亲口对你说,让我转告你,明日在老地方见。” “这才初十,就有人等不及了想见面了。”语儿尚未回话,倒是馨儿先出了声,妹妹未曾向她隐瞒过与塞楞额交往的事,故也是知道每月初一、十五,寺外相见之事。听不出馨儿话中之意,自从姐姐知道了塞楞额的存在,除了那次明言相劝,此后就总是一番欲言又止的姿态,语儿一时也弄不清楚姐姐的态度。 前几日里那人的书信突然断了,本还犹豫着是否要遣玉兰前去问个究竟,谁料这人竟主动前来邀约见面,难道说每日一信的耐心,他已耗尽了吗?转念看到玉兰一脸焦急之色,又觉自己将他想得太过不堪,不免想起初识时还曾误会他是登徒子,不免失笑,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八少爷他可曾对你说,所为何事?”耳根微微发烫,语儿却仍是开了口。这个人,看上去冒冒失失,还总是口出妄言,可内心里倒是个细心的,犹记得那日在寺外,自己面前的碎石总是被他先一步不经意踢开。想来若不是重要之事,他也必不会这般相邀。 “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只不过八少爷等了我好久呢,我见着他时,他额上都冒汗了呢。”自己一个奴婢,虽说塞楞额有事相托,可让一个王府少爷在街角等候自己多时,在这样初秋的时节里,仍是冒出了汗,自己何德何能?想着想着,玉兰竟红了脸,尔后还害羞低了头。这一切看在馨儿和语儿眼里,却是不同的意义。 馨儿心里一叹,女儿家的心思自己出嫁前也有过,做了人妇,手下的丫鬟自己也见得多了,玉兰的样子,约莫是动心了。也罢,反正将来也是要陪嫁过去的,她若是能讨塞楞额欢喜,语儿今后的日子也能多个人帮衬。语儿则有些不是滋味,虽说碍于身份,自己不便多与塞楞额接触,玉兰是自己的身边人,一心为自己,平日里与他接触自然比自己多。本该感激的,可一想到他的温柔,他的细心还曾这般对过别人,她就有些不乐意。 又聊了些私话,馨儿便回了房,手边的残局,是昨日里解了一半的。姐姐向来不喜下棋,而自己又对刺绣意兴阑珊,姐妹俩便有意识地在共处时避开这两项。才下了几子,语儿总觉无法静下心来,脑中乱乱的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这些日子来,他的信,自己几乎都能脱口而出,他的话,一次一次在夜里鼓励自己朝前走,而那人的笑,自己却从不敢大胆回忆。 如今自己没了婚约,仿佛身上的枷锁便都减了去,连想起他时,都比过去轻松。第一次,语儿细细回想起他的模样:君生而颀长,麦色的皮肤倒是叫人看不出王府少爷的身份,全然不似骄纵的贵族子弟,瘦而结实的身板和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只少了那须髯。 想到那人脸上若是有了须髯,呵,语儿掩嘴而笑。 虽说早早地熄了灯,脑子却总安静不了,翻来覆去地总觉得自己挑好的衣裳并不适合明日里穿着,可明明自己已经翻箱倒柜地试了好几身,连玉兰都已是呵欠连连,还一个劲打包票说自己漂亮。哼,谁让那个塞楞额每回见自己都穿不同的衣衫,自己也不能被比了下去。 想着自己半夜里还在为明日的见面苦恼,语儿有些不甘心地嘟了嘟嘴。 “语儿,我请求随父出征,三日后便要出发了。”陪着语儿缓缓走在寺外,即便是有着深深的思念与欣喜,塞楞额仍是守礼地将手背在身后,静静地陪在身侧。只是一直低着的头,还有一只闲不住的右脚,不时排除着路上的障碍物。沉默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塞楞额开了口。 为了能娶到她,自己选择了从军出征,从此便踏入了仕途,世间诸多纷扰,终究还是自己跳了进去。曾以为自己会躲在角落,冷眼旁观众人尔虞我诈,如跳梁小丑般喧闹,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自愿入局。多活一世又如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便是这番滋味。多少的无奈与苦涩,却在今日见到她时,一切都变得淡而无味,仿佛那是属于别人的彷徨。 “嗯?出征?你。。。。。。要去哪儿?”蓦然听到他要出征,语儿猛地抬起了头,盯着他的脸,似是要看出个究竟,却看到了一脸的决然。太像了,太像了,自己从不曾忘记爹每次出征前的模样,就是这番杀身成仁的凛然之色。而娘,搂着她们姐妹,静静地看着,又痴痴地等着。咬了咬唇,终是问了他,要去哪儿,也好叫自己的念想,有个方向。 “阿玛奉旨前去征讨吴三桂,我便请旨随父出征,既为人臣,亦为人子。”塞楞额尽量不提当日里贾汉复对自己的暗示,他并不想带给语儿任何负担。更何况,征途漫漫,自己对于结局并无保证,既然贾汉复作为父亲,考虑到语儿的将来,那么他想做她未来的丈夫,岂有不顾全她之理? “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一句简单的叮咛,却叫语儿说的断断续续,印象中,每次娘都只说这般简单的话语,却在爹出征后的日日夜夜里有着无数的话语,一丝一缕的牵挂思念,终是化作了绵绵情诗,落笔纸上,却又无从寄。 相顾再无言,语儿却第一次觉得自家马车停得太近,这段路不待眨眼就已走尽,想着临别时那人背对着阳光,第一次咧开嘴,笑的憨厚,可自己又怎从中看到了一丝狡黠? “姐姐,姐夫出征前,你可曾对他说了什么话?”踟蹰了半晌,语儿还是开了口向姐姐请教,虽然自己差点就做了新嫁娘,可毕竟从未与男子交往过,如今微微动了心,那人却要出征。回来的路上,自己坐在马车中,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一句叮嘱太过单薄,非但没能将自己的心情表尽,恐怕那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怎么?他也要出征?”馨儿放下书,一抬眼便见妹妹一副扭捏的样子,今日里想来是见了那人,一整晚的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一冒出的便是出征,不必多想,也知与那人有关了。 “嗯,今日他邀我相见,便是告诉我这件事。他这人!”叹了口气,说不出他做得不对,他是安亲王的儿子,如今三藩造反,是朝中大事,他此番出征也在情理之中。十四出征,他便寻了机会见自己,亲口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这份在乎,这份尊重,自己不可能无所动容。 可为何,心中仍是这般难受?自从与他分开,心中便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乱涌,教自己一刻不得安宁。 “塞楞额倒是对你上心得很,青阳他也不过是在出征前两日才说与我听。匆忙之下,也只来得及替他求了个福祉,缝在香囊里了。”原来塞楞额着急相约,竟只是为了亲口告知出征之事,馨儿不免想起了丈夫出征前的那晚,自己将连夜赶制的香囊交给他时,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平淡的谢谢,转身便将香囊收拾进了包裹。呵,也许男人的殷勤,都只会存在于婚前吧,得到了,便也就这般可有可无了。 听到姐姐话里无尽的落寞,语儿不便再说什么。送走了姐姐,便拿出了针线,平安符是来不及去求了,这两日兴许也能赶出个香囊,自己虽比不上姐姐的巧手,可这针线活自己也不弱,只是平日里自己不喜,便不常摆弄罢了。 “塞楞额,这个,这个香囊你带着,若是有危险,看见它,便叫你记着我的那句叮嘱。”第一次送东西给他,看到他眸子里忽然闪动的欣喜,激动地接了去,翻来覆去的在手中抚摸,又见他小心翼翼地塞入了怀中。 脸上火辣辣的热意尚未消退,眼前便见到塞楞额递来的一块羊脂白玉,云絮状纹路似极了此刻天上漂浮着的云朵,半个巴掌大小,全然不见雕刻的痕迹,想来算是一块璞玉。仰眸,那人略显紧张的神色全然落入语儿眼中,只听他淡淡地说:“语儿,我没什么送你的,这块玉是额娘留给我的,就当,就当是你送我香囊的回礼。”说完便作势要塞入语儿手中。 连忙摆摆手,“塞楞额,这玉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还是自己留下吧。”复又见到那人忽然黯下去的眼眸。那玉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要的,塞楞额每回见自己都会换一身衣衫,却从不见他将这款玉换下,便知这玉对他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今日更是听他说是乃额娘遗物,自己就更不能要,有这块玉伴着他上战场,也许也能多一份庇佑。 “语儿,我该出发了。”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该赶回军营,等待阿玛一声令下,便随军出征了。刚走了几步,又回头,“语儿,这次出征的,还有蔡朗廷。我不会输给他的,你等我。” 仍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的语儿被这“回马枪”弄得窘了脸,忽而听到他提起了蔡朗廷的名字,心中羞恼,都这个时候了,这人竟是个醋瓶。 往前一步,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是你说的,让我等你,你的话可能信?” 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坚定在塞楞额眼中升腾,“语儿,你相信我,我答应了你,便会保护好自己,我这条命从今日起便不单只是我的了。没你的允许,我哪敢胡乱交待了?再说了,我还要回来好好照顾你,好好爱你的。”情话,今生没说过,前世说的还少吗?情之所至,话便脱口成章了。 “哼,你这登徒子,净说些胡话。你的话,谁要信?”语儿羞红了脸,转身便跑开了。 第20章 旗正飘飘马正啸啸 八月十四,京城郊外集结了大批军马,十万大军斗志昂扬,蓄势待发,可谓是旗正飘飘,马正啸啸。安亲王岳乐受命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率部出征江西,以讨吴三桂。 塞楞额已是换上一身戎装,通身正蓝的泡钉绵甲,墨色镶着金边的盔帽,一簇艳红的盔缨迎风飞扬,胯下战马与主人一样,静候军令。 不多时,只听战鼓擂动,喊声震天,军旗摇曳,塞楞额内心忽地涌起一阵激动,不由得热血澎湃,这是自己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虽说战争残酷,可能切身感受这样声势浩大的出征,也不枉此次穿越之行了。岳乐一声令下,大军便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强势挺进。 “塞楞额,头回出征,可会害怕?”出征前康熙封了塞楞额骁骑校,据说是岳乐特意求的,生怕康熙一个激动,将塞楞额封了个佐领。看到爱徒对于这番场面俱感新奇,莽古泰特意将速度减了下来,以便等着身后的塞楞额。 “呃,其实也谈不上害怕,就是觉得,有点局促,有点紧张罢了。”正四处张望的塞楞额听到师父的声音连忙将头转了回来。 “这回出征封你为骁骑校,可会嫌身份低了?”虽说毫无经验,到底身份尊贵,又是大将军的亲子,原本自己也以为不是个佐领至少会得个随军参将之职。怎料阵前宣旨才知晓只得了个区区骁骑校。 “师父你也知道的,我第一次出征,即便是做个骁骑,也已是受之有愧了。如今皇上还赐了我官阶,已是意外之喜了。哪里来的低就之说? 再说了,阿玛也不希望我仗着出身背景就封了高官,尤其在这军中,若是不能以已服众,恐将寸步难行。”对于师父的开解,塞楞额倒是自己先坦然起来,对于他来说,出征的真正目的是要磨练,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证明给贾汉复看,若是岳乐将他保护得太好,反让他白兜了那么一大圈子。 “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硬气,和大将军当年真像。”听了爱徒的回答,莽古泰倒是放开了心,本还以为他会失落,不想他倒是比做师父还看得透彻。自己原想宽慰几句,如今倒显得自己多事了。莽古泰扯扯缰绳,挥鞭前进,复又回了前方。 原以为此次随父出征,能拉近父子关系,趁机还能探探阿玛口风,加之又有莽古泰师傅从旁劝说,说不定凯旋之时便是提亲之日了。怎料,自从自己入了军营,便再没见过阿玛。噢,出征前,阿玛在府中多次叮嘱,说是到了军中便要唤自己为将军,要忘了他是自己的阿玛,一切都以军纪为先。 行军十日,便是到了一处临时驻扎地,听莽古泰师父说是这次将驻扎三日之久,是要等会合之师,不知前来的将会是何人呢?出发后塞楞额与几个骁骑校混得熟络,偶尔莽古泰会来探探自己,但也只在营帐中逗留片刻,以免叫人误会,暴露了他王府少爷身份。 离开京城后的每个夜里,塞楞额开始了想念,原本,他以为只有语儿会让他夜不能寐。却不知,他曾在朗朗星空下,将生命中经历过的人都回忆了遍,那些脸孔,竟是出乎意料的清晰。 语儿,你好吗?这几天你在做些什么呢?是不是还是老样子,看书习字,作诗抚琴,可曾有那么一个片刻,想起远方的我?摩挲着语儿赠的香囊,塞楞额的思绪再次飘散,最近几日,每到夜里,他便是这番模样。 驻扎地并非敌军地盘,倒也无须日夜加强防备,既是等人,大军倒也如常。塞楞额便是与几个同僚一同操练手下兵士,夜晚再一同切磋兵法,日子不算难捱。 那日清晨,塞楞额刚出营帐,便听得号角吹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一时间震得自己都觉有些摇晃。候得一阵,一队兵马映入眼帘,只见马上飘扬着的白色旗帜:龙首向右,腹内有五朵祥云。原来是正白旗啊,塞楞额心下了然。 对方统领下了马便直奔主帅营帐,一大队人马整齐列在两侧,军中有经验的老兵倒是见怪不怪了,瞅了瞅飘扬着的旗帜,不在意地嘟哝了声,“瞧,这正白旗的也来了,不知领军是哪位大人物了?” “嗯?正白旗前来增援,有何不妥?”塞楞额倒是被这训练有素的队伍给吸引了去,听到这么一句,便顺着问了回去。 “大人恕罪,小人只是一时碎嘴,胡言乱语,还望大人开恩。”刚才还一脸不屑,谁知说完话就发现身后站着骁骑校,虽说在这军中,算不得大官,可刚才那番胡话却足以让自己立刻掉了脑袋,只得连忙跪地求饶。 “既知是胡话,就不该胡说,以后切莫再犯。”塞楞额也知这话犯忌,可在这军中,他并不想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处罚下属,威信并不是靠严厉建立起来的,塞楞额希望有一天,这些部下都能对自己心悦诚服。 过了好一阵,年轻的将领才从主帅营帐中出来,一同出帐的岳乐命人集结了队伍,郑重宣布,费扬古奉旨率部前来增援,即日起并入军中,命费扬古为佐领。塞楞额看着年长自己约十余岁的男子,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周身散发着比自己成熟稳重得多的气息,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跟自己争语儿的不是他! “师父,这费扬古是什么来头?这正白旗的人在咱军中不受待见么?”眼看着就要到达江西了,塞楞额憋了好几天的问题实在忍不住,便寻了机会溜进莽古泰营帐问个究竟。自幼就跟着莽古泰习射,他早就摸透了师父的脾性,常年在战场上打滚的汉子,不喜迂回,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与自己向来无话不可明言。 “你小点声!你这小子,这是在军中,说话怎能如此随性?你以为还是平日里在京城啊,要是让将军听见了,可有你好果子吃。”忍不住给了塞楞额一个凿栗,这孩子,以前的那些深沉寡言都跑哪儿去了,自从与语儿交往,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这费扬古大人,乃先孝献端敬皇后的胞弟,全名董鄂.费扬古,幼年就袭了爵位,在皇家眼中的地位,可不一般呐。”提起费扬古,莽古泰倒有几分尊敬。 “啊??!原来他就是董鄂妃的弟弟?你早说他全名,我就知道了嘛。那为什么正白旗不受待见啊?”好吧,果然还是姐姐比较有名,一提董鄂氏,塞楞额立马搞清楚了其中关系。 “唉!这话本不该说,可你既然也已察觉到,还是早点说与你听,也好让你多留个心,别入了泥潭还不知缘由。”虽有禁忌,为了爱徒,莽古泰也不打算诸多隐瞒。 斟酌片刻,整理了思绪,又四处张望了下,确定帐外并无可疑,便郑重开了口,“塞楞额,如今不比京城之时,你也将不再只是个王府少爷。既然你已决定为了语儿踏入这官场,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袖手旁观。战场上的事我自是懂的比你多,不过那官场,我倒也只算摸个大概,这么多年,也是有着王爷照料,替我挡去了不少为官之扰。话我不能说得太透,你只记着,这上三旗啊,虽说是皇上亲率,不过多年来也多由外戚统领。” 莽古泰的话点到即止,可塞楞额却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些老兵们看着上三旗的统领多有不屑,原来是外戚啊。自古外戚名声便没几个好的,远的王莽、杨坚不说,近些的还有韦玄贞、杨国忠,哪个不是将朝廷搅个天昏地暗的。凭借着同胞美色掌权的,又如何服得了这些抛洒热血,刀口逃生的汉子呢。 “恩,我明白了,师父,日后行事我会更加谨慎,谢谢师父的提点。”自从莽古泰明确表态会帮自己去说服贾汉复,塞楞额便愈加地与之亲近,可他也明白,若在这军中毫无建树,恐怕自己第一个会被师父瞧不起,更别提那戎马一生的贾大人。 自那日帐中夜话,塞楞额便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操练兵士和研习兵法上,与岳乐见面也不过是偶尔被召入主帅帐中领命行事。私下里,他更愿意和部下还有低阶军官相交,对于费扬古,既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姐姐,这征藩大军已是出城月余了,你说他,他可还安好?”本以为那人离去后,自己虽有牵挂,却也无大碍,只是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语儿的心就一点一点的被揪了起来。他是主帅的儿子,他是皇族宗亲,又是第一次上战场,不会轮到让他冲锋陷阵的。瞧他那个样子,顶多就是在帐中做个狗头小军师,要么就是跟着莽古泰叔叔学着作战布阵,自己瞎操心什么呢!每当心绪烦乱,语儿便这么安慰自己。 可时间过去越久,她对于幼时爹爹出征后的情形便回忆得越清晰,那时自己并不完全明白征战的含义,只以为爹爹出远门,要很久才会回来。如今才真切体会到娘眼里的牵挂与忧心,终是明白了心中有个人,身在远方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去想,去念,那个人处在险境,一丝一毫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让她忐忑难安,这般的爱胡思乱想,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姐姐如何是缓解这份心思的?或许这份忧思,也只有姐姐这个过来人能懂了。 第21章 军中二三事 “那姐姐可曾收到姐夫的书信?”原本馨儿还打算说几句宽慰妹妹的话,谁知被这么一问,倒惹得自己也跟着难受了。行军作战,书信往来就变得不若往昔般容易,青阳出征已近三个月,自己也只得过他一封信,不过简单提了几句平安,勿念之语。 “语儿,你也该晓得,军中通信不容易,塞楞额是头回入伍,需要学习适应的地方也多,精力自是不会全挂在你身上,这点你得学着体谅。”既是劝慰,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姐姐,我才不是要他给我写信呢。我当然知道他忙,我,我,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危险。”听了姐姐一番话,自己倒像是不懂事的小娘子了,语儿满脸通红,扭捏地解释起来,生怕姐姐误会,却又此地无银。 “语儿,你最近怎么了?进食是越来越少了,若是身体不适,爹叫大夫来看看。”这日晚膳,见女儿又是早早放下碗筷,贾汉复实在看不过眼,出声询问。当初塞楞额前来向自己坦白,他也不过以为女儿会听由自己安排,如今看来,这俩人,恐怕早已是钟情彼此了。 “小姐,你多少再吃点吧,你这样只怕要伤了身子啊。八少爷的信,说不定,说不定很快就来了呢。”随便敷衍了爹,语儿找了借口回房,玉兰跟在身后,心里已是十分心疼。老爷也许不明白其中缘由,可自己每天看着小姐不停翻看过去八少爷写的信,嘴上虽不说什么,可小姐每次出门进香,逗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脸庞更是日渐消瘦。 “玉兰,别胡说,我不过是近日有些感染风寒,没什么胃口罢了。别整日里把八少爷挂在嘴上,叫别人听去了,又要惹了诸多麻烦。”无限忧思又被这丫鬟一劝全给勾了起来,原来这就是牵挂一个人的滋味,原来这就是他出现,又离去后的感觉,原来,他已经走入了自己的心,走得那么的近。 “师父,你说什么?语儿病了?她怎么了呢?严重不严重?怎么我一离开她就不好好照顾自己了呢!”莽古泰刚从京城复命回来,塞楞额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到一旁,问起语儿近况,谁知听到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此次回京,军令在身,时间仓促我也没来得及到贾府去看看,是玉兰告诉我的,说是盼着你的消息盼得伊人憔悴了。”拍拍爱徒肩膀,看着他脸上的焦虑夹杂着几丝心疼,莽古泰愈加看好这两人。 是夜,塞楞额提笔良久却又不知千言万语从何诉,刚出征的那段时间,自己是天天被思念折磨,后来渐渐想明白了当务之急,也学着转移注意力,自到了江西后,总算是熬过了度日如年的阶段了。若不是莽古泰带来的消息,他无论如何不会猜到,那个远在京中的女子,竟这样的牵挂自己。 “哼!塞楞额,你可知你犯了何事?”岳乐一巴掌狠狠拍在案几上,还将桌上茶杯盖给震开了,砰砰跳了两声,跪在下首的塞楞额一副委屈的模样,让站在帐中右侧的莽古泰有些不忍,而左侧的费扬古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 “阿。。。将军,下官知罪,任凭将军处罚。”这是阿玛第二次和自己拍桌子。自己也是一时情急,才偷偷请求关系好的驿使回京复命时代为送信,谁知竟被莽古泰给知晓了,信是给送走了,可人却被绑到了阿玛帐中。 “擅用驿使,传递私人信件,按律当罚之。姑且念你初犯,杖责十下,即刻执行。”岳乐强忍心痛,儿子犯了军纪,身为主帅,绝不能徇私。身为将者,需严明军纪以振士气,身为父亲,也要树立规矩以教子嗣。 被扒光了上衣的塞楞额在十月的夜里,被寒气刺得有些难耐,双手仍被反绑在身后,执行杖刑的人毫不手软,一下一下都狠狠打在塞楞额背上。不多时,血痕交替出现在背脊,却也不曾听到一声痛呼。一旁监督的莽古泰使了眼色,便让人将他扶回了帐中,拿出伤药,欲为他抹上。埋首床上的塞楞额躲闪开来,往内侧移了移身子,闷闷地说,“师父,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为了让你今后长记性!上回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会谨慎行事,转眼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以为让驿使传信是小事吗?若不是将军知你底细,你以为是仅仅十杖就能了结的吗?”抹了药膏,狠狠地在塞楞额背上揉了开去,听到他嘶嘶的抽气声,莽古泰心里也不好过。 “我知道你着急给语儿写信,可这家书也该照着规矩,每月军中不都有寄家书的日子吗?”莽古泰没想到自己那日的传话竟会让这下子犯了浑,差点闯了大祸。 “我等不及嘛,你不也说了她是因为没收到我信,才会那样憔悴的么。我不忍心让她难受,就想着赶紧给她写信。”依旧闷闷地说。 这次杖罚让塞楞额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可信却是在送出八日后就到了语儿手中。匆匆展开信纸,依旧是他的风格,寥寥几字,便将她的心夺了去,两行清泪落下,却是笑了出来。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那日后,语儿算是舒了心,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那信隔了几日让馨儿无意中给瞧见了,心中不禁对妹妹有了一丝羡慕,对于塞楞额的态度,似有软化。“语儿,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场仗,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你可得多些耐性。”轻轻拍了下妹妹的手背,馨儿柔柔地说了句。 “岂有此理!吴三桂这个反贼,竟然想妄自称帝,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刚得了探子回报,吴三桂已在筹备登基称帝,费扬古一怒之下甩了杯子。 “佐领不必激动,日前湖广总督蔡大人已奉命率领绿旗兵进攻岳州,据说歼寇甚众。到时与我军胜利会师,来个前后夹击,不用担心吴三桂不死。”莽古泰却显得颇为镇定,许是这样可恼的人,作战时没少见,也就没有费扬古那么愤慨。 “塞楞额,上回让你受了杖责,你可怨我?”不知觉出征已四个月,岳乐忙于排兵布阵,思考作战对策,与儿子也没了机会见面。上回见面竟然是塞楞额犯了纪,身为主帅的他亲自审问,之后更是狠心下令责罚,再之后,父子俩便是同在营中,却不相见。 “回将军,下官犯错,理应受罚。如今得了教训,今后不敢再犯。”想起阿玛当时狠心的军令,明知道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自己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抽疼。自从自己选择了入仕,阿玛似乎再也不像过去般疼宠自己了,难道阿玛还在生自己的气? “我听莽古泰说,你上回是着急给京里的人写信才擅自用了驿使。不知是京中的哪位人物,可以让你如此费心?”儿子与自己逐渐疏离,实在不是岳乐想见,可既然他选择了入仕,选择了这条路,那当父亲的,只能在有生之年,尽力教会他如何在这浑沌中求生便是了。记得初听他犯纪缘由,岳乐也是一惊,思考了些时日,便将他召了来,也好问个明白。 “阿玛,其实儿子原本就想告诉您,只是因这征藩之事给耽搁了。”塞楞额心中苦笑,师父啊师父,你怎么老在背后踹我一脚呢?说要帮我的是你,可是这告密的还是你,你究竟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 事已至此,再做隐瞒倒是无甚必要。难得阿玛开口,自己只管顺杆子往上爬就是了。之后便大致将自己与语儿之事道出,边说边细细观察阿玛脸上的神情,可岳乐偏是一副面瘫相,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说,你为了儿女情长,意气从军,又为了儿女情长,冲动违纪?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多年来这个儿子是自己最上心的,一直觉得庶子的身份是亏欠了他,不愿他入官场,于是宁愿自己在朝中一力承担也不曾松口要他代为分担,如今他非但瞒着自己要了婚姻自由,还和汉人女子私下相好。所做之事荒唐至极,让他这个安亲王还有何颜面去与明相结亲? 没想到阿玛这么大反应,还一副坚决反对的态度,塞楞额哭诉无门,低垂着脑袋出了营帐。夜色渐浓,这江西虽比京城暖和些,可从军打仗,整日驻扎在城外,寒冬腊月里,仍是寒风刺骨,绵绵湿意挡不住地浸入衣衫。出神地晃悠,不知觉竟是偏离了回营帐的路,隐约从前面几顶帐篷中传出的吟哦声让塞楞额浑身打了个哆嗦,在军中好歹也混迹了几个月,即便从没进去过,可这些营帐的用途自己还是知道的。一想到此刻帐中上演的禁忌画面,塞楞额就红了脸。 正欲转身,不料撞上了来人,定睛一瞧,咳咳,竟是那蔡朗廷。话说情敌见面,本该分外眼红,可惜蔡公子尚不知面前的小小骁骑校就是挖自己墙角的“小人”,而塞楞额兀自沉浸在刚才联想的一幕里,还未来得及调整情绪。 记得半月前,莽古泰告诉自己,那传说中的情敌就要来了,让自己提起精神。谁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那日在贾府撞到的中年怒汉,塞楞额眉毛抽抽,嘴角耸动,不知还能说什么,有比这更雷人的剧情么,去未来岳父家表决心,结果撞到了情敌他爹。再看那跟在身后入帐之人,身材还比挺拔些,年长了自己好几岁,面皮细腻,风流倜傥倒也不算夸张。 果然,炮灰神马的都长得很难看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幸亏自己的身份尚未暴露,不然整日在军中相见,作为汉军旗统领的蔡毓荣和他那随军参将宝贝儿子蔡朗廷,还不把自己挤兑死。“咳咳,骁骑校也准备去欢愉营吗?同去同去。”说罢还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塞楞额被这声邀请拉回了思绪,尴尬地笑笑,连忙摇头以示拒绝,侧身匆忙离去。蔡朗廷讨了个没趣,回头看了眼远去的背影,“这小子,怕什么!男人去欢愉帐不是正常的事吗,害羞个什么劲。” 第22章 欠我一条命 离开京城已是一年有余,塞楞额已经习惯站在营帐外望向远方,其实他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正对着京师的方向,极目远眺,仅仅只是习惯。每隔两月,总能收到语儿的信,他努力地控制自己兴奋狂乱的心,平静的一遍又一遍地看,哪怕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发笑,也不会在日头里显现出一丝异常。 “师父,出来也一年多了,这场仗,何时会结束?我们就在这里这么耗下去么?”少了初时的青涩,已经历过大小战役数十次的塞楞额不再只是个洗耳恭听的角色,负手站在莽古泰身旁,身上的泡钉棉甲已不如出征时那般蓝得正艳,沾染了尘土血色痕迹的袍子,更添了沙场硬汉的气息。远处的号角声隐隐传来,想来又是一场小比拼,总是这般小打小闹的,攻不进城,却又不可退,这样的僵局要到何时才能解? “妈的这个吴老贼!狡猾得很,以前我跟着将军入关时也没这般闹心过,吴三桂果然是汉人里最奸诈的!。”提起这茬,莽古泰一肚子火憋不住地倾泻出来,他本想带着大军狠狠地与吴三桂大战几百回合,谁料自从正式驻扎在城外,便没能寻到机会正面开战。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逆贼在眼前叫嚣,却使不出力,别提有多窝囊。 师徒俩又是对着远处的城池一阵吐槽,双双回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宣泄方式成为了他俩的秘密。再回营,他仍是岿然不惊的副统领,而他,也还是那个日渐成熟的小骁骑校。 “将军,下官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又过了一个月,心中的焦虑日愈加重,过程再艰难,塞楞额都能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可看不到任何曙光的等待,让他心烦意乱。他不愿意这么等下去,因为京城中有个人在等着他,那个人需要他。已在心中盘桓不少时日的计策也到了不得不和盘托出的时候,既然众人皆无计,不如试试他的拙计。 “你有计策?说来听听。”岳乐抬头望着眼前说话的人,一时间似有惊又有喜,惊的是自己儿子竟然在这焦灼时刻主动献计,若是谋略失当,恐怕将会承担不小的后果。转念间却又觉得欣喜,一年了,从自己将他带出京城,这一路,他的任性,他的稚嫩,他的冲动,都在自己和莽古泰的调/教下被一点点打磨掉,如今的他,比过去沉稳得多,说话虽仍像过去那般谨慎,可说出来的内容却较过往多了太多迂回。 “回将军,各位大人,下官认为,自从我军攻下萍乡,逼近潭州后,吴三桂便一直避开与我们正面较量,既不出城也不应战。可咱们始终没办法包抄到他后方,故而他的补给尚算充足,而我军却需要从江西一直运粮,这样必然增加了我军的作战成本。”顿了顿,看看帐内众将领的神色,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了点兴趣,塞楞额便又继续说叨:“表面上是咱们显了弱势,可细里想来,却倒未必。” “噢,未必么?不知塞兄有何高见?”一旁的蔡朗廷第一个提出了质疑,虽然平日里和这人接触不多,他对自己也算以礼相待,可总觉得他不会是个简单的骁骑校,特别是有一回他染了风寒,自己亲眼看见莽古泰副统领夜里仍去他营房探望,不由得留了心眼加以观察。果然不出其然,私下里,塞楞额与莽古泰的接触的确有些超出正常上下级的关系。如今这人主动献计,莫不是安排好的“上位之机”? “蔡参将,先别着急,你让塞楞额慢慢把话说完,到时你再一并发问。”看到蔡朗廷脸上露出窥探质疑的神色,岳乐和莽古泰虽不说什么,但面色也有几分不悦,可碍于身份又无话可说,还是费扬古这个旁观者解了围。 “据小人观察,吴三桂已是兵兴三年,当初他许诺的好处几乎都没得到兑现,各地党羽已纷纷开始倒戈。加之尚之信、耿精忠皆已归顺朝廷,如今朝廷的军饷、兵力俱可集结一处,集中攻打潭州,吴三桂看似还在负隅顽抗,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说罢,嘴巴扬起一抹带着深意的笑容。 听了塞楞额的分析,岳乐等一众将领均陷入各自的深思,蔡朗廷这回倒是安静了,眼睛却不闲着,扫视一周,意欲将每个人的神情都看个清楚,尤其是莽古泰。可盯了许久,在莽古泰的脸上,除了沉思与凝重,再无其他。 “塞楞额说的有几分道理,暂且就当它是真,那塞楞额你有何计策?不妨全部说出来。”掂量一番,虽然对于儿子的计谋并无十分的把握,但听到他之前的这番分析,也不像是信口胡诌,若是他真有良思妙计,一听倒也无妨。 “是,将军。”抱拳作揖,斜眼瞧了瞧蔡朗廷,塞楞额继续着,“所谓擒贼先擒王,既然吴三桂的军队战斗力已然骤降,我军强攻自是可以取胜,可难免也会有所伤亡。不如让小人领一小队人,潜入潭州,伺机将吴三桂给解决了,到时吴军自会溃散,潭州也将不攻自破。” “我道是什么妙计,不过是小孩子自以为是的天真想法罢了。”听完塞楞额的话,众人不免有些失落,这道理在座的哪位不明白,可谈何容易?只怕让他带着十几人的小队进城,便是有去无回了。蔡朗廷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小子,看来自己是高估他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大人,我知道要想杀了他,在这潭州城内实属难事,我只想让他死于自然罢了。”众人的反应一一落在眼里,或质疑,或疑惑,或思量,或轻蔑,这些他都看见了,即便心里不好受,可赶快回京的念头支撑着他,他要尽快脱身,他要名正言顺回去!“其实,小人的计策是。。。。。。”上前几步,右手遮在唇边,娓娓道出了详细的计划,略作权衡,岳乐还是同意了塞楞额的请求。 一旁的蔡朗廷似乎有些出乎意外,但仍是自告奋勇地要求同往,最终由费扬古领头,塞楞额和蔡朗廷各自带着五名死士入城,无论成败,三日必须回营。 “塞楞额,这个你收好,此乃大内的禁药,一杯能即刻要了他的命,若是饮入少许,只要不被发现,三日不医,那毒素便会侵入心肺,不出一年,他便死于自然。”临行前,莽古泰将一个精致小瓷瓶塞到了徒弟手中,双眉紧紧拧住,眼中似有万种情绪,倒像是送他最后一程。 “呃,师父,这药你怎么会有?”这万年青即便是在宫内,也不是轻易能让人拿了去的,怎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还在师父手上? “这行军打仗的,什么东西不得都备着些,以防万一,你真以为一刀一枪就所向披靡了吗?傻小子。”塞楞额还是过于稚嫩,所谓兵不厌诈,这孩子似乎还是直肠子想问题,阴招狠招尚且不懂。若有一日,他将这些都学了去,他还是从前的塞楞额么?这样的求生,真的好么? 拍了拍塞楞额肩头,不确定地问:“塞楞额,你怎会突然跑去献计?往日里你不是不愿意被人关注吗?是不是与语儿有关?我听京中的兄弟说,贾大人最近病的不轻。” “嗯?师父,你已经知道了?上回收到语儿的信,她就告诉我,说是她爹病了半年有余,最近却日益加重了,看了好多大夫,皇上还特地派了御医前去诊治,却说是要让她们筹备后事了。”说着说着,塞楞额也开始替语儿心疼起来,也加重了自己赶快回去的心思。 “唉,若是真想回去,此行就务必小心,保住自己这条命,才有资格说那些后话。”不再多说,亲手递过随身包袱,将塞楞额送出了营帐。 这边厢蔡朗廷也得了爹的一番叮嘱,领了人与费扬古、塞楞额在大营外会合,至于蔡朗廷为何要执行同往,蔡家老爹给出的解释是征藩大军乃由正白旗、正蓝旗和绿营旗集结,此番行事也理应由三军同去。唉,你不就是怕自己儿子少了领功的机会么,装什么大义凛然,大家都懂的。 天微亮,做了乔装的一干人便分散在等候入城的人群中,正值特/殊时期,入城勘察格外严格,男人基本都要被守城将士摸个通透,包袱也是解开了翻个彻底,幸好这个年代没有安/检门,塞楞额暗自舒了口气。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是入了城,一瘸一拐地转入个不起眼的小巷,塞楞额脱下鞋子,小小瓷瓶咕噜滚了出来。 潭州城内倒是一派升平的景象,大军压境的紧迫并没有过多影响城中生活,看来吴三桂花了大心思在维护这个“国中都城”,在这里继续做着他的千秋大梦。好不容易熬到夜里,搭了人梯翻入吴三桂府邸,塞楞额和蔡朗廷径自朝里走去,费扬古带了几个人守在外围策应。 “蔡兄,烦劳你守在院外,待会我进屋去解决姓吴的老贼,若情况有变,你就赶紧撤。”唉,想了想,既然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没必要拉着他做垫背,而且自己是进去投/毒,让太多人知道了也不光彩,将来班师回朝,指不定有人借机辱没了阿玛名声。 虽然我不喜欢你,虽然我和你有竞争,可我不想拉着你一起死,因为我的生活里,生与死,都轮不到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来参合。所以,蔡朗庭,请你还是一边凉快待着去吧。 外围的费扬古成功地引开了府内巡护,小院门口又有蔡朗庭看着,塞楞额单枪匹马地跨入了吴三桂的主屋。许是对于在这城中的地位过于自信,许是这场战役熬得吴三桂心力交瘁,当塞楞额把迷香吹入房中时,吴三桂竟就这样陷入了昏睡。 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拿出手帕,手掌抵着吴三桂下巴,两指捏起,小瓷瓶中的粉末便缓缓坠入他嘴角,又取来杯茶水灌入,借着迷蒙的月光,塞楞额看见那些赤色粉末迅速溶解在他口腔中,才逐渐松开了手。翻起手帕将嘴边遗留的痕迹仔细擦拭干净,起身后又将床沿边的床单理理平,悄悄带上门,仿佛自己从未来过。 “完事了?还挺快的。”蔡朗庭警惕地巡视四周,忽然感到背后的风被挡住,有人在距离很近的地方靠了过来,回头一看,同样身着夜行衣的塞楞额已是一脸的轻松,眉毛一抬,做出了撤退的信号。 “有刺客!有刺客!”刚转出吴三桂住的内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护卫便将俩人围了起来,远处隐约传来了打斗声,想来是费扬古与护院起了冲突,而这边也暴露了。 “我们分头走,谁能逃出去就先回去报信。”塞楞额对背后的人下了个不是命令的命令,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关头,会选择把蔡朗廷赶走,也许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该留下,将来照顾语儿。未卜的命运,就交给老天吧。 “好,那你,自己小心。”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蔡朗廷就答应了塞楞额的要求,趁着塞楞额奋力反抗,自己找准时机朝外突了出去。整个过程没再向后看一眼,殊不知自己却将落入另一个圈套之中。 “啧啧,想不到这些人里就这个最蠢,竟然以为我们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踩了地上事先埋好的陷进,蔡朗廷就要被五花大绑,还在奋力反抗,可腿脚已是被网兜给缠住了,使不上劲,鞋底还赫然有着数十根铁钉。随后赶到的塞楞额无奈只得上前解救,纠缠好一阵,费扬古那边也赶来增援,不多时就冲散了包围的护院,冲出重围。 “小心!”正欲弯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蔡朗廷,原本躺在地上的护院突然跳起,操起手边的长枪便朝塞楞额刺去。这一声提醒使得塞楞额本能地回过了身,那长枪眼看就要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身后的蔡朗廷顺势推了塞楞额一把,身体稍稍向右倾斜去,便是刺穿了左肩。费扬古上来补了一刀,才把那护院给彻底了结。 “塞楞额,你怎么样?”被那枪刺得有些发愣的塞楞额还没回过神,就倒在了费扬古怀里,余下的人背起蔡朗廷跟着疾速撤了。 昏睡了整整三日,塞楞额能感觉到身边来人众多,来去匆匆,可自己的眼皮却沉重地不愿睁开,脑中浮现出许多闪回的片段,直到那个叫语儿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才将他的思绪彻底给拉了回来。 “语儿,我快要回来了,等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塞楞额知道,再相见的日子,近了。 “塞大人醒了?身体可还好?”说话的是蔡毓荣,据说他听到塞楞额醒了,便随岳乐等一同前来探望,候在旁边已是很久了。 “呃,下官好多了,多谢蔡大人关心。”抬眼便是阿玛关切的目光,鼻头酸涩,鼻翼耸动,抿了抿唇,只得生生忍住。 “塞大人没事就好,也不枉小儿拼命救你,呵呵,这样甚好,你们俩都安然无事,自然是最好的。”听罢蔡毓荣得意地捋了捋须,不忘将自己儿子的功劳提起。 “救我?”塞楞额听得一头雾水,谁救我?蔡朗廷?不是我救那货的吗?什么时候变成他救了我? “好了,塞楞额刚醒,不要叨扰他太久,还是让他继续养伤。这回多亏了蔡参将。”岳乐自是听出了蔡毓荣邀功的话中意,不愿这样的尴尬持续了下去,便找了借口散了众人。 “爹,你说这回塞楞额这小子算是栽了吧?苦差他去办了,到头来反是欠了我一条命。日后笼络他就容易多了。”仍在养伤的蔡朗廷倒是有些春风满面,与当时那个倒在地上面无血色的人,可谓两人。 第23章 好久不见 “塞楞额,此番回京,你好好将养,眼下吴三桂已然命不久矣了,你也不必着急回来。”亲自将儿子送离了军营,先前呈报朝廷战况时,岳乐连同蔡、塞两人的伤情也一并回报了。不日便收到康熙圣旨,召塞楞额回京养伤。 “莽古泰,塞楞额的身体你好好照料着,有费扬古还有蔡总督在此协助,我军大胜之日必将不远,你也不必挂怀。”临行前岳乐斟酌后又细细叮嘱了担任护送职责的莽古泰,声音倒是放开了,似要叫随行的蔡总督也一并听了去。 “将军,小儿朗廷的虽是腿伤,也已在军中将养了近一月,可仍未完全复原,不知能否向皇上求情,也能回京休养?”看着塞楞额的车驾渐行渐远,岳乐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让蔡毓荣看的分明,想来这个塞楞额必然不简单,不仅是莽古泰对他关心,将军也在他受伤昏迷期间多次询问起他的伤情,如今一份军报,竟能让皇上下旨召回了京,身份绝非等闲。 岳乐转过身,看着神情有一丝不郁的蔡毓荣,换上安抚的语气:“蔡总督,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你昨日里也是一同接旨的,皇上只点了塞楞额回京,若是本将军再上折为令郎请旨,于你于我,都未必见得是好事。”不待蔡毓荣再开口,便回了主帅营帐。 “朗廷,你姑且再忍耐忍耐,若是没有圣上下诏,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京的。你给我耐下性子来!”去探望仍在养伤的儿子,蔡毓荣胸口那口气仍被堵着,虽说他自己也清楚,凭他父子的身份,是绝不可能轮到让皇上召回去的,可看着一个小小骁骑校竟有此待遇。不禁妒火中烧,说话也带了几分冲动。 “爹,塞楞额凭什么能回去?就因为他被刺了肩膀而我只伤了腿?这仗已经打了快一年半了,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到语儿!”昨日在房中休息的蔡朗廷也是听说了塞楞额的好福气,想起那小子,本与自己素无过节,可凭什么每回都比他好运? 看着儿子蹭得弹了起身,本倚在被褥上的身子因为用力过猛,差一点便斜倒了下床,蔡毓荣跨了两步上前一把扶住,又将他推回了床头,甩甩手,“哼,你给我老实点!往日里我怎么教你的?沉住气!沉住气!你哪回是听了我的?上回要不是你着急要娶语儿过门,我怎么会跟贾汉复闹得那么僵!如今倒好,干脆连婚约都给退了,你还在心心念念想着娶人家!”看着左脚仍然包得跟猪蹄似的儿子,蔡毓荣恨铁不成钢,咬牙一番。 “爹!贾伯伯不是说了吗,待我出征回去就可再去提亲,到时他定不会有所阻拦的。现在吴三桂那老贼已被下了毒,咱们守在这儿也不过就是等他慢慢毒发,并无生死之忧。那语儿不还是我的吗?”又是被爹一通教训,蔡朗廷心中纵是有诸多不服,可一想到与语儿的婚事告吹,的确也是自己太过心急,硬是要在出征前成亲,才会得了如今的局面,便只得转换了话头。 “你!朗廷,你的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你怎地如此单纯!你真以为那姓贾的还会把女儿嫁给你吗?若是他真有意与我们结亲,何必多此一举,说什么回去再提亲?”抬起右手,食指指着儿子的脑门,这个儿子怎生得如此愚笨!“你可有听说过哪家因为夫君要出征,女方要求退婚的?这话说出去都叫人笑话!可他贾汉复硬是做了,他是置自己颜面于不顾,置我的颜面于不顾,置蔡、贾两府数十年交情于不顾。他既是放下了这些,又怎会轻易再同意婚事?你自己动脑子好好想想!” 笨儿子听了爹的话,震惊得长大了嘴,白日里的温文尔雅,伪装面具早已被内心的错愕给震得粉碎,看来傻子面相无褶皱,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丢下呆愣的儿子,蔡毓荣忿忿离去,在岳乐那里受了气,在儿子又是好一顿憋屈,也只得出去走走,不然立马就得挂了。 “师父,咱们这是到哪儿了?”躺在马车上已经快半个月了,塞楞额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每日醒来就觉腰背已然酸疼到麻木,即便是塌下垫了厚厚的褥子,可这没有避震器的马车哟,颠死个人了,他觉得自己到了京城,一定需要重新组装。 为了方便照料塞楞额,莽古泰倒是没再骑马,听得徒弟的话,睁开双眼,依然背靠着车身,动也未动,淡淡回了句:“已是到了山东边界了,过了这泰山,路便是好走了,到时兴许能再快些。” “再快些到底是还有多久啊?我都快要发霉和散架了!你说这皇上没事干嘛召我回去啊。”听到并无确切时日的答案,塞楞额不由哀嚎一声,连带着康熙一起抱怨起。 “你不是一直想回京吗?没这道圣旨,你要等到何时才可能回去?”这孩子莫不是被那一刺给刺傻了,若不是将军的信,恐怕皇上也不会知悉他的伤势,便绝无可能寻了借口让他回京。 “师父!难道是阿玛?!阿玛他替我求情的?他知道我要回京是为了语儿,如今他让你护送我回去,是不是意味着他同意我们的事了?是不是啊?”得了师父的提点,塞楞额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兴奋地要振臂欢呼,才一抬手,发现伤口太深,仍是撕扯得生疼。 “将军只交待我将你送回王府养伤,并无其他。”暗地叹了口气,自己也曾做过说客,可岳乐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并一再强调,他已为塞楞额物色好了合适的人选,待此次战役结束,塞楞额得了封赏,便将促成此事。看着重伤未愈的徒弟艰难地忍受着回京的颠簸,这样的打击还是暂且压下吧。 又看了眼陷在自我世界里窃喜的塞楞额,莽古泰神色复杂的又闭起了眼。 “语儿,青阳前些日子来信说,耿精忠已经归顺,下个月就随康亲王回京了。想来那边征吴大军也快回了吧?”收到丈夫的信,本该快乐的,可馨儿却笑不出来,照理说自己在家守了那么久,也就只为等他归来,可真到了他要回来了,心里又害怕起来。怕他回来,自己等到的不过是他的漠然,是他的冷言冷语,是自己再也触碰不到的心。 “我不知道,他的信断了好些时日了。我想也许是前方战事吃紧。”顿了顿,“只要他平安就好。”自上封信里提到了爹的病情,便没了他的音讯,语儿心里并不好受,就像是自己将最脆弱的部分展露出来,却被别人忽视了。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若她不曾加倍期盼得到塞楞额的安慰,便不会如今日这般低落,只得不断用“他忙”这样的理由对自己说。 可是,他忙,他忙,他再忙,难道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么?一刻都不能有么? “好了,打仗啊,是男人们的事,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要好好的,别瞎闹腾他们就是了。”拍拍妹妹的手,起身拉着她,一同往贾汉复房间走去。 “爹的病情好像这些日子有些好转了,昨日里他还喝下了整一碗粥,指不定能好起来。咱们快过去吧,沁儿一个人,恐怕照料不过来。”连下了几天的雨,在这一天终于停了,本来爹的身体有所好转,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为何语儿的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让她踹不过气来。 “咳咳,好了,沁儿,爹不想吃了,这些粥你撤下去吧。”还未入屋,便听到了贾汉复疲惫的声音,苍老而无力,曾在战场上竭力嘶吼过的嗓音如今仿佛被裹上了层厚厚的胶布,再也施展不开来。 咳声连连,馨儿和语儿也顾不上哀伤心里的情,加快了脚步赶去房里,三妹沁儿已是二八方华,却仍然一副稚嫩女孩的模样,清纯可爱,圆圆的大眼睛灵动诱人。 “爹,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今日里这粥做的不合口味呢?”馨儿忙坐到父亲床榻边。 爹,他真的是老了啊,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花白胡须无力的垂在嘴角边,如鹰般的眼神再也没出现过,整日里的闭着,若是睁开了,也只得一抹涣散的景象。勉强挽留,于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听到女儿们的呼唤,贾汉复吃力的睁了睁眼,沉默一阵,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馨儿,你与沁儿先退下,我有些话想要和语儿说说。”颤微地挥挥手,摈退了众人。 “爹,语儿在呢,您有什么话要交待的?”乖巧地握住爹将要垂下的手,抽出手帕将爹嘴角因说话而残余的唾沫给抹了干净。 “语儿,当初爹将蔡家的婚事退了,你可怨爹?”语儿最像她娘,每次看见她,就会让他想起那个已经离开自己十几年的妻子,那个从不曾亲口说爱他却甘愿为他养育三个女儿,最后为他而死的女人。 “爹的安排,女儿岂有怨恨之理?且爹也是为了我好,才会这么做的,这些道理我都是明白的。爹莫要为了这桩事烦恼,好好养病才是。”语儿吃惊于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茬,虽然退婚后自己舒了口气,可爹和自己都刻意在回避这个话题,只说一切待出征回来再议。 “明日,叫塞楞额那小子,来见我。”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几声,贾汉复甩出了重磅炸弹。 “爹?!塞楞额?您怎么知道塞楞额的?”乍听到这个名字,语儿的心忽地跳快了几下。可是,爹究竟是怎么知道塞楞额的呢? “爹,我听说八少爷他,他随军出征了,如今想来应该是在湖南吧。”爹的身体是这般,若自己还诸多隐瞒。。。。。。唉,罢了。 “莽古泰给我传话了,前几日塞楞额回京了,人在王府。”淡淡的口吻里,听不出任何的语气,有的只是有气无力地坚持。 “什么?他回来了!”不禁喃喃起来,语儿不知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这个冤家,自己日日盼,天天等,结果他非但断了音讯,连回了京,都不曾知会自己。难道说,一场仗,竟教人打得如此支离破碎么? 思念,终抵不过千山万水么? “塞楞额拜见贾大人。”一年多未见的人,出现在了贾府,馨儿和沁儿都回避在自己房中,语儿得了贾汉复特许,一同陪候在主院中。 强撑着起身的贾汉复穿了一身便服,与那日里的并无不同,只是如今却硬生生空荡荡了袍口。 “塞楞额,好久不见。无须多礼,坐吧。”虽仍在病中,可贾汉复却头一回对塞楞额露出了慈祥温和的目光。 刚落座的塞楞额抬眼便对上了贾汉复身侧语儿的目光,紧咬住的唇,看的让塞楞额直心疼。可那眼中,为何分明有着恼意,还带着一点恨? “语儿,好久不见。”塞楞额在心里默默说。 第24章 不如不见 坐在厅中的塞楞额浑身不自在,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又有一种等待未知宣判的忐忑。原本回京的第二日就想来找语儿,怎奈被康熙给叫了去,详细问了番伤势。回府后又被额娘和师父扣在家,不得随意走动,心急如焚也是求助无门,只得暂时安分。 “塞楞额,此番请你前来,老夫想问问你,关于出征前的那个问题,不知你可有了答案?”如今身子已大不如前,贾汉复也卸去了往日里苦撑着的威严,仿如慈祥的家长关爱着晚辈。 “贾大人,在下早在出征前就已想得很清楚了,否则也不会自荐从军,只是那时尚无建树,也不便前来向您许下重诺。”惴惴不安的心在贾汉复虚弱但和蔼的声音中得到抚平,复又回想起那个促使自己改变生活轨迹的上午,也是在这厅堂中,那时的贾汉复依旧精神矍铄,毫无情绪的脸让自己捕捉不到丝毫讯息,与今日这般慈眉善目恍若两人。也许一场重病,让他看淡了许多吧,人也变得宽容了些,塞楞额如是想到。 正视着一旁的语儿,目光坚定,尔后转向贾汉复,“贾大人,塞楞额选择自立门户,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名堂,也愿意倾力照顾语儿一生,还望您成全。”此话一出,语儿仍在愣神的脸瞬间烧得通红,迎上塞楞额投来的目光,又是一阵羞窘,只好将头埋得深深的。 一旁的贾汉复倒是露出了颇为欣慰的笑容,可惜已无多少气力,轻叹了一口气,“塞楞额,既然你已做了选择,老夫还有些事想与你详谈,还望移步到书房。”转过头对兀自害羞的女儿虚弱说:“语儿,你扶我去书房。”缓缓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得让塞楞额不禁想上前搀扶一把,可碍于礼制,硬生生压下了迈开腿的**。 半倾着身子扶着贾汉复的语儿趁着爹起身的一瞬,斜眼瞥了那个呆呆跟在后面的人。不知怎的,忽然就一阵火气上涌,平日里给他找的那些个借口此刻都不足以压制住语儿内心的怨怼:刚才听爹与他的那番对话,约莫着也大致猜出了他必是私下来找过爹了。感动于他为了自己而从军,可无论是他来找爹,还是他的选择,她从来就无从得知。若是今日里,爹不曾请他过府,那么他就这样坦然接受她的牵挂,她的担心吗?这些日子以来想要得到他的支持与安慰,却未得到只言片语,她仍是痴痴为他开解,而今呢?他就这般无所谓的出现在她眼前,说着他的誓言,当她是什么呢? 狠狠地瞪了眼他,便转过身子扶着爹先行进了书房,刚扶爹坐下,便听得贾汉复说到:“语儿,你先出去吧,我跟塞楞额单独谈谈。你去吩咐下厨房,今日多备些饭菜。” 愣了愣,没想到爹将自己排除在外,语儿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侧身退了出去。擦身之际,却不再多瞧他一眼,虽然她知道,他一直在对她挤眉弄眼。“丑死了,挤来挤去的,像个猴子。”关上门后语儿狠狠地想到。 “塞楞额,今日请你过府,是想与你商讨语儿之事。刚才你在前厅的回答令老夫颇感欣慰,故而请你到这里来。当日里,我便是在这将语儿的婚事解除,如今,在这里,我将她许配给你,望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话。” “什么?将语儿许配给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塞楞额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样的话即便是在梦中,他也从未想到过有今日这番场景,如此轻易地便得了贾汉复认可吗?自己准备的那一大段用以说服的话,倾刻便化作碎片,湮灭于脑海中。 “当日里我就已决定不会将语儿嫁给蔡朗庭,只不过是借了出征的由头,婚约既是解除了,断不会有再续的可能。你当时若是选择了以王府八少爷的身份前来提亲,我也绝不会答应,无需等到此刻,我便替语儿寻了好人家。”仍旧处在激动之中的塞楞额此刻才算是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局,是设给他的啊。 “我也听莽古泰说了,王爷那里恐怕会有阻挠,这些就交由你去解决了。蔡家那边我已替你省去了烦扰,如今你也该为这桩婚事出一份力了。我撑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等你今日里的这句话。咳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贾汉复已是累得不轻,极力压制的气息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顾不得礼仪,塞楞额上前拍了拍贾汉复的背,眼前的老人不再是那个拒他千里外的未来岳父,而是一个慈爱的前辈,牵引着他一路走向幸福,为他的婚事保驾护航。已是病入膏肓,却仍然顽强坚持,不过只为了等到他今日的一句承诺。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父亲,令塞楞额忍不住想掉泪。 自从军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敏感,情绪愈发变得容易被感染了。 当天,塞楞额便是留在了贾府里用膳,席间也第一次见到了大姐馨儿,因为沁儿尚未出阁,故为避嫌,留在了房中。好久没有这样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用餐,席间一向无话的贾汉复也频频要求孩子们多吃些,即便自己早已放下了碗筷。那是塞楞额这些年里吃得最温馨的一顿饭,直到离开,他仍然深深被感动着。 “语儿,你今天怎么都不理我?”用膳后语儿送塞楞额出府,快到门口时,塞楞额转过脸看着身边的语儿,今日不管他怎么暗示,可她就是不睬他,出了书房后更是连个好眼色都不给他。这,还是那个出征前亲自送行,书信里温柔相待的语儿么? 沉默,沉默,良久的沉默,语儿本不想搭理塞楞额,可看他还是坚定地杵在那里,非要求个答案不可。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说:“八少爷今日大驾光临,语儿一个女儿家,有什么话能插上嘴的?”不看他的眼,撇过头,看不清表情,闷闷的声音却也没能将语儿的怨隐了去。 “呃,语儿,你说什么呢?你也听见了,今日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的决心之词啊。”塞楞额再笨也能明白她生气了,肯定是自己回来没告诉她,也没及时来找她,让她不高兴了,好想抱抱她,哄她,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连手都不敢碰,只能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今日里你的话我听到了,你的话让我很感动,可是你的行为却让我很生气。如果早知道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与你相见,倒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语儿,难道就因为我没提前告诉你我回来了,你就这样的不愿意见我吗?为了回来见你,我狗急跳墙地去献计,你可又知道我曾差点死在了你的前未婚夫手上?你可知道我心底里的苦,你可知道我对一份稳定婚姻的渴求?可这些,我该如何对你说? 难道一个小小的失误,就换来了不如不见吗?原来我们所谓的情,是这般薄如蝉翼? “那,在下告辞了。”塞楞额内心弯转了好几回,终是无言以对。 “你。。。。。。哼!”没料到塞楞额是这样的回答,没等自己回答,就告辞离开了,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语儿气得咬牙切齿,愤愤地回了屋。 “塞楞额,怎么?在府中养了也不少日子了,还没恢复么?”康熙看着一脸苦瓜相的人,不免有些忧虑。自收到安亲王奏折,说是他受伤了,便下了急诏将他唤了回来。还特地派了御医前去诊治,赐了许多贡品补药,连御医都回话说是伤势已无大碍,自己才将他召进了宫,岂料看到这样一幅毫无生气的模样。 “小人只是在床上躺久了,精神有点倦怠,并无大碍,谢皇上关心。”勉强提了点精神,虽然心里很烦康熙的打扰,可毕竟这样的人物,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且康熙对自己真的还不错,不得不换上一副诚挚的表情。 “好了,等你伤养好了,就留在朕身边当个差事,这次出征,你立了大功,朕会好好赏赐你的。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既然塞楞额都说自己无事,康熙也就放下心来。耿精忠、尚之信已经归顺,吴三桂那边也只是时间问题,安亲王留守在湖南,只等着给吴三桂收尸罢了,压在康熙心头的三座大山已崩塌殆尽,论功行赏也提上了议程。 “小人不敢妄自贪功,一切但凭皇上差遣。”听到皇上要给自己赏赐了,说不高兴是假的,可一想起语儿还在生自己的气,还有阿玛那边的阻碍,塞楞额想要真正开心,恐非易事。 “对了,塞楞额,你离京快两年的时间,朕发现了个人才,一会儿你也见见,指不定你也会喜欢的。”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康熙献宝似的得意笑笑。 “皇上,你不会也会要给我做媒吧?我喜欢谁,你是知道的。”看着康熙忽的明亮起来的双瞳,塞楞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虽然这个人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可为何此刻却有了一种将要与自己纠缠到死的感觉? 面无表情内里却在强自装着淡定,塞楞额有点如坐针毡的痛楚,每一次太监前来禀报,都能让他心砰砰乱跳,就像个等着化验报告的病患。 “容若,你来了?快,快,今日朕要给你介绍一个人。”终于,那个人还是出现了,俊朗的眉,狭长的眼透出令人迷醉的忧伤,本该是个儒雅的俊公子却做了一身武官的打扮,伟岸中透出一股斯文,叫人移不开眼。 “塞楞额,这就是我刚才给你提起的人,明相的长子,朕的御前侍卫,纳兰容若。”扬起手将纳兰容若召了进来,又转向塞楞额介绍道,仿佛自己最得意的左右手到了该交握的时点。 咳咳,好吧,自从到了大清,塞楞额见著名人物已经见到麻木,可今日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才子纳兰容若,他不得不说一句,“惊喜总是无处不在”。连忙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袍,静等纳兰容若威武地走到自己面前。谜底已然揭开,塞楞额心中的预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对方的走近而变得愈加浓郁。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纳兰大人,在下塞楞额,幸会。”虽自己身在皇家,可对方同样出身显赫,且身居官职,又如此得康熙赏识,还年长自己几岁,无论从哪个方面,也该是自己尊他几分。 “八少爷有礼了,容若对八少爷早已是熟悉得很了,今日得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前些年就已听说八旗子弟中有这么号人,却从未见过真容,当差后不时的听皇上提起,不久前无意中从阿玛的口中也听到了这人的名字。年纪轻轻,便得了这么多的瞩目,想必不简单。走近一看,还真是与一般八旗子弟不同,可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特别。 初见的两人,相谈也算甚欢,只是人生总做不到只如初见。日后塞楞额想起这日里的相识,想必也只得一句:不如不见。 第25章 最冷一天 “玉兰,你家小姐最近怎么都没去报国寺?还有,我写的信,你都没有转交给她吗?”自那日贾府分别,塞楞额便没再能见到语儿,连固定的初一、十五进香也不曾见到她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得故技重施,站在街角等着他的“最佳线人”。 “唔,八少爷,近日来老爷的病情已是十分危急了,请来的大夫都是整日不离府,更别说是三位小姐了,哪还敢离了半步的。”许久不见的八少爷似乎比过去结实了些,眉眼什么的都完全长开了,连胡须都有了浅浅的印子,不再是软软的细毛了,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男人味,玉兰靠的近了便不由得羞臊了脸,连头都不敢抬了。 “那信呢?你给她了么?怎么不回信呢?”只回答了自己一半问题,就把脑袋快埋进胸口了,塞楞额恨不得把玉兰摇醒,可又不能真碰她,急死个人了。只好眼睁睁瞪着她的头顶。 “呃,这些日子小姐都忙着守在老爷身边,实在是没功夫,八少爷您要体谅小姐。”唯唯诺诺地回答了,不知道为什么,玉兰吞下了后半句话。常伴老爷身边是不假,可小姐仍在生气,不愿拆开信也是真,可这话,若是说了出来,恐怕。。。。。 “贾大人的病已是这般严重了吗?那语儿她,唉,玉兰,有劳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了。”听到玉兰提到贾汉复的病情,再想起那日在贾府见到他的模样,分明已是时日无多了。不由得悲由心生,便也顾不上计较回信之事,只期望语儿莫要太过伤心。 “哎玉兰,麻烦转告你家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塞楞额多想跟着玉兰回府,多想陪在语儿身边,多想此刻就许给语儿一个永远。可此刻,他只能对一个贾府丫鬟说这些话。 “小姐,今日我在街上碰到八少爷了,他很关心你,也很担心老爷的身体呢。他还说有需要,尽管去找他。”看到小姐带着哀伤又疲惫的神色回了房,玉兰连忙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参汤。 明明前几天还在生他的气,却在此刻听到他的名字,听到他说的话,便不由得地想哭。好累,好怕,这几天姐妹三人不分昼夜地守候在爹身边,虽然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之中,偶尔醒转也已是分不清身边之人是谁。压在枕下的那封信终是被翻了出来,烛光摇曳下,他写的情深款款,字字都抽动她的心弦,仿佛透过那些话语,她能看到他在战场上厮杀时的惨烈,也能体会到他心中越来越重的相思情意,果然是,君心似我心。 他还说,受了伤,才耽搁了回信,才耽搁了与她相见。他还说,从未想过什么不如不见,他要的,他求的,便是天天都见。“呵,真傻,这人写的都是些什么话,语句都不通。”笑中带泪,便是这般模样么?为何他总是这样,让她哭,又让她笑,如此这般,轻易。 许久未有舒缓过的神经,在触到枕头的那刻,便彻底松懈了下来,心中堵着的那团棉絮般的幽怨也烟消云散。沉重的担忧终于被疲倦压了下去,语儿这一夜,睡得踏实。 “塞楞额,今日召你来,是有好事,你不要每次来见朕,都这副模样,行不行呐。”自从亲政后,康熙处理的奏折便日渐增多,如今只要退了朝,便是不停地批改折子,塞楞额每次觐见,几乎都要从奏折堆中才能发现皇上的脑袋。 “皇上,听说贾大人的病得很严重。”塞楞额虽知贾汉复已是弥留之际,可仍期望皇上能有神药可以再多延续几日生命,这样也算为语儿做了件事。 “贾汉复的事朕听太医报了,毕竟他年纪也大了,又是多年征战的,身上留下的伤不在少数。事到如今,也该让他安心地去了。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将女儿许了你?”提到这个降清的名将,康熙也起了惋惜之意,毕竟一代良将。 刚才还是一片哀伤,听到康熙后半句,塞楞额不禁一愣:皇上啊,你究竟派了多少个探子?了如指掌指的就是这个情形吗?这才发生了几天的事啊,你竟知道得如此清楚了。 “不瞒皇上,前些日子,贾大人的确同意将语儿许配给小人,可阿玛那里仍是有阻碍。在军中时,我曾向阿玛坦诚过此事,可阿玛一口回绝了,此后更是不许我再提起。”想起阿玛的坚决态度,塞楞额觉得很无奈,前世里家人们一张张反对的脸孔又一次的清晰浮现,那种众叛亲离的滋味,他永远不会忘记,无论是她,还是他。 “朕早就同你说过,安亲王是不会同意的,当初你执意要选贾家女儿,如今贾汉复也已颔首同意了,你不会打算半途而废吧。”看着塞楞额身上散发出从未有过的浓烈悲伤,那股阴郁是这么多年里从没见到过的,这个小子即便是额娘过世还是为了女子被迫从政,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哀戚。难道说,安亲王真的是他的最后底线? “不会,既然我做了选择,便绝不会回头,更不会放弃。只是觉得难两全,不免难过。”放弃?这个词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如果说为了得到心中所想,确实需要放弃许多,那么,他从没想过,会在前行的路上半途而废。只是一路走来,这心中的痛,谁会懂? “塞楞额,凭你这句话,你便当得起这个赏赐。”听了塞楞额的答案,康熙竟是觉得满意,果然当初没有看错,他的主见,他的坚持,正是他想要的。 “赏赐?皇上,这仗不是还没结束么?阿玛也还未班师回朝呢。” “康亲王已经回来了,朕正要论功行赏一番。既然你已先期回京了,那么一并领赏吧。反正你的功劳,朕清楚得很。”安亲王仍留守湖南,先封赏塞楞额,也能安抚下他,好叫他继续安心留守,直到吴三桂彻底臣服。 翌日,早朝宣旨,康亲王杰书征藩有功,重赏;浙江温处道佥事姚启圣协剿有功,受康亲王荐加封福建总督;骁骑校塞楞额征吴有功,加封护军参领,正三品。 “爹!爹!你怎么样了?”刚获封下朝的塞楞额穿着新赐的补服便径自朝贾府去,今日里他终于兑现了当日的话,他得到了人生第一个功名,他想告诉语儿,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他想告诉贾汉复,他在为语儿的未来努力。可刚进府,便是听到了贾氏姐妹的哭声,心中大喊不妙。 “贾大人,塞楞额拜见。”疾步走近贾汉复床榻,床边除了贾氏三姐妹,还有馨儿的夫婿姚青阳,莽古泰师父也先于自己赶到。听到塞楞额这声,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向他。 语儿早已哭红的双眼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满脸的悲伤与委屈揉碎了塞楞额的心,这身官服再亮眼也比不过一个温柔的怀抱,可他不能,他能给的,只有双眸中那一抹疼惜与鼓励。 “塞楞额,你来了?咳咳,看来应该称你为塞楞额大人了。”虽目光昏浊,贾汉复却没看漏今日里的塞楞额着了一身官服,为官多年的他,自是认得豹补服意味着什么,心中似是终于放下了。 “咳咳,我贾汉复一生戎马,杀戮无数,从未想过今日里还能有幸得家人陪护,挚友相送,而今,我便将语儿和沁儿托付给莽古泰,还望你能替我照顾好她们。”忘年至交,贾汉复托孤,并无第二人选。目光逡巡,最终定格在塞楞额身上,“塞楞额,你是我选中的女婿,希望你不要忘了那日在书房里答应我的话,莫要叫我失望,更莫要叫语儿伤心。若是你辜负了她,不消待我前来寻你,便是你莽古泰师父,也绝不会放过你。”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威慑力丝毫不减,仿若从不曾在病中。 “语儿,蔡朗廷不是良配,前些年里我便听说了他曾临阵逃脱之事,这样的人,担不起你的未来,做爹的不能让你跟了此人。本以为此次征吴,他会有所改进,怎料却是过犹不及,爹不后悔做出的决定。塞楞额是爹和你莽古泰叔叔共同为你选的,难得的是你自己也满意,这样爹也算是对得住你娘了。 爹这一生,做过许多离经叛道之事,一生遭人非议,毁誉参半。当年我降清,拯救了黎明百姓,却连累了你娘,如今我替你退婚,断了贾府的名声,却为你寻了好的托付。事无两全,爹不后悔,爹只希望你不要怪爹,怪爹害你们失去了娘,怪爹害你二十仍未出嫁。” 坚持着说了这最后的一段话,贾汉复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看着莽古泰,再看看塞楞额,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姚青阳身上,这个他曾经最满意的女婿人选,却在婚后如斯冷落馨儿,才促使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为语儿退婚,免得让语儿再步了姐姐的后尘。狠狠地盯着,一字一句地顿出声:“既决定做我贾家的女婿,那么就要做出个样子来,给我好好担起她们的未来,否则我贾汉复,无论身在何处,也决不轻饶。” 垂下的手,下垂的眼睑,贾汉复终究是走完了人生这一程。 这样的场景,塞楞额数年前也曾经历过,那时张氏弥留时,也这般将弟弟托付给他,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活着,费尽心思地护住幼弟。如今,有个人将女儿托付给了他,他却要勇往直前,披荆斩棘将她揽进怀中。 贾汉复的后事暂时由莽古泰张罗,毕竟如今贾府剩下的都是女眷,忙里忙外的也不合适。塞楞额一直陪在身边,似乎给了语儿安定的力量。 “语儿,你穿得这么少,当心身子,来,把这披上。”看到语儿衣衫单薄,塞楞额着玉兰拿来了披风,细心地为她披上,轻轻地系好,复又温柔地扯平肩角,确保毛茸茸的围领将语儿护得严严实实。 “塞楞额,我。。。。。。”有好多话想说,可又什么话都不想说,爹走了,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心还是这样的疼。忽然间,天就塌了,幸好身边还有这人,他陪着自己,他说要照顾自己,仿佛这世间仍有一角,是他为自己撑起来的。 “语儿,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在呢。”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虽然隔着厚厚的披风,却仍能感觉出语儿微微的颤抖,抬起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让自己的暖意传递,让她有个依靠,让她知道,从今以后,他都会在,这样便好。 “你们在干什么?!”这样的静谧尚未消融语儿心头的寒冷,就让一声呵斥给惊醒了,转头一看,不是旁人,竟是本该留守湖南的蔡朗廷。 他,怎么来了?在这最冷一天里。 第26章 别让情两难 话说塞楞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冲过来的蔡朗廷奋力扯离语儿身边,紧接着便是抡上狠狠一拳,打得塞楞额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不由后退几步。 “啊!塞楞额,你没事吧?”突如其来的呵斥还有那猝不及防的拳头,让语儿有些失神,却在看到塞楞额嘴角的伤痕时恢复了清醒,突然闯入贾府的陌生男子,竟是这般粗鲁无理,先是擅自进入他人府邸,而后不由分说就动手。思及此,也顾不得礼仪避嫌,狠狠地瞪了这人一眼。 “塞楞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竟然还敢抱语儿?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你懂不懂?!”仿佛那一拳还没过瘾,蔡朗廷又上前两步,揪着塞楞额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 “语儿,你先回房,这里有我。”猛地被拽了过身,塞楞额显然已经看清了打他的人正是蔡朗廷。虽然语儿的婚约已然解除,而且贾汉复临终前也确认了他正牌女婿的身份,可传入耳中那句“我的妻子,我的女人”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之前内心残存的小小愧疚早已消除殆尽,此刻,他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塞楞额,你。。。。。我,我先回去了。”看到两人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语儿本不愿就此离去,可塞楞额开口了,让她先回房,她勉强留下只会给他造成顾虑。再者,自己刚才一时忘情与塞楞额相拥,被外人看了去已是让她羞涩不已,此刻,她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容貌还被蔡朗廷看了去。侧了侧身,低着头转回了身,不再理会一旁已经接近炸毛的蔡朗廷。 “蔡兄,请你放开手,你可知,辱骂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轻!”说罢便用力格开了蔡朗廷的爪子,此前是出其不意才让自己吃了亏,要论近身格斗,蔡朗廷汉人武官的身板是无论如何也不是塞楞额的对手。蔡朗廷手腕一吃痛,眨眼两人间就拉开了距离。 蔡朗廷被自己推了开去,塞楞额刻意整理了自己的官服,便是要叫蔡朗廷看个清楚,如今他不再是那个在军中低他几等的骁骑校了。如今,他是护军参领,堂堂正三品武官,与他这个汉军旗的随军参将已是可以平起平坐。 “塞楞额,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当初在军中,我看你也是个老实忠厚之人,想不到竟然是借了回京养伤之名,行这等夺人妻子之事。”太可恶了!如果不是爹在京中的眼线回报说贾汉复病情加重,恐有性命之忧,自己也不会自请了进京复命的差事,自然也就见不到这不堪的一幕。 无论如何,蔡朗廷没想到自己赶回来终究还是迟了,听闻贾府治丧便匆匆赶来,谁知本该是自己的妻子竟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而这个人不是旁人,就是在军中已事事压了他一头的塞楞额。如何能让他冷静?思及此,他又恨恨地握起了拳头,可刚才手腕上的痛感分明告诉他,若是此刻动起手来,他绝对不是塞楞额的对手。只能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与之对视,眼中的暴戾丝毫不减。 “蔡朗廷,念你我在军中|共事,也算是共经生死,尊称你一声蔡兄,可你却一再咄咄逼人,语出不逊!”塞楞额在气势上丝毫不输对手,虽然对于蔡朗廷的话很是厌恶,也想狠狠揍他一顿,可毕竟这是在贾府,自己也才刚刚为官,为了语儿,为了自己,为了阿玛,自己都不该鲁莽行事。 “哼,共事?塞楞额,你好意思说这句话么?当初若不是我救了你一命,你现在哪来的机会这样抱着别人的妻子?你的所作所为,你配称之为人么?你配称之为官么?”双方都对动手有所顾忌,便展开了嘴仗,蔡朗廷不由得卖弄起了儒家汉学的酸腐,口口声声便是指责塞楞额夺人妻子的卑劣行径。 “蔡朗廷,如今贾大人刚刚故去,你我之间的事,日后定是会有个正式的解决之法,今日里,还望你不要过多纠缠。若是在此处闹开了,对大家都没好处。这点,我想,你不会不懂。”哼,蔡朗廷竟还好意思提所谓的“救命之恩”!想到那次,塞楞额便是一肚子的火,虽说当时他在背后推了自己一下,确实让自己避开了被直插胸膛的危险,可是那肩头的一枪不是白挨的。当初若不是为了救这货,自己根本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耽搁回信而惹语儿生气! 既然他声称是自己夺了他的妻子,那么就让他们来一场真正的较量,让蔡朗廷,也让语儿,看清楚,自己究竟是有多想娶她。不过只是一纸婚约罢了,这厮竟然堂而皇之的称语儿是他的女人,塞楞额悠悠地眯起了眼,待得那日,必是蔡朗廷惨败之时。 蔡朗廷忿恨地嚷嚷了几句,之后便甩袖离去,塞楞额盯着他的背影,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阴狠算不上,可要他就此罢休,也绝不可能。前世里唯一遗留下来的,也许就是女儿家那小心眼吧,从蔡朗廷口不择言开始,他就记恨上他了。 “塞楞额,你没事吧?蔡朗廷没把你怎么样吧?”莽古泰一身疲惫,却匆匆赶来了,后面小跑跟着的玉兰也拍拍胸口缓了缓气。 “唔,师父,我没事。蔡朗廷那厮没什么,不过是只疯狗,乱吠了几声罢了。不必理会。操心丧事已经够费心了,这些事你就别放心上了,我能处理好。”转过身,便对上了莽古泰布满血丝的双眼,也许是心疼师父,也许是贾汉复将语儿托付给了莽古泰,塞楞额心中对莽古泰,除了敬还多了一分亲。 “恩,刚才玉兰到后堂去找我,说是蔡朗廷前来滋事,我担心你们动起手来,这才赶了来。不管怎么说,如今这事还不能闹开,你要把握分寸。”拍了拍塞楞额肩膀,莽古泰也无力再多做劝慰,简明扼要说了重点,便径自回了后堂。 “八少爷,您没事了,那玉兰就回去给小姐回话了。小姐可担心了,一个劲的催我去找莽古泰老爷。”好不容易缓了气,玉兰还不忘表示关怀,这下回去小姐也能放心了。 本以为那日后,蔡朗廷还会上门寻衅,不料他到算是彻底消停了。除了向皇上回禀了前线战况,其余时间也不过是与往日同僚走动走动,仿佛从不曾踏足过贾府。塞楞额也逐渐放下戒备,专心协助莽古泰处理贾汉复后事。 “爹!您总算是回来了,你知道塞楞额那小子有多可恶吗?”自那日被赶出贾府,蔡朗廷便遣了加急快报给爹报信,此后便在府中苦苦按捺,等着爹的指示。 “瞧你的样子,这么急躁是做什么!”虽说朗廷先自己一步回了京,可蔡毓荣心里有数,就算贾汉复体魄康健,朗廷也求不到这桩婚事。自儿子走后,他便也开始向安亲王请求,要求随他一同回京述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岳乐竟是爽快地应允了蔡毓荣的请求,征藩大军便交由费扬古坐镇留守。如此爽快,倒是叫蔡毓荣有些意外,也摸不透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爹,你可知道,塞楞额那小子回来就被加封了护军参领,如今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呢。前几日里我拜访了几位昔日同窗,都说那小子常去御书房呢。”刚扶着爹坐下,蔡朗廷便开始迫不及待地倾倒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似乎这几日把他憋得够呛。 “还有那个混小子,竟然,竟然敢搂着语儿!真是太不知羞耻了!这贾伯伯刚过世,他们便这般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更何况,塞楞额竟敢动我的女人,我决不轻饶了他!”想起那臭小子,即便过了好几日,蔡朗廷仍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立刻一决生死。 “好了,朗廷,你别冲动。这塞楞额的底细,你查过没有?这小子绝不是你我想的如此简单。他一受伤便被召回京养伤,之后又得了加封。如今贾汉复病危时,他也能守在跟前,想必此前就与贾府有了牵扯,亏你还蒙在鼓里,以为是他回京后才趁虚而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对于儿子一股脑道出的话,倒也不太惊讶。 “出征前就有瓜葛?爹,您的意思是,语儿的婚约,是因为塞楞额才解除的?”似乎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蔡朗廷被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转念了。的确,之前他一直忿恨于塞楞额先他一步回京,故而让他钻了空子。如今看来,倒像是自己被戏耍了。 “好了,此番回京,爹会逗留一段时日,塞楞额的事慢慢再查,贾汉复新丧,贾府三年不会办喜事。我看你啊,也别再一门心思挂念语儿了。若是那塞楞额的背景超出我的想象,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前程。”朗廷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蔡毓荣只得宽慰儿子,虽说这番现状,自己也是诸多不满,可毕竟对方底细未明,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毁了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 “阿玛,您怎么回来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塞楞额刚回府,便被通传,说是王爷回府了。匆忙梳洗了一番,就去了额娘正屋请安。 “嗯,吴三桂气数已尽,我派入城中的探子回报,说他已开始毒发,病情愈重。此番便请旨回京复命,也好回来看看你们。”出征已是两年多,许是这场仗胜负已分,无需过多操心,许是年纪大了,对于家中之事,便愈发牵挂。 “塞楞额,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事与你说。”陪了一会赫舍里氏,又询问了一番府内大小事宜,儿子们陆续前来请安,直到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塞楞额回府,岳乐脸上才显露出一丝严肃。 “阿玛,不知召儿子前来有何事?”最近一直在贾府帮忙,塞楞额快要累崩了,回府后还要被阿玛如此速冻,心中不免有些想要逃避。 “贾汉复的事,我已听说了。近日里你可是常去贾府?”上下打量了一番塞楞额,脸色如常,只眼睛有些浮肿,想来那枪伤已然痊愈了,估摸着是贾府治丧让他累了。 “恩,阿玛,儿子正想向您提及此事。贾大人他,他临终前,已经答应将语儿许配给我了。”既是阿玛问起了,塞楞额便欣喜地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支撑他的好消息,全然忘了此前阿玛的态度。 “胡闹!塞楞额,我与你说过的话,你到底听进去几分?在军中,我就明确告诉过你,我绝不会同意此事,让你早日断了念想。本以为你回京休养,还得了封赏,人能变得成熟些,竟是如此顽固! 莫说那贾府已经中落,就算那贾汉复仍在世,我安亲王也绝不可能同汉军旗结亲家!你的婚事我早有打算,如今你有了功名,正好可以将此事提上议程。待过些时日,我便着你额娘前去替你提亲,将婚事给订下来。”听到儿子的话,岳乐竟是气得将杯子狠狠地甩了出去,复又坐下,顺了好几口气。 “什么?亲事?阿玛,皇上不是允了,让儿子自主吗?”塞楞额懵了,若说阿玛会反对,是他意料之中,他也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可这忽然冒出来的亲事,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真以为皇上会准你如此胡闹?你是堂堂宗亲,你的名字是写入皇室族谱的,皇室血统,岂容你乱来?塞楞额,生在皇家,许多事情,便注定了是身不由己的。这点,你该是时候要明白了!”岳乐本想着让儿子自己领悟,却不料他一根筋到底,始终绕不出,只得由自己来点明了。 混混噩噩地走出书房,塞楞额迷茫地抬头望月,他记不清此后阿玛絮絮叨叨地给他灌输的一大堆道理,仿佛出征前额娘劝说自己时的那番言论,到了阿玛口中,便成了不容置辩的命令。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呵呵,好一个身不由己啊。”塞楞额突然很是无奈自己的这番显贵身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真是好一个身不由己啊。难道这个身不由己,便是要断送自己的幸福吗?还是说,在这个时代,婚姻,根本就不等于幸福? “阿玛,为何要让儿子这样抉择,儿子爱你,也爱她,为何一份情,总是要这样难?为何?”塞楞额真的累了,累到无力去争辩,累到不愿去冲突,累到他给自己快速地做了决定。 第27章 爱是谎言 “福晋,塞楞额与贾府之事,你可知晓?”看着塞楞额沉默离开书房,岳乐的心里并不好受,本以为这一番说教能让他迷途知返,怎料竟是如此反应。在书房里静坐许久,才回了赫舍里氏的正院。 “王爷,这事儿,此前臣妾倒是略有耳闻。不过还不待详细过问,塞楞额便随了您出征,如此一来,就也搁下了。”遣了下人,正准备伺候王爷就寝的赫舍里氏听到这话,手顿了顿,倒也未乱了分寸,从容应了。 岳乐是没瞧出异样,由着赫舍里氏给他宽衣,待得外袍都已换下,坐到床榻边,手提了提中衣袖口,便又开了口:“过几日,你去趟明珠府上,见见他掌上明珠,四小姐。” 赫舍里氏将岳乐换下的外袍逐一挂好,这才也坐到了床榻,侧首似又再向王爷验证刚才所听之话,“明相四千金?不知王爷何意?” “嗯,之前我就做了打算,等塞楞额此番回来领了功,便让他与明珠千金结亲,此番回京,就将此事定下来。你到时带两个醒目的嬷嬷一同过去,顺便也好好瞧瞧。”熄了烛火的屋里,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地传入赫舍里氏耳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虽然她一直知道这是最终的结局,却有说不出的悲哀。 “王爷,那明相四千金,臣妾倒是听闻过她的才情,可年纪与玛尔珲相若,此时与塞楞额成亲,这会不会太早了些?”自从王爷口中说出了这个人,赫舍里氏便在脑中迅速搜索着一切相关的线索,终于,她想起了这个在京中颇有才名的女子。 “年幼没关系,先订亲,这几年里塞楞额房里都没安排通房丫头,也不见他乱来,等个一两年,也不碍事。”岳乐打断了赫舍里氏的担忧,接着道,“当初他胡闹,私自去向皇上求了婚姻自主,可这皇室血统由不得他胡闹。圣上金口玉言无法更改,便只能我这个做阿玛的来替他善后了,塞楞额虽是宗亲,但毕竟是庶出,与明珠嫡女结亲,倒也不算失了身份。”说罢,岳乐也不得重重叹了口气。 “是,臣妾明白。这件事我会尽快去办。”听了岳乐这番话,赫舍里氏便是明白了,王爷是铁了心要给塞楞额安排这桩婚事,其实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是最好的。只是塞楞额那边,唉,思及此,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自岳乐回府,塞楞额便是被困在了王府,找不到借口去贾府,便派了小厮向莽古泰禀明了情况。那夜书房里不欢而散,塞楞额便是尽量避见岳乐,不愿意再有正面冲突。这日里,塞楞额站在小院里,看着那株合欢树,默默无语。岳乐前来寻他,见此不禁楞了楞,便站在了院门,唤了声。 “塞楞额,今日里你随我前去明珠府上,你初入朝堂,多结识些人也是应该的。听说你与明珠长子颇有交情,此次前去也不算唐突。”将儿子唤到身旁,岳乐倒也没再保持着之前的严肃,口吻中带了一丝温情。 “是,阿玛。”塞楞额内心有了一丝愧疚,为何要对阿玛这样倔强,倔强地与他对抗,直到他先给了自己台阶。 “下官塞楞额拜见纳兰大人。”随着阿玛到了明相府邸,又加之纳兰性德对自己一番夸赞,使得纳兰明珠也对自己高看了一眼,倒是塞楞额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闻安亲王府八少爷年少有为,又颇得圣上赏识,今日得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倒是叫老夫开了眼界了。”明珠的话,也不知是奉承岳乐之言,还是心中所想。 一旁的纳兰性德倒是笑的真诚,想来他对塞楞额的印象倒是不差,塞楞额点头致谢,两人颇为彼此欣赏。 “明相你这话可是抬举他了,塞楞额初入仕,日后还请你多加指点照料了,这样说他,怕是要叫他骄傲了去。”嘴上虽是谦虚,可岳乐听到旁人这般赞许自己儿子,也不由笑开了去。 “容若,你且领塞楞额去后院游览品茗,我与王爷有事相商。”几番客套话之后,纳兰明珠发了话,塞楞额终于得以从那样令他窘迫的环境中解脱。 “塞楞额,你可是有心事?”穿过回廊,来到了后院小亭,待下人们备好了糕点茶水,纳兰容若幽幽开了口。 “想不到纳兰兄竟能看出这些?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不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一抹苦笑,塞楞额再无力在他人面前伪装,若说在前厅中,他仍然努力扮演着安亲王府八少爷,年少聪颖,名声在外;扮演着阿玛最赏识的儿子,聪敏好学,孝顺守礼;扮演着颇得明相赏识的护军参领,初入仕途,满腔抱负的少年儿郎。那么此刻,他再不愿背着这些束缚演戏,既然被人看穿,又何必再苦苦掩饰? 夹起一块黄金糕,纳兰容若却也从容,仿佛料到塞楞额会这般坦然承认,细细品完口中糕点,呷了口茶,复又开口道:“其实并非我看穿了你,只是你身上有着我过往的影子罢了。看见你这般,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此话倒叫塞楞额有些意外,自己与他,曾经相似?这是怎样的一种机遇,又是怎样的一种了解?许多人都说了解明白对方,却不知世上并无真正的感同身受,别人口中的“我懂”,不过是别人自己的镜中花罢了。 看到塞楞额沉默,容若倒也没有不快,淡淡笑了笑,自己便是吟了起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听闻此语,塞楞额竟是笑了,再也无法伪装了,原来自己真的教人给看穿了。这话不管是容若对自己说的,还是说的是自己,恐怕都已充分说明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纳兰兄果然好文采,一语便能觅知音啊。呵呵,我塞楞额的心,恐怕也只有你能懂了。” 女人间会在彼此试探后开始喋喋不休,男人间却会在觅得知音后浅笑不语,夕阳西下,亭中寒意渐浓,两人的茶盏也渐渐冷却,却无人先提离开。 直到小厮前来通传,晚宴已备齐,两人这才淡然起身,径自往饭厅去了。不经意,似见到远处假山石后有一抹身影晃过,塞楞额复又侧身探寻了番,只听得树叶被风吹得呼呼响,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摇摇头,塞楞额不由得嘲弄一番自己。 “容若,你觉得塞楞额怎么样?”送走了安亲王与塞楞额,明珠留下了容若。 “阿玛,儿子虽与塞楞额相识不久,但从皇上口中已是多次听过,能让皇上如此器重的,想来不是庸才。”不知阿玛此话何意,纳兰容若也只能根据自己所想,据实回答。 “那,若是叫他做你妹婿,你觉得如何?”捋了捋须,明珠眯起了眼,盯着容若,透着精光的眸子,似乎并不愿错过他的反应。 “妹婿?阿玛您的意思是,让小妹嫁给塞楞额?”纳兰容若倒是没想过这层关系,只觉得与塞楞额引为知己是心中所愿,不料阿玛竟是想要与之结亲。 “慧娴年纪尚幼,未到出阁之际,不过既然安亲王有此意,那么订亲之事倒是可行。如今朝中安亲王与康亲王实力相当,揆方既是与康亲王府结了亲,那么此番与安亲王府的联姻倒也正合我意。”明珠向来相信容若的能力,既然容若能肯定的人,想来品性不会太差,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才干,仕途也多通畅。既然安亲王主动上门,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塞楞额,听说你要订亲了?”玛尔珲拖着塞布礼冲进了塞楞额的房间,把正在写信的人给吓了一跳。 “订亲?订什么亲?”塞楞额被这么一问,很是一头雾水,但转念一想,难道是阿玛同意我娶语儿了?脸上逐渐展露了喜色。 “我在额娘屋里听到了,额娘吩咐周嬷嬷准备聘礼什么的,说是过几日要去明相爷府上提亲。”玛尔珲的话将塞楞额脸上还未来得及展开的喜色狠狠抹了去,看着塞楞额瞬间呆愣住的神情,塞布礼倒是有些慌了。 “明相?你说的可当真?”塞楞额没曾想竟是这样的答案,从未想过的名字就这般跃入耳朵,怎能让他不疑惑?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喏,不信你问塞布礼,他也听见了。”见着塞楞额仍是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玛尔珲便指了指身旁的塞布礼,被点名之人连忙点头表示附和。 痛苦地闭起双眼,再不愿相信,此刻也只得相信,联想到那日阿玛特意叫自己一同前去明相府邸拜谒,说什么为自己的仕途疏通关系,原来却是让自己去给未来丈人行礼! “塞楞额,你别这样,其实阿玛和额娘都是为你好,你要不就从了他们吧。咱们这样的子弟,婚姻大事向来都是定好的,你就不要再拧下去了。”玛尔珲实在不愿看到从前英姿勃发,洒脱淡然的八哥如今为了个情字,弄得憔悴不堪,说不定还要背负上不孝的罪名,只能尽力劝说。 “玛尔珲,如今连你也要劝我放弃了么?当初不是答应做我的说客,去说服额娘的么?如今,倒是变成了你来劝我了?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哈哈。”没有力气去质问,也不再想去解释内心的感受,为何自己说了那么多次,却没有人真正能懂? 本是好意,不料却被塞楞额如此说,玛尔珲一怒之下便摔门而去,只留下塞布礼站在原地。垂头丧气的塞楞额问:“塞布礼,你也是要准备劝我的么?” 许久,未听到回答,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塞布礼站到了自己身旁,“哥,我俩是亲兄弟,这些年里你什么都护着我,如今,也换我护你一回。不管你想怎样,我都追随你。” “塞布礼,你。。。。。。”塞楞额哽咽地说不出话,喉头滚动。 是夜,塞楞额失眠了,即便红烛燃尽,他却没有丝毫睡意。坐在窗边,静静地回忆,这些年里,岳乐对他的疼,赫舍里氏对他的好,玛尔珲对自己的敬,深深让自己觉得温暖。 可如今,自己真心想要的,却一再被否定,只因自己的选择“不符合他们的设想”。谁曾问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谁曾了解他,如此坚定所为何?谁又曾替他想过,是否真的快乐? 当亲情变成了以爱之名的压迫与束缚,这让他如何不痛,不悲?若是这份爱,要以这种形态延续,那么所谓的爱,不是欺骗,又是什么? 第28章 算了吧(倒V) “塞布礼,这几日塞楞额的身体怎么样了,都歇了好几日了,怎地还不能下床。”赫舍里氏倒是清楚几分塞楞额的小心思,无非就是装病闹情绪,与王爷对抗,可这做额娘的,却只得装糊涂。 “回额娘,塞楞额已经好多了,昨日里我去探寻,已是能进食不少了。”前来请安的塞布礼听到赫舍里氏这么一问,倒也淡定地扯起了谎,说罢还瞅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玛尔珲。 自那日摔门而去,玛尔珲便再也没去过塞楞额的小院,听说他病了,虽内心也有担忧,却始终未曾开口问询。额娘的话,倒是替他解了难题,便也故作不经意地侧耳倾听。 “既是有了好转,我这做额娘的也就放心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向王爷交待了。塞布礼,这些日子你就多去陪陪你哥。”自张氏去后,塞布礼便被自己收到了跟前抚养,这几年里也跟自己亲近不少,可毕竟不是亲生。如今塞楞额与王爷分明有了隔阂,而这塞布礼渐渐懂事,怕是心也向着塞楞额的。若是再放在身边,反倒叫自己不放心了,不如做个人情,让他随了塞楞额吧。 看着塞布礼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眼身旁早已心如离弦的玛尔珲,赫舍里氏心里不由一叹:这个嫡子,怕是也是着了塞楞额魔障了,心里竟也向着那房,丝毫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若是日后真的袭了爵位,怕是撑不起这王府。 “哥,昨日额娘向我询问了你的病情呢。我按照你教的那样回了,瞧着是没被怀疑呢。”自从得了福晋准许,塞布礼便名正言顺留在了塞楞额的小院里照应,除却请安便一头闷在此处。 “嗯,此时不可大意,如常便是了。记住了,在这王府里,除了我,谁都不要轻信。”斜靠在床榻,背后靠了好几个软垫,才使塞楞额装病躺得酸疼的背脊得到舒缓,喝着王爷吩咐厨房特地熬的参汤倒也滋润。 不知何时开始,塞布礼开始称呼自己哥,不再是年少时懵懂随意的直呼其名,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透着坚定与信任。也许此刻,塞楞额才明白,兄弟,真的是世上最真实的存在。 “哥,其实,玛尔珲他也担心你,每次我提起你,他都听得额外细致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一边是自己崇拜的同母胞兄,一边是自幼一同长大的王府嫡子,虽非一母所生,可这些年里积下的情谊倒也不浅。 “玛尔珲的性子,太毛躁,他想法太单纯。我没怪他,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实在帮不上忙,暂时别让他掺合进来了。”塞楞额自然明白塞布礼话中之意,只是,临阵选将,不能意气用事,既然已是看清玛尔珲能力,又怎能让其担当重任。 “可是,他当初也是一直在额娘面前替你说话的,这才让额娘有了松口的迹象啊。要不然额娘那边也不会一直拖着不去明相府了。”听着塞楞额口中对玛尔珲的评价,塞布礼并不好受,虽然他相信胞兄的能力,也绝对忠心追随,可毕竟都是有血缘的手足,何苦要如此疏离? 听了塞布礼的话,屋里便没了声响,塞楞额抿着的嘴角用力向下压了去,终是没有开口。许久,便才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累了,塞布礼,玛尔珲的事日后咱们再商讨吧。”望着床帘,塞楞额有一瞬的失焦,思绪仿佛回到了张氏初逝时,塞布礼哭哭啼啼地被赫舍里氏领了去,而玛尔珲用探寻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再之后,身后便多了两个小尾巴。之后的许久,自己也习惯了两个弟弟的追随,再到后来经希、蕴端的出生,身后的尾巴渐渐多了起来。可自己的心,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似乎对于亲情,越来越淡漠了。 回京后岳乐的事物倒不见少,进宫面圣自不会少,京中同僚的巴结攀附更是让他这个安亲王疲于应酬。回府的时间也越来越迟,赫舍里氏在屋里候着,倒也无奈。 “福晋,这几日我也无暇顾及府里的事,一切可还安好?”这一日是去了明珠府上做客,虽是逗留得久了些,却也没贪杯。席间除了明珠长子纳兰性德作陪,也还见到了已与康亲王杰书之女订亲的三子揆方,的确是一门将才。岳乐倒是对于这门亲事越来越满意,想必那位四千金也是个人中龙凤。 “回王爷,府上一切安好。”拧了帕子亲自为岳乐擦了脸,又端来了参茶让其漱口,直到将岳乐伺候妥帖,赫舍里氏这才停了下来。虽说这些本该是丫鬟们的事,可赫舍里氏就是不愿意让这些个婢女过分亲近岳乐,几番软磨硬泡才求了王爷应允,让其亲自伺候。 “恩,塞楞额的身子怎么样了?若是好了,去明珠府上提亲的事还是不能耽搁了。这事你也多上心,妇道人家的事,我也不便过多插手。”躺下后,岳乐示意赫舍里氏将被褥捂紧些,右手枕着后颈,想起在明相府上作客的情景,便又将提亲一事提醒了一番。 “臣妾省得。待塞楞额的身子好些了,臣妾就去操办。只是,听塞布礼说,塞楞额的身子尚不见好转,怕是还得静养些时日了。”斟酌了番,赫舍里氏仍是开了口。 若说当初对于塞楞额要娶贾家女儿一事,自己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如今王爷安排的这桩婚姻,倒是叫赫舍里氏起了成全塞楞额之意。一来,她自是不想看到父子反目,毕竟这也算是王府笑话了,再者,此前塞楞额是庶子,并无威胁,可如今不仅立了战功,得了皇上赏识,封官入仕,若是再攀上明珠这门亲事,怕是将来对玛尔珲有害无益。复又想到玛尔珲的性子,赫舍里氏不得不替儿子的将来筹谋。 “噢?还未好转?上回大夫不是诊治了说并无大碍么,怎么拖了好几日还是这般?哼,怕是那个混小子要跟我对着干吧。他心里想什么,能骗得过我吗!”岳乐想起塞楞额,气得牙痒痒,这个儿子,如今倒是叫他又爱又恨了。 “提亲之事无需他在场,这些小病不会影响将来成亲,你尽快去办就是了,反正正式成亲也要等个两三年。先把亲给订了,也好叫他把心收回来。”入睡前,岳乐下了最后指令。 赫舍里氏也只得默默应声,毕竟这府上,王爷才是主子。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只得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莫要叫王爷厌恶了。 “塞楞额,塞楞额,额娘今日里就去明相府了,还带着你的生辰八字还有聘礼。”闯进屋的是许久不见的玛尔珲,哐当一声,刚从塞布礼手中接过的茶盏便应声落地,塞楞额掀被下床,来不及仔细询问,便穿起了外袍。 “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先留在府里,记得,要保密。”匆忙穿好了衣服,塞楞额出了门。临了,停了脚步,回头对屋里人说:“玛尔珲,谢谢你。”便又如风般冲了出去。 “塞楞额,这病,装的还挺像,就是这一跑,估计前功尽弃了。”看着塞楞额的矫健身姿,玛尔珲倒是悠闲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还不忘安抚身旁忧虑的塞布礼。 “臣,塞楞额,有一事相求。”御书房里,未着官服的塞楞额伏地不起,将头深深埋在双掌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拼命压制住不停颤抖的身躯。这是最后一个希望了,若是今日里求不得那谕旨赐婚,怕是与语儿,更是前路渺茫了。 “塞楞额?今日里倒是来的突然啊,不是告了病假么?”亲政多年的康熙愈发有了帝王气息,如今三藩之乱也逐渐平息,几番论功行赏之后,朝中倒也安宁。只是,这语气,让塞楞额越来越觉陌生了,猜不透,甚至不敢揣测康熙的心态。 “皇上,当年您曾允诺臣,准许臣将来婚姻自主,如今,臣已认定那贾氏,还望皇上成全。”豁出去了,就这样,求一个成全吧。若是惹了君怒,自己也算是为这份情尽了力。 “噢?塞楞额你这是,在要挟朕?”听了塞楞额的话,康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许是金銮殿,龙椅坐久了,康熙已经忘了曾经有人会用这样的口吻与自己说话。 “臣不敢,只是如今,贾大人临终前已将语儿许给了下官,可阿玛却要与明相结亲,臣,实在是无法了。还望皇上兑现当年的承诺,替臣做主。”塞楞额这番话倒是让站在康熙身后的纳兰性德吃了一惊,那日在府里品茗,虽说自己看出了他身上的挣扎,却不料是这个缘由。 “容若,你且退下,朕有话要对塞楞额说。”摆了摆手,容若倒是有些庆幸康熙此刻摈退自己,与塞楞额擦肩时,容若露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却让塞楞额有了坚持的勇气。 踱着步子,康熙面对着塞楞额,比肩而立,比塞楞额略高了小半头,更是显出了天子威仪。“塞楞额,当日里,朕的确许诺你婚姻自主,可朕没说过会替你赐婚,更不曾说过会替你应付安亲王。”此话一出,塞楞额立刻变了脸色,震惊得不知该往何处看了。 “你要知道,你是安亲王之子,是宗亲,你成亲,是要呈朕恩准的。当初朕答应你的,便是在朕这里,无论安亲王替你递上来的是何家女子,朕都会恩准。朕的话,你可是,听明白了?”往前凑了一步,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塞楞额的耳朵。 呆愣住的人,痴痴拧过脖颈,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解释更让他措手不及。 是了,满怀信心地进宫,拼命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却被狠狠踹了一脚。看着康熙犀利的目光,塞楞额不由得嗤笑起来:是啊,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让皇上听自己的,那是有多傻多天真? 哈哈哈,果然,连老天爷都在笑自己的傻,如今,都笑出了泪。可为何,自己却只能这般受着?为何,连出宫的路都显得如此漫长?为何,自己哪里都没力气去了呢? 不想回府,不愿回府,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贾府,许久未曾来过,这座宅子较之前更是萧条了。热孝未过,满目的白色,都在提醒着塞楞额,贾汉复的临终托付。 想起那厚重的父爱,塞楞额努力给自己打气,不能让语儿瞧见自己这般模样。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要踏入贾府,却见小厮引来了玉兰,许是人在倒霉时,第六感特别准,一种不祥之感便是涌上了心头。 “八少爷,小姐随大小姐去姚府小住了。老爷刚走,大小姐不放心,便是将小姐与三小姐都接了去。”支支吾吾地向塞楞额回了话,玉兰却不敢抬头看。 “噢,不在府上啊。那去了多久了?何时回来呢?你怎么不随她一同过去照顾?”塞楞额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明显没有抓住玉兰的话中重点。 “恩,这是小姐要我转交给八少爷您的,说是若您来了,便将它交予您。我一直在这里等您呢。”说罢,便颤微着将信递了过去。 疑惑地接过信,屋檐下雨滴滴答响着,塞楞额不记得这封信里到底写了多少字,却偏偏那三个字硬生生刺进眼眸,像把刀锋插进胸膛。为何,连语儿你,都给了我这样的答案? 信笺随着下垂的右手飘落进雨中,雨滴浸湿了字句,唯有那三个字,仍然顽固地不肯离去: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唔~亲们,好久不见了,你们还好吗? 2013年还剩下十几天了,很高兴这一年里与你们相识,作者君会争取这周多更一些的,以此报答你们的厚爱~ 咳咳,以下是一个小游戏的赌注,偶愿赌服输啦,你们都该懂的啦,切勿当真: “景小六是万年受,万受无疆,夜夜被压。” 无比怨念的飘走了~ 第29章 情难枕(上)(倒V) 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塞楞额踮着脚步在雨中摇摆,雨雾迷蒙了眼睛,脑中充斥着满满的那三个字。路人偶有将伞抬高后瞥眼的,却也只好奇这衣着显贵的少爷为何如此失态。天色尚早,这花街柳巷未曾喧闹,倒是有人先醉了。 狼狈地回府,塞楞额无暇向众人解释这番模样,只想找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狠狠地将自己藏起来。曾以为这一世,他得偿所愿,有了男儿身,生在富贵家,终是能按照自己所愿去生活,也了了前世的怨。谁曾想,一切的期待都在今日化为灰烬,打击一个接一个的袭来,没有给他丝毫的准备时间。 这一路,他走得多辛苦,旁人不会懂。年幼时便开始小心翼翼隐藏自己,为的不过是寄人篱下,求个安稳;装傻充愣般地回避官场名利,只为求一个性命无忧;奋力争取心仪女子,也不过为了一生能有段不被勉强的婚姻。可结果却教他看的清清楚楚,全都反了,不想要的全部都得到,最想要的却怎么也握不住。 “塞楞额,你到底是怎么了?身子还未痊愈,偏还要去淋雨,你可是成心要叫你阿玛担忧。”听了下人禀报的赫舍里氏匆忙赶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语气倒也不算客气。 “我没事,就是有些倦了,多谢额娘关心。”双眼直勾勾盯着床顶,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不想再假装坚强,一直憋着的那口坚持,也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崩塌。原来,撑得越久,崩塌得越快。 “唉,那你好好将养着吧。别再胡乱跑出府了。今儿,我已去替你向明相提了亲,只待算了生辰八字,便将这门亲事给订下了。”叹息着,赫舍里氏便也离去了。玛尔珲怏怏地跟着离去,临出屋时回头看了眼塞楞额,这样毫无生气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都还信心满满的吗?”待得屋里终于清静了,塞布礼才坐到了床榻边,侧身朝里的塞楞额让他看不清表情,却也能从松散的背影感受到那份无力。 “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让我静一静。”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说了句,塞楞额再没了任何反应。 天在转,路在晃,心在心动时受了伤,风越穿,心越乱。 自写下了那封信,语儿便再没一日能安然入睡,守孝期间,再憔悴的模样也是理所当然,便也没人过多关注她。将玉兰留在贾府,为的是给塞楞额一个了断,却也将自己的心留在了贾府。若是他来,便也算最后一次与他倾心相应了,却又怕他来,来了,便是今生的最后一次交叠了。 此后,也只能是相见不相识了。 “二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推开门的是沁儿,少了玉兰的陪伴,每个夜里,语儿久久不愿熄灭蜡烛,不想竟将妹妹招了来。 “喔,没什么,只是换了床,不太习惯罢了。倒是你,怎么还不歇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抹眼,凑到跟前了才发现竟是欲哭无泪,只得顺势拢了拢耳旁的碎发,掩了尴尬。 没接二姐的话,沁儿径直绕到了语儿身后,轻轻地为姐姐捏起了肩膀,就如当初为爹解乏那般。“二姐,你有心事,可愿与沁儿说说呢?”柔柔的声音,好似一股暖泉涌进满是裂痕的心,语儿不禁动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心里觉得堵得慌。”有些话,想说,却不能说,也有些话,想说,却不愿说。语儿只得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二姐,你为何要放弃八少爷?”沉默后沁儿还是问了出来,她不是个喜欢憋话的人,虽然平日里她更多的是做一个听众。可这回,她却想要知道答案。 “你,你都知道了?”换做了语儿吃惊,原以为这事不会让别人知晓,当初也只是与大姐有过商量,许是那日靠在姐姐怀里哭泣时被沁儿瞧了去吧。 “既然你问了,说了也无妨。你且坐下。”说罢,便将沁儿的手牵了过来,示意她坐到身边。 “爹过世后,莽古泰叔叔曾找过我,说安王爷不同意我与塞楞额之事,还将他软禁在了府里。可塞楞额却只字未提,只说是有要务在身,脱不开,我便也信了,想着他总会有法子的。”说到此处,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语儿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忧伤起来,声音也开始哽咽,“后来,安王爷福晋也找过我。其实,我与塞楞额之间的阻碍,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吧。也许是我当初一时糊涂,才酿成了今日里的荒唐。”断断续续把话说完,紧紧闭起了眼,语儿知道这种口是心非的痛楚,她明白他们之间的阻碍,可她也清楚,当初的心动,怎会是糊涂,而如今,又怎能算荒唐? “那,二姐,你就这样与八少爷断了?今后你如何打算?”能让二姐做出如此决定的理由倒也在沁儿意料之中,只是如今亲耳听到,仍觉得心疼。 “替爹守孝,三年不嫁。”提起今后的打算,语儿不禁笑了,还能有什么打算?错过了,便也错过了,还有什么好打算的。等孝期过了,想来他已是为人夫,为人父了吧。 “其实这样也好,即便没有那些阻碍,我这三年里也无法与他成亲,何苦要耽误他呢?纳兰姑娘的才情,便也是配得起他的。”是了,京中有谁不知明相府上有双才,长兄纳兰容若堪称京中第一才子,小妹纳兰慧娴也不遑多让,一首《鹰》便让人印象深刻: 劲风凛凛纵秋鹰,玉爪金眸正横行。原草初凋眼更疾,飞来一击鸟皆惊。 当初自己拜读时,也不禁为之赞叹,更何况那个人呢。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曾经的美好,如今却一层一层地撕裂彼此的心,语儿没再出过姚府,塞楞额也未曾前去寻找。累了么?倦了么?还是,就这样放弃了?京城的寒冬没能刺激塞楞额逐渐麻木的心,或许,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情。 “哥,玛尔珲跟我说,你与纳兰姑娘订亲的事,已经成了。”塞布礼看着整日恹恹的人,这句话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毕竟,再残忍的事实,当事人都有知道的权利。 “唔,成了?就这么轻易订亲了?就因为她是明相的千金,就因为她符合阿玛的要求,就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可以成亲,所以轻而易举地便一锤定音了。嗯?”大悲大喜真的好难,原以为前世里的经历足以令他看透,却不想再一次心伤了。 原来,每一次的尝试,都有失败的风险;原来,每一次的动心,都有受伤的可能。原来,他还是那样傻,遇到心动的,总还想要努力一回。 “哥,你没事吧?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塞布礼看着塞楞额渐渐狰狞的脸,竟生出了一丝陌生。 “我没事,玛尔珲有没有说,何时成亲?”既然到了这一步,便只得改变战术,无谓再去纠结能不能求得众人谅解了。他要那个女人做他的妻子,便一往无前就是了。其他人,无妨,无谓。 “呃,听说纳兰姑娘未曾到出阁之龄,约莫着再候个两年光景呢。”两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塞楞额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等,,等自己想清楚,这条路,究竟要如何走下去? 是认命,还是挣扎? 正月十五上元节,塞楞额无心流连于官场里的阿谀奉承,除了皇上的设宴,其他一概遁了。独自一人晃荡在京城热闹的街,火树银花,人山人海,被推搡着退到了路旁。塞楞额发现自己连气都生不起来,苦涩地抽动了嘴角,继续漫无目的游荡。 “小姐,你慢点呐,这街上到处都是人,可别给冲散了呢。”明相府的丫鬟涟漪紧紧拽着小姐的衣袖,生怕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涟漪,跟你说了好几回了,别那么胆小。能有什么事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大哥在吗?”纳兰慧娴假意蹙眉,又开始了对丫鬟的说教,望了眼身后走来的纳兰容若,扯出袖子,挥了挥手,“大哥,你快些啊!前面猜灯谜就要开始了呢,迟了可就可惜了。” 听到小妹的召唤,本来还是闲庭信步的纳兰容若也不免加快了步子,宠溺地说道,“你哟,怎还跟个孩子似的,不管不顾的。瞧把涟漪吓的。”嘴上虽是教训,可却是满满地将小妹护在了身前。 努了努嘴,纳兰慧娴倒也习惯了大哥的这番说教,不以为意地挽住了容若手臂,轻轻摇晃了几下,“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大哥,今天是上元节,古人尚且如此,何况咱们呢。”说罢,便拉扯着大哥奋力向人潮涌去。 “沁儿,前面人怕是有些多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迟了恐怕姐姐要担心了。”被沁儿硬拉着出来散心的语儿看到前面如潮的人海,起了退怯的念头。看着妹妹一门心思往前闯,不得不出声阻止。 “二姐,别啊,如今你不去报国寺,平日里也不愿意出来走走,难得今日上元节,你就开开心心地过一回吧。”正在兴头上的沁儿哪里肯听劝告,虽说出门主要为了让二姐散心,可如此热闹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愿意错过。 猜灯谜处已是人满为患了,纳兰兄妹好不容易挤到了第二排,还未站定,不料后面的人群推搡,纳兰慧娴一个不稳,便俯向了前方。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个坚硬的背脊或是厉声斥责。慧娴已经提前闭起了眼,孰料感受到的却是一个柔弱的肩膀,在这样的寒冬里,竟让自己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这位姑娘,真是抱歉,没撞疼你吧?”还未待起身站稳,便开了口,生怕自己伤着了那柔软的小身子。 “唔,我。。。。。”突如其来的一撞,一个人的重量就这样叠加到自己身上,沁儿一时失了神。本想回头看个究竟,不想竟见到了一副倾城之貌,叫人离不开眼。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不失明媚,可身上分明又有着一丝淡淡的冰冷。“没事。”楞了会儿神,才将这两字吐出。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各位冬至快乐!饺子吃了没??? 吶个预告一下,后面几章内会有一场比较暴力的场面~小心脏较弱者提前做好准备哟~ 话说,你们多冒点泡不行么~~作者君又无奈地飘走了。。。 第30章 情难枕(中)(倒V) 纳兰慧娴被沁儿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起了身,稳了脚步。拉开距离的两人彼此瞅了一眼,却是两种心思。慧娴赶紧扯了扯身上的银鼠貂皮披风,借机避开了那分明带着惊艳之色的双眸。 “刚才是我不小心,真是抱歉,若是姑娘并无大碍,那我先告辞了。”说罢,朝沁儿微微作揖,慧娴便转身朝另一边挤去。 “哎,哎。。。。。。”沁儿仍然沉浸在第一眼便将自己惊艳了的面容中,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对方就已匆匆离去,让沁儿好一阵失落。噘了小嘴,盯着那人的背影又看了一阵。 “小姐,你跑去哪儿了?大少爷正着急呢。”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出门,小姐都爱凑热闹,专往人多的地方钻,涟漪对于此种情形似乎都已见怪不怪了,倒是吓坏了不常同行的纳兰容若。 “大哥,我没事,就是刚才一时高兴,把你给忘了。”对于大哥的担心,慧娴有些不以为意,自幼她便崇拜大哥的才华,可对于他这柔弱的性子颇有些不满。不过是凑热闹暂时分散了,却闹得身边随从四处寻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好了,安亲王爷在暖风阁设宴,你这热闹也瞧得差不多了,随我一同过去吧。”既然妹妹安然无恙,容若也不再多言,毕竟节日里,不必闹了不愉快。 “啊,就走了啊?可是大哥,这猜灯谜还没开始呢,我不想去暖风阁呐。那些官场应酬我不懂,也不想参与,闷得很,还不若这灯谜来得有趣呢。”一听到暖风阁,纳兰慧娴就立刻蔫了一半,曾经也跟过大哥去过几回,可是那些所谓京中才子们聚在一起,便是饮酒作诗,赏花却不爱花,叫她看得心里别扭。 “好妹妹,这回你可得听我的。阿玛特地交待了,今日暖风阁之约你必须得去,也让安王府的人好好瞧瞧你。”小妹脸上浮现的不郁之色也没能阻止容若的劝说,无奈之下,只得搬出明珠,果然起了效果。 即便心里再多不乐意,可纳兰慧娴还是随了大哥一同赴约。唯一安慰自己的理由,就是,或许能见到他吧。 “玉兰,你去前边瞧瞧,莫让沁儿走丢了。这儿人太多,我有些不适,在远处等你们。”人头涌动,猜灯谜马上就要开始了,主持人已是走上高台,开始宣布规则了,作为奖品的一盏盏花灯也陆续被挂了起来。可语儿一点参与的心情都没有。 “小姐,我去去就回,你可别走远了,今日里这街上人可杂呢。”说罢玉兰一个转身就奋力朝人潮深处扎去。 不愿拂了沁儿的兴致,可自己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连强颜欢笑都觉得累,在这人声鼎沸的街道,更觉孤单。支开了玉兰,只为有一刻,能让自己卸下伪装。 缓缓走着,街道两旁的一切仿佛都与自己无关,语儿感觉不到迎风来的寒风,也顾不上兴致高涨的人群,只知道,自己似乎与他们,朝着反方向走着。可是,能往哪儿去呢? 明明路还在,却没了方向。你,在哪里?你,可曾怨我?你,可还会念我? 这些日子,强迫自己不去想的问题,在这夜里,便狠狠地开闸任凭思绪翻涌吧。能忍住的悲伤都不算悲,此刻,语儿终于真切感受到了疼。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话放到此处倒也讽刺,黯然的塞楞额与悲戚的语儿,就这样站在了彼此的对面。渐渐冷清下来的街道,有这样两个人,傻傻站着。 “你。。。。。。”这一个字,便承载了语儿的思绪万千,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可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紧紧抿着嘴唇,生怕再出一言,便出卖了情绪。 塞楞额却没有露出从前的热切目光,也不像过去般欣喜地上前,他依旧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双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他有很多话想对语儿说,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我们之间,已是无话可说了么?”终究还是语儿先开了口,没想过会在今日里遇到他,没想过再见面竟是这番场景,没想过,他竟可以对自己如此冷漠。思及此,语儿轻轻咬住了下唇,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委屈。 “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不知道说了还有没有意义。”看着语儿强装无事的模样,塞楞额忍不住心软了,怎还能继续冷漠下去。放在心尖的人啊,如今她不快乐,竟是比自己难过时还要殇。 听到塞楞额的话,语儿迅速抬起了头,犹如当初在报国寺外那般,只可惜今非昔比。没曾想,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还有很多话。 “你的那封信,将我的心狠狠摔碎了,我不知道如今该如何面对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塞楞额回忆起那个雨天,茫然失神地从宫中出来,原以为能够在语儿那里得到一丝慰藉。却不料,最狠的一刀便是她捅的。 语儿的泪再也止不住,她知道分离的痛,却没想到伤他如此之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般难过。”真的如此么?若说抱歉是真,那么塞楞额就不会难过么? 爱,难道不是相互的么?你有多痛,我便有多伤。 “我不会难过?哈哈,语儿的话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原来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不过是小丑登台,戏耍玩笑罢了,是不是?”本打算心平气和地和语儿谈一谈,可听到她的话,他却忍不住怒了。 “我为你,与所有人为敌;我为你,走自己最不愿意的路;我为你,坚持了一切可以的坚持,你却这样轻易否定我的爱!”塞楞额回忆起自己这一路走来,也同样悲上心头。果然,为爱争取,崎岖坎坷,唯有自己才明白。 “你当真如此看我?既然如此,那我不妨问你一句,塞楞额,你真的是爱我吗?何谓爱?你爱过吗?你懂爱吗??”真诚的道歉却换来这样的呵斥,语儿愣住了,原来这人也会对自己发脾气,也会这样大声对自己说话。那么,这些挣扎,只有他一人承受过吗?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爱,我当然爱过。我。。。。。。”脱口而出的肯定,塞楞额看到语儿神色变换,便赶忙止住了口。是啊,他曾爱过,深刻的爱过,可那已经是前世里的事,仿佛太过遥远。说过要忘了过去,好好过下去的。如今,他却不经意地将前世的记忆加载在这段崭新的人生里了。是好?是坏? “塞楞额,我没爱过人,不知道爱是什么样子,当初我不愿意嫁给蔡朗廷,也只是因为看到了姐姐的不幸婚姻才起了胆怯之意。我承认,你对我的好,让我心动不已,我也曾想嫁你为妻,求一次心中向往的幸福。可那到底算不算爱,我不知道。”倒是语儿先冷静了下来,仍在一起时,即便相拥,却也未曾如今日这般敞开心扉。许是觉得到了最后,不妨将话说开,也许今生,能这般说话的,也只这一回了吧。 “塞楞额,你对我的,真的是爱吗?”语儿闭起双眼,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她想要求证,想要弄清楚,无论答案是什么,她只是想知道,当他们的故事结束时。 塞楞额一直沉默着,语儿的话无不敲打在他心坎,的确,他对她,也许仍算不上爱。最初,他不过是自私地想要一个合眼缘的女子做妻子,免去一生被束缚捆绑的包办婚姻,之后他一直在为自己的计划筹谋着。似乎一直以来,他想的,便是如何成功获得这样一份婚姻,而不是为了语儿,不是为了那个不可替代的人。 当彼此是唯一的,是不可取替时,才能称之为爱情吧。走到此处的两人,原来都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偶尔想从前,才发现曾以为的爱,竟只是讽刺。 “塞楞额,我祝你,幸福。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曾经进入过我的生命。纳兰姑娘她,想必会是一个好妻子的。”塞楞额没说话,却用沉默给了她答案,语儿明白,他们也许,真的该说再见了。 “你,当真这样决定了?”语儿的背影深深倒影在塞楞额失神的双眸里,爱和承诺,他也想对她说,可前世里的那些痛却让他小心谨慎。伊人已走,喃喃自语,却只剩句无人应答的痴语罢了。 直到望不到她的身影,塞楞额才僵硬地转身,却发觉双腿如同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忽然想起阿玛交待的,今晚暖风阁设宴。本并不想去,如今却是起了心思,倒不如大醉一场,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这边厢,纳兰慧娴无精打采地随着长兄容若到了暖风阁,塞楞额也垂头丧气地朝着相同地方走去。那边,忽然变得意兴阑珊的沁儿也早早退出了猜灯谜队伍,随着语儿一同回府了。 “语儿,沁儿,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街上不热闹吗?”陪同夫君一同出席姚氏家宴回来的馨儿对于两个妹妹此时回府颇觉意外。之前,沁儿不是一直嚷嚷要好好玩玩的么。 “唔,没什么,只是我有些倦了,沁儿也便随我一同回来了。姐姐,我先回房了。”无力地应付了几句,语儿领着玉兰就回了屋。若不是她伤得这般重,又怎会看不出沁儿的异常? “玉兰,我还不想安寝,替我磨墨。”不愿让自己胡思乱想,可落了笔,还是露了心思: 爱元宵三五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三美事方堪胜赏,四无情可恨难长。 怕的是灯暗光芒,人静荒凉,角品南楼,月下西厢。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圣诞快乐!!! 小六今晚要去吃大餐噢,各位会去哪里哈皮呢?唔,街上的花花好贵哟,各位不要羞射袅~花儿送起来吧!!!小六最爱花花了~ 啊哈哈哈~祝各位有美好的一天哟!!! 第31章 情难枕(下)(倒V) 已在床上翻滚多时的沁儿将自己裹在被褥里,许久,又把脑袋露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夜深了,可仍然毫无睡意。每当闭起眼,那张令人惊叹的脸就会浮现,精致的脸蛋,如柳般的细眉,细薄的唇却并不缺血色,尤其是那双透彻的眸子,仿佛一刹那就望到了自己的心里去。 沁儿弄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思,为何竟能将她回忆得如此清晰,又为何在意念里对上那双眸,便会有种心跳紊乱的反应。再往下想去,便成了无解。“这位姐姐还真是奇怪,长得那么漂亮,说话却是冷冰冰的。嗯,还是二姐温柔。”嘟哝着,沁儿终于昏昏睡去。 有的人,只一眼,便注定了一生。也有的人,只一眼,就错过了全部。 晃悠到暖风阁,塞楞额并未前往安亲王订下的厢房,一楼大厅倒是宾客满堂,好不红火。小厮忙着招呼新来的客人,径自跑到了塞楞额跟前,“哟,这位公子,可是有预约?不知是哪间厢房的贵客?”暖风阁的规矩便是向来不探客人私隐,一切全凭预订,进了包厢便等同于与外界隔绝,自然是京中显贵聚会的首选。 “没有预约,这大堂里可还有位子安排?”思索片刻,塞楞额还是想独自留在这厢房外。也许,在这大堂中,才能让自己感受到一丝自由的气息吧。 “这,可就为难小的了。今儿是上元节,前来消遣的客人分外多。而且,今晚念夕姑娘登台表演,恐怕是难找空位咯。”生怕得罪了眼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可今夜实在是客似云来,无能为力了。小厮解释完也只得眼巴巴望着大堂中一桌桌的喧嚣,等待塞楞额的回话。 “原来买醉也要挑日子,人倒霉起来还真是什么都做不成啊。”正要转身离去,只听得身后响起了细弱却又妩媚的声音:“这位公子请留步。” 循声望去,一位面容妖媚的年轻女子从侧厅掀帘而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因沾染了过多的胭脂气,少了那股少女的纯真,倒也别一番成熟的韵味。还未开口,便又听道:“刚听公子说想要买醉,我这里倒是有张桌子,不知公子是否愿意随楚嫣来?”嫣然一笑百媚生,说的就是她。 “若姑娘不嫌弃,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姑娘领路了。”天知道塞楞额当时中了什么邪,就这样随着人家朝后院走去,小厮倒也不多碎嘴,自顾伺候客人去了。 有别于大厅的热闹喧嚣,也不同于楼上厢房的静谧神秘,小径尽头一处雅致小院赫然出现在眼前,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境。迈入小院前,塞楞额抬头看了眼匾额,“停云馆”,默默念了声。 “公子,还请稍等,我与姐姐稍后便来。”楚嫣唤来了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示意塞楞额在一间房内等候片刻,便自顾离去了,转身前又露出了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媚惑笑容。 由着丫鬟端上酒菜,不久又搬来了一把七弦琴,塞楞额负手而立,细细欣赏起墙上挂着的画来,正瞧得入神,便被身后传来的莺莺笑声给吸引了过去。“公子,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楚嫣还真个爱笑的姑娘啊,塞楞额暗叹。 楚嫣侧身让开了去,便见门外进来了另一人,肌肤凝脂,艳若桃花,却带着一份疏离,淡漠的神情隐藏在额前一缕随意垂下的秀发下,看似随性挽起的发髻被一支精致梅花簪子固定在脑后。素色的长裙下包裹着瘦削的身子,与楚嫣的丰腴倒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瞧,是我疏忽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呢。”屋里的沉默终于将已然窜入里屋的楚嫣给引了出来,看出了两人的尴尬,便上前解了围。 “在下,在下爱塞,今日结识两位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不过是同桌同饮求一场醉生梦死,何必在意真假?爱塞,爱塞,也不算假名吧,塞楞额自我安慰了一句。 “公子的名字还真是有趣呢。我叫楚嫣,这位是我姐姐,念夕。”亲昵地挽起了沉默的念夕,楚嫣笑的格外妖娆,倒是念夕淡淡朝塞楞额点头示意,又轻轻蹙起眉,略显有些别扭。 “在下本想求一场大醉,无奈大厅已无空位,叨扰两位姑娘了,还望见谅。”抱拳作揖,塞楞额倒也不多扭捏。 “我与姐姐本打算落寞成双的,不想竟是遇上了公子你,倒是可以对饮成三人了,想来也是缘分。”楚嫣已是落座,抬起手招呼俩人。 “承蒙公子不弃,肯与我姐妹俩一同浅酌,念夕唯有弹奏一曲以谢公子。”原来这就是今晚客满的始作俑者啊,这暖风阁里聚满了人,多半是为了今夜能一睹眼前这女子芳容。 “久闻念夕姑娘琴艺超群,今日有幸得赏,岂有嫌弃之理。”塞楞额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不仅有了地方喝酒,竟还能享受到独家表演,这算是否极泰来了? 念夕淡然起身,走向里屋摆琴处,施施然落座,一双素手抚上琴弦。 在一旁捣腾熏香的楚嫣听了塞楞额的话,忍不住嗤笑开来,“爱公子还真是爱说笑啊,头先小厮跟你说今晚姐姐会登台,你不也毫无反应地转身就走,如今倒变成了仰慕姐姐已久了?你们男人的甜言蜜语啊,可还真是随心所欲,张嘴就来呢。” 只见楚嫣熟络地将一小块已烧透的炭块轻轻放进金丝拉花铜炉,握起香铲用细香灰埋填,拿出云母片质地的“隔火”,随后便打开了放置一旁的香盒,一双香箸夹起几粒香球,放在“隔火”上。便见香气缓缓散发,塞楞额顿感香风袅袅,低回悠长,心头一阵舒畅。 倒也无视塞楞额讪讪的表情,楚嫣兀自沉浸在把弄熏香的乐趣中,不时还闭起眼陶醉一番。 听了楚嫣的嘲讽之言,念夕并不多语。略一沉吟,指尖流转,那把七尺二寸的伏羲氏古琴便在她指下传出天籁之音,只见她右手一抹一挑,左手带起,沉郁的琴声就将塞楞额的注意力吸引了去。如泣的歌声道出愁肠百结,似有诉不尽的哀伤,却又让人觉得无可奈何: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回旋在不大的屋里,楚嫣不知何时翩跹起舞,佳人自鞚玉花骢,翩若惊艳他飞龙。分明是个娇艳的尤物,却又在这般的歌声里演尽无限落寞。再侧首看看正专注抚琴的念夕,塞楞额有了片刻两女乃一体的错觉。 一曲唱罢,塞楞额已是数杯桂花酒入喉,这样的歌声,这样的舞姿令他看得入迷,眼前的两个女子似乎就是一道谜题,让人忍不住去猜测,却又舍不得揭开谜底。 这般戏剧化的相邀,倒是无人觉得不妥,席间没人提起缘由,尽情畅饮。酒逢知己千杯少,背负着各自故事的三人,倒是不负韶光,不多时便醉意顿生。趁着尚存一丝清醒,塞楞额起身告辞,若是再逗留下去,怕是要引起非议了。 “两位姑娘,多谢今日相邀,在下先告辞了,若是两位不弃,他日定当再聚。”摇晃地撑着桌子起身,塞楞额努力保持清醒,作揖后便转身颤微着走了出去。 还未走远,隐约从屋里传出一声低叹: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罢了,姐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待会就要登台了。那些个登徒子们估计已经急不可耐了。”放下酒杯,楚嫣眼里恢复了清明,似乎再多的酒也无法将她们灌醉,若是心是醒着的,再饮千杯也徒然。 陪在阿玛和大哥身边的纳兰慧娴在席间闷得发慌,却又不得不维持着名门千金的端庄礼仪,可这顿饭真是叫她如坐针毡。尤其是安亲王福晋一番打量,直瞧得她心里发毛。今日里安亲王与福晋还有嫡子玛尔珲都来了,却唯独少了那个人,难道他的身体还未康复? 不知怎地,慧娴有些失望,虽说两人订亲,凭的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心里却也仍不住的想见见他。之前听阿玛说他身体有恙,不知如今怎样了,今日里也不见同来,想来是病的不轻。难怪前些日子里,当自己向大哥问起塞楞额,他总是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寻了借口出了厢房,纳兰慧娴被楼下的喝彩声给吸引了去。循声探去,只见一名身着大红紧身舞服的艳丽女子正轻移莲步踏上舞台,一双藕臂在笼纱袖子里若隐若现,一双柔嫩的裸足踏在软垫上,仍叫人觉得心疼。正朝楼梯走去,喝彩声愈发此起彼伏,扶着楼梯,慧娴看见另一位女子抱着琴登了台。这琴慧娴倒是认得,乃一把仲尼式古琴,看起来已颇有些年月。碧绿翠烟衫,绿草百褶裙,精心梳理过的发髻插着华贵的碧玉簪,此人便是今晚众人翘首以待的正主,京城第一琴——念夕。 坐定,琴声悠扬,一曲平沙落雁配上楚嫣妖娆的舞姿,赢得满堂喝彩。慧娴虽是赞叹念夕的琴技,却也听出了这其中的玩弄技艺,敷衍之声,想来应酬这些个文人墨客,也是桩不得不为之的烦心事吧。 轻轻摆了摆首,慧娴继续朝外走去,不料迎面被一个满身酒气的冒失鬼撞到。“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是撞人就是被撞。”还没等慧娴嘀咕完,就被眼前之人给惊到了。 “姑娘,对不起,在下冒犯了,还望恕罪。”摇晃着抱拳,那人撇撇嘴,便又继续沿着好不容易找准的方向继续走去,之前在后院里绕了许久才找到了这出来的路,可不能又失了方向。 “你。。。。。。”纳兰慧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已走开。他不曾听见慧娴口中那一声未叫出的“塞楞额”,也不曾见到身后台上那两位与之前对酌时截然不同的女子。 这人,不是该在王府养病么,怎会喝得如此醉?或许,这是今年上元节慧娴无法猜出的谜。 作者有话要说:昂~祝各位周末快乐! 话说我手欠了~又弄进来俩女,烦躁~飘走! 第32章 狭路相逢(倒V) 望着塞楞额的背影消失在宾客中,纳兰慧娴愈发意兴阑珊,出来溜达的时间也不短了,便又匆忙回了厢房。阿玛与安亲王频频举杯,在外人看来,这场盛宴并未因为缺了那人而有丝毫的遗憾。也许,他们都只不过是这场政治联姻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转眼已到亥时,安亲王发话散了众人。从暖风阁专为贵客准备的特殊通道离去,众人在各自家丁备好的马车前话别。不多时,两辆豪华马车一前一后消失在繁华喧闹的京城大街。 “王爷,臣妾瞧着您倒是很满意纳兰家丫头。确实,长得是不错,就是话少了些,怕是闷了些,也不知今后与塞楞额处得怎么样。”从托盘中拿起一粒梅子轻轻柔柔地喂送到岳乐嘴边,赫舍里氏附在王爷耳边叨叨了几句。 倚靠在软垫上养神的岳乐张嘴含住了梅子,缓缓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福晋,颇为无奈,“你呐,这些个干醋也吃,在我眼里,慧娴那丫头不过是个孩子。” “臣妾也没说什么啊,这不是担心日后若是进了门不好相处么。”撅了撅嘴,赫舍里氏听了岳乐的回答,倒是收起了那副小女人心思。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明珠的家教自是不会失礼,慧娴话不多,那叫守礼。再说了,做得了我岳乐的媳妇,自是能与塞楞额相处融洽的。”对于赫舍里氏的担忧,岳乐倒是不以为然,今日里见到的纳兰慧娴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非但容貌出众,身上透出的那份从容冷静更是令他赞许。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端庄优雅之姿,可谓是超出岳乐预期,这个媳妇他是认定了。 “额娘,今天的那位姑娘就是纳兰姐姐吗?好漂亮啊!”一整晚几乎都在神游的玛尔珲听了阿玛与额娘的对话,才渐渐恢复了清醒。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向额娘求证,让自己惊为天人的女子到底何许人也。 “嗯,不错。再过两年,你就要改口叫她嫂嫂了哟。瞧你,只比她小一岁,却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赫舍里氏抬手用帕子将玛尔珲额头渗出的汗抹了去。 “噢,原来她就是纳兰姐姐啊,噢不对,是未来嫂嫂。”得到额娘的肯定回答,玛尔珲不禁起了念头:塞楞额心中的语儿姐姐与纳兰姐姐,谁更美呢? “天下也许没人会比纳兰姐姐好看的了。唔,要是塞楞额今晚来了,说不定他也会这么觉得的。”玛尔珲暗暗在心里给了自己答案。 纳兰府的马车恭敬地跟在安王府车架之后,始终保持着二十米开外的距离。车上三人倒也无话,一时间车厢里寂静的有些渗人。 “慧儿,怎么,今日里玩的不尽兴?一整晚都闷不做声。”明珠先开了口,对于女儿今夜的表现,他倒也并非不满意,只是与平日里的她大相径庭。怕是之前与容若赏灯时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在席间,也不便多问。 “阿玛,女儿没事。只是之前随大哥前去赏灯,有些倦了罢了。”今天是纳兰慧娴第一次见到安亲王与福晋,想着日后要将其奉为公婆,一时间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又夹杂着些忐忑。听闻那人乃庶子,不知他又是如何与福晋还有那位席间一直两眼发直盯着自己的嫡子相处的。 “本想多留你几年,不过难得安亲王有此意,阿玛也不想你就此错过这桩姻缘。塞楞额那孩子阿玛与你大哥都觉得不错,虽是庶子,但自幼就得宠,自己也有些本事,若是跟了他,你日后也不算吃亏。” 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眼前的慧儿越来越像已经逝去多年的发妻觉罗氏。在为他留下这个幺女后,相伴十数年的妻子便因产后大出血而离去,闭眼前,只留下一句:“能为老爷留下一女相伴,此生无悔。”如今,这心尖上的宝贝就要成了别人家的了,明珠也只得黯然叹了气。 坐在一旁的纳兰容若思绪回到了前些日子,阿玛将自己召到书房,说是安王府福晋已是正式前来提亲。此前向明珠提亲的朝中大臣倒不算少数,都被其以慧娴年龄尚幼为由给推了回去。 “阿玛,您决定了要将小妹许配给塞楞额?”容若对于这个结果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与安亲王联姻,虽非王府嫡子,但受宠程度却更甚嫡子,这在早些年里便在八旗子弟里都传开了。 可又想到那日在御书房里,塞楞额伏地哀求圣上赐婚,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名讳。这事阿玛与慧娴都不知晓,那安亲王与福晋可又是否知悉?御书房里的事,是绝对不能向外人提起的,这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规矩。纳兰父子自是懂得,故而明珠从不问,容若也从不提。 “身份、年纪相符的八旗子弟里,也就塞楞额是我看得上的,虽说嫁了庶子为妻是有些委屈慧儿,可总比做了那些嫡子正妻却仍要与蒙古贵族争宠要好。那些个王府嫡子们哪个不是将来要与蒙古台吉联姻的?”虽是对容若说的,却更像是明珠在安慰自己。 是啊,自己的心肝宝贝,放在心头疼了十五年,如今却要嫁予庶子,怎么舍得?可不舍得又如何,相较于被选进宫,与王府嫡子的侧室们整日争宠,明珠更希望女儿能过的舒坦。 纳兰慧娴撒娇地叫了声“阿玛”,挽着明珠的臂膀,将头轻轻靠在了阿玛肩膀。收回思绪的容若见到此景,复又联想到自己。最后也只得在心里为妹妹祝福,希望塞楞额将来不要辜负他与阿玛的期望。 毫无征兆的一声嘶鸣,马儿高高抬起了前蹄,将安王府的马车晃得摇摆不定,玛尔珲便径直从软榻上滑了下去,额头微微碰到小方桌的边角,将赫舍里氏吓得不轻。 “玛尔珲,你怎么样了?快叫额娘好好瞧瞧,可有磕着碰着哪儿了?”赫舍里氏连忙将玛尔珲拉扯了起来,双手捧起儿子的脸仔细瞧了又瞧,直到确认只有些许红印这才放心。 “库斯勒,怎么回事?怎地如此不小心!”今夜里负责驾车的乃是安亲王身边多年的亲卫,这等低级错误本不该犯,岳乐隔着车门便发出了质问。 “启禀王爷,刚才前面忽然冲出来两个人,厮打在一块儿,小人一时避让不及,这才叫马儿惊了。请王爷恕罪!”被突如其来的挡路者弄得措手不及的库斯勒对于自己的失误也十分懊恼,面对王爷的质询,一时间自责、懊悔和沮丧皆涌上心头。 “噢?有人拦路?你去看看,若是寻常百姓,绕过去便罢了。”既是有人突然蹿出,那也怪不得库斯勒。只是这事还得仔细盘查清楚了些,莫叫别有居心者钻了空子。 “是,属下这就去打探清楚。”领命的库斯勒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朝前面厮打激烈的两人走去,可是那身影,怎地如此眼熟? “启禀大人,安王爷的马车停下了。”跟在后方的纳兰府马夫看到安王府马车停靠在路边,便也拉了缰绳,向车内的明珠通传请示,生怕视而不见,过而不止便犯了大不敬。 “噢?那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对了,莫要惊动了王爷。”听了属下的禀报,明珠略做斟酌,还是决定遣人前去打探番。 夜色浓幕下,两个身影揪扯在一块儿,不多时便见一人被偷袭了下盘,本就虚浮的腿脚根本就无法站稳,“扑腾”一下,就跌倒在地面,另一人趁势跨骑上去,将对方试图反抗的双手狠狠制住,尔后又死命向其脖颈处压去。 被压制住的那人倒也不消停,上身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果,最终凭借本能,弓起左腿,膝盖狠狠一顶,只见本处于上风的人立刻松开了手,弹开身子向左侧倒去,双手死命捂住后/庭,夜色下倒也叫人瞧不清狰狞痛楚的表情。地上的人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本想摆脱纠缠后便离去,却还是被人给拽住,估摸着是被伤了后/庭之人的仆役,此时一声喝止划破夜空: “住手!”来者何人?正是安亲王岳乐是也。 原来库斯勒看清楚了这撕扯之人乃府里的八少爷,趁着八少爷已扭转局势,便匆忙前去禀报了王爷。怎料此番却看见少爷被几个家丁反扭了双臂,动弹不得。 “你们是什么人?这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莫要多管闲事的道理你们不懂吗?”被随从搀扶起来的人哼哼唧唧地警告。 “你也知道这是天子脚下?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哪路神仙。我乃本朝安亲王,不知阁下是何高人?”待得走得近了,岳乐自是看清了夜幕中耀武扬威的人正是此前在他麾下效力的蔡朗廷。而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其父,留守京中候旨的湖广总督蔡毓荣。 “下官给安王爷请安,犬子酒后忘形,失了礼仪,望王爷恕罪。”蔡毓荣连忙上前将一时间愣住的儿子拉住,一同跪了下来,丝毫不见刚才观战的冷漠与阴险。 “蔡大人,本王倒是觉得令郎酒后非但会失态,还喜欢口出狂言,怕是终有一日祸从口出呐。这酒,今后,还是少碰的好。”无视寒冬里仍跪在地上的蔡氏父子,王府随从们已从对方手中将人解救了出来。 “王爷,刚才我们也是在路上偶遇塞大人,想来是醉的不轻。朗廷本是好意,前去想要搀扶,怎料塞大人拉扯住朗廷便嚷嚷着要打架。年轻人血气方刚,经不起挑衅,这才有了这场误会。”看着那人被安王府救了去,蔡毓荣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硬着头皮解释起来。 “误会?怎么今日里蔡大人说的话竟都叫本王听得不甚明了?为何大人所言皆与本王所见相差甚远?”听着蔡毓荣仍在狡辩,岳乐倒是也失了耐心,不愿再多花时间去他耗下去。 “还是由下官送塞大人回府吧。他发起酒疯的样子下官刚才已是见识过了,怕他失了分寸,会对王爷不利啊。”看着那人就要被王府随从带走,蔡毓荣出声阻止。他不明白为何王爷解了这场围后却执意将此人带走。 “有劳大人费心了,犬子酒后失态,我这个做阿玛的,便也只能亲自将他带回府。若是再与令郎揪扯,怕是不好收拾。”捋了捋须,岳乐将犬子二字狠狠咬了出来。 “什么?王爷,这塞楞额原来是您的。。。。。。呃,恕下官无知,求王爷开恩。”虽说此前对塞楞额的身份有过多次揣测,却从没想过,他竟会是安亲王爷之子。 “爹,塞楞额这小子竟是安亲王之子?他怎么就这么好命!”待得塞楞额被岳乐领了去,蔡朗廷才嘟哝了这句。不想,却让蔡毓荣浮现了怒容。 “怎么?做老夫的儿子很让你不甘吗?!你这逆子,哼!净会给我添乱!”言罢便拂袖欲转身离开。 “不是的,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好事都让他给占了,功被他领了,语儿也被她抢了。可你看他这个德行,想来也只有死了老子的女人才愿意嫁!”察觉到爹的怒意,蔡朗廷只得把话题扯了开去。 “自然有还未丧父的愿意嫁他。”此时,一直在暗处的纳兰明珠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小六想在这里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与鼓励,才让我这篇自娱自乐的文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希望2014年偶们继续相约在此~ 如果偶米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一位读者朋友的生日~小六想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好了~亲们,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真诚的谢谢,小六给各位鞠个躬~! 第33章 情势渐明(倒V) “明珠大人,下官湖广总督蔡毓荣拜见纳兰大人。”本侧身背对着明珠的蔡毓荣疑惑地转过身来,待得看清了来人,脸上惊讶之色并不亚于起先见到安亲王。听明珠话里的意思,想来刚才的那出闹剧已是让他瞧得一清二楚了。 “蔡大人,不必多礼。老夫也不过是偶然路过,听到蔡公子的言论,不禁就被引了过来。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口中虽说不必多礼,可明珠始终未用正眼瞧过蔡毓荣。末了,与众不同四个字又是字字清晰地逐一吐出。 “纳兰大人您误会了,在下乃酒后浑沌,又被一酒醉发疯之人纠缠,一时犯浑才会那般说。”听了明珠的话,蔡朗廷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滚烫的触感好似要灼伤了耳根。 “疯汉?不知是老夫眼拙了还是蔡公子口误了呢?据我所见,你所指之人乃安亲王府八少爷,也是老夫的未来快婿,当朝护军参领,塞楞额。不知老夫说的,可是有错?”听到蔡朗廷提到塞楞额,明珠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倒是淡定地继续说着,眼神依旧不愿落在蔡氏父子身上。 “快婿?纳兰大人,您的意思是?”还是蔡毓荣先反应了过来,立马绿了脸,幸亏在夜色下,倒也不算显眼,不至于太过失仪。刚才分明听到了明相的话,可仍想要再次亲自确认番,仿佛这比战败还要让自己猝不及防。 “不错,小女已于塞楞额订亲。若是今后蔡大人再在路上遇到喝醉的他,还望能护其周全,也好叫安亲王与老夫放心。今日先行谢过了。”明珠轻轻抬手拍了拍蔡毓荣右肩,眼里的警告之色却是分毫不差的传输了过去,叫蔡毓荣不禁心里一颤。 留下这番话,明珠便与随从离开了,留在原地的蔡氏父子也只能暗暗叫苦。本以为借着塞楞额酒后发疯的理由能好好教训他,谁料半途出来个安亲王将他救下,现在还来了个纳兰明珠加以警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莫说想动他,还得想着法子护着他,不然出了岔子,说不定还要怪责到他们身上了。 悻悻回府,蔡朗廷一脸沮丧地跟在蔡毓荣身后,连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都未注意,差点就撞上了爹的背脊。 “朗廷,你随我到书房。”刚跨入大厅,蔡毓荣略作停顿,便径自朝书房走去。 “爹,想不到塞楞额那小子竟然是安王府少爷,而且竟还与明相结了亲!他真是祖上积德!”进了书房,刚将门关严实,蔡朗廷便迫不及待开始了声讨。越说心里越是不爽,越说就越是气涌心头。 “放肆!朗廷,你好好管管这张嘴,今日里安亲王对你的警告难道你没听进去吗?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该讲,你该知道个分寸。”听到儿子的话越来越不像话,一直沉默的蔡毓荣不得不出声阻止。 “什么叫祖上积德?你脑子还没搞清楚吗?塞楞额他是宗亲,他祖上乃是大清列祖列宗,你这话若是被人传了出去,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幽幽叹了口气,蔡毓荣回想起此前对塞楞额身份的诸番揣测,如今真相大白,却让他更加难以心安。 “爹,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再说这样的话。我也是今天被恼急了,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的。”蔡朗廷并不是完全不懂分寸的木鱼脑袋,只是心中那团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着,实在难以让他做到心平气和。 “朗廷,你以后别再打语儿主意了,今晚要不是你执意要跟踪那女人,也就不会有这场闹剧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蔡毓荣不得不再多交代儿子几句。 “可是爹,明相不是说了么,塞楞额已经与他女儿订亲了。那么他就娶不了语儿了,如今贾伯父也已不在,我想娶语儿也没什么阻碍了。”本准备顺着爹的话应了,忽地回过神来,蔡朗廷又想起了一茬,眼前一亮。 “你也知道贾汉复已经故去,贾家现在已显败落,也就靠着姚府能顺带着帮衬些了。可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姚府肯出多少力尚且是未知数。你还一味纠结于语儿又是何必? 就算塞楞额娶的是明相千金,保不准私下里又纳了语儿了?这趟浑水你给我离远点,别又惹了一身脏。不过个女人罢了,你房里还缺这些吗?”若说当初贾汉复提出解除婚约,蔡毓荣心中一直有郁结,可如今,败落的贾府再也无法入他眼。结亲?痴心妄想! 扭扭捏捏地应了,蔡朗廷却在走出书房后露出了个阴狠的表情。自从知悉了塞楞额将语儿抢了去,他心中便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时刻寻思着能报了这个仇,却每每无从下手。原本以为今晚能借机狠狠揍他一顿,怎料反倒成了自己被警告。 “哼,塞楞额,你的好运气就快用完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蔡朗廷的怨气不轻呐。 明明是正月里,满城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可偏有那么几个人日日闹心,不仅自己心烦意乱,还扰得身边人也跟着一起凌乱。 醉得已无力解释个中缘由,直到被扔到榻上,嘴里仍是嘟哝着,叫唤着语儿的名字。却是一声比一声哀戚,到最后都已哽咽起来,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这份情,他这个人,竟激不起她的一丝留恋? “瞧瞧你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德性,可知道刚才多丢安王府的脸!”看着软泥一般陷在被褥上的塞楞额,挨着床榻便拼了命地朝里钻,也不管什么礼仪,匆匆扯了被褥一角就算了事。岳乐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仗着王爷的威仪将蔡氏父子压低了半头,可真要论起事情对错,许是塞楞额也有过错。 “阿玛,你现在是不是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了?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不合你心意,就都是儿子的错?”他是醉了,可并不是失了神智,只不过是借着酒劲,将平日里压抑着的情绪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放肆!塞楞额,你不要仗着本王对你的宠爱,就可以这般不知分寸!”被塞楞额气得几乎眼珠都要瞪出来的岳乐厉声呵斥眼前之人。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我说的有错吗?阿玛,从小到大,儿子有什么是拂了您的心意?我从不争从不抢,从来都安守本分。可如今,我只想要一个心仪的女子,为何这么难?语儿她有什么不好?你们要这样拆散我们?为什么!”既是揭开了话匣子,就不必再绕圈子了,塞楞额摇晃着身体坐了起来,醉眼迷蒙,可他依旧知道站在屋中央的是何人。 本是跟着一同前来的赫舍里氏眼见情势不对,便遣了下人散去。自己也向岳乐示意先行告退了,离去前不放心地瞧了眼怒目相对的父子俩。 “你想知道为什么?好,那我告诉你。在遇到那个叫语儿的女子之前,你是我的好儿子,你是出色的八旗子弟,你是皇上眼中的好苗子。可你却被女色冲昏了头,为了一个汉女,非但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屡次逾矩,做出那等不知轻重之事。若不是皇上赏识你,不予追究,怎会容你胡闹到如今?”气死了,岳乐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气死了。之前他一直在容忍塞楞额的胡闹,原本以为多几次挫折阻碍他便会自动放弃,可如今却是与他杠上了。他越是阻止,塞楞额便越是反抗。 “我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有什么不可理喻?如果你肯同意,我又何必背地里做那么多事?若我不是顾及这份亲情,又何必一直左右兼顾,步履艰难?”带着些许愤怒,又带着点忧伤,塞楞额借着酒意嘶吼了出来,脖颈的青筋也开始凸显。 “啪!”响亮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塞楞额的脸颊,岳乐根本无法听下去这般胡言乱语。定是往日里宠他过盛,才有了今日的恃宠而骄。 “看来今日里不叫你好好清醒,你是永远不知道何为规矩了!”长吁了一口,岳乐顿了顿,便又大声朝屋外喝道: “来人啊,将塞楞额带去慎思堂,请家法!”说罢便愤怒拂袖离去。 听到请家法三个字的塞楞额微微皱了眉头。先是与蔡朗廷厮打,刚才又是一番情感宣泄,如今更是困意顿生,毫无反应地任由家丁架着去了慎思堂。 闻讯赶来的赫舍里氏匆匆赶到慎思堂,便是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只见这寒冬深夜里,塞楞额被扒光了上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连个软垫都不曾有。岳乐手执藤条狠狠抽在塞楞额身上,伴着“哼哼”之声,塞楞额终是落下了泪。 连续抽打了约莫二十余下,岳乐这才停了手,随手将藤条丢与候在一旁的家丁,又抬眼瞧了下站在门口不敢进入的福晋,冷冷地对仍在地上跪着的人说:“为了一个女人,几次三番让自己受苦,值得吗!今夜你就在这里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出来!”之后便决然离去了。 第二回了,这是第二次受这般皮肉之苦。不管下手之人是谁,都是为了那个叫语儿的女子。塞楞额不是不怕痛,可每次支撑自己的都是那个放在心里的人。这样为她,值得吗?在他忍不住流泪的时候,不禁问自己。 值得吗?在他听到自己心中答案时,却是释然地笑了出来。若是能早点明了这些,他与语儿是不是能少受点折磨? 这夜里,慎思堂寒风阵阵,塞楞额却倍觉精神,身上的新伤不时被牵扯,带出阵阵疼痛,却无法压抑住他内心的激昂。 这顿打,挨得值啊。 第34章 舍不得你(倒V) 裹着赫舍里氏遣人送来的棉被在慎思堂里熬过一夜,塞楞额被送回屋子的时候,双腿已然僵硬,背上的血迹也已经干涸,伤痕在皴裂的皮肤上更显得狰狞。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自己不小心将伤口又再撕开,便只得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榻。 “哥,阿玛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我在外边偷看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哭出来了,每一下抽在你身上可都没卸力啊。”塞布礼边替趴着的伤患抹药边回忆前夜里看到的那一幕。当时若不是狠狠咬住右手,自己恐怕已是冲了进去。 “塞布礼,抹完药去把书柜后暗阁打开,里面有个朱漆色锦盒,给我拿过来。”双目掩在曲起的双臂中,塞楞额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有了这么一句。 “嗯?噢,知道了。”正在专心涂抹药膏的人听闻此言,怔了一下,复又恢复了平静。曾见塞楞额小心翼翼爱惜着那个锦盒,轻轻从书柜中取出,又缓缓将其放回,当时他内心的好奇心就被勾起,只是还不待他入内,锦盒早已被隐藏的毫无影踪。 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塞楞额打开那锦盒,一个半旧的香囊,五色丝线因着反复摩擦而渐渐失去了光泽,但色彩仍旧清晰可辨,手艺虽是比不上他们这些王府少爷不离身的贴身之物,可也能瞧出是花了心思。 看着塞楞额爱惜异常地将香囊握入手中,轻轻凑近鼻尖,似乎要用尽全部力气,嗅一回其中香气。塞布礼忍不住本能地也将身子往塞楞额面前凑去,却被塞楞额巧妙躲过,眨眼的功夫,神秘的香囊在塞布礼面前迅速掠过,好不扫兴。 “哥,这个香囊根本就已失了香味,你还当个宝贝作甚?”撇了撇嘴,塞布礼有些失望,本还以为这让哥珍藏的香囊定是个世间珍宝,看他稀罕的程度竟是比上回生辰皇上赐的玲珑锦深得多。岂料仔细一瞧,竟是这般平凡无奇。 对于塞布礼的话,塞楞额也不多做辩驳,斜眼瞧了他一眼,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你懂什么,这香囊在我眼里,便是什么都不能比的。” “咦,哥,这香囊上绣的‘安’字倒是与咱们王府里制的不同,这藕色丝线可真是用的巧妙啊。让我仔细瞧瞧吧。”被塞楞额这么一说,塞布礼不禁对这香囊多瞧了几眼,这回倒是看出了不同来,不免想讨来研究一番。 “啪!”“你起开!”看到塞布礼的爪子伸了过来,塞楞额想都未想便抬手将其拍开,还不忘把香囊往怀里掖了掖。待到塞布礼收回了手,才又将香囊拿了出来,细细地摩挲着那个精致的“安”字,思绪便又回到了那个语儿送他出征的午后。她羞涩不舍的眉眼,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她拒绝他的玉佩,却将香囊牢牢塞在他手里,她说不信他的话,却一直在等他回来。 想着想着,嘴角便不听使唤地自觉扬起,似又想起了什么,笑容中掺杂了几丝苦涩,也只能微微一叹。 闹腾了一阵,伴随着塞楞额这声叹息,屋里又恢复了沉寂。“哥,这回你的事算是闹开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塞布礼搓着双手,斟酌地开了口。 “原本我求的是曲线救国,兜这么大的圈子,无非是想大家相安无事。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拼个鱼死网破了!”披好外袍,右肘撑起,塞楞额半侧卧在榻上,听了塞布礼的问话,冒着精光的双眼骤地眯起,眼中燃起熊熊战火。 “哥,你当真要与阿玛闹成这般么?”塞布礼怔了一下,明知这也是无奈之举,却也还想再确认一番。 “塞布礼,到了这一步,你已帮我许多。往后你就不要掺和了,你不仅是我弟弟,也是阿玛的儿子。我不想让你陪我一同走上这条路。”塞楞额不愿连累弟弟,前路渺茫,又何必再多牵扯一人? “哥,还记得额娘临终前,对你说过什么?她说要我们两兄弟相互扶持照应,你当时也允了。如今,你是要将我抛下吗?”塞布礼努力抑制住的声线仍无法掩藏心中的失落和担忧。 “塞布礼!”塞楞额伸出了左手,兄弟俩的手再次交叠在一起,一如那年张氏临终时。 窗外依旧寒风阵阵,院里树叶皆已落尽,风吹动光秃的树枝,连音色都显得单调。桌上锦盒里静静放置着数封书信,风过无痕,带不起一丝涟漪。 “小姐,夜已深了,你还是早点歇着吧。这些日子,你常常这般守到夜深,身子可要熬不住了。”更深露重,语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红色绒毛披风,轻轻拂过围脖处的茸毛,似乎还残留着那日塞楞额为自己披上时的温度。当时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系紧绳带时能真切感受到他的鼻息,温暖了自己的心。 窗外的月分外明,风声过后留下阵阵呜咽,桌上摊着一堆信笺,两条镇尺威武地压制着蠢蠢欲动的纸张。 “玉兰,我还不倦,你若是困了,先下去睡吧。我自己料理得过来。”淡淡的语气,仿佛说的是别人,又仿佛,说的是陌生的自己。 “那小姐,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厨房弄碗莲子羹来,也能御御寒。”看着小姐执意不肯安寝,虽然心中十分疼惜,玉兰却也不再多做劝说,只能尽力服侍。 “玉兰,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胃口。你知道的,我没心情。”听到玉兰转身要离去的声响,一直望着窗外的语儿终是转过了头,眼眸却是没有抬起。不愿这屋子变得空荡荡,宁可让玉兰留在这里陪着自己,也不要什么莲子羹。 从前,更冷的冬夜都不曾让语儿这般感觉难熬,哪怕是爹重病期间,语儿好多回的夜不能眠,对镜泪不止,也没有过像今日里这样的彷徨无助。似乎想要的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不敢盼,生怕自己的欲念一多,便被夺去了心底那最后一丝奢望。 玉兰还是脚步匆匆地从厨房端来了一碗莲子羹,刚准备从托盘中端到桌上,听到语儿咳嗽声,便又匆忙转身,想去将屋里的暖盆中炭火翻滚几下,好让火烧得旺些。许是忙中出错,不小心一碗莲子羹便全然倾覆在桌上,眼看着那叠信笺晕开了水痕,信上的字一个个幻化开来,接着便成了黑乎乎一团,玉兰吓得不知所措。 听到声响还有玉兰的惊呼,语儿本能的转过身,却在下一秒箭步朝桌子方向冲了过去。想拿起那些信,可当手俯在信上时才明白,这些薄纸已然贴附在了桌面,若是强取,怕是只剩一堆碎片。 玉兰忙将打翻的碗碟拾掇了干净,又拿来了抹布轻轻将桌上的汤汁吸了干净。语儿从披风里的衣服中抽出一方丝帕,轻轻盖在了信上,待得丝帕逐渐吸足了水分变得厚重才将其揭去。 看着那些字迹模糊的信,语儿苦苦压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努力让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坚强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放纵地让自己哭出声来,语儿边哭边抽搐:“对不起,塞楞额,对不起,我连这些信都保护不好。你给我的东西,我什么都没能留下。”将这些信埋进心间,语儿闭起眼任凭眼泪狠狠地流。 看到小姐这个样子,玉兰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对不起,小姐,是奴婢不小心才弄脏了八少爷的信,小姐,你别这样。” 没有理会玉兰的恳求,语儿痴痴地坐在桌边,努力想从中辨识出那些语句。像是想起了什么,语儿立即起身,疾步走到书桌旁,利落地解开了披风,拢起袖子便开始研墨,也顾不得鬓角落下的发遮挡了视线。被小姐这一举动弄晕了的玉兰回过了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语儿身旁,接过了砚台: “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看小姐那急切的样子,怕是一会儿非得弄得衣衫尽污不可。 语儿倒是没做反对,顺手将砚台交予了玉兰,自己则专注地将信纸一张张剥离,复又认真整理起它们的顺序。直到确认无误之后,便动手誊抄起来。本还猜不透小姐意图的玉兰算是明白了,原来小姐是想趁着信上的字迹勉强可辨之时将它们都誊写下来。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受的这些苦,八少爷却都不知道,还那般的误会了你。”玉兰想着上元节夜里匆忙找寻小姐时无意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片段,不禁心疼起小姐来。 闻言停下了笔,语儿却连头也没抬,嘴角轻撇,“玉兰,这事本无谁对谁错,只怪命运弄人。若真要有人承担过错,那便也只能是我。”顿了顿,带着自我安慰的语气,又轻轻叹了一句:“塞楞额他,是个良人,却非我的。” 之后,便又认真誊抄起来,生怕错漏了一个字。一旁的玉兰鼻尖酸楚,好不容易忍住了泪,只得埋头加紧磨墨。 烛台换了一盏又一盏,直到窗外天色微亮,主仆两人才算停下了劳作。看着陪了自己一宿的玉兰,呵欠不止还不停在敲打着手臂,却仍是一副要先将自己伺候好的样子,语儿心生愧疚。虽说多年来名为主仆,却情似姐妹,若不是昨夜里急坏了,也断不忍心让玉兰跪在地上那么久。 将信统统收好,语儿才放心去睡会儿,玉兰继续整理着书桌,只见案几上赫然一行字叫她忍不住酸涩。虽然学问不多,但跟在小姐身边多年,简单的诗词还是识得的: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谁又知晓,昨日夜静更阑,孤枕难眠的塞楞额便也叹出了这一句。 既是如此舍不得,又怎能轻易放开你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昂~看到精彩点评,一时激动,提前了一天更文,嘿嘿! 慧儿&语儿都是俺的宝贝,吶个,作者君是亲妈啊~ 各位亲们,花花撒起来吧~么么哒! 第35章 似是故人来(倒V) “二姐,你总算肯出门了,自从上元节后你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门,可要把我闷坏了。”看着近日来精神略有好转的二姐,沁儿提议三姐妹一同前往报国寺上香,记得上回同去还是爹病重时。 “嗯,趁着今日天气晴好,又恰逢花朝节。语儿啊,你是该多出去走走,瞧你,才多少日子,就消瘦得不成样子了。”馨儿边跟着应和,边细心地替语儿理平了披风的领子,又细致确认了一番,确保边角都已掖严实了才放心。 “语儿明白。”看着挽着自己右臂的沁儿,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再看左边的姐姐,满眼的关切之情。语儿知道自己的脆弱不能再这般显眼,努力打起精神,微笑着答了话。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语儿以为她能瞒得过所有人,怎料却谁也瞒不住。她的悲,她的痛,她小心地藏好,不料每个以泪洗面的夜晚,都被姐妹瞧了去。“原来到头来,只是我蕉鹿自欺罢了。”低眉轻叹,语儿缓步随了姐妹出门。 花朝节时百花艳,报国寺外人徘徊,京城寒意渐渐散去,趁着初春暖阳外出游玩之人并不少。似是受到周围气氛感染,语儿竟是展露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浅浅的酒窝重现脸颊。一如当初塞楞额第一次在报国寺外见到她时。披风下的,依旧是那熟悉的粉色长裙,素色纱衣,若说有所不同的,便是耳垂悬着的那副翠玉耳环。他认得,是她生辰时,他在江西将图纸画好,送到京城托玛尔珲找工匠连夜赶制而成,只需远远一眼,他便也能将她认出。 “姐姐,我想去外边走走,有玉兰陪着,你们无须担心。”上香完毕,馨儿还要为夫家求福祉,而平日里迫不及待要外出玩耍的沁儿竟是支支吾吾地说要去求签,也不待姐姐们细问,便扯了随身丫鬟往签筒处排队。也只剩下语儿一个倒成了无事人。 “那你莫要走远,今日外边儿人特别多。玉兰,你好生照料着,凡事多个心眼。”看着语儿略带祈求的神情,馨儿也只得放行。复又叮嘱了玉兰几句,生怕这热闹的人群会将妹妹偷了去般。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边好热闹啊,不知道在做什么呢?我们过去看看吧。”刚迈出大雄宝殿,还不待下了台阶,玉兰便被寺门边聚集着的人群给吸引了目光。扯着语儿袖管顺带着指向前方,示意要一同前往。 “人太多了,闹得慌,玉兰你去吧,我去寺外林荫道走走,那地方你晓得的。一会儿便来寻我吧,莫要误了回府时辰,”看到人头攒动的场面,语儿不禁止了步,实在无法让自己融入这样的喧闹之中,仿佛这嘈杂的欢笑更让自己的心感到纷乱。 一步一步走在曾经熟悉的林荫小道上,昔日浓密的树叶早已从树上落下,阳光毫无阻挡地直射在地面,透过鞋底似乎都能传来一丝暖意。可在语儿眼里,却仍是满目秃枝,花骨未开。忽地,语儿的绣花鞋面上倒映出一片黑影,是谁将面前阳光遮了去? 疑惑地抬起头,语儿呆愣楞地看着那忽然出现的人,那样的陌生,却又那样的熟悉。嘴唇轻启,语儿满面绯红,又急切低下了头。 看着语儿的羞窘模样,塞楞额了然地笑了笑。微微往前了小半步,将语儿牢牢圈进怀里范围,看着她深埋下的小脑袋,徒留一头秀发让自己欣赏。轻轻握起她紧捏着帕子的双手,举到自己唇边,轻轻一触。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子。 “在下塞楞额,乃安亲王府八少爷,曾随军征讨吴三桂,获封护军参领。仰慕贾姑娘已久,如今得遇,不知能否有幸,一探芳心?”温热的气息从塞楞额口中缓缓叹出,湿热了语儿的双手。越垂越深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时隔许久,才又一次这样注视着他。 被紧紧握住的双手传来阵阵湿意,似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向心间,语儿的心骤地跳动了起来,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本能地又贪恋这一份温柔。这般欲拒还迎,叫塞楞额看得心里痒痒,忍不住将头低了下去,想要一亲芳泽。 “你这登徒子,又在瞎说些什么胡话呢。嗯。。。。。。塞楞额,你别这样,还有其他人,在看着呢。”察觉到塞楞额的意图,语儿匆忙将脸侧了过去,堪堪避过了突袭而来的唇。羞涩地不敢看他,只得扭着头,用微弱的声音解释着。 偷香未果的人倒也不恼,砸吧了两下嘴,便也咧了嘴笑了开来。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将语儿拥入怀中,右臂有力的包裹着她整个肩膀。右脸颊沉醉地贴着语儿的额头,塞楞额闭起双眼,细细感受着这如梦般的感触,怀里的人乖巧地依偎着,只那扑腾扑腾狂跳的心出卖了她的镇定。塞楞额情不自禁地将语儿拥得越来越紧,仿佛是要把她融入骨血般。 “塞楞额,你放开我。”怀里的语儿突然挣扎了起来,柔若无骨的双手撑在塞楞额的胸口,吃力地推搡了起来。 “怎么了,语儿?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做?”兀自还在享受着温存的人被突如其来的抵抗弄得有些反应迟钝,茫茫然拉开了些距离,手却仍舍不得离开令他迷恋的柔弱双肩。 扭捏了一阵,语儿终是红着脸,嘴里含糊地答道:“你这样对我,我欢喜的。”抬眼瞧了瞧面前的人,又迅速地别过了脸,“可你刚才那样,弄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语儿的脸像刚出笼的大闸蟹,红得透透的。 语儿这般小女儿家的模样让塞楞额看得一阵痴迷,见过她的冷漠,见过她的羞涩,见过她的不舍与悲戚,还见过她的决绝,却从不曾见过她这般小鸟依人。此刻,能将她这样拥入怀中,听她说着她欢喜这般相待,那从前受的那些折磨,便也都随风消散了。 牵着的手不曾放开,两人漫步在曾一同走过多回的道上。语儿还记得上回是他出征前相约,便是在这地方,听他说出征期,那一刻,自己的心也随之狠狠被揪起。一样的路,一样的人,一样细心地为自己扫开面前的碎石,可语儿的心境却与过去不同了。 不是因为这场分别,不是因为这场决裂,语儿不会明白自己的心,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人让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不在身边时,自己日复一日地想他,念他,却又不断安慰自己,归期已不远。当他不再属于自己时,整夜整夜的泪流不住,红肿的眼无不昭示着这段无望之情带给自己的毁灭。 当初那样强迫自己放开手,做出那样伤他的举动,如今,可还有机会,再续前缘?想到此,语儿忍不住扬起眸子,盯着身旁的人,欲言又止。 感觉到身旁传来的目光,本还专心清扫着眼前小碎石的塞楞额停下了动作,紧了紧握着的手,侧过身子看着眼前的人,温柔地问道:“语儿,怎么了?怎么忽然这般看着我?” 阳光从他背后映射过来,照在他额角,将他的脸都柔化了几分。语儿在这温暖的阳光下和他柔和的眸子里获取了莫大的力量,仰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不容置喙地说出,“塞楞额,先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非我所想,亦非我所愿。我的心中,始终有你,从今往后,也只会有你。你可还怨我,恨我?”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没有闪躲,语儿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地对塞楞额说出了这番话。 “够了,语儿,真的够了,有你这番话,我便什么都懂了。”塞楞额动容地再次将语儿揽入怀中,迎面而来的风拂过他的脸,让他倍感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紧紧搂着语儿柔柔软软的身子不愿松开,塞楞额下巴抵着语儿的头顶,“语儿,如果没有这场变故,我不会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你说的不错,从前我的确无法肯定对你的是不是爱。可如今,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我要你,今生只要你,世间万物,唯独你是不可取替。”说到动情处,塞楞额忍不住在语儿额间落下深深一吻。 感应到塞楞额的深情,语儿生涩地抬起了双臂,附上塞楞额的背脊,将自己深深埋进他的胸怀。这般相拥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看着塞楞额从怀里掏出那日里送他的香囊,语儿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看着他像献宝似的将其挥舞在自己眼前,不解地开口:“这不是我送你的么?我认得的。” “嘿,语儿,既然送了我礼物,那我当然要回礼啊,不然不就显得我小气了嘛!你说,是不是?”打开香囊,那块半掌大小的羊脂白玉滑落了出来。 “塞楞额,你。。。。。。”语儿不免涩然,当初送他出征的场景历历在目,当他说要赠她美玉,她多想留下一物陪在身旁,可她仍想为他多留一份庇佑,况且当时的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接受这样的厚礼呢。 “语儿,如今我已安然归来,你我既已心相许,这块玉,便是我塞楞额他日迎娶你之信物。你瞧,我额娘,还有你爹,都同意了呢。”不待语儿反应,塞楞额就将白玉放在语儿掌心,再又牢牢合起,大掌包着小手。白玉静静躺在语儿掌心,感受着两人的温度,一点一点儿变暖,犹如此刻的两人。 “你看明白了香囊的含义了?”收好了白玉,看到塞楞额仍是紧紧握着那香囊,语儿羞涩地问出了口。 “嗯,起初不懂,到了军营,那些出征的老兵告诉我的。”回忆起当初自己每日拿出香囊摩挲,却不知其意,塞楞额不免有些赧色。 “香囊里放了姑娘家的发,怕是许了终身了吧。哟,这香囊上的“安”字用了藕色啊,不用白不用红,是说不想见血不见白事,这是盼君平安归的意思呐。”那晚,几个老兵围坐在一起,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香囊,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叨开来,让塞楞额心头好一阵暖。 “语儿,今日在这报国寺外,青天白日,你我算是正式互换信物,互许盟约,今后,谁都不许说放弃。”收好香囊,塞楞额又一次把语儿抱紧。 “嗯,既已许君,此生不悔。”语儿用力地回抱住塞楞额,一言一句都穿透胸膛,直捣他心房。 故地,故人,此情终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心情特别好~于是决定打乱节奏,更文一章! 哇哇哇~小塞有美人抱,眼馋死了偶~打滚卖萌求抱抱!!! 呃~今天作者君有点脑抽,各位见谅哈~来了,就请留下花吧! 第36章 缘来一首诗(倒V) “小姐,小姐。。。。。。呃。”凑完热闹的玉兰正四处找寻语儿,本以为小姐又会独自一人落寞站在某棵光秃秃的树下,谁料玉兰绕了一圈,都未曾发现小姐身影。不免着急了起来,边找边唤了出声,这一叫倒好,将不远处沉醉相拥着的两人给惊醒了。 迅速分开的两人,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语儿更是快要将头埋入胸口。玉兰倒是知趣,走到语儿跟前,朝小姐吐了吐舌头,便乖巧伶俐地向塞楞额请了安,这才稍稍缓解了彼此间的尴尬。 “玉兰,好久不见了。”塞楞额先回过了神,强装镇定地与玉兰寒暄起来。 倒是玉兰红了红脸,原本以为八少爷会严正警告自己不得逾礼多舌,怎料竟是这般温和地问好,似乎他的尊重,他的温柔,总能这样轻易俘虏自己。结结巴巴地回了话,“劳八少爷费心记挂,玉兰不敢当。” “玉兰你也不必如此客气,语儿跟我说过,你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平日里多得你照顾她,我对你,自然也是如朋友般,所以今后若无外人,你也就不要如此拘礼了。”爽朗地笑了笑,塞楞额对于这个朝代的尊卑之礼仍是有些无奈,虽说往日里也时刻提醒自己要守礼,可他仍是舍不得让语儿感到一丝身份有别。 “噢对了,玉兰,我瞧着语儿消瘦了不少,往后啊,还要请你多费点心思,好生照料着。若是啊,她不听话,闹情绪,你就悄悄向我报告。”虽说是悄悄,可塞楞额却是毫无遮掩地在语儿面前说了出来,不仅如此,边说还不忘朝语儿挤眉,一副好不得意的神情。 “呃,八少爷,这可由不得奴婢。小姐的情绪,可都牵挂在你那儿呢。前些日子还曾为了誊抄你的那些书信彻夜不眠呢。”一时嘴快,玉兰的话让塞楞额惊讶地转过了脸,凝望着语儿,眼中满是探寻。 “玉兰!别瞎说!”一直未曾开口的语儿急忙出声阻止,却仍是迟了一步。感受到塞楞额不解的眼神,耳根似有一团火般地烧了起来,咬了咬唇,犹豫地开了口:“其实也并无什么特别之事,不过是我不小心将过往那些书信弄污了,我向来喜整洁,便趁着仍能辨识之际将其誊了下来。正巧,那夜并无睡意,不经意间便是到了天光。”不擅说谎,一段话尽力说得平静,却又透着一番刻意掩饰。说完后,连语儿自己都觉有些牵强。 没有再过多追问,塞楞额静静听着语儿的解释,眼神从不解到震撼,再到满满的心疼。伸出手,牵起她略微冰凉的手掌,若不是看重之物,谁又会彻夜不眠地誊抄?若不是时常牵挂,谁又会将这些过往言语在深夜里拿来重温?若不是情深如此,谁又会口是心非,反反复复? 此刻,答案并不是唯一,重要的是,他与她,都该学会去理解彼此,学会将真实的自己展现。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心,也懂得了彼此的心,牵起的手,便要共同面对未来无数的未知。塞楞额暗暗告诉自己,从现在起,他真的不再只是为了自己想要的去努力,而是,身旁的这人,唯一的人,才是他要守护住的珍贵。 “好了,咱们也别光站在这儿了。玉兰,刚才听语儿说你去凑热闹了,那边可是有什么好东西?”感受到语儿轻轻地回握,塞楞额的心情又开始了飞扬,一时间也是玩心大起。 “噢,是暖风阁在那边设了场游戏,还说奖品很丰厚呢。我瞧着,好多公子小姐们都在那儿等着参加呢。”提起刚才的围观,玉兰虽是不太明白那个游戏规则,但看着那么多的文人公子都踊跃参加,想着也不会是太落俗套的事情。更何况,暖风阁不是京城文人雅士们聚会的首选么。 “游戏?语儿,时辰尚早,咱们不妨过去瞧瞧吧。我俩还未曾一同这般轻松游玩过呢,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吧。”听了玉兰的介绍,塞楞额倒是起了兴致,晃了晃语儿的手,发出了邀约。 “既然如此,那便去瞧瞧吧。”语儿倒也答得爽快,脸上浅浅的酒窝重又出现,暖阳下,晃了塞楞额的眼,拨动了他的心。 “小姐之前还一直想着回府,如今倒是愿意同去了。看来还是八少爷有办法啊,几句话就能让小姐开怀笑了。”玉兰跟在俩人身后嘟哝了番。 报国寺内前来敬香者仍是络绎不绝,而不少女子会在上香后前去求一支签,大抵不过是为保家宅平安亦或求个姻缘美满。沁儿今天倒是耐起了性子,安安静静地等在队伍中,这番变化让丫鬟丁香颇为吃惊。 “三小姐,您今儿是怎么了?如此耐心安静,这可不像是您一贯的风格啊。”生怕三小姐受了什么刺激,丁香忐忑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哼,谁说我平时没耐性了!我只是不喜欢在不喜欢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罢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轻轻敲了敲丁香的脑门,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俏皮可人。 好不容易轮到了自己,沁儿忙收起刚才的脾性,认真而又虔诚地跪在佛前,有节奏地摇摆起签筒,只为心中那个未解的疑问。想了很久的她,始终无法明白其中缘由,也许今日能在佛前有所领悟。 “啪!”一支签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唤醒了沁儿专注的心思,睁开眼,郑重地弯腰拾起,连忙起身,匆匆往解签处去了。 递过签,换来了一纸签文,展开来,却是令她心头一怔,只见两指宽的签文上写着: 有缘千里巧合成,无缘对面路迢迢。 来到解签处,沁儿将签文送了过去,对面坐着的老僧倒是不着急接过,反是先开了口,“不知这位施主,所求为何?” “在下有一事始终无解,想求得佛祖指点。”说罢,沁儿提起笔便在纸上落下一字:心。 看了沁儿写下的字,又展开那纸签文,老僧复又开了口:“施主,此乃一支中签。有缘,无缘,只随其心。你心中不解之事,便只是这缘分之事了。” 说完这些,老僧便将签文归还,示意解签到此,后话便是天机,不可多言。沁儿若有所思,似有领悟却仍有所困惑。 那边厢馨儿为夫家求好了福祉,便又回到了前殿,想要叫沁儿一同去寻语儿,之后便回府去。在角落处看到了仍在沉思的沁儿,倒让馨儿也有些吃惊,几时见过妹妹这般沉静过?这般认真思索的模样倒是有些与语儿相像了。思及此,正想前去寻语儿,迎面就见玉兰小跑着前来。 “大。。。小姐,呃,小姐她,她说想去参加寺外暖风阁开设的游戏,迟些回府。特地让我来跟您还有三小姐说一声的,好叫你们放心。”总算是顺了气,玉兰微微拍拍胸脯,准备等大小姐回了话,便又迅速回到小姐身边。虽说小姐和八少爷在一块儿,开心得很。 “嗳,二姐要去参加游戏?玉兰,你知道是什么游戏吗?竟能将二姐那清淡性子都给吸引了去,我也要去瞧瞧。”刚回过神的沁儿被玉兰的话给勾起了兴趣,反正天色尚早,春光正好,何必浪费了呢? “也罢,难得今日语儿愿意多在外边待会儿,沁儿,你便一同去瞧瞧吧,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我在马车上等你们,可别忘了时辰。”略有倦意的馨儿见着妹妹们游兴不减,倒也高兴,欣然同意了。 “玉兰,你快给我说说,什么游戏让二姐都乐不思蜀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边往寺外走去,沁儿就兴奋地拉着玉兰问起细节来。 “呃,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就好像是要轮流写诗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倒是瞧见了许多公子小姐都等着要参加呢。”玉兰便只得将刚才回答塞楞额的话又说了一遍,却在腹诽:哪里是什么游戏吸引人,明明就是小姐被八少爷抱了,心里开心,才不想回府的! 寺门外,人群熙熙攘攘,许多敬香踏春游玩的人都聚集到了此处,借着花朝节的由头,京城第一楼——暖风阁设立了场名为“缘来”的游戏,规则说复杂倒也简单,说简单却也难胜出: 参加者每人领取一号牌,按所持号码牌依次进入屋内作诗,可任意创作,但每人只可写一句。后来者随着眼缘接着作诗,或是另起一首,皆可。最终成品交由评审裁定,胜出者可免费获得暖风阁贵宾礼遇一夜。 也许就是这一夜贵宾礼遇,让众多佳人才子趋之若鹜,毕竟,能近距离欣赏到念夕姑娘的才艺,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慧儿,这次花朝节,你怎么反倒是兴致少了许多?”随同大哥纳兰容若一同前来的纳兰慧娴途中话语并不多,较之以往出游时的兴致勃勃,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作为此次“缘来”活动的三位评审之首,纳兰容若倒是对这个活动充满了期待,不知今日里是什么样的有缘人能胜出?平日里对这样的活动颇有兴趣的小妹,如今却是寡言少语了起来,不免令容若不解。 “倒也没什么缘由,只是自从二哥成亲后去了福建,三哥做了额驸入了康亲王府,这府里就只剩下你我兄妹了。聚散总有时,又何必太过强求呢?”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慧娴微微叹了口气,但很快又调整了思绪,给大哥一个安慰般的笑颜。 揉揉妹妹的小脑袋,纳兰容若一脸的宠爱,“你哟,小小的年纪,便总是思虑这般重。不过这样也好,将来成亲去了安亲王府,也能应付得过来。”既希望妹妹能天真无忧些,可想到往后的日子,却不得不让她成熟起来。容若也只能这般无可奈何。 “既是来了,慧儿不妨也去参加一回吧。”到了目的地,纳兰容若将要前去与另外两位京中才子会合,作为评审,自然是不得与外界接触的。怕妹妹无聊,便劝说她去参加游戏。 “嗯,也好,且去看看这所谓缘,为何物。不过大哥,你可不能作弊呐。”朝大哥眨了眨眼,慧娴露出了个狡黠的笑,领着涟漪便往领取号牌处去了。 “语儿,待会结束了,咱们还是老地方见,可等着我呐。”在领号牌前塞楞额仍是舍不得松手,一再叮嘱,游戏结束后再聚首。 “嗯,知道了。你还不快松手,待会怕是要惹人非议了。”害羞着应了,语儿便先去领了号。 语儿取了三十三号,塞楞额排在了四十四,生生世世?是邪,非邪? 语儿踏入点着熏香的屋子,前面的人已经陆续留下了不少诗句,粗粗掠过,似乎并无合意的。取过一张白纸,盈盈落笔,一列柳体楷书便跃然纸上: 春到花朝染碧丛。 轮到塞楞额入内,扫视一遍桌上的诗句,不多时便找到了那令他再熟悉不过的字,毫不犹豫地就此落笔,颜体楷书雍容堂正: 枝梢剪彩袅东风。 沁儿来的迟些,便是等到了六十九号,待她入屋时,桌上成诗已是不少,其余大多都是仅余一句待补,翻找一番,二姐那熟悉的字迹吸引了自己,虽然中间被人抢先了一句,但沁儿仍是接着写下了一句,丰满有力的颜体承上启下: 蒸霞五色飞晴坞。 姗姗来迟的纳兰慧娴第九十六位入内,可选之诗已不多,在她之后也不过只余四人,所幸最后倒是有一首颇得她心,少了些许媚,更苍劲有力的柳体补完了这首诗: 画阁开尊助赏红。 “好诗,好字啊!这四人还真是有缘呐,容若兄,你看。”评审之一的赵公子将一张诗稿递了过去,另一位正在评判其他诗稿的李公子也被吸引了过来。 “的确不错,颜筋柳骨也是相得益彰。”容若一眼便认出了小妹的字,不由会心一笑:慧娴啊,你的才气,真是到哪儿都挡不住。只是,这另外三人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吶个~看到亲们的花花,作者君好嗨森,忍不住手痒就来更一章了~花花要继续撒哟! 谢谢拉子童鞋的长评,下次记得别乱穿马甲哟。。。 呃~飘走了~ 第37章 相见暖风阁(倒V) 转眼已过午时,暖风阁倒也想的周到,为每位参赛者都准备了茶点,这便让等待赛果变得不那么无趣而难捱。提着用锦袋包装好的精致糕点,玉兰跟在塞楞额和语儿身后,晃荡到了寺外不远处的小亭。 “语儿,你说咱们的缘分有多深,”刚坐下的塞楞额迫不及待地将脑袋朝身边正娴熟端出点心的可人儿伸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诱人的粉色小脸蛋儿。 正忙着与玉兰一同将锦袋打开,把糕点放到碗碟中,听到塞楞额的话,语儿眸子微微一斜,瞪了眼那人,嘴角却又含着笑意。 “咦,语儿,你这么瞧着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潇洒英俊?”见语儿盯着自己,眉眼含笑,眸子里似乎都能化出水来,却还是强咬着唇,故作生气的模样。塞楞额就忍不住嘴欠了起来,说罢还装模作样般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脸。 “你这人!”被塞楞额这么一闹腾,语儿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就连一旁站着的玉兰也忍不住捂着嘴一个劲笑。 “好,这个问题如果语儿不想回答,那么就答第一个问题吧。”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姿态的塞楞额又将话题绕回了最初,誓要问出个究竟。 “怎地好生生的问起这个了?”看着塞楞额执着的态度,语儿变得认真了起来,语气也比之前冷静,稍稍挺直了背脊,脸上的红晕也渐渐退了下去。 “语儿,因为,我想知道你的答案。”大庭广众之下,塞楞额也无法去握住语儿的手,只能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心意。坚定而深情地凝望着她的脸,仿佛要在她的眼里眉间放进更多的爱恋。 长抽了一口气,语儿嗔怪地瞄了一眼塞楞额,接着看着他的脸,平静地说着:“塞楞额,今日里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答案。”略微顿了顿,语儿似是摒去了最后的羞涩,“从今往后,这个人,这颗心,便都只是你的。你又何必一再追问这些呢?” 听了语儿的话,塞楞额欣喜过后却也发觉自己的失态。的确,之前他才和语儿互许了终生,现在却又抓着任何机会一再地印证内心答案。究竟是对语儿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把握? 尴尬地挠了挠头,塞楞额坐直了身子,双手局促地放在双腿之上,眼睛飘忽了一圈才发现落在石桌上的糕点盘中最合适,这才停住了晃悠脑袋。两人之间的沉默终是由语儿打破了: “我记得你曾说过最爱吃豆沙酥饼,起先我便让玉兰领了些,你多吃些。”说罢便将一小碟豆沙酥往塞楞额面前递去。 “嗯,语儿,想不到你都记得。”没曾想,无意中提到的一句,竟被她这样记在了心里,语儿对这份感情的重视程度让塞楞额震撼,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那根弦。每每想起她的温柔,她的美好,还有她许他的将来,心里就不禁酥酥麻麻的,好一阵激荡。 在塞楞额含情脉脉地注视下,语儿腼腆地咽下几口糕点,便端了茶盏,塞楞额却是边喜滋滋地瞧着美人边猛往嘴里塞酥饼,唇边沾满了一圈酥饼碎屑仍不自知。那番痴傻模样叫语儿又是一阵笑,可心里却也甜甜的。 “小姐,八少爷,好像是公布结果了,那边在叫唤着呢。”仍保持清醒的玉兰最先察觉了周围的变化,似乎原本歇着的人都开始朝刚才比赛之地走去,而那边也传来阵阵惊叹声。 “语儿,咱们也去瞧一瞧结果吧,看看这‘缘来’究竟多有缘。”塞楞额先起了身,抖抖袍子,便接过玉兰手中备好的披风,细心地替语儿裹好,顺势贴着语儿的耳畔诉说了几句,离开时,便见语儿的耳根红了个透: “临水出绿柳随风,江河湖海与雨逢。自古游鱼栖于水,一丝缘线牵其中。”塞楞额口中呵出的气传到语儿耳朵上,便化作了阵阵温热的暖意,还有他那一句话,融化了她的心,“语儿,这便是我的答案。” 暖风阁的人已将获胜作品张贴了出来,众人都聚集于此,人群中不时发出赞叹,有人看的是诗,有人看的是字,也有人关注的每句诗文侧边留下的号牌数。 “三十三,四十四,六十九,九十六,啧啧,也倒是真有缘分啊。”观看赛果的人竟也对数字如此敏感?待得凑热闹的人群陆续散去,语儿和塞楞额才往前去瞧了清楚。等到看清了诗稿上的字迹,两人相视一笑。 “不知道这稿上另外两人又是谁呢?”塞楞额倒是对写了下阕的两位颇为好奇。 “这六十九号,我是认识的,瞧那字迹,想来该是沁儿。不过这最后一位,我倒是想结识一番,这字,这诗,不得不令人为之侧目。”语儿边看着诗稿边向塞楞额解说着。 “字是挺好看,诗也写的不错,可也并非好到极致,何以让语儿你如此欣赏?”听了语儿的话,塞楞额便又认真地瞧了瞧第九十六号的作品,虽说那柳体是写的脱俗有力,诗是写的意境十足,可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吃味。 暗地里瞥见了塞楞额那副嘟嘴的吃味模样,语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帕子掩着嘴,却仍是笑得连身子都微微颤了起来。原来,这人的醋劲还是这般足。 回府的马车上,纳兰容若将暖风阁的请柬递给了坐在旁边静静饮茶的慧娴,“慧儿,既是赢了比赛,怎么连奖品都不要了?还是我拿了你的号牌将它给兑了过来,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瞥了眼嵌着薄薄金丝细纹的请柬,纳兰慧娴放下茶盏,淡淡开口:“大哥,原本我也只是去凑个热闹,哪曾想会胜出。既是从未有过期盼,便也不想要这所谓所得。”话是这么说,可慧娴还是接过了请柬。 “慧儿,这回可不是大哥偏袒你,评审之中我是最后见着这份诗稿的,况且凭心而论,你们的这首诗的确是最好的。”回想起那份得了三位才子一致肯定的诗稿,纳兰容若仍是赞赏一笑。 “再说了,到时我也会一同前去,若是你不愿意多做逗留,那大哥定会护你离开。”见小妹并未答话,容若便继续开口道。虽说阿玛并不赞成女儿家过多抛头露面,可容若实在不愿意妹妹的好才华就这般埋没在深宅大院里,每每有文人聚会,总是想着法子领着妹妹同去。 “大哥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扮了个小小的鬼脸,慧娴将请柬收了起来。 依依不舍的塞楞额和语儿终是话了别,各自回府。回程的马车里,沁儿兴高采烈地取出请柬,笑眯眯地说,“你们看,这是我今日参加游戏得的奖品,暖风阁贵宾帖呢!”说完便又盯着语儿,笑嘻嘻地继续说,“二姐,我在那获胜的诗稿上见着你的字了,你的那张请柬呢,别藏着了,让我也瞧瞧,看看是否有所不同。”接着,便伸出了细嫩光滑的小手,向语儿讨帖子。 一旁的馨儿听出了个大概,原本听到沁儿说要去暖风阁,还颇有担心,如今看来语儿也会同去。难得妹妹们如此有才,双双获胜,既是如此,多做阻挠怕是会损了她俩兴致,多派些丫鬟家丁跟着便是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也是暖风阁款待“缘来”诗会获胜者的日子。语儿和沁儿出门前,大姐馨儿一再细细地交代了番,除了俩人的贴身丫鬟玉兰和丁香随行外,还特地多加了几个壮丁,这才放心让她们去了。 塞楞额换上了新做的衣裳,深蓝色的棉袍衬着净白的马褂,围领处一圈薄薄的貂毛,出门前特地将腰带上的配饰尽然取下,只挂上语儿送的香囊。将暖风阁的帖子装好,便轻松出门。 一早就在暖风阁候着的小厮将持帖而来的贾氏姐妹和塞楞额先后引到了二楼尽头处最为私密的厢房—聆惜厢,第一次共桌,沁儿打量塞楞额的眼神里透满着好奇与揶揄。自己与二姐是最先到的,等到塞楞额被领了进来,二姐脸上蹭的便蹿起了一阵红晕,再瞧着那俩人间藏不住的眉目传情,想不知道他是谁都难了。 “噢,这回我算是明白了。我还道是谁抢在我之前选中了二姐的诗稿呢,原来是八少爷啊。这就难怪了,能于万千人中相中我二姐的,可不就是你么。”沁儿倒是不忘打趣塞楞额,谁让那日二姐怎么也不肯说出另一人是谁呢。 “呃,沁儿,还真是会说笑啊。呵呵,呵呵。”被打趣了的人吶吶了两声,有些窘迫地朝语儿望去,想要找个援兵,只看到语儿侧着脸,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了,沁儿,别闹了,休得再对八少爷无礼。”终是开口替他解了围,语气中飘荡着羞涩与撒娇。 “好啦,二姐,我不多嘴就是了嘛。八少爷,莫怪沁儿失礼了。”朝塞楞额做了个鬼脸,沁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说不出的可爱与机灵,叫人生不起气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除了间或奉上精致的茶点,并无人再来。沁儿有些耐不住了,站起身来,欲到厢房外召唤人来询问,被语儿拦了下来:“沁儿,莫要着急。既是客,便要耐心。” “可是二姐,这第四人也太端架子了吧,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这位贵客还不见踪影。若是不愿意来,提前说明便是了。”闷闷不乐地回到座位,左手肘撑住脑袋,沁儿最不耐地便是这样无端的等待,难免心烦。 “我前去问问暖风阁的管事,你们在此处再等等吧。”听见沁儿的抱怨,塞楞额也颇有同感,想了想,便是要去打听情况。即便是这第四人不能前来,作为东道主的暖风阁总不能也不见一人吧? 转身关了厢房的门,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循声转过身来,只见楼梯口处出现了几人,前边引路的小厮身后之人,不正是? “纳兰兄,想不到竟会在此处相遇。”眼见距离越来越近,塞楞额拱手作了个揖。 “塞楞额,你也在啊?看来今日果然是个有缘的日子啊。”容若意味深长地朝身后望了一眼。 只见容若侧过了身子,跟在身后的女子便出现在了塞楞额的眼中,“好一个美貌的女子!”塞楞额心里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最近是在为了考试挣扎么~~~今天周末,更文让大家轻松一下吧。 小六最近也在渡天劫~~~请赐予我力量吧! 好了,飘走了哟~那个啥,花儿别忘了啊! 第38章 左边右边 待瞧清楚了纳兰容若身后女子的容貌,塞楞额一时间也无话,三人便都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之息。一旁候着的小厮适时插了嘴,“几位都是怜惜厢的贵客,小的这就去领路。”鞠着身子,半侧着先朝前走了去。 “原来纳兰兄便是那诗稿上的第四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呐。”听了小厮的话,塞楞额这才知晓原来他们在厢房里等候着的,便是眼前之人。转念一想,也是了,京城中谁不知纳兰的才名呢,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共续一首诗。 “塞楞额,请。”纳兰容若倒也不多解释,淡淡一笑,复又瞥了一眼身旁安静的小妹,抬了抬手,示意塞楞额先行一步。 当小厮将怜惜厢的房门推开,塞楞额便踏了进去,语儿见了也没做太多反应,仍是平静地坐在位子上,不时啜一口茶。倒是沁儿激动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八少爷,怎么样呢?暖风阁的人有没有说第四人来是不来啊?” 还未待塞楞额开口,身后尾随而至的纳兰兄妹便也跟了进来。赫然又来了一名陌生男子,叫沁儿有些不知所措,堪堪后退了几步,倒也收起了性子。腼腆地施了个礼便回到了座位。本是淡然等着的语儿见了来人,也起身施了礼。 吩咐了小厮几句,塞楞额便将纳兰兄妹领了入座,待得众人皆已坐定,席间又是一片沉寂。 “纳兰兄,这两位是已故贾大人的两位千金,语儿和沁儿,也是诗稿上有缘人。”塞楞额先向纳兰容若介绍起了贾氏姐妹。 “语儿,沁儿,这位便是京中大才子纳兰性德,明相的长公子,咱们苦候多时的第四人是也。”介绍完了贾氏姐妹,塞楞额又开始介绍起了纳兰,似乎这席间,唯有他是能充当这中间人的角色。 目光一移,便是落在了纳兰身旁的女子身上,无法确定她的身份,若说纳兰兄带着红颜知己前来赴宴,可看这年纪似乎有些小了。再看他俩眉目之间,竟有几分相似,莫不会是血亲?若是远房亲戚,纳兰兄定是不会随便带出来,若是近亲,据自己所知的,便只能是他那同样才名在外的妹妹了。 想到那女子极有可能是纳兰容若之妹,不就是自己一直未曾得见的“未过门的妻子”么?塞楞额不禁一愣,连忙将因思索而定格住的眼神转移了开,一个哆嗦,不自觉地又扭过头偷偷瞧了瞧语儿。 “不知这位是?”既然是担当了中间人,塞楞额只得硬着头皮向容若求个答案,虽然心中已是知晓了**分。 “哈哈,塞楞额,你这所谓的有缘人可并非在下,而是我身旁这位,纳兰姑娘。”虽是看出了塞楞额的尴尬神色,容若却仍是一副不调戏调戏你,便是我吃亏的态度。 “大哥,这是在取笑妹妹我了。”听了容若的话,一直默不作语的慧娴总算是出了声,既是替自己声明,也算是为塞楞额解围。语出,席间众人皆了然,原来,这就是京中才女,纳兰小姐。 “嘶——原来是纳兰小姐,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好才华。”忐忑中还是证实了自己心中所猜,虽说自己对她并无情意,可毕竟有了婚约,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毫无准备,便是让语儿与她碰了面。 听了纳兰慧娴不算正式的自我介绍,语儿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塞楞额,只见那人如坐针毡,不时地左顾右盼,仿佛做了多大的亏心事,见着自己瞧他的眼神,便又讪讪地笑了起来。语儿也不多言,端起茶盏,却也不多饮。 “原来你就是纳兰姑娘啊,你的名气我可是听闻许久了呢。”自打纳兰兄妹进门,沁儿就被震惊,欣喜还有疑惑的情绪包裹着,迷迷糊糊地听了塞楞额对双方的介绍,直到那人淡然开口,上元里那令人难忘的声音再度响彻耳畔,她才恢复了清明。 “沁儿姑娘过奖了,我也是自幼随着哥哥们习一些诗词罢了,都是胡闹之作,当不得真,这所谓才名定是担不起的。”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忽然开口,让纳兰慧娴小小吃了一惊,可仔细一瞧,又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是记不起在哪里曾见过。也只能一如往常般对所谓赞赏之词报以谦逊之态。 “没想到你就是纳兰姑娘!上回灯会。。。。。。”虽说慧娴的答话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沁儿却像是起了兴致,非但没让话题冷了下去,反而越说越来劲,正待要提起上元节相遇之事,怜惜厢的门便被敲响了。 不多时,门便被推开,陆续奉上的佳肴与美酒,还有随后翩跹而至的两位佳人,都将席间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只语儿和慧娴俩人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投至了眼前的茶盏。 “既是各位贵客都到了,那么念夕与楚嫣便是前来助兴一番,还望诸位莫要嫌弃。”走在前头的白衣女子开了口,今日里的淡妆再配上一袭胜雪的裙衫,将念夕的孤冷气息衬得愈加明显,而身后的楚嫣着了一身如火的红装,犹如那日,纳兰慧娴在舞台上见到的一般。 “是你们。”塞楞额与纳兰慧娴不约而同开了口,互相看了一眼,便匆忙将眼神移了开。 “怎么,你们乃旧识?”容若对于念夕姑娘的名字并不陌生,第一回听说,是在两年前。 那时的暖风阁乃京中文人聚会的首选,纳兰容若也算是常客,还带着当时尚且年幼的慧娴来过两回。自从两年前自己第一次听闻暖风阁来了位念夕姑娘,琴艺超群,却始终无缘得见。而也在这三年间,暖风阁多了许多达官贵人,逐渐成了上层贵族聚会之所,容若便也来得少了。 “不算旧时,只是当时有幸得见两位姑娘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慧娴回想起那次初见,自己站在远处将舞台上下的场景尽收眼底,台下众多文人雅士,显贵才俊的仰慕与兴奋,还有那台上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若要说相貌,楚嫣与念夕虽是相貌出众,却仍是较慧娴逊了一筹,如果有什么是让慧娴难忘的,许是那台上舞尽铅华后的疲累还有机械重复般的无奈琴声。 “噢,慧娴,你竟然也有偷溜前来过么?”听了妹妹的话,容若有些意外,虽说着暖风阁并不算什么烟花之地,可想到妹妹孤身一人前来,毕竟不妥。 “大哥多虑了。”看到容若一副着急的神色,慧娴便是猜到了大哥心中顾虑,无奈地解释道:“乃上元节那夜。” “原来如此。”听了妹妹的解释,容若放下的心不得不又担忧了起来,说到上元,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晚塞楞额的缺席,再到后来阿玛告知自己关于塞楞额与那贾小姐之事。 当初容若也曾想劝阿玛退了这桩婚,既是为了成全塞楞额,更是为了不让小妹委屈,自从亲眼见到塞楞额在御书房里求皇上赐婚,他便清楚,在塞楞额的心中,恐怕是再难有妹妹的一席之地。 无奈当时明珠未听他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口。“慧娴的婚事是安亲王亲口许下的,我断不可能让它有更改的机会。若是要变,那也只能是安亲王府负我。” 好几回听闻妹妹向自己打探塞楞额的事,容若也都只得敷衍了过去。既然注定了无法改变,又何必让妹妹过早地知道真相呢。也许将来成了亲,塞楞额会念及责任,对她以礼相待。 如今,妹妹与那贾家小姐同坐一席,却是不知彼此,再看看坐在两人中间的塞楞额,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容若开始有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一直强调这缘字,才生生将妹妹拉来了此处。若是将来有一日知悉真相,还希望妹妹不要太过伤怀,过分执着于这所谓缘分。 “是啊,爱公子,好久不见了。可还记得奴家么?”楚嫣笑靥如花,婀娜的身子随着笑意颤抖了起来,再配上这娇羞诱人的话语,不禁让人想到了别处去。 “呃,楚嫣姑娘说笑了。在下怎会忘记两位姑娘呢。只是当日一别,之后便无机会再聚,实在可惜。”听闻楚嫣的调笑,塞楞额倒是有些尴尬,想起自己那日醉酒离席,便消失无踪。自打与语儿和好如初,自己更是天天泡在蜜罐子里,满脑子想的都是语儿,压根就未曾再想起过这两位。若不是今日偶然再遇,恐怕是再也不会记起了。 话音刚落,随着楚嫣愈发夸张的笑声以及念夕一声无奈的叹息,塞楞额便感觉到左右两旁各自杀来一道目光,仿似两把尖锐的匕首,刺在脸颊。再仔细瞧瞧,就连沁儿也朝自己投来了鄙夷之色,席间也就只剩容若对自己报以了然一笑。 想来她们都是误会了自己,可塞楞额也无从辩解。自己曾与这两位姑娘把酒言欢不假,曾许诺相约再聚也非虚,又还能如何解释呢?在这样的场合下,又怎能解释呢?便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些凛冽目光。 停下了笑声,楚嫣便转身进了厢房内珠帘后的侧室,听那声响,许是又要开始捣腾她的熏香了。看着塞楞额楚楚可怜的模样,念夕约莫估着这席间肯定有位姑娘是他的意中人,本想替他解释一番,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怕是会越描越黑。楚嫣这作弄人的性子啊,可不又害了一人么。也只得淡淡叹息一声,转身掀了帘子,坐到了琴前。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米有和各位见面了~有木有感觉到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思念呢? 小六考完回归了,各位不要抛弃偶啊,求花花~(掩面) 第39章 但为君之故 面对着席上珍馐美味,诸人倒是动筷不多,反而是这清醇绵柔的桂花酒,让平日里甚少饮酒的几位姑娘也不禁多尝了几口。屋内缓缓升腾起几缕香气,让人不禁觉得头皮松弛,全身有说不出的放松之感。 珠帘后,侧室里,依然是那把七尺二寸的伏羲氏古琴,依然是那个眉目淡然的女子手抚着琴弦,婉转低回的琴声便从中传了出来。放下酒杯,虽是瞧不清楚珠帘后的情景,可纳兰兄妹和语儿仍是被这琴声给吸去了心神,一时间竟是呆住了,只知静静聆听。 “好琴,好艺。”纳兰慧娴率先开了口,这不是一把普通的琴,较之那晚念夕登台献艺时所携,可谓是天壤之别。而这琴技,更是不在话下,那晚所闻,想来不过是今日里的十分之一。或许,这便是诗会获胜的最大收获了吧,慧娴如是对自己说。 不多时,袅袅歌声便随着琴声的渐渐微弱而回旋在空中,念夕的歌声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期盼却有无奈,无奈之后的幽怨最终又化作一丝希望,周而复始,让人听得心生感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咽,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好曲,好声。”语儿低低赞叹了一声。本以为这念夕姑娘以琴艺著称,却不想这歌艺更是出众,若不是这诗会获胜,想来是绝无有幸得以一赏。 塞楞额与沁儿虽也被念夕的琴声与歌声打动,却比不上慧娴和语儿的伯乐之眼,只一旁的纳兰容若始终保持沉默,看不出什么表情,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却被随后的疑虑掩盖。 “念夕献丑了。”一曲唱罢,念夕起身施礼,便又回到席间。这回楚嫣倒是并未起舞,而是一直在捣腾熏香,对念夕的歌声更是有充耳不闻之意。 上一回,也是这桂花佳酿,也是这琴声悠扬,歌声撩人,塞楞额却只顾埋头饮酒。今日才算是真正欣赏了一番,想来,心境不同,果然感受也是如此不同。同样的人,却是不一样的心情,寂寥的歌声也影响不了塞楞额内心满满的愉悦。有什么能比和语儿并肩同席更令自己快乐的呢? 令人心神松弛的熏香,让人惊艳的才艺助兴,让席间的尴尬气氛化为乌有。许是念夕的这一曲,征服了慧娴和语儿,也让她们更懂了念夕。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与塞楞额有苟且之事呢?她不会,他,就更不会了。 命人将琴取了下去,小厮们从侧室朝门外走去时,慧娴和语儿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琴身上,一震颤,“九霄环佩!”慧娴低低地惊呼了出声。这一声低呼将正举杯入喉的纳兰容若洒了酒。 “慧儿,你说这琴,是九霄环佩?”没来得及看一眼那琴,便已被人抬了走。容若只得向妹妹再确认一次。 “虽然未曾得见真容,可我曾在古琴谱上见过描述,说是梧桐作面,杉木为底,有小蛇腹断纹,与刚才所见如出一辙。”刚才见到那处小蛇腹断纹,便是让慧娴立马想起了曾让自己神往的千年琴王“九霄环佩”。“只不过,这答案,还得念夕姑娘来揭晓。”虽是说的平静,可慧娴眼里仍有掩藏不住的期待。 “纳兰姑娘果然见识过人,此琴的确是九霄环佩。只是没想到,竟被一眼给识了出来。”听了慧娴的话,念夕早在一旁展露了淡淡笑容,得遇知己,可谓人生一大乐事。 “据在下所知,此琴乃唐朝皇室之物,之后流落民间,可也已经无踪多年。不知念夕姑娘,是从何处得来此琴?”听了念夕肯定的话,容若眉头抬了抬,眉目间涌现上一处凝重之色。对于九霄环佩的外形,自己并不如小妹那般了解,可这名字,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一位故人所赠罢了。”提起这段典故,念夕似乎刻意避开,不愿过多提及。淡淡的一句故人,却将眉眼间的思念萦绕得透彻。身旁的楚嫣听到这声故人,正举筷的手顿了顿,便又缓缓将筷落下,这碗碟里的菜便又恢复了原样。 听了念夕的解释,旁人都觉了然,虽说暖风阁里没有那些个污秽之事,可哪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家愿意到此处卖艺为生,而能唱出那般歌曲之人,又有几个是没有过往的呢?既是伤疤,就无须再揭开了去吧。 酒席过半,众人便又讨论起这“缘来”诗会,语儿与慧娴都对彼此的才情颇为欣赏,沁儿在一旁,好几回想要插嘴都没寻到机会,索性也就闭了嘴,安心在旁听二姐与纳兰小姐交流书法心得。 “起初举办这诗会,也只是想看看是否真有人能如此有缘,能于千万人中找到冥冥中注定的人。如今看来,还真的是有这样的缘分。”念夕解说着暖风阁举办诗会的初衷,目光逡巡,扫视了一圈:当说到注定一词,便见得塞楞额与贾家小姐相视一笑,心下便也了然,想来这两人,该是一对有情人了。 可目光一转,为何纳兰小姐的双眸仍是追寻着塞楞额,难道是心悦君兮君不知?正要感叹这恐又将是一番苦恋,却不自觉感受到了沁儿姑娘眼中对于纳兰小姐的痴迷,念夕心中一怔。 若是换作旁人,恐怕也只觉得这最多不过是姑娘家闺房情谊,可念夕她怎么会不明白?她与那人相知相恋的日子,这种眼神她怎么会不明白?哪怕是来自于一个女子。这般痴迷的神情,让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那人。 终是曲终人散,众人便是话了别,这一场所谓因为缘分相聚的宴席终究是有人喜,有人忧。塞楞额本打算护送贾氏姐妹回府,不过看到一众姚府家丁已是等候多时,便也不多勉强,只悄悄尾随在后,只待看她安然回府,便是安心。 “大哥,为何你对九霄环佩如此上心?席间问了念夕姑娘好几回关于此琴的事,君子不夺人所好,大哥可别惦记着这琴才好。”今晚大哥对于九霄环佩格外在意,抓住机会便是将话题往此处引了过去。若说按照大哥的性情,断不会听不出念夕姑娘言辞间的闪躲与回避,这般苦苦相逼又是为何? “慧儿,瞧你,想到哪儿去了?大哥会是这种人吗?只不过是这把千年古琴纵然是朝中显贵也未必能轻易获取,而那位故人竟然就此将琴赠予念夕姑娘,一时间好奇罢了。”努力圆着谎,容若说着自己并不擅长的话。可这个秘密,他不能对旁人说,更何况,如今一切仍未查明,也不能妄下结论,但愿,这只是一场误会才好。 “慧儿,今日里是你与塞楞额初次见面,我倒也未曾想过他竟会出现。想来,也算你们的缘分。”席间,容若仔细观察了妹妹的神色,虽然大部分时间,慧儿都表现得淡然静默,只在与念夕姑娘还有那贾家二小姐相谈时有些欣喜之情。可整晚里,她瞧得最多的,恐怕还是那塞楞额。 不经意间,他的一举一动,一个转身,一个扬眉,自己都能顺着妹妹暗暗投去的目光里看的真切。只是,他的眼,始终只追随着贾小姐。妹妹这玲珑剔透般的心思,想来也必是明白了其中的揪扯了吧。 “是缘,是怨,恐难知。”大哥不是个不明就里胡乱说话的人,他这般说,想来就是为了探寻自己的答案吧。慧娴倒也不多做隐瞒,的确,今夜里,她偷偷瞧了他好多回,可他始终未给过她回应。否则,他不会一整夜都不曾发觉自己的在意,可也就是这份在意,让她从他眼里看到了另一个女子,那个才情同样令她赞许的贾小姐。 “二姐,原来那位就是纳兰小姐啊,果然人如其名呢!也没之前感觉的那么冰冷,而且才识还那么广博。”一上马车,沁儿便是开了话匣,仿佛要补偿起先在怜惜厢里始终插不上话的损失。 “之前?沁儿,刚才在暖风阁里,就听你未说完的话,难道你与纳兰姑娘曾经见过?”听了沁儿的话,语儿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对于纳兰慧娴,她也是听闻其名已久,心中也早有结识之意。今日里相见,容貌果然是出众,性子更是比自己还显得冷静,她非但写得一手好字,诗词作得美妙,就连这音律也颇有造诣,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叫人钦慕? 可一想到她是塞楞额订亲的未婚妻,一想到她是明相千金,一想到她在席间默默关注他的眼神,语儿就忍不住揪起了心。此前她只知纳兰姑娘才华横溢,不想这性情更是吸引人,更重要的是,纳兰姑娘许是已然动心了。只怕是今后自己与塞楞额的路,颇多艰难。 看着二姐一脸纠结的样子,沁儿也想起了纳兰小姐与八少爷订亲一事,顿时便觉无趣,恹恹地收住了话,嘟着嘴说:“是见过一回,不就是上元节灯会,与她偶然相遇,当时并不知她身份呢。”这么说着,沁儿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对于重遇慧娴而产生的雀跃在此刻也被压了下去。 原本以为那日在报国寺里求到的那支签,便是暗示了她与那日上元里偶遇的姑娘仍有缘重逢,却不料重逢后,她竟成了自己姐姐的“情敌”。想到姐姐与八少爷的深情,她自是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可是一想到这注定是要负了纳兰小姐,却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心中有一处,为你保留,被你牵引,却又情不自禁为你难受为你疼,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沁儿越来越疑惑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貌似太久米有卖萌了,有点生疏了! 依然不变的主题就是求花花,求评论,求各位观赏呐!!! 第40章 当朝求婚 自从暖风阁相聚那一夜,塞楞额常常会想起那时念夕的一席话。当纳兰容若几次三番的问及赠琴的故人,或许被勾起了回忆,或许是酒过三巡,人便容易被触动了心弦。 “斯人远去,故人无踪,此情不可待,只留回忆伴身旁。若是有缘相守,便要珍惜,若要相守一生,唯有坦诚。”带着无限的回忆之情,念夕叹息着说出了这番话,塞楞额竟是一滞。 自从发觉自己爱上了语儿,内心里对于爱情的萌动便不可抑制地爆发了。前世里对于爱情的炽烈感觉一次次涌上心头,用了许多年平复的心却再也没法做到平静。塞楞额明白,唯有听从内心,真切地再爱一回,才能让自己重新相信幸福,而自己的心,才能找回真实的律动感。说到坦诚,这一世,他从不曾对语儿有所隐瞒,可脑海里的那段前世呢? 如果自己不说,这将会是个永远的秘密。只是今后要共同携手一生,这样的隐瞒,展现在语儿面前的,仍旧不是真实完整的自己。若是有一日,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让语儿有所误会,不是更糟糕么。既是相爱,既要相守,那么还是坦白为妙。可这听起来如此离奇的经历,又该如何向语儿开口呢?如何对她说,自己曾是个女子? 塞楞额连日来纠结于如何坦白,蔡氏父子也不闲着,皇上下了旨,下个月命安亲王岳乐再回江西征吴前线压阵,只待最后一击,这蔡氏父子便是要随着同去的。 “爹,明日早朝,您说皇上可会给什么赏赐?姚氏父子追随康亲王,上次征讨耿精忠不是得了好大的封赏么?不仅升任了福建总督,还在京城得了府邸。”康熙曾许诺会在再次出征前犒赏三军,蔡朗廷不免对明日的早朝有了期待。 “不管明日里皇上赏了什么,咱们只管领旨谢恩便是了。不要忘了咱们汉军旗的身份,在这朝堂之上,仍是满人的天下。”蔡毓荣倒是显得颇为平静,混迹官场几十载,这回他总是莫名感到一丝道不明的异样气息,却又找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安亲王,此番你率部前去征讨吴三桂,立下大功,恰逢费扬古回京复命,吴贼气息已尽,不成气候了。朕要好好犒赏你们才是,今日趁着你们再次出发前,便是将这封赏赐了下去,也好振奋军心,一鼓作气,彻底拿下吴三桂。”前阵子,一直在湖南压阵的费扬古证实了吴三桂所中之毒已是晚期,早已昏迷多日,恐怕大去之日不远矣。加之接到了康熙的圣旨召回,留了数名心腹把守,自己便回京复命了。 金銮殿上,岳乐俯首领命,起身望着高高在上的康熙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与康亲王鼎力相助才颤微登上宝座的八岁少年,意气风发的帝王发号施令,早已不需要征询顾命大臣们的意见。岳乐心中倍感欣慰,皇上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却也有些酸楚,这两年里,虽说康熙对自己颇为倚重,可早已不似过去那般信任。自从索尼逝去,鳌拜被除,康熙便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心腹。 这费扬古便是康熙近年来重点培养之人,而一直提倡“满汉一家”的康熙帝也提拔了不少汉臣,这也是何故蔡氏父子和姚氏父子在朝中也能握有几分话语权。 在一旁等候封赏的蔡氏父子听到给他们的,竟只是财物赏赐,而并无官职提升,内心不免有了几分不满,可脸上却又不敢有一分显露。想到此前众人尚未班师,而塞楞额便已是得了封赏,做了护军参领,如今大军胜券在握,他却只得了些金银财物,蔡朗廷终是心有不甘。将要退朝前,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皇上留步。 “启禀皇上,臣蔡朗廷,有一事恳求。”蔡朗廷不甘心就这么输了,今日里就在这金銮殿上,说什么他也要赢塞楞额一回。 本已起身准备离去的康熙被蔡朗廷这一声给留下了步子,他对蔡氏父子的为人底细颇为了解,故而从不曾委以重任,封赏也以金银细软为主。可毕竟汉军旗仍是需要安抚笼络,也不可做的太明显,只要他们不犯大错,便这般就是了。 “蔡卿,有何事要报?”坐回御座,康熙也换上一副和颜悦色。显然,这回他倒是也有点猜不透这蔡朗廷到底想要什么。 “臣斗胆恳求皇上再赏赐一物。”伏地未起,蔡朗廷这一举动吓到了其父蔡毓荣,可这金銮殿上容不得私下撕扯,便只能生生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胡闹。 “噢?莫不是朕刚才的赏赐太寡,让蔡卿嫌少了?”听到蔡朗廷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拦下自己是为了再求赏赐,康熙的脸色阴郁了起来。 “皇上恕罪,臣不敢。臣只求皇上成全,将已故贾汉复贾大人的二千金许配给臣。”虽然察觉到了康熙话中有了一丝怒气,可蔡朗廷仍是将请求说了出来。“贾府千金自幼便与臣订了亲,当初臣出征,生死未卜,这才退了与贾府的婚约。如今,臣想与贾小姐再续前缘,恐遭世人非议,这才斗胆求皇上赐婚,也好给贾大人一个交待。” 听了蔡朗廷的话,康熙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可作为一国之君,有些话他自然不能说,只是被捏的有些发白的指节透露了他的愤怒。可在众臣看来,他却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谁也猜不出皇上的心思。心想这蔡大人也够大胆的,竟然就这样恳求皇上赐婚,弄不好可要遭罪了。 站在一旁的塞楞额听到蔡朗廷竟然当朝求皇上赐婚,还口口声声说是因为自己担心出征未归耽误了语儿才退了婚,拳头狠狠拽紧,恨不能冲到面前让他闭嘴。见了此情此景的岳乐料想塞楞额会冲动,便使了眼色,让心腹大臣拽住了塞楞额的官服,示意他不可鲁莽。 康熙一直沉默,脸上无喜无怒,右手曲起的食指与中指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御座扶手,满朝文武便也只能这样静候着,谁也不敢吭声,连大气都不敢喘。朝下仍是跪着的蔡朗廷却眯起双眼,紧盯着塞楞额,目光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自那一夜从父亲书房出来,他表面便是装作放弃了语儿,也不再提及此事,可心中无时无刻不在酝酿着这场争夺。本以为论功行赏之时,自己也能加官进爵,届时伺机向皇上求个赐婚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怎料今日里皇上却一番金银珠宝便要将其打发了。事到如今,只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了,就算最后赐婚之事不成,至少也叫满朝文武都知晓这语儿与自己是有过婚约的,今后若是塞楞额真要娶语儿,便让他背负起这个笑话。 “蔡朗廷,这贾家小姐与你婚约一事,朕也曾有耳闻,只不过与你刚才所说,颇有出入啊。”沉默许久,康熙终是开了口。虽然这贾家女子对自己无足轻重,可塞楞额仍是自己看重的人,若是今日亲口许诺了这桩婚,怕是要将他逼急了。 “皇上,贾大人临终前臣与莽古泰大人均陪伴在旁,也曾亲耳听贾大人说,蔡大人并非贾姑娘良配,是故才选择了将婚约退了。”眼见局势越来越不明了,塞楞额摆脱了掣肘住自己的那只手,站了出来。 看到塞楞额出列,不惜当庭与蔡朗廷对峙,明珠和岳乐的脸色都不好看。自从那晚从旁听到了蔡氏父子的对话,明珠便命人仔细查探了塞楞额与那贾家小姐之事,虽探子回报的情况让自己不禁震怒,可毕竟慧儿与塞楞额的婚约已经订下,万不可轻易更改。再者,既然安亲王已是知悉此事,却仍执意要与他结亲家,想必定是有办法摆平此事。此后,明珠倒也不多担忧,只要女儿这正妻的地位稳妥便可。不料如今,塞楞额竟是当众挺身而出,变相承认了自己与贾府有所牵连,这聪明的人谁听不出其中的缘由。 朝中众人也多是知悉安亲王八少爷与明相千金订亲一事,现在却又无端牵扯出一位贾小姐,还有那真情难辨的蔡朗廷,仿佛一场闹剧正上演。 “塞楞额大人,此言差矣。你乃堂堂安亲王少爷,又怎会与贾大人有此交情?更何况是在临终前能亲耳听到这些话?只怕是你为阻挠这桩婚事,胡诌的吧?你可知道,欺君乃是重罪!”既然塞楞额前来阻挠,那就来个先发制人,让他有口难辩。 “蔡朗廷,想不到你竟会如此卑鄙,胆敢在皇上面前歪曲事实。当初贾大人临终遗言,不仅我与莽古泰大人在场,贾府的三位千金,还有贾府长婿姚青阳姚大人也一同在旁,可是要我将他们都请来与你对持?”既然蔡朗廷已然卑鄙至此,还有什么情面什么礼仪好说的?塞楞额也不甘示弱,一股脑地搬出一干人等,谁怕谁呢! “塞楞额大人,你既与明珠大人千金订亲,又何必时刻惦记我的未婚妻呢?若是早知你存了此歹心,当初在潭州,我万不该救你一命!”咬牙切齿地道出那次救命之恩,企图以此相要。 “呸!这事你不提还好,你提了我就一肚子的火。若不是当初我昏迷了数日,怎么容你颠倒是非,信口开河!当初到底是谁救了谁?你倒是在这里说清楚了!”这个卑劣的小人,所作所为让塞楞额抓狂,如今还主动提起那次救命之恩,简直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噢?这么说来,你二人间竟然还有救命之恩一说。朕倒是想听听事实原委,不妨也让诸位大人给评评理了。”堂上的两人有了互相指责之势,康熙也不愿见到此情,实在有违朝堂威仪,便只得出声打断。 “启禀皇上,当初臣与塞楞额大人一同前去行刺吴三桂,怎料中了埋伏,危急之时,臣将塞楞额大人从长枪之下救下。当初昏迷初醒,他便也是这么认同的,可到了如今,他为了阻挠臣的求婚,竟自食其言,还望皇上明鉴!” “这。。。。。。”当初塞楞额受伤,康熙急召了其回京养伤,虽也问起受伤经过,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这茬。朝堂之上,康熙自也不便再去细问塞楞额,免得让人觉得有偏袒之嫌。 “当时之事,臣也在场,想来也可说上一句。”甚少言语的费扬古站了出来,眼神在蔡朗廷和塞楞额之间逡巡了一转,最终定格在蔡朗廷身上,眼神中显露出了厌恶之色,这也是成年后的费扬古罕有的真实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据本君目测,菜头离灰飞烟灭为时不远了~ 花花。。。。。。我还是最喜欢的呢!!! 第41章 孰真孰假 费扬古这一出列,让庭上众人一时有些傻眼,谁也没想过他会来插这么一脚。身为外戚,费扬古自胞姐董鄂妃病逝后,之后袭了爵位,便一直低调处事,甚少参与这朝堂之上派系之争。如今却主动站了出来,究竟为何, 康熙坐在高处,却也眯起了眼,对于费扬古这个外戚,他一直有心栽培,既是信任他的为人,也是看重他的才能,故而才会让他年纪轻轻便统帅正白旗。一向沉稳的他竟会在此刻开口,倒是让康熙不着急下定论了。 “既然当时之事,费扬古你也在场,不妨就与诸位臣工都说说,也好让朕做个公正的裁判才是。”抬了抬手,康熙示意费扬古尽言。 “臣遵旨。”拱手领命,费扬古扫视了一圈朝堂,便开始了陈述:“当日,我与塞楞额还有蔡朗廷大人奉命率领一队人马潜入潭州城内行刺吴三桂,怎料撤退之际遭遇了吴贼的伏击。臣等被冲散了,待臣赶到后院欲与两位大人会合之时,便是见到蔡大人腿已受伤倒在地上,塞楞额大人前往营救,不料身后遭遇突袭,臣便在远处唤了一声小心。因着这一声,塞楞额大人转过身去,的确差点被刺中了心脏,尔后蔡大人顺势一推,帮塞楞额大人躲过了这一劫,只伤了肩膀。” 说到这里,费扬古稍微停了停,朝中其他大臣已经开始纷纷交耳,细碎之声不绝于耳,康熙倒也没有出声呵斥,静待费扬古的下文。 “并肩作战,本就是性命相牵,危难之时,无所谓谁救了谁。蔡大人若执意要与塞楞额大人计较那一命之恩,那依我之言,蔡大人可需得先还塞楞额大人一命才是。若当初不是为了救你,塞楞额想来也无之后的遭遇了。”此言一出,朝中议论之声更甚,蔡氏父子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蔡毓荣阴沉着脸,尴尬地站在同僚之列,却是不敢与人目光相接。而之前还理直气壮的蔡朗廷则灰白了脸,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费扬古竟将当时的情形看得如此清楚,可是当初在营帐中,他为何不说呢?任由着自己将这功劳领下,却又在今日里毫无征兆地公开呢? “蔡大人,刚才费扬古所说,可是真的?”康熙发了话,语气中多了几分威严,让原本就已乱了阵脚的蔡朗廷更觉恐慌,一时间也只得愣在原处,忘了反应。 一旁的蔡毓荣跪到了儿子身边,想要为儿子开脱,“启禀皇上,当时费扬古大人也只是在远处,怕是视线受了阻碍,所见也并非事实全部。不然,不然当初塞楞额大人醒转之时也不会承认了。” “当初塞楞额醒转之时,本王记得是蔡大人你一直在旁强调此事,并未给机会让塞楞额说个清楚吧。”看不过眼儿子在朝堂之上任别人污蔑,岳乐自然也是站了出来。 这样一来,乾清殿中已是喧哗声一片,连康熙都皱起了眉头。他自是明白八旗一直与汉军旗有隔阂,可这公然欺君抢功之事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上演,还差点错赏了人。岂不是存心要让自己闹了笑话? “蔡大人,既然安亲王也这么说了,你可还有何话要说?”康熙的语气已是伴着些许怒火了,其他大臣自是听出了其中的火苗,都乖乖闭了嘴。一时间,大殿中便只回旋着康熙宏亮的声音,伴着阵阵金丝楠木香气。 “皇上,这真的是误会,真是误会啊!臣,臣当时真的是想要救塞楞额大人,也没有故意欺瞒啊,望皇上明鉴!”已有些瘫软的蔡朗廷被爹搀扶着胳膊,哆嗦着回了话,嘴里却始终不肯松口。他自是清楚,今日若是在这殿上认栽,便是永无翻身之日,甚至要招致杀身之祸。 “皇上,臣并非是想以此要挟塞楞额大人相让,只是见他身为八旗宗亲,不顾自己身份,私下与汉女私通,更何况他还与明珠大人的千金订了亲啊!这若是传了出去,可真是罪不可赦啊!臣,臣也只是想要让塞楞额大人悬崖勒马,护住皇家颜面呐。”不知哪里来的灵感,蔡朗廷突然将话题扯开了去,又绕回了塞楞额身上,一口咬住他已与明相千金订亲之事不放。 此言一出,岳乐与费扬古皆是陷入了沉默,身为皇亲国戚,他们自然明白对于身份的维护是何等紧要,而一直未曾表态的明珠则脸上满是乌云。堂堂大学士,竟在这朝堂之上,被人用他最疼爱的女儿拿来说事,这般出丑叫他实在无法容忍,可又碍于这场面,不便发作。 塞楞额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噎住了,虽说他不在意那些身份差别,更从未想过要迎娶明相千金。可这些话万不可在朝堂之上宣之出口,这不仅是他自己的事,更会影响阿玛,影响安王府。 蔡朗廷料想自己这最后一招是压到宝了,本已毫无还击之力的他,瞬间似乎又占回了先机,康熙对此倒也是无所异议。 “皇上,塞楞额确实已与明珠大人的千金订亲,臣恳请皇上下旨赐婚!”沉默的岳乐突地跪了下来。 “安亲王,你这是?”康熙没想过今日这早朝之上会接连遭遇两桩请求赐婚,而其中牵扯之人,都少不了塞楞额。 “安亲王,你?”明珠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但他也不曾想过安亲王竟会这般请求赐婚,尤其是在今日这样的场面下。 “阿玛,你!”塞楞额再一次被岳乐的举动刺伤了,刚才阿玛袒护自己时,他感受到的温暖随着这一声请求崩塌了,瞬间犹如跌入了冰窖。这一声求婚,可比刚才蔡朗廷的请求有份量得多,连塞楞额都没有把握,康熙会不会就此允了。 “此次征藩大军尚未凯旋,余孽还待彻底铲除,赐婚一事不急于一时,再说了,明珠的千金不是还未曾到出阁年纪嘛。待到大军得胜班师回朝,论功行赏之时再议不迟。”所有人都在等待康熙做最后定夺,思索良久,康熙方才说出了这番话。岳乐出征在即,必要安抚,明珠是重臣,不可冷落,可那塞楞额,一直是自己看重的,他的心思自己也是清楚得很。今日里若是这金口一诺许了出去,怕是要被他怨恨一辈子。再说了,他那个倔强性子,若是抗旨拒不成婚,也许是要闹大了,到时候谁都挽回不了那结局。 听到康熙这话,岳乐似要再做争取,被康熙摆手示意停止了。接着,便将目光落在了蔡氏父子身上,康熙用严厉的口吻说着:“蔡朗廷今日所言,虽罪不至欺君,但其争功之心太甚,不宜再留军中。现革去你随军参将之职,永不得再录用。”若要治蔡朗廷欺君之罪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康熙仍顾忌着汉军旗的地位,毕竟目前仍需纳为己用,给个教训便可。 又看了眼陪跪在蔡朗廷身边的蔡毓荣,康熙便又开了口:“湖广总督蔡毓荣教子无方,任其在军中欺瞒争功,本是罪该同罚。姑念其往年有功,此番暂不做追究。” 听了康熙的话,蔡毓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安稳了些,这才顾上了身边已然彻底瘫软的儿子,勉力将他推搡着直起身板,双双伏地谢恩。刚要起身告退,便又听到康熙高高在上的声音传来: “蔡毓荣,此番随安亲王出征,乃你将功赎罪之机,还望你好好把握。”一句话说的颇为平静,听在蔡氏父子耳里,却是不一样的警告意味,又是一阵双腿哆嗦。 “好了,今日早朝就到此,众卿家告退吧。”说罢,康熙便也不管岳乐和明珠的神情,自己挥袖离去了。 一众臣工纷纷退了出去,往日里本该多逗留片刻寒暄的人也早早远离,谁都知道今日里朝中两位最有地位的人心情不好,若是还要去碰这一鼻子灰,就是自讨苦吃。 “塞楞额大人且留步,皇上召你前往御书房呢。”发话的是皇上身边的徳公公,自出了乾清殿后,塞楞额便刻意避开了与岳乐同行,一个人慢慢晃荡在最后。既为避开与岳乐同行的尴尬,更为隐藏自己眼中的那一丝埋怨。 随着徳公公前往了御书房,照旧的,康熙摒退了近身侍卫纳兰容若,便又只剩下两人。“不知皇上召下官前来,有何吩咐?”恭敬地行礼,机械地开口,自那回康熙告诉他,婚姻自主的含义,他便对他有了一丝防备,也有了一丝抗拒。 “塞楞额,今日之事我能替你压下一回,可总不可能每回都替你善后。若是安亲王执意如此,待他凯旋,以此讨赏,朕也是必须要应允的。”康熙的心情也并不好:身为帝王,他每日要处理军机要事无数,还要运筹帷幄顾全大局,虽说培养心腹笼络人才甚是重要,可若是让他整日为此操心,也难免心烦。 “臣也没想到阿玛今日会有此举,倒是叫我有些措手不及了。”塞楞额也是一筹莫展,原本阿玛强硬订亲的态度就让他颇为头疼,再加上现在这一出求婚,看来岳乐想要与明珠结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塞楞额,不是朕不帮你,而是你自己太优柔寡断。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可曾想过何种对策来应对?总是一味地迂回,有些时候,不是你躲,便是能解的!”听到塞楞额的话,康熙算是动怒了,在早朝上压抑着的怒火,这时便借着这机会一同发了出来,塞楞额倒也有些无辜。 “优柔寡断?我。。。”又是被康熙一阵当头棒喝,塞楞额真的有些迷糊了,为何这个君王总是这样,一个萝卜加大棒,对自己时好时坏,至此,自己仍是分不清他是敌是友。 “朝中大臣都是朕的左臂右膀,朕不会轻易伤害,但朕也不是狠心之人,你的心意早些年朕就知晓,事到如今,就看你如何抉择了。”康熙思忖着,这些年对塞楞额的教导指引也该足够了,如今他也该学会自己决断,否则这样的臣子便不值得他再这样看重。 若有所思似又下定决心,塞楞额离去的背影落在康熙眼里,便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塞楞额,这回,莫要再叫朕失望了。” 这话,传入了刚踏入屋子的容若耳里,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更新较慢~小六最近会尽量加快脚步滴! 现在,就让咱们共同送菜头上路吧~! 话说,现在v了,果然花儿就几乎都米有了,好忧愁~ 第42章 不要得寸进尺 从御书房出来,这回塞楞额倒是没有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也无太多懊恼情绪,反而由心底里感到一股解脱之感。此前,他的确一直在挣扎纠结,总希望可以找到一个迂回缓和的方式来解决此事,所以他才会早早为自己筹谋好,去向皇上求得婚姻自主,此后又主动出击追求语儿。本以为待语儿点头之际,便是迎娶之时,怎料前进路上却闯入了这么多预料外的人。 刚才康熙对自己做的那番暗示,想来也该是最后通牒了,若是自己再不正面去应对,恐怕连这唯一的靠山都要放弃自己了,到那时也许就只得与语儿饮恨终身了。“这样也好,总算有人替我做了决定了。”仰望着艳阳高照的晴朗天空,塞楞额长吁了口气,的确,终于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塞楞额倒也不是从未想过对策,只是始终不想闹到要用上这所谓下策。前世里已经为了一段情闹得家人反目,到了现今,也许是往昔疙瘩,也许是过程太过痛楚,他总是下意识地在回避着。避无可避,又还能如何躲藏呢?叹了口气,塞楞额终是下了最后的决心,紧握了握双拳,也给自己打打气,之后便大步朝马车走去。 安亲王府里,先行回府的岳乐阴沉着脸坐在赫舍里氏的正屋内,奴才们奉上的茶已是凉了又换,接连两回,可他始终未饮一口。双眉紧锁,嘴唇紧紧抿着,不时凸起的脸颊骨,起伏的胸膛,都在昭示着岳乐压抑的怒火。一旁伺候着的赫舍里氏也不敢出声打扰。 “额娘,额娘!呃。。。儿子给阿玛请安。”从外面兴冲冲回来的玛尔珲刚迈入屋子,便瞧见了额娘在一旁朝自己使眼色,再仔细瞧瞧阿玛的脸,果然是乌云密布。吓得玛尔珲立马止住了兴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嗯,玛尔珲,你也不小了,过两年也是该成亲了的人。怎么整日里还如此冒失?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示意儿子起身,岳乐却开始挑起这个嫡子毛病来,横看竖看,总是觉得有点不顺眼。口中说的是训诫儿子,眼神却是不时朝身旁坐着的福晋瞟去,这一暗示,赫舍里氏倒也知晓得很。微微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臣妾日后定会多加注意教导玛尔珲。” “玛尔珲,这些日子我诸事烦扰,也没顾得上问问你们兄弟骑射技艺还有课业情况,你且与我说说。”一时间屋内的气氛降到冰点,无人开口,岳乐也知自己刚才的语气确实重了些,便又寻了些由头发了话。 “回阿玛的话,我与塞布礼这些日子都跟着勒齐格副统领学习摔跤,蕴端与经希在府内跟着师傅学习画艺。”玛尔珲老实地回话,心里的思绪却还记挂着刚才进屋时的事,可阿玛面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的。 “如今王府也就剩下你们几兄弟了,可是要好好抓紧学习这些技艺,将来这安王府便是要靠着你们的。别闹得像。。。唉!”本想给儿子一些激励,可是一想到那曾在心中树为儿子榜样的塞楞额,岳乐刚压下去的怒气便又涌了上来,狠狠将手中茶盏顿在了桌上,溅出的茶水吓了赫舍里氏一跳。 “王爷您这是为何如此动气啊?眼瞅着再过得几日您便是又要出征了,这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得好呐。”抽出帕子,赫舍里氏绕到岳乐身旁,轻轻地替王爷抹去嘴角残余的茶水,边是劝着。 “哼!若是这府里能叫我放心,如今也不用这般费心!再过几日我就要走了,这一去,虽然安危无忧,可尚需一段时日方可归来。这塞楞额的婚事,你务必给我盯紧了,绝对不容许有任何差池!”格开了福晋的手,岳乐一脸严肃的神情,似是叮嘱又似是命令,赫舍里氏也只得讷讷点头应了,之后又心事忡忡地回了座位。 听了岳乐的话,一旁的玛尔珲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八哥的苦恼和反抗,也知晓八哥心中已是容不得旁人。可如今听到阿玛的话,他的心,为何突地为那个只见了一面的未来嫂嫂疼了起来? “玛尔珲,你去替我将塞楞额叫去书房,我有话要交代他。”说罢岳乐便起身出了正屋,留下赫舍里氏与玛尔珲母子面面相觑。 “那额娘,儿子这就去找八哥。”紧接着玛尔珲便是也要跨出门槛,被赫舍里氏拦了下来,挥手叫来一名贴身婢女:“去,请八少爷前去书房,就说是王爷的意思。” 脸有疑惑的玛尔珲被额娘拉回了屋里,赫舍里氏左右扫视了一遍,瞧清楚了无人,关紧了门,又遣了贴身嬷嬷前去门外守着,这才开口说了话: “玛尔珲,额娘跟你说了好几回了,你怎么总是不上心呢!如今塞楞额与王爷闹得正是紧张的时候,你偏要j□j去做什么?!你可要记住了自己的身份,别给我瞎蹚浑水才好!”虽说赫舍里氏现有三子一女,可毕竟玛尔珲乃嫡子,将来是要继续这安王府的,怎能让她不操心? “额娘,你说的我都省得。可刚才只不过前去传个话罢了,这有什么的啊!再说了,我也好久没见八哥了啊,正好去他院子里坐坐有何不可呢。”挣开了额娘把在胳膊上的手,玛尔珲并不高兴,虽说自幼额娘就在耳边向自己灌输如何妥善处理府里各种复杂关系,可每每提到这兄弟之情也需防备,他就是不乐意。 “瞧你,又说傻话了吧。在这节骨眼上,可不是传话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了,依额娘瞧着啊,这塞楞额怕是要来个鱼死网破,与王爷闹个彻底了。你这一去,闹不好要被他拉了去,万一王爷动怒,岂不是要牵连了你?”瞪了瞪眼,赫舍里氏对于儿子的不开窍有些着急。 “哎呀,额娘!什么牵连不牵连的!这事儿塞楞额早就将我推了开去,如今,我是想帮,也帮不上任何的。你就无需多虑了。”无可奈何,想起塞楞额近来的态度,玛尔珲内心仍感到一丝受伤,可又想到塞楞额的处境,便也生不起气来。 “你给我收敛着这份心思,别说你帮不上忙,就算是要你帮,你也得慎思后行,别又是一股脑儿地替人做嫁衣!可别忘了,今后若是额娘去了,蕴端和经希可还是要靠你的。”说着说着,赫舍里氏还捻起帕子,在眼角抹了抹泪。 “额娘,我知道了。”看着赫舍里氏佯装伤感的模样,玛尔珲于心不忍,便是应下了。转念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额娘,那纳兰姑娘那边要怎么办呢?若是八哥拒不答应,这事怕也是不好办呐。” “这事起初我也是有过顾虑,还曾劝过王爷,不过王爷执意要办,我便也只得遵从。想来王爷定是有法子解决的,明相那儿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他答应了这桩婚事,就算如今知晓了其中曲折,也该是会想尽办法维持的。毕竟,这掌上明珠的声誉可容不得这般儿戏。”看着儿子的忧虑神情,做娘的又怎会不知道?可有些话也不便挑明了去说,只能自己多个心眼盯着便是了。别人的儿子他管不住,这自己的儿子,还怕管不牢了不成?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屋外的光线挤了进来,将从外进入的人脸也遮了去。推门而入的人脚步也不迟疑,只消得一刻,门就被关上,塞楞额走到岳乐面前。这一回,心情却比过去少了一份忐忑与为难,只坦然地等待阿玛开口。 “塞楞额,此前你所有的胡闹我都可以不再追究,只要你今后收起那些心思,安心与慧儿成亲便是了。”岳乐也不多绕圈子,父子间这般的对话已不是第一次了,也就不必再循循善诱了。 “阿玛,儿子说过,今生只想娶语儿一个。其他的人,儿子不想要,也不能要!还请阿玛不要再为难儿子。”少了请求的成分,塞楞额坚定地表了态。这一回,语气里不再有任何的期望与奢求,只是颇强硬的口吻彰显着自己的坚持。 “你,你这逆子!上回是不是慎思堂的教训还不够?”岳乐狠狠地拍了桌子,虽说上回慎思堂里他亲手执了家法,可打在儿身,却也疼在他心。若非必要,他确是不想再次使用了。稍稍和缓了下语气,岳乐看到塞楞额脸上仍是不为所动,一副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样子,便只得做了小小退步。 “若是你执意钟情于那贾府小姐,待你成亲后诞下嫡子后,你,再纳了她便是了。”犹豫了一下,岳乐终是松了口,准许塞楞额将来可以娶语儿为妾。只要到时纳兰慧娴诞下嫡子,正妻的地位不受威胁,明珠那边也自然好交待。 “阿玛,儿子不会让语儿做什么妾室!她是儿子认定的妻子,一辈子只要她一个人。儿子也不愿耽误纳兰姑娘,还请阿玛替儿子做主,将这婚事退了吧。”听到阿玛竟是让自己生下儿子后才能纳妾,难道真的当自己是传宗接代工具吗? “塞楞额,今日里我已是做了最大让步,那贾家小姐要替父守孝,三年内不得出嫁。再过得两年,慧儿便到了出阁年纪,我都已替你筹划好了,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自己的让步竟然被儿子这样顶回,岳乐气得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许久,终是重重落在了桌面。 “阿玛,为何你们总是爱替儿子做决定?我的人生,我自己来做主,不行吗?”塞楞额也委屈得很,这样的小心翼翼,终究不能换来想要的自由吗?也许他忘了,身在大清朝,身在皇家,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只要你一日是我儿子,你的人生便都由我来安排!塞楞额,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说此事,你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莫要怪阿玛狠心!”岳乐第一次在儿子面前露出阴狠的眼神,这种只在面对敌人时才会显露的神情,竟是在最疼爱的儿子面前展现。 “阿玛,儿子不愿这般,可也,也请您别再逼我了!”强忍住激动的情绪,塞楞额顶住压力,再次坚决表态。若不是康熙的那席话,恐怕今日他会再一次的迂回避让。今日,便让这冲突正面碰撞吧,塞楞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忽然有些迷恋文上的小红花~所以忍不住就更文勤快了些 恩虽然留言少了很多,但小六依然要感谢默默看文支持偶的读者朋友们~谢谢各位的支持! 啦啦啦~~~加快步伐前进,小塞快成亲,大家才有肉肉吃啊! 第43章 坚定 过了几日,岳乐就率部重新出发前往湖南,等着最后替吴三桂收尸,也好正式班师回朝,这场持续了两年多的征藩之路即将走到终点。出发前,岳乐又将王府内的若干事项再次与福晋交待了番,尤其是强调了对于塞楞额的看管,得了赫舍里氏的应允,这才放心走了。 “朗廷,此番我随安亲王前往湖南,时间不会太久,你给我好好待在府里,别再滋生事端了。瞧瞧你如今,还成个什么样子,”自从被康熙革去了官职,蔡朗廷便整日买醉,蔡毓荣每回见到他颓废的模样,也只剩下重重的叹息。 如今已是出发之期,自身也难保,蔡毓荣只好一再叮嘱儿子在京城不可惹事,生怕没有自己在旁看管,蔡朗廷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呵,爹,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惹出什么事啊!”刚从青楼里彻夜买醉归来的蔡朗廷看见爹一身戎装,站在正厅里,背着手,脸上尽是怒其不争的神色。颤颤着脚步,晃悠到爹的眼前,蔡朗廷仍是宿醉未醒,若不是被蔡府小厮一大早给叫了回来,他可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再说了,那些昔日同僚如今可都是对我避之不及的,就是我想闹,也总得有人给我闹腾才行啊!”挥了挥手,蔡朗廷对于爹的叮嘱显得很是不耐,自从被免官后,爹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每回对自己说话,也总是离不开那几句让自己安分的告诫。 “反正不管怎么样,朗廷,这次你闯的祸太大,爹也保不住你。若是你再胡闹下去,怕是要将蔡府一同给毁了!你好自为之吧!”和一个满嘴胡话的醉汉有什么好说的呢?蔡毓荣吩咐了府里的几个心腹好生照管少爷,便是离去了。 “照管?你们不就是监视我的吗?以为我不知道吗?”看着爹的背影远去,跌坐在座椅上的蔡朗廷又看了眼门边站着的四个护院,颓唐的语气里满是自嘲:“我知道,如今我什么都不是了,连爹也都觉得我只会惹事。我曾经辉煌的时候,你们怎么都记不得了呢!为什么啊!” 四名护院并未出声,他们的任务就是严加看管少爷,直到老爷回府。只要不惹出太过分的事端,他就仍然是他们的少爷。 “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顶多也就是去喝个酒,听个曲儿。明儿,你们就都随我同去吧。”摆摆手,蔡朗廷起身踉跄地朝后院走去。 与此同时,京城中皇上赏赐的姚府,坐着的三人,皆是沉默状。“语儿,你看这。。。”大姐馨儿有些为难地开了口。 “莽古泰叔叔,姐姐,此事我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我还好的,你们也不用太过为我担心。”朝坐在主位的莽古泰还有身旁的大姐笑了笑,语儿倒也不算强颜欢笑,比起那段口是心非,逼迫自己与塞楞额了断的日子,自是好得多了。 “语儿啊,这回王爷特地将我召了去,将他的意思说了。想来这是安王府最终的态度了,只怕是要委屈你了。”挚友贾汉复临终托孤,将两个尚未出阁的女儿托付给了自己,莽古泰自是为了语儿的婚事不遗余力。一边是自己自幼教导的徒儿,一边是情如父女的故人遗孤,面对着安亲王的施压,他也是有心无力。 “其实为了塞楞额与我的事,王府福晋也曾找过我,当初我确实因为许多客观原因想过要放弃这段感情。可当我真正经历过时才发觉那些预想的困难都比不过让我离开他的煎熬。那样的日子,直叫我生不若死。想来,语儿还是愿意同塞楞额一同争取的。”自打经历了自己内心的挣扎,语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便不再被这些外界因素所困扰,每每遇到,便会用内心的坚定来抗衡。 如今,安亲王爷通过莽古泰叔叔前来传话,说是待自己孝期一过,便会让塞楞额将自己接入王府。只不过用的是接,而并非娶,她也清楚,塞楞额与纳兰小姐的婚约是在两年后成亲。聪慧如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玄妙。 “既然语儿你明白,那自然是最好。只是这样,是会委屈了你了,我也实在无颜面对你爹。”莽古泰有些伤感又有些窘迫地搓着双手,这番话,让他如何开得了口,可却不得不说清楚,因为今日他就要给王爷回话了。 “莽古泰叔叔,姐姐,此事我做不了主,我全听塞楞额的。若是他想这么做,我便随他。”反倒是语儿的神情一直最为平静,既没有想象中的悲戚,更没有任何的哭闹,淡淡地一句话,表述了自己的选择。 “语儿,你。”馨儿没料到语儿竟会这样回答,就这样把自己的将来交给了塞楞额去决定。若是那人果然如王爷所说,先是迎娶了明相千金,再纳了语儿,那么语儿此生的身份都只能是个妾室。 “姐姐无需替我担心,我信他。不管他做什么样的决定,都定是为了我好的,我对他放心。”握住了姐姐因激动而轻微颤抖的手,语儿给馨儿一个安慰的笑容,自幼一同长大的姐姐自然明白,妹妹说的都是真心话。 之后便又朝莽古泰望去,淡淡的笑容里含着不容怀疑的坚定,“劳烦莽古泰叔叔将此话转告给安王爷,就说这便是语儿的选择。”不想莽古泰叔叔为难,如此这般,若是要怪责,便是她一人来承担就好。 等送走了莽古泰,馨儿又来到了语儿房间,“语儿啊,你就这样回复了安王爷,就不怕惹怒了王爷吗?”想到语儿的回答,馨儿忍不住的担心起来。 “怕啊,可相比起来,我更怕失去他。”嘴角微微扬起,语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若是你同意做,做,做那妾室,自然不会有失去一说了。”犹豫再三,馨儿还是当着妹妹的面将妾室二字说了出来。虽是汉军旗,可贾府的三位千金自小都是按照长房奶奶的标准来培养的,不指望能攀上多么显赫的人家,但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必然要是正妻才行。 “他不会的。”语儿轻轻摇了摇头,旁人不了解他,她还不清楚么。“他是绝不会让我做妾室的,我与他这一生,都只得一心人。” “什么?一生终其一人?语儿,这是他对你说的?”馨儿倒也不是对这话有太多惊讶,男人嘛,婚前总爱说这些山盟海誓,婚后嘛,唉。想到了自己,馨儿不免担心地再次询问。 “起初我也不信,可他的眼神,我看得到他的心意,他与其他的男子都是不同的。”提起他的誓言,便想起他的脸,语儿露出了幸福腼腆的笑。 “语儿,你本就未曾与男子交往过,更不曾结识过其他男子。这真与假,又如何轻易辨得出。若是他当真能做到,那自然是最好,可若是那只是他的花言巧语,你可要想好退路啊。”回想起过往里塞楞额所做之事,与自己的夫婿确是不同,心中天平便也稍微倾斜了些。 “若他真是那样的人,语儿便是宁死也不从的,他也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妾室大费周章。姐姐,你就放心吧。”似乎对于塞楞额的选择,语儿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没有一丝的顾虑,反而是俏皮的半开起了玩笑。 是夜,回到自己屋内的馨儿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此事与自己的夫婿姚青阳商量,披上外袍便去了偏室的房。被打扰了兴致的姚青阳一脸郁闷,打开门看到是馨儿站在门外,更是一肚子的火要发。但听到她说有要事相商,也只好压住火气,与她一同回了正屋。 “什么?语儿竟然回绝了安亲王的要求!”听了馨儿的话,姚青阳还未坐定就立马站了起来。虽然之前他就知道塞楞额与语儿私下交往之事,长姐如母,作为姐夫,他本该过问,可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青阳,你看,将来能否让语儿从姚府出嫁,这样便是身份上也说得过去些?”带着些许商量的口吻,又带着点企求的味道,馨儿小心翼翼地望着夫君。 “这事我一早便说过,语儿要怎么闹那是你们贾家的事情,不要牵扯上姚家。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康亲王与安亲王素有隔阂,若是此番让康亲王误会了,岂不是让爹与我都得遭殃么。”姚青阳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也警告馨儿注意分寸。贾汉复去世后,他同意妻子将两个妹妹接来府上同住已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让语儿借着姚府的名义出嫁,还是嫁到了安王府,想让康亲王没想法都难。 “青阳,这不也是唯一能帮衬语儿的法子么。你看是不是。。。”馨儿还想尽力争取,就被姚青阳示意阻止了,不待她再开口,人已是离开了。 看着又恢复寂静的房间,馨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独守空房的日子自己已经记不得经历了多久。起初妹妹们刚搬来时,自己还想隐瞒,可没过几日,便是让语儿看出了端倪,只不过妹妹们也乖巧懂事,从不开口提这些尴尬。 “语儿,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步上我的后尘呐!可姐姐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呆呆地坐在床边,夜已渐深,馨儿却并无睡意。许是自己的不幸婚姻,让她特别担心妹妹们将来的境遇会与自己相仿,可自己做的努力却总是无功而返。 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伴随着馨儿入眠,语儿倒是没有再被任何情绪困扰,心中早已做好了决定,此生便是认准了那人,自然也就无需再做挣扎摇摆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的支持! 第44章 坦白 自从那日里在书房里向岳乐强硬表态后,塞楞额便是下定了决心要尽快将他与纳兰慧娴的婚约给解除了,拖得越久就越是麻烦。思前想后的,他还是决定把这个打算先和语儿商量一番,再由他出面去实施。可这王府,自从岳乐出征,他就被赫舍里氏的眼目时刻盯着,虽不至于失了自由,只是若真要采取行动时恐怕将会遭到诸多阻挠。 “塞布礼,我与阿玛的关系如今已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若不能赶在他班师回朝之前将这事给结了,恐怕我是再无机会了。”将一封信交予塞布礼,若是自己亲自前往姚府,必然太过招摇,也会引起赫舍里氏注目。如今,也就只得依靠弟弟前去代为传信了。 “行,此事就交给我好了,你且放心。”也不过多啰嗦,塞布礼小心将信件收好,严肃的眼神里充斥着对哥哥的鼓励。 隔日,塞楞额与塞布礼两兄弟就共同出了府,随后两人便是分头走了,身后尾随的两个王府家丁便都跟着塞楞额去了。本来家丁自可分头行动,各跟一人,可之前福晋就交待过,只需盯着八少爷行踪便可。无形中,倒是给塞布礼行了个方便。 “玉兰姑娘,这是八哥让我转交你家小姐的信,还请务必亲自交到她手中。”这是塞布礼头回见着玉兰,起初也是识不得,只能根据塞楞额的描述和粗略画像贸然上前询问,这才确认了身份。 “十六少爷,您的吩咐奴婢定会办到,您啊,就别那么担心了!呵呵,瞧您那紧张的神情。”玉兰看见塞布礼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将信交给自己的时候还不时的左顾右盼,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呃,那就有劳玉兰姑娘了。”被玉兰这么一打趣,反倒是塞布礼有了些羞窘。与八哥塞楞额有些不同,塞布礼的肤色显得白皙许多,反倒是增添了不少文气,故而脸上一抹红色更是显得夺目。 眼看着自己的打趣将王府少爷给弄得尴尬如斯,玉兰忙是告退,急急转身就走了。“哎,哎,玉兰姑娘。”塞布礼看到玉兰要走,本能地叫了一声。 “嗯?十六少爷还有何事交待?”听得那声召唤,玉兰又是折回了身,凑到塞布礼面前,等待新的指令,谁知听到的下一句只得三个字:“你走好。”塞布礼憋出了这么句话,让玉兰有些哭笑不得。 “这玉兰姑娘还真是有趣。”看着玉兰离去的身影,挠了挠后脑,塞布礼乐呵呵地说了句。 姚府里一切都似往日般平静,殊不知,自从那夜馨儿向夫婿姚青阳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府里已是开始了暗流涌动。语儿和沁儿被馨儿护着,并未感觉到太多异常,只是这作为大少奶奶的馨儿越来越觉吃力。 “玉兰,明日你随我同去报国寺。”看了玉兰带回来的信,语儿吩咐玉兰为明日出府做些准备,自己也要前去向姐姐报备一声。 即便是知道乃塞楞额相约,馨儿也并未做过多阻拦,自己虽是帮不上太大的忙,只盼莫要替妹妹增加了负担就好。仗着姚家大少奶奶的身份,馨儿多遣几个家丁保护妹妹还是可以办到的。只要妹妹的安全得了保障,其他的,便是随她去吧。 “塞布礼,明日里你与我一同出府,到时候还需靠你替我做个掩护了。”安王府中,塞楞额因着明日里同语儿的约会而显得有些亢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不时将明日准备对语儿说的话在心里自我练习一番。 “哥,这回是什么特别之事么?怎么瞧你如此的紧张!你又不是头回与那贾小姐见面了,怎么还那么坐立不安啊。”看着八哥的紧张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说,他明天是准备领着贾小姐去明相府上退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塞布礼赶紧向八哥问个究竟。 “没事,你别想太多了,明日我也不过就是与语儿商量下应对婚约之法。”看到塞布礼脸上淡淡的担忧之情,塞楞额恢复了镇静,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前往报国寺的路上,塞布礼的马车故意在中途停了下来,说是车轱辘出了问题,硬是将尾随的家丁给拦截了下来协助修理。塞楞额则急匆匆地往相约之地赶去,所幸,语儿已是在约定处等着了。 老地方,塞楞额与语儿四目相对,眸子中少了几许含情脉脉,多了份坚定。相顾无言也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情潮涌动,面对着这样的语儿,塞楞额情不自禁地将她拥进了怀里。可一想起自己准备对她说的话,内心又不由自主地忐忑了,心脏也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感受到塞楞额“砰砰砰”的强烈心跳,乖巧窝在他怀中的语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他一脸的纠结,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是开了口: “塞楞额,你怎么了?不是说今日有要事对我讲吗?什么事让你如此为难开口呢?不妨说与我听听。”信中他说有要事相告,虽预感到此事的重要性,可也未曾想过会让他这般为难。 “语儿,今日,我想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塞楞额松开了语儿,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好让自己在说出这些话时显得更为正式些。 “秘密?怎么,你还有事是未曾告诉过我的吗?”听到塞楞额说出秘密二字,语儿的心忽然突了突,本以为他俩之间已是两心相悦,再无隐藏。谁料自己才那般坚定地回绝了安王爷的要求,今日他便要对她说秘密。 “语儿,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许在你看来,会觉得十分荒诞离奇,可无论如何,请一定听我说完好吗?”握住语儿垂在两侧的手,塞楞额害怕自己说出真相,会将语儿吓跑。 “嗯,你说,我听着便是。”语儿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安静地等待着塞楞额开口。心里想着他这般郑重其事,那个秘密可想而知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而自己,将是第一个知晓他这秘密的人,虽仍有些紧张知道谜底,可语儿内心也生出了一丝小小的喜悦。 “语儿,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非这个朝代的人。”镇定地开了口,塞楞额嘴里说出了自己听着也很是匪夷所思的话语,不出所料的,就看到语儿猛然间抬起了头,双眼中全是震惊。 “而且,我过去,就是,真实的我,其实是个女子。机缘巧合之下,我便是将灵魂附着到了这王府少爷身上,才变成了如今的我。”虽是将语儿吓了一跳,可塞楞额打铁趁热,一股脑儿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致。并将儿时那场大病之事和前世里的身份也做了解释,唯独言简意赅的就是前世里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虽说事先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语儿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她也曾读过不少奇人异事之文,可像这般离奇之说,还从未听闻。忽而地从塞楞额口中说出,还真是让她难以接受。 “塞楞额,你的意思,是说,你曾是女子,而只是灵魂附着在了这,这男子的身体之中?”断断续续地把话重复了一次,语儿似乎仍未从巨大的震撼中醒转过来,无法理解这所谓的灵魂穿越一说。可塞楞额的话,一点儿也不像说笑,他那样的认真,那自己又怎能将它当做是玩笑呢? “嗯,虽然其中一些缘由我也无从解释,但大致的事实的确如此。”给了语儿肯定的回答,塞楞额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等待着语儿自己想通。 可是语儿越想越是不明白,这,似乎将自己给绕了进去,莫非塞楞额的体内,存在的是异域妖孽?不然怎会有如此奇异之事呢!不由得咬住了嘴唇,语儿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刚才塞楞额的话,试图理出个头绪,好让自己冷静应对。 “塞楞额,你的话,我听明白了。可这,实在是太过神奇,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我。。。你还是给我些时间,让我再缓缓。”轻轻挣脱开了被握住的手,语儿觉得眼前的塞楞额给了自己一种陌生感,可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令自己感到异样。 “语儿,我明白一时间让你接受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太过为难。本来我可以永远保持这个秘密,可我不愿意对你有所隐瞒,今后你我是要共度一生的,所以我才决定在成婚之前便向你坦白。”看到语儿的反应,塞楞额倒是也没太多的介意,毕竟这样的事情,任凭是谁,第一次听到也定会震惊,更何况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呢。 “成亲?”陷在自己思绪中的语儿听到这个词,本能又迷茫地望向塞楞额,原本自己听到他这么说,定是满心欢喜的。可现在,内心的喜悦仍是无法掩饰,可却多了一分别扭,究竟自己该如何看待他?到底是他,还是她呢? “语儿,今日里约你见面,除了想告诉你这个秘密之外,我还想与你商讨一下,关于我和纳兰小姐的婚约之事。之前阿玛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此次我想趁他尚未回京,将这桩婚事给解除了。”相聚的时间有限,塞楞额无奈之下也只得抓紧时间,说起今日里另一件重要的事。 “塞楞额,我现在心里有些乱,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你与纳兰姑娘的婚事,下回,咱们下回见面再议可好?”眼神虽有些闪躲,可语儿依然坦诚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这在塞楞额眼里,却是要比强装镇定好得多。 “那好,我不勉强你。语儿,若是有任何的想法,都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此次语儿说需要时间冷静,塞楞额却并不慌乱,他有信心,她定会接受他,不管是否知道这所谓真相。 “语儿,我爱你,所以才想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你面前。”说出了秘密,塞楞额的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过去的小心隐藏只为活得安稳,可面对着心爱之人,若还要时刻伪装,那实在是太过疲累。 爱一个人,便该真实,无论结局如何,他都该真实以对,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是小年,听到窗外偶尔想起的爆竹声,忍不住就多了些感慨。 听到一些人离开的消息,又一次地感到了人生无常,唉,还是要好好珍惜生活才是啊。 快过年了,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不过心中的喜悦还是很多滴,偶也希望马上。。。(保密,嘎嘎) 好吧,也要为娜姐加个油,希望这回她能在墨尔本如愿! 最后唠叨一句,这章虽是说坦白,不过不虐,各位看官请放心~ 第45章 情敌相见 陷入沉默的两人都感到了一丝尴尬,语儿先发了话,“塞楞额,我想先回去了。今日你与我说的事,我,我会替你保密的。”表达了想离去的意愿,可又怕惹恼了塞楞额,生硬地补上了一句,却仍是无法化解此刻的尴尬。 “好,那你,路上小心。”看出了语儿略显不自然的态度,塞楞额也就不再强留,看到姚府马车旁候着的好几个家丁,他也算是放心。塞布礼那边替自己拖延了时间,可也并非宽裕到容自己堂而皇之地护送语儿回姚府。 点了点头,侧了□子,语儿便领着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玉兰先行离开了,待得姚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塞楞额这才坐上了自己的车驾。虽说今天没来得及商量与纳兰府的婚约,可他心中也已是有了打算,只等语儿颔首应允,他便是要前往明相府上行那退婚之事。 被塞布礼缠住的家丁随着十六少爷一同回了王府,赫舍里氏听了回禀倒也没表态,淡淡地应了声,便将其遣退了去,只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塞布礼。玛尔珲坐在一旁,虽说从家丁的汇报中听出了塞布礼的故意纠缠,可他心里本就向着塞楞额,既然额娘都未曾有所质询,他自然也不会多语。 “哥,今日之事可还顺当?”午时过后,塞布礼见着回府的塞楞额,便是迎了上去,左右瞧了瞧,并无旁人,便是问了声。瞧着哥的表情,倒也猜不出这事儿究竟是好是坏。 “唔,还好,今日多得你帮忙了。”本还在思考的塞楞额回了神,略带感激的笑容展露在脸上,兄弟俩也不再多言,彼此相视一笑。 “哥,关于你和纳兰姑娘的婚事,你可有打算?”入了屋子,塞布礼仍是对于八哥将如何应对这既成事实的婚约十分好奇,忍不住就问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如何做?”这样的问题,塞楞额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回,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后如此轻松。也不禁地和弟弟开起了玩笑,抖抖袍子,坐下斟起了茶。 “哥,这事你还是谨慎些的好。阿玛的态度你也不是不晓得,况且这明珠大人也不是好得罪的。京城谁不知道啊,他对纳兰小姐可是真往心眼里儿疼呢。”塞布礼跟着坐了下来,接过塞楞额手中的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些我都知道,可眼下不也是没办法了么。什么法子我都试了,如今可不能再这般只知回避了,这回,我必然是要将语儿护住的。至于纳兰小姐,也只能说,我与她,无缘。”想起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京中才女,样貌不俗,才识渊博,若不是因着这层关系,也许他也会对她心存几分欣赏的吧。塞楞额最终也只能这样无奈地给两人的关系下了结论。 虽然未曾得见纳兰小姐,但塞布礼可没少从玛尔珲那里听到溢美之词,若不是看着八哥如此坚持,他心里倒是对那位“未来嫂嫂”有个不错的印象。等八哥真的将婚事给退了,恐怕这王府里是再也容不下他了,塞布礼也只是静静陪着,等着这最终一刻罢了。 纳兰府里,慧娴正在自己的房里看着诗书,却总是发觉难以静下心思,连着翻了几页书稿,轻轻叹口气,还是将书给放下了。“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奴婢看着你好几日来都是这般,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丫鬟涟漪端着刚沏好的茶走了进来,从来没见过小姐这般的心烦意乱过,可不知怎的,自从上回小姐从暖风阁参加完诗会的聚会就开始了反常。 “涟漪,你说,这男女之间的情分,分几种?”抿了抿嘴,纳兰慧娴倒是不扭捏,径直将心中疑问给问了出来,不过好在对方也不是旁人,自幼陪伴自己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自是个说得了话的人。 “恩?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奴婢不是很明白。”被小姐如此突兀的一个问题给顿住了,虽然经常陪在大少爷和小姐身边,那些个文人作的诗词她也听了不少。可若是论到这所谓男女之情,她也是黄花闺女头一遭,完全没有接触过,更不曾感受过。 “就是男女之间,除了爱慕之情,你觉得还会存在别的感情吗?就像,像我和大哥那样的,兄妹之情。”微微思考了下,慧娴尽量用浅显的句子解释了番,眼中却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期待。这个问题萦绕在自己的心头有些时日了,今日,她也想听听涟漪的答案。 “恩,小姐,涟漪觉得男女之间,若不是兄妹,哪能来的兄妹之情啊。若是看着亲密的,必然是有情意的啊。”涟漪努力搜寻了一番她所见过的人,可想来想去,倒是真从未见毫无血缘却情如兄妹的人。 “果然是这样,看来并非我想多了。”听到涟漪的回答,慧娴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垂下的眼睑里裹着一丝黯然。 “小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样的问题啊?”涟漪虽是察觉了小姐的情绪有些不稳,可又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无碍,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写一首诗,所以才会被这些思绪给困扰了。今日倒是涟漪你替我解答了。”笑了笑,慧娴端起桌上的茶浅浅啜了一口,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回复平静,心里浮上了一个念头。 “大哥,慧儿想与你说说话,可曾打扰了你?”纳兰容若的书房门口,慧娴轻轻叩响了门扉。 “慧儿?快进来吧,我正在作诗呢,你也来一同凑凑兴。”放下笔,容若见到是小妹前来,脸上便是笑开了来。过去他们兄妹便经常在书房内比赛作诗,可自从暖风阁回来后,小妹就甚少迈出房门,让容若担心了好一阵。如今难得妹妹主动来找,见她脸上神情并无异常,自己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算得放下了。 “大哥,慧儿有一事不明,想向大哥求证,还望大哥你能据实相告。”落座后,慧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迫不及待地捧起大哥书桌上的诗稿欣赏,而是略带着犹豫的口吻开口,容若听得出,不长的句子里,妹妹内心的挣扎。 “大哥几时骗过你?瞧你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做大哥的,容若本就偏爱这个妹妹,更何况还是个才貌双全的可人儿,就更是捧在手心里了。 “不知大哥,可是知道安王府八少爷与那贾家二小姐的关系?”思忖了一会儿,慧娴也没耽搁太久,直接了当地说出了心中疑虑。那夜在暖风阁,她分明从那俩人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情意,可她总想寻出各种理由,告诉自己,这其中也许另有隐情。 “这,慧儿,想必那日在暖风阁,你也该能看得出来的。”倒不是纳兰容若不想隐瞒,只是当时他就感觉妹妹定是有所察觉了,事到如今她都主动前来询问了,自己又还能如何隐瞒呢?“塞楞额与那贾家小姐,他们,确实彼此有情。” 听了大哥的话,慧娴呼吸一滞,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一挺,终于是亲自印证了这个答案。那日里所见的,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既然他俩彼此有情,那为何又要前来向我提亲?阿玛为何又会答应了呢?”纳兰慧娴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一种被人欺骗的愤怒感涌上心头,她的确对于这样的真相难以接受。既然心中已是有所属,那么这桩婚事,岂不是个笑话? “此事,在订亲前,我与阿玛都是不知。至于他俩人,只听说是安王爷坚决不应允。”见了妹妹的不郁,容若也只能继续往下说。这个妹妹自小就外表冷淡,可内心却执拗得很,这个真相,想必对她打击不小。 容若又说了几句解释的话,慧娴却不再开口,坐了一会便起身回房了。步履匆匆的妹妹赶着回房,容若分明在她转身那一瞬,看到眼角竟有泪滴涌出。许久未曾见过妹妹落泪的容若,也只得深深一叹:人世间,惟情字最伤人。 回房后慧娴便没再出来,连晚膳都留在了房内。第二日,便是写了拜帖,请语儿前往暖风阁一聚。那日在暖风阁,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故语儿接到拜帖,也没多想,只道是纳兰小姐相邀一同研究诗词。 临出门前,语儿想了想,吩咐了身边本与自己同行的玉兰:“玉兰,你去给八少爷报个信,就说我今日里在暖风阁与纳兰小姐相聚。”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语儿最后还是让玉兰给塞楞额捎去了这样一句话。 “小姐,你这回真的要独自一人前往暖风阁吗?上回大少爷就说了,那个地方你是不许独自前往的呢。”一旁伺候纳兰慧娴梳妆打扮的涟漪想着小姐今日要瞒着府里自己前往暖风阁,脸上忍不住的担忧。 “没事的,今日我不过是与贾小姐相聚,何况这日头不是正盛吗?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怕有什么事吗?”细细整理了头上的钗子,慧娴对着镜子左右转动脸颊,确认了妆容无碍才淡淡开口。向来不喜化妆的慧娴,今日里这番隆重,让涟漪也吃惊不小。 陆续到达暖风阁的两顶软轿停靠在路旁,倒是没引起太多路人的注意,却是让一个人止住了晃悠的脚步。等到两位小姐前后进了暖风阁,一直躲在墙角的蔡朗廷也跟了进去。 暖风阁的二楼包房内,一如往常的静谧,两位佳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先开口。暗暗的相互打量,今日里两人都刻意装扮,这外形上竟是不分伯仲,果真都是明艳照人。待得奉茶的小厮们陆续退下,慧娴才先出了声:“今日冒昧请语儿姑娘前来一聚,实因慧娴有事想向姑娘求证,故而还请莫要怪责慧娴失礼才好。” “纳兰姑娘相邀,实在是语儿的荣幸,怎么还会有怪责一说呢。”听了纳兰慧娴的话,语儿隐隐预感到今日的邀约并非赏诗作对如此简单。 “不瞒语儿姑娘,今日慧娴想要知道的,便是你与安王府八少爷的事。”情敌相见,却也没有红了眼,慧娴仍是极为守礼,只是那紧紧捏住茶杯璧的手指出卖了她努力压住的情绪。 “我与八少爷,确实有情。”语儿自是明白慧娴已是知道此事,故而才会有了今日一事,在情敌面前,语儿也不想输了阵仗。坦然承认,仿佛这私定终身之事丝毫不影响自己声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要上班的周六~各位亲坚持哟! 下午要给娜姐加油去了~明儿不一定有更。 最后,还是要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读者,谢谢! 第46章 意图不轨 “有情。”这两个字,纳兰慧娴先是在大哥那里听到,如今又在当事人之一的语儿口中再次被证实,心底里隐藏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经全然熄灭。无需再多问些什么,慧娴就已明白,那两人,自然是郎有情妾有意。而她呢,不过是被强行插|入他们之间的外人罢了。 “想必语儿姑娘你也知道,我与八少爷已有婚约之事吧?”虽然心里有一种被撕裂开的难受,慧娴的脸上倒是没有太多变化。 “的确知道。”语儿也不含糊,今日她决定前来赴约,便没有隐瞒的准备。对于纳兰慧娴,她自是十分欣赏的,若不是她们之间隔着个塞楞额,也许真的能成为知己。 “既然你与八少爷情投意合,又何必将慧娴拉进这漩涡沼泽中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若无缘,此生又何必相遇?纳兰慧娴苦涩的叹息。这个问题,现在说,还有意义吗?若可选择,她到底还愿不愿意遇见他呢? “语儿一直未能合安王爷心意,而对于纳兰姑娘你,想必是王爷打心底里喜欢的。”一直强调是王爷的不中意,才有了如今的闹剧,慧娴是个聪明人,自是听出了塞楞额的心始终是在语儿身上之意。 “若是心不在我这儿的,慧娴自是不会强留。今日请语儿姑娘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不管是谁的意思,只要塞楞额心有所属,纳兰慧娴也绝不会自欺欺人。“如今慧娴已是清楚这其中事由,坏人姻缘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只是不知,你与八少爷可有对策?”慧娴倒也不算口是心非,不愿接受虚假的婚姻,可若说真要立刻将这份动心放下,恐也并非易事。 “此事,恐怕迟些日子便是有结论了。”被慧娴这么一问,语儿才想起那日在报国寺外塞楞额曾向自己提起,可自己一直陷在他的那个秘密之中,完全无暇去思考。过了这么几日,自己内心的震撼虽然比初闻时减少了许多,可仍是觉得有些疙瘩。 “那不知。。。”慧娴的话还未说完,就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四肢都使不上劲,竟是缓缓地倒向了桌面,不一刻便是俯倒在桌上。 语儿见了此状先是一惊,想要起身前去搀扶,可还未站立就踉跄又跌坐回,双手努力撑在桌面上,想要再次站起可却是徒然。坚持了片刻,也倒了下去,视线渐渐模糊,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分明感觉到了有人推门而入。 “是你!”仍勉力支撑的语儿认出了那迈入房中的人正是蔡朗廷,心中便是涌上了一种不祥之感,她在他眼中见到了豺狼虎般的凶光。 “正是在下,语儿,想不到今日,竟是会在此相见了。”蔡朗廷得意地往前凑了凑,假意朝语儿的身旁探去,似要汲取她身上的香气。 “是你在这茶水里下了手脚?你想要做什么!”意识似乎比刚才时略有了些清醒,可四肢仍是无力,语儿回想了片刻,刚才屋内并无任何异状,唯一可能有诈的便是她们所饮的茶。 “语儿,你总是这么聪敏,让我不得不喜欢啊。”蔡朗廷坐了下来,翻开一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缓缓送入喉,还故意做出一番享受的样子。 “语儿,干嘛用这种眼神瞧我呢?是不是想知道为何我饮下这茶却是无事?”露出一丝奸笑,蔡朗廷竟是伸出了手,抚摸起语儿的脸颊,换来一记狠狠的眼刀。 “蔡朗廷,拿开你的脏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可还知道礼义廉耻!”虽然无力地倒在桌面,可语儿意识清晰,也勉强能发出些轻微的声音。努力地想要扭动脖子以避开蔡朗廷伸来的手,可越是用力越是无力。 “语儿,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越是用力这药效就越是越快散布全身,待会儿到你享受的时候可就没有了力气哟。”感受到了手掌处传来的细滑触感,蔡朗廷暂时停下了在语儿脸颊来回滑动。食指轻轻滑到语儿的唇间,做了个噤声的示意。 “蔡朗廷你!真是卑鄙无耻!你这样做,塞楞额不会放过你的!”虽从未曾经人事,可语儿毕竟也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再加上姐姐不时地会暗示些,语儿自然知道蔡朗廷心里龌龊念头。 “塞楞额?哼!你不提他还好,如今提了,我就更不能这么便宜他了。难得今天你们两个都在,我一箭双雕,今后不管塞楞额娶了谁,都是捡了我破鞋,哈哈哈!”听到语儿竟然拿塞楞额威慑自己,蔡朗廷心里的怨恨便是狠狠地被掀了开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还满嘴污秽之言!”头先因为饮茶较多的慧娴昏睡了一小会儿,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渐渐恢复了意识。刚一醒转,就听到蔡朗廷刚才的一番话,让她不禁恶心至极。 “纳兰小姐也醒了?在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待会便会成为你的夫君哟。真是妙啊,如此的国色天香,我倒真是不明白,为何塞楞额还是执意推搪。”听着声响的蔡朗廷转过头去朝纳兰慧娴望去,虽是倾城之貌,可他眼中闪现的却是狠厉之色。 脑海中浮现的乃是前些日子,他被几个武艺高强的人狠狠教训了一番。虽是蒙着头,可落在身上的拳脚丝毫没打折扣,愣是踢断了自己一根肋骨,让自己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离去前,还不忘警告道,说是今后要让他老实些,莫再要四处胡言乱语,若是再犯,断的就不止一根肋骨了! 挣扎着扯开了头上套着的麻袋,蔡朗廷摊开手掌,赫然见着厮打中他拼命从一人身上扯下的令牌,分明刻着的乃是纳兰二字,此后,他便恨上了明相。如今倒好,这明相的掌上明珠自己送上门了,他倒是要看看这若被人毁了清白的才女,还怎么给明珠长脸? “你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这光天化日,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听他一派污言秽语,慧娴又气又急,心中也不便有些慌了神,想要拼命挣扎却也是满身无力,憋红了脸。在蔡朗廷看来,却是引起了他的**。 蔡朗廷起身将语儿先抱了起来,放置到一旁的软榻上,扯过一张软被随意盖上,嘴里还不忘说道;“语儿,你先在一旁耐心等等,我先与纳兰小姐开心开心,一会儿再来陪你。”转身前欲亲吻一下语儿,被语儿狠狠瞪了一眼,心想着待会她便会被自己征服,蔡朗廷反倒是不着急了。 之后便又走到圆桌旁,蹲下|身子,将纳兰慧娴抱进了侧室。暖风阁并非烟花场所,可也不缺多饮了几杯之客,故而侧室里便也备了床榻。被蔡朗廷抱住的慧娴满脸挣扎,眼神中充满着忿恨,却也无法掩饰住眼底闪动的恐慌。虽还未到出阁年龄,可这大家闺秀,最该守的礼,她自幼便是谨记的。 眼见着自己被蔡朗廷扔在了床榻上,纳兰慧娴仍是不忘严厉警告:“你这登徒子!好大的胆子!我乃当朝大学时纳兰明珠之女,安亲王府八少爷塞楞额未过门的妻子,你可知你已犯了大罪!”用尽全身力气,慧娴却仍是吐声无力,若不是离得近,恐怕连蔡朗廷都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纳兰小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那塞楞额喜欢的可不是你,他心里惦念的,可是我的未婚妻噢。”蔡朗廷也不恼怒,坐在了床榻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容变得煞白的慧娴,心中对于明珠的怨恨便是得到一丝宣泄。 “既然塞楞额不愿娶你为妻,那就让我教教你,如何为人|妻子可好?”刚要凑近纳兰慧娴一亲芳泽,蔡朗廷便发觉了她竟是想要咬舌的举动,便又笑了笑:“早就跟你说了,莫要挣扎,这药性妙得很,你想做什么都是不能的,也就只能享受了,呵呵。”听闻他的话,慧娴知道这是事实,自己不单是四肢无力,就连这咬舌都办不到。不愿认命,可若是就此失了清白,她还如何苟活在这世上?她又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塞楞额?悲戚地闭上了眼,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滑落到了枕上。 近日来夜夜笙歌,昨夜又是在温柔乡里一夜鏖战,蔡朗廷的身子本是大为疲乏,可为了这难得一遇的报仇机会,他也不得逞强再战了。起身想到厢房外叫一壶酒,再服下这助力之药,待会才能真正勇猛起来。 感觉到蔡朗廷离去,纳兰慧娴又睁开了眼,明明听见他只不过是去叫了一壶酒,可她心中却有了感应,会有人来救自己,塞楞额会出现,一定会出现! 这一壶酒可等得有些久,就在蔡朗廷准备再次前去催促时才送来,这回前来送酒的并不是刚才收了自己银子而在茶水里动手脚的小厮。蔡朗廷倒也没太在意,在一旁盯了一会,见是个手脚麻利的,想必也是伺候这厢房的伙计。亏得蔡朗廷并不常来暖风阁,殊不知这里的规矩便是,每个厢房的小厮都是固定的,就是为了避免人多眼杂,这进出伺候的人一多,保不准会嘴不够严实的,将贵客的私隐给泄露了出去。 斟了几杯酒,蔡朗廷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赤色小丸,仰头送入了嘴,就着酒吞咽了下去。又等了些时候,便是感觉全身火热了起来,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蔡朗廷知道自己这是状态来了,便起身要走入侧室。 在床上度日如年的纳兰慧娴又见到蔡朗廷走了进来,心突地坠落冰谷,她觉得自己像是等了很久,久得让自己险些失去意识。可眼帘中倒映出的还是那张猥琐的脸,也许过了今日,这世上便不会再有纳兰慧娴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如此。“塞楞额,你在哪里?塞楞额,对不起。”接近嘶哑的喉,黯然哭泣。 “纳兰小姐,哭什么呢?待会你便会快乐的欲罢不能了,我可是会好好疼惜你的。”听到了纳兰慧娴的话,蔡朗廷愈加的兴奋,眼前的人越是痛苦,他就越是拥有快感。占有塞楞额的女人,玷污明珠的千金,这便是他还给他们的报复。 不待他伸手去解慧娴的外衣纽扣,厢房的门便被踢开了。蔡朗廷吃惊地直起了身,正想去看个究竟,却觉得一阵眩晕之感袭来,自己似乎也没了多少力气。还不待反应,一个身影就冲了进来,狠狠揪起自己衣领把自己给甩到了地上。 定睛一瞧,竟然是塞楞额!“是你!怎么每回你都要出现来破坏我的好事!塞楞额,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怨?让你这般阴魂不散!”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反抗,蔡朗廷却发觉自己使不上力气,连撑着地面的手也快要力竭,可下|身那处又开始起了反应。 “蔡朗廷,这次是你自己找死,谁也怨不得!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去祸害别人了!”冲进厢房时,塞楞额绕过屏风,便是找到了软榻之上的语儿,确认了一番她平安无事后,就听到语儿一个劲催促,让他快去侧室里救纳兰小姐。 幸好自己赶来及时,躺在床上的慧娴衣衫整齐,虽然脸色不太好,但至少蔡朗廷尚未得逞。给了纳兰小姐一个安慰的眼神,塞楞额转过头盯着地上有些狼狈的人,此时最夺目的,便是那时已然威武挺立的“武器”了。 一股怒气狠狠涌了上来,新仇旧恨历历在目,也顾不上慧娴在场,塞楞额冲上前去抬脚狠狠朝那支起的“小帐篷”踩了下去!连着三脚,蔡朗廷的叫声也由最初的竭力嚎叫变成了嘶哑无声,脸上青筋暴起,满脸从通红涨成了猪肝色,之后便捂着那处在地上左右翻滚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娜姐好v5有木有! 今天小塞也要来凑个热闹对不?踩三脚貌似也不太过瘾捏,菜头真的好贱呐! 啧啧啧~上着班的周日,小六更文陪着各位哈! 第47章 决不轻饶 被狠狠踩到命根的蔡朗廷已是疼得昏厥过去,塞楞额似乎仍未解气。他听到玉兰的传话便是匆忙赶往暖风阁,本是生怕纳兰慧娴会找语儿麻烦,可这路程才过一半,就见到了念夕派来向自己报信的小厮。听闻蔡朗廷的卑劣行径,他心里的焦虑已是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古以来,女子最在意的莫过于自己的清白。在这样的年代,若是真让那卑鄙小人得逞,恐怕会彻底毁了两位姑娘的一生。 连跑带撞地冲入厢房,直到见到安然无恙的她们,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可是一想起蔡朗廷仗着自己的男人身份就这般轻薄别人,塞楞额实在是无法轻易咽下这口气。过去每每遭遇他的挑衅,自己总是顾及身份,顾及场面,才一再隐忍,如今这小人竟是动起了这样的歪念,若是今日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将会是一生的痛苦。 “今日我就彻底废了你,省得你日后再去为非作歹!”说罢,便是狠狠踢了一脚已经昏过去的蔡朗廷,一把提起他,挥拳就朝他脸上打去,才打了没几下,便被人给拉住了。正在气头上的塞楞额误以为是蔡府帮手前来,本能地竟要与之动起手来。 “纳兰兄?你拉着我作甚?快点松开,今日我非好好教训这个小人不可!”待得回头一看,乃是同样得到了暖风阁小厮报信后匆匆赶来的纳兰容若。 今天里告假外出的容若回府后见着独自一人在门口脸色焦急,见了自己就疾步迎了上去,“大少爷,今日小姐她,她一个人去了暖风阁,说是约了那贾家小姐相聚。还不许奴婢跟着,可是奴婢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才一直在这等着您回来呢!”好不容易把大少爷给盼回来了,涟漪如释重负地说出一串话。 听到小妹独自前往暖风阁,容若脸色突变,领着人就匆忙出门,半途遇到前来报信的小厮,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赶到暖风阁时,便听得又有小厮前来报信,说是八少爷已先赶到,制止了蔡朗廷,两位姑娘都安全得很,这才稍稍稳住了脚步。 进了厢房就看到塞楞额正在猛挥拳头,见着蔡朗廷已是差不多了,这才出手制止了。“这暖风阁毕竟是人多嘴杂,别在这里闹出人命,若是传了出去,对你我都不利。”身为朝廷命官,当众殴打他人致死,恐怕是要被治重罪的。 “恐怕这厢房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若是再闹出人命,事情散了出去,对慧儿还是贾姑娘的声誉,都极为不利呐!”虽说厢房本就私密,现在也在房外派了人把守,可毕竟这扭打之声不可能完全隔绝,怕只怕有心之人,以讹传讹。 “纳兰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些繁文缛节?你可知道刚才他要伤害的对象是何人?那是你妹妹!”松开了毫无还手之力的蔡朗廷,只见他便顺溜地滑落到地上,继续捂着自己的伤处,弓起身子。塞楞额将目光转向床榻之上仍惊魂未定的慧娴,虽然涟漪已是将她扶起,可仍能看出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任凭一个女子,再睿智坚强,恐怕也无法在刚才那样的危险处境下坦然自若。 “你说的我都明白,塞楞额,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他死!可是这事咱们不宜直接动手,为了他,赔上自己,岂不是便宜他了?为了这种人毁了前程,不值得!”想象着妹妹被欺负的场景,虽是衣衫整齐,可从小娇生惯养,骄傲高贵的纳兰府千金,竟然被人如此轻薄,容若的怒容一刻也不曾从脸上消退。 “念夕姑娘,请问暖风阁可有圈养牲畜的地方?”回转了身子走出侧室,容若看到在正屋里和玉兰一同安抚语儿的念夕,心中便有了一计。 见到容若走向自己,念夕便起身行了行礼,“暖风阁有处猪圈,平日里特供的那些里脊肉便是需着这些自家喂养的。只不过在别院,稍许有些路程,不过从厨房后门出去倒是没几步。” “在下有一事,还请念夕姑娘相助。”听到不远处有一处猪圈,容若拱手相请,今日若不是得了暖风阁小厮的报信,他与塞楞额恐怕都来不及制止这场悲剧。而当他刚到暖风阁,便是看到了念夕已是出现在厢房,且将场面控制得极好,这才任由了塞楞额在侧室里教训起蔡朗廷。 “不知纳兰公子询问这猪圈有何用意?”念夕倒是没想到大才子竟会开口问她这个问题,更不知他问此处用意何在。 “今日里这蔡朗廷实在太过卑劣,我与塞楞额都不能轻饶了他。只是有些事,不便亲自动手,也不便在暖风阁里闹事,若是牵连了念夕姑娘,恐非幸事。还请念夕姑娘能帮忙提供个猪圈,让我俩方便行事。”容若虽仍是极力维持着风度,可提起蔡朗廷的名字,他就恨不得生生撕碎了他,故而也不多绕圈子了,直接将心中想法给说了。 “那,纳兰公子,且随我来。”此事不便让太多人知晓,念夕便是亲自领了容若与塞楞额前往别院。蔡朗廷被布条塞住了嘴,双手又被反绑着,眼睛被自己袍子扯下的一角布条给蒙得严实,双腿紧紧并着,尽力的夹着那处,半曲着身子,步履艰难,可仍是被塞楞额拽着大步前行。 厢房有专属通道离开,穿过厨房后院便是通向了别院,一路倒也没有遇见旁人,不多时,念夕提到的那处猪圈便是到了。塞楞额朝里探头望了望,约莫还有四五头成年母猪在里头,与容若相视一眼,便摘去了蔡朗廷头上的布条。 一直在摇头晃脑挣扎的人忽然重见光明,一时间有些刺眼,还没来得及完全睁开眼,就被解开了双手推进了猪圈。 “两位公子,这是?”念夕有些瞧不明白这两人的用意,既然说是不可轻饶,那这想法设法的,就是为了将他弄进猪圈?不是只有女子才会被浸猪笼么? “接下来的事恐怕是要污了念夕姑娘的眼,还请姑娘与我们一同回去,稍后便会知道答案了。”容若此时倒是卖起了关子,可脸上也不见任何笑意。 肯让自己参与此事,念夕知道也算是两人对自己的信任了,若是再过多追问,怕是对自己也没太多好处。还不如就此折回,将来若是真有事,自己也可推说并不知后情。 离去前,容若轻声吩咐了几句,留下两名贴身护卫继续看守蔡朗廷,而塞楞额则是狠狠地盯住猪圈,似乎并不甘心就此离去。“塞楞额,有些事,咱们不适宜在场,你该明白的。”扯了扯塞楞额衣袖,容若劝说他一同回去。 只消得片刻,蔡朗廷之前服下的药丸已是完全生效,体内的**不受控制地开始波动,虽然那处受了严重的外伤,可是内里的肿胀感却一次次地冲击着他。虽然全身无法出力,可蔡朗廷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而围绕自己身旁的都是些什么动物,可他却越来越压制不住身体里不断叫嚣着的欲念。 都怪自己太过贪心,一次服下了太多药丸,本以为可以勇猛驰骋在两位绝色女子身上,也为了多贪图几次欢愉,这才冒险多吃了些。如今倒好,这感觉怕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蔡朗廷也只得暗暗叫苦不迭。 “啊!”尽力地爬行到猪圈栅门处,蔡朗廷用尽全力想要推开门栏,却被留守的护卫狠狠踢了回去。不一会儿,蔡朗廷终究是没能忍住,急忙褪下了裤子,扶着那处伤患便是朝着一头母猪贴去。 熬战了几个回合,蔡朗廷终是虚脱,待到拔出那处时,已经红肿不堪,甚至有些地方已是破损了外皮,血流不止。倒在地上,蔡朗廷已然痛到麻木,分不清身上究竟哪里的伤传来,让自己如此的难受。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尚未完全系紧裤带的蔡朗廷被两名护卫拉扯了起身,有气无力却又极尽惶恐,如今他怕是已经知道纳兰容若和塞楞额绝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惹的,可为时已晚。 “在暖风阁的猪圈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待会你就知道你要去向何处了!”也不啰嗦,两名护卫扯着他便去了顺天府衙门。一进府衙,蔡朗廷就被扔在了冰冷的地上,衣衫凌乱不堪,身|下那处又肿又疼,让他的姿势看上起就极为龌龊。 “启禀大人,此人在暖风阁别院公然□母猪,简直有违伦常礼仪,还望大人裁决!”升堂前,其中一名护卫已是与顺天府尹转达了容若与塞楞额的意思。再说,这□牲畜,的确是有伤风化,罪名确凿倒也不算诬蔑。 派人前去暖风阁猪圈取证,又有了两位人证,蔡朗廷的罪名也算是坐实了。被暂时收监,只等最后判决,谁知过了没几日,牢里便传出了蔡朗廷染病身亡的消息。说的是,与猪□,染了猪瘟,城中大夫都不愿替其医治,便由得其自生自灭了。 而那日里收了钱替蔡朗廷下药的小厮也被念夕扣下,一番盘查,确认其并不知慧娴和语儿的真实身份,纯粹是见钱眼开才一时动了歪念。斟酌了番,容若与塞楞额终是留下了其性命,只是命人打断了其下药的那只手,也不过是让其记得个教训,今后也好不再犯。 “让他这样死了,算是便宜他了,真该把他千刀万剐!”得知了蔡朗廷死讯,塞楞额仍是有些愤恨。他本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只是那蔡朗廷步步紧逼,差点就伤害了他心头最为珍视的人,那就不要怪他没有善心。 “语儿,不论是谁,只要是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轻饶。”经过此事,塞楞额再不敢大意,更是想早点将语儿娶到身旁,由自己亲自保护着才能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呃~菜头终于彻底消失了捏,8过临走前还跟猪猪温存了番,我都觉得对不起猪猪(掩面) 内个~反正人嘛,就不要整天想着做坏事,最后结局,咳咳,自己看着办吧! 嘎嘎,今天天气好,小六心情也好~ 第48章 亲亲 那日将蔡朗廷扔进猪圈后,容若一行三人便回到了暖风阁厢房。时辰尚早,天色未暗,前来暖风阁消遣的客人并不算多,故而这番动静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屋内的语儿和慧娴都在贴身丫鬟的陪伴安抚下稍稍恢复了平静,幸得茶水里所下的不过是普通的软筋散,只需休息一日便可安然无恙。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念夕姑娘了。若不是姑娘机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刚回屋,容若便转过身向念夕拱手作揖,兵分两路去向自己与塞楞额报信的小厮想来是她所派,而这蔡朗廷饮酒之后就变得四肢无力,想必也是她从中换了酒。这便是多了招后手,若是自己和塞楞额未能及时赶到,蔡朗廷也无法得逞。 “纳兰公子客气了,我与纳兰小姐还有贾二小姐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相谈甚欢,更何况那蔡公子做出如此卑劣行径,同为女子,岂有不帮之理。”面对纳兰容若的谢意,念夕也没故作推诿,“只不过念夕毕竟是一介女流,故而只能靠这计策拖延时间才等来两位公子,令两位姑娘受惊了,还请莫要责怪念夕。”说罢,便朝坐在屋里稍远处的语儿和慧娴侧身致歉。 “念夕姑娘太过谦了,若不是今日得你出手相帮,想必如今已不会有纳兰慧娴了。”自从塞楞额闯入侧室,自己被涟漪扶起后始终沉默的慧娴开了口,她在万念俱灰的时候盼到了内心一直渴望前来拯救自己的英雄,可此后她也明白,那人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她。而对于念夕,可谓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向来爱憎分明的她,又怎会吝于致谢呢? “念夕姑娘,今日的大恩,语儿定是永生不忘,请受语儿一拜。”之后便是与慧娴一同朝念夕行了礼。 一旁的纳兰容若看到此番场景也禁不住有些感动,心里却又忍不住想起了那把“九霄环佩”古琴,想起了康熙的吩咐。那日暖风阁一聚,他就对念夕的身份有了些许怀疑,如今则更是增加了几分笃定。虽说念夕是这暖风阁的台柱,可她竟能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临危不乱,部署得当,且轻而易举地调派厢房小厮,绝不会仅仅是一个靠卖艺谋生的柔弱女子那么简单。 可此时没什么能比妹妹更重要,容若知道此刻并不适合进一步探寻念夕的身份,与塞楞额再次感谢后各自领着两位姑娘离去了。“姐姐,你说纳兰公子是不是瞧出了什么?”等到人都渐渐散去,楚嫣踏了进来,她一直未曾现身,实乃为念夕所阻,不愿她被牵扯进此事,故而一直候在外面。容若离去前的欲言又止她在门外瞧得清楚,上回他就对“九霄环佩”诸番追问,这样一来,也不得不让楚嫣担心了起来。 “我也不知他到底猜出了几分,不过这样也距咱们的计划又近了一步不是?且再看看吧。”念夕稳了稳心神,当初的诗会便是她想要结识纳兰容若的有意而为,没料想,竟是与语儿和纳兰慧娴一见如故。今日对她们的营救,也的确是发自内心,只不过这容若的手段,倒是与他温文儒雅的才子之名有些偏差,却也不失智谋。 “语儿,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适?”从暖风阁要了辆马车,塞楞额亲自护送语儿回姚府。自从那日在报国寺外一别,两人就未再见过。没想到,今日竟是会在这样危机狼狈的情境下见面,起初情况危急,语儿只一个劲地催促他去营救慧娴,如今马车内只剩下他们,倒显出了几分扭捏。 “语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可好?不要,不要一直不说话啊。是不是蔡朗廷让你服了什么药?”联想到蔡朗廷自己吞服的那些药丸,难保他不会给语儿喂食,一时间,塞楞额脸色大变。焦急之下,倒也忘了那些礼仪,手便开始在语儿的胳膊上拨动。 “塞楞额,你!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着那人手忙脚乱地样子,语儿自然明白他是关心则乱,可这一番毛手毛脚实在是太过放肆,何况她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场景,更是对这种举动有所抗拒。 “对不起语儿,我,我只是担心你。”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塞楞额坐的笔直笔直,可脸上却满是焦急。生怕语儿身体不适却在强撑,要知道这样落后的医疗条件,曾让他亲眼看着额娘离去,他是绝对不会让语儿重蹈覆辙的。 “塞楞额,我没事,真的没事。那些茶水里,不过是一些软筋散,我也只是觉得困乏些罢了,其他并无大碍。”提起这事,虽然令语儿感到十分羞愧尴尬,可塞楞额眼中的关怀与呵护让她心里的疙瘩随之而解,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之前的苦苦挣扎和等候都是值得的。 “塞楞额,之前你对我说出秘密时,我的确心中有过介怀。虽然说不清到底是在介意什么,可总觉得无法如过去那般地坦然面对你。当我被蔡朗廷那样轻薄侮辱时,我心中却一直在后悔。若是,若是,今日里我真的失了清白,自是无颜再面对你,更承受不起你的这份深情。可我定会后悔,后悔这清白的身子,没能给你。”软软的身子,说罢便是滑入了塞楞额的怀里,语儿的脸色,先是尴尬,后是伤心,再到后来就成了羞涩。 “语儿,你该明白我的,我不介意你遭遇过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想着离开我,我会发疯的。”紧紧地搂住了语儿,在前往暖风阁的一路上,他脑中闪过无数可能的片段,却独独不敢假想现在这最好的结果。若是真发生了语儿所说的事,谁能真正做到毫不介意?可塞楞额问过自己,没什么能比让他失去语儿更痛苦的了。所幸老天垂怜,让他们都能好好的将这份情继续,岂能不倍加珍惜。 “如果没有蔡朗廷这样的恶行,也许我不会知晓,这世间,只有你让我愿意相许,也只有你才能让我心甘情愿,无论你是什么样子。”脸颊在塞楞额胸前蹭了蹭,语儿轻轻环抱住了他的腰。 “语儿,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让我好好的保护你,照顾你,好吗?”轻轻捧起了语儿的脸,塞楞额满含深情的说出心中所想。这个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放进心窝里才好。 “恩,有你在,我就安心。”幸福地回应着,语儿将之前梗在心间的心结彻底解开了,便也释然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在听到这番誓言时更觉甜蜜。 塞楞额忍不住地低下头,慢慢凑近语儿的脸,感受到越来越近的气息,语儿乖巧又羞涩地闭起了眼,却也不做闪躲。只那紧紧拽住塞楞额袍角的手显露了她的紧张,直到自己的双唇被另一张同样温热的唇碰触,语儿的脑中顿时轰的炸开一片,只剩一片空白,脸颊也像火烧似的蹿起一股火热,阵阵热意更是不停地从鼻腔中喷出,而自己的身板,则像被施了法术,毫无动弹之力。 短暂的唇畔相触,塞楞额便快速地离开了语儿软软糯糯的唇,只见捧在自己手掌中的那张小脸蛋儿红霞满布,双目紧闭可睫毛却闪动频繁,塞楞额心中又是一阵纷乱,再一次深深吻了下去。 温热相贴的两片唇紧紧挨在一起,塞楞额稍稍用力往对方唇上又贴紧了些,语儿的身子已是完全僵住,只那手抓着塞楞额的袍子越来越紧,而自己却连呼吸都忘了。塞楞额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将语儿的两片唇都包裹进自己嘴里,舌尖细细描摹着它的轮廓,可那紧闭着的樱桃小嘴却仍是紧紧抿着。塞楞额将捧着语儿脸颊的手松了开来,一手揽住她的细腰,一手则顺着背脊下滑至后腰,来回拂动,不多时便是感觉到了怀中的语儿一阵震颤,胸口起伏加剧,小嘴微微张开。 正当塞楞额要将自己的游舌闯入语儿的领地时,马车戛然而止,坐在后面轿中的玉兰走了上来,在车厢门外恭敬地说了声:“八少爷,小姐,姚府到了。”这一声,将塞楞额的兴致全然打断,也将语儿迷茫的神智给唤醒。睁开迷蒙的双眼,瞧着距离咫尺的塞楞额,想起刚才两人的亲密接触,语儿羞红了脸。 “塞楞额,我要回去了。你,你也早些回去吧。”唇上仍是**辣的触感,似乎还残留他的气息,而自己仍被他圈在怀里,体内一阵阵的热感往上涌。语儿稍稍用力挣了挣身子,可每一次在他怀里的蹭动,都让自己感到阵阵羞臊。 “嗯,那语儿你,回去多加休息,就当为了我,可得要好好照顾自己。”不便公然与语儿同出现在姚府外,塞楞额只能在马车内和语儿话别。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刚要起身替她打开厢门,却觉得自己的衣衫被拉扯着,低头一看,语儿的手,仍是紧紧拽着自己的袍子。 塞楞额笑开了,“怎么,语儿,如此的舍不得我么?那不如随我回去吧,这样就不用分别了。”握起语儿的手,细腻光滑的手感让他舍不得放开,反复抚摸着。 “别胡闹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姐姐该担心了。”抽回了手,语儿转身下车前丢给了塞楞额一个瞪眼。 这在塞楞额眼里看着,活脱脱的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差点让自己情不自禁地跟了下去。“语儿,能让我像个疯子一样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你了。所有的一切,也都只因为你。”等语儿下车入府后,塞楞额靠在车厢壁上,渐渐平复这一天的纷乱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小年夜了~小六在此向各位拜个早年,祝各位马年大吉,马上有钱,马上有伴,马上幸福!!! 今天开始小六就进入过年模式啦,更文时间不确定,还请各位亲体谅,希望各位在春节期间能尽情享乐,各种舒爽~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小塞&语儿为各位献上初吻,希望大家鼓励鼓励哈。 再次感谢这一年里各位的支持与鼓励,谢谢大家!祝各位假期愉快哟~么么哒! 第49章 娥皇女英 一路上并不多言的慧娴安静靠在大哥怀里,仍在不时地默默流泪,自从额娘离世,慧娴便再没这样哭过,此情此景,也让纳兰容若一阵心酸。轻轻揽过小妹的肩膀,容若始终沉默,他一直未曾询问过事情细节,可这不代表此事就此终结。温润如他,也会露出凶狠的目光,似要射穿车窗,即便蔡朗廷已被他送上绝路。 “慧儿,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已处理妥当了,不会外泄,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待到妹妹哭泣渐停,容若才淡淡开口。生怕妹妹从此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明知她心里仍难以释怀,在此刻也不得不开口再提此事。 “大哥,你说,塞楞额他,会如何看我?”仍将脸埋在大哥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不时伴着抽咽。 “放心吧,大哥了解塞楞额的为人,今日他也在场,内情自是清楚得很。定然不会误会你的,相信大哥好了。”轻轻拍着小妹的肩,对于塞楞额是否会介怀此事,他心中也无完全的把握。但看着刚才他对蔡朗廷的态度,与自己内心的愤恨交集如出一辙,想来不是作假。 “可是语儿姑娘她,这次都怪我,不该擅自约她相见的。是我,都怨我,是我连累了她。”稍微平复了些情绪的慧娴想起塞楞额关切的目光始终只投给了语儿,心中又添一份酸涩。但也无法否认,今日若不是她相约,语儿也就不会落入这场灾难。若是今日里,自己与语儿都惨遭了毒手,不知塞楞额是不是对自己,只有怨恨,却毫无怜惜? “慧儿,此事你做的确实有失分寸,怎会如此冲动呢?”从得知消息到处理完蔡朗廷,好一阵忙乱,容若也顾不上询问缘由。此刻慧娴主动提及,正好主动接了话茬。 “大哥你该知道的,那日我向你问询了八少爷和语儿姑娘的事,得了你的确认。心中便想与贾小姐见上一面,若是他们确是两情相悦,那么,我自然是,甘愿退出的。”慧娴并不想与人为敌,也不想找谁麻烦,只是在退出之前,她仍然想亲自去证实这个答案。她想亲耳听到那个女子说,是否也如塞楞额那般执着,是不是也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去成全。 “什么?慧儿,你要退出?难不成你要退了这桩婚事?这可不行,哪有姑娘家前去退婚的?万一将来,将来今日的事被人传了出去,你的将来可就没别的出路了。”听到妹妹竟然说想要退婚,容若吃惊地直起了身子,匆忙阻止。 慧娴也不再多做解释,回复沉默,不多时也就到了纳兰府。吩咐涟漪好生照顾着,容若便让慧娴先回了房,此后又着人送了安神茶前去。自己则径直朝阿玛的房走去,今日之事他必须要给阿玛禀明。虽然蔡朗廷已是解决了,可蔡家老头儿可不让人省心,若是日后知晓了儿子之死与自己有关,保不齐地会前来滋事。 “混账!在这京城,他姓蔡的胆敢这般侮辱我纳兰家的人!”容若将今日在暖风阁发生之事禀明了明珠,气得明相怒目圆睁,一巴掌将桌子排出了裂纹。“容若,处置蔡朗廷的法子不错,至于蔡毓荣,你也不必担心,我来处理他。他们姓蔡的,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叫他们死后也不得好名声!” 又与容若谈了一会儿,明珠遣儿子先行回房,自己则提笔写了封密函,加急送往了湖南。且连夜派人将蔡府家丁全部扣住,连几日后蔡朗廷死于牢狱的消息都未曾获知,更不要说还能将讯息传达给远在湖南的蔡毓荣了。那几个跟随蔡朗廷同去了暖风阁的家丁,因着没能拦住少爷进入,此后又一直未能等到少爷出来,候在暖风阁门外惶惶不安,当时就被容若吩咐给扣下了,之后便被明珠下令给解决了。 不出几日,加急快报便是将明珠的密函呈到了安亲王的手上。营帐中沉思半宿的岳乐双眉始终未曾舒展过,直到最后,终是下了决心,后又将密函毁于烛火。 “将军,潭州城内探子回报,吴三桂已是无力回天了,昨日前去诊治的大夫皆已下了结论,怕是熬不过今日了。为此吴应熊还斩杀了好几位名医呢,消息约莫着也是压不住了,城中百姓都开始慌乱了。”此次重新坐镇,岳乐并没有花费太多精力筹谋阵前,营中事务也大多交给莽古泰与费扬古前去打理,他只需最终拍板还有稳定军心便可。 “明日等吴三桂一命呜呼,我军便攻城而入,也正好替他收尸。这事,就交由蔡总督前去吧,这汉人逆贼,还是让汉军旗前去收拾了才好。”岳乐听了费扬古的禀报,做了番思量状,话锋一转,便转向了坐在下首处的蔡毓荣。 “下官领命,定不负将军期望。”毫无准备的蔡毓荣忙乱起身领命,本以为这样的美差定是轮不到自己了,最多到时也是跟着前去打打下手,将来论功行赏也不会在自己功绩簿上添上一笔。不料,安亲王却将此重任交给了自己,蔡毓荣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一旁的费扬古和莽古泰听到这个任命也有些纳闷,恐怕这营帐中,谁也没想到这样的部署,但将军下了令,众人也只得遵从。稍后,岳乐又将莽古泰给留了下来。 “莽古泰,明日你随蔡毓荣一同前往潭州,然后。。。”岳乐把莽古泰叫到跟前,低声私语吩咐了几句。 次日,蔡毓荣便大张旗鼓地朝潭州城攻去,虽然驻扎许久,这潭州守城官兵也已习惯了时不时地攻城举动,可像今日这般动真格的阵仗的确让他们措手不及,顿时就乱了阵脚。此时清军齐声高呼:吴三桂已死,更是让吴军军心溃散。 攻入城去,蔡毓荣领着大队人马直接冲向吴三桂府邸,府内已是哀嚎一片,看来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吴三桂过世不久,正是吴府上下哀痛最深之际。留下人马驻扎守在外围,蔡毓荣领着小队精兵与莽古泰一同进入了吴府后院,意欲擒拿吴应熊与吴世璠,不料刚踏入后院,后背就被人偷袭了一记,还没回过神就昏了过去。 “啊!啊!啊!”待到醒转之时,蔡毓荣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帏之中,通身并无着衣,而身旁更是躺着一名女子。蔡毓荣慌忙起身,这一动作惊醒了身旁的女子,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声惊呼。 “你是什么人?我怎会在此处?”蔡毓荣沉着脸,身旁的女子也跟着坐了起来,只见她也是衣衫尽褪,连肚兜都胡乱的被扔在了床脚。听了蔡毓荣的话,女子更是慌张,奋力将棉被掩住胸口,几近崩溃地哭喊了出来。 “莫要声张!”蔡毓荣急忙捂住了女子的嘴,这女人来历自己并不清楚,可自己在吴府后院被人偷袭,尔后就莫名地躺在了这里。恐怕这事并非如此简单,照理说这潭州城已被清军控制了,又还有谁能这般公然动手呢?难道说? 昨日岳乐的任命,蔡毓荣总觉有异,可琢磨了许久也不曾有答案。现在他再反复咀嚼,不禁脸色煞白。还不待他全然反应过来,一队人马就闯了进来,在前领头的便是莽古泰。 “蔡大人,军命在身,你却沉迷于女色,置将军的重托于不顾,该当何罪!”莽古泰走了进来,挥手示意将其押下,身旁的年轻女子已是花容失色,完全慌了心神,只得用棉被将自己完全裹了起来。 “将军,蔡毓荣在吴府内与吴三桂之孙女有染,被臣当场擒获,听候将军发落。”将蔡毓荣押回了营帐,岳乐正坐在帐中等候着大军凯旋。 “先行押下去吧,待呈圣上定夺。”贻误军机,岳乐完全有权将其斩杀,不过这手他不想动,正好大军也要班师了,就请皇上裁决吧。 不久,圣旨传来:蔡毓荣与吴三桂孙女有染,坐罪遣戍黑龙江,终生不得回京。直接从湖南上路前往黑龙江的蔡毓荣,始终未有机会得知儿子已亡的消息。 “阿玛,这蔡氏父子算是彻底清除了,今后也无法再从中搅局。儿子今日在御书房听皇上说,安亲王不日将返京,您说,这慧儿与塞楞额的婚事。。。”知悉了蔡毓荣被发配黑龙江,容若稍微出了气。只是那日后,他内心里对于妹妹的婚事就更加没了底,虽然早前便知塞楞额心有所属,可现今妹妹的名声到底也是有损,不知塞楞额会不会以此为借口而将婚事给退了。 “此事也是我心中所忧,当初为了能将蔡毓荣在湖南就给办了,我已在密函中将此事告知了安亲王了,这才说动了他一同动手。若不是顾及了安王府的颜面,他断不会同意做出这种事。不过,如今我也算不透安王爷心中所想,一切只能等大军回朝后再议了。”女儿闺誉受损,虽然纳兰府动用了一切手段封锁了消息,可毕竟当时塞楞额在场,瞒得住所有人也瞒不住他,若是他以此为由,拒绝婚事倒也令人无可奈何。 “此事到时若真有变数,便也只得委屈了慧娴,让那塞楞额娶了另一个,两房平妻。只要能保下这桩婚事,退一步便是了。”静寂许久,明珠终是补上了这么一句,当初知晓此事,他再愤怒,也知如今主动权已不在自己手中。 “平妻?阿玛您的意思是,娥皇女英,让塞楞额都娶了?”原来阿玛心里竟已是做了让步的打算,可妹妹却是准备彻底退出的,这般下去该是如何是好?容若犹豫着要不要将妹妹的想法告诉阿玛。 “这已是纳兰家最后的让步了,若是塞楞额再诸多推托,就莫怪老夫出手。”即使声誉有了些许瑕疵,可慧娴仍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他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将其视如弃履。 “阿玛,恐怕此事无法如您所愿那般,塞楞额与慧儿,似乎都对这桩婚事有所抗拒。”强扭的瓜不甜,太过勉强的婚姻,这其中滋味别人不知,容若却一清二楚。妹妹的倔强他最了解,若是强迫继续,恐怕最终只会落了个玉石俱焚。 作者有话要说:给各位拜年了,祝各位马年大吉,马到成功! 这期榜单更文压力不小~过年期间只能努力码字了~~~ 今天去赏腊梅,嘎嘎! 第50章 惊觉动情 羞红着脸,语儿下了马车,在玉兰的搀扶下缓步回了姚府。“玉兰,待会儿见着了姐姐和沁儿,可别胡言乱语,知道吗?”正要迈入正厅,语儿忽然停下,特意嘱咐玉兰,生怕这丫头一时嘴快将暖风阁之事说了出去,让姐妹担心。 “噢,小姐,玉兰知道了。可是这事你不打算跟大小姐说说吗?也好让她为你做主啊。”玉兰嘴上应了,可心里仍觉得小姐的亏吃大了,可不能没人替小姐出头啊。 “做什么主?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提起此事,语儿又是一阵寒栗,本能地不愿去回忆,若不是刚才与塞楞额的一番温存,温暖了她的心,恐怕她仍是泪流满面。 “可是那,那纳兰家小姐就能这样害你么?要不是她约你去什么暖风阁,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你可要跟八少爷解释清楚才好啊!”既然小姐不愿意让大小姐知晓,那么八少爷那儿可一定得解释清楚了。这坏人名声的事,搁在谁身上都是避之不及的,纳兰小姐无故邀约小姐,尔后又出了此事,可别毁了小姐的姻缘才好呢。 “瞎说什么!今日之事,纳兰姑娘比我受伤更重,若要说到难过,恐怕她比我更伤心,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我相信她,绝不会有心害我的。玉兰,这样的话,今后莫要再提,更不可在八少爷面前提起,可记住了?”呵斥了玉兰的揣测,语儿内心里并不认同玉兰对纳兰慧娴的误解,相交虽浅,可两次见面,每回都会让她对其欣赏之情添上几分。 “玉兰,今日之事往后对谁,都不可再提起。至于八少爷那里,他比谁都了解内情,不会误会什么的,你也别再胡乱操心了。”蔡朗廷对自己和纳兰姑娘想来都有怨念,算不清楚究竟是谁连累了谁,可她终究比纳兰姑娘幸运,至少她有塞楞额。 轻轻地叹息,语儿回忆起慧娴被丫鬟搀扶着走出侧室时,满脸的无助脆弱,可在自己面前,仍是强装镇定,面对着念夕姑娘的安抚,也表现得理智坚强。可自己仍能从她捧着茶盏却不停颤抖的双手看出其内心的惶恐仍未完全消除,而等到塞楞额与纳兰公子再次回到厢房时,纳兰姑娘全无焦点的双眼才有了精神,一直追随着塞楞额。而他的眼里却只有自己,连带着,自己也时刻感受着纳兰小姐追随的目光。 “噢,玉兰知道了。小姐,你赶紧回房歇着吧,八少爷特地吩咐了奴婢,要让你多休息,还说要让你多饮水,才能将体内的那什么,那什么的给洗干净了。”玉兰一时想不起此前塞楞额提起的软筋散名称,只记得小姐得多休息,多喝水。 听说语儿是坐了暖风阁的马车回府,馨儿心里起了疑惑,可见妹妹安然归来,脸上并无太多异样,只略有疲色,也就没多追问。只是语儿没想到,起先在入厅前与玉兰说的话,被跟在她们身后的沁儿给听了去。语儿晚归,沁儿放心不下,便到了门房处等候,瞧着二姐从暖风阁的马车上下来,心下也起了疑。 刚要出声叫住二姐,就听到了俩人的对话,虽然没能听明白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其中牵扯到纳兰小姐是确凿的,而刚才听二姐的话,今日里纳兰小姐是受了重伤!沁儿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撕开了般的疼,想知道她究竟是伤在何处,伤得多重,更是恨不能身代。 看着二姐与大姐说了几句就先回房了,趁着玉兰去厨房端补品,沁儿敲门进入了语儿房间。二姐的脸色算不上好,虽血色如常,可双眼无神,满身倦色,沁儿本不愿此刻打扰二姐休息,可内心对于纳兰小姐的牵挂,让她一刻也不愿多等。 “二姐,我,我刚才听到你和玉兰的话,纳兰小姐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拼凑了下思绪,沁儿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其中详情,这一句吓了语儿一跳。 “沁儿,你在说什么呢?纳兰姑娘怎么会出事呢?”语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且转身朝床榻走去,继而靠着床杆坐了下来,眼神闪躲,语气里含着犹豫。 “二姐,我都听到了,求你别再瞒着我了。你就告诉我吧,纳兰小姐她到底怎么样了啊!”上前坐到二姐身旁,沁儿握住语儿胳膊来回摇动,这一下,倒是有些失了轻重,竟让语儿嘶了一声。 “对不起二姐,我弄疼你了。可是,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嘛!”听到二姐的痛呼,沁儿连忙止住了手,可心里仍是焦急不已,嘴上又开始了请求,撒娇般的钻进二姐的怀里,小脑袋不停地钻啊钻的,就跟儿时耍赖要糖吃一般。 “沁儿,那你先告诉二姐,为何对纳兰姑娘的事如此上心?”摸了摸沁儿的头,语儿转移了话题,若说上回在暖风阁里沁儿对于纳兰慧娴的格外上心是出于初见才女的欣喜,那么这一回,语儿绝对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唔,上心?没有啊,就是,就是听到你们说她伤得更重,就,就有些担心罢了。”被二姐这么一问,沁儿愣了愣神,从语儿怀里钻了出来,转了转大眼睛。似乎她也不清楚为何每回见到,听说了纳兰慧娴的事,她就会变得这么不淡定。 “你别着急否认,既然刚才已经听见了我与玉兰的话,那怎么从头到尾你只关心纳兰姑娘的安危,却丝毫不在意我这个做姐姐的呢?”倒也不是真恼,语儿故作伤心般的模样还是将沁儿给唬住了,若不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这小小把戏,绝瞒不过沁儿这鬼机灵。 “我当然关心你啊二姐,可是,你不是安然无恙地在这儿么。”被二姐这么一说,沁儿也有些过意不去,可又仔细打量了番二姐,并无伤痕。 “沁儿,此事不是我不想对你说,而是事关纳兰姑娘的名节,我并不愿多言。”语儿的神情严肃起来,同样虎口逃生,可相比起来,纳兰姑娘终究是受的委屈比自己要多,若是这事从自己口中传了出去,那么又将纳兰姑娘置于何地呢? “二姐,我发誓,我保证绝对不会向别人透露此事,求求你,就快告诉我吧!你再不跟我说,我定会胡乱猜测,到时候就成了小疯子了。”越听二姐说就越觉得此事玄乎,而沁儿的心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不顾一切地想知道纳兰慧娴的事,遇见她,自己就像着了魔。 拧不过沁儿,语儿便大致将暖风阁之事说了,倒是略去了慧娴被挟持进侧室的细节,只说她俩差点被蔡朗廷羞辱,幸好最后得救。沁儿的小脸却皱成了包子状。 “纳兰小姐那样的女子,遭遇这般奇耻大辱,必定是打击巨大的。难怪姐姐你会说她伤得更重呢,我想着也替她难受。”忍不住地就随口说了出来,语儿被沁儿的真情流露惊了心神。心中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可该如何开口才好呢? “沁儿,你对纳兰姑娘,是不是有些过分关心了?”试探性的开口,语儿仔细盯着妹妹的脸,想要从中找到一丝答案。 “有吗?二姐你想多了,发生这种事,任凭谁听到了都会为之难过的。所幸,纳兰公子和八少爷及时把你们给救了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保佑你呢!”自我审视后,沁儿并未觉得自己对于慧娴的关心有所异常,或许是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才让二姐有所误会吧。 “沁儿,你刚才的神情,与塞楞额闯入厢房时找寻我时的,颇为相似。”语儿不再过多辩驳,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剩下的,沁儿也许该明白。可语儿又矛盾地希望妹妹无法理解,如此,也就不会印证自己的猜测。 “小姐,参茶来了,三小姐,您也在啊。”端着参茶入屋的玉兰看到沁儿,略一施礼,便端着托盘走到了床边,将茶递了过去。 “我就是一天没瞧见二姐了,过来看看。好了,我先回去了,玉兰你好好照顾二姐吧。”二姐喝了参茶估计是要歇息了,沁儿也不多做耽搁,利落地起身离开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为什么每回想起你,总是这样心乱如麻!我都快变得不像我自己了,这莫非就是大师所说的缘?”一整夜都坐在桌前毫无睡意的沁儿反复将自己的举动分析了个透,从上元灯会的初次相遇,到后来暖风阁的偶遇,再到今天从二姐口中听说的危险遭遇,一次比一次猛烈地敲击在她心上。 双手撑着脑袋,沁儿瞪大了双眼,直直盯着桌上的烛火,脑子里全是慧娴的样子。初遇时的冰冷淡漠,暖风阁与二姐交谈时的知性有礼,还有自己想象的她身陷囹圄时的绝望,一丝一丝都渗入自己的心田。自从第一回见到她,自己就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她,当获知她的身份时,却头一回有了复杂的心情,既不想她难过伤心,可又不愿意她和姐姐抢八少爷,更不想她嫁去安王府,今天听到她的消息,就满是心疼,忍不住将那蔡朗廷诅咒千遍。 “纳兰小姐,纳兰小姐,慧娴。”沁儿一遍遍低声叫唤着纳兰小姐,最后异常温柔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叹了口气,沁儿苦恼地左右手轮番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半垂着的头,埋入胸前,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听得低低一声传来:“慧娴,若我对你,有了八少爷对二姐那般的情,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尘埃落定 “慧儿,今日把你找来,阿玛有些话想和你说说。”安亲王即将抵京,得知消息的明珠把慧娴叫到了书房。本来想将女儿留在身边多些时日,可出了那件事后,也让他不得不为了女儿幸福而动了提前让女儿出阁的心思。 “阿玛,慧儿也正好有话想对您说。”在房内静养了几日的慧娴,渐渐恢复了心绪,连着泡了好几日的花瓣澡,终于能将心里的膈应感淡化了点。只要不是刻意回忆,那种不适便是暂时被屏蔽了。 “慧儿,你的事,容若也跟我提过了。那蔡氏父子作孽太多,如今已被我们收拾干净了,今后再不会为非作歹。这件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明珠很是心疼女儿,可这涉及女儿家声誉的事,他并不擅长如何安慰。 “阿玛,女儿知道,让阿玛和大哥担心了。不过经过此事,女儿,想将安王府的婚约给退了,还请阿玛成全。”敛下眉眼,慧娴从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无力感,绝色的容颜上笼上了一层落寞。 “慧儿,你在胡说什么?这件事,安亲王也是知道的,还与我联手将那蔡毓荣拿下,说明在他心里,你仍是他认定的儿媳,你大可不必为此事而想要退婚。若是你担心塞楞额会对此介意,那就更可放心,有阿玛在,有你大哥在,塞楞额绝不敢对你不敬的。”听到女儿说想要退婚,明珠第一时间就想到定是慧儿觉得清誉受损,心中有了自卑才不愿继续这桩婚事。这样一来,就更加坚定了明珠想要早日张罗婚事的决心。 “阿玛,并非因为这件事才让我想要退婚,而是,而是八少爷他早就心有所属,女儿实在不愿接受一桩被勉强的婚姻,也不愿做那拆人姻缘的恶人,还希望阿玛您能替女儿做主。”慧娴起身施礼,语气却也坚定了起来,在她的心中,仍是期望阿玛能够谅解自己,也好让自己早日脱离这折磨人的漩涡。 “阿玛,您不是也早就知道了此事么?何苦还要将女儿往这火坑中推呢?”想起阿玛和大哥知悉此事却始终将其蒙在鼓里,慧娴心中不免凄然,原以为最疼爱自己的人,竟会欺瞒自己如斯。 “慧儿,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你的婚事已是定下了,阿玛也无法轻易更改了。都怪塞楞额那浑小子,和你有了婚约还不肯与之前的女子了断,这才有了今日的难题!”听了慧娴略带抱怨的撒娇,明珠只得将一肚子火往塞楞额身上撒去。 “好了,慧儿,此事你不用担心,若是你实在于心不忍,到时候大不了让塞楞额两个都娶了便罢了。”恼怒地拍了拍座椅扶手,明珠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底线。自从这个念头第一次在心中生成,明珠就一遍遍劝说自己接受,恰巧今日女儿前来请求退婚,那么自己也就有了最终拍板的理由。 “塞楞额他不会同意的。”摇了摇头,慧娴倒是觉得自己有些了解他了,那样的情况下,他的眼里始终只有语儿姑娘,看不出一丝的嫌弃与介意,满满的忧心和疼惜,若是能分给自己一分,那也是好的。他却是不曾这样对过自己,又何必去妄想他愿意接受娥皇女英呢? “阿玛,如果您真的疼爱慧儿,还请您能答应女儿的这个请求,就当为我的幸福考虑吧。”使出了杀手锏,慧娴踱步到明珠身旁,轻轻伏在阿玛肩头,语气软软糯糯的,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好不容易得了明珠的承诺,说是会再考虑考虑,纳兰慧娴这才换了一份神色离开了书房。当迈出书房时,慧娴才真正卸下一脸的伪装,眼里复杂的情绪将本来清澈纯净的眸子搅得很是浑沌。渐渐起了一层水雾,慧娴咬了咬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抽了抽鼻子,让自己尽力笑了出来。 “大嫂,今日身体可好?我来陪你说说话吧。”慧娴去了大嫂官氏房里,如今大嫂已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便也少了去花园散步的消遣。 “慧儿你来了,我可是高兴得很呢,刚才还烦闷着呢,还是你了解我心思。快来坐。”自从有了身子,官氏就被府中上下严加照顾,如今身子越来越重,连出个房门都要被一众丫鬟拥着,让她烦不胜烦。 “大嫂,你这是在绣什么呢?”见大嫂放下了手中的绷子,慧娴好奇地又拿起来,只见绣着的乃是半成品。原以为大嫂是在替未出世的小侄儿绣些贴身衣服,可仔细看着这花样,倒是像对鸳鸯? “也没什么,前些日子我看见你大哥的香囊有些旧了,就想着给他绣个新的,也好让他换上。”淡淡地笑了笑,有了身孕的官氏较之前丰腴了不少,脸庞也有些圆润,不过笑容倒是越来越柔和了。 “噢,原来如此。不过大嫂,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还是别过于劳累才好,要多休息。”蓦然放下手中的绷子,慧娴明知道大哥始终不肯换下那个破旧的香囊是何原因,可看到大嫂精心绣着的绸布,她也不忍心说些什么。 “慧儿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是不是有心事想跟大嫂聊聊?”往日里慧娴也没少往这房里跑,只不过今日来的时辰有些反常,而脸上未尽的哭意引起了官氏的注意。 “也没什么,就是慧儿有些想大嫂了,也想小侄儿了。”自从原配卢氏死于难产,一年后明珠做主替容若续娶了官氏,他就开始闷闷不乐,倒是慧娴常往这屋跑。 “这个小家伙啊,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最近在里头啊,闹得可欢腾。刚才许是听到你来了,还一个劲的蹬腿呢。”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官氏说起自己腹中胎儿,一脸的温柔。自从嫁进这府里,小姑子算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了,官氏自然也像姐姐般的疼惜着她。 “慧儿,你可是有何心事?不妨和嫂嫂说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得很。”慧娴也将手轻轻抚上大嫂隆起的肚子,眼中透露出淡淡的向往,可紧跟着便是一种黯然。这在以往从来没有过,官氏也感觉到慧娴的明显变化。 “嫂嫂,你说若是嫁给了一个心中有旁人的人,会幸福吗?”额娘去世后慧娴就成了这府里唯一的女子,即便当初大哥娶了卢氏,可两人恩爱缱绻的,加上当时慧娴年幼,还没来得及顾上她,卢氏便匆匆离世。唯有官氏,与自己处得久些,这女儿家的心思,也只能对着如姐姐般的大嫂说了。 “不求心中全是自己,只要仍有自己的一方天地,那便也足矣。女人呐,切莫太过贪心,若是强要全部,恐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联想到自己,官氏也有着淡淡无奈。婚后容若对自己的确不错,俩人也做到了相敬如宾,可始终她无法走进他的心,但至少他心里,有一丝角落是给自己的不是么?那自己又何苦要求太多呢? “若不是全部,又何必屈就呢?”慧娴始终不明白,为何有人甘愿这般委曲求全,若那人不是全心相待,自己又如何做到以身相许?那自己对塞楞额又是怎样的心思呢?明知道他的心中只有语儿姑娘,可自己仍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他。 “慧儿啊,这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呢?若是你要计较这个,不是与自己为难吗?”官氏自是知道慧娴与安王府的婚事,以为她是担心将来嫁过去后要与人争宠,便开始宽慰劝告。 “大嫂,你说的慧儿也听过不少,只不过我仍想能找到一心待我之人,因为慧儿的心,也只放得下一人。”男子自古就是三妻四妾,可慧娴却打心底里渴望白首一人心,每回听到这种男尊女卑的论调,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慧儿啊,你若是这样执着,怕是最后苦的是自己。”与慧娴接触不过短短两年,可官氏却早已知道这纳兰小姐骨子里的执拗,若是个男儿身,恐怕丝毫不比府里的哪一位少爷差。 “苦与甜,在于自己的心,若我觉得选择是对的,那便是不会苦的。”此刻的慧娴,对于此前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也有了一丝动摇。自打遇到塞楞额,她的心就变得不再像那般平静,而所谓抉择,自己也早已不若过往那般坚决。 安亲王大军班师回朝,康熙大喜,亲自到城门迎接,更是扬言此番定有重赏,岳乐一时风光无二。刚回王府的岳乐还未曾休息,塞楞额就跪倒其面前,请求退婚。 “阿玛,儿子恳求您成全我和语儿,儿子实在不能娶纳兰小姐!”一早听到阿玛回京的消息,塞楞额就做了这个打算,自从暖风阁的事,他就在苦苦数着日子,等着这一天。 “塞楞额,这就是你迎接阿玛的态度吗?暖风阁的事,我也已知晓,待我与明相商量后,自会给贾小姐一个说法。”对于塞楞额的这个态度,岳乐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激动,仿佛儿子的胡闹不时发作,他也没了心力再去训诫。 “阿玛,不管您与明相商讨结果如何,儿子都决定要迎娶语儿,这是儿子的决定,不会改变。”心渐渐冷了,他终是做出了艰难地抉择。若是这世上真无两全之事,他也只能自私一回。 “塞楞额,我与明相都同意,准你将慧娴和贾小姐都娶了,两人平妻,不分大小。”过了几日,岳乐将塞楞额叫到了房里,语气平和地说道。本来心想,这回他与明相都做了巨大让步,既是考虑到语儿名声的确被连累,也顾忌到那日塞楞额的坚决。 “对不起阿玛,儿子不愿意。儿子只会娶一个妻子,那人就是语儿,没有什么所谓平妻。”塞楞额没有任何的欣喜之情,事到如今,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也只能咬牙狠心下去。 “若是你真执意如此,那么滚出去!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岳乐的儿子。”安亲王神色凄然地指着书房门口,口气却是异常地严厉,他的心也在做着较量,他不相信自己的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子,最终背弃了这份父子情。 “阿玛,请恕儿子不孝。您还有玛尔珲,有经希,有蕴端。可语儿她,就只有我。”说罢,塞楞额跪下猛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决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自立门户 塞楞额那日的离去,并没有遭到岳乐的下令阻拦,更没发生他设想的被软禁。一切平静得比往常更甚,直到他将随身细软收拾得妥当,迈出了自己所在的小院时,看到同样背着个包袱静静等着他的塞布礼。才真的确信,原来,真的到了离开这王府的时候。 “塞布礼,你这是做什么?这事与你无关,我也不希望你如此。”走到塞布礼身边,塞楞额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却始终没有正面看他,侧身站着。哽咽地劝阻,想让弟弟留下,这份手足情在他跨出王府大门后想来只能埋在心间了。 “哥,我早就说过了,去哪儿都会随你的。我早就知道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一直准备着呢。”塞布礼的脸上倒是没有显露太多悲伤,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不少银票,“这些日子我把能兑银子的东西都给换好了,这些钱也够咱们维持一段日子了。”王府少爷虽然吃穿不愁,可这月钱也不算多,塞布礼的这叠私房钱算是他全部身家了。 “你可知道今日随我跨出这门,意味着什么?”塞楞额沉下声音,不做拒绝也不接受。 “我知道,从今往后,咱们的生活就都与从前不同了。可若今日我不随你一同去,那么变得不同的将是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塞布礼有了一丝激动,紧了紧背在肩上的包袱,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终于转过了身,塞楞额眼眶里充盈着浅浅的泪水,嘴角微微颤动。不再多言,握着塞布礼的手,一同朝王府大门走去。绕过了正屋,行将要到门房时,身后响起一声叫唤,止住了兄弟俩的脚步。 “你们当真要走了?从今往后,这王府可就不能随意回来了,你们真的想明白了?”刚从额娘赫舍里氏处听闻了消息的玛尔珲不顾阻拦,跑来拦下了正要离去的两人。 “玛尔珲,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的出路。”此刻兄弟俩早已放开了心中的挣扎,若说离去前,心中唯一剩下的情绪,便是对这生活了十几年的王府丝丝不舍。听到儿时一同长大的兄弟前来挽留,也不免唏嘘。 “出路?你们都疯了还是傻了啊!离开这王府,哪还有什么出路?”丝毫不为所动的坚定,让玛尔珲看得急跳脚,他实在无法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样轻易抛弃这显贵的身份。 “玛尔珲,你生来就是嫡子,自幼你所闻所思,与我们都那么不同,你自然不会明白的。”说话的是塞布礼,一直以来,他都跟在塞楞额身后,默默地崇拜着兄长。可内心里,他自是明白随着他们兄弟几人渐渐成年,在这王府里的处境就越发微妙了。 “塞布礼,你怎么也变得如此疯狂了?哎呀,你们都听我说,现在跟我一同回去,去跟阿玛认个错,我,我再去求额娘为你们求情。纳兰姐姐的事,稍后再议不行吗?你们都别走,好不好?”原本以为是塞楞额的动员才让塞布礼有了随行的冲动,如今一看,竟是又多了一个不愿回头的开弓箭。 “玛尔珲,不必再劝。若是你是前来送行,我兄弟俩自然感激,若是强留,就不要再徒劳了。”塞楞额发了话,淡淡的伤感隐藏在看似冷漠的表情之下,这样的分别场面,实在是他不愿意经历的。 “不要走,行不行呐!你们!就这样走了,算什么啊!”玛尔珲恼怒地插着腰,围着那两人不停转着圈,嘴里喋喋不休地嘟哝着。 终究是没能将人留下,玛尔珲定定站在王府内,眼看着那两人逐渐消失的身影,额娘的话语又一次在脑中回响:“玛尔珲,这回塞楞额是彻底失了王爷的心,你就莫要再与他兄弟过多牵扯了。” 瞧着两位少爷背着包袱,神情凝重又哀伤地离去,脚步却并不多做停留徘徊,王府门房小厮也有一些感伤。之前王爷已经下了令,任何人不得阻拦八少爷,也不可盘问去处。只是,从他离开之日起,再不准其踏入王府。 “哥,现在咱们去哪儿?”走过了两处街角,一直沉默着的两兄弟,终是塞布礼先开了口。加快了几步与塞楞额并肩走着,对于下一站,两人似乎都有些迷茫。 “先租下一处宅院住着吧,待过些日子,我的俸禄多点了,再做打算。”环顾了四周,在京城中出生长大的塞楞额第一次感到了陌生。似乎往常不是坐在王府马车中就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匆匆经过这些街道,似乎他从不曾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这四周。如今,他便要开始学会适应这平凡生活了。 “哥,你说这回阿玛就这样放我们出来,究竟是怎么想的啊?我怎么总觉得反常得很呐。”塞布礼回想着今日离开时的顺畅,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按照往常阿玛的脾性,今日的事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你是想被关禁闭还是被打断腿拖回去?这么轻松地就出来了,不好么?”虽然话中有些揶揄,可塞楞额丝毫没有打趣的心思。上回他的一番顶撞就在慎思堂挨了顿打,可这回自己做出此等忤逆之事,阿玛平静地犹如换了个人。旁人不懂,可他明白,不是阿玛不生气,而是阿玛已对他失望透顶,连这教导的心思也放弃了。 “呃,哥你怎么说的这么恐怖,阿玛不会忍心的。”被塞楞额的话吓得吐了吐舌头,塞布礼心里却嘀咕,这与他之前设想的倒是颇为相似。 之前塞楞额就曾请莽古泰替他物色过合适的宅院,自己也曾化名亲自前去探查过一番,如今自然熟门熟路的寻了去。所幸,尚未被人抢了先,交了银子,立了租约,兄弟二人算是暂时有了落脚处。 “塞楞额,你这小子,还真就闹成这样了。”夜幕落了下来,兄弟俩也不懂烹饪,厨娘、丫鬟什么的还来不及张罗,便去了酒楼解决晚饭。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听闻消息后匆匆朝他们租住院子赶去的莽古泰。 “师父?你怎么会来的?”塞楞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朝莽古泰作揖,换来莽古泰一个白眼。 “那,师父,你进来说话。”距离院子不剩多少距离,塞楞额便将莽古泰引了进去,这处居所当初他俩前来查看时,莽古泰还曾笑言,这么小的地方怎能容得下他这个王府少爷。想不到今日,不仅真容下了,还容了两位。 “王爷这回气得不轻呐,塞楞额你小子是不是真不要命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莽古泰的话里虽是指责,却也没听出太多严厉的味道,浓浓的无奈环绕在不大的厅堂中。 “我知道所做的事定是叫阿玛伤心了,可如今,我别无选择。若是此刻我不坚决,将来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对于自己做出的事,塞楞额并不打算过多的解释。毕竟在父子亲情上,他的确错了,不孝是不争的事实,他只能强硬地压下这份愧疚。 “你啊!”莽古泰自然明白促使塞楞额离开王府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当初也是他耸动塞楞额前去追求语儿,难得两人情比金坚,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少了王爷的庇佑,你这仕途怕是不好走啊。还有你这么一闹,也是得罪了明相,今后麻烦少不了。”接着又给塞楞额分析了下眼下的局势,虽说他现在也有了官职,可若是王爷和明相联手压制,恐怕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 “阿玛既然放任我离开,想来在朝堂上也不会将这私人情感牵扯进去。只不过明相,我也有些顾虑,将来也只得寄望于皇上庇护了。”想到今后只能拼命求得在康熙羽翼下能得一丝安稳,却再也无法在阿玛的身后享受那份闲适,塞楞额的心又感受到了失落。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规劝你回头,只希望你做了这个选择,今后莫要后悔也莫要犹豫摇摆就行。若是需要我帮助的,你只管说便是。”安亲王对于塞楞额的疼爱和期望,莽古泰多年来最为清楚,王爷甚至为了他今后能有好前途而费尽心思替他找了明相为亲家,不曾想,却促使这段父子情加速终结。 那日后莽古泰就不曾再去过塞楞额的小院,岳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王府里再不许提起塞楞额和塞布礼,他们曾住的院落都被封了起来。仿佛这王府里从不曾有过这两位少爷,朝堂上偶尔相遇,岳乐也总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塞楞额,昨日安亲王上了折子,请求将你与塞布礼从宗牒里除名,从此断了与你们的父子关系。”康熙的御书房,塞楞额越来越抗拒前往,似乎每回到那里,总会让人不痛快。 “阿玛他果真如此狠心。”喃喃了两声,闹到如斯便是形同陌路了,只是没料到,阿玛真的会将自己从宗牒里除去,那么从此,自己就与安王府没了丝毫瓜葛了么?可塞布礼,他并无过错,自己就这般连累了他,可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额娘呢! “塞楞额,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当初你也犹豫过挣扎过,但既然真的做出了选择,就必然要学会承担。”康熙对于这回塞楞额的表现倒是有一点赞许,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也决定独立闯出一番名堂。如今少了安亲王和明相庇佑的塞楞额,该是时候一心效忠于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后第一个工作日,小六给各位拜个晚年了~~~春运的旅途上,辛苦了哈! 新的一年,大家一起加油努力啦~ 第53章 人艰不拆 “语儿,昨儿我听青阳说,前些日子安王府八少爷和王爷闹翻了,领着十六少爷一同出了王府,这事儿可在朝中传开了。”长期在侧室房里过夜的姚青阳因着爹的压力,勉为其难地去了馨儿房中。夫妻本就无话,扯了半天,也就绕到了这妹妹身上。 “闹翻?姐姐你说的闹翻是什么意思呢?”在房里绣着香囊的语儿见姐姐前来,放下绷子,与姐姐一同坐到了桌旁,才刚坐下就听到了这个爆炸性消息。 “说是安王府已经下了令,往后再无八少爷了。”面色有些为难,馨儿说这话时心里也挺矛盾,本来吧,她想着妹妹能嫁入安王府,这样将来也算有了个强硬依靠。可内心里又希望妹妹能远离这皇家,更何况是要与明相府的千金争宠,往后日子定是难捱得很。 失神地喃喃,语儿被塞楞额所做的一切感动,却又心疼起他。“这塞楞额还真是有决心,为了你,这显贵身份都抛却了。只是,你们今后若是成了亲,这日子打算怎么过呢?”馨儿对于塞楞额的态度一直都很摇摆,起初她排斥他接近语儿,生怕妹妹陷入这皇族少爷的玩弄之中;尔后看到塞楞额为了能和语儿相守,一步步走到如今,更因为爹临终前亲口应允将语儿许配给他,这才让馨儿转变了对他的看法。可是现在他的显赫身份改变了,这前后落差可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的,若是将来他二人有了矛盾,可别将这怨气撒到语儿身上才好。 “姐姐,他如此为我,无论将来如何,这日子我都会与他一同度过的。”语儿本就不是骄奢之人,额外花销并不多。再说如今塞楞额也有自己的俸禄,日子虽比不得嫁入王府那般舒适,可两心相依,却比与人分享夫君幸福得多。 “不过语儿,你这守孝期间是不能谈婚论嫁的,算算日子,还有将近两年时间。这塞楞额可还愿意等着你?”馨儿仿佛有操不完的心,一个问题刚解决,紧接着脑中又生出了一个问题。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为难的便是纳兰小姐的婚约。我听塞楞额提过几回,说是安王爷与纳兰大人对这桩婚事都是坚决得很,死活不同意退婚。要不,他也不会闹到如斯地步了。”始终没有机会与塞楞额商讨关于纳兰姑娘的事,可即便他脱离了王府,这婚约却仍在存在。纳兰小姐对于塞楞额的情意她也清楚得很,若是纳兰小姐执意要嫁,这婚约就仍有效。 “什么?那纳兰小姐也是决意要嫁塞楞额?这事可怎么如此愁人呢。”语儿将慧娴对塞楞额的心思大致说了说,馨儿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了。这女人啊,没为人上心的时候还好说,若是认了死理,弄不好可是一辈子的执念了。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我也不想塞楞额太过为难。如今到了这地步,他已是尽了力了。若是,若是还是没能换得个好结果,那我便也认了。再说,纳兰小姐的才华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有这么个妹妹,也不错。”当塞楞额为两人的幸福奋力争取的同时,语儿也在不断思考将来。她能为他做的并不多,此生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他。 “傻语儿,你说什么呐!塞楞额宁可丢了王府少爷的身份,不就是为了与你厮守么。你怎么还动起了与纳兰小姐共事一夫的心思了?”馨儿轻轻拍了一下妹妹的手,示意她别再犯傻。 “姐姐,我想得很清楚。虽是心中是不情愿,可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也是甘愿接受这样的。再说,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太过为难的事情语儿并不愿意塞楞额去承担,他的诚意他的决心,她都明白,也会珍惜。只是这最后一步,就让她去承受好了。 “也罢,这事咱们女人说了不算。既然你能想通,到时候好好过日子便是了。”又说了些贴心的话,馨儿才从语儿房里离去。刚一离开,语儿轻松的表情就破了功,眉宇间丝丝哀愁覆了上来,瞧了瞧窗外的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日子便也这般地过着,康熙将安亲王的折子压着,不批也不驳,岳乐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其中最为不郁的就是明珠,塞楞额对婚约的抗拒已从内里反抗演变到现在几乎人尽皆知了,他的脸面已是被拉下了三分。这种情绪对纳兰容若的影响不大,故而御书房里两人相遇,并无太多尴尬。 “塞楞额大人,还请留步。”这日从御书房里告退,塞楞额正要出宫,便被身后追赶而来的容若给叫住了。 “纳兰兄,不知有何吩咐?”以为是皇上还有话要交待,却原来是容若想找塞楞额私下聊聊。康熙也知容若心思,故而刚才恩准了其早退,这才堪堪赶上了塞楞额出宫的脚步。 略有暮色的天空,让人有了归家的**,不过这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暖风阁一聚。这回没见着念夕和楚嫣,不过接待的小厮也眼尖,知晓这两位的来头不小,故而轻车熟路地将其引到了楼上私密厢房里。 “塞楞额,今日邀你前来,还特地到这暖风阁来,我是有些话想问你。”容若也不卖关子,待小厮伺候完,门一关上,他就开了口。 “容若兄,有话不妨直说。”抬手给两人的杯子中倒上了酒,塞楞额这些日子正在想着如何开口向纳兰府退婚,现在容若自己送上门了,岂有送客之理? “你的事,这些日子我听得不少,对于你的做法,我不好做什么评价。内心里我是理解你的,可同为人子,我却无法认同。”举杯与塞楞额共饮了一杯,容若接着说了下去,“早前你不愿辜负了贾姑娘,一直对婚约有抵触,你的做法我心中也有几分欣赏,故而一直没多说什么。只是这之后发生了许多事,阿玛与安王爷都已退让,你为何仍是这般固执?这世上有几个男子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的?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八旗贵族?” “容若兄,我只问你一句,人的一生不一定只有一个妻子,那么人一生当中,最爱的会有几个?”劝慰也好,指责也罢,塞楞额已经听得太多。容若的这番话在他听来,倒也没有激起自己任何不快。 “既然称之为最爱,那么自然只有一个。”容若也不含糊,要说咬文嚼字,他从来都不曾输过。 “那么便是了,我这生最爱的就是贾家小姐,既然只有一个,又怎能耽误纳兰小姐的?”似乎早已在等待着容若的这个答案,塞楞额嘴角含笑地举杯饮下。 “一生还未过完,你又怎知此生最爱便是贾小姐?你未曾尝试过与舍妹接触,又怎知道是耽误了呢?慧儿对你的心思,我不信你不懂。”两人之间似乎有点辩论起来的意思,淡淡火药味也在酝酿着。 “此生的确尚未结束,只不过这一生我就准备用来证明最爱乃是语儿的,所以只能感激纳兰小姐错爱,塞楞额也再无其他人生加以奉陪。”一个皮球轻轻巧巧地就踢回去,容若目光渐凝,捏着杯脚的指节有些发白,喘息声也粗了些。 “纳兰兄,若最爱真的需要到一生终结才能知晓,那么你又怎么会写出青衫湿遍.悼亡这首词?其中那句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让多少独留人世的有情人心殇。”塞楞额将话题转移到容若身上,眼前之人对于亡妻卢氏的思念之情,已经通过无数首感人至深的词闻名天下了。 “你也知道这首词?我原以为这种心情只有失去了的人才会明了。既然你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不过,慧儿的心,还未盛开便已凋落,你就忍心?”自己此生挚爱就是原配卢氏,自她离去,自己的心便再无生命,可为了遵从父命,自己仍是续了弦。 “纳兰小姐自会有属于她的人真心相待,她自然配得起那专属而唯一的爱,容若兄还请宽心。”记忆里的纳兰慧娴是个才华横溢,睿智冷静,容貌出众的奇女子,这样的女子今后自然多得是追求爱慕者,塞楞额也只是淡淡一笑。 “纳兰家的人都是认死理的痴情种,只怕慧儿一见你便误了终身,为了成全你,便苦了自己。”容若眯起眼,轻轻摆首,一杯接着一杯的痛饮。 暖风阁一聚,谁也没说动谁,两人似乎仍保持着各自的观点与信念。只不过两人间增加了些默契,塞楞额不再指望容若能帮上自己,而容若也不再阻止塞楞额退婚的念头。 “语儿,我乃护军参领,现居京城西面,俸银130两,禄米65石,家有一弟。如今,咱们可算是门当户对了。”看着塞楞额给自己写的信,语儿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便又笑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可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也许旁人看不明白塞楞额此番话用意何在,可她知道,她还记得当初在报国寺外,她缩在他怀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塞楞额,我年长你两岁,爹爹亡故之后已是家道中落,此前还曾那般伤了你,你却仍是这样对我,可值得?” 他温柔的掌心融化了她最后的防线,他坚定有力地拥着她,“值得的,值得的,只要是为你,便都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那首词,附在这里,供有兴趣的朋友赏读: 青衫湿遍·悼亡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拼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第54章 水到渠成 纳兰容若那日与塞楞额在暖风阁聚后,曾试图说服阿玛将妹妹的婚事罢休,可明珠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每每提及,还不等说出一个完整的理由,就被明珠呵斥住了。 “大哥,今日我来,是想求你与我一同去向阿玛求情,我与八少爷的婚约,必须要做个了断。”待得大嫂官氏生下儿子,出了月子,府内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慧娴便想趁着阿玛得了孙子,心情大好之际,正式提出退婚的请求。 “慧儿,这事早些时候我就好几回替你开过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玛打断了。阿玛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认定的事任谁也改变不了。”将襁褓中的儿子交给了身旁的奶娘,示意先将小少爷领回房,容若弄儿为乐的悠闲仍留在脸上。 “大哥,你也该清楚,虽然贾家小姐仍在守孝期间,可这时日已经过了一半,若不早点将这纠葛给彻底断了,待到他俩成亲之时,少不了惹来非议。”自打订下亲事,纳兰慧娴就被教导诸多婚嫁礼仪还有将来作为嫡妻的治家之道,如今她考虑事情,也更多地懂得去平衡。 “慧儿,你如今倒是满是成全的心思了。可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好受?”自打儿子出生,让容若枯寂的心有了一丝回暖,每回看到官氏,心中的情感也比过去重了一些。想到自己那些如同枯槁的岁月,害怕妹妹只是故作坚强,心却重伤。 “大哥,自幼我就不喜强求,尤其是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阿玛和哥哥们都疼惜我,所以每回摆在我面前的,都是最好的,无论我想要是否。如今,我亦努力过,却求而不得,那么可以做的,就是放手,让自己释然。”站了起来,纳兰慧娴走到窗边,留给容若一个看不到表情的背影。她说话的声音是如此淡然平静,甚至掺杂了些许解脱的向往,可谁又能看到她眼眸里的羡慕和强迫自己看开的努力? “难得你看得开,若是你真的决定放下了,那大哥自会全力支持。只是,你想要如何求阿玛答应呢?”容若也站了起来,踱步站到妹妹身后,他规劝塞楞额无果,却也不忍看妹妹难过,故而一直未再与慧娴提及此事。今日妹妹主动表态,他也难得轻松了起来。 “还能如何求呢?不就是老法子么。”转过身来,慧娴笑得调皮,眨着灵动的眼睛,背后窗外透进来的光芒映照着她的容颜,连容若都有了一丝眩晕。 “塞楞额!快出来!”莽古泰匆忙而来,刚进了院子就直呼其名,将在后院的塞楞额和塞布礼都召唤了出来。 “师父?你今日怎么来了?”塞楞额对于师父这样着急叫唤自己,还真有点不适应,毕竟这样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难道是安王府出了什么事? “师父,是不是阿玛他,呃,是不是安王府有事?”还不等莽古泰开口,塞楞额又着急地补上了一句,这句才问出口,连带着将身后的塞布礼也弄得紧张起来。 “我的确是刚从王爷那儿过来,只不过也不是王府有事,是你有事!”拧着塞楞额的胳膊,莽古泰提溜着他就朝厅堂里走去,塞布礼跟在后面,茫然望着。 “塞楞额啊,刚才王爷让我跟你说。。。咳!王爷对我说,明相已经正式提出退婚,王爷也允了。”这分明是岳乐通过莽古泰传话给塞楞额,虽然名义上已是脱离了父子关系,可明相仍是去了安王府,要求退婚。内里的因由并未说明,只不过最终对外便说,王府再无八少爷,婚事也就随之了断了。 “你是说,纳兰府同意退婚了?师父,你不是在与我说笑吧!”好几回塞楞额前去纳兰府请求拜见明相,都被大人不在府内给回绝了。想不到今日里,竟然听到退婚已成定局的事实,塞楞额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你啊,闹得人尽皆知的,明珠大人就是想强留你这个快婿,纳兰府的千金还不乐意呢。说是纳兰小姐瞧不上你离开王府的行径,这才让人来给退了婚。”具体的因果,莽古泰并不清楚,只是听到王爷怒不可竭地数落着塞楞额不像话,断断续续地听出了这么几句。 终于摆脱了婚约的枷锁,塞楞额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前往御书房都少了往时的愁眉苦脸。一同从御书房里告退,塞楞额与纳兰容若并肩走着,此番相见,身份却是发生了变化。 “这回,还要多谢纳兰兄从中相助。”塞楞额含着笑意对身边之人道谢,扑面而来的微风将他衬得有些意气风发,却只换来容若的一丝苦笑。 “塞楞额,我想你是误会了。上回在暖风阁里,我所说的不再阻拦,指的不过是不会再阻拦你想要退婚的念头,却从未有帮你达成的想法。如今你能卸下纳兰府女婿的身份,也只是慧儿一人的功劳罢了。”经历了许多,容若早已看开很多,感情之事,本就无勉强的可能。 “纳兰小姐?”塞楞额原本满含笑意的脸露出一丝尴尬,想要急忙收住这张扬的笑,却发觉有点困难,只能生生定住此刻的表情。 “你以为我纳兰家的婚约是儿戏吗?想要更改便那般轻易?那是慧儿在阿玛房外跪了整整三天换来的!”转过脸,看了一眼尚不知情的塞楞额,容若回忆起那个倔强深情的妹妹,无论自己如何劝说,无论阿玛怎样坚决,都愣是让她的强硬给说服了。 “大哥,我没事,这膝盖休息几日,等消了肿就没事了。这是我为他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总归是要做到完美才是,省得将来心里落下遗憾。”被丫鬟们搀扶回屋的慧娴一边忍受伤药覆上膝盖的疼痛,一边还不忘安慰大哥。总算是求得阿玛松口,应允退婚,慧娴脸上终是露出了解脱的笑。 可这表情落在容若眼里,就化作满腹心酸,究竟是要多深的钟情,才能让这原本对一切都淡然的妹妹如此坚定又任性?好在这事总算是有了最终结局,今后谁都不要再提及,时间也许能冲淡这段过往。 “这是慧儿的放手与成全,也是她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她心里自然是希望你能快活的,切莫辜负了她的期许。”容若说不上来对塞楞额有多少气愤,却也少了几分好感。从今往后,他俩,也只不过是共同效忠皇上的同僚罢了。 “纳兰小姐。。。”被容若的话给噎住了,塞楞额仿佛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回想自己刚才的表情,肆无忌惮的笑意,毫不理会旁人的感受,就像他从不曾在意过纳兰慧娴的心情,虽然他无法给予她想要的回应。可自己,的确是做的太过冷漠失礼,与慧娴所做的相比,自己确实失了风度。 这是塞楞额最后一次听到纳兰慧娴的名字,此后再无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位与他曾有过婚约的女子,而他和语儿之间,也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安王府依旧在京畿东城,而塞楞额兄弟没有再踏足过,数次路过,却始终没有跨入的勇气。弹指间,语儿出了孝期,她与塞楞额的婚事也被提上了议程。莽古泰和馨儿对这事最为上心,不时地替毫无经验的两人出谋划策。 “语儿啊,等开了年,这孝期就算是彻底过去了。你与塞楞额的婚事,也该好好准备了才是。”又到一年上元节,馨儿迫不及待向妹妹提起这婚事,这事压在她心上几年了,还真得弄个圆满才是。 “嗯,这事塞楞额也曾给我提过,一切都听莽古泰叔叔和姐姐的安排就是。”语儿脸上渗出了红云,她心里早已认定了塞楞额,可真到了这谈婚论嫁,她也忍不住地期待又害羞。 “沁儿,今日有灯会,怎么不想着出去凑凑热闹了?”今年的上元灯会,沁儿一反常态,只字未提要出去赏灯,以往可是提前好几日就在等着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每年都差不多,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沁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可性子里的顽皮却没消减几分。 “难得你也会觉得无趣,每回最积极着要出门的可都是你噢。”馨儿和语儿都对沁儿今年的异样有些好奇,不过馨儿转念一想,许是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就不在玩闹上了。等忙完了语儿的婚事,也该好好替沁儿张罗了。 “沁儿,今年啊你二姐就要出嫁了,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趁着喜庆,有合适的人家,就将你的婚事也给定了,你觉得如何?”馨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语儿和沁儿均是脸上一僵,一时间屋里倒没了声响。 “大姐,沁儿还不想嫁人,你就让我多陪陪你吧。”过了一阵,沁儿撒娇地转移了话题,馨儿也觉得此事过些日子再谈不迟,也就笑笑随了她。语儿脸上却含了层隐忧,略有担心地偷偷望了一眼沁儿。 经历了挣扎与反抗,熬过漫长等待,塞楞额终于等到了迎娶语儿的日子。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一路走来,数不清的荆棘,都一一克服。一切的努力,终于将要换来洞房花烛的幸福。 “语儿,明日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做姐姐的,真的很高兴能看到这一天。”成亲前夜,馨儿到语儿房里,与她说着最后的娘家话,也细细交待了一些今后为妻之道。 “姐姐的教导,语儿都记在心里了。谢谢姐姐这些年里的照顾,在语儿心里,你既是姐也为母。”依偎进姐姐的怀里,明日就将嫁人,从此语儿和姐姐算是正式分家了,这其中的不舍,也只有她自己懂。 “语儿,这个东西你收着,明日洞房时,也许能用得上。”犹豫着拿出一个袖珍瓷瓶,馨儿将它塞到了语儿手里,迎着语儿疑惑的眼神,馨儿无奈地解释道:“这里面装着的是朱砂,明晚洞房之时,若是。。。你可将它滴在白绫锦帕上。”馨儿将其中缘故娓娓道来。 “姐姐,你是说,姐夫那般对你,是因为洞房时你没,没落|红?!”难以启齿的话,为了妹妹今后的幸福,馨儿终是说了出来。 听到妹妹的话,馨儿苦涩地点点头,眼中的泪水呼之欲出,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无奈,“我也不知为何这样,我从来不曾做过有违妇道的事,更不可能与他人有染,可当那方锦帕被青阳扔在我面前时,即使我有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语儿,姐姐自然相信你定是遵礼守礼的,可这以防万一,若是因为这事叫塞楞额对你有了隔阂,可就是毁了你的一生啊!姐姐不想你步我后尘,才出此下策,当然,我心底也不愿意你会用得上。”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妹妹出嫁前夜,馨儿也担当起做娘的职责,将洞房时的细节都一一交代清楚,也不管语儿几乎渗出血的脸蛋儿。 语儿心情复杂地收好瓷瓶,又接过姐姐递来的金簪,待听完了这簪子的用途,面上又是一阵羞红,心中对于新嫁娘的期待渐渐被这即将到来的洞房羞涩给取代。 “好了,该注意的细节也都交待清楚了,语儿,你也别太紧张,这事儿啊,你就顺着塞楞额行了。他们男人,自然清楚得很,你到时候便是听他的就好。”看着语儿已经紧张地开始揉搓着手里的帕子,馨儿笑着安慰了几句。 “嗯,姐姐,我晓得的。到时候自然一切都随他。”答完这句话,语儿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塞楞额的脸,再一想到刚才姐姐跟自己交代的事,脸几乎都要埋进胸口里了。 “也难为塞楞额等你这么些年,男人对于这事,最是忍不住,他这些年的辛苦,你可要多体谅。若是不算过分,你还是让他尽兴些才好。”塞楞额成年已久,虽然王府中从不曾替他安排过通房丫头,可毕竟也是随军出征过的。这参军拼杀的血性之人,有几个能在营中忍得住那份悸动?开过荤的人还愿意这样安分等着语儿,也算是难得了。 “恩?姐姐,你。。。”听了姐姐的话,语儿抬起头,努力地想要猜透姐姐话里的意思,可眼中仍是一丝迷惑。 “姐姐是让你明儿夜里,别太早用上那金簪。”拍了拍傻妹妹紧捏住帕子的手,馨儿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姐姐!”这回语儿彻底羞红了脸,将头低得谁也瞧不见,等姐姐离去后,才缓缓抬了起来,脸上仍是红云密布。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温馨提醒一下,下章更文时间是2月13日(周四)19:00,还请各位抓紧时间看了~~~万一那啥了,作者君是个改文无能的,就只能让它被锁着了。 不过那么清水,肯定不会被锁的,对不对~嘿嘿 第55章 大喜之日 第二日天尚未亮,两顶软轿便匆匆从姚府离开,语儿和沁儿被一同抬去了贾府。馨儿已是姚家人,不便在贾府送语儿出门,幸好莽古泰已经提早前去打点,今日就由他做主,送语儿上花轿。 “莽古泰叔叔,今日有劳您了,语儿就此拜谢。”刚下了轿子,趁着尚未被喜娘们拉进屋里装扮,语儿先朝着几乎忙碌了一宿的莽古泰盈盈一拜。自从爹亡故,贾家就靠着他才不至于颓败了去。 “语儿,你就如同我女儿一般,说这些客套话干嘛!能送你出嫁,是我的幸事也是你爹的期望,你就安心做新娘子吧。”煽情的话莽古泰向来不擅长,挥了挥手,示意喜娘们赶快行动起来,别误了时辰。 沁儿随着喜娘们一同去了里屋,安静的站在一旁,瞧着玉兰和其他丫鬟们忙着打下手。看着镜中的姐姐穿上大红喜服,抹了胭脂,描摹了眉眼,被盘起新娘发髻,比起平日的恬静更是多了几分娇艳。歪着脑袋,沁儿有些看呆了,原来二姐是如此的娇媚! “二姐,你可真漂亮!”妆容已基本完成,喜娘们又忙着给语儿戴上各色首饰,沁儿趁着空挡,上前挽住二姐的胳膊,赞叹道。 “瞧您说的,这新娘子啊本就是天生丽质,再配上这妆容,哪能不赛天仙儿的!”在一旁忙活的喜娘听了沁儿的夸赞,也不免跟着搭上几句话,喜庆日子讨巧些,也能多几个赏钱。 被沁儿和喜娘连番夸赞,语儿难免有些羞窘,幸好脸上的胭脂够艳,倒是把那丝羞涩掩盖得正好,可眼里眉间的新嫁娘幸福却怎么藏也藏不住。微微低了低头,头饰却由不得语儿长时间将头埋着,又只得抬了起来,镜中的自己,语儿都有些认不得了。 原来新娘的妆容是这般神奇的,连二姐那样恬淡的人都能变得如此娇艳,不知道慧娴那样的冰冷绝色遇上这红艳艳的脂粉,会是怎样的倾城?沁儿兀自有些走神,心中想着的便是纳兰慧娴。 自从纳兰慧娴与塞楞额解除了婚约,她便知趣地不在姐姐和八少爷面前提起,可心里的牵挂却丝毫不减。去年上元节,她曾去了初遇的地方,可直到灯会散场却依旧没有那人的影踪。京中传闻,纳兰小姐身体染病,几乎不再出府,沁儿也再没了出府的兴致。 “沁儿,发什么楞呢?过来替我瞧瞧这簪子可是戴好了。”由着喜娘们摆弄完首饰,自己对着镜子左右瞧了好一阵,却始终没有听到妹妹的声音。疑惑地转过头,就看到沁儿一副呆愣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以为是妹妹伤感于俩人此后的分别。 “噢,二姐,你今天真好看,八少爷肯定欢喜得不得了。”手轻轻摆在二姐的头饰上,将大姐给的碧玉簪又插|得紧了些,沁儿也学起了刚才喜娘们的打趣。 “沁儿,你怎么也跟着瞎闹了。将来等你出嫁,也定是这般的。”被妹妹一阵揶揄,语儿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我出嫁?还早着呢。”摆弄玉簪的手一顿,沁儿有些失神。自从隐约明白自己对于纳兰慧娴的情感,她就特别抗拒成亲一事。以往自己尚且年幼,倒也无忧,可眼见着二姐已经出嫁,孝期也过,她的婚事自然就成了贾家最后一桩大事。 盖上了红盖头,语儿被喜娘搀扶着坐到了床边,只等新郎官前来迎亲,玉兰作为陪嫁丫头,留在房中伺候着。和喜娘们去了前厅,莫名的心烦缠绕着沁儿,满眼的喜庆之色,却瞬间堵住了自己的心。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沁儿克制着不去联想自己与慧娴,却又总是忍不住地在心底暗自幻想,若是这满院大红灯笼是为她们而挂,该有多好。 “新郎前来迎亲咯!”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喜娘们经验丰富地进屋将新娘子领了出来,随后一系列程序都稳妥有序完成,直到塞楞额从莽古泰手中接过彩球,两人的心才算是暂时定了定。 塞楞额细心地将语儿背出了贾府,复又轻柔地将她放下,看着她入轿坐稳,自己才乐悠悠地上马走在迎亲队伍前列。自他正式向语儿提亲,岳乐便就已知晓,却毫无反应。莽古泰也曾探过王爷口风,也只被简单一句带过了。 “师父,阿玛今日可会前来?”贾府门前分别前,塞楞额仍是问了这么一句。 “这,王爷也没说,我想毕竟你成亲,该是会来的吧。”八旗子弟成亲,照规矩是要呈旗主审批,只不过这桩婚事康熙都已默许,而安亲王也不曾发话阻止,故而每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沁儿恋恋不舍地看着二姐上了花轿,而她只能乘轿回姚府,送嫁也只得到此,早些回去给大姐报个喜讯也是好事。迎亲的喜乐渐行渐远,沁儿的心突突地不知所措。 队伍到了塞楞额宅院,塞布礼早早等在门外了,这一天他与八哥一样,盼了好久,仿佛这是他们战役的最终胜利。莽古泰也已坐在前厅里,塞楞额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踢了轿门,终是将新娘迎了出来。 “语儿,慢点儿。”连着跨过三道门槛,每到一处,塞楞额都会特意放慢脚步,缩短和语儿的距离,侧过身子,盯着语儿的脚步,生怕红盖头遮挡了视线,绊了跟头。 “嗯。”听到塞楞额充满关切的声音,语儿本是紧张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想着在前面牵着自己的人是他,乱糟糟的思绪终于开始有了些清醒,也渐渐听清四周传来的庆贺声。 “有客到。”门口小厮将便服前来的安亲王迎了进来,这一出场,让塞楞额和塞布礼激动万分。 “王。。。”已坐上主位的莽古泰见到岳乐,连忙站了起来,正要行礼,就被岳乐示意打住。 “今日里我只是前来观礼的,不必多礼。”始终没有正眼看塞楞额和语儿,岳乐并未坐到主位。 “吉时到。”喜娘和司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显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给弄乱了阵脚,婚礼照常继续。 待到要拜堂行礼时,众人有些犯难,主位上只有莽古泰一人独坐,当塞楞额将目光投向岳乐时,安亲王缓缓开了口: “今日是塞楞额大人大喜的日子,我也只是前来道贺。至于这位子,我早已没有坐的理由了。”目光如炬,岳乐盯着塞楞额。 “阿玛,您这。。。”塞楞额被这话噎着说不出一言,一旁的塞布礼有些着急,连忙插话。 “塞楞额,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加阻拦。若有一日,你带着孙儿前来,安王府倒是会让他进的。”未等到行礼,岳乐留下满满两箱贺礼便离开。 前来观礼的大多为朝中同僚,安王府的事早些年他们都已听说,见此情景也没人觉得惊奇,可毕竟是皇上压着的事儿,谁敢多舌。 不比王府喜宴,这场婚礼一番热闹后也就散了场,微微有些醉意的塞楞额进了新房。语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喜娘满脸喜色地候在一旁,见着塞楞额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哟,新郎官来了!快,玉兰丫头,赶紧去弄些热水来,给新郎官擦擦脸,一会儿可要揭盖头,喝合卺酒了。”喜娘开启了婚礼的最后一道程序,众人也是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只不过语儿不易察觉地颤了颤身子。 擦了把脸,酒也清醒了不少,红烛映衬下,语儿显得娇媚无比。当塞楞额揭开盖头时,硬生生愣神了好些时候,若不是喜娘打趣的笑声,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钝钝地坐到语儿身边,她身上散发的香气不时地引|诱着塞楞额,木然地接过喜娘递来的合卺酒,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语儿,双臂交错,俩人对饮了这杯许诺一生的佳酿。 “语儿,你好美。”一众人等终是闹够了,喜娘满心欢喜地下去领了赏,新房里除了红烛燃烧发出的滋滋声,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语儿,我终于娶到你了,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语儿害羞得始终不曾将头抬起,塞楞额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托起她的滑嫩脸蛋,忍不住地就在脸颊上吻了一口。 这不是塞楞额第一次吻她,可语儿的脸仍像火烧般地滚烫起来,往常她知道再亲昵,最后也会止于礼。只是今夜,她将真正完全属于他,一想到这,语儿的害羞就更深了一层。 塞楞额搂着语儿好一阵,倾诉着衷肠,说到动|情处,便低下头,着急去寻那娇艳的红唇。“嗯。。。”满足地发出一声低叹,塞楞额加大了力度,一遍遍吮|吸着语儿的唇瓣,粗重的喘息伴着口中的热气一同扑到语儿口鼻之中。 身体里的热感愈来愈明显,塞楞额的手从语儿肩上滑落了下来,停在她细腰上,绕到她后腰处,轻轻摩挲了起来,另一只手便开始解了语儿的外衫。已经换下喜服的俩人,本就穿得不多,塞楞额这么一折腾,语儿的外衫便顺着床沿落到了地上,被塞楞额吻得有些喘不过气的语儿,胸口起伏频繁了起来,软软的触感一次次冲击着塞楞额的胸膛。 “语儿,放我进去。”微微扯开了一丝距离,嘴角的银线仍缠绕着两人,塞楞额瞧着满脸通红,双眼紧闭的语儿,不满足地想要更进一步。 羞涩地张开嘴,一条有力的舌便出其不意地钻了进去,语儿本能地将舌头缩了回去,这一下倒是有些作呕的感觉。感觉到语儿的紧张,塞楞额放慢了节奏,一节一节地将自己的舌头往语儿口腔深处进发,直到找到那怯怯躲在角落的玩伴,这才发出热情的邀约,缠绕在一起。 在塞楞额的引领下,语儿也开始生涩地回应,当他的舌一寸寸舔|舐着自己腔中每一处角落,她便乖巧地等着,待他前来邀约自己共舞时,即便有些慌乱,可仍是随着他的指引,畅游了热意满盈的空间。 语儿开始沉醉在塞楞额带给自己的迷幻之中,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慢慢逆流而上,沿着自己的腰肢附上了饱|满。颤抖了一下,塞楞额似乎得了信号,暂时放开了已经吮|吸撕|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开始亲吻语儿的耳根。语儿修长又透着香气的脖颈,深深吸引着塞楞额,他不厌其烦地亲吻她脖上的每寸肌肤,耳根处更是让他流连忘返,忘情地伸出舌头细细品味。 语儿无处安放的手越发的紧张,手心里渗出了汗,塞楞额在她身上点火,下|腹不知名的一股燥热感让她更是慌乱。虽然洞房前喜娘也曾让她看了几幅“新娘须知图”,可这一到实战,她就把刚才看的全给忘了。 语儿忙乱晃动的手不经意地敲打在了塞楞额腿上,这一下误打误撞,让塞楞额体|内的欲|望彻底叫嚣起来。呼吸已经无法再那般任他自由控制,语儿的身|体让他再也不想等下去,隔着薄薄布料的触感让身体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唔,今晚要出门,所以稍微提前了一点更文~和发稿箱斗争了好一阵,删掉一段后终于发出来了。 咳咳,是卡了点,下回见吧。 嗯~~~(若有所思地飘走了) 第56章 美梦成真 放在语儿胸前饱满处肆意的手继续向上,抚过精致的锁骨,缓缓绕到颈后,塞楞额停下了舔|吻美颈之旅,重又寻回那充满诱惑的红艳。覆上语儿微张的娇唇,一点一点地啃|噬,每每吻过一寸,便要伸出舌尖,反复描摹,两人唇齿间的晶莹已是充沛得挂在嘴角,似有缓缓而流之势。此时一直托在语儿脑后的手微微用劲,让她更近距离的与自己唇齿相依。 塞楞额手上加了些许力度,腰间一拧,想要拥着怀里的美人共入帷帐。那包裹着噗通跳动心脏的胸膛才刚转了方向,便迎来了一只芊芊玉手。手掌抵在了塞楞额前|胸,语儿微微摇着脑袋,才从塞楞额口中逃了出来。被吻过的唇显得色彩更艳,晶莹满覆,更加润泽,而充分的吸吮则让语儿的唇显得更加丰|满起来,配上那娇羞的眼神,更是添了几分性|感。 “嗯,嗯,塞楞额,你。。。你去将那红烛灭了吧。”被塞楞额吻得一阵晕眩的语儿好不容易把持住这理智。洞房之夜,红烛摇曳,虽已夜深,可屋里仍是敞亮,这让她刚才被深|吻之时一直未曾敢睁开眼。此番已是感觉到塞楞额将要进行下一步,她可不想今夜坦诚相见时,仍是这般尽显眼前。 “语儿,今夜,让我好好瞧瞧你,可好?我盼这一日好久了,洞房花烛,就让我们好好地看看对方,看着我如何爱你的。”听到语儿的要求,塞楞额本能地想要站起身前去熄灭桌上还有窗台处的烛火。可转念一想,却又舍不得这美好之夜在黑暗之中消磨,若是能在这昏暗烛火中,深帐里一层一层剥开那包覆,去采撷那内里最纯粹的美妙,岂不更妙? “若是你想,便都依你。。。就是了。”塞楞额的话,让语儿本来已经红艳的脸蛋儿更是瞬间滚烫起来,像是要渗出了血。眉眼中尽是羞涩,眸子里闪动的不再是平日里的淡然与恬静,方才的一阵深|吻已是让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情|欲之色。而今,塞楞额这番要求,虽是与自己所识的礼数相违,语儿却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况且,内心里的,不知为何,她竟也有些隐隐的期待。 拥着语儿,塞楞额轻轻将她朝着床中央倒去,待得轻触到枕头,才抽出自己垫在她脑后的手。已经完全软化在塞楞额的亲吻中,语儿脑中毫无章法,最初的羞怯和紧张正在渐渐消除,心中对于塞楞额的信任还有心甘情愿的交付,让她逐步开始适应这火热的亲昵。 中衣被缓缓解开,语儿感到肩上一凉,还来不及睁眼看个清楚,便很快被一个火热的物体覆盖住,从她唇中撤离的灵舌此时正在肩上留下印记。塞楞额的手也不闲着,解了中衣,便要去寻那肚兜的绳结,身体忍不住地跟语儿越贴越紧,隔着顺滑的肚兜,不停前后蠕动,摩挲着语儿胸|前两颗变得j□j的樱桃。胸|膛相接处的樱桃已是硬得分明,让塞楞额更加卖力地摩擦起来。浅浅的喘息声从鼻腔中传出,听到塞楞额轻轻的哼哼声,语儿竟是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急不可耐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塞楞额j□j的胸|膛彻底覆在语儿身上,仅隔着薄滑的红肚兜感受着语儿胸|前的柔软。越来越狂乱的气息扑打在语儿脸上,连带着将语儿的呼吸也弄得十分紊乱起来,“嗯,嗯,塞楞额。。。”仅存最后一丝理智的语儿全身发烫,却又倍感无力,已被吻得言语无声,勉强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听在塞楞额耳里,就是最动人的吟|哦。便就忙活得更起劲了,手也变得利索起来,舌更是灵动得如入无人之境般四处游走。 下|身处泛出阵阵潮热,仿佛有一股热流缓缓淌出,顺着腿|根滑落,粘腻的感觉让语儿略微不适地扭动了下|身体。这一扭动,她分明的感受到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了更大反应,紧密贴合着的那处更加灼热,湿|意浓浓,俩人的亵|裤都已黏在了一块儿。隐隐地语儿已能感觉到抵在自己身|下那处的物什变得越来越硬|挺,温度陡然增加,竟还带着些许跳动的节奏。莫不是自己被这亲|吻弄得出了幻觉?语儿有些不明白身|下的感觉究竟是何? 终是将肚兜扯开了去,语儿丰满|娇润的玉体完全暴露在塞楞额眼前,此时红烛早已过半,微弱的光线在房内摇曳晃动,更是增添了几分迷离。帷帐半遮,塞楞额仍是隐约地看到了语儿娇|躯的轮廓。那丰|满j□j的椒|乳,精致完美的锁骨,白皙无暇的肌肤,还有沉醉在迷离中的娇羞神情,一切的一切都冲击着他的视觉,激烈碰撞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血脉喷张。一手包容住她的右|胸|房,塞楞额用近乎虔诚的亲吻含住了那粒早已震颤的樱桃,甫一入口,就听到语儿嗯的一声,更加鼓舞了塞楞额继续前进的步伐。 生涩的将手附在正埋首努力的脑袋上,语儿闭着眼睛,投入地感受着胸前传来的阵阵酥麻。塞楞额的另一手滑入亵裤,触摸到那处热源,语儿早已是成熟的妙龄女子,密实的丛林也充分印证这一点,轻柔地拨开密林,塞楞额逡巡在桃花源外。如今语儿已是一团迷乱,彻底陷入沉醉,闭着眼,不停叫唤着塞楞额的名字,附在他后脑的手也忍不住加大了力度,想要他给自己更多。 塞楞额想要亲吻那美丽的圣地,可想到语儿乃初次,而这古时的女子又大多矜持,若是这第一回将她吓到,恐怕今后房|事便多有阴影了。来日方长,且待日后慢慢培养吧,这初回还是遵照传统行事算了。指尖来回拨动那如有仙乐伴奏而律动不已的小|核,越来越灼热的暖流倾泻到指掌,塞楞额自己的小伙伴也开始蠢蠢欲动,隔着亵裤有节奏的动弹起来。 自从唤醒了前世的记忆,塞楞额花了不少时间才完全适应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伙伴,在军营里的日子,他也开始了与小伙伴自娱自乐,加上前世里熟悉的女人胴|体和无数次的欢|爱记忆,他倒也能自给自足。只不过,随着和语儿情意渐浓,好几回搂着她,亲吻她时,他脑海中便控制不住地幻想着她衣衫内包裹着的美丽,成亲前竟还曾梦中有过那么一回,如今倒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褪下了彼此的亵裤,塞楞额抬手要去取搁在床头锦盒里的锦帕,感觉到塞楞额的举动,语儿似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恢复了几分清醒,起先更换喜服时,她已将那瓶朱砂悄悄藏在了枕下。可自己被塞楞额紧紧贴着,丝毫动弹不得,想要去拿那瓷瓶几乎已无可能。心中一急,连脸上神色也开始起了变化,此时红烛已熄,可塞楞额仍然感觉到了身|下之人的情绪,以为她是害怕这最后一关的疼痛,忙出声安慰: “语儿,别怕,我会对你好的,不会很疼的,相信我。”手里拿着锦帕正准备往被里塞去,塞楞额轻轻在语儿额头落下一吻。 “塞楞额,我。。。我。。。”欲言又止,此刻不能说出停止的话语,更不能扫了他的兴致,而自己内心,自然也是想与他合为一体的。可想到姐姐的交待,又不免有些担忧,自己没有任何差错,可不就生怕那万一么?塞楞额对自己的爱再深,可这洞房夜里锦帕不见|红,即便他嘴上不说,日后终究也是个疙瘩。 已经明显感觉到语儿的走神和焦虑,塞楞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撑起半边身体,咽了咽口水,温柔地问道:“语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若是你今日不舒服,咱们,咱们改日再洞房好了。” 听着他充满怜惜的话语,再看看他戛然而止的举动,语儿感动地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微微摇了摇头,一滴清泪滑落,哽咽地将朱砂之事说了。 “竟有这样的事?姚青阳怎会如此迂腐!”这成年的女子,处|女|膜意外破损或者先天就没有的,也是存在的,这怎能成为他百般冷落馨儿的理由呢! 刚垫好的锦帕又被取了出来,塞楞额将其扔回锦盒,“语儿,咱们不需要这个,刚才我也只是照着喜娘交待的习俗做罢了。我信你,所以不需要看这个。”又吻了吻语儿的眉和眼,不经意的发现了她竟然哭过! “傻丫头,哭什么呢?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以后有心事要及时跟我说,憋在心里多难受呢。以后凡事有我呢,别怕。”一点一滴的将泪痕吻干,塞楞额的吻舒缓了语儿的焦虑,渐渐的,她的身子又滚烫了起来,刚才被中断的气氛似乎开始回暖,床帏中燥热的气息愈来越浓。 紧密相贴着的大腿,让俩人的热源无限接近,塞楞额的中指试探性地伸进桃花源深处,还没完全没入一个指节,便感受到了紧致之感,涩涩地向前行进,那层让语儿担忧的门神赫然存在,感觉到时,塞楞额不禁笑了,让正在与其热|吻的语儿有些不明所以。 “语儿,我可以吗?”手指早已就位,可塞楞额还是问了一句,即便他早已知道语儿的答案。 “既许君,便从君。语儿说过,从今往后,我的人,我的心,便都是你的。”黑暗中,依稀瞧到他闪动的眸子,自己虽是已满布情|欲,可心绪仍是清楚得很。今夜,她就要真正成为他的妻了,这一天,她和他一样,盼了许久。不及她完全回过神,得了准许的塞楞额就欣然闯入,一探幽境了。 “唔。呃。”语儿被突然深入的来客弄得双眉紧皱,本能要夹起双腿,却被塞楞额提前就位的腿给阻挡了。停在深处的指似乎开始与四周环境相适应,而语儿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塞楞额便开始在这全新的领地里探寻,之后更是又加了一根手指,一股充沛的热流直冲塞楞额指根,嘴角微微一抬,便轻柔的抽出了两指。 下|身忽然的空虚感让语儿迷离地睁开眼,嘟起的小嘴似乎对塞楞额这般行径有些不满,还未来得及张口,身下便迎来了今晚真正的主角。扶着那处滚烫塞楞额一个挺身,便是将自己送入了语儿体|内。虽已有了开路将军,可双指与这正主毕竟仍是相差甚远,庞然大物的入侵,让语儿忍不住地痛呼出来。 “忍一忍,语儿,很快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被语儿体内热量完全的包裹住,塞楞额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奇妙。十指连心,手指探密对他来说,经验已经可以放满一箩筐。可身|下这物的结合,却也是前世今生的头一遭。从结合处传来的酥麻快感直冲头顶,塞楞额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腰杆自然而然地开始上下起伏。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深海里漂浮着的一叶扁舟,随着浪花摇摆,起起落落,可丝毫不见恐慌,每一次的跌宕起伏带给自己的,都是难以言说的舒坦与满足。 这回语儿算是彻底接纳了塞楞额,四周紧致的内|壁在轻轻地摩擦下开始不断渗出润液,滋润了彼此的心。舌尖舔着语儿身上的香|汗,塞楞额轻轻托起她的腰,好让自己更深入地拥有她,每一次地奋力前进,都让语儿失了抵抗。 语儿的美好,语儿的娇媚,语儿的一切都让塞楞额疯狂,他就这样在她深处迂回前进,每一次的深抵都让两人情不自禁地喘息连连。他多想就这样一直享有着语儿的美,可适可而止的道理他也明白。这初次的疼,他自然晓得,看着语儿在两个回合后便沉沉睡去,塞楞额拨开她贴在脸颊,沾满汗水的发,拿起床边事先备好的毛巾替她擦拭了一番,这才满足地拥她入怀,安稳睡去。 这一夜,两人均是睡得深沉,虽是经历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改变,痛感多过快感,可彼此却真正做到了身心交付,内心里的愉悦是已到达顶峰。即便身上满是欢|爱后的汗液与粘腻,可两人睡去前仍是舍不得分开彼此交缠的躯|体,塞楞额有力的大腿把语儿的腿严实的包在身前。将她全然揽在怀里,塞楞额这些年牵挂和忧虑的心,第一次真正的放了下来。在这人生最美的夜晚,他和她,幸福得无以复加。 第二天日上三竿,俩人才缓缓睁开眼,满目的红色,再次提醒着彼此,昨夜的喜庆和欢|愉的美满。依旧保持着相拥姿势的两人深情地对望了一眼,语儿羞涩地错开了眼,可自己被塞楞额牢牢箍在怀里,未着寸|缕的肌|肤在这般扭动中敏感得不像话。 “语儿,你这般模样,我又要忍不住了。”被怀里小女人娇羞深深打动,这滑腻的触感再次唤醒了昨夜的记忆,塞楞额低头在她额上深情一吻。 “塞楞额,你。。。你。。。”被塞楞额这一句挑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说昨夜,她完全是遵照新娘子洞房的节奏,尔后又情不自禁地陷入塞楞额的温柔之中,那么今日天光,她与他四目相对,仍是不习惯这般言语调戏。 “我,怎么样呢?语儿,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这样呢?”瞧着语儿开始语塞,塞楞额的手不老实地在她玉|背上作乱。 “你,不得。。。白日|宣|淫!”义正言辞的话,在塞楞额捣乱的手下,变得软绵无力,训诫之语变成了难耐的邀请,塞楞额想要重温一次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昂~小六送各位的双节礼物,祝各位节日快乐!么么哒~ 摊手(讨赏) ~~~今天过节,可是心情超级不爽,闪人! 第57章 新婚燕尔 将语儿搂紧在怀里,两人肌|肤相触,昨夜里鏖战的汗渍早已没了踪影,唯有语儿颈上点点红痕,还有塞楞额肩膀处和背上几道指甲痕证明着那一场水融。稍稍抬起身子,塞楞额想要给语儿来个早安吻,被语儿俏皮地用手给挡了回去。 “唔,语儿的手,也是这般的美。”握住语儿的手,塞楞额一根一根手指的挨个吻遍,还不忘发出赞叹。 本只是羞涩的本能,昨晚红烛帷帐,语儿隐在朦胧中,将自己交付给他。可这天光敞亮,四目相对,还有那被褥里未着寸缕的身|体,都让语儿感到一丝陌生和紧张。见他突然而至的拥吻,她不经意地就抬手挡,谁料非但没有惹恼他,还被捉住了手。 当自己的芊指被他含在嘴里,依次吮|吻,那种感触很是奇妙。语儿一时大窘了起来,侧过脸,想要避开那火辣辣的目光,可指尖感受到的湿|热感,又惹出心里的好一阵酥麻。 “你!怎地变得如此花言巧语了。”被紧紧圈在怀里无法动弹,手又被他握住,语儿只得迎上他的目光。饱含情意的眸子让她抵挡不住这份柔情,全身又瘫软了下来。 “才没有花言巧语,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从前从不曾这般与你亲近,经过昨夜,我才发觉这深藏的美妙,今后可要好好开发这绝妙的宝藏才是啊!”握住语儿的手,没了阻挡的娇艳美唇,还残留着奋战后的肿|胀,又一次迎来了塞楞额的深情。 语儿的唇,总是让他爱不释手,难以割舍。每当他低落时,从她嘴里总能得到最温馨的安抚和鼓舞;每当他被因安王府和纳兰慧娴而生出的愧疚缠绕,语儿的唇总是给他温暖的港湾;而昨夜,语儿丰|盈润泽的唇则是引领他走入痴狂的使者。 她的唇,总是让他欲罢不能,让他无论品尝几次都回味无穷。过去仅有几回的情到浓时,也只是浅浅一吻。 可昨天,他获得了特权,她准他如此放纵,如此尽情,她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都交给了他。由上而下,她的身|体,从今往后,就是他与她共享了。想到此,塞楞额心头一阵荡漾,那种拥有和征服的满足感直冲头顶,他无比幸福地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眸更加深邃,虽饱含欲|念,可隐在眼底深处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恩与庆幸。 “语儿,我多么幸运,今生能与你相伴。”前世今生的伤痛,在一次次拥抱着语儿时消退了去,心底的伤也逐渐麻木,再感觉不到疼痛。是她,让自己有勇气再那样全力以赴地爱一回,是她,让自己倾尽所有力气,都只为争取一次他们的地久天长。 吻了一阵,塞楞额松开语儿的手,而自己的手滑入了被里开始作怪,从语儿的肩开始,描摹起柔美又曲折的线条,沿着昨夜的路线开始了又一次探密。雪峰顶上的红艳在塞楞额奇妙的五指间渐渐变得坚|挺,乳|晕颜色渐渐深沉了起来,这般颜色鲜明的对比,让塞楞额愈发地兴奋起来。 加快了揉|捏频率,悄悄睁开一眼看到语儿已开始适应这奇妙的感觉,他又顽皮地用食指与中指夹起那颗樱桃,前后来回地轻轻推搡着。语儿的神情也变得多样起来,时而舒展时而皱眉,双眼却从不曾睁开,既是为了避开这白日里与塞楞额相对的尴尬,也为更投入地沉醉其中。 当塞楞额如昨日般那样将手探到密林外,一直瞧着语儿反应的他看见语儿明显紧皱的眉头,丝毫不见任何愉悦。而徘徊在密林外的手,也感觉到了语儿本能想要并拢的双腿。 “语儿,怎么了?是不是昨夜弄疼你了?”连忙将手抽离,塞楞额回到原先的位置,将语儿搂住,温柔地在她耳边问。 “嗯,没什么,就是,就是有些疼罢了。”听见塞楞额的话,语儿从刚才的陶醉中清醒了过来,闭着眼缓了缓,才又睁开眼,就遇上他紧张关怀的眸子。 “你也别太紧张,喜娘说过,这初次,定是疼的。过些日子便好了。”看到塞楞额如此紧张,语儿怕他太过在意,忙又补上这么一句。可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前所未有,若不是经历了洞房花烛,她又哪会说出这些! 脸上和身体的温度轰地骤升,从被里蒸腾出阵阵热浪,将语儿的脸熏得通红。其实出嫁前,姐姐和喜娘都曾与她说过这初次的疼,也好让她有些心理准备。起初她的确有所恐惧,之后又一心纠结在那锦帕之事上,直到塞楞额的包容和温柔融化了她,让她忘却一切,朦胧之中迎来了这远比想象中轻柔的疼痛。 语儿羞涩的话语,瞬间红透的脸,还有因昨夜呻|吟而有些嘶哑的嗓音,对塞楞额都是致命的诱惑。可他也心疼语儿的疼,将胳膊伸出锦被,冰冷的空气与皮肤激|情碰撞,立马就在他手臂上涌起一大片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欲|望消减下去,塞楞额将手伸到嘴前用力地连续呵气,等手暖和了才又伸进锦被,一手将语儿重新揽回怀里,一手覆在她的小腹,轻轻揉了起来。 “喜娘也曾与我说过,说若是新娘子疼得厉害,便这般的替你揉揉,能好得快些。”看到语儿眼中满满的惊讶和紧张,塞楞额淡淡一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着。 语儿也不再多做推阻,闭了眼,安心地靠着他的胸膛,由着他这样温柔地揉|摸着,仿佛刚才的疼痛都化作了一股甜蜜,一点一滴地浸润她的心。又是这般温馨相依了一阵,直到屋外响起玉兰的敲门声,新婚的俩人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玉兰,你去伺候语儿沐浴更衣吧,我到侧室梳洗,你就不必理会了。”简单披上外袍的塞楞额打开了房门,见到玉兰已经捧着今日要更换的衣裳候在门外。塞楞额将盘中自己的那套新衫拿了去,又吩咐了几句便径自去了侧室。 “小姐,我来扶你。”看到语儿坐在床沿,正要起身时却皱起了眉头,动作也明显有了迟缓,玉兰以为小姐身体不适,连忙放下托盘,疾步走向床边。 “玉兰,我没事,不过,不过就是有些。。。累罢了。”语儿本是不愿让玉兰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况且这羞人的理由如何能说得出口。话虽这么说,但搭在玉兰那里的手却也没有抽开,毕竟没有这个帮手,语儿自个儿起身,牵扯的疼痛的确更甚。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日婚礼累着了?还是着凉了?”玉兰有些担心,以往即便小姐来小日子时也不曾这般痛楚过啊,怎地一成亲就成了这样?这还在新婚里呢,若是要饮汤药,可不是什么吉利事呢。 “我没什么,过几日就好了。成亲都是这样的,将来等你嫁人,就知道了。”怕玉兰再追问下去,语儿只得就此打住。怎知无意竟勾起了玉兰心底的小心思。 “小姐,玉兰要一直跟着你和八少爷的,怎么会嫁人呢。”羞红着脸,玉兰有些不自然的语调,让语儿蓦地想起,曾在玉兰脸上见到了好几回的羞涩,都是在提起塞楞额时才会有的神情。 “好了,去替我准备沐浴吧。”披上了玉兰递来的衣衫,语儿坐到梳妆台前,略微照了照镜子,轻轻叹口气,转移了话题。 被玉兰搀扶着进了浴桶,虽然塞楞额为她又配了两个丫鬟,可这沐浴更衣的事,她仍是不习惯她人伺候,故而也只留下了玉兰一人。语儿身上如星点般的红痕,真是叫玉兰大吃一惊,褪尽衣衫时就张大了嘴,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好不容易回了神,刚要发问,就被语儿先发制人,打发了出去。 静静地泡在热水中,语儿情绪有些复杂,昨夜里的温存印记还赫然在身,可她却要开始为玉兰的归宿而忧心。当初与蔡家仍有婚约,她一直在心里庆幸玉兰会作为陪嫁丫鬟随自己一同前往蔡府,那么将来那陌生的高墙大院,也不至于让她觉得陌生和无助。 可现在,她嫁给了塞楞额,虽然感激玉兰的忠心随行,心底却明确地生出了不情愿,她不想,也不愿有任何一个人和她分享夫君,即便是自幼就在身旁的玉兰,哪怕从小她就知道玉兰将来会是她的陪嫁丫鬟。 从前她就隐约感觉到玉兰对塞楞额的心思,刚才玉兰的神情再明显不过了,似乎这陪嫁丫鬟入房已是默认的共识了。塞楞额的心意她自然是相信的,他为她连纳兰小姐都坚决拒绝了,又怎会同意收了玉兰?可这话她要如何对玉兰说,而玉兰的归宿又将在何处呢? 始终得不出想要的答案,身下传来的阵阵痛感也打消了她继续纠结的念头,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屋子里弥漫的水汽,伴着阵阵花香,勾勒出一幅出浴美人图。待得沐浴梳洗完,语儿换上了备好的新衫,塞楞额也已梳洗妥当,回到了屋内。两人同着枣红色便服,仍在延续着前日的喜庆。 走到梳妆台前,塞楞额静静看着由着玉兰伺候盘头的语儿,“发什么楞,你会盘发么?”透过镜子看到身后之人的痴傻模样,语儿又羞又恼。 “不会。”塞楞额傻傻地摇了摇头,他的确不会盘头,自己的发饰也一直有专门的丫鬟伺候,“可看到你为我盘起的发,我就高兴,我就幸福。”继续傻笑着,咧开着嘴,眼里浓浓的满足,感染了屋里的每一个人。 “语儿,我来为你插上这支簪吧。”认出是自己送她的生辰礼物,塞楞额自告奋勇地从玉兰手中抢了过来,兴奋地就要往语儿发髻上插。 “八少爷,使不得,不是这样弄的,您这样可要弄疼了小姐的。”瞧着塞楞额的举动,玉兰一小瞬的失神。再仔细看,就吓得连忙阻止,还好,没让他生生戳了进去。 相较于玉兰的惊慌失措,语儿倒是显得颇为平静,虽然她一直在镜中看着塞楞额笨手笨脚的样子。“玉兰,往后就不要叫我小姐了。从今往后,在这府里,你该叫八少爷为老爷,唤我夫人。”天地已拜,名分已定,今生她已许他,从今后再无贾府小姐。有的只是,塞楞额的妻,这府里的女主人。 “是,夫人。”玉兰讷讷地点头,乖巧地改了口,又瞧了眼一旁被她呵斥定住的塞楞额,有些无奈有些怯地开口:“老爷,还是让玉兰伺候夫人吧。这玉簪,还有有些难戴的。” “语儿,你才刚嫁我不久,我怎么就老是弄疼你呢。”有些扫兴地将玉簪交还了玉兰,塞楞额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朝床边走去。可这话传到语儿耳里,引起了她对于疼痛的记忆,面上又是一片红霞,朝着镜中的背影恨恨一瞪,却是未曾瞧见背身后的那张得逞笑脸。 打点完毕,喜娘前来说是要收回锦帕,塞楞额这才想起被他随手一抛的东西。顺着他的目光,一众人都瞧见了那摊开盖在锦盒上的帕子,雪白一片,让所有人惊得都失了声。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语儿身上。 本还沉浸在被塞楞额打趣中自顾羞涩的语儿,自然也是瞧见了那方洁白无瑕的锦帕,昨夜里此物被塞楞额随手一丢,自己也没来得及阻止便臣|服在他的温柔里。尔后更是任君采撷的姿态由着塞楞额带领自己共赴高|峰,恍惚间,只记得那汹涌而至的痛感中夹杂着些许快感,之后便是沉沉睡了去。又哪里记得起这洞房夜里最重要的见证呢? 感受到周围射|来的探寻和鄙夷目光,语儿罕有地失了分寸,忘了昨夜里塞楞额给的信誓旦旦,脑海中不断闪回的全是出嫁前姐姐满腹辛酸的苦水。联想到今后自己也许也将与这样的委屈相伴,竟是酸了鼻尖,可却什么都无从说起。 “大爷,这。。。”喜娘深知这锦帕不见红的后果有多严重,可最终下定论的还得是一家之主,瞧着新娘子一副憋屈模样,照着往常经验来看,绝不是理亏心虚的人儿。 再说了,刚才还瞧着这对新人眉眼带笑的,满脸喜气,难保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不过误会也好,事实也罢,既然得了吩咐,这锦帕总归是要取了回去交人勘验的,再为难忐忑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瞧我疏忽的!昨晚喝多了,也忘了喜娘你的交待了,这不,把这茬给忘了。”塞楞额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都怪自己没提前做好准备,才让语儿这般难堪。幸好他此前看见了床单上的红梅印记,“你要的东西如今在这儿,不知道这块大料子,你可拿得住?”指了指床单上的梅花印,喜娘了然,原来是大爷昨天夜里太过心急,直接把事给办了。 花落留痕就是好事,管它落在了何处。最后由塞楞额操刀,将床单中央那块事关语儿名节的“踏雪寻梅图”给剪了下来,装入锦盒。 “语儿,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喜娘还会特意前来索要此物。”待得喜娘离去,屋里只剩下塞楞额和语儿。将刚经历了一番心潮起伏的人儿拥入怀里,塞楞额心疼了起来,都怪自己太大意,差点让这新婚第二日毁了。 “这锦帕本就是我该给你的交待,若是,真没有该有的结果,也该是我的命。只要你肯信我,我也无悔。”靠在他怀里,语儿回想起昨晚他的信任,那一个信字,让她恨不能将自己的丝丝毫毫都交付,无论他要什么,只要自己能给,便一刻都不犹豫。 “我额娘早逝,如今安王府也早已归不得,自然不会有人在意这东西。许是姐姐放心不下,才刻意交待的吧。”之所以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源于塞楞额家中已无长辈要勘验此物,而语儿那边,该是馨儿怕语儿落人口实,才刻意交待了喜娘,要高调验明。 “嗯,姐姐也是担心我走了她的老路,今后不幸福。”满足地环抱住他的腰,语儿想起姐姐的用心良苦,还有姐姐的委屈,又想起自己的幸福,不禁滚烫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正月半,又要迎来一个全新的备考季,唉,各种心酸,各种劳累,还隐隐有些感冒的节奏~来点儿鼓励吧! 额,昨天的空中技巧有点小遗憾哈,希望今天的速滑能有惊喜! 第58章归宁勘验 那日喜娘欢欢喜喜地将剪下的那块床单领走了,三日归宁之期,塞楞额陪着语儿回了贾府。说是贾府,其实自贾汉复离世,这府中就剩无几人。为了节省开支,葬礼结束后,莽古泰做主,留下四人,看守府宅兼之打扫卫生,便将其余家仆都散了。 三朝回门的习俗不能不遵,莽古泰也乐得坐镇贾府替挚友享受这份喜悦,这贾府俨然成了贾氏姐妹名义上最后的依靠。这背后,则是莽古泰和塞楞额鼎力支撑起的避风港。 塞楞额回想起今晨自打自己醒来,就看到语儿并未像前两日那般还沉睡着,反而是早早醒了神。睁着眼盯着床顶,似是出神得很,连自己已经醒转都未及时发觉。直到自己想要吻她额头时,感觉到身边的动静,语儿才将思绪拉了回来。 想要搂她,却不见之前那般默契地配合与顺从,塞楞额便敏锐地感觉到语儿今日心情有些反常。心想许是昨夜里累着了她,想要开口安抚,可一想到确是自己有些任性了,这才成亲没几日,自己就这样地一再索取,不免有些理亏。 塞楞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角偷偷瞧了瞧语儿,见她倒也没有对自己摆出什么脸色,转念一想,也许不是这个原因。 “恩,起床脾气嘛,人人都有的,懂。”暗自嘀咕了一声,塞楞额似乎终于找到了语儿今天心情不好的源头,还不忘自我安慰一番,也给自己打打气,昨晚那场疯狂,咳,没让语儿不高兴。 这声嘀咕成功将语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扭头望着身边人,一丝浅浅探寻却也不是非要求个答案,只不过这人早晨醒来,竟还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语儿心里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暗自记下了。日后两人生活久了,想来这习惯也要相互影响了吧。 “语儿,今日回门,你怎么反而不太高兴呢?”马车轻轻摇晃,塞楞额把语儿搂在怀里,这新嫁娘自打早晨起床就眉头不展,神色也有些凝重,连自己与她调笑都不曾将她笑靥挑开。 “今天归宁,你这般隆重,还带了许多礼物,我本该是高兴感激的。可我心底里对于这生活了好些年的宅子却有些道不明的心绪。哪怕不是自幼生长于此,可毕竟和爹一同度过了好些年,却也在此与爹永别。在这里与你相遇,又从这里嫁予你。仿佛我的生活都是从这里发生了变化,若不是今日里你陪着我回门,我便觉得这所有的一切,仍是像在梦中一般。”靠在他胸怀,感受着他的温暖,聆听他的心跳,从最初的羞涩到如今的依恋。 “你这丫头,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的小女儿家心思?还道你总是成熟冷静,睿智沉稳呢,看来你也是深藏不露哟。”轻轻刮了刮语儿的小瑶鼻,塞楞额晃了晃身子,连带着把怀里的语儿也带动了起来。 微微从他怀里起身,语儿有些撒娇的口吻迎上那人宠溺的目光,“怎么?这才成亲三日,你就开始嫌弃我了,这是打算赖账了么?”嘟了嘟嘴,朝着塞楞额委屈地瞪了眼。 “哈哈,瞧你的小模样,我何时说过要赖账了。再说了,哪来的什么账让我赖啊。”看着语儿佯装恼怒的样子,塞楞额真是爱极了,从前看到的大多数是语儿成熟冷静的神态,即便偶尔亲昵也是羞涩温柔,如今这公主般的性子倒是新鲜得很。绝世门徒 “还说你不想赖账,难道见了我如今的模样,你便是不想践那三生三世的诺了么?”傲娇地瞪了一眼塞楞额,又轻柔地靠进他怀里,回想起洞房花烛里,合卺酒入喉前,他深情款款地对她许下生生世世结为夫妻的盟约。 “我想赖,我的心都不同意呢。它每回见了你,都跳得欢腾得很,我都控制不住。不信,你瞧瞧。”说罢,便握起语儿的手,放到自己胸膛,让她的手掌覆在心口。 “塞楞额,你喜欢我哪个样子?”放在他胸口的手,真切地感受到扑通跳动的心,虽知那是他哄她的甜言蜜语,可她依旧深信,内心涌上一阵欢喜。 “语儿,不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要你与我一起时,是真实的你就好。”两人今后日日相对,夜夜相守,谁都不要戴上面具,真诚相待便好。 每个人都有多面性,又何必刻意强求一直保持某个形象呢。多元的,立体的,真实的,便是他的语儿,便是他的爱人。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得不懂事,不讲道理了?”虽是撒娇地追问了下去,可语儿却不由得联想了起来,这女儿家最是喜爱夫君的疼宠,有时候难免会使些小性子。可自己在塞楞额面前一直都是守礼守分寸的,往后若是与他闹了,可会惹来嫌弃之心? “傻丫头,疼你,宠你,照顾你,便是我的责任啊。虽说今后这生活免不了琐碎摩擦,可初心不变,又有什么能让这情起了变化?”塞楞额并未发现语儿略有担忧的眼神,依着自己的心思说了下去。 “恩,若是你对我不满意了,便直接对我说,莫要离了心才好。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努力改的。”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在塞楞额的话里得到了熨帖,仿佛获得了最大的安抚,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眸子里染尽真诚与爱|意。 “好,好,我答应你,有什么话都对你讲。你也一样,若是对我有意见,也请指正,不要隐忍,更不要压抑自个儿,可明白?语儿,现在咱们是夫妻,并无尊卑之分,我们要相守着走完这一世。”紧了紧手臂,将语儿拥进怀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塞楞额眼里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嗯,相守走完一生。”把手塞进他的手掌,语儿轻轻抽抽鼻子,止住了想要落下的泪,自从嫁给他,怎么自己越发的爱哭了? 马车安稳停在贾府门外,守门的小厮一早就候在那儿,待得见到小姐姑爷的车驾,便大声向内通传了去。小心翼翼地接过语儿伸来的手,塞楞额一路都细心呵护着妻子。此番回门,并未大张旗鼓,随行的是两个塞楞额特意为语儿配的丫鬟,香巧和雪莲。留着玉兰在府里打点,也正好要看看这两个丫鬟可还周到。 “语儿拜见莽古泰叔叔,拜见姐姐,姐夫。”刚入了厅,就见到莽古泰喜形于色地端坐于主位,有些出人意料的,姚青阳竟陪同馨儿一同前来了,身边站着的,可不是沁儿么。朝元 塞楞额也不含糊,跟着上前,朗声道:“塞楞额拜见莽古泰师。。。呃,叔叔,拜见姐姐,姐夫。”听到刚才语儿的话,塞楞额才意识到,如今他与莽古泰的关系,已然发生改变。 “今儿回门,不必太拘礼了。来,语儿,让姐姐好好瞧瞧你。”迎上馨儿夹杂探量的目光,塞楞额微微朝姚氏夫妇点头致意。馨儿小步上前,牵起妹妹的手,一同到后厅说悄悄话去了。 “姐姐,等等我呢!呃,姐夫们,沁儿也要去听悄悄话,先行告退。”看到大姐拉着二姐快步走了出去,沁儿忙不迭地跟上,盈盈一拜,向姐夫们行了礼就匆匆退了出去。 大厅中就只剩下三个大男人,虽说莽古泰与塞楞额多年师徒情分,已是相熟良久,可偏偏这姚青阳杵在中间,私话自是说不得了,便只好不咸不淡地说些客套话。 “塞楞额大人,如今你我已属连襟,今后还要多多相互照应才是。”气氛略有些尴尬,向来在贾府里甚少发话的姚青阳一反常态地主动向塞楞额示好。 “此言严重了,你既为我姐夫,我自当多多仰仗,还怎敢在你面前自称大人。你太过客气了,这反倒显得生分了不是。”拱了拱手,塞楞额也没太拂他面子。过去他也只偶尔听语儿提过一两回大姐和姐夫感情并不融洽,待得如今知晓了这其中缘由,心中对于姚青阳就更无好感。 “语儿嫁了你,总算是了了岳丈大人的遗愿,也了了咱们的一大心愿了。”姚青阳似乎并不打算终止话题,见塞楞额对自己也不算冷淡,便趁热打铁,接了话茬又往下说了去。 “我定不会辜负岳父大人还有莽古泰叔叔的期望,这一生,我都会好好照顾语儿。”不提还好,提起已经故去的岳丈,塞楞额便又想起那次临终前他对于贾家女婿的希冀。那时就深深望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姚青阳,当初塞楞额不明白,到现在难道他还不清楚么?定是贾汉复也清楚馨儿婚后日子的艰难,这才下了决心要为语儿好好物色更好的人选。 “塞楞额说的有理,有理。”被这么一噎,姚青阳本打算继续的话硬是咽了下去,要是他再听不出塞楞额话中之意,也就枉费了在官场混迹多年。 一直在旁未曾插话的莽古泰看到此番场景,依旧端着茶,若有所思,只不时抬头左右看看两人。塞楞额自打离开安王府,比过去内敛了许多,不再轻易将喜怒放在脸上,对待旁人,也都尽力张弛有度。看来这失了倚靠,完全独立方知前进的艰涩,才更懂得步履稳健。 “好了,青阳啊,你也难得同来,今日便一同留下用晚膳吧。”莽古泰发话,这才将姚青阳脸上渐变的神色给缓了过来。 此后,三人便又回复到最初时的样子,闲聊虚话,反倒显得融洽了起来。塞楞额却没有失了思忖,默默在心里嘀咕:这姚青阳今日如此反常究竟何故?灵妖记事 从前他仍是安王府少爷,他都不曾过多待见,甚至曾经几近公开地与之对立。向来是仰仗康亲王的姚氏父子,很微妙地保持着与安亲王系的距离,今日若不是他主动要求同来,馨儿是铁定说不动他的。 男人们在前厅里已是言语藏剑往来了几回合,这女眷在后厅就显得温馨和煦得多。拉着语儿的手,就不曾放开过,馨儿坐下后,使了个眼色,跟在身边的丫鬟们纷纷退下,只留下姐妹三人和喜娘。 “夫人,您瞧。”馨儿一个眼神,喜娘便饶有经验地上前,喜上眉梢地打开锦盒,那抹引得馨儿伸了伸颈脖才瞧得真切的红色,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也显现了心满意足的笑。 “姐姐。”语儿自然明白那是何物,羞得快要抬不起头,却感觉到姐姐如释重负的笑,手被姐姐加了些力道地握得更紧。语儿深知姐姐心头的苦,而此前也一直在替她担忧,如今见到此物,半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安稳落下了。 “瞧我,刚才见了塞楞额与你那般情意深重的模样,就该知道确无碍,都怪我,一心牵挂着了。”稍稍回忆,就能分辨出新婚中的俩人,眼中浓浓的情意,若是出了岔子,哪又能见到举案齐眉的美满。 时刻为自己操心牵挂着,姐姐对自己的好,语儿点滴都记在心头。她却也没有细说塞楞额的包容,生怕对比之下,让姐姐更感伤心。“往后啊,你可要学习着做人|妻子,也努力替塞楞额开枝散叶才好。我听说那日婚礼上,安王爷松了口,有了孙儿,这关系许还能有转机。” “恩,姐姐,我知道的。”应了姐姐的叮嘱,语儿又将一直立在稍远处的沁儿召唤了过来,趁着这回门之际,姐妹们可得抓紧时间好好聚聚。 去了心事的馨儿眉目舒展,更显温婉,晚膳席间众人也是笑逐颜开,相谈甚欢。一桌散去,各自回府。微醺的塞楞额拉着语儿的手,在旁人揶揄的眼光中逍遥离去,也不管语儿因着羞窘而略有迟缓的脚步。 上了马车,便将语儿拉进怀里,什么都不曾说,就急急寻了那妖冶红唇,吻了上去。一阵缠绵,胸膛被语儿撑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嗯,你干嘛!喝了些酒,便这般胡闹么。”被吻的红唇凸起的语儿好一会儿才透过气来,杏目一瞪,有些微恼地看着那个透着酒气,却笑得欢愉的人。 “我的好语儿,别生气,我,我是欢喜,真的开心。这么多回从贾府离开,今天是最舒畅的一次。”嬉笑着给语儿赔罪,今日他的确高兴,终于娶了心上人,从今后不羡鸳鸯不羡仙,只求相伴度此生。 今次回门,贾汉复的嘱托,馨儿的忧虑,沁儿的期待,都在他们恩爱相随的身影里得了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总赶脚最近是在垂死挣扎,周更两万一,真的要我命了!!! 呜呼哀哉~~~ 第59章柔情蜜意 听着塞楞额夹杂了丝丝醉意却又字字清晰地说出这番话,联想到晚膳席间,姐姐那欣慰的眼神,语儿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滑过心房,继而流遍全身。本来还有些羞恼的人,此刻眼中却充盈着柔情蜜意:自己如今的美好便是眼前之人所给,是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人生。 柔柔地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肩上,随着马车摇晃,彼此相触的身体,时而贴近时而相离,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语儿的心。“嗯,语儿怎么了?真的不高兴了?来,让我瞧瞧。”刚才还嬉笑着的塞楞额看到语儿兀地从佯怒变得沉默下来,还把脸埋入自己的颈窝,酒便醒了几分。 “我没事,塞楞额,让我靠靠,这样便好。”感受到那人厚实温暖的手掌附在自己脑后,头顶传来阵阵他温热的气息,即便不抬头,语儿也对这份细致的关心熟悉得很。 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眼中复杂却又简单的情绪,更不愿在这样畅快舒心的日子里令他担心。语儿仍是将头靠在他肩上,似乎为了要更近的贴着他,伸出双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若是喜欢,想靠多久都行。这肩膀,此生都会是你的依靠。”语儿有些沙哑而又哽咽的声音让塞楞额敏感地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波动,既然语儿不愿意四目相对,那么就让她安心地靠在自己身上吧。只要能让她感到安稳和踏实,无论要他如何,亦都甘愿。 就这么平静地相拥了一阵,车厢内静寂得可以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可谁也不愿出言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听到车夫的禀报,快到府上了,塞楞额才温柔地拥住语儿肩膀,轻声细语道,“语儿,咱们到家了。若是心中有事想发泄,今晚为夫任由你折腾。”说罢,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 “你!”本来听得如此温声暖言的语儿正是心头一暖,谁料话锋一转,竟是这样的话中有话,语儿先是一阵羞涩,之后便是恼羞成怒了。 刚递过去的手被语儿迅速地抽了回来,微微抬起,本欲是想要捂住塞楞额胡言乱语的嘴。怎知塞楞额竟是自个儿起了兴致,捏住自己的双耳,半眯起眼睛,微微侧了侧身子,向后仰去,做了个躲避追打的姿势。 “夫人在上,手下留情,还请饶为夫一回呐!”光是做出样子还不算,塞楞额口中还念念有词,让语儿看得一阵好笑。刚酝酿起的情绪又破了功,这抬起的手,自然是没能如愿地堵截住那继续胡言的唇。 “塞楞额,你,真的醉了!”见到塞楞额这副模样,语儿的玩心也被勾了起来,立马换上了一副故作严厉的神态,顺着塞楞额的手,还真要去拧那被护得好好的耳。姝秀 老爷和夫人这般打情骂俏,府里只在成亲翌日惊奇了番,而后老爷每回这番卖萌打滚的样子,上演得太过频繁,在玉兰的带领下,众人都已经是见怪不怪。只剩下塞布礼,每回见着,还是有些回不过神,这哪里还像他崇拜了十几年的八哥啊! 刚覆上耳朵的手立时就被塞楞额守株待兔等着的手给牵住了,嬉笑着十指紧扣,在塞楞额温柔地牵引下,俩人迎着府内下人了然的神色中回了房。 贴心的玉兰从门房处得了消息,知道老爷夫人已经回府,早早就端着宵夜候在房内了。“老爷,夫人,你们回来了?莲子羹已经备好了,还请趁热饮用才好。”听到一阵嬉笑和浅浅打闹声,玉兰便知肯定又是老爷在调|戏夫人了。 倒也不奇怪,自从夫人入府,短短几日,这脸上绽开的笑靥竟比过去几年里还要多。难怪别人都说做了新娘子,嫁了人,才开始了真正的人生。玉兰内心里真正替她家小姐高兴,自打贾老爷去世,小姐漂泊的心总算是有了真正停靠的地方呢。 “有劳玉兰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房休息吧。其余的,我会照顾语儿的。”笑容满面地推开房门,便感受到玉兰略带调侃的目光。身为府里老爷,在娘子面前的卖萌讨赏,还是别让他人瞧了去才好。 咳咳两声,故作正经,塞楞额稍稍拉开了些和语儿的距离,但手却丝毫不松。绕到桌子旁,伺候娘子先行坐下,他又小心翼翼地从托盘中端出羹汤,放到语儿面前,满目殷勤地期待语儿享用。 “玉兰先告退了,老爷,夫人慢慢用。”看到塞楞额眼中始终只有夫人,玉兰也只得无奈地努努嘴,翻了个白眼,行了礼就回房了。 “光看我做什么?你也吃点吧,刚才晚膳,也不见你多吃,光顾着与莽古泰叔叔饮酒了。”细细品尝了几口,语儿却看到身边的塞楞额除了盯着自己外,并未端起属于他的那份。 “我不饿,看着你用便好。”塞楞额淡然笑笑,此刻他仍残留着些许醉意,坐在语儿身边陪她,也是努力保持着不倒。可眼中的准心的确有些晃荡,听了语儿的话,他也只是极力地挤眉弄眼几下,好让自己更加清醒。 看着塞楞额的举动,语儿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起身走到脸盆前,拧了把热水毛巾,转而又回到塞楞额身边。“抬头,手放下。”命令式的口吻让那人将头仰起,看到他做贼心虚般的双手捂脸,心中不免一阵气恼。牛男 “语儿,我自己来就好。你的莲子羹要凉了,还是赶快吃了吧。”乖乖听话的将手放下,如此近距离的被语儿瞧着,塞楞额就算再想要如何掩饰醉意,都已是再无良方了。 “我本就无多少饿感,只是不想你担心,也不想白费了玉兰的心思,便就浅尝了几口。倒是你,醉成这副样子,怎的还硬撑到此时?”此刻烛火通明,塞楞额满脸醉意,可以说是被看得通透透了。复又想到在马车上,他为了逗她开心,那般作怪的表情,还有那番温情的话语,分明就是在强撑清醒。 本还有些用力擦拭的手忽地减了些力道,为他擦拭了番,去掉毛巾,塞楞额并未睁开眼,仍是沉浸在夫人的温柔相待之中。热气蒸腾的毛巾,柔柔软软地在自己脸上滑动,近在咫尺的美人儿身上透着淡淡香气,还有那让自己心跳纷乱的火热气息。 少了毛巾的覆盖,脸上瞬间又热转冷,一瞬的转变让塞楞额觉得有点儿冷,迷蒙中强自睁开了眼,还未完全适应光亮,就看到一片黑影扑面而来。语儿的手轻轻开始在他眉宇间描摹,修长的手指,柔软的指腹滑过眉峰,沿着脸颊缓缓向下。 “语儿,今夜的你,有些不同。”待语儿在自己脸上来回游动好几次,塞楞额才开了口。他对于这样的温柔,毫无抵抗力,他喜欢她的柔情,喜欢她这种含蓄的情感表达,可从贾府出来,语儿的情绪明显起来变化。 他不禁有些迷惑,为何去贾府之前,她心事重重,而从那归来,也难展舒颜。语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过委屈自己,很多时候会选择隐藏真相,把苦都放在心底。在成亲后,塞楞额就决定慢慢改掉她这个习惯。 “塞楞额,我明白你的疑惑。我并无任何不开心,只不过是今日与姐姐相聚,又聊了聊过往,难免有些唏嘘。你莫要过于担心。倒是你,醉成这样,却还强撑,成心叫我担心么?”对上他的目光,语儿了然地笑了笑,他时刻关心着她的情绪变化,她自是感动的。可这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自己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又哪里需要这般的时刻呵护? “呵呵,我没事啊,就是今天高兴,多饮了几杯嘛。以后要是再醉了,我还要语儿这样为我擦脸,好不好?”抬起手,揽住语儿的腰身,将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拉近了距离,侧脸微微贴着语儿的小腹。 “要是下回再喝醉,非但没有这热水洗脸,我也不要睬你。”语句里虽是不冷不淡的回应,语儿仍是定定站着,任由自己被塞楞额这样揽着,自己的手也轻轻覆在他的后脑之上。穿越未来后的生活记事 “才不会,语儿,我知道的,你定是舍不得我的。”听了语儿的话,塞楞额将头抬起,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得意又笃定的口气,让语儿只得在心里无奈翻个白眼。 “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塞楞额的手开始在她腰间作乱,紊乱的气息声从语儿鼻间传出,顿时间,屋内一片暧昧。不能再由他这般胡闹,语儿发话,不料却让塞楞额晶亮了眸子。 “夫人,今日好主动!我就说嘛,你今天和以往大不同啊,一直琢磨不出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啊!”惊喜又了然地说到,塞楞额欢脱地起身朝里屋走去,身后的语儿气得直想跺脚。 “塞楞额,你今晚,好好歇息。什么都不可。”咬了咬唇,语儿推开了在身上开始游移的手,自从成亲后,这人每到晚上便异常活跃,非将自己折腾地昏睡过去才罢休。 “呃,不是夫人你要求早点歇息的么?”被阻止的人倒不恼,前几日他夜夜吃饱,心里满足感前所未有的爆仓。今夜他醉意颇重,困意顿生,刚才那番,也不过是睡前的一阵亲昵罢了。 “你今日醉了,还是好好休息才是,身体重要。再说了,你那般。。。频繁,我,我有些吃不消。”黑暗中,语儿羞红了脸,可若是不开口告诉他,恐怕那样的夜夜尽兴,自己很快就要被拆散了。 “好语儿,我知道你关心我。今后若是我过火了,你便直说,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听了语儿的话,塞楞额很是高兴。夫妻嘛,就应该这样有话直说,尤其是像这样的亲密之事,任何一方有不适,一定要及时沟通才对。 搂过那软软的身子,塞楞额给了个深情的晚安吻,便满足地睡去了。身旁的语儿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这话,她想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他说,生怕他恼,怕他误会,不料,他竟这般爽快答应了,还如此高兴。 语儿便也卸了心头最后一块石头,相拥着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总算是完成了周更两万一的任务,好累~ 咳咳,容我缓缓,透口气~~ 呼呼~~~昨晚的3000米接力好可惜,八过还是要为菇凉们鼓掌,每一次的坚持和追逐都值得喝彩! 第60章 谁的孩子 新婚的甜蜜,让塞楞额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寒冬也好,春暖花开也罢,都影响不了他眼中闪动的愉悦。如今,他不再苦恼前去御书房待命,也不尴尬于和阿玛在朝堂相遇,似乎一切都在时间平静的流逝中,变成默认的结局。 “语儿,今日怎么跑到门外来了?”下了朝的塞楞额被召去了御书房,这一日便是回来得有些迟了,刚下了马车就见到语儿站在门房处。见着自己下车,她的脸上便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才开春,天还没完全暖呢,你怎么能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呢?快让我暖暖手!”加快了频率,两级并成一阶,塞楞额起了个小步子,三两下就蹿到了语儿面前。看见她内里着了春装,外面只披了件织锦披风,竟连个毛领都没有,可是把塞楞额心疼坏了。 乖巧地将手递了过去,由着塞楞额煞有介事地握在手里,不时地呵着气。语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若说成亲半年来,她有什么大变化,那便是对于塞楞额无微不至的呵护已是坦然了。虽说还只是初春,可自己也不是没穿衣裳,只能说这人,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今儿你未时还未归,连午膳都没回来,我就估摸着定是得了传召。只不过今日姐姐和沁儿来了,怕是不能回去得太迟,我便就到这门口来瞧瞧。”带着一抹温柔,语儿柔柔的话将此刻厅里的情景说了遍。 听闻姐姐和小妹过府,塞楞额很是开心,自从自立门户,他这宅院便是门可罗雀。除了莽古泰叔叔偶尔来访,也就只有这贾家姐妹常来走动,朝中同僚虽知他多蒙圣恩,在朝中也不会多与他为难。可私下里,却也是知趣地保持着距离,安亲王的态度不明,可明相的立场还有谁不知? 唉,想到朝中的人际关系,还有那步步为营的筹谋,塞楞额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似有所感应,被牵着的人微微侧过了脸,给了他一个最爱的笑靥,双眸晶亮,温柔如水,满满的都是无声的鼓励和无条件的支持。感觉到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柔荑动了动,自己的虎口被紧紧反握住,塞楞额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可鼻尖却是一暖。这语儿,真是个可人儿啊。 “姐夫,你总算是回来啦。我们等你可是好半天了呢!”刚踏入正厅,沁儿眼尖,才显出半个身位的塞楞额就被她给认出了。本就等得有些不耐的人,可不愿放过这难得的埋怨机会。 “沁儿,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咋咋呼呼,成何体统?”坐在一旁淡定饮茶的馨儿见了沁儿的劲头,有些无奈可又不得不及时出声训导。 “哎哟,大姐,我这不是见到二姐夫回府,替二姐高兴么。你看今日,二姐午膳时吃得多没滋味啊。”撅着小嘴,沁儿有些意兴阑珊地回身朝自己的位子走去,刚才一激动,就忘了守礼。二姐的家,自己这半年也不算来得多,可每回同大姐一同前来,就能与二姐相聚好一阵,故而也自然同身为二姐夫的塞楞额熟识了些。 “沁儿,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我哪有进食得少了?”听了沁儿的话,果不其然,塞楞额扭头朝语儿望去,眼神里飘动的话语便是:你这小调皮,又不听话了是不是?这可让语儿有嘴说不清了,分明就是午膳时自己没什么胃口,哪来的心不在焉一说? “二姐夫,你快好好管管二姐,你不回来,她连饭都不好好吃呢。”成功扭转了欲被众人围剿的局面,沁儿回想到午膳时二姐那明显走神的模样,不禁开起了玩笑。 “沁儿,还真是观察细致呢。语儿午膳用的不好,想来姐姐和你都不曾尽兴了,那今晚便留下一同晚膳吧。也好让我赔赔罪,不知道姐姐意下如何?”了然地笑了笑,塞楞额自然知道沁儿的小算盘,只要能转移众人视线就好,即便被她用来打趣,作为姐夫的,又多去计较些什么呢? “这,怕是要劳烦你们了,不太妥当吧。更何况这府上女眷甚少,我们逗留至此,恐已有诸多不便了。”馨儿稍稍有些犹豫,从上午逗留到如今,已是好几个时辰了。用了午膳还要留下用晚膳,怕是传出去要招人话柄。 “无碍,若是姐姐和沁儿愿意留下,我便让门房将府门敞开着。我这院落也是不大,大门一开,内里景象自然能瞧了个大概的,想来旁人也就说不得什么。”本以为馨儿是故作客气,后又转念一想,塞楞额记起语儿曾提过,馨儿饱尝这闺阁之礼的苦果,故而对自己还有对身边人,都格外在意此点。生怕有所疏失,招来口实,让今后的日子更难捱。 “姐姐,难得今日你们过来,天气又是如此晴好,便多留一会儿吧。我着人早些开席,这样回去也算不得迟的。”语儿也在一旁搭腔,虽然她们的往来并不算稀少,只是毕竟成亲了,不再像过往那般同在一屋檐下亲近。难得有此机会,自然是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既然你与塞楞额都执意相留,盛情难却,我与沁儿啊,便再叨扰一阵了。”馨儿典雅地笑着应了,半开玩笑地朝塞楞额夫妇点了点头,示意应允。 晚膳席间,塞楞额特地吩咐厨房上了两道鱼,一道松子桂鱼,这是他喜欢的菜,每回府上有客,他都不遗余力地推荐,不过收效甚微。另一道则是这京城中颇得名流喜欢的垮炖鱼,这是特意为馨儿和沁儿准备的。成亲之初,塞楞额花了好些心思才将语儿喜欢的食谱摸透,其中这道菜,不仅语儿自己喜欢,而且也提过几回,在贾府里也是大受欢迎。 席上端上这道菜时,沁儿眼前一亮,馨儿则是欣然一笑,眼色了然地朝语儿瞧了一眼,只见二妹正含情脉脉地望向夫君。 如此甚好,他俩成亲半年来,做姐姐的不放心,便找了各种机会前来走动,生怕妹妹受了委屈无处诉说,不过每回前来,心中的担心便少了一成,到如今,也只有浅浅的羡慕了。 “姐夫,怎么你府里做的这道菜就是与别处的不同?每回从你这儿回去,都害我惦念好久呢!”食不言的规矩,在塞楞额的府上渐渐成了过去式,贾家姐妹中估计也就馨儿还在维持着这份仪态,语儿虽然席间话很少,但偶尔也会搭上几句。整个席上,往往最热闹的,就是姐夫和小姨子。 “秘密。”塞楞额少有的卖起了关子,惹来沁儿一阵腹诽,嘟了嘟嘴,筷子却是没停。 “二姐,你看姐夫啊,怎么如此小气!”满足地品尝了几口,沁儿还是不放弃,继而转向了语儿,往常二姐对自己,也算是疼爱有加的。既然二姐夫不肯说,那么就让二姐来收服他! “沁儿,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哪里小气了。语儿,你可不能偏心呐。”看着沁儿撒娇求助的模样,塞楞额也不甘示弱,积极表明自己也需要呵护。 “好了,你们两个都好好用膳。沁儿,做这鱼的厨子,是塞楞额特地挑了再挑的,最擅长此菜的厨子便入府得了这份工。”语儿边解释着,边夹起一块鱼肚肉,放入塞楞额碗里。 “二姐果然是嫁了人,便不一样了呢。”得到答案的沁儿也不再追问,不过那在一旁装着可怜的二姐夫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最让她匪夷所思的是二姐竟也这样纵容,还如此配合! “姐姐,沁儿,若是喜欢厨子这手艺,今后有空便常来吧。语儿独自一人留在府里,我也怕她觉得烦闷。”虽然席间馨儿一言未发,可眼神却从来没有出离过,听了沁儿的揶揄,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出声训诫,见着语儿夫妇恩爱的细节,她也不会觉得不雅。不知何时起,贾氏姐妹觉得在这座府宅里,才能找回从前未出阁前的轻松和随意,甚至有时,竟是比在贾府时还要自在。 “二姐夫,你放心,只要你不嫌咱们打扰,今后这走动自然少不得。”沁儿倒是应得快。成亲之初,大姐领着自己往这里跑,她心里自是明白何故。只不过这走动频繁了,她们发自内心地喜欢到这里来,既能与二姐相聚,又能暂时逃离姚府那危机四伏的压抑。 一旁的馨儿也微微点了点头,在姚府做少奶奶的确是件累人的差事,前些年,公公驻京办差,她还多少有个依靠。如今公公去了福建上任,姚青阳几乎从不在她房内留宿,如非府中大事,也绝少与她打照面。有时候丫鬟传话,都比她见着夫君的次数多。难得有个地方可以让她稍稍缓口气,自然也是好的。 “姐姐,你今日似乎胃口不大好。午膳就没多用,刚才也只是进了些素食,往日里这垮炖鱼不也是喜欢得紧的么?”今日大姐用膳时就颇有些异样,起初语儿还以为午膳不合姐姐胃口,不想到了现在,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鱼竟也勾不起姐姐动筷的欲|望了。 “我没什么,就是近日都没什么胃口,人也觉得乏得很。”馨儿对于妹妹的关心颇为感动,只是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些日子了,她和沁儿都已习以为常。 “呃,呃。”还未说完下一句话,馨儿就觉得喉头一阵恶心,口中仿佛涌上一股酸水,压制不住地就想往外吐。连忙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可仍是未能控制住,幸得桌上就放着用于漱口的小盅,这才没失了仪态。 虽是馨儿一再表明自己无碍,可塞楞额和语儿还是请来了大夫,若不诊出个好歹,怎能叫语儿放心让姐姐回去。 “大爷,夫人请放心。这位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了身子了。”大夫倒是经验丰富,才一号脉,便是摸出了喜脉。 “什么?!”这话从等待结果的几人口中脱口而出,神情各异。沁儿颇觉突然,尔后又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大姐成亲也好几年了。可塞楞额和语儿却面露疑惑,虽然馨儿和姚青阳婚后不合这事,语儿向他说过几次,但其中细节,毕竟是馨儿的房|中之事,他也不好再多过问。只是,语儿说,姚青阳许久之前就不去馨儿房内过夜了,那这孩子,又从何而来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轻轻摇了摇头,无人知晓其中答案。转过头,望向脸色复杂的馨儿,屋内一时无语。着了下人送走有些愣神的大夫,想来还没哪户人家诊出了喜脉,却换来了集体沉默。 “姐姐,这。。。”话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不该问,能不能问。话到嘴边,语儿又打了个突,生生止住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与沁儿也该回府了。这事,也该要尽快告诉青阳才是。”说罢,馨儿便已起身,招呼沁儿一同回府。 留下塞楞额和语儿面面相觑,刚才姐姐的话,倒是说清了,孩子肯定是姚青阳的。可那神情,却丝毫不见即为人|母的喜悦,平静地有些过分。这其中,又是怎样的一段因由呢? 作者有话要说:昂~~~昨天开始白天到图书馆温书了,晚上碎片时间码字!给自己加油! 第61章 突如其来 “语儿,你说姐姐这事?”目送馨儿和沁儿坐上姚府马车,塞楞额夫妇才回了房。刚关上房门,塞楞额就忍不住开口询问,自从大夫诊断出喜脉,他就有许多疑惑困在心间。 “此事,我也不知。”看了塞楞额一眼,语儿就摆了摆头,径自在桌前坐下。大姐成亲好些年,按说这身孕早该有了。从前她云英未嫁,这些话自然是羞于启齿的,可婚后这半年,姐姐偶尔还会催促她早些替塞楞额延续香火。自己顺着话头,便也试探性地问过大姐。 “语儿,有些事,并非是我想,就能的。你在姚府里也住过一些日子,青阳难得在我房里过夜,这你想必也是清楚的。”语儿清楚地记得,当时姐姐只说了这么一句,满脸的惆怅,那般的神情,让语儿再不忍心问下去。此后,这话变成了她的禁忌,在姐姐面前,绝口不再提。 听着语儿的回忆,塞楞额的眉头略微皱起,在语儿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替自己和夫人都斟了一杯茶,此事本不该他俩操心,可馨儿在姚府的处境,远比从前他们认为的严峻。而这一胎,怀得真是可谓突然。 “语儿,这事轻易不得。明日下了朝,我去找莽古泰叔叔,务必还要请他去姚府走一趟。”摆下茶杯,塞楞额做了决定,作为馨儿的娘家人,如今他们能做的,便是能让怀有身孕的馨儿在姚府得到更多的重视。 “嗯,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吧。”语儿点了点头,成亲后,她曾想过不久后的将来就会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只不过当时塞楞额听到后却笑了起来。柔情蜜意里拥着她说,“语儿,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你。先让咱们过过小日子嘛,往后日子还长着,孩子总会有的,咱不心急。”之后这事自己也就没再着急,不想,竟是如今要为姐姐的孕|事奔走起来。 那夜俩人倒也并未过于担心,商定后便也梳洗歇了。却不知,待馨儿和沁儿回了姚府,却是暗藏玄机。 “大姐,你小心些呐!如今你可是有了身子的,凡事都要当心才是。”马车停在了姚府门前,车夫恭敬地打开车厢门,放下脚垫,沁儿如往常般先跳下了下去。看着身后的大姐跟着要下来,沁儿急忙伸出了手,搀扶了一把,口中还不忘念叨几句。 “沁儿,此事我还未曾正式对你姐夫说过。你切莫在外宣扬了,传出去可要被人笑话,说咱们府里不懂规矩。”把手搭在了沁儿的小臂上,听得那声关心,馨儿心头一热,却在看到一旁的马夫后稍稍变了脸色。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叮嘱了沁儿这么一句。 “是,姐姐,沁儿记住了。”这回沁儿倒是没顽劣地翻个白眼,更是不敢阳奉阴违,刚才在二姐府上瞧着众人的反应,即便她未曾出阁,不知这其中详细,可看人脸色的修为还是有些的。 当时大夫的话音刚落,屋里就没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也许除了自己,没人会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吧。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虽说大姐和大姐夫感情比不得二姐他们,可是毕竟也成亲多年了,若是有了孩子,大姐在府里的正房地位不是更稳固么? 许是感知到了此事非比寻常,沁儿自是不敢胡闹,刚才也是一时心急,才说漏了嘴。幸亏夜里当值的下人不多,不然明日里可就真的传遍了府里,到时候大姐夫的脸色估计更不好看。 穿过厅堂,入了后院,馨儿也没再多说什么,俩人各自回房了。沁儿不放心大姐,可又不敢贸然跟随,只是不住地一路回望,终是在即将见不到之时瞧见了姐姐朝着大姐夫一直留宿的房里走去。 “青阳,我有事要和你说。”难得今日姚青阳竟然没有因为馨儿夜里相邀而发火,更一反常态地殷勤相随,入了房中不久,就猴急地将身体贴了上去。馨儿也不多做躲闪,木然地站在桌旁,任由姚青阳的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荡,嘴唇在自己的发髻、耳畔和唇边留下痕迹。直到感觉他身体的异样,馨儿才轻轻挣脱出来,深呼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被阻了兴致的姚青阳竟只是笑笑了事,仿佛刚才那个欲烧的人不是自己一般,斟茶,举杯,一口饮尽,动作一蹴而就,连贯得如同演练了多次。连着三杯茶水下肚,姚青阳也恢复了平静,转过脸,看着馨儿,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今日我去语儿府上走动,席间碰了鱼腥,身子不适。请了大夫前来,诊出了喜脉,说是一个月有余了。”馨儿脸上的平静有了一丝破裂,但她仍然强力维持着。避开姚青阳的脸,盯着不远处的一处烛火,馨儿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缓地说出了此事。 “噢?大夫真的这么说?”即将为人父的人听到这个喜讯,脸上丝毫不见任何变化,反倒是有了一丝玩味儿。 “那辛苦你了,往后的日子你就多受些苦,老爷子若是听了这消息,定是会高兴的。明日我就修书告诉爹,今晚我不在这儿待了,免得扰了你休息。”得到馨儿的确认,姚青阳稍一寻思,说了些安抚的话,准备转身离开。 夜幕低垂,谁又能看到姚青阳脸上的那丝邪魅? “青阳,你回来了?快洗把脸吧,我为你沏了茶。”姚青阳回到长居的侧室屋内,他的二房刘氏是在馨儿进门后不久纳进府的。当时也没说清楚个究竟,也不知姚青阳是如何说动父亲的,而馨儿因为锦帕无痕始终自觉理亏,便也无法多做阻挠。 说起来,刘氏入府年月与馨儿相近,可两人的肚子都没有动静。若说馨儿不|孕是因为少了另一方助力,那么正主长期逗留其屋内的刘氏也平静得很,这就显得诡异得很。 “嗯,馨儿有事要与我商量,便是说得有些久了。我也有些倦了,早点歇着吧。”接过茶盏,姚青阳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又用毛巾往脸上敷了片刻,便催促着刘氏入了内室。 “小雅,今日我没什么心情。”刚躺下,便觉察到身旁之人在被中扭动着身体,长久以来的默契告诉姚青阳,刘氏正在缓缓脱下贴身衣服,意欲与他来一场欢|爱。 “青阳,你怎么了?怎么从姐姐屋里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听了姚青阳的话,刘氏乖巧地停下了动作。前阵子,她生了场小病,休养了段日子,姚青阳罕见地频频留宿馨儿处,待她痊愈后,虽是他回来了,可却变得心事重重。 “我没事,你别瞎想。”轻轻抚过刘氏的脸颊,姚青阳停顿了片刻,接着轻叹了口气,“馨儿有了身子,往后府里的事,你帮着多料理些。”不出所料,身旁依偎着的小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紧跟着的是一声应允。 馨儿有了身孕的喜讯,很快传遍了姚府,加急快报也送到了远在福建的姚启圣手中,老爷子特意吩咐了,要多加照顾,细心照料。莽古泰与塞楞额夫妇也为此前往姚府探过几回,倒是有些超出之前的预期,馨儿非但没有遭到侧室的排挤和为难,连往日里一直保持冷漠距离的姚青阳也明显多出了几分关心。 眼瞧着馨儿便是度过最初三个月的关键期,语儿从姚府回来,便同塞楞额说道起来,“姐姐这几个月身子调理得不错,我瞧着今日姐夫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想来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可是我总觉得姚青阳的反应有些奇怪,可也说不出哪里有异,也许是我多虑了吧。”塞楞额对于语儿的观点无法完全赞同,虽是他也陪着去过两回,的确是见到了姚青阳对馨儿嘘寒问暖,也见着了刘氏对馨儿的关心不像作假,只是,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不对劲。 “你啊,定是平日在朝堂上面对着那些个尔虞我诈的人与事太多,心中便都是防人之心了。”对于塞楞额的话,语儿颇有些不以为意,若是之前,她也许还会有些相信,可是这几个月看到姐姐的境遇转变明显。身为女人的她,更愿意相信,天赐麟儿让那段走到边缘的姻缘有了转圜的余地。 “恩,语儿说的对,是我心眼多,是我想太多,该打!”水蛇般地吸附上语儿的身,塞楞额从背后将语儿环抱住,含住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的舔|舐。说到“该打”二字时,手还在语儿的翘|臀上轻轻捏了几下,惹得怀里人一阵娇羞。 成亲以来,塞楞额都在有意识地做着避|孕措施,在他心里,自然是想甜蜜过几年二人世界后再考虑孩子之事,可无奈避孕手段有限,有时难免让他无法尽兴。 偶然机遇下从康熙那处得了大内秘方,便想着终于能大展身手了,却又遇上馨儿有孕之事,语儿心中对于姐姐的牵挂和忧心,让塞楞额也不好在此刻多提那风|月之事。今日里语儿明显是松了口气,前些天提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心情放松的两人,自然是不能错过这良辰美景。 红烛映衬,床帏高挂,这回憋了许久的塞楞额少了往日里的温柔,一把抱住语儿,便将外衫褪了去,之后,中衣、亵衣、肚兜一一被丢落在床脚。撕咬着语儿细嫩的脖子,这是他最爱的领地,他喜欢用唇宣誓主权,由上而下,一次次的感受,烙下印记,感受着彼此的相属。 “语儿,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嗯,唔,好舒服。”已经在炙热内|壁包裹中逗留了许久的塞楞额忍不住地出声赞叹,如今他们之间,已少了最初的羞涩,越来越多的默契让彼此的乐趣持续得更久。 “嗯,嗯。”被塞楞额充盈着的语儿,意识逐渐涣散,隐约听见了塞楞额的声音,可却对于其中的内容无法分辨。只能顺着本能的牵引,律动着腰身。 这一夜,很慢,很长,也很美。 当你习惯生活中有一个人相伴,时间便如流水那般悄然流逝却又让你浑然不觉。语儿已是习惯了有塞楞额的日子,也习惯了姐姐渐渐隆起的肚子,语儿甚至认为只要孩子呱呱坠地,姐姐往后的生活就会是苦尽甘来。 某些日子里,日光晴好,语儿也会偷偷在心里假想,若是有一日,她有了塞楞额的孩子,是不是也这般情景。会不会也腰身圆滚,食欲大增,变得偶尔沉郁,偶尔亢奋,腹中胎儿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这样的日子总有一日会到来,她又何必如此心急呢?倒是有一点她能确定,那就是塞楞额待她,定是比大姐夫好得多,想到这,她不禁又笑了。 “语儿!语儿!快!与我一同到姚府去!”馨儿即将临盆,语儿赶着这几日再添上几针,就能将做好几件小衣裳一同带去给姐姐。不想却见到下了朝匆匆回来的塞楞额,人是直接冲着进来的,还没站稳,便是拉起她,径直朝外走。 “塞楞额,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姐姐要生了?”听着塞楞额大声又焦急地呼唤自己前往姚府,唯一的可能便是姐姐提前生产了。 走在前面的手身子顿了顿,握在她手腕处的手稍许加了些力度,有些犹豫地回过头,脸色复杂却又沉重地对她说:“语儿,刚才我听说,听说姐姐难产,怕是不行了。” 本来还满心期待的人,乍一听到这句话,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毫无表情。过了片刻,才略有迟疑地要求他重复一次,带着害怕却又祈求的表情朝着塞楞额轻轻摇头,求他不要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是真的。 “语儿,咱们快走吧,也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眼见着语儿情绪不对,可塞楞额仍是尽力争取时间,想带她去见馨儿最后一面。 若是回天乏术,最后一刻若是能在身旁守着,那么遗憾,兴许能少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这是结果 那一句“最后一面”将语儿击得灵魂都出了窍,顿时没了任何思绪,脑中一片浑沌,任由塞楞额拖着自己上了马车,尔后木然地被他揽进怀里。整个过程,语儿一言不发,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哪怕眼前的只是一片空白。 “语儿,也许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待会到了姚府,再问问清楚,你现在可不许胡思乱想,嗯?”搂着她的日子久了,哪怕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塞楞额也能感受到怀中之人此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何况,在这世上,语儿最亲近的人,也就只剩下姐姐与沁儿了。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语儿连哭泣的举动都不曾有,一直呆愣出神的样子让塞楞额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更是有些担忧。稍稍松开了臂膀,不敢将她圈的太紧,生怕这样让她更觉压抑,微微抬起头,塞楞额嘴角向下克制地抿着唇,前往姚府的路,第一次让他们觉得恐慌。 “姐姐,她会没事的,对不对?”马车奔驰在大街上,即使车窗紧闭,车里的人似乎仍能感觉到那随着马蹄和车轮碾过扬起的尘土,蜷缩在塞楞额怀里的人终于开了口。瑟瑟地说出一句,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肯定,更多的,则是像在祈求。 不敢再看塞楞额,语儿生怕再一对上那双眸子,便又从中见着了刚才在府上的那个肯定眼神。 “嗯,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说不定咱们待会到了,便是能见着母子平安呢!”倒也不是完全在敷衍,塞楞额内心里也是希望馨儿能安然度过这场浩劫。女子难产时的遭遇,他在王府时就听闻了不少,也知少了现代医疗手段的辅助,生孩子便如同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为何馨儿会是这倒霉的一个呢?或许只是姚府的人小题大做了,也许是姚青阳第一次当爹,缺了经验,才在那般绵长而痛苦的生产过程中乱了阵脚。也才有了现在他们这般路途中的恐惧,也许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们强加给自己的梦靥,也许到了姚府,一切都会是好的结局。 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塞楞额努力让自己相信,馨儿并非到了绝境,而只是和大多数女子一样,正在为成为人母而挣扎努力着。将这份信念通过拥抱传递给身旁的语儿,相互鼓励着,他和语儿都在对彼此说着尽量让对方相信的答案。 “瞧我,刚才出来的匆忙,那几件衣服都没带上,待会见着姐姐可是空着手的,可这够失礼的。”较之前缓解了些许情绪的语儿坐直了身子,环顾了一圈车厢,总觉得少了什么。转念一想,才记起刚才出门太急,桌上的婴孩衣衫都未曾来得及捎上。 “没关系,姐姐定不会与我们计较这些的。以后再送过去便是了,反正姚府早就备齐了这些,今日也不着急穿。”看着语儿着急的模样,塞楞额微微笑了笑,总算是转移了些注意力。这样也好,省得语儿一门心思钻了牛角尖,到最后馨儿没事,反倒是语儿被吓病了。 暂时放开了心的俩人倒也不再像刚才那般觉得时间太过难熬,偶尔嬉笑打闹便也等到了姚府。进了府,见到在大厅里等候消息的姚青阳和侧室刘氏,刚有所放松的塞楞额夫妇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姐夫,姐姐如何了?”由着家丁引着进了大厅,语儿下意识地搜寻最熟悉的身影,仿佛在自己脑海中,与这姚府宅邸相配的,便是姐姐还有沁儿的身影。稍一回神,才想起来,姐姐此刻正在房里生产,而沁儿,许是也在帮着打下手。带着丝毫不习惯,语儿还是主动开口向姚青阳询问起来。 “稳婆说情况不妙,说是孩子的胎位不正,一条腿卡住了,愣是出不来。刚才请的两位大夫也来了。”答话的是刘氏,从塞楞额夫妇进来,姚青阳就未曾有什么任何反应,甚至连个作揖都没有,更不要提起身相迎了。 “还请了大夫?!”听了刘氏的描述,语儿一个趔趄,便是往身后的塞楞额身上跌去,脚步虚晃,语儿顿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那个一直被压制的念头又一次地涌上心头。 “那大夫怎么说?”语儿已是无力再多问什么,又出现了刚才的慌神模样,托住她的塞楞额一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稳,一边继续询问馨儿的情况。 “这,恐怕是凶多吉少。大夫进去了许久了,刚才稳婆让人传话出来说是,孩子定是没了,夫人,还得看造化。”断断续续地将话叙述完,刘氏的眼神有些飘忽,神情中有掩藏不住的哀伤,不时地瞟向始终沉默的姚青阳。 听到这番话,脸色变得铁青的除了塞楞额还有姚青阳,似是回忆起刚才下人传过来的那些话。他的手紧紧捏住茶盏,即便在下首处的塞楞额都能看得出,那茶盏就算不崩裂也绝不能再使用了。 “姐姐在哪里?我要去见见她!”大厅恢复了安静,众人仍是在等待着大夫的反馈,只是后院不时传来的痛呼声和下人们脚步匆匆的模样,让每个人心里都愈加沉重。语儿终是找回了一丝理智,想是要拼命抓住什么,她努力地站了起来,扒住塞楞额的手臂,央求着带她去见姐姐。 “语儿,你冷静些。大夫还在里面呢,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咱们不能进去打扰了姐姐,再等等好吗?”安抚着语儿,塞楞额朝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眼中闪动的担忧,在转回头时,隐在了眼底。 “大爷!夫人,夫人,她不行了!您还是进去瞧一瞧吧!”稳婆从后院跑了过来,手上的血渍尚未完全抹干净,仍有丝丝痕迹。这声呼喊,终是让姚青阳捏碎了手中的那杯盏。 跌跌撞撞,几人前后走到了馨儿所住的院落,刘氏自觉地站在了门外,自己的身份,恐怕是这里最不合适进去的,她也不多语,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姚青阳最先踏了进去,稳婆和大夫见了他,朝他简略说了几句,便陆续退了出来,将这空间和时间留给了夫妇二人。 等在门外的语儿心急如焚,几次三番想进去,却被塞楞额拦住,朝她摇摇头,示意不可心急。语儿无奈之下也只得与沁儿相拥哭泣,尚未出阁的沁儿不能到屋内帮手,只是一直跟着丫鬟在外帮忙递些热水,毛巾什么的。当姐姐的惨叫传出,她就手脚无措,再到后来,稳婆开门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还有两位大夫匆匆而来,一切都让沁儿的心中笼起一团乌云。 到了这一步,她们能做的,除了等待,便只有陪伴。如同爹临终前那般,明知道结果,却仍只能无能为力地守候,认命地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如今,生死别离的痛楚,这么快又要重演吗? “吱呀”一声,门内走出了垂头丧气的姚青阳,他在屋内逗留了小半个时辰,没人知道在这个时刻,他会和馨儿说什么,又会在看到那个来到这世界短短片刻便咽气的孩子后有什么感受? “姐姐,她如何了?”语儿连忙迎了上去,此时也顾不得避忌,一只手径直搭在了姚青阳手臂上。自从房门打开,他就一直低垂着头,叫人看不出究竟,在外等着的人,不免心急。 “你们进去,陪陪馨儿吧。”仍是没有将头抬起,黯然地摇摇头,姚青阳抛下这么一句,便是怏怏地走了。语儿和沁儿第一时间冲了进去,跟在后面的塞楞额在姚青阳擦身而过时,分明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失落悲伤气息,这在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男人,对馨儿,也许仍有几分情意。渐行渐远时,塞楞额在心里默默想到。 馨儿的房内,此时已是静寂撩人。除了空气中仍留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其他的一切,都已被下人拾掇干净,只剩下床榻之上躺着的那个虚弱身影,奄奄一息。 语儿和沁儿见此情景,忍不住潸然泪下,也顾不上其他,奔坐到床榻边,握住姐姐的手。感受到旁人亲近的气息,馨儿努力地睁开眼,脸上挂着的泪痕尚未消退,见着了妹妹们,更是泪如雨下。 “语儿,沁儿,你们别哭,姐姐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被妹妹握住的手已无任何力气再去做什么动作,只能依靠在枕上的头轻轻摆了摆,示意妹妹们不要太过伤心。 “姐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刚才,刚才大夫说,你只是消耗了太多气力,只需好好休息,便可好转了。”语儿停住了啜泣,抬起另一只手,更紧地握住了馨儿的手。 “傻妹妹,姐姐什么情况,我还能不清楚么?刚才那一场浩劫,我用尽了全力,却始终没能为青阳留下一子半女。算来,也是我与他们无缘吧。”仿佛是回想起刚才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历程,却最终一场空,馨儿的心,忽的被揪了起来。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本就已是极为虚弱,这番痛哭,更是牵扯了下|身处的的伤口。本来已经整理干净的床褥,不多时便从被中渗出了一大片血迹。 “姐姐,你流了好多血!我去叫大夫!”一旁的沁儿被突如其来的鲜血吓得不轻,起身就想去召唤大夫,被一直守候在门边的塞楞额拦住,“沁儿,你留下多陪陪姐姐,我去找大夫。”虽然馨儿危重,但毕竟这是馨儿的闺房,又是刚用来接生,塞楞额无论如何是不适宜进入的,故而一直等在门外。 “你们都别折腾了,这是我的命,我没能将孩子顺利生下来,他在我腹中失了性命。”说到伤心事,馨儿边是抽搐,边努力将话说下去,此刻若是不说,今后怕是再无机会了。“现在,我也要将这条命还了去,既为因由,亦为因果。” 馨儿认命地抿了抿唇,努力克制自己,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哭下去,她只是想多撑一会儿,再看看妹妹们,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孩子没了,今后再生就是了。你可不能轻易放弃了啊!”听到姐姐的话,语儿乱了方寸,一种内心的恐惧汹涌袭来,当年爹临终前的感觉重又回来,她潜意识地想要避开这样的场景。 “语儿,我此生,从未做过任何恶事,却始终未曾得过幸福。唯一庆幸的便是能看到你出嫁,可最大的遗憾是等不到沁儿成亲。”馨儿闭着眼,仍能听到声音,带着匆匆回忆,她给自己的一生做出最后的总结。 “姐姐,我会照顾好沁儿的,你放心。”事到如今,语儿无法再自欺欺人,床褥上渗出的血迹像藤蔓一样瞬间布满整片床单,连她坐在床榻边的长裙也无法幸免。 听到语儿的这句承诺,馨儿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努力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始终无力。眼皮翻动好几回,终是没了反应。语儿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手蓦然滑落,心中的某一片,突然间塌了。 “姐姐,你怎能就这样走了?”没有嚎啕大哭,甚至没有歇斯底里地呼唤,语儿呆坐在床边,低低呢喃。 等塞楞额将大夫领来时,便是看到沁儿和语儿跪在床前,抽搐起伏的背影,让他也没了言语。 也许,馨儿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可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抬头看了看姚府的天空,塞楞额设想着,每当馨儿站在此处,抬头看向远处,心中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她与姚青阳,虽不是青梅竹马,可婚前却也算情投意她爱他,他也爱过她,步?为何,如今会走到这一作者有话要说:??~昂,命。关于她和姚青阳的故事,吧,辛苦她了!不要嫌我给馨儿的结局太惨,这是她的设定,也是她的以后会有番外来说明~?~今天,咱们就先跟馨儿说再见 第63章 仇恨种子 馨儿的突然离去,让语儿和沁儿都陷入了悲痛之中,久久无法复原。那日语儿在馨儿房中跪了许久,直到自己支撑不住,行将昏厥,才被塞楞额抱了回去。醒转后,更是食欲全无,听闻了大小姐噩耗的玉兰也只能偷偷抹泪。 虽说大小姐自幼最重礼仪规矩,对她的说教没有少过,可也从没有狠心待过她,她自然也很是舍不得馨儿离去。 “夫人,你多少吃点儿吧。你这样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老爷回来可要责罚奴婢了。”这日,玉兰端着参汤进屋伺候,见到语儿又是落寞地站在窗边,桌上摆着的糕点一丁点儿也没动过的痕迹。 “玉兰,这一个月,我怎觉得过得如此慢,又觉得那样的快?你说我是不是得了错觉?”听到玉兰的声音,语儿回转了身,走回到桌旁,缓缓坐下。看着玉兰将参汤放到面前,语儿却视而不见,丝毫没有要饮用的举动。反倒是开口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夫人,你说的这话可是太深奥了,我答不上来。不过,我想也许是因为你太过想念大小姐了,才觉得这日子难熬。之后又帮衬着料理后事,便觉着时间快了起来。”忙着将已经凉掉的糕点放回托盘,玉兰准备等语儿开始喝参汤时,将这些糕点拿回厨房再热热。 “玉兰,如今你说话倒是越来越有道理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呢?”玉兰的话多少让语儿有些意外,自幼相处,玉兰的直性子她最是明白。虽说识字读书,她都会一些,可像今日这般说话,倒是难得一见。 “哪来的师父啊?不就是整天听到十六爷在一旁念叨,听得多了,还不会照着说上几句么?”倒也没多想,随口便把塞布礼给出卖了。 “噢?最近你与塞布礼走得挺近啊。”自从自己嫁入府里,塞布礼对自己就尊敬有加,每回见了自己,都毕恭毕敬地站得老远。倒是和玉兰,曾有几次,她都看到两人在厨房,还有院里有说有笑。 “哪有啊!也不知道十六爷怎么回事,堂堂一个大男人,老是跑到厨房来问我膳食的事情,谁让他也是主子呢,我可不敢怠慢。”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玉兰想起塞布礼各种让她无语的问题,和莫名其妙的相遇,还真是让她有口难辩。 “玉兰,你知道的,我从没那你当过下人。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虽然玉兰那句主子带着玩笑的口吻,可语儿还是一再强调着,她不喜欢玉兰在自己面前总是低人一等,不喜欢玉兰总是看轻自己。 “恩,夫人,我知道的。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随口胡说的。你别往心上去,你待我如何,玉兰明白得很呢!”忙向语儿解释起来,虽说自幼家贫的她被卖|身为奴婢,又随着贾汉复一家从陕西迁居到京城,从此与亲生父母失了联络。可贾府待她,比在自己家时还要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不乐意的呢?就算生生世世侍奉语儿,她也觉得是三生有幸。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这样的对话,成长的岁月里,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上演了。可她们总是乐此不疲,每次遇到,都毫不吝啬地相互表明心迹。这些年,语儿失去了爹,现在又失去了姐姐,这样的变故,让她更加想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塞楞额一直担心语儿的情绪,可是语儿不主动开口,他也不忍揭开她的伤疤。看着她为馨儿的后事诸多奔波,日渐消瘦,他也只能默默陪伴。听闻了馨儿的死讯,姚启圣匆匆从福建赶回,一再强调要等他回来,再正式落葬,可见他对这个儿媳的重视。 可这终究换不回馨儿想要的幸福,她的梦,在嫁入姚府的那一刻,便已经碎了。 “塞楞额,我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夜里,躺在塞楞额怀里的语儿难得有心情在入睡前说说话。 “嗯?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呢。”感觉到怀里的人又往深处钻了钻,塞楞额连忙用另一只手将被褥扯紧了些,边角全都掖好,生怕语儿着凉。 “姐姐后事办完后,这几日我总寻思着,沁儿独自留在姚府,不太合适。咱们能不能,将她接过来?”枕着他的臂膀,语儿把脸贴着他的胸膛,口中吐出的热气噗噗地扑在塞楞额胸膛,勾得他心痒痒。 “恩,这事我也考量过。沁儿快到了出阁年纪,独留姐夫府上,难保将来不会有些闲言碎语。不过这话我也不便主动开口,既然你提了,改日我与莽古泰叔叔一同去跟姚青阳说。”也曾想将沁儿接来,但身为姐夫,开口说这话,怕惹了误会,塞楞额也只是多留了个心眼。 又聊了些其他府里琐事,两人便相继睡去。隔日,塞楞额便请莽古泰一同前往姚府,将目的大致说了,并未遭到姚青阳的阻挠,爽快地应了。这边厢,语儿便着玉兰开始收拾房间,在小院里,又腾出了一间房。 这样算来,塞楞额的府里,已是接近满员了。 “语儿,待会儿我就出门去将沁儿接回来,你在府里等着就行,不必同往了。”这日塞楞额轮休,此前已与姚青阳约了时辰,用完午膳他便准备出门前往姚府。前些日子里语儿操劳太多,身子累得不轻,能省去的奔波,塞楞额总是希望能让她好好休息。 “左右也无事,难得今日天气也不错,我正想出去走走。再说了,沁儿收拾东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我在场的,比较好。”温婉一笑,语儿快了两步,追上了塞楞额的脚步,并肩走向门外。 “好,娘子最大!都依你。”塞楞额笑着拥了拥语儿,眼见着出了大厅,光天化日的,也只得略加避忌,才意犹未尽地松了手。 “玉兰,八哥和嫂子这是要出门去接三小姐了吧?”站在院里的塞布礼忽地蹿到正要前去再拾掇一遍房间的玉兰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拍拍胸|脯,玉兰吁了一口气,左手叉腰,没好气地回答:“十六爷,老爷和夫人不是说了好几回了么。你怎么还记不清楚啊!”在语儿待嫁的几年光阴里,曾经充当过信使的塞布礼和玉兰算是混熟了,此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更是被他的“无处不在”搅得早已麻木。 “你是要去收拾屋子吗?我帮你好了,反正我今日也无事。”瞧着玉兰并无继续对话的样子,塞布礼忙侧身让开了路,却又连忙跟了上去。 “十六爷,这是主子做不得的事,再说了,那是替沁儿小姐准备的屋子,你进去,不太合适吧?”刚走了几步,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给气得立刻停了下来。这回玉兰转过身,变成双手叉腰,谈不上怒目圆睁,但也没好脸色。 “噢,那,那我就不妨碍你了。你,你去吧。”平日里虽然玉兰也会被自己缠得不甚耐烦,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表露过。怎地她家三小姐就要前来同住,反而让她变得如此暴躁不堪了呢? “定是小日子来了,所以整个人都不对了。”塞布礼堪堪成年,虽未成亲,但相|交的世家公子间说说荤|段子,他也没少听。 再说,府里不是有个正牌嫂嫂么,每个月也总有那么几日,八哥被折磨得脸色不甚好。这一寻思,塞布礼倒是像找到了答案,思绪也豁然开朗,玉兰定然不是恼怒自己。 想明白了这些,塞布礼原本的担心已经消除大半,回转房间,准备看会儿书,等着府上新客到来。 “沁儿,与我一同回府吧。”走入姚府大厅,语儿就见着沁儿已经坐在椅子上,身旁的椅上则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姚青阳和侧室刘氏皆同在,看到塞楞额夫妇前来,寒暄了几句,语儿便将沁儿的包袱提起,牵起妹妹的手,前去向姚家人告别。 “多谢姐夫这些年的照顾,如今姐姐已经离去,沁儿不便在此逗留多加打扰,就此谢过了。”沁儿始终沉默着,语儿瞧着神色有些不对,便是开口替她开口道了谢。 刘氏见此情景,面色略微一沉,也不多语。有些出乎意料,姚青阳并没太多计较,挥了挥手,便是客气送了客。 “沁儿,你怎么了?今日怎么都不说话呢?”刚上了马车,塞楞额抢先开了口。今日里见到的沁儿很是反常,平日她性格活泼,又是个不爱藏话的人。虽说馨儿离世带给她很大打击,可也不至于让她变得如此沉默寡言起来。 “是啊,我瞧着也是反常得很。沁儿,你到底怎么了?”一旁的语儿始终没放开沁儿的手,自从在大厅里见到沁儿第一眼,她就敏锐地觉察到妹妹的异常。可刚才的场面,实在容不得她多问些什么。不想,塞楞额也看出来了,还抢先发了话。 “姐姐,姐夫,你们相信吗?大姐,是姚青阳害死的!”缓缓转过脸,沁儿的眼神中包藏着从没见过的狠戾,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和愤怒,把塞楞额和语儿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沁儿,这话可胡乱说不得!”顿了一会儿,语儿稍微理了理思绪,以为沁儿觉得大姐是为了替姚青阳生孩子才难产而死,故而将责任推到了大姐夫身上。 这也难怪,尚未成亲的女子,对于替夫家生儿育女,始终无法体会到内里的那种心甘情愿。 “不,我没有胡说。我有证据!”用力地摇着头,沁儿并未着急打断二姐的话,而是坚定地补充了这犹如晴天霹雳的话语。 “沁儿,若是你信得过我与你二姐,便将这件事说清楚。”自从馨儿怀孕,塞楞额总觉得事有蹊跷,如今被沁儿这么一说,就更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 “塞楞额,你。。。”本还想埋怨他与沁儿一同胡闹,可转过眼却将他的严肃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地又将脸转回,等着沁儿往下说。 “那日里大姐在房中生产,请来的两位大夫中,其中一位是姚府的专属大夫,二姐想必也是见过的。”见塞楞额和语儿对自己的话有了几分相信,沁儿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嗯,梁大夫,我有些印象,也替我诊过几次脉。”被沁儿这么一提,语儿便也回忆起寄居姚府的日子。 “那日,他进屋前,就听到他对姚青阳说,说是过去就曾诊断出大姐的体质根本不适合怀孕,更是无力承受分娩之痛,故而他也一直开方子给大姐,助她避孕。”说到此处,沁儿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未嫁女子的羞涩,只剩满脸的忿恨之色。 听到这,塞楞额和语儿脸色一变,相视一眼,心中便是沉了几分。 沁儿接着往下说了去,“那梁大夫便又说,当初不知何故,大姐意外怀孕,又未曾及时流胎,故而今日的难产是注定的,回天乏术!”沁儿已是咬牙切齿,手紧紧握成拳头,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她回想起那日躲在柱子后无意中听到的话,仍如同噩梦一般。 那日姐姐的离世,太过突然,没有时间让她仔细琢磨。这些天,等她将一切的细节都重新梳理了番,便逐渐还原了姚青阳的阴谋。此后,她日日想的,便是如何手刃仇人,替大姐抱了这个仇,可无奈,人单力薄,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二姐要将她接出来,她思索了一夜,原本想独立完成复仇的人,也明白自己的能力。终是说出了内情,这下,报仇有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沁儿出来了~~~那么慧儿也就快来了! 第64章 情多自扰 塞楞额和语儿都没料到,会从沁儿那里听到这般劲爆的内情,语儿仍有些回不过神地维持原状,而塞楞额则恢复理智得快些。毕竟此前在他心中,就对馨儿之死存有疑虑,只不过没机会探寻线索,也只得作罢。 “沁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刚才所说的话,可曾有遗漏,或是,误解?”沉默片刻,塞楞额郑重开口,一手握住语儿的手,拽了拽掌心的柔弱,目光却始终看着沁儿。 “姐夫,我的话,全是当日亲耳听到的,且丝毫没有夸大!你一定要为大姐报这个仇,不能便宜了姚青阳才是!”此时语儿方才听出了沁儿的话里,已经没了大姐夫这个称谓,这般不顾礼仪,不记恩情,直呼其名,对于贾府千金,是要多深的怨恨才能做出? 此时此刻,语儿不得不开始有点怀疑起,也许姐姐的去世,真的另有隐情。若是真的如沁儿所说那般,姚府布了一张网,将姐姐罩住,最终让她含恨而终,那么这个仇,即使她们姐妹,柔弱无能,也不会轻易罢休。 “沁儿,当日除了你,可还见到有其他人在场?”深知馨儿对于语儿的重要,塞楞额自觉承担起了替她讨还公道的责任,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那日,整个后院里,都是手忙脚乱的,丫鬟和稳婆都忙得很。男丁是被限制在外的,想来当时,的确只得我一个。”回忆了番,努力将那日情景重头到尾又细细重温。即便如此,沁儿还是无法从中寻到其他人的身影,只能无奈摇摇头。 “若是只有你一个人证,缺了物证,这事就算告到官府,恐怕胜面也不大。”看到塞楞额陷入深思,语儿也参与了进来。按照刚才沁儿所说,细加分析了些,也是皱了眉头。 “难道就让他如此逍遥法外了么?难道就因为姐姐嫁了他,便要这样将性命都轻易地任他取了?这样的人,不嫁也罢!”看到二姐和二姐夫都是一副眉头不展的苦恼,沁儿心里有些着急。好不容易不动声色地从姚府离开,这些日子以来的隐忍,为的就是避免打草惊蛇。谁知到了此刻,却还是无能为力,可是,绝不能让大姐白白丢了性命啊! “二姐,二姐夫,若是,若是此事你们觉得为难,那么大姐的仇,还是让我来报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结局如何都不打紧。”说到自己是一个人时,沁儿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一个背影悄然蹿入心间。 这个背影,无数次地出现在她梦里,伴着她笑,伴着她哭,伴着她醒来后的淡淡惆怅,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来,给她一个正面。即便那个容颜,已经不知不觉地印在脑海,无论她们多久不曾相见,无论她多久不再有她的音讯,都早已挥之不去。 “沁儿,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叫你是一个人?难不成你还想不认我这个二姐了?”听了沁儿的话,语儿以为她是在赌气,生怕她一冲动,做出什么鲁莽之事。如今,她是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亲人之痛了。 “沁儿,你别冲动,此事我与你二姐自会担下,你已经为大姐做了许多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旁的塞楞额也跟着劝阻,贾家姐妹里,馨儿端庄守礼,语儿温婉知性,唯独沁儿活泼聪颖之外还带着一丝狂放之风。这脾性,若是受了激,指不定能出什么乱子。 “那二姐夫,你有什么法子?”生怕这只是安慰自己之语,沁儿追问了一句,似乎定要求得一句答案,才能教自己安心。 “此事太过突然,我一时也未想到什么法子。但我保证,绝不会让姐姐死得不明不白的,不管是不是姚青阳的阴谋,我都会查清楚,给姐姐,给你一个交代。”看到沁儿脸上忽明忽暗的神情,塞楞额猜想她的情绪恐怕已是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好,二姐夫,我信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得了塞楞额的保证,沁儿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也许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如今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帕子已被捏得支离破碎。 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车厢又恢复了寂静,三人谁都没再说话。沁儿似是有些累了,倚靠着软垫,便是小憩了会儿,塞楞额则苦苦思索起对策来。 而被沁儿魂牵梦萦的人,自几年前,退了安王府婚约后的纳兰慧娴,便绝迹于人前。关于她的传闻,在京城里传了一遍又一遍,内容却是年年都不同。只是谁都未曾再得见过才情过人的纳兰小姐身影,即便是其长兄纳兰容若的文友会,都早已难寻芳踪。 而听闻明相与安王府解除了婚约,朝中众人多少也知晓其中因由,只不过话是谁也不敢挑明了说,便只好跟着装糊涂。安王爷怎么说,明相怎么说,他们便信什么。消停了些年月,直到塞楞额与贾府千金的婚事定了下来,这边厢纳兰府又恢复了门庭若市,提亲之人络绎不绝。 明相对此,一反过往和颜悦色地解释幼女年龄尚小,此事不急的态度,而是谁来提婚,就将谁驱赶出府,再到后来,听到是提亲的,连门都不让进了。这般行径,也算是把当朝权臣的脸面丢了一大半,知内情的人,都明白这也是无奈之举,为的不过是不愿让慧娴受到干扰,更不愿她为此情绪受困。 不过就算是掩饰得再严实,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从哪儿传开的消息,说是纳兰小姐不堪其扰,已经秘密离京,去了别处静养。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倒是没一个人能给个准信。 一辆马车停在了纳兰府外,风尘仆仆的车轮,沾染着一路走来的各种痕迹,昭示着这是一段不短的旅途。无人在意,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上下来的那位女子,竟让纳兰府里提前半月就开始了张罗收拾,只为今日里她回府时能感到舒适。 “慧儿拜见阿玛,见过大哥,大嫂。”莲步轻移,离京将近一年的纳兰慧娴重回府里,这次,便是决定不再离开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端坐在主位的明珠等这一天犹如半生那般漫长,若不是女儿的情绪日渐消沉,他也定是舍不得准她离开,好在现在她终于肯回来了。 仔细看看,纳兰慧娴已是出落得明艳动人,虽然脸上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神色,眸子里不见丝毫柔情,可笼在眉间的那一层愁云惨雾却是没了任何踪影。再瞧得清楚些,便能发现,慧娴的嘴角不再是习惯性地向下抿着,自然而放松的状态,让明珠和纳兰容若都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次决定没错,总算是把从前的那个慧娴给寻回来了! “让阿玛和大哥担心了,是慧儿不对。”看到厅里众人紧张地盯着自己瞧个究竟,纳兰慧娴心中了然,不羞也不恼。只是想起那些日子里,身边之人都在替她担心,为她牵挂,更是过意不去。 “慧儿,如今你回来了,往后的日子,便要好好的,莫让阿玛再忧心了。”一旁的纳兰容若见到阿玛眉头舒展,心中石头也安然落地。在见到妹妹之前,他曾设想过今日相见的场景,怕她还是如过去那般的沉默寡言,兴致阑珊,毫无生气的样子。没想到,一年不到的光景,竟是换来了这样的容光焕发,让他也为之一动。 “好了,长途跋涉,旅途多有劳累,慧儿也倦了。涟漪,你陪小姐回房梳洗,歇息片刻,再出来用膳。”纳兰慧娴从府上带走的随身丫鬟只有涟漪一人,明处暗处的护卫不少,可贴身亲近的婢女慧娴一个也没多要,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恣意放纵的空间。 “那阿玛,慧娴先告退了。”朝明珠行了礼,又转过身向一旁的容若夫妇做了揖,慧娴才携了涟漪回房。 “阿玛,慧娴总算是好了啊。”待慧娴消失在长廊尽头,容若才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满的欣喜之情。连明珠都少有的面带笑容,的确,慧娴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纳兰府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 “哼,慧娴是好了,可塞楞额那小子的账没那么容易就算了!皇上和安亲王暗地里护着,暂时奈何不得他。可这笔账我一直记着,让我女儿不好过的人,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笑意瞬间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稍纵即逝的狠戾,当初塞楞额千方百计地拒绝亲事,已是让明珠感到颜面扫地。 之后纳兰慧娴苦苦哀求,双膝肿了月余才算复原,紧接着就是闭门不出,久久不语。一日比一日消瘦落寞,二八芳华的年纪,本来艳冠群芳,才华超群的女儿,竟为了这样的人弄到如斯地步。明珠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新仇旧恨便都一股脑地算在了塞楞额身上。 “阿玛,塞楞额毕竟是皇亲,也是如今皇上倚重的臣子。若是牵扯进了这个人恩怨,恐怕对您也是诸多不利。”使了个眼色,容若着妻子先行回房。朝堂本就是个鱼龙混杂,拼命求生之处,各人求得安稳已是不易,若是蓄意报复,怕是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放心,这点我还是有分寸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将这口气憋了这么久,机会总会有的,只要我们足够耐心。”明珠对于儿子的劝谏有些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到身边。 “容若,你就是太过心软,这般仁厚,怕是总有一日,要被别有用心这人给害了。”明珠看了眼儿子,容若有才,有情有义,文武双全,深得康熙赏识。这是世人共知的,可他心底里的软弱和优柔却让明珠始终难以放心。 纳兰慧娴回到暌违已久的房间,涟漪推开门的一瞬,主仆二人便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屋内扑面而来的是熟悉檀香气息,屋里并未因为无人居住而变得尘埃落尽,处处显现的细致,让慧娴心头一暖。 无论离家多久,府里总有真心关心着她的人,不管之前的自己是如何的消沉,都还有人不愿放弃的呵护着自己。所幸,自己终是想明白了,也终从那一阵迷障中走了出来。所幸,当初的那个纳兰慧娴,又找到了自己。 “塞楞额,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迈入房前,纳兰慧娴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65章 你个混蛋 “老爷,夫人,你们回来了!可算是把三小姐也给接来了,这下真的是团圆了呢。”听到府外的马车声响,已在院内恭候多时的玉兰急忙走到门边,见到来人,便是高兴地嚷开了。 尾随玉兰而至的塞布礼也上前笑脸相迎,虽说此前馨儿带着沁儿前来串门,他们早就打过照面。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今后他们可是要住在一座府里,关起门来,便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玉兰,你唤我和语儿老爷,夫人,叫沁儿是三小姐,外人若是不知内情的,我可就当了便宜老爹了。这可使不得,往后这称呼啊,得改。”不在一块儿时,听到玉兰这么称呼沁儿,也没觉得太多异样,可这连在一块叫了,就说不出的别扭。 “噗,瞧你说的,好像就你捡了大便宜似的,你倒是愿意了,沁儿还不肯呢!”一旁的语儿听了塞楞额的话,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他的右臂,面色却是掩不住的娇嗔。 “咳咳,吶个,往后玉兰你就叫我沁儿小姐好了,这样也容易分辨。”这么段小插曲,迅速溶解了刚才沉闷的气氛。一踏入这院落,沁儿的脑海中仍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和大姐一同前来的情景,不免有些伤感。可见到二姐和二姐夫自然流露的恩爱,又稍稍缓解她内心的愁苦。至少,还有个姐姐是幸福的。 “是,沁儿小姐。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干净了,我带你去瞧瞧吧。”装模作样地朝沁儿做了个揖,玉兰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忙着要领沁儿去查验她的劳动成果。 “那二姐,二姐夫,我先随玉兰去了。待会再出来与你们一同用膳。”微微向塞楞额夫妇致意,沁儿手中的包袱被玉兰麻利接过,随着玉兰轻快的脚步,朝着后院去了。 “哥,嫂,看来往后咱们这府里是越来越热闹了啊。”塞布礼对于新来的客人,谈不上陌生还是熟悉,面是见了几回了,可他们都是未婚男女,私下里接触的机会不多,尤其是在公众场所,交流则更是慎之又慎,生怕惹来闲言碎语的。 “只要你不添乱,那就是热闹,若是你胡闹,便是嘈杂。”塞楞额揶揄地瞟了眼塞布礼,拉起语儿的手朝厅堂走去。 “哥,我与几位公子有约,先出去了。”看到哥嫂朝院里走去,塞布礼并未转身跟上,好不容易将客等到,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出门溜达溜达。 “去吧,别太晚回了,今晚是沁儿入住咱们府的第一餐,你可不能缺席。”也没多做阻挡,塞楞额只是稍加提醒了一句。 “得令!”挥手,扬起脸上的笑意,塞布礼迈开步子,出了门。 “啧啧,塞布礼啊,近日总是往外跑,你说他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塞楞额有些无奈地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不经意地就想起自己曾经也有那么一段时光,老想着往外跑,想着能在报国寺外,见一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 想到这,塞楞额忍不住地转过脸看着身旁的语儿,何其有幸,他终于娶到她,这样的相伴身侧,终是不枉他当初那样的坚持与抗争。似是感应到塞楞额饱含深情的目光,语儿也敛下羞涩,迎上他的目光。 日光晴好,深情的目光夹杂着些许暖阳,射进彼此的眼里,直达那为之悸动的心底。 “塞布礼的心,恐怕还是在这府里。”浓情蜜意的相望过后,语儿冷不防地回了一句。 “府里?你的意思是,塞布礼喜欢的姑娘,是府里的?”塞楞额有些吃惊,这府里的女眷十分有限,沁儿今日刚来,此前和塞布礼谈不上有什么太多交集,除了厨娘和几名丫鬟外,府里不就只剩下眼前之人了么? “我的天!”暗自在心里喊了一声,不要怪塞楞额瞬间脑补了许多叔嫂间的禁|忌之恋,自古叔嫂关系就是最微妙的,尤其还是这同住一屋的情况。再说了,语儿那么好,是人都会喜欢的不是?而且,他前世里看的肥皂电视剧里,哪一出不是闹这样的把戏呢! 塞楞额瞬间觉得头顶的阳光好刺眼,射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如何开口。 “傻样,又在胡想些什么呢!我说的是玉兰!”看到塞楞额被自己的话噎住,呆愣在原处,嘴巴慢慢张成了圆形,聪慧如她,语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塞楞额的想象力是如何的丰富呢。 “什么?玉兰?不是吧。。。”好在走神得不是太厉害,玉兰这个名字属于何人,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只是,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你整日在外奔波,府里琐碎你也不常管,这些细微之处自然无法洞悉。起初我也只是有些怀疑罢了,之后仔细观察了好一阵才有了定数。”挽着塞楞额继续朝厅堂里走,语儿一一道出平日里塞布礼是如何想法设法围绕在玉兰身边,又是如何费尽心思地和玉兰搭上几句的。 “行啊,这小子,没想到还有这些小手段。”听了语儿的话,塞楞额倒是开心起来,自从将弟弟带出王府,他就成个半个父。眼看着塞布礼成年,今后他的婚事,也定是他来操持了。 “不过这也只是塞布礼一厢情愿的念头,我瞧着啊,玉兰的心思恐怕不是如此。”语儿好看的眉略微皱了起来,引得塞楞额忍不住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 满是无奈地望着眼前细心呵护着她的人,语儿也无法苛责些什么。这能怪他吗?玉兰的心里,早就默认了自己是陪嫁丫鬟,小姐嫁了谁,将来她便要跟了谁的。而塞楞额,他又是这般让人倾心,怕是早在他们喜结连理之前,玉兰就在盼着这一日了。 “唉,这事也该怨我。怪我没有早点把话对玉兰说清楚,到了今日,她怕是也是情根深种了吧。”语儿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对也不愿意去伤害玉兰,也许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玉兰也不会越陷越深了。 如今,玉兰在一旁偷偷看塞楞额的眼神,都让她有说不出的难受。 “语儿,不要怪自己,这事与你无关的。我没那么好,不是每个女子见了我都会喜欢的,更不要说相守一生的爱了。”看着语儿脸上流露出的复杂神色,塞楞额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 “谁说不是?之前有纳兰小姐,现在有玉兰,往后,往后,不知道还有谁!”本该温柔相待的,可不知为何,语儿却有一股无名火在心头乱窜,挣扎着从他怀里逃脱,还瞪了一眼过去。 “呃,纳兰小姐,那是因为有婚约在,所以才会有所牵扯,可是我与她之间,根本就不曾有过一丝一毫,这你该明白的啊!玉兰,玉兰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把她当做你的妹妹那样看待,我是因为爱你,才对她好的。”被语儿瞪得有些委屈,塞楞额不免觉得自己有些无辜,可是话,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玉兰她是因为观念里认定自己是陪嫁丫鬟,从没有替自己考虑过,所以见着你嫁的人是我,在她看来,算是个不错的归宿。连带着便将自己的未来也算了进去,内心里,她不见得就是真的喜欢我。”见着语儿保持沉默,塞楞额只好继续解释。 “那你打算如何解决玉兰的事?这事,恐怕不能再拖了。”听塞楞额这么一说,语儿倒也觉得有点儿像那么回事。 “这事,由我来说吧。相处这么久了,玉兰是个直爽性子,有些事,不妨直说了的好,省得将来留个疙瘩。若是能凑成她与塞布礼的好事,我自然更是高兴。”自告奋勇的塞楞额又给自己揽了个活儿,今天,他似乎有点兴奋了,殊不知,揽回来的都不是好差事。 “塞布礼的事不着急,玉兰虽是性子直,可心思还是细腻的,若是太过突兀,怕是让她误会你不愿要她,而将她打发了。”语儿倒也没有否定塞楞额的提议,话让他去说,也未尝不可,只是该如何说,还得商量。 “行,等我解决了姚青阳的事,咱们就把玉兰的事给处理了。”塞楞额也不含糊,馨儿死因谜团一日不解,恐怕贾家姐妹的心,一天得不到踏实。 过了几日,塞楞额将梁大夫请了过来,说是语儿从前在姚府让他诊断,已是习惯了,换了好几位大夫仍觉得比不上他,故而特地又来寻了他。一番奉承将梁大夫有些捧得轻飘飘了,夜里塞楞额还特意将他留了下来,说是要设宴款待。 “塞楞额大人,您这真是太客气,太抬举小人了!”夫人不过是劳累过度,他也不过是开了几副方子让她安心休养,怎的还得了这般款待? 几杯佳肴下肚,塞楞额趁机打开了话匣,“久闻梁大夫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之术无人能比,难怪语儿一直惦记着您呢。”这个梁大夫是什么样的人,塞楞额多多少少也打听了个大概,能替姚青阳瞒下真相的,必定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至于姚家给了什么好处?不是名,就是利了。 眼瞧着,他的医馆也没声名鹊起,名号也没被更多人知晓,宅院倒是换了间大的,不必问,便也知道收了不少银子。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塞楞额倒是有点庆幸这是个可以用钱打发的人了。见梁大夫醉意渐浓,说话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谨,他意有所指地把玩着酒杯,余光瞟着身旁处开了口:“梁大夫,听说这些年你一直是姚府的专属大夫,可曾有想过再多寻一个东家” 正举杯畅饮的手顿住,梁大夫小心翼翼地放下酒杯,不可置信地又问了句:“塞楞额大人,您的意思是?”他也不傻,塞楞额的背景在京城,多少他也是知道的,虽比不上那些朝中显贵,可前途确实不容小觑。 “其实夫人也早跟我提了几回,说是这些年让梁大夫你诊治得惯了,你也是最了解她们姐妹几人的身体状况了。”在说到姐妹几人的时候,塞楞额刻意加重了语气。 听到这话,梁大夫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却全都落在塞楞额眼里,嘴角一撇,趁胜追击,“不过说来有件事在下一直不解,听说,姚夫人的身体一向不错,有身孕期间也很是注意调理,突然就难产了,也没个征兆,有些怪异。不知此事,梁大夫你怎么看?”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的梁大夫少了往日掩饰的清醒,眼中闪动着慌乱,挣扎了片刻,又极其复杂地望向塞楞额,想要从他脸上找寻一丝痕迹,再做回应。无奈此刻的塞楞额面色冷峻,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那似乎在笑的眼睛里,喷薄欲出的只剩火光。 “姚夫人。。。的身体一向是不差,只是这,这难产之事本就偶然,真要发生了,便也只能说是不幸了。”断断续续,结结巴巴,梁大夫脑中尽力地在拼凑着语句,才将这么一句话说完,再不敢去看塞楞额。 “据在下所知,姚夫人怀孕期间,身子都是依着你的方子调理的,难道你此前丝毫没看出任何异样吗?”卸下客套的伪装,此前不过是探探虚实,如今梁大夫这般闪躲猥琐的神情,还需要再多说什么吗?质询的口吻,从塞楞额口中喷涌而出。 “这,这,这是误会呐!我也是按照姚大爷的吩咐行事吧。”冷汗开始渗出,梁大夫抬到一半的手却在见着塞楞额的凶狠表情时,又放了回去。如坐针毡般的感受,让他扯破头皮的寻了个拉肚子的借口离席告辞。 “姚青阳,你个混蛋!草菅人命的人渣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治不了你,我就不叫塞楞额!”看着梁大夫几乎连滚带爬地离去,塞楞额没做阻拦,这个卑鄙小人,等到他把元凶给惩办了,自然也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3.1昆明之疡,无法言说的痛,为无辜受难的同胞默哀。对于那群泯灭天良的,只有一句话:你个混蛋! 第66章 作茧自缚 从梁大夫口中套出这些话,塞楞额并未全部告诉语儿,关于此事,他尚未想出最佳对策。怕是说了,也只是叫贾家姐妹凭空担心。 “那塞楞额,下一步,咱们该如何办呢?”帷帐之中,语儿倚在他的怀里。 “不管姚青阳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他与这事绝对脱不了干系。梁大夫那般卑鄙小人,成不了气候,也指望不了他肯上府衙做证人。这事,还得我与莽古泰叔叔亲自出马。”利落地在语儿眉间一吻,塞楞额倒是不抗拒亲自出面。 “你想找姐。。。呃,姚青阳当面对质?”语儿有些吃惊,相识以来,塞楞额都不是一个喜欢直接面对的人。即便是当初暖风阁里,蔡朗廷那般无耻行径,最终也是由得纳兰公子用计给灭了。 “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此事参与的人不多,想必知道内情的就更少了。与其浪费时间在外绕圈子,不如直接找当事人问个清楚。若是他不曾心怀不轨,必然不会心虚。”姚青阳的样子,看上去一直对馨儿不冷不淡,却没想到,心肠竟能恶毒到这地步。 塞楞额有些厌恶起这些年里遇到的男人们,庆幸这一世,自己是个男儿身,不然指不定要被许配给哪个这样的虚伪小人。 “想什么呢?怎地说着说着就不出声了?”突然的沉默让语儿稍稍向外挪了挪身子,抬起头,看着塞楞额。似乎刚才,这人的情绪有了变化。 “没事,不过是想起些往事罢了。”调整好了情绪,塞楞额捏捏语儿的下巴。 “你的往事里,可有我呢?”与他相识这些年,共同经历了许多,只是语儿仍常感叹,与君相逢仍是太晚,便是硬生错过了许多年。 “你我虽不是青梅竹马,却胜似海誓山盟。傻丫头,和时间计较什么呢?”语儿头回因为相遇“太晚”而吃醋时,塞楞额莫名了许久。如今遇得多了,便也是惯了。 “谁说那些曾经了,我说的是,是你的从前,你还是,还是女儿之身之时。”将塞楞额杵在下巴处的手推了开,略作踟蹰,语儿把话说了明白。 “女儿之身?语儿,你说的是,我的前世?”有些吃惊于语儿会突然问起这个,成亲以来,他们无数次肌肤相亲,每回语儿都极力配合着他的需求,由着他不断索取。却原来,在她心里,一直还搁着此事吗? “塞楞额,我说过不介意你的过去,只在乎你这个人。可我也想要知道你的过去,想要更加地了解你,我是你的妻,我想更多地参与你的生活。”塞楞额傻愣的表情逗笑了语儿,也许是自己的语气让他有些莫名。 “语儿,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这事,自从他下定决心对她坦白,就在等着她的盘问,他甚至将前世的一切都罗列归纳了一番。谁料,她却不再追究,直到如今,他都快要淡忘了。 “只要是你的,我都想知道,你愿意说什么,我便听着就是了。”软软地依偎进他的胸膛,敞开着的中衣,轻轻摩擦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塞楞额倒也不扭捏,大致将从前的一些未曾对语儿说过的事,又给细细说了遍,甚至连那段痛彻心扉的情伤也不再隐瞒。当初的刻骨铭心,如今再看,也不过是云淡风轻了。 “这回倒是真说全了,难怪那回在报国寺外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少了这关键的一环啊。”纤指在他起伏的胸膛上画着圈,吐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敏感区域,塞楞额也难以免俗地吞了口口水。 “我哪敢特意瞒你啊,只不过当时觉得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了多扫兴啊。”事还没说完,塞楞额脑中就开始浮现出语儿玲珑起伏的身段。 “哼,就你会狡辩!还不是怕我那时听了,便不肯嫁你了。”使坏地在塞楞额的小葡萄上咬了一口,激得他全身抖了抖。 “是我错,你罚我,尽情罚我,可好?”身下的小兄弟已经不辱使命地加入战备状态,塞楞额吻上了语儿的鬓角。 “你个登徒子,整日就想着那事。从前,从前怎么不见你这般。。。”话还没说出,语儿就被塞楞额强势的吻给淹没了。半推半就,帷帐中不多时便抛出了衣裤和肚兜。 温情一夜,塞楞额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看着满脸倦容的语儿,怜惜地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出门了。这日,他要去找莽古泰,共同找姚青阳算账。 “塞楞额,你这消息,有几成把握?”将沁儿和梁大夫的话转述,莽古泰听了也大吃一惊。这件事,似乎有些超出他的心理底线,贾汉复临终前曾特意拜托他好好照顾馨儿,因为姚青阳婚后的表现,实在让做爹的太失望。 馨儿难产去世,莽古泰心中一直愧对挚友,却不想竟是有这样的阴谋内幕!若此事为真,那么馨儿的丧命,就该有人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听说姚青阳近日告了病假,不常出府,你要是贸然前去,怕是问不出个究竟。”知道塞楞额想要找人当面对质,不过,有些难度。 “我不方便进去,引他出来又何妨?”不想再多等了,年复一年的朝廷效命,让塞楞额曾经炽热激昂的一颗心渐渐变得麻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事事都是三思再三思。 如今,替情如自己姐姐的人讨回公道,还不能爽快一回么! “今日先去姚府外看看情况,再议。记住,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我来了再做决定。”本来他俩可以同去,无奈安亲王召了莽古泰,今日前去商议军|事,只好稍后会合了。 “放心,我不会做出傻事的,杀了他,还怕污了我的手呢!”莽古泰的嘱咐,塞楞额清楚是什么意思。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怕你一时冲动,到时后悔就晚了。”看样子,塞楞额脑子还保持着清醒,应该是知道分寸。 兵分两路,莽古泰还算放心地前去安亲王府,塞楞额则走向了姚府。 本想先去姚府看看情况,和莽古泰叔叔会合后,再一同去质问。谁料还未走到姚府所在的那条大街,正主摇摇晃晃的身影就落入了塞楞额眼里。 “这大白天的,他喝得这么醉是为何?不是告了病假么。”低声嘀咕了句,塞楞额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手中执着已经快要见底的酒壶,姚青阳脚步虚浮,脚高脚低地晃荡在宽敞的大街上。没有烈日艳阳,没有狂风暴雨,阴暗的天空,无云无月,一切都静得诡秘。 “心,我的心。。。”生怕让姚青阳发现了行踪,塞楞额刻意保持了将近十米的距离,他口中反复念叨的语句听得不甚清晰,只来回听到这么几个字。 “心?难道是姚青阳情场失意了?”看他的落魄模样,比当初自己被语儿推开时还要沮丧,一副断肠的哀痛,叫人看人都难免生了几分唏嘘。 “呸呸呸,怎么把自己和这般无耻小人相提并论了。”塞楞额轻轻拍了拍自己多言的嘴,在他心里,绝不会与这样害死发妻之人同属一类。 “大姐刚走,府里还有个刘氏,姚青阳你还嫌不够吗?还有心思在这里借酒浇愁。”瞧着他跌倒在地上,酒壶都脱了手,滚落到墙角,再看他兀自挣扎着起身,强迫自己继续朝前走。 等等,这,不是回姚府的路。姚青阳那个醉汉,要往哪里去? 跟到这一步,塞楞额也只好继续跟着他走。看他摇摇摆摆的背影,塞楞额恨不得上前踹上几脚,捏紧了拳头,让自己冷静。 “心。。。酒,这儿有酒,我要酒。。。有酒就有心了。”抬头望见那门匾,和那打开不久的大门,姚青阳难得恢复了丝清明。咧着嘴笑着进去了。 “竟然来了这里。”不用抬头,自从姚青阳在前一个转角处侧身时,塞楞额便知道他要去想哪儿。 暖风阁,三个字仍赫然高挂,岁月流逝,斯人安好。 姚青阳要了不算贵的一间厢房,并不算得很私密,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隔断与外界的交错。花些银两,寻一方清静,尽情畅饮,倒也不失是个优选。 要喝酒,姚府不能喝吗?姚启圣常年驻守福建,这府中做主的便是姚青阳,而今连正房都已空缺,又还会有什么人会阻挠他尽兴呢? 刚治丧,不宜享乐。塞楞额转念一想,许是这个原因,好歹馨儿离世,未出三月。 “姚青阳,你还有心吗?”不知何时,厢房里多了一个人,听到声响,姚青阳暂时放下正朝嘴里猛灌的酒壶。 塞楞额站在他身后已是有些时候了,本想等他先开口,怎料这人握了酒杯,就不曾再将注意力转移过。嫌酒杯太小,无法满足,便又换了酒壶凑到嘴边。 “我的心?我的心。。。呵呵,你不懂。”勉强辨认出眼前所立之人是谁,姚青阳竟也不问来由,更不好奇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厢房里。摇晃了几下脑袋,又转身过去,想要继续喝酒。 “我问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不是都拿去喂狗了!”一把夺过酒壶,塞楞额周身散发出严寒气息。 “我的心怎么会去喂狗?我的心在哪里?我的心,我把我的心弄丢了。。。我的心,不,不是我的心,不是我的。。。”自言自语,姚青阳的身子轻轻晃动起来,他强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讽刺的笑,继而是哀伤的悲戚,最后竟蹲下痛哭了起来。 本准备质问他的塞楞额见到眼前场景,有些发愣,本是前来兴师问罪的,谁料竟碰上这人情场落魄。他可不想做个好心人,安慰他受伤的心。 “姚青阳,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得情深意重。你是什么样的人,过去我不清楚,如今也看透了七八分。所以你不必再伪装了。”冷冷看着眼前哀泣之人,塞楞额内心里一点儿同情都没有。 “情深意重?你懂个屁!你懂什么叫情深?什么叫意重?你懂什么叫永远得不到!”姚青阳不知受了哪句话的刺激,突然站起身,就冲向塞楞额,揪住他前襟。 “我倒要问问你,难道你就懂么?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大姐的?你是怎么做贾家女婿的?你所做的一切,有哪件是对得起馨儿的?”毫不示弱,塞楞额一个反扣,就将姚青阳的右臂反扭住,扣在桌上。 “馨儿?我不许你提她,不许你叫她名字,馨儿是我的,你怎么能随便叫她的名字!馨儿,我的馨。。。”即便被扣住,无法动弹,姚青阳听到馨儿的名字,竟强烈反抗起来。 “你刚才一直在叫着的,是,大姐?”塞楞额联想起刚才一路走来,姚青阳口中喋喋不休的呼唤,难道那不是心,而是馨? “我叫谁,何时轮得到你来管?”趁塞楞额走神之际,姚青阳推开了他。 “姚青阳,你的那些卑鄙行径,我皆以知晓。若是你对大姐还存有半分情意,怎能下得了手!”就算是喊着大姐的名字,那也无法救赎他犯下的罪。就算心存愧疚,也于事无补。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怎么不去问,不去问她伤我有多深?”忽然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之前哭过的印记还在,姚青阳眼泪,鼻涕都耷拉在唇边,一派狼藉。 “伤你?再大的伤害也比不上你取人性命那般狠毒!你不要再替自己狡辩了,我若是你,早就没有颜面再存活下去了。”眼前之人,面目越来越可憎。自己害了人,却还将过错推到了别人身上。 “我爱她,爱死了她,我最爱她!可是她呢!她对我做了什么!她背弃了我!”无法再控制的情绪喷涌而出,姚青阳心中那口被堵住已久的怨气终于彻底吐了出来。 “背弃你?你说大姐背弃你?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徒有幻想!”莫须有的罪名,竟然把这样的罪名扣在大姐身上。馨儿最重礼仪,连塞楞额这半个外人都清楚得很,身为她夫君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你不会明白,不会知道,当我看到那方光洁的锦帕,我的心,是如何被撕裂的。你不会懂一个男人,在面对一个最爱却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时,那种绝望。”泪眼摩挲,姚青阳身上散发出浓浓绝望,双眼空洞,因着刚才的动作,发丝也有些凌乱。 厢房内忽地就静了下来,半个时辰后,塞楞额开门离去,留下姚青阳一人。 一个时辰后,前去添酒的小厮敲响厢房的门,许久未得回应。怯生生地推开了门去,吓得四肢并用地爬了出来。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暖风阁顿时乱了开。 姚青阳被抬出来时,已是没了气息。vvww,,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衣衫领口出零落留着污秽痕迹。作者有话要说:-一 第67章 番外倾心往事 姚青阳的死讯是从暖风阁传开的,回府的当晚,塞楞额就得了这讯。愣了愣,没料到这人,倒是了结得挺快。本在他心中,此人自然是死有余辜,只是想到最后半个时辰的相处,姚青阳的模样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姚青阳止不住凶猛的哭意,堂堂男儿,竟也不顾在外人面前,就这般毫不掩饰地哭出声来。直到身上渐渐没了力气,又蹲了下去。 “大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至于你说的锦帕一事,虽然无法向你解释其中因由,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绝不是大姐的过错。”背着手,定定站着看着眼前之人的狼狈模样,塞楞额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郁闷。 姚青阳,你好糊涂啊!就凭这个,竟然能让多年的情分付之流水,丝毫不顾及从前的情谊吗?这事当初语儿支吾说出时,自己就曾为这般的愚昧而苦笑。可若真要让自己拿出什么证据前来证明,恐怕就是放到前世那样的社会里,也不见得是人人皆信的吧。 “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你是她什么人?这种事,你又如何证明?莫说这是关系我姚府声誉的大事,就算我俩之间的情谊,你又懂得几分?我与馨儿成亲之时,你还未曾识得贾家吧!”伤心也好,难过也罢,对于馨儿的情感,姚青阳始终放在自己心中。而他也总对自己说,此事没有做错,一切都是馨儿错在先。 “我。。。”说到证据,自己的确没有,塞楞额被此话顶了回去。 “我虽然拿不出任何凭据,可将心比心,同为男人,若是这事发生在我身上,再有不快,我也会好好与妻子沟通。最起码的,也要将事情来龙去脉给弄明白,像你这样,完全漠视,怎能让人不寒心?”稍稍整理了思绪,塞楞额并未就此打住: “你口口声声说与大姐多年情意,可你的表现,哪点体现了你的深情,你的信任?如果你真的爱她,难道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吗?你有考虑过大姐的感受吗?你知道被自己爱的人冤枉,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姚青阳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变化。 “发生这种事,是谁都不愿意的,可这并不能最终判定大姐逾礼了!若是她真心有愧,又怎么会这般甘心地守在你身边。往日里,大姐的为人,大姐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丝毫感觉不到?”姚青阳腿一软,啪嗒地坐到了地上。 “姚青阳,你抛开那些成见,撇下那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你好好想想,想想清楚!”塞楞额对于他们夫妻间的事,知道得并不算多。所能了解的,也都是从语儿那儿听来的,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点醒姚青阳。 塞楞额说完这些话,心中大快,长舒了一口气,再瞧一眼仍痴坐在地上的人。双目空洞,毫无反应,只呆呆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无奈地摇头,事到如今,姚青阳也算是认下了这罪名,可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刚才塞楞额也曾有过冲动,想要狠狠揍他一顿,再把他送去见大姐赎罪。只是,一切都要克制,为了这种人,断送自己,不值得。只好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 任由塞楞额推门而去,姚青阳丝毫没有心情去顾及,如同刚才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样,一切仿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一直以来,他把这个怨念埋在心间,新婚翌日,当他满怀欣喜地拿起那块本该令自己回味不已的丝帕,不由得感到眼前一黑。 明明昨夜的感觉是那般美妙,明明两人融为一体的滑腻燃烧了彼此的身|心,明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装着满满的满足。那是一种如愿以偿的美满,却在第二日就转眼成空,这让他如何面对?当他愤怒地朝馨儿口出恶言之时,咄咄逼人,似乎丝毫没有给过馨儿开口的机会。扬起的手掌,停留在半空中许久,最后在馨儿无辜又哀伤的眼泪水中,软了下来。 听到门外喜娘敲响门框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划破自己手掌,滴下火热的血滴,可颜色是那般艳丽,丝毫不像经历了一宿的沉淀,他却固执地点头认了。只是,从那刻起,馨儿只是人前的姚少奶奶,却再不是他姚青阳心里的妻。 之后的几日,他总是对馨儿避而不见,归宁时也只在不得不共处人前时,才勉为其难地故作亲密,只要少了旁人的眼神,他就恢复了那份冷漠,冷漠地将自己心孤立,冷漠地恨着她,恨她这般负了他。 “青阳,今夜,留下,可好?”贾府归宁,馨儿扯着他的袍角,低声哀求着。 回过身,看到她眉梢中夹杂的委屈和眼眶里打滚的泪,他低低叹口气,将她拥在怀里,浅浅吻着她的脸,她的泪,她的鼻尖,她的唇,一切的一切,都能轻易让他沉醉。一把抱起,走到床边,着急地附上那具柔软动人的娇|躯。 努力地让自己投入,却在水到渠成前,涌入许多杂念,新婚之夜,他不知,可现在,还怎叫他勇往直前?箭在弦上,他却隐忍不发,惹得身下的馨儿阵阵难耐,不由自主地扭动身体,上前迎合。这般动作却是引爆了他心里的疙瘩,控制不住地去及假想,那个先他一步,就曾探寻过内里美妙的人究竟是谁?又曾尝到过几回这样的滋味? 心头涌起的嫉妒和憎恨取代了那本能的情|潮,他发现自己再无法把馨儿当做妻子那样对待,白日不行,夜里,也做不到。利落地起身,拾起散落地上的衣物,带着尚未完全退散的欲|望,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榻上愕然的人。 “青阳,你要去哪里?”掩着棉被,馨儿起身叫住了正开门的他。 “我去哪里,你管不着。从今往后,你这里,我不想,再来。”稍作停留,便又拉开门,消失在夜幕里。 未过多时,他领回来一个女子,他嚷嚷着要纳妾,把在外任职的爹都给惊动了。死活劝说不下来,便还是遂了他心愿。作为公公,姚启圣自觉亏待了馨儿,便做主发话:“若馨儿无出,侧室刘氏不得生育,即便有所出,也须先过继给馨儿。” 一张处方,隔断了姚青阳的子嗣缘。刘氏的方子,是姚启圣临走时特意吩咐的,而馨儿的方子,是姚青阳从大夫那里讨来的。他也没想要孩子,曾经,他多渴望能与馨儿养儿育女,如今,他容不下她,却又不愿放她走。 他尝试着对刘氏好,因为刘氏笑起来,那一抹温柔,像极了从前的馨儿,那个年少时曾见了一面,便从此驻扎在他心里的女子。那年他随父前往贾府拜访,初从陕西入京的贾汉复,对于京城生活,不算熟悉,姚启圣也算旧时,便留了个心,细处相帮。 不知何时,两家起了心思,有心结门亲,眼下合适的两人便被推在了一起。匆匆一见,竟是那般脸红心跳,日思夜梦,久不能忘。尔后,鸿雁传情,时间在彼此的字里行间,留下的,只有拳拳深情。 物是人非,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感到心空荡荡,他喝许多酒,努力把自己灌醉,好让自己高速运转的脑袋,不再去猜测,那个比他还幸运的混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拥有了馨儿,却给不了她最后的幸福?他曾伏在刘氏身上哭泣,在燃着助兴熏香的幔帐中,卸下坚强,在一个知晓他秘密的女人面前释放着卑微。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似乎成不了男人了。每每遇到关键时刻,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会飘散了思绪,尔后又草草收场。这样的沮丧,让他越来越扭曲,从前他会在刘氏房里寻找一丝安慰,现在,他谁都不愿接触,他的心事,是谁也再不会知晓了。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我明日叫大夫来替你瞧瞧。”刘氏忽然就虚弱了下去,他再麻木,也察觉得到。 “没,没什么,想着该是变天了,这才染了风寒。”支支吾吾,说罢,还咳嗽了几声。 “你这症状分明不是风寒,我说过,最恨别人骗我。”斜眼一瞧,虽然不再经常同床,可这屋子,他还是每天都来的,病因无法分辨,症状他还是认得的。 “我。。。青阳,我。。。”越加忐忑,言语里增加了些许恐慌。 “你,是不是背着我,把药给停了?”阴狠地看着她,他痛恨这种欺骗,更恨这种明知故犯。 “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之把它处理掉。药,给我照喝!”猛地拍了桌子,拂袖离去。 刘氏身子还未完全干净,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去逗留。许是这一出闹腾,让他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夜里折磨他的梦魇越来越频繁,近来他几乎天天无法安睡。看着那扇让他揪心的房门,他终是下定决心再次踏入。 不由分说地亲吻,粗暴无序地占有,身下之人一如既往的隐忍,配合。哪怕她的泪是如此滚烫,却努力压抑着,嘤嘤呜呜的声响,叫他分不清,到底是愉悦还是悲戚? 他的气息落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他吩咐厨房停了那和着房子熬的药膳,他要她生一个孩子,虽然明知这孩儿没命活到落地。似乎这个信念才能支撑他完成作为丈夫的角色,他才能在她身体里停留多一刻,那一刻的温暖,让他仿佛找回从前那个真诚的自己。 如愿以偿地得知了馨儿有孕的消息,可他却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他知道待到生产之日,意味着什么。可他却终究忽略了,忽略那个明知自己身体状况的女人,为何这般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到来。 终到那一天,她虚弱不堪,脸色发白地躺在弥漫血腥味道的房里,他踏进去的那一刻,分明看到她嘴角扬起的那一抹笑,瞬间抽痛了他的心。强迫自己不去看孩子曾短暂逗留过的角落,镇定坐在她身边。 她颤微伸来的手,勉强搭在他手上,仍是温柔的声音回旋在他耳中: “青阳,对不起,我没能替你留下这个孩子,这一生,都是我对不住你。” “不管你是如何看我,我都只有一句,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从没。” 他也终于被她的声音牵扯了过来,转过眼,望向她,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她了。虽然苍白憔悴的脸上未施粉黛,因为刚经历过生产而湿漉漉的发鬓,只着了中衣的她,丝毫不比新婚之夜里的温婉娇艳差,仍然让他怦然心动。 不敢长时间看他,他怕自己内心会动摇,就让她好好走吧,之后,对他们,都是解脱。咬咬牙,便又转回身去,脸上是波澜不惊的漠然。 “青阳,不管你为何要对我做这些,我总能理解,你总是有你的苦衷的。只求,只求,你别忘了我。。。”哀伤的泪,她婚后不知流了多少回,孤单的夜,她一遍遍回想他们的相思,曾经的美好,竟被一场无言的误会摧毁了。 她走了,他浑浑噩噩地等着自己期盼的解脱,可日子越来越难熬,和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要她彻底离开他的生活,让他不用每日看见,不用天天闹心,不用自我麻痹,可现在,她却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心间。 “馨儿,你可是怨我,所以一直不肯走?”最近的夜里,回到他们的新房,午夜梦回,他一身冷汗坐在床上,胸口起伏,明明刚才她就坐在自己身边,怎么一睁眼就消散不见? 若是,当初自己肯放手让她离开,他们之间是不是不用走到这一步?馨儿离开的日子久了,他终于敢这样问自己,却不敢给自己答案,生怕结论让自己悔不当初。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开始不敢照镜子,不敢见人,没办法当差,甚至没办法忍受白日来临,好似这日头一照,就将他心里那些阴暗卑鄙全给现了形。最害怕的感觉还是不可遏制地侵袭着他早已残缺的心,他终于开始后悔,悔恨当初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听听馨儿有什么解释,为什么要那么多次无视馨儿的恳求眼神,为什么不曾开口问一句,她想说什么? 总算有了今日,有人对他的无耻行径大声指责,那些他不愿亲自面对的丑陋,被毫无保留地摆在眼前,他无可狡辩,他每一次的推卸责任,都更像是自我反省。往昔一幕幕,像一把刀子,将他最后残存的余念都割碎,心里强自支撑的借口轰然瓦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塞楞额走后的时间里,一遍遍重复着这句道歉,一口口灌自己喝下烈酒,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挽回这一切。 唯有早点让自己去见馨儿,心中的疼才能消除,直到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胃里翻滚而出的污秽物顺着嘴角滑落,他咧嘴笑了,终于,快了。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记起那天,他从贾府将她背出,他向贾汉复许诺,照顾馨儿一生一世,他发誓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却被一方帕莫名迷了眼,却是失了心。 “我终究是太懦弱,可我,爱你。”姚青阳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人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馨儿的故事算是正式结束了,对于她这个角色,可能有人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愚蠢,太过隐忍,逆来顺受,没什么特点。当初设定时,想了很久,在那样的封建时代,馨儿应该算是一个群体的代表,她的遭遇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她不是现代人,没有经历过开放思想的洗礼,她固执地守在自己认为对的礼仪中,受了冤枉也不懂申诉,只能认命,这是封建思想的荼毒。 不想评判对错,毕竟每个时期和年代,都有属于它的无奈和悲凉,只能说,馨儿是可怜的,而姚青阳是个渐渐扭曲的人,虽然他做的事,好不到哪里去,最后死去也是罪有应得。但至少比蔡朗廷要好些,所以没让他死得那么惨。 不过还是那句,只要做了坏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要偿还的 好吧,突然间,废话多7点。w,,还是要谢谢每一位支侍浅,看文的朋友,谢谢~?? 第68章 花开时节 姚青阳死后不久,刘氏便在府里服毒自尽,姚启圣再次匆匆赶回,徒然间苍老了许多。操持了府里白事,最终,还是将刘氏单独葬了,还青阳和馨儿一方清静。起初语儿不愿大姐仍留在姚氏祖坟,却被塞楞额拦了下来,“大姐心里总归还是想做姚家媳妇的,人都去了,就让姚青阳在下面,好好向她忏悔赎罪吧。” 梁大夫举家外迁的途中据说是遇了山贼,丢了性命,本也不是京中名人,此事甚至无人关注,也就淹没在岁月之中了。这一年,府里的女人们,终于渐渐舒展了眉宇,语儿心中盘算着,该是时候跟塞楞额商量,要个孩子了。 这话始终没找到机会跟他商量,虽说成亲之初,自己就曾羞涩暗示过,只是当初他想要过甜蜜的二人世界,自己自然都听他的。这一耽搁了,便碰上了姐姐出事,就再没了这心思。 一晃,又是将近一年。 心中自打有了这个计划,她平日里瞧着塞楞额的时候,也就多留个心眼,哪怕是细微神情也不放过,心想着找个他舒心畅快的时候,抓住机会开口。这本是成亲年余的夫妻间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语儿向来面皮薄,这样的话,要她主动开口,倒真是挺为难的。 在语儿的心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本就无可厚非。再说,此生能与塞楞额厮守,已是大大的福分了,若是有幸能替他生育一子半女的,那就是更大的幸福。哪个女人不是期盼着这一日,即便当时他说不着急,却不代表这事她就不上心。 若不是亲眼瞧见了姐姐的经历,语儿怕是不会想到要请大夫先替自己诊诊,莫到时孩子有了,身子却受不住,连累了无辜孩儿。 庆幸的是,大夫虽说自己体质偏弱,不宜生育,却也没下了最后定论,比起姐姐,她已算是身子好些的。只不过要是让塞楞额知道了,恐怕他是绝不肯点头同意的,有时,这人倔起来,谁都劝不了。 思忖了几日,语儿决定将此事瞒下来。 “二姐,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看你神思不属的,如今害死大姐的恶人已得了该有的下场了,我们也能稍稍宽些心了。你怎么反倒是愈发的不开心了?”自打姚青阳身亡,梁大夫遇险,沁儿的心情就开始日渐好转,难得又到一年春暖花开之际,心里的郁结仿佛也随着那和煦的暖风,无比荡漾地化开了。 “我无事,无需忧虑。”握着汤勺的手不经意地微微颤抖,面上却是换了淡雅的笑容,本来就无大事,又何故庸人自扰呢? 是夜,语儿终是下决心开口对塞楞额说起心中打算,塞楞额只是清爽笑笑,未立刻做出答复。倒是让语儿有点儿摸不着边际,不知这人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语儿,我瞧你琢磨这事,也有一段日子了吧?”脱了衣,躺在床上,温柔的声线幽幽传入语儿的耳朵。 “恩?被你看穿了?”没想到这人如此心细,自己眉间淡淡的思虑也能被看得如此透彻。 “既是你想的,我又有什么好反对的呢?再说,咱俩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只不过是怕你心有余悸,才一直未提罢了。”身边的小女人,声音里怎还有了一点儿紧张?别怕嘛,夫妻之间,商量生娃,正常的嘛。 “恩,姐姐的事确实给我不少触动,也更坚定了我想要替你生儿育女的愿望。若是将来,我先于你离开,有个孩子,总算是个念想,不是?”提到馨儿,这话不免显得有些凝重,语儿心里却是软软的。 “我不许你说这些!生孩子是因为我们足够相爱,才愿意共同去延续一个生命。什么离不离开的,若是你真的如此狠心,就别怪我无赖。你前一步走,我后一步跟上便是。”像个孩子似地,塞楞额说的有些激动,竟还嘟起了嘴。 最讨厌每回情到深处,语儿总说些什么离开的话,自己和她,不是说好了要相守一生的么。生老病死,天命所在,可老放在嘴上,算什么意思嘛! “好了好了,是我失言了。我不过就是想着将来你,别忘了我就成,有个孩子在你身边,你总归多少会惦着我的。”凑上前去在他脸颊轻轻一吻,随即退开,语儿有些羞窘,自己的这份小心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原来在语儿的心中,竟也会有这样的隐忧么?会怕将来自己忘了她,所以要留下个孩子,时刻提醒着自己,生命中有过她的痕迹。 只是,这些年来的爱与呵护,怎么还不能将她的心给稳下来?到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她总是担心将来? “那明儿起,让玉兰多做些好吃的,好好调理调理身子,过些时候,咱们就要个孩子。”轻轻附上语儿柔软的唇,无论吻过几回,这样的触感总能让他沉迷。他喜欢这样鼻尖相贴的亲近,喜欢第一时间感受到语儿绵长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连绵不断地喷洒在自己脸上,她的味道,他最爱。 若是孩子,能让她更加安心,那么,要一个,有何不可? 这几日,沁儿显得有些坐立难安,总在寻思着出府。自打从姚府被接到此处,她的行动倒是没受任何限制,只是自己兴趣不大,懒得出门。一个月前,偶然听说的消息,让她沉寂已久的心再次猛烈跳动了起来。 那日她随二姐一同前往报国寺祈福,从玉兰口中得知近日来二姐和二姐夫都在刻意调整膳食,而这回前往香火鼎盛的佛寺也为求个心想事成,自是猜到了七八分。想来自己也该前去还愿,还记得当初自己就曾当空发誓,若是老天有眼,就该让杀手凶手早日伏法。 明明在踏入大殿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应,仿佛心中某处被莫名地牵动,忍不住地四下张望,却是毫无所获。沁儿跟在二姐身后,看着她虔诚跪拜的背影,自己便也点燃了一炷香,盈盈拜倒,闭上眼,感激佛祖显灵。 待走到寺外那间供香客小憩的偏堂时,沁儿由不得地心一动,即使自家车驾就在几步开外候着,却仍说叨自己有些体虚,想要进去歇息片刻。熟悉的布置,却少了曾经的美好。 在这里,她曾写下诗句,替自己挣得一份缘,与那人相遇。 只如今,春暖花开的时间,寺外后山上桃花正艳,她却不敢再去探寻关于她的一切。那年在佛前求下的一支签,她只记得,那所谓顺其自然。 怅然失落间,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得她猛然抬起头,将头转了好几个来回,屋内每个人的脸,她都瞧得真切,没有她想要的答案。 “小姐,您有些累了吧,咱们还是先歇歇再回去吧。”小丫鬟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 “嗯,今日确实有些乏了,你且去看看,前面偏厅处可还有余位供我们停歇?”这个声音,即便细如蚊吟,传到沁儿耳里,却惊如春雷。 就那么几句话,沁儿感到自己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放在椅子边的手怎么也动弹不得,全身有阵阵激流涌动,却毫无力气。兴奋夹杂着紧张的情绪,她讲目光死死盯着门口处,期待那个梦里无数次渴望企及的身影出现。 丫鬟打扮的人儿在门边一晃而过,粗略扫过屋内场景,便又转身离去,再无声响。那一刻,沁儿的心被扯在半空,却又不甘心就此落地。手中的帕子被她绞得惨不忍睹,身子在椅子上,前后来回挪动,让身旁的语儿也不由得侧目。 “沁儿,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不适?”明明多走几步就能坐上马车,她却坚持说自己累得寸步难行。现在又是这般反常模样,可别是染了什么病才好。 “嗯?二姐,我没事,没事。”直到语儿把手搭在了她手背上,才从失神的状态里回转,沁儿已是忽略了此前二姐的好几声探询。遇上那担忧的眸子,也只好随便敷衍了几句。 “没事?那为何突然这么反常?”虽然嘴上说是无事,可自从门外那丫鬟模样的人出现之后,沁儿就变得焦躁起来。 语儿也把目光转向了门口的方向,只是盯了好一阵,再无人走过。难道是遇见了害怕遇到的人?可,沁儿这些年来,不都是跟着姐姐和自己生活吗,又哪里会招惹什么仇家? 疑惑在心头缓缓升起,不消片刻,不大的厅堂里,进来几人。走在前头的是个小姐装扮的妙龄女子,身后跟着约莫两三个丫鬟,其中一个,便是刚才在门外出现的。 “慧娴。”这声呼唤不由控制地从沁儿口里轻飘出来,缓缓在空气里回荡,却丝毫不落地进入语儿耳里。 那般出众的容貌,那样独特的气质,即便是几年不见,也不会轻易忘记。在浩瀚人海里,只消一眼,纳兰慧娴也是独一无二的。 被丫鬟们簇拥着的人,走向左侧朝里的一处空角落,那里仍是有两张椅子空着。距离进门处不远的贾家姐妹在纳兰慧娴出现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只是,分明也是瞧见了她们的纳兰小姐,为何对她们,视而不见? 语儿没漏看妹妹脸上的失落,瞬间的欢喜和明显的低落,曾经心里的猜测似乎再一次得到了印证。语儿对于这样的答案,说不出该喜该忧。只是,沁儿心中之人,又是怎么想的? 纳兰慧娴对于塞楞额的情意,语儿最是明白,怕是不比自己少。而当初对于她的大度成全,她的洒脱,她的睿智,语儿都自叹不如。时过境迁,久违露面的她,看上去更加清丽脱俗,身上那股飘逸的气息也愈加浓烈。 只是,若她知道了沁儿对她的心思,又将如何面对?语儿不忍扼制妹妹的情思,可这分明不容于世的情感,难道她真的可以放任不理么? 屋外花开正艳,可如今屋里的人,却心思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mh370,祈福。 第69章 心为你动 沁儿的眼睛,自打纳兰慧娴踏入屋子,就不曾离开过她。初初只闻其声,就已坐立难安,待得正主出现在眼前,哪还能维持镇定?心中早已是炸成一团,脑中只回旋着嗡嗡激荡之声。 纳兰慧娴今日着了件雪白缎子的长裙,虽然外面披了带着毛茸领头的罩衫,却丝毫掩藏不住那素雅衣料上暗嵌着的梅花朵朵,低调的奢华,无需繁复,亦能尽显华贵。 如今她的心性比过去更清淡了,从前是不识情滋味,故而心从不为谁动。而今,是心已历经千帆,又回归平静,恐再难为谁动了。 自己一跨入这间不起眼的屋子,两道目光便追随而来,慧娴面上保持镇定,眼角却是撇向了那处,贾家姐妹赫然在座,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既然未曾正式照面,便也装作不识,就像萍水相逢,暂居同一屋檐下而已,又何必谈起曾经? 沁儿的眸子从闪着晶亮到黯然失神,她从不经意地瞧见变成明目张胆地追随,再到看见对方不为所动的反应而沮丧。低垂着头,难以压抑住内心一瞬间涌出的难受,这种感觉让她有说不出的抓狂。 “沁儿,你。。。”语儿看到妹妹强打精神的伪装,心里并不好受。很早以前,她内心就对于沁儿的表现有所怀疑,只是后来纳兰慧娴忽然销声匿迹,而府中也不再提起,也就将此事搁下了。 她以为沁儿会随着时间,距离的累积而逐渐将这份朦胧之情放下,可刚才她脸上那一番大喜大悲之色,已将答案清楚揭晓了。 “二姐,咱们休息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府了。”不由分说,沁儿猛地起身,拉起语儿的手,作势就要离开。 “嗯,那便回去罢。”有些匆忙地应答,语儿招呼随行丫鬟先去马车处打理。 虽说语气中含了几分坚定,只沁儿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说出回府的话,却一直偷偷盯着坐在边角里的纳兰慧娴,想瞧瞧她是否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有所反应。 失望,再一次的失望!纳兰慧娴就像完全不认识她们姐妹一般,对于她们的任何举动,都是完全不在乎,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朝这里看过。沁儿这回真的难过到无处宣泄,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再多停留片刻,都能叫她断了呼吸。 “二姐,你什么都别问,我好累,想歇会儿。”刚坐上马车,看到语儿蠢蠢欲动的探寻眼神,沁儿先开了口。 “若是,你想说,我总归是愿意听的。若是累了,好好歇着便是。”对于沁儿的毫不掩饰,倒是语儿有些吃惊。 闭上眼,那人的倩影再次浮现眼前,她比过去更清瘦了,脸颊变得瘦削了些,同自己一样,比过去又高了些,似乎眉眼也长开了。比起从前,更多了份妩媚,即使她是那么的素净脱俗。 她的声音比过去沉稳了些,可依旧还是那样冷淡,语音、音调都是那么独特,哪怕只听一回,也叫人难以忘怀。明眸皓齿,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纤腰素手,婀娜多姿,这么多曼妙的词汇却都代表不了她心中的慧娴。 她想她,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 若不是今日的突然相遇,沁儿也许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早已满是纳兰慧娴的影子。她以为,不过是欣赏她的才华,好奇她的冷漠还有那一丝隐隐的同情,同情她被自己的二姐夫狠狠拒绝,被自己二姐完胜的狼狈。 如今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份牵挂。 想着想着,眼泪就不听话地跑了出来,沿着脸颊,滑落到衣领深处,激得沁儿脖子一缩。若是一直放她在心里,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残酷?明明近在眼前,却恍如隔世,明明相思刻骨,却故作不识。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愿,也不要,就这样和慧娴从此陌路。二姐夫不要她,那是因为他们没缘分,那自己呢?自己和慧娴之间,是什么? 沁儿想起了那支在相国寺诚心求的签,那时她还茫然不懂自己的困扰,一心想请佛祖给个指引。却不想,阴差阳错地与慧娴更近了一步,到了如今,只怕自己是动了心,回头太难了。 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沁儿有些哀怨自己的早熟,如果自己能像同龄女子那般的天真无知,一心待嫁,也不见得是坏事。从前大姐便曾说,将来姐妹之中,她怕是迟早要闯出大祸的。 是福是祸?她不懂分辨,只知道,纳兰慧娴的突然消失让她感到害怕,害怕生命中从此没了她的消息。她想把她绑在身边,日日见着她,时时知晓她的消息,徒然握不住的感觉,让她备受煎熬。 “既然老天让我们再相逢,我便再也不愿放开,更不能错过了。”默默在心中说了一句,沁儿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一旁的语儿故作不知,却在刚才将妹妹脸上的泪看得明明白白,女儿家,为情所困的模样,她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知?若是沁儿误入歧途,她愿意包容引导,陪伴开解,哪怕时日长些,也不碍事。 只是刚才沁儿眼里闪过的一抹坚定和释然,让她胆颤,这不是当初她下定决定与塞楞额厮守时的翻版么?这个神情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言语再去确认了,语儿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如何是好? 回复了清醒的沁儿看到二姐眼里的忧虑却仍要装作若无其事,心里竟有些期盼她能问出口,那么自己也能顺理成章地将此事坦白。这事于世间礼俗相悖太多,自幼受馨儿调|教的她,又怎会不知若是宣之于口,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只不过,爹的离世,大姐的意外,都叫她想明白许多。人生在世,在意的东西太多,若是执着于身外之物,尤其是那些虚名,又何必苦苦支撑几十年。若是让她活在虚假表演的世界里,多一刻,她也不稀罕。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但语儿不问,沁儿也不好开口说。两人便也只好扯些其他话题,将时间打发了过去。 回府后,沁儿表现得一切如常,塞楞额见着了竟还和她开起了玩笑:“沁儿今儿是去求了姻缘吧,这神采飞扬的样子,准是求了一个上上签了。”说者无心,身边的语儿倒是顿了顿。 “托了姐夫的福,我暂时还不想嫁。”自从从姚府搬出,沁儿便认世间只有一个姐夫。塞楞额的性子接触久了,她发现其实这人比之前了解的还要随和,也没什么王府少爷的架子,比起那所谓的姚家少爷,更是好上千万倍。 “沁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一直沉默的语儿忽然开口,将正开着玩笑的两人都给惊了一下。 “二姐,我还不想嫁!我,我还不想那么快离开你。”有些着急,沁儿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 “这个,我刚才也只是一时玩笑,既然沁儿还不想,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塞楞额有些尴尬,本来小姨子的婚嫁,他不该多舌。只是这玩笑开惯了,一时间也没管住嘴。 “已是过了十八,哪里还小?若不是遇了大姐的事,恐怕此刻该是要张罗订亲的事了的。”提起馨儿,又是一片黯然。 “二姐,二姐夫,我有些不适,先回房了。”犹如鱼刺在喉,沁儿一口气堵在心头,说不出的憋闷。 有些话,她想说出来,可却不知如何开口。 看着她步履匆匆的身影,语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塞楞额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明知这是沁儿的托辞,可骤然降到冰点的谈话,到底是谁的问题? 有些讪讪地朝语儿望去,夫人并未给他一个回应,但脸上逐渐冷却下来的表情,让人不得不联想,莫非是今日报国寺之行,发生了意外?带着心事,塞楞额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膳后回房。 “语儿,今日沁儿是怎么了?我瞧着有些不寻常呢。”倒不是他多八卦,只是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已是他的亲人。作为一家之主,他有责任也有义务照顾好他们。 “今日,我们在报国寺里,遇到了一位故人。”有些犹疑,语儿将身子半侧站着,避开塞楞额求知的目光。 “故人?你们在这京城的旧交也不多,我倒还真猜不出是谁。”脑海里逐一闪过的人物,没一个是符合条件的。 “是纳兰小姐。”短短几个字,语儿说得却是格外吃力。 “纳兰姑娘?”这个久违的名字,塞楞额乍一听到,果然是有些出乎意料。 “恩,今日偶遇,不过,她似乎不愿再与我们有所交集,故而对于沁儿的示好,视而不见。”语儿一面回忆着今日的情景,一面想着如何组织语言,才能将此事说得更清楚。 “视而不见?你的意思是说,她没理会你们?”也不奇怪,自己伤她那般深,明相每回见着自己,都不给好脸色,又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她呢。 “恩,因此沁儿有些低落,心里不舒坦。”抬眼瞧着塞楞额,不知道这样说,他是否能听出些什么呢? “沁儿就为了这事不开心?嗨,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不由得摇头笑叹,莫非是沁儿在替二姐抱不平,肯定是语儿温柔可人地主动打了招呼,结果在纳兰慧娴处遭了冷遇。 “她一点儿也不是孩子心性,若是可以,我倒真希望她还是个孩子。”幽幽叹了口气,语儿坐了下来。若有所思,有些话,到底该不该明说呢? 沁儿在房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已近一个时辰,她快被自己胸口里那一口闷气给憋死了。脑中一直涨涨的,本来在马车上下的决心,又一次在听到二姐话中有话的口吻里,乱了阵脚。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坦诚心事,就什么都不用再隐瞒。可她终究是把世俗想得太缥缈,她不是孤家寡人,也不是荒野村民。抛开一切束缚,求一个逍遥自由,也不过是只在诗歌里描摹的美好愿望罢了。 最重要的是,纳兰慧娴,是何许人也?堂堂明相千金,一等一的才女,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只怕是,自己掏出一片赤诚之心,也只换来一句不可。 只是,这已然为你乱了的心,又如何能停得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一个人乱了心,挺烦人的感觉呐。 第70章 个中滋味 那夜房中的对话,塞楞额并未从中听出些异样来,反倒是沁儿对二姐还有他这个二姐夫的力挺,让他颇为感动,心中暗想,得找机会好好奖励她。语儿之所以未将话挑明,一来是此事恐怕还要与沁儿当面确认一回,再者,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开这个口。 难以想象塞楞额听到后会做出怎样的举动,而她这个亲姐姐,仍然没有最后决定,该如何处理这桩棘手的事。 从那日起,沁儿就变得跟往常不一样,确切说,是变得更像从前。整日寻思着机会想要出府,虽然借口、理由都隐蔽得很,不是随二姐去报国寺敬香,就是陪同二姐出府购置给二姐夫的礼物。总之一切能名正言顺出府的机会,她一个都不曾错过。 “沁儿,有些话,我想问问你,不知,你可愿意真诚相告?”语儿的叹息声一次多过一次,终究还是没能忍下去,寻了机会,去了沁儿房间。 “恩?不知何事,弄得如此郑重,二姐,你可别吓着我了。”坐在桌前,眼却望着窗外。沁儿在府里的生活并不差,然而此刻,却像只被禁锢的鸟儿。 二姐煞有介事的前来,与以往大有不同,却仍是起身,笑脸相迎。 “倒也不算得大事,却是丝毫大意不得,所以特地来找你问个明白。不然我这心里,也是难受得紧。”轻柔地搭住沁儿手腕,语儿拉着妹妹,一同坐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玉兰,乖巧地端上汤盅,摆放整齐。退了下去,出去后心领神会地替主子们关上了门。 “来,先不着急说事,尝尝这甜汤,是你二姐夫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从前咱们可从没见过呢。”替沁儿揭开面前的汤盅,语儿满脸笑意地推销起。 “恩,想不到二姐夫竟然还懂这个?看来二姐你啊,真是挖到宝了。”往前稍稍探了探身子,沁儿看到盅里漂浮着几片薄得有些分不清是何物的东西,倒是挺可口的样子。 “他啊,也算不上精通,只不过这份心思,让我很感动。”前些日子不过是有些贪食,让他发现了,见自己多吃甜食,便让厨房做了这种苹果甜汤。 “二姐夫确是难得的良人,要是大姐也能这般幸福,就好了。”轻轻搅动汤匙,沁儿总是难以忘怀大姐生前的压抑。 “今后你也会这般幸福的,我想,大姐定会保佑你的。”自然而然地接上这句话,姐妹俩倒是同时愣住了。 语儿心里,还是希望妹妹能嫁个好人家,过一生安稳日子。这话,便也脱口而出了。 沁儿心里一顿,往日这话也没少被大姐念叨,同样是抗拒成亲,过去她却也总有耐心撒桥去转移话题或是亦真亦假地说出自己还不想出阁。只是现在,听到这样的话头,心中就莫名地烦躁起来。 脸上渐渐起了变化,沁儿把头埋得越来越深,汤匙始终在搅动,却不曾品尝一口。咬住的下唇,也慢慢有了血痕,让一直仔细观察着的语儿有些心疼。 “想什么呢?沁儿,赶紧多吃几口吧,免得凉了,味道可就走样了。”说罢,便迫不及待地又吃了几口,少了往日的优雅,现在的语儿有点儿像个孩子。许是这甜汤,对她的诱|惑太大。 “唔,这甜汤一点儿也不枉此名,甜得真是要命。难为二姐你竟然能下咽!”听话地啜了一口,沁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放得急了,竟然发出了哐当的碰撞声。 眉头紧皱,这口中的甜汤,是吞也为难,吐却不雅。 “很甜?不会啊,确实有些甜味,可也不至于难以入喉吧。我觉得倒是正好得很呢,你二姐夫也是让我尝了好几回,才最后定了这份量呢。”见妹妹苦不堪言的样子,语儿不相信似地又饮了一口,味道正好啊,怎么沁儿如此为难呢? “罢了,若是你不喜欢,便不要勉强了。”许是姐妹俩的口味渐渐有所分歧,这也正常,语儿自然不会过分勉强。 “二姐,你真是通情达理。真好!”不用再次品味那甜腻得要了她半条命的汤,沁儿爽快地吞咽了几下,还嘴里一片空荡。 “我何时对你蛮不讲理过?”仍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汤匙,语儿面前的那盅,眼见就下去了一半。 “额,二姐向来都是明理得很的,只是往后若沁儿有所求,还希望你也能不要勉强我才好。”看着二姐满是享受地品味着那盅让她记忆深刻的甜汤,沁儿不由得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 “只要不是胡闹非为,我又怎会强人所难?”满足地放下手中之物,语儿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 “也许在你们眼里是胡闹,可在我心里,是最真实不过的事了。”声音忽的就低了下去,沁儿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 “沁儿,有些事,不是二姐想你为难,只是,事事并非能皆能如愿。我,只是不想你今后受苦。”话题一步步朝着语儿预定的方向发展。 “二姐,这就是你今日想要来对我说的话么?”说是问问,难道她还听不出,这分明就是警告么! “沁儿,如今世间只剩下你我姐妹俩人,有些事,我不得不管。”放下帕子,语儿脸上浮上一丝严肃,话语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二姐,我想,你该是知道我的心思了。自小,你就最懂我。我有什么念头,都逃不过你的眼。”有些无可奈何,被看穿了,倒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难堪。 “既然这话说开了,我也不就多绕弯子了。沁儿,这事,我是绝对不同意,也不允许的。”这话说得一句比一句严肃,语儿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丁点儿的温柔,仿佛贾汉复和馨儿同时附身。 沁儿心中感到这样的二姐很是陌生,却又依稀看到了爹爹和大姐的影子,潜意识的感到亲近与熟悉。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可是,她清楚听到了二姐的态度了,不是么? 不同意,不允许。呵,多么严苛的答案。自己最亲近的人,用这样一种口吻,否定了自己的情窦初开,即使自己还什么都未曾做,只是那纯粹的一片心动,被这样无情地喝止了。 “二姐,为何你不肯听听我说呢,就着急阻止了?”情绪有些低落,沁儿有些不服气地抬眼与二姐对视。 “你这些日子的表现,还有那日在报国寺里,你见到,见到纳兰小姐时的表现,还用再说些什么呢?”纳兰小姐,多么让人想要刻意避开的名字,却一再地牵扯进自己的生活,语儿只好无奈叹息。 “你以为我是在报国寺重遇她,才会心动么?你以为我这些日子是因为见了她,才会变成这般失了心?”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沁儿眼中渐渐积聚起水雾。 房中并无应答,寂静的气息飘荡回旋在房梁间,却没能阻挡沁儿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那年上元灯会,我就见着她了,从那一刻起,她就住进了我心里。尔后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我明白,她于我来说,是有多不同!”此言一出,语儿愣了。 “那年上元?哪年上元?”想要再确认一次。 “就那年,你还在为八少爷伤心难过时!那时丢了心的人,不止你一人!”眼泪已是不受控制地顺流而下,沁儿回忆起那年改变她一生的灯会,仍犹如昨日。 “难怪,难怪。”是了,难怪暖风阁里沁儿看纳兰小姐的眼神就已有些不同,却万万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渊源。 看到二姐喃喃,沁儿一把抹去眼泪,眼中从没缺席的就是一丝坚定。 “我知道,这种事自古就被人不耻,我也曾偷偷看过不少书,没一本说这是见得光的。可,可我就是喜欢她,就是牵挂她,只有她,才能让我那样牵肠挂肚。你让我怎么办!”迂回的方法,她不喜欢,她对她的感觉,憋了那么久。久得一度让她差点儿骗了自己,到如今,又如何再去隐藏? “既然你也知道此事为世间所不容,又何必执迷不悟?”妹妹的泪也刺痛了语儿的心,舍不得妹妹这般难受,可是,有些事,还是不能松口,不是么。 缓步走到沁儿面前,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语气略有缓和。可道理还需讲清楚,看来沁儿陷得不浅。 “这人间情,不过一念之间,若这算是执迷不悟,那我亦不悔。姐姐,你成全我,好不好?”靠在姐姐怀里,沁儿心也柔软了下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倾泻而出,哪怕前方阻碍重重。 “我。。。”话才刚开口,语儿却觉喉头一阵难受。 本来倚靠在二姐肩头的人,紧张地等着姐姐的回答,怎料这一个字后便再没了语言。之后还感觉到二姐在推搡自己离开,莫非是二姐嫌弃自己了? 含着点小委屈,沁儿往后退了几步,不敢抬头迎上二姐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就听到二姐发出的干呕之声。顾不得刚才还在纠结的小心思,沁儿连忙将二姐扶着坐下,忙乱之下也只好将那口汤盅再次揭开,以防姐姐吐出污秽之物。 “我,我没事,不过是突然有些作呕。”努力尝试了几次,可语儿什么都没吐出。闻到那甜汤传来的味道,竟莫名地安抚了她不安分的胃。 “姐姐,你,你是,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你恶心了么?”推开汤盅,沁儿到面盆架上拧了把毛巾,递了过去。 心中有些难过,也许自己说出那些话,觉得是舒坦了。可在旁人听来,简直就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即便是自己最亲的姐姐,也觉得这般无法接受。敛下眉眼,这份苦涩,也许往后会接踵而至。今日的,也不过是个开端。 “与你无关,我不过,不过是。。。”这话实在是难以启齿,这个月小日子没来,且自己的口味变得愈发奇怪,这几日开始还开始不时作呕。也许,是上天垂怜,让他们得偿所愿了。 只是,尚未确诊之事,自己又怎能凭着之前在大姐处借鉴来的经验而妄下定论?万一,让塞楞额空欢喜一场,岂不可惜。 “是什么啊?二姐,你倒是说啊,可别吓我。要不,我去找大夫,你若是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出来的。”二姐脸上苍白中染上一抹红晕,可是这白里透红的脸色还是让沁儿着急,生怕二姐被自己气到,心中难免又多了一份愧疚。 第71章 彼此情深 虽说语儿一直强调并无大碍,沁儿却始终不放心,二姐是自己最后的依靠,万不可因为疏忽而延误了治病的时机。再说,二姐夫也一再跟自己强调,他不在府里时,她们要相互照顾才是。 “玉兰,刚才二姐在我房里不舒服,有些犯恶心,你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瞧瞧。”送姐姐回了房,刚一坐定,沁儿便转身吩咐玉兰前去遣人。 “沁儿小姐,夫人近日来都是这般,越来越频繁了。奴婢也曾说要请大夫来瞧瞧,可是夫人就是不让,还说暂时不许告诉老爷呢。”玉兰趁机诉起苦来,自己也算是府里最早发现这一状况的人,可夫人说什么都不让自己声张。 要是没事还好,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估计她要被老爷念叨死。幸亏现在有了沁儿小姐出面,自己往后的责任可就小多了。心里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些,忙不迭地吩咐小厮去请大夫。 “二姐,你怎么如此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呢!刚才玉兰也说了,你这样都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这样不上心呢!要不是今日我坚持,你是不是还想敷衍过去?”玉兰的背影迅速地消失,沁儿却不忘继续教训起语儿。 这个二姐到底怎么回事啊,说起自己的时候都是一板一眼的,到了自己身上,却这样无所谓? “沁儿,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子还不清楚吗?你与玉兰都太过紧张了,你这个样子,都快赶上你二姐夫了。”那人对自己的在乎,的确有些超出寻常。平日里,自己有个小病小痛的,这人就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会不会闹翻了天?语儿只得无声地叹了声气,再看看同样满脸担心的沁儿,心中又涌上一阵温暖。被亲近之人,这样的牵挂担心着,也是一种幸福。 “我许是有了身子,才会这样的。你莫要太过担忧了,一会儿等大夫来了,便知分晓。”伸出手,轻轻握住沁儿低垂在身侧的手,不出意外地,感觉到了妹妹的颤动。 “什么?二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有了?这。。。这是说,我快要做小姨了么?”的确有些突然,虽然前阵子就已知悉姐姐有意调理着身子,也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只是,今日里突兀地听到,还是有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激动。 “沁儿,你小点儿声。这事儿还没最终确定呢,莫要声张了去。”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背,语儿感到有些难为情。 “可是,二姐,你明明自己就有察觉了,怎么一直拖着不肯请大夫呢?早点确诊了不是更好么?也好让大伙儿都高兴高兴啊。”被姐姐一提点,沁儿果然收敛了音量。侧过身子坐在了姐姐身边。 “起初我也无法确定,只是如今症状越来越明显,才敢往那方面想。此前,也自然是怕你们担心而已。”有些事,语儿还是无法坦白说。 难道她要说,因为怕塞楞额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不同意要这个孩子?还是怕自己过早面对一直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有了孩子,自己就可能先走一步? “二姐,你真是杞人忧天呢!二姐夫对你那么好,不管是真是假,丝毫不会影响他对你的心意的。”了然地点点头,沁儿对于二姐夫妻间的感情,是越来越看好了。 “恩,料想你倒是比我看得还清楚了。”看着妹妹一副你想太多的神情,语儿也不再多语。深吸了口气,静候大夫的到来,等到那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被宣之于众。 这一日,塞楞额从朝中归来,便觉得府中气氛有些异样,说不出的微妙。才一进门,小厮就朝自己贺喜,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候在一旁的玉兰拉了过去。这脚步,让他第一时间误以为是语儿出了什么意外,可转念一想,若是坏事,小厮的道喜又从何而来。 颇为自嘲地笑笑,定是自己太过紧张,才会这般草木皆兵。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杂念统统清除出去,才镇定开口:“玉兰,你这么着急拖着我,所为何事啊?” 脚下步子丝毫不见停顿,连减速都没有,玉兰额上已微微出汗,扭过头,“老爷,待会你可得高兴坏了呢。” 还卖起关子了?塞楞额愈发好奇起什么事能让自己高兴到坏掉?有了期盼,自己的脚步便也跟着飞快起来。 “语儿,你怎么了?”进了房门,便见到陪在语儿身侧的沁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无奈。再看语儿,也是喜忧参半的神色,塞楞额有一种不祥之感。 “二姐夫,你来了。我先告退了。”沁儿站了起来,朝塞楞额做了个揖,临出门前,回头望了眼仍坐着的二姐,眼中有些复杂。 “语儿,你究竟怎么了?可别吓我。刚才,玉兰不是说,有好消息告诉我么?”甩了甩袍角,来不及更换常服,身着朝服的塞楞额一把坐到语儿身边,将她揽进怀里。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久后,这府里又要多口人了。”软软糯糯的声线,融化了塞楞额的心。尤其还是这样委婉却又甜蜜的消息,怎么能让他不惊喜万分? “语儿,你的意思是?”将怀里的人儿扶起,双手撑着她的肩头,双眼紧紧盯着对方,她的话,自己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可是,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意思?还想再这样,面对面地确认一回。 “嗯。”只这一声淡淡的肯定,让塞楞额瞬间鼻尖发酸,有种感觉在心头萌芽,紧接着就蔓延开来,填满了心房。 “我们有孩子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期盼了多久,也许从前世里,他爱上一个女人时就曾偷偷幻想过。可是,两个女人,怎么可能有孩子呢?即便有,那也不是正常途径来的,总有那么一丝遗憾。 现在,他亲耳听到自己妻子说出这句话,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感恩,让他激动到无法用言语表达。他是想做父亲的,无比渴望地想要拥有一个和挚爱之人的骨血。甚至,潜意识里,他已经这样期望了许久,只是自己尚且不知。 他回忆起和语儿成亲后的每一次的亲密,那种肌|肤相触的幸福和悸动,每一回,他都能在她身体里找到最后的归宿。每一次,她都那样纵容着他的索取,一次次的冲撞让她失了神,却让彼此靠得更近。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密中,他们的结合发生了美妙的变化,于是,有了这个珍贵的孩子。 “语儿,谢谢你,谢谢你成全我的所有期待。你是老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你是我的宝贝。”将语儿紧紧拥住,那种感觉不再是害怕失去的恐惧,也不是得妻若此的庆幸。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憾,塞楞额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再抱怨的了。 此刻,即便用天下的一切与之交换,都动摇不了他的心。 “这是我该做的,谢什么呢。再说,你我是夫妻,这也是我的义务。”抬起手,附在他起伏不断的胸膛上,语儿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他总是这般痴傻的模样看着自己,一副有你便足矣的眼神,再次坚定了语儿做出这个决定的心。其实他,比自己更想要个孩子。 “可是,刚才我怎么看着沁儿的表情,有些古怪呢?”激动过后,逐渐恢复了平静的塞楞额回忆起刚才沁儿的样子,心中又起了疑虑。语儿有孕,既然府里小厮和玉兰都是那般欣喜,怎么到了沁儿身上,反而与众人不同? “没什么,沁儿,她估计是担心我吧,生怕我和大姐一样。”这话,语儿琢磨着该如何说,才能将塞楞额的疑心打消。 “当初沁儿在大姐房外,想来也是受了大刺激,落下了阴影。所以一听到这消息,心中难免多些担忧。”看着那人脸上的将信将疑,语儿只好将话补全。 “恩,沁儿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生产一事,还是要多加上心,千万大意不得。”越是亲近的人,对于此事的考虑,就越是全面。也许旁人想着的都是添丁的喜悦,唯有真正关心在乎的人,才会多一份担心,才会将每个细节都顾及到。 “恩,我会多加小心的,为你生下健康的孩儿。”微微将头侧了过去,语儿把自己的脸深埋在他肩上。话语因而变得闷闷的,灼热的触感布满了她的眼眶。 “不单是孩儿健康,我更要你好好的,说好的了,咱们要一起到白头的。”舒了一口气,塞楞额心中有事,却也被这样天大的喜事给暂时冲淡了。 有些事,本不该发生在此时,却也无可避免地来了;而有些事,本不急于此时解决,却迫于情势不得不提前出手。 今日他本来可以更早回府,却被一封密信给拖住了脚步。写这封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关系有些微妙的念夕。当年暖风阁中收拾蔡朗廷一事后,他就甚少单独前去,更谈不上与念夕有所交集。偶尔的几回,也不过是与同僚应酬,远观了她的演出。 如此突兀的一封信,却让他的眼神瞬间迸发了阴狠。信上字不多,却写得清楚明白:三月初十,暖风阁,徐风厢。 被他揉成一团的纸,最后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可这事,成了萦绕在他心头的绳线,将他的心,越箍越紧。这信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他,那日他与姚青阳在暖风阁中的事,还有第三人知道?或许,更多人。 在外晃荡了一圈,将之前的细节都重新梳理了番,并未找出太多破绽,一时间也无法下结论。只好待得心境平缓了,才若无其事地回府。真没想到,语儿竟给了他一个这么美好的礼物。 “绝不能让任何威胁到语儿和孩子的隐患存在。”塞楞额脑中有了决断,既然如此,不妨前去会一会,且看念夕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相拥着两人,却在甜蜜过后,各自存着小心思。这份心有杂念,却在各自的思索沉默中隐藏得很好,都在努力地为对方做得更多,不自觉地就拥得更紧。也许,只有紧紧拥抱,真切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那浅浅的呼吸,才能让一切变得真实,才能让他们坚定心中所做的选择。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给你最好的。”不约而同地,两人都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第72章 能瞒多久 自打语儿有了身孕,塞楞额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早。只要轮休,便不再安排任何应酬,铁定在府内陪着夫人,即便出门,也定是语儿开口。看着这般黏人的塞楞额,语儿心头自是欢喜的,只是,那人太过痴缠,莫要教他发现了破绽才好。 “语儿,今日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本是专注于碗里的补汤,一下一下地舀起再吹凉,却不知何时,就发现了语儿微微皱起的眉。 “我能有什么事呢,瞧你,整日就是太过紧张了,好像这有身子的人变成了你。”捂嘴一笑,语儿乖巧地接过塞楞额手中的汤匙,这补汤再教他吹下去,怕是要亲自喂进自己嘴里才肯罢休了。 “每回问你,你都说无事。可无端端的,怎么老是皱眉呢?从前都不曾这般忧虑过,我怎能不担心。”顺从地松开手,眼睛却分毫不移地盯着语儿的一举一动。自打有了身子,语儿总是不经意地皱眉,可每回想问个究竟,又寻不到门路。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产前忧郁?他听说过,却从未经历过这样奇妙的过程,即便曾经作为女人,她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成为一个母亲,是怎样的一种神奇?若这是真,可大意不得,弄不好母子都不得安生,塞楞额想着想着,就惊出了冷汗。 “怎的了?方才不过与你开个玩笑,还真生气了?”低眉顺目地品了几口所谓补汤,可这口感实在比不得那人炮制的苹果甜汤。正想向那人讨几句安慰疼哄的话,怎料看见的竟是比自己还纠结的眉。 才片刻功夫,那人额间就冒出了不少汗,神情愈发的凝重。虽说刚才自己的玩笑是开得有些不合礼数,将他堂堂男儿说成孕妇,要是传出去,恐怕自己招来的指责声不会少。可被他捧在掌心疼宠久了,似乎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最多就是笑笑,然后包容地将自己拥在怀里,又或者,趁机讨些甜头,夜里胡闹一番。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再说了,你为我生儿育女,承受这份辛苦,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还有胆对你生气?不要命了么。”感受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面前的语儿已是轻轻起身,走近自己,那丝薄的帕子在自己额间温柔地细抚。 双手揽住语儿的后腰,孩子不足三月,纤细的腰身此刻尚且看不出变化,只那愈加轻柔的动作,无一不昭示了他俩对于腹中骨肉的慎重。顺从地被塞楞额揽过去,语儿朝前挪了挪小步子,任由他将头贴在自己小腹上,缓缓抬手,附在那人脑后,仿佛这一刻,是他们一家子,第一次如此亲密。 就这般静静依偎在一起,塞楞额像个孩子,幸福地倾听着语儿清浅的呼吸,感受着那规律起伏的小腹,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他想哭。原来,这所谓的产前忧郁,不单只是女人会有,连身为丈夫的他,也不经意地被传染了。原来,这些日子,他亢奋不已的神经,都在期待着这一场宣泄。 又是一场被扯远的探询,夫妻两人都在心中藏着些许话语,却始终无人先开口。面上,他们无比快乐地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可内心里,无形的压力汹涌而来。渐渐地,不可言明的心绪缠绕心间,言语中隐含的火药味竟露出端倪。 “二姐,二姐夫还没回府么?这都起更了,怎么最近他回来的总是特别晚啊!”语儿的身子已足三月,大夫诊脉说是还算稳定,这也让姐妹俩舒了口气。只是,为何二姐独自在房中用膳的日子越来越多,而往日里温柔细致的二姐夫却夜夜晚归? “近日朝中事物繁忙,前几日听他说,说是有外国使节前来朝觐,自然是脱不开身的。”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语儿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 “外国使节朝觐?二姐夫是武官,这也归他管?礼部的人都吃闲粮了么。”无语地翻个白眼,这分明就是借口托辞,亏得二姐还信以为真,此刻还不忘替他开脱。 “沁儿,能得到皇上赏识,这也是好事。”出了三月,语儿的食欲稍稍恢复了些,一顿饭吃得还算实诚。 “二姐,莫不是外国使节要搞什么比武联姻吧?你说会不会。。。”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沁儿不知脑里哪里来的遐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联姻?你想说什么?”放下筷子,语儿漱了漱口,便将玉兰派了出去。 “就是,就是,你说这番邦前来,是不是要来求个什么达官宗亲的女儿?”手不知何时地就绞在了一处,沁儿半低着头,扭捏地说出这番猜测。话出了口,自己的脸却是滚烫了起来。 “沁儿,你如今的联想倒是愈加的丰富了。再如何联姻,怕是也不会牵扯到你所指的那位身上。”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兀自害羞又纠结的沁儿,这孩子犯起傻来还真不一般。即便前来求亲的,不是皇家嫡亲,至少也是个宗亲,明相再显赫,也还是臣子,这般“殊荣”恐怕是难以享受了。 “我也没说谁啊,就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心事被二姐看穿,沁儿嘴上仍是不肯承认。在她心里,皇家女儿怎能比得上纳兰慧娴! “可是,二姐,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二姐夫么?如今已过了三月了,大夫今儿不是还说挺好的么。”被打趣了一阵,沁儿也不再多羞恼。只是,心中仍有一事,也是放心不下。 “此事,我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沁儿,你可别忘了,替我保守秘密。”提起此事,语儿小心翼翼掩藏的忧思再次被勾起,似乎塞楞额有所察觉,却没有追问。可是她,越来越不敢看他深情缱绻的眼睛。 “姐姐,这事迟早得说啊!难道你要等到生产那天吗?”有些着急,又有些心疼,二姐真的好傻,为了替二姐夫生个孩子,竟然冒那么大的危险。 “恩,容我再想想。”轻轻拍在沁儿手背上,安抚她激动的心情,也让自己理理思路。 心事忡忡的姐妹二人,又在桌前聊了片刻,才唤了玉兰进屋,伺候语儿先上|床就寝。以往,她都会等着他回府,再一同入榻,只他晚归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她熬到夜深,也是有些吃力。更何况,还得顾及腹中孩子不是,于是,在他一再的叮咛中,学着适应一个人先躺进空荡荡的被褥。 觥筹交错,康熙在瀛台招待前来朝觐的荷兰使节,白日里已在太和殿中受了朝拜,夜里,身为大清帝王,自然要得瑟一番。而今夜的款待,便是塞楞额数日晚归的缘由,本来一个三品武将与这繁文缛节的流程礼仪丝毫无关,只能说,曾经学习过英语和法语的他,由此被康熙委以重任。 “来,朕敬你一杯,路特尔使者。”身在高处的康熙今夜里尤为高兴,三藩的彻底覆灭将他心中最大一块心病消除得干净,如今已是全权在握的他,真正有了俾睨天下的资本。 放眼望去,下首坐着的都是他倚重的臣子,有满人,有汉人,还有洋人,却都有个共同之处,便是都是他的亲信与心腹。在朝中,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束手束脚,他的旨意,能得到真正的贯彻实施,虽然他比过去劳累,比过去花了更多心力在朝政上。 大清帝国的帝王之尊,在这样的场合里,竟有了种扬眉吐气的顺畅。看着外国使节毕恭毕敬地跪拜,听南怀仁说,这在他们西方的世界,是从来没有的。到了他大清版图,便要听他的,管他什么西方不西方的! 美滋滋地与金毛洋鬼子对饮了一杯,康熙略带醉意看看身侧坐着的女子,容颜出尘,可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即便是见了他,也甚少欢颜。 可他就是莫名地心动了,喜欢她这种爱理不理的特别,试问这后宫之中,还没有一个女子像她这般,对皇上的宠幸避之不及。 “云嫔,今日朕高兴得很,来,你也来陪朕饮上一杯。”说罢,便示意身边的小太监给自己与那女子斟满酒,举起杯,目光灼热,迷离中带着渴望。 “皇上,饮酒伤身,还是莫要贪杯才好。”另一侧的皇贵妃佟佳氏出言相劝,康熙转眼瞧了瞧,眼中倒也并无太多不悦。 “无碍,今日朕高兴,你们也随朕同乐一番!”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众臣起身举杯,三呼万岁。见此情景,佟佳氏也不再多语,与身侧的德妃乌雅氏共同举杯。一直沉默的云嫔,无奈之下也只好举杯饮下。 “甚好,甚好!路特尔,你进贡的礼物朕很喜欢,等你回去时,朕也有礼物要送你!”康熙有些喝高了,满人的性情渐渐显露了出来,平日里严肃疏离的影子褪去。洋人送把手枪算什么,改日回赠你十把! 瀛台之宴,直到亥时才散,荷兰使者路特尔也是醉的不轻,由着随从搀扶着回了驿站。康熙倒还算是清醒,只不过脚下步子有些虚浮,身边公公赶紧扶着,万一磕着碰着,可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今儿夜里,朕去云嫔处,摆驾。”康熙此话一出,席间的几个女人都不禁身子一顿,刹那间,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一直坐在下首处忙着张罗的塞楞额听闻此言,也抬头望了一眼,虽不明显,可眼神一闪而过的沉思却没能逃过纳兰容若的视线。 “云嫔,还真是个麻烦的女人。”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句,塞楞额不由得想起那日被念夕邀约去暖风阁的情景。一切的故事,也许就要从今夜开始,从塞楞额第一次见到云嫔起。 第73章 逼人跳脚 “此事,请恕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念夕姑娘你,另寻他人吧。”暖风阁最私密的厢房中,对桌而坐的两人好一阵静默,终是有人打破了这份寂静。 听到的那人也不恼,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只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发白。 “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不愿插手?” “既然念夕姑娘并不相信在下,那当初又何必以此相逼。”塞楞额自从收到那封密信,便再没有一日过得安稳,本该日趋平静的生活被越搅越浑。 “塞楞额大人不要动怒,若非实在无法可循,念夕是绝不会劳烦你的。”眉间显露出一丝无奈,随即便又笼上一层淡淡的苦楚,眉头微微皱起,嘴角朝下抿了抿。 “你与云。。。云嫔娘娘的事,我也很是同情,可是事到如今,又何必强求?你该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后面的那句,塞楞额没再说下去。任是谁,都不愿面对往事如烟的落寞。 “这宫门,并不是她甘愿要入的!是被逼的!她在里面有多苦,我不敢想象。可我知道,定是比我痛苦百倍的,我又怎能让她一人承受。”念夕有些激动,那个人,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牵挂。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只要是被天子相中的,都难逃这般命运。”那夜在瀛台,宴席上康熙的眼神好几次落在云嫔身上,其中的迷恋,竟是许多年未出现过的。上一回,塞楞额清楚记得的,还是孝诚仁皇后崩逝前。 看到念夕陡然生变的脸,塞楞额于心不忍,叹了叹,“或许,你该庆幸,云嫔如今的境地,毕竟帝王宠幸是在后宫中立足的最*宝。”家族不算强大的汉人女子,能在这后宫中争得一方天地,无子嗣亦能封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 “自从她入京,再到入宫,我已追随到此好几年了,现在你要我轻易放弃?我办不到!”身在京城,达官贵人,八旗显贵,汇聚暖风阁的还少么?宫里的事,道听途说的也知道了不少。明知道云嫔得宠,可从塞楞额嘴里说出,还是让自己无法承受。 “你别再劝我了,总之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轻言放弃!”毅然地站了起来,念夕的脸上闪过坚定,目光望着塞楞额身后那面墙,仿佛极力在控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 “若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此事,我帮不上忙。”话又绕了回来,既然劝不了念夕放弃,那么只好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塞楞额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当初我将一切实情相告,便是相信你是唯一能助我之人。谁料你竟轻易推脱,许是我看错人了。”微微收敛了下情绪,念夕迈开步子,离开了圆桌。 “也许,不是你看错了人,而是下错了注。”塞楞额也卸去了客套,转过身去,侧身对着念夕。 也许,从最早受邀前去小酌一杯时,便是念夕的圈套,一步步引他入局,又一步步将他困住,直到有了确切的把柄被握住。 “既然你这般想,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不过,若是你做不到我相托之事,恐怕那日对姚公子所做之事很快就会大白天下。”此刻的念夕,换上了让人陌生又觉寒冷的气息,眼神中再没有任何温柔的影子。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威胁。 沦为把柄的,并不是当初对付蔡朗廷的内幕,而是他在姚青阳酒中放了迷幻剂,那是加速他心结郁结的罪魁祸首。可是,怎么会被念夕知道了?这是塞楞额一直都想不明白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当初不是说是请求么?想不到今日演变成了威胁,心中的隐忧终于成了现实。 终于,把柄真的成了把柄。 “如今尊夫人有孕在身,你又这般得到圣上赏识,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怎能忍心看我受苦?”冷笑一声,念夕面容扭曲地望着塞楞额。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当初自己设定的第一目标,那日楚嫣偶然将其邀约前来,他身上散发的落寞哀痛深深感染了她。莫名其妙地,她就弹奏了那曲越人歌,又是那般情不自禁地,表露了真实的自己。 那次专为纳兰容若所设的诗会之局,没想到最终迎来的竟是他,偶然得知他的身份,从那时起,自己的目标便悄悄发生了偏移。若不是实在无法,她也不愿用这样的手段逼迫他,可比起宫里的那个人,没什么是更重要的。 “想不到我塞楞额竟会有今日,会被人胁迫至此!好,很好!”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本还保持着君子之风的人,实在有些气不过。现在他开始有点体会到,当年阿玛被自己气到说不出话时的心情。 “念夕在此,先谢过了。”作揖,转身离去,念夕的脚步没太多拖沓。开门声爽朗地响起,又消散,塞楞额无奈地望了望屋顶。 家中妻儿,是他今生无论如何要守住的,现在语儿有了身孕,自己的仕途刚刚有了起色,一切都不能在此刻停止。可是,这个忙,要如何帮?帮了,自己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呵,真是一个死局。”窗外起了更,塞楞额看了眼桌上凉透的菜肴,丝毫没有食欲,愤愤然喝了几口杯中酒,便甩袍走人。 语儿的身子已经显怀,行动也变得有些缓慢。玉兰一刻不离地陪在身边,若是为了准备膳食而需到厨房监工,也定有沁儿前来顶替。倒是语儿,想要一个人清静清静,变成了难事。 “二姐,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夫开的调理方子,份量随着胎儿的日益成长而有所增加,语儿每日须得饮上三回。白日里的都还好说,可这夜里的一帖,还是小心翼翼地背着塞楞额。 “沁儿,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咱们之间,还能有什么秘密。”药好苦,可语儿每回喝都是满满的幸福,每次都对自己说,这些汤剂,是为了腹中胎儿好,为了她能更健康地成长。 “二姐,今日,我看到二姐夫他,去了,去了暖风阁。”前一阵子,她偶然听到玉兰说,老爷去暖风阁,虽然心中有点不悦,可也没多说话。只是今日,姐姐身体不适,只有她和玉兰前去报国寺,谁料回来的路上,马车受了损,停在路旁修理。便是耽搁了些时辰,堪堪让她看到塞楞额前往暖风阁。 这回她可忍不住了,自从姐姐的身子越来越臃肿,这姐夫回府的时间就越来越晚,还常常在晚膳时走神,神情也凝重偏多。起初她以为是二姐坦白了实情,他太过担心才会如此。 怎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看来是姐夫的心,渐渐不在这府里了! 男人的变心,沁儿没经历过,可她听到的,书中看到的,一样不少。自古薄情之人,负了红颜,抛下妻儿,大抵不过一出风流孽债。却不曾想过被抛弃那一方有多苦多痛,她绝不让自己的姐姐成为这样的主角,似乎一旦牵扯到自己姐姐,沁儿便忘记了往日里塞楞额的好。 “他在朝中当差,有应酬去暖风阁,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也常对我说的,并未隐瞒。”用力地捏了捏汤匙,语儿没有停下动作。低着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二姐,重点是,他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似乎还是气不过,沁儿并没打算就此停住,继续抱怨起二姐夫最近的行径。 “你如今身子重了,他不是该多陪陪你的么?怎么还整日没完没了地应酬了,难道那些人都比你和孩子重要了?连安亲王府都差人送了补品前来,他却比旁人都还不上心了。”越说越生气,沁儿恨不得此刻塞楞额就站在自己面前,好好听听这些数落,有哪一句是她胡诌,冤枉了他的! “好了,沁儿,我晓得你是关心我,替我担心。可是,他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好,为了这个家,他整日奔波操劳,在外,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脱不开。你忘了以前爹不也这样吗?”自小娘就教导她们姐妹,往后要多体谅夫君,要换位思考,要多替旁人着想。 “二姐,我是为你好。”看着二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沁儿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难道这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么?还是二姐被蒙蔽了双眼,丝毫嗅不到危机? “沁儿,我有些乏了,你也早些回房吧。今日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语儿目光中充满了慈爱。自打有了身孕,她越来越有母性的柔软,可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脾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古怪。 沁儿走后,语儿独自一人看着桌上的烛火,火光燃烧,却渐渐恍惚了她的眼。打更的声响传到她耳里,似乎,他真的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房门被推开,那个让她等了一天的人出现在眼前。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乖巧地侧着身子靠进他张开的双臂中,每天回房,他总是会抱抱她,在她额角上落下轻柔一吻。这是成亲后便有的习惯,起初她以为是他为了占便宜而故意为之,日子长了,这竟成了她主动要求的亲昵。因为她知道,这是他的疼爱,他的爱惜,他的呵护,所以,她珍惜。 “你,饮酒了?”才刚走了近去,便闻到那股淡淡酒气,虽然谈不上酩酊大醉,可有了身孕的人,嗅觉总是特别敏感。尤其是这酒精,更是叫人作呕。 “我这就去沐浴,你先去床上等我。”轻轻笑了笑,塞楞额松开手,生怕让语儿不适,赶紧拾掇好了前去沐浴。 “你,今日去了哪里?”一身清爽的人,将自己拥在怀中。语儿踟蹰地开了口,虽然自己并不愿这般小女人作态。 “恩,去了暖风阁。”的确,去了让他头疼的地方,却又不得不去。尤其这个月,念夕的邀约越来越频繁,连他借口同僚应酬,都觉得有些不自信了。 “近日可是公务特别繁忙?怎地应酬这般多?饮酒太多,对身子不好。”咬了咬嘴唇,还是乖巧地侧卧着。 “恩,最近的确事情很多,很是头疼啊。”手背作势敲了敲额头,塞楞额想起今晚念夕的胁迫,又是一阵心烦。 “最近你都睡不安稳,若是有事,不妨对我说。虽说妇道人家不该参政,可旁的事,我还是愿意替你分担的。”最近他总是莫名被梦靥缠绕,时常午夜醒来,又常常晃神。 “你如今才是最该宽心的人,这府里,噢不对,是这世上,没比你更重要的了。”动情地在语儿眉间吻了一口,塞楞额不愿这般事情将她牵扯进来。 语儿也不再多说,便窝在他怀里沉沉入睡。只在心中无奈低叹,也终是下了决心,只等明日里吩咐下去。 “夫人,你叫我?”本该在厨房准备汤药的玉兰被叫了去语儿房里。 “玉兰,今日你不用伺候了。”沉默半晌,语儿深呼吸了口气,顿顿开了口。 “下去准备准备,今晚,老爷去你,房里。”看到玉兰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语儿继续说了下去,哪怕心如刀割。 “夫人,您的意思是?”这样的吩咐,在语儿查出身孕后,玉兰曾在心里偷偷想过,可转眼半年过去了,却不见丝毫动静。今日突然听到,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恩,玉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事想必你也该早有了心理准备。往后,我跟老爷,都不会亏待你。快下去准备吧。”闭了眼,语儿不知道自己用的哪种坚强才支撑自己平静地说完这些话。 过了今晚,她的丈夫,便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可是她也无法,自打有了身子,即便是过了头三月危险期,她的身体也不适宜再行|房|事。塞楞额一直温柔待她,也不曾提出过无理要求,可她分明能感觉到他的渴求,能明白他将自己揽入怀中却只能强忍下去的痛苦,似乎,他越来越频繁勾留暖风阁也变得情有可原。 既然玉兰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在这样的日子里,便是有了用处。曾经她以为可以独占塞楞额,到头来,也许只是美好的梦。更重要的是,若是将来不幸,她拼尽全力生下孩子,自己却撒手人寰,有玉兰代为照料,也是最能让她放心。 罢了,就这样吧,塞楞额对自己一直那么好,自己也不该这般小气,夫妻之间,本就该相互体谅的。往后,和玉兰好好相处便是了。 “胡闹!”当塞楞额被语儿领到玉兰门外,听见那滑稽的说辞,当即发了火。 甩开了语儿的手,大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任凭语儿在身后着急追赶,却不再为迁就她的身子而放缓脚步。这回,他真的生气了,念夕施加的压力让他烦得想抓狂,却无处宣泄,回到府里,还要处处顾及语儿变得敏感多虑的性格。 现在,他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她为他考虑,她究竟把他当什么了?难道,男人在妻子怀孕之时,一定要出去偷腥,这才算是常理?在她心里,他就这么不堪么? 第74章 不速之客 “塞楞额,塞楞额,你等等我!”望着眼前的人越走越远,语儿的步子有些跟不上,身体也越来越吃力,终于是忍不住地开了口。 走在前面的人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是在听到她的呼唤时,也不曾有过停顿。语儿心里涌上一阵委屈,何曾,这人会这样抛下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提着裙边,又努力稳着步子,紧紧跟上。 “啊!”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自打听到刚才语儿给自己说的那番话,塞楞额就已是气血上行,怒火中烧。 停下脚步,匆忙转过身,即便心中仍然怒气难消,可听见语儿突然的惊呼,还是本能地心揪了一下。眼前的人儿,挺着个很是明显的肚子,瘫坐在回廊的边上,一手艰难地弯腰抚摸着脚踝,面色有些苍白,额间更是布满了汗水。 “语儿,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哪儿伤着了?”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看到语儿的模样,塞楞额无比心疼,有些懊恼刚才自己为何这般任性。明知道语儿身怀六甲,身子行动不方便,又为何要与她置气呢。 “你,别生我气了,可好?今日之事,是我有欠考虑了。”委屈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说不清是脚踝传来的痛楚所致还是心中愧疚,语儿用力地咬着唇,牵上那人温暖的手掌。 “先别说这些了,让我看看,可是哪儿不舒服了?有不适之处可要告诉我,千万别逞强!”挪开语儿的手,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鞋,脚踝有了些许红肿,幸好不算严重,塞楞额微微松了口气。 可想到刚才语儿痛苦的表情,塞楞额生怕还有见不着的地方伤着了。不是常流行着一句话:动了胎气么。动了胎气?是了!如今语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若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有些不知所措地轻轻抚摸圆滚滚的肚子,塞楞额着急地语无伦次。 “我没事,孩儿也没事,只是刚才走得有些急了,便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你别老是蹲着了,快起来。”塞楞额对自己的关心,点点滴滴都在心中化开来,温润了自己的心。本来以为今日是自己出让丈夫的苦涩,却不想加倍感受了他的在乎。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刚才塞楞额听到自己的话,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还用再说明什么?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人可以插足,都怪自己有了身子,这情绪和心思越来越不受控制。 “那我扶你回房,待会叫大夫来瞧瞧,不然我不放心。”搀扶着语儿起身,确定她的脚并无大碍,尚能自己行走。塞楞额也不逞强,如今有了孩子的人,也不再是他轻易便能横抱起的。 “恩,都依你的。”此刻塞楞额能这般对自己说话,语儿心里不禁高兴起来,刚才望着他的背影,任凭自己如何追赶,都只能渐行渐远。内心里涌起的慌乱让她害怕极了,若是有朝一日,他就这般抛下她,叫她如何能活? “现在怎变得如此乖巧了?起初不知是谁,忙着替我张罗那些事。”搀扶着的手,不便于揽住,塞楞额仍是不忘打趣一番。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语儿低声嘟哝了句,几分小心又有几分娇羞。 “你呀,真是个傻姑娘!”刮了刮瑶鼻,塞楞额看着眼前的人儿,心中怜爱之情大增。 这段回房的路走得尤其缓慢,为的是护住语儿身子。近段日子,塞楞额忙碌异常,能待在府里的时间少的可怜,比起以往,更是落差巨大。难得如今他这般体贴温柔相待,语儿也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尽情地沉醉在他的温暖怀抱中。 “来,小心。”细致地扶着语儿落座,塞楞额又亲自走到桌前,倒了杯热水,自打语儿有孕,他便也跟着开始喝起了白水。 “恩,塞楞额,我并无大碍,就不用麻烦大夫了吧。”接过茶盏,语儿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想要推脱之后的就诊。 “刚才你累着了,情绪波动又大,还是检查一下的妥当些。如今更是要格外注意,免得将来后患。”自己也捧起茶盏,回房前已是吩咐了小厮前去请大夫。 “如今,语儿,你可是愿意告诉我,为何要安排玉兰做这种事?当初咱们不是都说好的么。”喝下热水,平缓了情绪,塞楞额思索了番,开了口。 语儿一直是个明理通达的女人,虽然偶尔闹些脾气,也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调|情打闹。今日玉兰一事,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她不顾当初的约定,而一意孤行。 “塞楞额,我。。。”本以为在回廊里,他便已气消,这事,往后不再提起便是了。 “语儿,我不是怪你。只是,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咱们是夫妻不是吗?别把心事放在心上,说出来,我与你一同分担,可好?”放下茶盏,伸出手,附上桌面另一端的那只手,塞楞额传递过去温润的目光。 果然是没有了愠怒,也没有了责备,有的只是浓浓的心疼还有几许疑惑,语儿鼻尖忍不住的酸涩起来。她了解他,若不是真的想要了解,他绝不会如此开口。他给的包容,在这些朝夕相处的时光里,体现得太多。 “这些日子,你喝酒的日子越来越多,回来的时辰也比过去迟了许多。我琢磨着,许是你。。。”整理了下思绪,语儿开口解释起来。只是这话,要如何解释,才能将她那些小心思给隐了去,又不显得那么失礼? “我什么?语儿,你是觉得我去暖风阁的次数多了,便是因为缺了女人?”塞楞额只要一瞧语儿那小眼神,还有紧紧绷住的唇角,心中有了一丝恼怒。 “既然你都知道,干嘛还要问我。”不高兴地撅起小嘴,语儿斜眼看了身旁的人。 对嘛,自己就是生气,在意,还有一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嫉妒和害怕。与其他整日在外不知所踪,还不如在府里。至少,自己也是知道他在谁那儿。 “老爷,有客拜访。”小厮的声音传来,这请大夫是不是比平常快了太多?再仔细一听,原来是有客。 “来者何人?可曾问询清楚。”来他府里的人甚少,同僚若要前来,定会提前招呼,即便是前阵子,安亲王府借着恭贺语儿有喜的名头送来补品,也是在他不在府上之际。那么夜里贸然前来的,又是谁呢? “是位姑娘,说是老爷的,您的故交。”小厮回话时,本还挺顺溜的话,在瞧见了一旁的夫人时,又打了个突。莫不是老爷在外惹了桃花债,如今别人都寻上门来了,想到这,小厮忍不住地瞥了眼老爷。 “请她到前厅稍后,我随后就来。”心中有种不祥预感,可又不愿承认。 “语儿,你在房里休息会儿,我去去就回。待会大夫就来了,我再来陪你。”朝着语儿身边挪了步子,塞楞额想要在离开前拥抱一下。 语儿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嘴上虽没多说什么,可眼里顿时黯了黯,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是没有开口。 “我的好语儿,你怎么变得那么隐忍了?好吧,若是你不觉得疲乏,便随我一同前去会客罢,反正同为女眷,也不用避嫌。”语儿的那个样子,楚楚可怜的,又含着小小的醋意,深深触动了塞楞额的心。若不是顾忌到她的身体,真想狠狠把她抱到床上,再好好蹂|躏一番。 “既然是前来府上拜访的,我俩一同前去,也更合礼数。”才不要承认是自己吃醋了,也不要让他知道自己那么小心眼。身为府上女主人,一同会客,本就是应该的。 正要一同出门,语儿却又停下了脚步。有些扭捏地说:“不若你先去,我,我想梳洗一番。”想到刚才在回廊里疾步的狼狈,再想到之前的情绪起伏,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死了。 “你现在的样子美得很,不需要再打扮了,在我眼里,语儿,你总是最美的。”了然地笑笑,这女人,哎! “不行,再如何不济,都要将头发再整理下,你且等等。”将他推远了几步,语儿匆匆走向梳妆台,对着铜镜,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妆容。今日玉兰被突然而至的变故弄得躲在房内,而少了帮衬的语儿,内心里着急,手上也不免有些乱了起来。 待得妆容精致的语儿和塞楞额一同出现在前厅,来客手边的茶水已是去了一半。看见来人,塞楞额的眉间微不可查地抬了抬。 “念夕,是你!好久不见了,今日怎么突然来了?”来人身着极为素雅的浅白色丝质长裙,上佳的锦缎让衣裳泛着奢华的光泽,头上的饰物更是简练到一眼望尽。颇有些洗尽铅华的淡雅,这样的念夕,似乎和从前印象里的很不一样。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念夕,塞楞额并没有语儿那般惊奇,拱手示意,便双双落座。对于念夕的突然造访,他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这分明,就是上门施压。 “早就听说语儿你有了身孕,可一直没能寻着合适的机会前来探访。难得前些日子得了支千年人参,我想这也许适合你。”刚一落座,念夕便将手边搁着的礼盒递了过去,今日她是冲着语儿来的。 “念夕,你太客气了!若不是我如今身子不方便,也不会长久不与你走动,反倒是劳烦你来探我,怎还好意思收如此贵重之礼呢!”对于念夕的关心,语儿有些意外,虽然她们相谈甚欢,却也没有太深厚的交情。眼前的人参,绝不比安亲王府送来的差,想来价值不菲。 “这番人生喜事,我也是为你高兴得很呢!”念夕对于这样的话语,很是熟稔,攻人心急,她的强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客气了,多谢念夕姑娘。”一直未曾开口的塞楞额发话收了礼,一句念夕姑娘,显出了生分。却让一旁的语儿微微宽了心,脸上也渐渐放开。 “今日里我来,除了向你们道喜之外,还有一事相求。”眼见塞楞额在收下礼物之后便一直保持严肃,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念夕主动开了口。 “念夕,你有何事需要咱们帮忙的?”塞楞额不答话,语儿只好开口把话接了过去。 “此事,恐怕有些棘手,但还请念在曾经,帮我一次。”说罢,念夕竟突然起身,尔后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莫名好抽,本来提前存在发稿箱的文,第一次更新后竟然打不开! 今天刷新后我的小红花也没显示,这是要闹哪样啊~~~ 下月有大考,只能趁着最近抓紧时间更文!!! 第75章 心里的话 念夕突然而为的举动吓坏了语儿,连忙跟着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作势就要扶起她。“念夕,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多凉,快快起身!”说罢,就要用力拉扯。 一直都算是保持冷静的塞楞额无法淡定了,他的夫人挺着个肚子,又是弯腰又是用劲的。刚才的一番折腾还未曾完全缓和过来,若是待会又被这人牵连,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跟着起身,走到语儿身后,扶住她的肩头,手上稍稍用力,捏了捏她。感受到语儿回望的目光,他摇摇头,示意她冷静。尔后又望向念夕,“念夕姑娘,你一再苦苦相逼,又是何必?”听闻此言,被环在身前的语儿不禁身子一颤。 “塞楞额大人,奈何念夕的薄面始终无法打动你,今日只好冒昧前来。人说施恩莫忘报,如今请容我锱铢必较一回。”缓缓抬起眼,与塞楞额夫妇相迎。 听这番对话,想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了,略带疑惑的眼神在塞楞额和念夕间逡巡,还不及开口,又听到念夕的声音传入耳朵: “还请语儿你能感念着那年在暖风阁中,蔡朗廷一事念夕所尽绵力,帮一帮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这样坚强的人,先是借机要挟,无果之后又上门相求,不惜下跪,拉下颜面。她的心里,煎熬程度可想一般。 “这。。。念夕,你还是先起来说话,有事咱们慢慢商量便是,何须行如此大礼。”看着念夕单薄的衣衫,地板上的寒意想必已是开始侵蚀她的膝盖,否则她不会瑟瑟发抖,也无需咬牙强撑。 “塞楞额,你。。。”念夕仍是倔强地跪着,眼神一直盯着塞楞额,似乎没得到他的答复,自己便不愿意起身。语儿也只得求助于身边的人,希望他能开口帮着自己一同化解眼前的场面。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随我到书房吧。”无奈地叹息,语儿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袖,自己又怎能狠心看着两个女人都这般难受。 罢了,这事,怕是终究避不过。 “今日既然念夕前来相求,我也愿尽一份力。”听到塞楞额已是松口,语儿更是不愿被排除在书房之外。前些日子他去暖风阁的频率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可却并不多言,自己心里曾有过不切实际的联想,尔后又将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否定了。如今两人的对话,彻底打消了自己的顾虑,看来,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纠缠。 可是,这所谓他们之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语儿再也不愿意成为局外人,她想知道他的一切。 书房中的三人,气氛有些诡异,语儿并不清楚其中内情,可从刚才的话里,也是猜到了几分。定是念夕有事相求,而此事又是叫人为难得很的,若非如此,塞楞额也不会断然拒绝。 只是,当念夕说出那年之事,忘却许久的回忆便翻涌起来,不光彩的过往,伤心羞耻的往事,却磨灭不了念夕恩同再造的援助之恩。若是到了这地步,他们仍是拒绝,怕是自己良心上过不去,将来传出去也是毁了塞楞额名声。 看来这个忙,无论如何,他们都推脱不开了。 今日下了决心前来拜访,念夕就是将筹码压在了语儿身上。从她第一眼见到塞楞额起,便知道,那藏在他心中的女子是他一生的死穴。幸而,似乎她这回赌对了。 “语儿,此事牵连太广,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还望你能谅解。”先是表达了歉意,之后又将她与云嫔娘娘之间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念夕,你是说,你与云嫔,有一段旧情?”语儿太吃惊了,莫说这般惊世骇俗的情感,单就是另一主角的显赫身份,就是让人头疼的事。 “语儿,我知道,这种感情在世人眼里是不堪的,可我与她真心相印,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这些年,我们都努力尝试过,却始终放不下,如今,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知道这份情的人不多,除了自己的爹,即便是陪在身边的楚嫣也只是知道她心中有一人,却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直到那次她踟蹰地开口,向塞楞额坦白了内情,本以为会招来鄙夷不屑的目光和论调,却不想,他眉头紧皱,始终未作一句评论。即便之后的多番推搪,也不过围绕着此事牵扯到皇家,太过重大,无能为力。只字不提对于这份不|伦之情的抨击,这也是念夕始终不愿放弃求助于他的重要原因。 塞楞额冷冷地看着念夕声情并茂地诉说,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正在一点一点被蚕食。他生平最讨厌别人骗他,更讨厌被人利用,这一生,他为了求得一份安稳,为了能与语儿相守,心甘情愿地为帝王所用。可这种互惠互利的模式是他可以接受的,至少康熙,给了他想要的,不是么? 若是帮了念夕,自己的一切都会毁掉,还会牵连语儿和腹中孩子,若是康熙龙颜大怒,连阿玛都无法幸免。自己已经很是不孝,难道还要闯出祸端连累胞亲才甘愿吗? 可是,念夕,你好狠!不但握着我对姚青阳所做之事的把柄,如今更是旧事重提,拐弯抹角地要语儿偿还你救命之恩。这样的局面,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不答应,顷刻便走向毁灭,答应了,也许此事将来还能有他法。 送走了念夕,语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好些细节,她仍想问个清楚,被塞楞额一根食指竖在了唇前。“乖语儿,先让大夫替你把脉,诊断好了,什么话,我都告诉你。” 大夫已恭候多时,好不容易熬到主人会客结束,强忍着呵欠,跟着进屋替语儿号脉。红烛噼里啪啦,却丝毫不影响塞楞额的关切,今夜里,他最在意的,始终都是语儿的身体状况,其他的那些插曲,都是扰人心烦的多余。 “大夫,她怎么样?”他信汉医,自从离了安亲王府,他就一直请汉医做府里的固定大夫。一来是他观念里还是相信汉学经典,二来汉医价钱比起满医便宜不少,这般物美价廉的好事,怎能错过? “回老爷,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开的方子还得继续服用,现在日子渐渐近了,怕是还得增加一份剂量。”胡大夫捋了捋须,面容由专注变为轻松,夫人的身体一直是自己打理,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方子?大夫说的是什么方子?”听这话,看来语儿一直在服用大夫开的药方,孕妇调理身子本来挺正常,只是,这事,为何语儿从来未向自己提过。 “这。。。”还在写方子的胡大夫闻言一滞,本来只是随口的叮嘱,以往他出诊,陪在语儿身边的都是玉兰或是沁儿,这些话,他也是直说惯了。孰料,今夜换了陪护的人,他却忘了守口如瓶。 “大夫的嘱咐我明白了,今后会照做的。”语儿斜靠在床沿,伸出手拉了拉塞楞额手边,替胡大夫解了围。 送走大夫,府里终于是恢复了宁静。今日这一出,耗得有些晚了,窗外夜色已深,塞楞额都觉有些抵挡不住困意。 扶着语儿宽衣就寝,塞楞额自己走到水盆架旁,搓了把毛巾将自己擦了遍,便也跟着钻进了被窝。 “塞楞额,你没话想问我吗?”枕边人在未更衣前已接连了好几个呵欠,躺下后许久却仍能感受到他清醒着的呼吸。 “语儿,我们心里,藏了许多话,都没对彼此说。”玉兰的事,方子的事,还有念夕的事,此刻若是继续隐瞒下去,将来怕是越来越不懂对方了。 “你,是在怪我吗?”黑暗中,语儿的心抽了抽,面上有些苦涩,却无人发觉。本来,她就打算今晚彻底向塞楞额坦白所有的事,怎料突然多了念夕的事。 原来,有所隐瞒的人,不止她一个。 “语儿,我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向你说对不起。”塞楞额始终不习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戴上面具,若是开始了一个谎言,将来,便是无数的谎言用以维系。 语儿心里的小小委屈,在这一句对不起后消失无踪,抽抽鼻子,便也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了塞楞额。 “你说什么?!”本还挺平静的人在听到最后的方子解答后,立马坐了起来,匆忙之下竟也忽略了锦被被拉开,透了些许冷风进去。“冷。”语儿娇柔地低呼一声,让塞楞额稍稍有了些理智。 替语儿把被角掖好,塞楞额仍是维持着坐起的姿势,“语儿,你是说,大夫给你开这些方子调理,是因为你的身体,不适宜怀孕?”仍是无法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只得这样再次重复。 “嗯,也不是不适合,大夫是说,有些风险。”细如蚊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儿朝被里缩了缩,遮住了一半眼睛。 “那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呢!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商量。”今晚受到的刺激一个比一个大,塞楞额无语地摇着头,满脸的苦涩和郁闷无处宣泄。 “大夫说,只要照着方子调理,便是有机会的。我心想,你也是喜欢孩子的,若是告诉你了,你肯定就不要孩子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六个月,如今的身子,想要流掉孩子是绝对不可能了,唯一的选择,便是努力生下来。 “语儿,你一早就打算好了,对么?拖到现在才跟我说,就是让我不得不接受现实,是这样么?”有些凄凉无力地靠在床头,塞楞额觉得这样的语儿,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塞楞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替你生个孩子。你往日对我太好了,舍不得我受一丝伤害,可是,我真的想要和你有个孩子。”跟着爬起了身,语儿攀住塞楞额环抱在胸|前的手臂。 “若是只有孩子,却没有了你,我要孩子做什么呢?”馨儿生产时的悲剧,给塞楞额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原本他以为语儿的体格很好,便再一直没过多担心这方面的事。 如今,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的妻儿,即将面临的是一场生死考验,而他,却是最后知道的人。 “我做了冲动之事,在姚青阳的酒里做了手脚,是为了想替你姐姐报仇。而你瞒下实情,冒着生命危险替我生儿育女,我们,是不是都太傻了?”语儿靠在了自己肩头,可塞楞额仍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或许,他们的人生,都因有了另一个人,而变得有所不同。 “不是傻,是为了爱。”语儿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柔软。 “我以为你会怪我,怪我做出那般卑鄙阴险的行径。”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塞楞额一时间竟找不到接下去的话。 “刚听到的时候,心里的确不舒服,甚至觉得你有几分陌生。可是,转念想想,却又觉得这样的你,倒是变得更真实了。”语儿换了个姿势,稍稍坐直了些,靠得更近了。 “听你提到的那些从前,总觉得那样的你与如今,或是说与我认识的你,完全不一样。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了。”坐得舒服的人儿继续解释道。从前,那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对于她来说,总是显得那般陌生而遥远。 “语儿,是你让我越来越有活过来的动力。”怀里的温柔触动了他的心,之前的淡漠褪去,换上了一贯的温柔。 “从前的经历,说要忘记是不可能了,只是我不会再去执着也不会再纠结,却也在无形中磨灭了我所有的热情。这一世,我本想安然度过就好,一切都是淡泊如水,那是最大的愿望。可是遇见你,爱上你,现在又与你有了孩子,眼下的生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活得更好,更精彩! 我渐渐发现自己的脾气比过往大,越来越会抓狂跳脚,会为了达到目的而变得有些激|进,甚至不惜剑走偏锋。这和从前的我越来越相似,一度让我感到慌乱和厌恶,拼命想要克制住这个苗头,却一次次失败。 既然上天注定,给了我这样的命运,那便坦然接受就好。为了从前的伤痛,而错过了今生的幸福,我才是个大傻子。”从前,每次说到从前,那便是他遥远的前一世。 一直以来,他的谦让、隐忍、无争甚至是别人称赞的成熟守礼,都不过是因为心中伤太深,而少了再折腾的念头。如今,他终于肯承认,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心,真正,彻底地活过来了。 第76章 卑微到尘埃 夜里将话说开了许多的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这一夜,的确接连发生了许多让他们措手不及的事,叫人不免疲乏。只是从塞楞额府中回去的念夕并未就此停下自己的脚步,虽然这次亲自登门拜访,又是一番诚心恳求,威逼利诱下总算是得了塞楞额点头应允出手相助,可此事仍需另一人出手。 “姐姐,你这么晚回来,去了哪里?没出什么事吧?”一整晚不见念夕踪影,楚嫣有些担心,径自坐在她房中等着。直到三更敲响,这才见着了正主推门而入。 “没什么,心情烦闷,就出去走走。不知觉间,耽搁了时辰。”满脸倦容,方才哭过的眼仍残留着红肿的狼狈,在黑夜里尚无感觉。突然换了这满室烛火的场景,竟是突兀的酸涩。 “还说没事!瞧你疲倦的样子,还有,这眼睛怎么肿了?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起身相迎,依偎在念夕身边,楚嫣仔细打量着,生怕错过一丝小细节。 这些日子以来,念夕的行踪越来越隐秘,此前就很是反常地频繁邀约塞楞额,本来她也信了她的话,说是叙旧。可是怎样的旧情,能让她隔三差五就记挂着人家?追问之下,才迫她说出是事出有因,可到底要求助什么,念夕却又三缄其口。 “楚嫣,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一时有些伤怀,不必太担心。”不动声色地避开附在自己臂上的手,念夕侧了侧身子,绕了过去。 “姐姐,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何你总是不肯对我坦白,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真的不明了么!”已不是第一回被这样推开,楚嫣心中的不甘越来越强烈,紧咬着唇,跺了跺脚,大声问了出来。 “你说的什么,我不懂。”背对着楚嫣,念夕身形一顿,却不曾转身,只淡淡回了一句。 “你懂的,你早就懂了,可是你就是一直装作不懂!你心里有人,我早知道,可你们没可能了,为何你不肯放开自己?”涨红了脸,这些话,她憋在心里许久,终于在今夜,夹杂着担心,嫉妒,失落和愤恨,统统爆发了出来。 “楚嫣,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强求?”无力去否认什么,自己的心,始终被那个人占据着。所以无论楚嫣守在身边多久,对自己多好,都无法撼动那份坚持。 “姐姐,那人将你一人留在此处,常常以泪洗面,毫无希望的生活着,你还留恋什么?”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楚嫣绕到念夕面前,逼着她对上自己视线。 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良人么?负了你的人,再去想念,又是何必? “楚嫣,你不会明白,有些情,有些人,一旦遇上,便是注定了一生的。”看着楚嫣这般受伤的表情,念夕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但到了此刻,她已是决定拼尽全力去争取一回,即便结局是同归于尽。 那么,对于楚嫣,她自然希望可以让她另觅佳偶,早日从这乱局中抽身。此刻,也是到了要将一切说清楚的时候了。再残忍,也要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否则只会害了更多人。 “一生?姐姐,我一直很好奇,那在你心中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对待?”听到念夕许了那人一生,楚嫣的心被狠狠撕裂,眼泪更加汹涌地在脸上放肆,嫉妒之情再也克制不了。 “爱着那个人,不是因为她有多好,仅仅是因为是她,仅此而已。”仿佛是回忆起曾有的岁月,念夕流着泪的脸,竟扬起了一抹浅笑。 “姐姐,你这般的笑,可是只会为那人而绽放?你可知道,我曾偷偷看你练琴,每回到了最终,你便会这般笑。那时,我就想,若是有一日,你肯这样对我笑,那么我死也无悔了。”那一抹笑容揪痛了她的心,楚嫣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几步,凑到念夕的面前,右手轻轻抚上她的侧脸。 “楚嫣,你在做什么?放开我!”猝不及防地,楚嫣狠狠咬住了她的唇,念夕一时间的恍然,直到被她温柔对待,才回过神挣扎。 “呵,姐姐你瞧,你并不抗拒我的亲近的,你本能是接受的!你也是对我有感觉的!”被狠狠推开了的楚嫣,回味着刚才贪恋的唇,她距离她那么近,近到清楚听见彼此的心跳,她明明感受到了那份悸动。 “不,楚嫣,你误会了。我不是接受你,而是女子之间的情,我并不陌生。在我心里,根深蒂固的那人,与你一样,是个女子。”鬓角处落下一丝乱发,念夕抬手将其勾起,搭在耳后,理顺了情绪。 “她是女子?”原来在姐姐心里好久的人,竟是个女子。 “恩,我与她青梅竹马,曾许下海誓山盟,也已互许终生。”再一次坦承这份情,念夕竟有一丝羞赧。 “那,她为何将你抛弃?”仍是有所不甘,既然如此情深意重,又为何独留姐姐一人伤悲? 是不是那人,早已不在人世,只是姐姐旧情难忘,所以迟迟不肯敞开心扉?又或是,那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嫁人,说不定早就成了娘亲,那她跟姐姐就更加不可能了。若真是如此,姐姐的伤心终究有一日会过去的,只要她坚持守护在身边,一定可以感动她的! 楚嫣给自己打气,满怀期待地等着念夕的回答,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做好了不放弃的准备。只是,那答案却又出乎她意料了: “她,进了宫。为了保全我,甘愿牺牲。如今,我再也不愿她这样了,我要与她在一起。”罢了,楚嫣的纠缠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了,都怪自己当初不够决断,才让她如今陷入其中。 “她是宫里人?她就是你进京的目的?”楚嫣震惊,当年在京城街头与念夕偶遇的场景浮现眼前。原来,当初她说,进京为了寻找重要的人,便是这人。 “如今你已经知晓了,我对你再无隐瞒。楚嫣,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这些年来,你也该知道,你我并无可能的。”眼泪把楚嫣脸上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此刻的她,丝毫不见容颜魅惑的影子,犹如一只受惊的小花猫。 “姐姐,别赶我走,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守着你,我也愿意。”念夕的帕子轻轻在自己脸上来回抹擦,楚嫣却从心底涌出一种恐慌。 从前她总觉得念夕有秘密,屡次探询终不得知而低落伤心,如今,当真相摆在眼前,她却开始害怕。知道了一切,是不是意味着,她将要被赶走了?姐姐将要去和宫里的那人相聚,从此将她一人抛下。 “你,找塞楞额帮忙,就是让他把你弄进宫去?”紧紧箍住念夕的腰,楚嫣靠在她瘦削的肩,舍不得松开。 “我本就憎恨夺人|妻子的人,怎还有可能进去侍奉?”不屑地冷哼一声,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大手一挥,便拆尽天下多少美好姻缘。 “那你是要。。。”余下的话,楚嫣不敢说出口。原本她想,若是姐姐准备进宫,那她也跟着去,哪怕做个舞姬也好,至少还是有机会能见面的。谁料,姐姐竟是要将那人弄出宫来。 “若是成功,我便与她浪迹天涯,相伴一生;若是事败,我也会随她而去,碧落黄泉,不负此情。”扶起胸前的楚嫣,念夕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刻,她等得太久,若是能早点下决心,也许不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那。。。”楚嫣想问,若是算上她一个可好?话到嘴边,却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两个人的天长地久,她要处在什么位置呢?人家双宿双栖的时候,容不下她,人家双双殉情之时,携手共赴黄泉,恐怕也会嫌她碍事吧。也许,她能做的,便是不打扰,不破坏,可是祝福,真的太难。心中爱的人,那么多年,轻易放开,怎一个痛字形容! “嫣儿,你快去休息吧。此事,与你毫不相干,过些日子,我便安排你离开。这暖风阁,想来是不能久留了。”终是下了最后的狠心,早日送走楚嫣,便能毫无牵挂的开展行动。 “姐姐,暖风阁是我们姐妹俩多年心血,你就要轻易舍弃吗?”非但是自己要被遗弃,连着暖风阁都终将成为回忆吗? “身在京城,太容易被追查,我不想牵连你。等到将暖风阁盘出,我会给你大部分银子。”不敢面对,只能给个背影。 “姐姐,我不要钱,我只求能与你共同进退。哪怕,只是在你与她重逢之前,让我留下,陪着你,好不好?”钱,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难道这些年的患难与共,相互扶持,真的是几万两纹银能衡量的么。 “楚嫣,你太执着了,这样只有痛苦。”被楚嫣从身后紧紧抱住,念夕却不再挣脱,任由她这么抱着,说话时带动自己的身体一阵阵颤动。 “痛苦不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是我此刻不执著,将来定是痛苦一生的。”泪已干,剩下的只有那句坚持。 一再地退步,一再地祈求,只为了能留在她身边。楚嫣觉得自己真好笑,平日里那些显贵公子捧着银票求自己舞上一曲,换来的大都是嗤笑一声。可在念夕面前,她就变得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越是这样的渴求,就越是让她明白,这便是爱,在她第一次见到念夕落泪时,那丝丝触动她内心的泪痕,便是将她俘获的利器。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至今,首次防盗,不求全防成功,只求挡住秒盗无良网站。 细节处如有不周,望亲们见谅~~~一般都会在更文后不久替换,无需担心哈。 字数也绝对只会比购买时多,不会缺斤少两~~~~爱你们! 第77章 另一个人 “慧儿,你这是要准备出门?”轮休的纳兰容若见着妹妹妆容精致地正要出门,心中小小好奇。 “怎么,大哥,只许你整日外出,不让我也出去转转?”慧娴一边接过涟漪给自己披上的坎肩,一边俏皮地看着大哥。 “涟漪,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难得妹妹想出门,容若自然是不会阻挡,只不过,这安全,还是得要考虑的。 “回大少爷,小姐想去报国寺祈愿。”涟漪恭敬地回话。 “好了,大哥,你且放心吧,方才阿玛已同意了。这不,家丁们都跟在后面呢。”轻轻拍了拍容若的肩膀,自从江南回来,慧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变了,容若始终捉摸不透。 现在看来,是妹妹变得比以前,豪爽了。恩,越来越豪爽了。 “哎,今儿不是初一也非十五,怎地慧儿突然想起去报国寺了?”跨入房中的容若接过妻子手中的娃儿,方才的疑惑在心头盘桓许久。 “慧儿也大了,有些姑娘家心思,求个姻缘也是正常的。”官氏手中瞬时轻松下来,接过丫鬟递上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看着丈夫逗弄孩子,心中也是一暖。 “慧儿与你提过?”正和富格玩得正起劲的容若听到,抬起头,坐在他腿上的孩子还咿咿呀呀地挣扎着小胳膊。 “倒也不曾当面提起,只是,自从她回府,我瞧她眉眼也舒展开了,心境似也豁达了。寻思着这事,恐怕也该是理所当然了吧。”轻移莲步,官氏踱到容若身旁,自打富格出世,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便是日日增进。 “恩,这事阿玛与我都不愿轻易再提,若是有机会,你探探慧儿口风。”稍后又补充了一句,“莫要引起慧儿不快,阿玛与我,都绝不会再逼她做任何事。”说罢,容若便又和儿子玩耍起来,拖着他的小胳膊,高高举起,又放下,之后又再举起。每回腾空,都听见富格嘴里发出咯咯笑声,身为父母的俩人也是喜笑颜开。 将家丁留在寺外,纳兰慧娴只带了涟漪一个丫鬟进了大殿,其余丫鬟便等在香客歇息处,一切看起来都与平日没有两样。 “涟漪,你去看看,周围可还有府里的人。”低着眉,慧娴的美貌出众,若是出现在闹市,定是会招惹不少别有用心的目光。只在这千年古刹中,前来拜谒的大多是善男信女,众人的注目几乎都献给了佛祖。 涟漪领命而去,独留的慧娴缓缓观察起四周的情形,香烟袅袅,信徒们皆排着队,安静而有序地等候着进入大殿,只为在佛前跪下许下心愿,祈求能得老天垂怜,实现其中一二,便也心满意足。 “小姐,念夕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后殿禅房等着。”里外晃了一圈的涟漪回来后,朝慧娴点头示意。机敏的她,自是得了几分慧娴真传,这般处变不惊,算是丫鬟中的翘楚了。 “恩,你随我一同进去。”点点头,轻提裙摆,慧娴的身影即便在佛家圣地,也无法淹没在红尘众生里。 寺里禅房,专供特殊香客休憩之用,偶尔也是听主持讲经解道之所,如今,被两位大美女用来作为联络之地。门外响起三声节奏明显的叩门声,念夕起身拉开了门,将屋外之人请了进来。 “涟漪,替我守在门外,若是有人要硬闯,就说我身体不适,在里面休息。”一只脚跨了进去,转身前吩咐下去。 “恩,涟漪知道。”利落点点头,替小姐将门关上。涟漪稍稍走远了几步,警惕地四周张望。 香烟缭绕,屋内飘荡的是淡淡脂粉气味,两位美人身上香气有所不同,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气味清淡的薄荷栀子。只不过念夕身上,又多了一重茉莉香味,许是出门前楚嫣在她那儿把玩熏香时留下的。 “纳兰姑娘,多谢你今日肯赏光赴约。”将面前的茶端了过去,手边的镊子、茶勺还有鲜亮的茶汤,都体现了念夕方才的细腻手法。 “念夕姑娘于我有恩,前些年我离京休养,未能及时登门拜谢。如今,竟是你主要相约,说来还是慧娴失礼了。”欠了欠身,接过茶盏,纳兰慧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没有丝毫的不悦,更没有丁点儿的造作,一别经年的纳兰慧娴比从前更沉稳,也更懂把握进退尺度。本来还想重提旧事的念夕,反倒是有些赧然,没料到纳兰姑娘竟会这般坦然地主动提起。 “纳兰姑娘果然是性情中人,念夕也不多做兜转了。既然你肯前来,想来也是在心中权衡过了,今日我绝非叙旧那般简单。”面色如常,只那微微震颤的声线透露了她的试探。 “这个,自然是有所思量的。若只为见上慧娴一面,那么拜帖上写了暖风阁,我也绝不会缺席。只是为了今日,念夕不惜深夜请人惊动了我身边丫鬟,这般兴师动众,想必定有内情。”揭开茶盖,碗里的茶水色泽通透,飘出的诱人香气,让慧娴也不由得赞叹了一番。 想必为了今日,念夕是顾虑周全了,连这茶叶,估计也是特地带来的吧。 待得念夕将事情原由大致说了清楚,纳兰慧娴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猜不透的神情,那丝变化是从她从念夕口中听到塞楞额名字开始,没想到,这个忙,如此重大。 而这件事,竟又将那人牵扯了进来,难道说,无论自己如何淡忘,都始终无法避开他吗? 几缕苦笑,心中微微叹息,纳兰慧娴并不在意自己曾经的一番真情错付被人知晓,过去的自己全心全意,只不过有缘无分,她亦不再强求。而此刻,她却犹豫起,这个忙,自己有没有能力参与?而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和那人有所牵连? “此事重大,我也知道要你立刻答复,有些为难了。只是时间紧迫,还望纳兰姑娘能早日给个信。若是。。。”念夕将话拉长,却不愿轻易将谦辞说出,生怕万一纳兰慧娴接了话茬,那么她的计划岂不是又要受阻? “此事确实超出我能力,若说你想要与宫中之人通信,哪怕是见上一面,这都是可以商量的。可是,你要从紫禁城里弄出一个人,而且这人还是皇上眼里的红人,难于登天。”不愿意轻易打击念夕,这份情,初初听来,丝毫没有违和之感。只是感叹造化弄人,也感慨这份难得的深情。 只是,这事,实在是,有如天方夜谭。 “若是轻易能成,我又何必绕那么一个大圈子,更不会劳烦你与塞楞额了。”苦苦支撑着到这一天,撑到这一刻,她计划中的两个关键人物,都已知悉了她的心思。 他们的答案,对自己,至关重要。 甚至是,可以让自己生,也可以让自己死。真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念夕,若是你信得过我,此事暂且缓缓,容我再想想。贸然行事,恐怕对你也不利。”纳兰慧娴脑中冒出奇怪的思绪,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这两个苦命的女人相见,再相守。 “纳兰姑娘,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答案来得太快,过于顺利的过程让念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愣。 “怎么?你苦心经营多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刻么。只是,在正式答应你前,慧娴仍有一句话想问,还请念夕姑娘坦诚相告。”慧娴的温柔守礼逐渐被一种冷静和理智所取代,似乎,从前的一切,渐渐被串联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念夕以天发誓,虽然有心结识你们,却从不曾存过加害之心,更不会设局陷害。”这个问题,当初语儿也曾隐晦问过。这两个女人,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念夕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天为誓。 “我信你。”纳兰慧娴的这声应允,为了谁,她也说不清楚。 门被悄声打开,涟漪见状立马走了过去,朝屋内的念夕作揖后便随着小姐离开。 “刚才可曾有异状?”慧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并无眼熟之人,又再跟涟漪确认一次。 “小姐,放心吧,刚才我一直守在禅房外,并没有旁人靠近过。”虽然不知道小姐与念夕姑娘在房内说了些什么,可是自从小姐从房里出来,身上就笼罩了一股特别的气场。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就是那种,蠢蠢欲动的感慨?又或是蓄势待发的激动。 “待会随我到大殿去求一支签,还有,回府后,话也按照之前我教你说的那样回复即可。”在报国寺内逗留的时间有些长了,生怕家丁们担心,也怕回府后阿玛与大哥询问起,便事先想好了说辞。 “小姐,原来今日是求姻缘的大日子呢!”刚才在外守候,路过的不少妙龄女子口中反复念叨的话,让涟漪恍然,原来今日,竟是月老额外开恩的好日头。 “你心动了?”突然听见的姻缘的二字,让纳兰慧娴有些恍惚,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方才在房里听说了念夕和云嫔之间让人唏嘘的爱情故事,尔后又听到那淡忘已久的名字,许多复杂的情绪又都翻滚了起来。 “小姐,你,你笑话我!”害羞的小丫鬟看到小姐微变的脸色时,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本还以为会换来小姐无言的沉默,谁料竟打趣起自己。 “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都去求上一回吧。”为了做戏更为逼真,这签还是去求一支好了,慧娴如是对自己解释着。 其实她内心里在听到姻缘时,竟有了一丝冲动,确是想要去求解。似乎,自己在听到他们夫妇共同进退时,竟没有预想中的羡慕和嫉妒,反而是欣慰更多。 “施主,所求何事?”解签的老僧淡然接过纳兰慧娴手中的签文,满是皱纹的脸上展开了慈祥的笑。 被这笑容感染了,纳兰慧娴顺着心意,脱口而出;“求姻缘。”意识到自己的直白,脸不可避免的红了红。 “什么样的姻缘?”老僧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接着追问下去。 “什么样的?”这姻缘还有什么样的?世间儿女,不都只为了求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么。 “施主的签,有两条路,也便是两个方向。老衲想问清楚,施主是想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还是要一份安稳的婚事?”了然地颔首,眼前的年轻女子脸上的迷茫,说明对于情感,还是生涩得很呐。 “您的意思是,幸福和长久,无法两全?”聪慧的她自是听出了老僧的暗示,只是她没想过,竟是这样的选择。难道说,迈过了最艰难的那道坎,将来等着她的,竟是比这还要难过的事? “也不尽然,关键在于施主你如何选。”故作高深的老者,始终不肯主动做出解释。 “我选两情相悦,唯有真心相对,才有可能真正幸福。”根本无需多想,自己要的,不过是一段真情。若是真的能够得到过,全力付出过,即使最后无法走到最后,这一生,也无悔。 第78章 重回暖风阁 纳兰慧娴本无意求取一支姻缘签,却因为老僧的话而又起了波澜,本该淡如止水的心境,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晃荡在车厢里,今日前来赴约,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初她从暖风阁中离开,已是在心中发了愿,将来不管念夕要求自己做什么,做到,做不到的,都会尽力。 正是因为早已有了抉择,在她听到那个强人所难的请求之后,竟只剩感慨和同情,原来,自己的心仍然会为别人的爱情故事而跳动。 如果没有与念夕相见,没有听到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那么,这支签,对于自己的触动,就不会那么大。 “小姐,你怎么了?”陪在身旁的涟漪身为贴身大丫鬟,自然能与小姐同乘坐一骑,其他随从也只得跟在身后。车厢,不失为一个可以说些真心话的地方。 “涟漪,你说,我从前是不是太固执了?有些傻?”倚靠在软软的锦绣垫子上,慧娴闲散地伸了伸腿,这个动作,是在江南的时候学会的。从前自己是绝不会做出这般不|雅之举,直到去了那片满是云霞的绝美之地,才发觉过去的自己拘谨在一方小天地中,委屈的到底还是自己。 “小姐可是京中第一才女,连大少爷有时候都自叹不如呢,若是你傻,那京城里可没聪明人了。”谁要跟自家小姐比聪明?那是门都没有的事儿,涟漪想都不想,拍拍胸脯,做了坚定保证。 “涟漪,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以往我对八少爷的情,是不是错了?”好笑地看着涟漪,慧娴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她。 “啊!这事啊,小姐,我可说不好。是对是错,我不敢下判断,只不过瞧着你那样,大伙儿心里都不好受。”回想起那段布满阴霾的过往,除了纳兰慧娴自己,陪在她身边的涟漪或许最有发言权。 无数个辗转的夜里,府中寂静异常,唯有涟漪强打精神陪着她。不愿点灯,怕惊动了旁人,第二日又传到了阿玛和大哥耳里,徒增担忧。只有在黑暗里,坚强如她,才能毫无掩饰地伤心难过,一遍遍抚摸着那个亲手为他绣的荷包,却始终不敢在白日里拿出。 “或许我是真的很傻,只不过,不曾那般傻过,便也不会有如今的我。若是不曾全力以赴过,也不会有现在的心甘情愿。我能体会她的心情,所以我愿助她。”前半句是说给涟漪听的,最后一句却是陡然降低了音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助他?小姐,你的意思是还要与八少爷有联系吗?”涟漪隐约听到了那句他,吓一跳,好不容易在江南待了那么久,小姐才恢复如常。怎么回来不久,又要跟八少爷牵扯起来,万一重蹈覆辙,可如何是好? “我说的不是八少爷。”斜瞪了眼涟漪,这丫头是故意跟自己找茬么?自己说东,她偏要答西。 “不过却与八少爷有些关系。”涟漪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小姐这句补充,眉头又拧了起来。 “小姐。。。”涟漪着急地倾身过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慧娴放到嘴边的手指给阻止了。 “难得今日出来,心情这般轻松,咱们就别老是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说罢,纳兰慧娴侧身躺下,腿脚更是摆上了软榻上,如此形象,与名满京城的大才女相差甚远,却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粗俗。 与念夕一别,就意味着今后会见得越发频繁,每次都用敬香这个由头,怕是不方便。一来每月只得两回的出府机会,太过漫长,而每次在这禅房之中会晤,早晚是要被府上眼线给发现,到时更难解释。看来,还得重回暖风阁才是,如此一来,才更加名正言顺。 回府后的纳兰慧娴表现得与往常一致,并无引起旁人怀疑,而明珠与容若更是因为她肯主动外出而喜出望外,对此更是大力支持。原本在回程与涟漪套好的说辞竟一句也没用上,主仆二人心头窃喜。 “慧儿,可曾打扰到你了?”敲门的是大嫂官氏,那日里丈夫交给自己的任务,她不曾忘,寻着机会便来与小姑子唠嗑。 “不妨事,倒是大嫂舍得放下富格,让我有些意外呢。”见到来人是嫂子,慧娴脸上自然是开心的,放下手中诗稿,到门外相迎。 把官氏请到了桌前,吩咐涟漪上茶,自己则将屋内燃着的熏香给灭了,大嫂生产之后,身子多有敏感,闻不得这味道。 “慧儿,还是你细心,有时候竟比你大哥还要细致呢。”眼神跟着慧娴的背影,看着她忙活开来,官氏一时感慨。 是啊,富格出生,拉近了她与容若之间的距离,可最多的话题仍是孩子,除去孩儿,似乎他夫妻二人的私密之语,少得可怜。反倒是与小姑子亲近,有些话,她也更愿意来这里倾诉。 “我是女子,自然心思比起大哥来略胜一筹。”回眸一笑,慧娴这下倒是不谦让了。 同为女子的官氏也被这淡然又俏皮的笑容晃了眼,早就知道小姑子的美貌不同一般,可这致命的震撼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官氏不禁在心里猜测,将来不知是谁家少爷有幸,得赏此等绝色容颜? “慧儿,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去报国寺求签了?”待得坐定,丫鬟退去,官氏带着打探语气开口。 “恩,没想到这事竟在府中传开了,不知是哪个丫头多嘴,这般不知礼。”细细抿了口茶,慧娴也不回避,坦然应了。 看来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果然暗藏了不少眼线。 不动声色,纳兰慧娴由着大嫂接着发问,“那不知慧儿可曾求了满意的姻缘?”这句话,官氏说得并不顺溜,中途好几回停顿了下来,小心地观察着慧娴的面部表情。 “不过是支中签罢了,一切随缘便好。”莫不是那段过去,让府中的人都以为自己是不堪一击的瓷娃娃?再不敢提起感情二字,故而阿玛和大哥对待自己,反而是有些倒退了,更像儿时了。 “那,慧儿,可曾考虑过婚姻之事?”见慧娴并未抗拒自己的提问,官氏得了些鼓励。一鼓作气,今日里便将话问全了,省得往后又要重头开始。 “说实话,大嫂,对于成婚,我还没做好准备。”双手放在腿上,摇了摇头,不算强烈地否定和逃避。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和另一个人顺利走入婚姻。 “这事不着急,阿玛和你大哥,我们都不着急,你也不用着急。”看着慧娴有些黯然的神情,官氏急忙安慰,表明自己态度。 “恩,我知道你们都疼我。”好似得了心想的糖果,慧娴忽而恢复了晴朗的笑颜,仿佛刚才那个低眉凄楚的人并非自己。 “一切只要你自己喜欢便好。”低呼一口气,幸好小姑子笑了起来,不然官氏在明珠那里可不好交代,把府中的宝贝弄哭了,是天大的罪过。 再不敢追问下去,官氏便又和她聊起女红。诗书那些个东西,她是略懂些的,可是在纳兰兄妹面前,就像班门弄斧般可笑。故而她甚少主动参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许就是那灵巧的针线活了。好歹娘家祖上也是苏绣传人,有些工艺,她还是独得真传的。 “哎,我倒是记得,以前你不是跟我学着绣荷包吗?不知进展如何?”官氏找到了一个她认为更适合聊天的话题。 “恩,绣了几日,实在没什么天分,便没再继续下去了。”淡淡地笑笑,纳兰慧娴瞧着大嫂拘谨又发愁的样子,想笑却不敢笑。只好装作淡然平静,陪着演完这场戏。 “恩,这活儿,起头是有些难,也有些枯燥。待得手熟了,便都好了。要是你往后还想学,尽管来找我。现在我孩子也生了,没什么顾忌的,陪你绣上一宿都无妨。”憨直的官氏只当慧娴畏难,便轻易放弃了。 “恩,那先谢谢大嫂了。”绣荷包?等到自己真的寻到那个有缘人,也许会再尝试一次,好好地绣上一回。 官氏将在慧娴那里问来的话,转告了容若,倒也让容若有些意外。看来,妹妹的心结比他们想得要解开得彻底。既然能这般坦然地谈起,那么将来彻底放下,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指日可待了! 这样也好,自己也能放心离京。此次领了康熙密旨,容若将前往江南探寻一些人与事,这些自然是不便于对任何人说的。鉴于妹妹从江南回转后的变化,令容若也对江南行有了新的期待。 “大哥,你要出门?还是出远门?”临行前,明珠在家中主宴,给容若践行。虽是秘密行事,可对外却是奉了皇命,前去督查盐漕两帮聚众闹事一案。 “恩,这趟是公务,待到回京,恐怕是要到年末了。”看着有些错愕的妹妹,容若忽然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大哥,若是连你也走了,可没人陪我了呢,我非得闷死不可。”撒娇地拉住大哥的衣袖,慧娴最近越来越会撒娇了,一度让明珠和容若又高兴又暗说吃不消。 “若是闷了,来找你大嫂嘛,再说了,实在闷得慌,富格也能陪你玩玩。”任由慧娴左右晃荡着自己的袖口,容若认真地替她筹谋起来。 “大哥,大嫂平日里要照料府中琐碎,富格倒是巴不得我来找他玩,可我实在经不起你的小活宝折腾。大哥,你可饶了我吧。”大嫂很不错,小侄儿很可爱,可是,这不是慧娴想要的。 “那,这可有些难办。”这么一来,容若也有些为难,不到分离的时刻,恐怕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妹妹是如此依恋自己。 “大哥,我想去暖风阁,你帮我去跟阿玛求情好不好?”眼看着容若已经显露了她预想的神情,抓住时机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暖风阁?!”好敏感的地点,这个名字,许久未曾被自己提及,尤其是在府里,生怕妹妹忆及往事。 “大哥,暖风阁里懂抚琴懂诗书的女子不在少数,你可还记得念夕姑娘吗?回京后我就常想要与她切磋技艺,可碍于她的身份,邀来府上,始终不太合适。”大哥对自己的关心,真的融入在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慧娴觉得很窝心。 “念夕?你与念夕很要好?”听到这个名字,容若的眉头有所抽动,却又隐藏得极好,即使是一直看着他的慧娴也未曾发觉。 “算不上要好,只是很仰慕她的才华罢了,还有,感念着她的恩情。”的确,这个人,让自己欣赏,也让自己感激。 “那,我明日出发前与阿玛说说,不过我可没把握能说动阿玛。你要知道,当初你出事以后,阿玛气得差点要端掉暖风阁,我费了好多唇舌才稳住了。”回头想想,那段时间,府里几乎没有冷静的人了,自己也快被重重压力折磨得要发疯。 “恩,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慧娴的哭与笑,总是能轻易攻破阿玛与大哥的原则规矩,他们要的,只是她快快乐乐。 也许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明珠罕见地没过多阻挠,只吩咐一定要多带些随从,而且所到之处绝不能独自一人。 第79章 有意为之 慧娴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再次踏足暖风阁,而这一回,她没有违背阿玛的心意,任由身后跟着十数人的壮丁。张扬的排场,与以往纳兰府的低调形成鲜明反差。 “慧娴,如今你与从前,可是不太一样了。”恭候已久的念夕将贵客请入厢房,落座后不由一阵感慨。 自打应允念夕的请求,慧娴便主动放□段,称念夕为姐姐,这样既是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她是借着和念夕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理由而莅临的。 “姐姐是说笑了,慧娴再如何变化,不也还是从前的那个人么。”环顾了一圈厢房内的布置,似乎与几年前不太一样,色调也由鲜艳变得更加质朴,本是金丝漆线的房梁全换成纯色的原木格调,这样一来,更显出了纯粹的气息。 “去年里重新修整的,那会儿心情特别杂乱,便想着找些事转移下注意力,也好教自己冷静冷静。”看到慧娴一直转动的目光,念夕自是知道她在欣赏何物。 “我倒觉得姐姐的这一番改变,甚好。”转回了脸,慧娴微微一笑。这样的装修,似乎更加符合她的品性。 “你净取笑我,倒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了。”嗔怪地笑着,念夕对于他人的认同,第一次觉得有些羞涩。 “姐姐,虽然我出府的自由不受限制,只是,这暖风阁也不是个能常来走动的地方。想来你也是该明白的,所以咱们得珍惜每次见面的机会才是。”品了茶,欣赏了厢房里的细节,慧娴将话头绕到了主题上。 “说的有理,只不过这件事,还需有另一人相助才更稳妥。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同处一室?”这话说得很是犹豫,当念夕将此想法对塞楞额夫妇提出后,他们倒没有太多尴尬,只说只要纳兰姑娘不介意,他们便遵从念夕安排。 当初那段情深,念夕作为局外人,接触他们不算多,可那次诗会设局,三人同坐一桌,眉目间传递的情愫却一丝不落的在她心中定格。从前对于纳兰慧娴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名声,见着她后又惊讶于她的容貌,可着实是那份情之隐忍,让念夕真正认识了慧娴。 一个能将如此深情控制得恰如其分,并非常人能做到,不知,时过境迁,她是否还愿意面对旧人? “此番都是为了姐姐之事,不用计较那些过往,再说,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心下了然,慧娴没想过有一天会再与那人面对面相处,只不过眼下念夕之事最重要,其他的,就暂且放下吧。 “如果能这样,那是最好的了!”念夕觉得慧娴给自己的,一直都是惊喜。每回自己都觉得为难开口的事,慧娴却能给自己最完美的答复。这样的可人儿,塞楞额为何执意要拒人千里呢? 才一分神,念夕便又想到了那总是乖巧陪在塞楞额身边的语儿,虽然少了慧娴那份坚毅之感,可内里也不是个没主见的人。也许就是纳兰慧娴太过强势,才让塞楞额望而却步吧,又或许,他和她,终是相遇太晚,就像自己跟楚嫣那般,晚了,便只能是迟了。 “姐姐,不知能否告知慧娴,在宫里,你可有接应?”云嫔进宫也已有几个年头了,光凭着经营暖风阁,顶多也只能听个外围传闻。要想真切知晓那人状况,怕是宫里定是有人接应,否则,那重重高墙,又如何能穿透? “实不相瞒,确实是有故交。一位在敬事房当差,一位在太医院。”原来还不止一个,一说就成双,看来念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慧娴没再追问那人姓名,还不到她前去接洽的时候,有些事,不必着急知晓。既然里面有人,自然方便得多,至少这联络是能保持的,至于见面嘛,也许还得先要探个虚实才行。 “那,她进去之后,你们可还见过?”开口前斟酌了番,虽说这是念夕的地盘,可毕竟隔墙有耳,商议要事,又是牵扯了敏|感身份,还是尽量淡化那人名号,省得惹来麻烦。 “只见过一回,初入宫那年,得了恩准,回乡探亲,我便是悄悄跟着回去了。”想去了伤心往事,念夕的脸上挂不住的哀伤。 “探亲?入宫一年的女子能得这般殊荣实属罕见,想必定是极尽荣宠的吧。”虽然这话明知道会让念夕不舒服,可这些都是行动前必须了解的信息。 “恩,她爹重病。”哽咽地述说了起来,即便已经过去了好长的日子,可只要想起那段悲伤,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噢,似乎几年前,江南巡抚鲍源深病逝,记得阿玛还遣人前去吊唁了。现在想来,许是也是因着这个初入宫就蒙君圣恩的女子吧。 “那她,对于你的计划,有何想法?可还愿意与你一道?”毕竟进宫了几年,隔断前尘,又是经历了从前不曾有的奢华,那人是否还存有初心,慧娴并无太多把握。 “她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怕我以身犯险,故而一直不许我轻举妄动,还数次以自己作要挟,不许我贸然行事。”苦笑着抿着唇,念夕从太医那里知道那人进宫后不久便吃药装病,为的就是能避过帝王宠幸,可是一拖再拖,又能拖上几时! “若是到了此刻,你们还不能同心,恐怕此事更加不好办了。”没想到两人竟然还没达成一致意见,那念夕在宫外自作主张,左右托人,又是在折腾个什么劲。 “她定是肯的,你信我!只要能让我见上她一回,我有把握一定可以说服她!”看着慧娴凝重的脸色,念夕生怕她变卦,忙补上这句。 “既然你宫里有人,通个消息也算不得太难,怎会到现在还是没能达成一致?”安抚地握着念夕的手,示意她冷静,慧娴仔细推敲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宫中有人,也不过是能知晓她的近况,这般隐秘之事,又怎能假人之口?”事关重大,害了自己不要紧,若是连累了云儿,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看来,还是得有信得过的人,来传这关键一句。”塞楞额虽然常年在御书房候命,大哥也是御前侍卫,在宫中走动不算扎眼,可再如何行动自如也无法入得后宫。身为塞楞额夫人的语儿,是女眷没错,可是没有皇家背景,跟宫里的妃嫔也扯不上关系,即便能入内,也找不到借口。 恐怕最后,这个重任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想来,也就自己与那幽谧的宫闱还有一丝牵连。 念夕在一旁,却听到慧娴幽幽叹息,心里也不禁有些低落。自己想了好久,终是下了决心要迈出这艰难一步。可是路到脚下,也不得不被荆棘密布的前路给扰了心神。 “我倒是有一计,只是要与塞楞额大人商议,才能最后确定。”慧娴回神后就发现了念夕的变化,身上散发着的低落和忐忑,让她也为之心疼。第一次主动地揽住她的肩头,将话悄声传入对方耳朵。 “恩,那我尽快安排。”这话犹如一股强心剂注入心脉,让念夕一时间又看到了希望,脸上转阴为晴,连连点头。 纳兰慧娴出现在暖风阁的消息一夜之间便在京城里炸开了锅,这位勾去了京中多数年少公子心神的女子,无故隐匿了几年之后突然再现这样的文人雅居,怎能不让人激动。 多少人曾因为一首诗,一张手稿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却从不曾得见庐山真面。在那段王府婚约不了了之后,许多人蠢蠢欲动,却被明相赶了出去。自此后,这份仰慕,便悄然烙印在儒雅公子心底。 如梦中女神般的她重现,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机会能像从前那样,凭借自己的才华,求得她多一眼的眷顾?哪怕只一眼,只要能看上她一眼,或是能被她看一眼,也不枉读了这些年书。 “慧娴,我没想到这事竟传得这么快,当初我该多吩咐几句的。都怨我疏忽了。”待到再相见时,念夕说的第一句,便是抱歉。 当初不是没往这方面想,可是消息传播得远超过她能控制的范围,还不及封锁,就已经轰动了半个京城。慧娴现身的当天夜里,暖风阁里涌来的客人着实让她吃了一惊,竟是比上元节里还要多出好几倍, “无妨,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轻巧地解开披风,慧娴熟稔地走到桌边坐下,看着念夕满脸歉意,释然一笑。 “你要的?你是说,你是故意这么高调的?”纳兰家的小姐不是向来低调吗?虽然与自己接触时,确实开朗亲切,可毕竟自己与外人不同,好歹与她也是颇有渊源的。 “我就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与你交好,是因为欣赏彼此的才华。而我多次出现在暖风阁,也是理所当然。”提前放出烟幕弹,如此一来,将来她进宫走动,旁人也不会与暖风阁扯上关系。 “慧娴,你这可是险招,弄不好,可是要被人抓到线索的。”念夕听她一说,自然是琢磨出了几分意思。 可这样做,会不会适得其反? “在这京城里,你说还能有什么能瞒得过那位主子的?若是蓄意隐瞒,反而是叫人起疑,倒不如自己先坦白。”虽然自幼甚少参与这朝堂玄妙,毕竟是得了纳兰家的遗传,本能地就比旁人多想了一层。 “你说的也是有理,这方面,你自然是比我在行的。”既然无论如何是瞒不过的,倒不如先公之于众,这样也好干扰那些眼线。 第80章 再遇见 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塞楞额踮着脚步在雨中摇摆,雨雾迷蒙了眼睛,脑中充斥着满满的那三个字。路人偶有将伞抬高后瞥眼的,却也只好奇这衣着显贵的少爷为何如此失态。天色尚早,这花街柳巷未曾喧闹,倒是有人先醉了。 狼狈地回府,塞楞额无暇向众人解释这番模样,只想找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狠狠地将自己藏起来。曾以为这一世,他得偿所愿,有了男儿身,生在富贵家,终是能按照自己所愿去生活,也了了前世的怨。谁曾想,一切的期待都在今日化为灰烬,打击一个接一个的袭来,没有给他丝毫的准备时间。 这一路,他走得多辛苦,旁人不会懂。年幼时便开始小心翼翼隐藏自己,为的不过是寄人篱下,求个安稳;装傻充愣般地回避官场名利,只为求一个性命无忧;奋力争取心仪女子,也不过为了一生能有段不被勉强的婚姻。可结果却教他看的清清楚楚,全都反了,不想要的全部都得到,最想要的却怎么也握不住。 “塞楞额,你到底是怎么了?身子还未痊愈,偏还要去淋雨,你可是成心要叫你阿玛担忧。”听了下人禀报的赫舍里氏匆忙赶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语气倒也不算客气。 “我没事,就是有些倦了,多谢额娘关心。”双眼直勾勾盯着床顶,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不想再假装坚强,一直憋着的那口坚持,也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崩塌。原来,撑得越久,崩塌得越快。 “唉,那你好好将养着吧。别再胡乱跑出府了。今儿,我已去替你向明相提了亲,只待算了生辰八字,便将这门亲事给订下了。”叹息着,赫舍里氏便也离去了。玛尔珲怏怏地跟着离去,临出屋时回头看了眼塞楞额,这样毫无生气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都还信心满满的吗?”待得屋里终于清静了,塞布礼才坐到了床榻边,侧身朝里的塞楞额让他看不清表情,却也能从松散的背影感受到那份无力。 “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让我静一静。”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说了句,塞楞额再没了任何反应。 天在转,路在晃,心在心动时受了伤,风越穿,心越乱。 自写下了那封信,语儿便再没一日能安然入睡,守孝期间,再憔悴的模样也是理所当然,便也没人过多关注她。将玉兰留在贾府,为的是给塞楞额一个了断,却也将自己的心留在了贾府。若是他来,便也算最后一次与他倾心相应了,却又怕他来,来了,便是今生的最后一次交叠了。 此后,也只能是相见不相识了。 “二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推开门的是沁儿,少了玉兰的陪伴,每个夜里,语儿久久不愿熄灭蜡烛,不想竟将妹妹招了来。 “喔,没什么,只是换了床,不太习惯罢了。倒是你,怎么还不歇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抹眼,凑到跟前了才发现竟是欲哭无泪,只得顺势拢了拢耳旁的碎发,掩了尴尬。 没接二姐的话,沁儿径直绕到了语儿身后,轻轻地为姐姐捏起了肩膀,就如当初为爹解乏那般。“二姐,你有心事,可愿与沁儿说说呢?”柔柔的声音,好似一股暖泉涌进满是裂痕的心,语儿不禁动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心里觉得堵得慌。”有些话,想说,却不能说,也有些话,想说,却不愿说。语儿只得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二姐,你为何要放弃八少爷?”沉默后沁儿还是问了出来,她不是个喜欢憋话的人,虽然平日里她更多的是做一个听众。可这回,她却想要知道答案。 “你,你都知道了?”换做了语儿吃惊,原以为这事不会让别人知晓,当初也只是与大姐有过商量,许是那日靠在姐姐怀里哭泣时被沁儿瞧了去吧。 “既然你问了,说了也无妨。你且坐下。”说罢,便将沁儿的手牵了过来,示意她坐到身边。 “爹过世后,莽古泰叔叔曾找过我,说安王爷不同意我与塞楞额之事,还将他软禁在了府里。可塞楞额却只字未提,只说是有要务在身,脱不开,我便也信了,想着他总会有法子的。”说到此处,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语儿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忧伤起来,声音也开始哽咽,“后来,安王爷福晋也找过我。其实,我与塞楞额之间的阻碍,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的吧。也许是我当初一时糊涂,才酿成了今日里的荒唐。”断断续续把话说完,紧紧闭起了眼,语儿知道这种口是心非的痛楚,她明白他们之间的阻碍,可她也清楚,当初的心动,怎会是糊涂,而如今,又怎能算荒唐? “那,二姐,你就这样与八少爷断了?今后你如何打算?”能让二姐做出如此决定的理由倒也在沁儿意料之中,只是如今亲耳听到,仍觉得心疼。 “替爹守孝,三年不嫁。”提起今后的打算,语儿不禁笑了,还能有什么打算?错过了,便也错过了,还有什么好打算的。等孝期过了,想来他已是为人夫,为人父了吧。 “其实这样也好,即便没有那些阻碍,我这三年里也无法与他成亲,何苦要耽误他呢?纳兰姑娘的才情,便也是配得起他的。”是了,京中有谁不知明相府上有双才,长兄纳兰容若堪称京中第一才子,小妹纳兰慧娴也不遑多让,一首《鹰》便让人印象深刻: 劲风凛凛纵秋鹰,玉爪金眸正横行。原草初凋眼更疾,飞来一击鸟皆惊。 当初自己拜读时,也不禁为之赞叹,更何况那个人呢。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曾经的美好,如今却一层一层地撕裂彼此的心,语儿没再出过姚府,塞楞额也未曾前去寻找。累了么?倦了么?还是,就这样放弃了?京城的寒冬没能刺激塞楞额逐渐麻木的心,或许,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情。 “哥,玛尔珲跟我说,你与纳兰姑娘订亲的事,已经成了。”塞布礼看着整日恹恹的人,这句话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毕竟,再残忍的事实,当事人都有知道的权利。 “唔,成了?就这么轻易订亲了?就因为她是明相的千金,就因为她符合阿玛的要求,就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可以成亲,所以轻而易举地便一锤定音了。嗯?”大悲大喜真的好难,原以为前世里的经历足以令他看透,却不想再一次心伤了。 原来,每一次的尝试,都有失败的风险;原来,每一次的动心,都有受伤的可能。原来,他还是那样傻,遇到心动的,总还想要努力一回。 “哥,你没事吧?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塞布礼看着塞楞额渐渐狰狞的脸,竟生出了一丝陌生。 “我没事,玛尔珲有没有说,何时成亲?”既然到了这一步,便只得改变战术,无谓再去纠结能不能求得众人谅解了。他要那个女人做他的妻子,便一往无前就是了。其他人,无妨,无谓。 “呃,听说纳兰姑娘未曾到出阁之龄,约莫着再候个两年光景呢。”两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塞楞额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等,,等自己想清楚,这条路,究竟要如何走下去? 是认命,还是挣扎? 正月十五上元节,塞楞额无心流连于官场里的阿谀奉承,除了皇上的设宴,其他一概遁了。独自一人晃荡在京城热闹的街,火树银花,人山人海,被推搡着退到了路旁。塞楞额发现自己连气都生不起来,苦涩地抽动了嘴角,继续漫无目的游荡。 “小姐,你慢点呐,这街上到处都是人,可别给冲散了呢。”明相府的丫鬟涟漪紧紧拽着小姐的衣袖,生怕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涟漪,跟你说了好几回了,别那么胆小。能有什么事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大哥在吗?”纳兰慧娴假意蹙眉,又开始了对丫鬟的说教,望了眼身后走来的纳兰容若,扯出袖子,挥了挥手,“大哥,你快些啊!前面猜灯谜就要开始了呢,迟了可就可惜了。” 听到小妹的召唤,本来还是闲庭信步的纳兰容若也不免加快了步子,宠溺地说道,“你哟,怎还跟个孩子似的,不管不顾的。瞧把涟漪吓的。”嘴上虽是教训,可却是满满地将小妹护在了身前。 努了努嘴,纳兰慧娴倒也习惯了大哥的这番说教,不以为意地挽住了容若手臂,轻轻摇晃了几下,“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大哥,今天是上元节,古人尚且如此,何况咱们呢。”说罢,便拉扯着大哥奋力向人潮涌去。 “沁儿,前面人怕是有些多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迟了恐怕姐姐要担心了。”被沁儿硬拉着出来散心的语儿看到前面如潮的人海,起了退怯的念头。看着妹妹一门心思往前闯,不得不出声阻止。 “二姐,别啊,如今你不去报国寺,平日里也不愿意出来走走,难得今日上元节,你就开开心心地过一回吧。”正在兴头上的沁儿哪里肯听劝告,虽说出门主要为了让二姐散心,可如此热闹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愿意错过。 猜灯谜处已是人满为患了,纳兰兄妹好不容易挤到了第二排,还未站定,不料后面的人群推搡,纳兰慧娴一个不稳,便俯向了前方。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个坚硬的背脊或是厉声斥责。慧娴已经提前闭起了眼,孰料感受到的却是一个柔弱的肩膀,在这样的寒冬里,竟让自己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这位姑娘,真是抱歉,没撞疼你吧?”还未待起身站稳,便开了口,生怕自己伤着了那柔软的小身子。 “唔,我。。。。。”突如其来的一撞,一个人的重量就这样叠加到自己身上,沁儿一时失了神。本想回头看个究竟,不想竟见到了一副倾城之貌,叫人离不开眼。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不失明媚,可身上分明又有着一丝淡淡的冰冷。“没事。”楞了会儿神,才将这两字吐出。 第81章 障眼法 “那姐姐可曾收到姐夫的书信?”原本馨儿还打算说几句宽慰妹妹的话,谁知被这么一问,倒惹得自己也跟着难受了。行军作战,书信往来就变得不若往昔般容易,青阳出征已近三个月,自己也只得过他一封信,不过简单提了几句平安,勿念之语。 “语儿,你也该晓得,军中通信不容易,塞楞额是头回入伍,需要学习适应的地方也多,精力自是不会全挂在你身上,这点你得学着体谅。”既是劝慰,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姐姐,我才不是要他给我写信呢。我当然知道他忙,我,我,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危险。”听了姐姐一番话,自己倒像是不懂事的小娘子了,语儿满脸通红,扭捏地解释起来,生怕姐姐误会,却又此地无银。 “语儿,你最近怎么了?进食是越来越少了,若是身体不适,爹叫大夫来看看。”这日晚膳,见女儿又是早早放下碗筷,贾汉复实在看不过眼,出声询问。当初塞楞额前来向自己坦白,他也不过以为女儿会听由自己安排,如今看来,这俩人,恐怕早已是钟情彼此了。 “小姐,你多少再吃点吧,你这样只怕要伤了身子啊。八少爷的信,说不定,说不定很快就来了呢。”随便敷衍了爹,语儿找了借口回房,玉兰跟在身后,心里已是十分心疼。老爷也许不明白其中缘由,可自己每天看着小姐不停翻看过去八少爷写的信,嘴上虽不说什么,可小姐每次出门进香,逗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脸庞更是日渐消瘦。 “玉兰,别胡说,我不过是近日有些感染风寒,没什么胃口罢了。别整日里把八少爷挂在嘴上,叫别人听去了,又要惹了诸多麻烦。”无限忧思又被这丫鬟一劝全给勾了起来,原来这就是牵挂一个人的滋味,原来这就是他出现,又离去后的感觉,原来,他已经走入了自己的心,走得那么的近。 “师父,你说什么?语儿病了?她怎么了呢?严重不严重?怎么我一离开她就不好好照顾自己了呢!”莽古泰刚从京城复命回来,塞楞额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到一旁,问起语儿近况,谁知听到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此次回京,军令在身,时间仓促我也没来得及到贾府去看看,是玉兰告诉我的,说是盼着你的消息盼得伊人憔悴了。”拍拍爱徒肩膀,看着他脸上的焦虑夹杂着几丝心疼,莽古泰愈加看好这两人。 是夜,塞楞额提笔良久却又不知千言万语从何诉,刚出征的那段时间,自己是天天被思念折磨,后来渐渐想明白了当务之急,也学着转移注意力,自到了江西后,总算是熬过了度日如年的阶段了。若不是莽古泰带来的消息,他无论如何不会猜到,那个远在京中的女子,竟这样的牵挂自己。 “哼!塞楞额,你可知你犯了何事?”岳乐一巴掌狠狠拍在案几上,还将桌上茶杯盖给震开了,砰砰跳了两声,跪在下首的塞楞额一副委屈的模样,让站在帐中右侧的莽古泰有些不忍,而左侧的费扬古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 “阿。。。将军,下官知罪,任凭将军处罚。”这是阿玛第二次和自己拍桌子。自己也是一时情急,才偷偷请求关系好的驿使回京复命时代为送信,谁知竟被莽古泰给知晓了,信是给送走了,可人却被绑到了阿玛帐中。 “擅用驿使,传递私人信件,按律当罚之。姑且念你初犯,杖责十下,即刻执行。”岳乐强忍心痛,儿子犯了军纪,身为主帅,绝不能徇私。身为将者,需严明军纪以振士气,身为父亲,也要树立规矩以教子嗣。 被扒光了上衣的塞楞额在十月的夜里,被寒气刺得有些难耐,双手仍被反绑在身后,执行杖刑的人毫不手软,一下一下都狠狠打在塞楞额背上。不多时,血痕交替出现在背脊,却也不曾听到一声痛呼。一旁监督的莽古泰使了眼色,便让人将他扶回了帐中,拿出伤药,欲为他抹上。埋首床上的塞楞额躲闪开来,往内侧移了移身子,闷闷地说,“师父,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为了让你今后长记性!上回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会谨慎行事,转眼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以为让驿使传信是小事吗?若不是将军知你底细,你以为是仅仅十杖就能了结的吗?”抹了药膏,狠狠地在塞楞额背上揉了开去,听到他嘶嘶的抽气声,莽古泰心里也不好过。 “我知道你着急给语儿写信,可这家书也该照着规矩,每月军中不都有寄家书的日子吗?”莽古泰没想到自己那日的传话竟会让这下子犯了浑,差点闯了大祸。 “我等不及嘛,你不也说了她是因为没收到我信,才会那样憔悴的么。我不忍心让她难受,就想着赶紧给她写信。”依旧闷闷地说。 这次杖罚让塞楞额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可信却是在送出八日后就到了语儿手中。匆匆展开信纸,依旧是他的风格,寥寥几字,便将她的心夺了去,两行清泪落下,却是笑了出来。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那日后,语儿算是舒了心,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那信隔了几日让馨儿无意中给瞧见了,心中不禁对妹妹有了一丝羡慕,对于塞楞额的态度,似有软化。“语儿,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场仗,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你可得多些耐性。”轻轻拍了下妹妹的手背,馨儿柔柔地说了句。 “岂有此理!吴三桂这个反贼,竟然想妄自称帝,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刚得了探子回报,吴三桂已在筹备登基称帝,费扬古一怒之下甩了杯子。 “佐领不必激动,日前湖广总督蔡大人已奉命率领绿旗兵进攻岳州,据说歼寇甚众。到时与我军胜利会师,来个前后夹击,不用担心吴三桂不死。”莽古泰却显得颇为镇定,许是这样可恼的人,作战时没少见,也就没有费扬古那么愤慨。 “塞楞额,上回让你受了杖责,你可怨我?”不知觉出征已四个月,岳乐忙于排兵布阵,思考作战对策,与儿子也没了机会见面。上回见面竟然是塞楞额犯了纪,身为主帅的他亲自审问,之后更是狠心下令责罚,再之后,父子俩便是同在营中,却不相见。 “回将军,下官犯错,理应受罚。如今得了教训,今后不敢再犯。”想起阿玛当时狠心的军令,明知道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自己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抽疼。自从自己选择了入仕,阿玛似乎再也不像过去般疼宠自己了,难道阿玛还在生自己的气? “我听莽古泰说,你上回是着急给京里的人写信才擅自用了驿使。不知是京中的哪位人物,可以让你如此费心?”儿子与自己逐渐疏离,实在不是岳乐想见,可既然他选择了入仕,选择了这条路,那当父亲的,只能在有生之年,尽力教会他如何在这浑沌中求生便是了。记得初听他犯纪缘由,岳乐也是一惊,思考了些时日,便将他召了来,也好问个明白。 “阿玛,其实儿子原本就想告诉您,只是因这征藩之事给耽搁了。”塞楞额心中苦笑,师父啊师父,你怎么老在背后踹我一脚呢?说要帮我的是你,可是这告密的还是你,你究竟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 事已至此,再做隐瞒倒是无甚必要。难得阿玛开口,自己只管顺杆子往上爬就是了。之后便大致将自己与语儿之事道出,边说边细细观察阿玛脸上的神情,可岳乐偏是一副面瘫相,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说,你为了儿女情长,意气从军,又为了儿女情长,冲动违纪?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多年来这个儿子是自己最上心的,一直觉得庶子的身份是亏欠了他,不愿他入官场,于是宁愿自己在朝中一力承担也不曾松口要他代为分担,如今他非但瞒着自己要了婚姻自由,还和汉人女子私下相好。所做之事荒唐至极,让他这个安亲王还有何颜面去与明相结亲? 没想到阿玛这么大反应,还一副坚决反对的态度,塞楞额哭诉无门,低垂着脑袋出了营帐。夜色渐浓,这江西虽比京城暖和些,可从军打仗,整日驻扎在城外,寒冬腊月里,仍是寒风刺骨,绵绵湿意挡不住地浸入衣衫。出神地晃悠,不知觉竟是偏离了回营帐的路,隐约从前面几顶帐篷中传出的吟哦声让塞楞额浑身打了个哆嗦,在军中好歹也混迹了几个月,即便从没进去过,可这些营帐的用途自己还是知道的。一想到此刻帐中上演的禁忌画面,塞楞额就红了脸。 正欲转身,不料撞上了来人,定睛一瞧,咳咳,竟是那蔡朗廷。话说情敌见面,本该分外眼红,可惜蔡公子尚不知面前的小小骁骑校就是挖自己墙角的“小人”,而塞楞额兀自沉浸在刚才联想的一幕里,还未来得及调整情绪。 记得半月前,莽古泰告诉自己,那传说中的情敌就要来了,让自己提起精神。谁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那日在贾府撞到的中年怒汉,塞楞额眉毛抽抽,嘴角耸动,不知还能说什么,有比这更雷人的剧情么,去未来岳父家表决心,结果撞到了情敌他爹。再看那跟在身后入帐之人,身材还比挺拔些,年长了自己好几岁,面皮细腻,风流倜傥倒也不算夸张。 果然,炮灰神马的都长得很难看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幸亏自己的身份尚未暴露,不然整日在军中相见,作为汉军旗统领的蔡毓荣和他那随军参将宝贝儿子蔡朗廷,还不把自己挤兑死。“咳咳,骁骑校也准备去欢愉营吗?同去同去。”说罢还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塞楞额被这声邀请拉回了思绪,尴尬地笑笑,连忙摇头以示拒绝,侧身匆忙离去。蔡朗廷讨了个没趣,回头看了眼远去的背影,“这小子,怕什么!男人去欢愉帐不是正常的事吗,害羞个什么劲。” 第82章 憋一口气 `p`*wxc`p``p`*wxc`p`  回了房,塞楞额也由不得地疲累坐下,两指按压在鼻根处,这日子,真是一天过得比一天辛苦啊。还好,还有语儿陪在身旁,还有腹中的孩儿,一切的困难,为了他们,自己也该坚持下去。 想到这些,塞楞额糊成一团的脑子就有了几缕清明,心情也稍微舒畅了些,睁开眼,便看到语儿关好门后转身而来的身影。虽是只得几步的距离,在塞楞额眼里,仿佛就是一眼万年。 那一眼,遥远到当初小桥边初见面,远远一瞥,就把这个女子放进了自己心里。 “想什么呢?眼神都发直了。”盈盈走近,语儿有些撒娇地靠在塞楞额肩头,双手搭在他肩上。边说着,边就替他捏了起来。 “我的宝贝语儿,怎么能让你伺候我呢。快,快坐下,让为夫来服侍你才对。”被语儿软软糯糯的语气给迷醉了,直到那双柔荑按压在自己肩上,才发现自己的疏忽。 “我没你那么辛苦,你白日里要上朝,下了朝还要去暖风阁赴约。我可是在府里休息够了的。” 被强迫着与他交换了位置,语儿也只得无奈听话地坐好,享受着那份特有的惬意。 嘴上这么说着,可塞楞额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手上功夫不停,只是不时问她,力度如何。语儿也不再多做辩驳,由着他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肩膀与脖颈。渐渐地,竟还真是有了些疲乏,语儿将身体卸了分力,朝身后靠了靠。 “嗯。。。”有些昏昏欲睡,忽而身体一激灵,语儿身子晃了晃。 迷糊地睁开眼,刚才那阵激流一闪而过,可语儿并不陌生,自打成婚以后,这种感觉,她就经历得越来越多。虽然许久不曾与塞楞额共赴云|雨,可有了身子的人,身体比往常敏感许多,有时候在床上相拥着,都时常会有这种触动。 “你使坏,对不对?”并没有抬头,语儿轻咬着下唇,脸上一丝红晕。 “语儿,我想你,好想你。”抚摸在语儿晶莹柔软耳垂上的手并没有停下动作,本来按摩得好好的,也不知怎的,就揉捏起了这团让他爱不释手的柔软。 “臭流氓!”一直倚靠着的地方,渐渐在自己背脊住起了变化,虽然还穿着外衫,可语儿依旧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渐渐隆起的物什,让她顿时滚烫了脸颊。 再这样下去,估计自己都要被烧成螃蟹了,语儿立刻使了些力,直起了身。用力呼吸了几口,撑着腰肢,站了起来。 “今夜里,我为你,可好?”想来若不是他实在忍得难受,也不会说出这般直白的话。 “恩,恩?”本能地应下语儿的话,可仔细一听,却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那我先去沐浴,你等我。”说罢,语儿便前去开门召唤玉兰。 望着语儿的背影,塞楞额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话,难免有些害臊。虽然他们之间,亲密的事做了那么多回,早已熟悉得无须明说。可是,自己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的,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呢? 的确,自从语儿有孕,他们就不曾有过夫妻生活,刚开始自己的确能完全忍住,可是抱着语儿日渐丰|满的身体,自己也忍耐得越来越艰难。 后来,便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勉强将这坎给跨了过去,却毕竟和语儿给的感觉不同。 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他,一时间开始全素食,难免有些寡然。语儿足够体贴,见自己隐忍得难受,便在那一夜拉住了正要起身的自己,羞涩之下,用她的手,让自己满足了一回。 原来同样是手,也能这样的不一样。而有一回,更夸张的竟是,语儿要俯身用嘴,让他给阻止了。虽然这种感觉他很想尝试,可毕竟语儿有了身子,一来活动起来实在不便,二来他知道,定是语儿为了让他舒坦,特意去了解的。不然按照语儿的性子,这事,她绝对不愿意。 明明还有两个月,就能熬过去了,再加上月子,也不过三四月光景,自己为何偏偏今夜有了那么强烈的*?塞楞额想不明白,也不愿过多纠结,语儿已去沐浴了,自己总不能干耗着,也不清理清理自己。 转身朝里屋走去,搓了把毛巾,将自己的脸和手洗了个彻彻底底。褪了外袍,又将中衣和里衣的纽扣逐一解开,凉水浸润过的毛巾抹擦在胸膛,竟震得他一阵战栗。擦完了上身,塞楞额瞧着自己的裤腰,盘算着,到底是事前洗呢,还是事后洗? 还没想好,语儿便推门而入,沐浴过后的她,皮肤水嫩光泽,红红的,带着阵阵水汽,犹如刚剥壳的鸡蛋。看得塞楞额喉头一阵咕咚,此时只剩单裤的下|身,更是毫无遮掩地有了反应。 今夜的语儿带着一丝特有的娇羞,犹如梦中仙子一般地朝自己走来。脸上的神情,仿佛让他回到了洞房花烛的那夜,那一晚,红盖头下的她,也是这般摄人心魄。 “语儿,你好美,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不等语儿走到跟前,塞楞额已是跨了两步上前,将妙人儿揽入怀里。 “如今这个样子,哪还称得上美的?瞧我这肚子,都大了一大圈了。”嘟着嘴,语儿竟然嫌弃起自己的圆桶腰身。 “语儿,无论你什么样子,都美!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好性|感!”孕妇心思敏感,塞楞额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深切体会到了,生怕她心里不痛快,他便也不吝啬于说些好听的。 “你净会哄我!”嘴上不信,可语儿却窝在他怀里笑得灿烂。 说罢,便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塞楞额的手滑下她肩膀,沿着身侧一路往下。温柔的手掌,描摹着她不同于从前的曲线,却带起她更甚从前的震颤。 背朝着自己的语儿,只给他看个侧面,却撩拨起强劲的欲|望,那因扭转而显得更为凸出的锁骨,还有刚才就一直让自己心猿意马的耳垂,都近在眼前。塞楞额缓缓低下头,轻轻含住语儿小巧的耳垂,将其包含住,却不动作。 语儿一震,往日里,她都是平躺着,而他也是吻过了自己面上的各处之后才会流连于此,今日竟单刀直入了。这一震,半眯着眼的塞楞额稍稍回过神,闻着语儿的发香,用舌头一寸寸的湿润着那一方软肉。 手已从腰间来到了圆润的臀,连续不断的滋补,让语儿的身子比过去丰腴了不少,而最能体现这进补效果的两处,被塞楞额的两只手牢牢占据着。一上一下,他张弛有度地揉捏,让语儿无法自拔。 少了最初的羞涩与生硬,语儿不再是从前那个木讷地躺着承受的女孩,在一次次的被塞楞额送上巅峰的日子里,她学会与他配合,学会了投入,也学会了享受。 这些日子里,她替塞楞额解决了问题,可她身体深处的叫嚣却一日强过一日,只是大夫的告诫声犹在耳:“夫人身子有些虚弱,即便足了三月,房|事还是尽量少些才好。”所以,她只能一直忍耐。 可尽量少些不是不能,偶尔放纵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想着,语儿本开始紧绷的身体便又松软了下去。 考虑到语儿不宜久立,塞楞额便将她扶着走向了床边。正要扶她躺下,怎料她竟站着不动,眼神里迷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望着他,就这么地望着他。 “语儿?”塞楞额看到语儿忽然变化的情绪,以为她变卦了,自己的身体已然有了反应,可语儿的感受最重要。 若是她不适或是不愿,自己是绝不会勉强的。 “塞楞额,今夜,我想在上面。”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语儿媚中带笑,指尖游走在塞楞额的胸口,一圈一圈,轻轻滑动,轻而易举地就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喘息。 “上面?语儿你的身子。。。”话还没说完,塞楞额就被语儿推了把,毫无准备的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不及起身,语儿便坐了下来,生怕自己挣扎弄伤了语儿,塞楞额只好朝里挪了挪,将床边的空间留了足够。语儿脱了鞋,将外衫和中衣褪去,收起双腿,往塞楞额身边爬去。 “语儿,你这是。。。”躺着的塞楞额目不转睛地盯着语儿的举动,今夜的语儿真是太不一样了,这是怎么了? 如此主动! “嘘,今夜换我,可好?”食指轻轻点在他唇上,妖娆一笑,让塞楞额瞬间失了神。 刚才擦身之后就不曾系上的衣衫被语儿扯了去,塞楞额赤|裸的胸膛引来语儿一阵娇羞,食指滑过他的唇,他的喉,他的锁骨,他的胸肌,他的腹肌,他的。。。 “语儿!”塞楞额吃惊地看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上,那隆起的腹部便压在自己小腹上。 这次语儿好拼噢,往日用手,也是他俩相对着,他吻着她,再握着她的手一路向下。换做今夜,竟是全程由语儿主导,有那么一瞬,塞楞额觉得语儿的确是变得不一样了。 余下的事,语儿已经做过好几回,塞楞额不用教导。闭起眼,享受着亵裤褪下后的肌肤相触,当语儿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大腿,他还是忍不住的哼了一声。 绵延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塞楞额在黑暗中,感受着语儿给的刺激。她的指尖有着无法言说的魔力,一点一寸地在自己身上宣告主权,有股温热的气息在逼近,自己身下渐渐发胀的东西,即便不睁开眼,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 “嗯!”本以为会迎来语儿柔软的手心,可,这感觉,不一样!和前些日子里的感触一点儿也不一样!反倒是和从前相似,难道是? 塞楞额强自睁开了眼,语儿依旧保持着坐姿,他稍稍舒了口气,真的害怕会看见语儿俯首的样子。可是,若不是手,也不是嘴,难道是? 果然,身体紧贴的那处,语儿已经褪去了最贴身的衣物,上身也只余一件绣花肚兜。日渐丰|满的她,已是换了新的尺寸肚兜,今夜穿的这件,却分明是成亲后不久所着。已然包不住的上围呼之欲出,侧露在肚兜边缘的副|乳让塞楞额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 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太美妙了,这与往日里语儿躺着时或是站着时自己抚摸的感觉都不一样,带着一点点的引力下垂,可有因着自己在下,抬手托住后再揉捏,这是从没有过的经历。 “嗯,嗯。。。”语儿也沉迷在这享受之中,时隔多日,自己终于再一次与他融为一体。语儿满足地闭起了眼,享受着内心地最深的悸动,带着她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飘荡于云端的梦幻。 语儿如此大胆的举动的确吓到了塞楞额,可这当眼儿,叫停是绝不可能了,塞楞额只能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她,生怕动作幅度大了,误伤了她。 语儿的腰肢不如从前纤细,可在他身上却灵活得很,不时的上下起伏,每一次抬起又落下,都带给彼此深深的触动。语儿似乎进入了状态,双手撑在了塞楞额胯间,继而又转移到他腰下,紧紧咬住自己的唇,语儿在仔细探寻着自己渴望的终点。 “呃,嗯,啊!”语儿脱口叫了出来,塞楞额最后用力的一顶,让她终于将暖流释放了出来。 脸上的滚烫正在缓缓消退,两人的胸口都在不断起伏,刚才那一场战役,都消耗了不少体力。生怕语儿累着,塞楞额连忙将手放到了她腰上,可两人的结合处并未分离。 着急想要起身的塞楞额刚一动,就牵扯了那处的摩擦,不经意地听到语儿低低呻吟。内心又被撩拨了起来,刚才他主要为了配合语儿,便尽力朝上顶,虽然过程中自己也很舒服,可总觉得不够尽兴。这一摩擦,竟又让两人眼中火光四射。 “语儿,你累了,赶快下来。”趁着自己还能忍住,塞楞额连忙劝语儿下来。 “你还想要的,是不是?”非但没有抽身离去,反而是往前挪了挪,语儿的每一个细微举动,都让塞楞额疯狂。 “既然语儿热情相邀,那我也不再客气了。”邪魅一笑,塞楞额忽而扯开语儿身上的肚兜,惊得她本能地护住胸口。 “好语儿,摸都摸过了,还遮什么遮。”嬉笑着拉开了语儿的手,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一双大手,再无阻碍地揉搓,塞楞额觉得自己都快融化了,被这掌心的温暖给酥化掉了。 这一回,两人都放开了最终的束缚,塞楞额涨红了脸,一次次地朝上勃发着,渴望够到那高傲顶端,而那不知满足的小嘴正一张一合地包容引诱着他。语儿不时的娇嗔就像是最美妙的鼓励,让他一次次的不知疲惫。 终是心满意足,小心地扶着语儿躺下,怀里的她,似乎还在平复着刚才的悸动。赤|裸相拥的两人,在被里,又是一阵心神摇摆。 “语儿,你今夜好不一样。”手掌轻轻放在语儿腹上,刚才他们真是够疯狂的。 “那你,喜欢吗?”似乎从刚才的放纵中清醒,语儿身体虽是多有疲倦,可仍能支撑着与塞楞额说话。 “额,这个,呵呵。”喜欢吗?说不清楚,其实只要是语儿,塞楞额总觉得自己有发泄不完的欲|望。 “你不喜欢吗?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守礼了?”从他怀里抬起了头,黑暗中,他的轮廓近在眼前,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语儿的声音,透出几分忐忑。 今日,她的确是豁出去了。内心里有渴望,的确不错,可这并不足以让她如此主动,也许今夜里在暖风阁里亲历了纳兰慧娴和塞楞额的再次见面,才会让她如此失控吧。 这一回,她比之前在报国寺里瞧得更仔细。几年不见,纳兰小姐更加明艳动人,虽然身上依旧是冷冷的淡漠,让人无法轻易靠近。可她的思虑更甚从前,比过去更加淡定从容,仪容中透露的是大气,是洒脱,让人更加欣赏,也更惹人爱慕。 虽然她看着他的眼神,早已不似从前,而他,更是从不曾有过动心。可是自己就是莫名地恐惧了,莫名地心烦了。自己如今的身段,恐怕将来再如何恢复,也无法回到过去。塞楞额越来越成熟,自己却逐渐老去,而纳兰小姐,却是年华正好。 “想什么呢?”明显感到怀中人走神,塞楞额紧了紧,低头温柔问道。`p`*wxc`p``p`*wxc`p` 第83章 心里好乱 被塞楞额的声音给拉回了神,语儿微微睁开眯着的眼,还是没吭声,只是朝着他的身边又挪了挪。 背对着他,可仍是紧贴着彼此,身上的汗水未曾消退,紧挨着的身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彼此的脉动,一阵阵的潮气在被子里渲染开来,闷坏了彼此的身躯。 有了身孕的人,身体特别的敏感,哪怕刚才一场战斗已是让自己疲乏不堪,可被他揽在怀里,感受着他的鼻息,一下一下喷在自己后颈,语儿仍是忍不住地战栗。 感觉到语儿有些异样的敏感,塞楞额却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刚成亲那会儿,若是见着语儿这般样子,高兴还来不及呢,那时候哪晚不是将娇妻折磨到昏沉入睡才罢休。可如今是特殊时期,语儿身体本就不算好,细心呵护地调理将养,可千万不能在这事上出了岔子。 “嗯。。。”语儿的声音在塞楞额听来,似是不满又是娇羞,有种欲拒还迎的诱惑,可他是绝不敢在此刻有任何动摇的。刚才那一场放纵已是让他回想起来心有余悸了。 “语儿,你慢点入睡,我去给你擦擦。”小心掀开被子,塞楞额将衣裤勉强穿好,便匆忙走到脸盆架上,想要拧一把毛巾,替语儿擦身。 “该死的!”手刚放入盆中,便被这凉水给激得立马缩了回来。 本想着让毛巾在手中捂一会儿,温度上去了再替语儿擦身,可尝试了一番,仍觉冰冷,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朝房门走去。 “你去哪儿?”本来乖乖听话躺在被里的人看到他兀自捣腾了一番后,竟要出门,有些担心。 “语儿,我去给你烧点儿热水,你等等,马上就回来。”将中衣系好,又披了外袍,塞楞额一溜烟地朝厨房方向跑去。 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便见着那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语儿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的好,他的体贴,她已经享受太多,无时不刻地关心,让她越来越像个公主,被他捧在手心。可她也心疼他,心疼他为她做的一切,那些辛苦,她都明白,虽然他从不说。 努力地坐起身,语儿将刚才洒落在床帏中各处角落的衣衫一一拾回,今夜里穿的肚兜并不合身,是她想要让他暂时忘记那些忧虑而特意挑的,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语儿笑笑将它放到一旁。 黑暗中,她缓缓将中衣穿好,便将床最里边的软垫拿来过来,靠在身后,便如此倚着床头,等他归来。 一个人在黑暗里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语儿觉得他仿佛离开了好久,以至于自己已经昏昏欲睡好几回。脑中渐渐回想起他们的曾经,悠远到那段待字闺中,只是知晓了未来夫君姓名却从未了解的日子,她漠然地等着,等着出嫁成婚的那一日。即使心中有再多的忐忑与迷茫,却没有人能带领她走出那片迷雾。 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叫塞楞额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继而改变了一切,他可以说是毁掉了自己的一切,却也给了自己全新的一切,如今的人生,是他给的,却正好是她想要的。 身体的激荡已经在这样的等待中消失无踪,裹在被里的自己渐渐感到了凉意,有些瑟缩地朝肩膀扯了扯被子,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 循声望去,那人的身影第一次如此陌生,双手端着个不大的木盆,一块毛巾搭在他肩上,只能靠形状去分辨。半弓着的腰,侧着身,用肩膀将门撞开,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语儿,你可睡了?”将盆放到木架上,塞楞额轻声询问。 “等着你呢。”坐在床上的人似乎立刻有了精神。 “我生火的时间长了些,耽搁了不少,赶快来擦擦,免得要着凉了。”语气中满是懊恼,似乎对于自己在厨房中的表现很是不满。 “噗嗤,你生的火?”听他说要去烧热水,便以为是去唤下人干活,没想到这人竟是自己动手。 “是啊,我瞧着大家都歇下了,我也不想辛苦他们。再说了,我去叫他们,到时候还要等他们起身穿衣什么的,还不如我自己动手来得快。”边说话,手上倒也不停歇,拧了把毛巾便径直走向床边。 “来,先擦把脸,待会我替你擦擦身子。”将毛巾递了过去,这话满是温情,细细地拂过语儿心尖,不带一丝别意,没有一丝轻佻,只有那涓涓暖流,一缕一缕,在她心窝里流淌。 没有点亮烛火,黑暗里,只有两双深情的眸子映照着彼此,塞楞额完全凭着手感,解开了语儿的衣衫,又细心替她擦干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其实汗水早已没了痕迹,语儿的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气,有沐浴过后留下的花香,也有刚才幸福中染上的女人味,还有即将为人母的韵味。 “恩,塞楞额,我自己来。”当塞楞额的手触碰到胸前的敏感区域时,语儿还是忍不住地闷哼出声,两人都不想再惹火,也不多做争抢,便是乖乖将毛巾让了出去。 待得语儿将身上清理干净,换上了塞楞额从衣柜里拿出的干净衣衫,身上有说不出的清爽。正要躺下,便看见那人,又忙着将她刚才换下的衣衫和床上散落的其他狼藉给收拾清楚,直到床帏之中恢复了原样,这才走到盆边,替自己也擦了一把。 “怎么刚才在厨房不先替自己擦擦?”刚躺进被里,语儿就贴了过来。 “当时我恨不得这水立马烧开,哪还顾得上那么多。”从走进厨房的第一秒,他就在争分夺秒地干活,生怕动作慢了,让语儿着凉。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塞楞额,从前爹娘对我好,后来大姐和沁儿对我好,现在你都要超过他们了。”语儿的话,有些糊,叫人听不出语气。 “小傻瓜,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把你娶回来,不就是为了对你好的吗?”温柔地把她手心握在自己手中,摆在自己心口。 “我才不傻。”被握住的手,丝毫没有挣扎的欲|望。 “还说不傻,不是小傻瓜,怎么会说出这么傻的话。”平躺着的两人,同时转过脸,即便已经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仍能感受到对方的那寸目光。 语儿不再争辩什么,转过身去,仍是背对着塞楞额。塞楞额也跟着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一手从她肩头穿了过去,另一手附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将自己的头靠在她肩上。这样的亲密,自从语儿的腹部隆起到两人无法相拥而眠后形成的。 今晚的这场美妙,可谓有些突然。突然到塞楞额没有丝毫的准备,可是他仍是没能把持住自己,在那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动中放纵了自己。连日来承受的压力在那一刻得到了尽情地释放,而语儿从未有过的开放,让他有种新鲜的刺激,这是语儿第一次主动坐在自己身上。 塞楞额想,这一晚将是今后他会深刻记得的,即便今后他们还会这般痴缠。 语儿睡着得很快,怀孕后,身体和心理都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变化。她身边有过经验的人,都早已不在人世,娘亲不在,大姐故去,连婆婆,也没有任何叮嘱。她幸福地期待着属于他们的孩子成长,可也不可避免地承受着无知的恐惧和莫名的情绪波动。所有隐忍而克制的心情都在暖风阁里见到纳兰慧娴后凌乱。 她不知道自己那些隐藏的,或是从来未曾被自己察觉的心思为何都会同一时间跑了出来,让她有种控制不住的慌乱。她身体里发出的信号促使她冲动了一回,在一次次地和塞楞额水|乳|交融的过程中,她感受到彼此的爱意,一次次地成功抚慰了她不安的心。 一场无言的沟通,替代了本该长谈的夜晚,却将他们积压在心头的无形阴影给震得粉碎。夫妻之间的交流,话语,也许不是唯一方式。 翌日,语儿睡得有些不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无力,努力地动了动手,惊醒了身旁的塞楞额。 “语儿,可是不舒服?”仍然有些迷糊的人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瞬间睁开了双眼。 “语儿,醒醒,快醒醒!”瞧着这模样,怕是作噩梦了。得赶快唤醒她,莫让梦魇给惊着了。 “塞楞额?真的是你吗?”被塞楞额摇晃着肩膀,语儿睁开眼,看到在自己上方的熟悉的脸,有些不敢确定地伸出手去触摸。 “傻丫头,当然是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捉紧了她附在自己脸上的手,拽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 “是不是心里不舒服?”平日语儿并不常困于梦境,仅有的几回情绪低落也是在馨儿去世后不久的那段日子。 “恩,我不知道,就是心里害怕。我怕,我怕。”眼角滑落的泪滴,灼伤了塞楞额的眼。 “愿意跟我说说么。”侧躺了下来,温热的气息又萦绕在语儿耳边。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特别害怕,害怕你离开我,害怕失去你。”泪水并没有流太多,塞楞额轻柔地替她抹去,指尖划过的地方,仿佛灵丹妙药,再没有泪痕。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你忘了么,成亲那日,我就是你的了。”患得患失,也许语儿真的变得脆弱又敏感。 “如果将来,我,我比你先走,不也是,失去了你么?”不敢望着他,仍是平躺着,盯着床顶,语儿哽咽着。 “不管将来谁先走,剩下的那个都会代替另一个人活下去。这样,将来黄泉路上相遇,先走的可以说说下面的趣事,而后到的也能补上人间的故事。”塞楞额以为自己的笑话挺有道理,却不料彻底引爆了身边之人的情绪。 “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让我哭,又让我幸福得舍不得先离开你。”有些懊恼地用粉拳捶打着那规矩摆放在身侧的手臂。 “好了好了,咱们都不去想这些了,过好每一天,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唯一。”不管是谁将先失去谁,他们都会是彼此的唯一。 “塞楞额,我怕,我怕生了孩子,就要离开了你。”自从下定决心怀上这个孩子,语儿就执拗地不肯松口,不肯承认自己对于死亡的担忧。 她坚强地喝着大夫开的调理身体方子,她如常地陪伴塞楞额一同参与成全念夕的计划,她淡定地接受来自各方的恭贺和祝福。 直到,这孩子真的在她身体里健康成长,长到快要瓜熟蒂落时,她才真正肯面对自己内心里的隐忧。为他生孩子,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无论多苦多难,自己都无怨无悔,唯一怕的,就是不能将这份幸福延续。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和孩子周全,所以你定不能轻易放弃。若是只剩了孩子,却没了你,我的天就塌了一半,你怎能忍心。”将手臂穿过语儿颈下,塞楞额的话,是鼓励,也带着点威胁。 他知道,她怕他不开心,怕他不幸福,所以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他的快乐,无论如何,她都会努力让自己和孩子平平安安。 无论男女,这都将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在得知语儿身体真实状况的那一刻,塞楞额就做了决定。 第84章 你怎么看 “塞楞额,这份折子,你怎么看?”康熙从一叠堆得高厚的奏折中抬起头,朝着在下首处待命的人抛了句话。 上前几步,恭敬地从康熙手中接过折子,粗读了一番,心中一咯噔,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乃左都御史魏象枢参了索额图一本。 奏的是:索额图在去年七月里那场京城大地震后处置不力,“怙权贪纵状”。 “这个,臣不知。”奏折在手中,此时就如同烫手的山芋,塞楞额仍是紧盯着纸上的字,眼睛却无法转动。 “今日这里无外人,你但说无妨。”康熙的心情似乎不错,身边少了容若的守卫,也不见不惯。 看着康熙抬手随意一挥,塞楞额略低了下头,多年的习惯让他已是第一时间就能领会圣上的意思。每回康熙这般大手一挥,就必定要听到或是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否则,结局不妙。 “臣之愚见,这场地震实属罕见,威力巨大,造成的伤亡不计其数。善后一事,牵扯的面太广,所要顾及之处也很多,折中所写,怕是索大人忙中无暇导致的吧。”这段话倒也不是完全胡诌,赈灾一事,康熙交由索额图全权负责,涉及的环节之繁,动用银两之多,调拨人员之众,难保中间不会出现什么疏漏。 “你倒是宽容。”康熙斜靠在座椅上,左手肘支撑着整个上身的重量,这是他少有的几回“坐姿不端”,若是容若在场,怕是又要尽责劝谏了。 “臣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罢了。”塞楞额反复揣度着康熙的心思,他不知道忽然给他看这么一份折子用意何在?这几年,康熙已习惯了自己做决定,甚少向旁人征询过多。 “不过,你倒是也说出了朕的想法。塞楞额,果然还是你了解朕,哈哈。”塞楞额双手高过头顶地将奏折奉了回去,康熙开心地一把接过,啪的一声放到龙案上。 听到自己猜中了康熙的心思,塞楞额却无法笑出来,心中的忧虑越来越重。从前是他故意想要掩藏自己,故而刻意地对康熙的笼络视而不见,尔后自己迫于局势,算是投靠了帝王。可现在,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追随他,尽忠于他,可为何,却是觉得怕了? “塞楞额,此事,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康熙有意将他拖入这一场纷争之中,自从他表明立场后,康熙就逐渐放开了对他的纵容与保护。许多时候,塞楞额都会被康熙推到第一线,直面那些矛盾。 “皇上,此事既然交由索额图大人全权负责,若是仅凭一份奏折就贸然追究,怕是会引起朝中议论,也会对赈灾大有影响。”这个活不好干,无论谁接手,都免不了招人诟病。 “臣以为,此事是否属实,还需遣人查实,若真有此事,再定罪不迟。在此之前,可增派几人做索大人的助手,即可助力,也可制约。”塞楞额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变得也会这样算计,官场的尔虞我诈,似乎不需要刻意去学,他就已渐渐精通。 “你觉得此事有疑点?”康熙坐直了身子,帝王的威严气息飘散开来。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塞楞额苦笑,皇上你心里不是早有了决断了么,非要逼我把话说出来,是要怎样? “的确该好好查一查。”康熙的话,带着几许让人寒颤的深意。 少了纳兰容若的御书房,塞楞额觉得还是不太习惯,往常康熙召他觐见,议论朝政,偶尔的闲话家常,都是三人共聚。如今让他单独与康熙相对,竟在心里生出一丝抗拒。 塞楞额也不多再晃荡,匆忙回府。距离语儿临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每天离开府宅,他就忍不住牵挂和担心。生怕万一语儿有个动静,他却无法第一时间陪在身旁。为此,他特地多招了两名年轻家丁,专选脚程快的,就为了充当起这落后年代里“手机”的作用。每日下朝,他都要第一时间听到家丁的回报。然后在回程的半路,还要再听一回。 “姐夫,你这个样子,弄得我都要以为这准备生产的是你了,咯咯。”沁儿看到刚回府,就风速冲到房里,直到看见语儿才将脸色放缓的人,不由得嬉笑一阵。 “沁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语儿的身子已经无法随意起身站立,目光自打门外那人身影出现,就溢满了柔光。听见妹妹的揶揄,早已不是脸红了事,如今这个妹妹啊,还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姐姐,你现在就只疼姐夫,不管沁儿了。”不依不饶地伏在语儿身侧,虽然缠着姐姐的胳膊,却是不敢用力,仍然自己努力撑着身子。 “你越扯越远了。”好笑地看着妹妹,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计较这个。 “好了,我也不打扰姐姐与姐夫恩爱了。”打趣完,自然是该识相离去了,不然姐夫灼热的眼神能把自己也给热死。 经过塞楞额身旁时,沁儿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犹豫,可终究是继续往前走,只在跨出门外后低低叹息了一声。 “沁儿最近怎么看上去有些奇怪啊?我总觉得她有点,喜怒无常。”塞楞额坐在了刚才沁儿坐着的地方,将手轻轻搭在语儿的大肚子上。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如今学会了将事情放在心里。”沁儿将情绪隐藏得不错,至少没让他们操心,可每当她留给旁人背影时,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至于这愁从何来,语儿无法猜测。如今身子的变化让她有些吃不消,对于临盆的期待和担忧,还有沉重得快让她无法起身的肚子,都已经占满了她所有的心思。她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梳理妹妹的心情,而对于沁儿心里的那个秘密,语儿更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揪出。 “如今你不宜再为任何事忧心,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手掌缓缓地在语儿的肚子上一圈圈抚摸,看着这隔着肚皮的小生命,塞楞额的心中同样激动。 厨房里,玉兰仍是细心地在替语儿熬药膳,语儿有了身孕之后,所有入口之食都是她亲自打理的,也正因如此,塞楞额夫妇尤其放心。眼下,语儿已是足月了,生产之日也就在最近了,全府上下更是全副武装,时刻准备着。 “玉兰,这火大了!”塞布礼刚走入厨房便见着站在炉灶旁的玉兰,手中的扇子没停,可心神分明不知道已经飘散到何处了。 “啊?啊!”兀自出神的人听到这一声喊,连忙放下手里的扇子,匆忙将熬着的碗从大锅中端出。 一时忙乱,竟忘了用湿布裹着,直接用手捧了。 “玉兰,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快让我瞧瞧!”看着玉兰瑟缩回来的手,正捏在她圆润的耳垂上,塞布礼顾不得男女大防,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作势就要抢过她的手来看。 “十六少爷,我,我没事的。”被这个举动吓得有些懵了,玉兰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手却被塞布礼紧紧握着,羞得她连抽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真的,真的,没事。”十六少爷全神贯注地检查着自己的手,将她的手掌拽在手心还不算,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也不算,还要对着那被烫红的地方轻轻吹气。 这下子玉兰彻底不淡定了,她顾不得尊卑之分,强硬地从塞布礼手中挣脱,力气之大,让塞布礼一时间竟握不住。 “玉兰,你这是怎么了?”光顾着疼惜玉兰的手了,塞布礼丝毫没有发觉刚才玉兰语气里的异样,直到被她挣脱,才紧张地抬起头,望着她。 “十六少爷,奴婢自幼做粗活惯了,这些个事,不算什么的。”将手背在身后,玉兰无法与他的目光相对,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眼眶却变得酸酸的。 “玉兰,你。。。”刚想来问问这药膳如何了,沁儿却发现此刻厨房里,气氛有些微妙。 “十六少,你也在啊。”塞布礼爱黏着玉兰,这已不是秘密,沁儿对此,无太多感觉。反正这两位主角,都不是她爱慕的人,在不在一起,她倒是无所谓。 “恩,恩,我来看看这药膳。”尴尬地回了一句,塞布礼便再也找不出下一句可说之话。 “那,看得如何了?”沁儿探头瞧了眼案板上的药膳,似乎是熬好了,可是,这两个人还干耗着,又像是还在等着药膳出锅。 这药膳,到底是好还是没好啊? “沁儿小姐,药膳好了,我这就给夫人送去。”玉兰回神得快,转过身去,把药膳放入托盘,便要离去。 可塞布礼却没漏看那一瞬的皱眉,分明在她捧起托盘时,吃疼了。而他的心,也疼了。 沁儿跟着玉兰一块儿走的,塞布礼独自一人在厨房无聊得很,眼前已空无一人,他是没有丝毫兴趣继续逗留的。 “玉兰,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都闷闷不乐,满腹心事的?”沁儿走在玉兰身边,虽说是主仆身份,可玉兰也是同她一块儿生活多年的人,心情的变化,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我没事,只不过夫人快生了,我有点,有点儿担心罢了。”这话倒不掺假,现在语儿的身体状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府里的主子们一派乐观情绪,又哪里轮到她这个下人来忧愁呢。 “恩,这事我也挺担心,不过我相信二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明儿,你跟我一同去报国寺替姐姐求个平安吧!”沁儿也担心,可她更加相信姐姐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因为二姐比大姐幸运,不是么? 第85章 流言纷飞 那日,康熙在早朝上将左都御史的折子当众给甩下了大殿,立在两侧的臣工们脸色各异,哪怕是明面上得了胜利的索额图,也是额上冒汗。康熙的态度已是明确,且不论是否调查清楚事情始末,但终究是在结果上偏袒了曾经的大舅子,这也让明珠有些不乐意。 安亲王岳乐始终没吭气,折子上疏前,就曾有大臣找他探过话,想将他拉进这方阵营,被无声挡了回去。这背后的人,不用琢磨也能估摸着几分,只是,这后宫之争,他也讳莫如深。 “安王爷,借一步说话。”退朝,众臣散去,岳乐被明珠留住了。 “明相。”回身过去,看到明珠脸上一如往日的严肃,自从两府的婚事告吹,明珠的眼里就无可避免地增添了一缕疏离。 “我有些私话想与王爷谈谈,不知。。。”还未出宫,说话时也要小心谨慎些,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 岳乐也不多与他多做停留,免得引人注目。点头示意,随后便约在了宫门外的王府马车上相见。 待到宫外候着的各家马车、软轿都渐渐离去,明珠躬身进了岳乐的马车。费时不多,各自的小厮在稍远处并没等太久,就见明珠黑着个脸地从马车上推门而出。嘴角还隐隐抽搐,似乎刚才已然开展了一场嘴仗,可分明,马车里却又安静得很。 领了命的车夫坐在车前,就算是隔着道车厢门,也能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寒意,甚至是,怒火。这忽冷忽热的感觉快折磨死他了,本能地加快了手中的鞭子,好让马车跑起来。这异乎往常的车速并没有招致岳乐的呵斥,此刻他正沉浸在刚才明珠的对话中。 明珠说:“王爷,明珠自知高攀不上安亲王府,可王府的人也不能这般轻贱纳兰家的人!” 岳乐不知道这又是为了哪般,会让明珠说出压在心头多年的话,他知道,虽然当初退婚一事,明珠口头上占了便宜,可毕竟是姑娘家吃亏。纳兰心里有疙瘩,也是必然的。可今日他突然旧事重提,绝不会是因为心里不舒坦而想要发泄。 “我的慧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被牵扯进这无妄之灾中,老夫此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誓死也会保她周全!”看到岳乐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明珠心中更怒。 “明珠,你是不是有误会?不知这无妄之灾是何?”岳乐更有点诧异了,明珠虽然与他算不上同一阵营,可在朝中,也是内敛克制得很,说话更是谨小慎微。今日这么突然地强硬态度,定是受了大刺激了。 “哼,都是塞楞额大人惹的好事!”明珠提起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年负约的账还没算清楚,如今又添新仇。即便是王府少爷又如何,即便是皇上眼里红人又怎样,难道他纳兰明珠的女儿就这么不值得被珍惜吗! 进了王府,岳乐径直去了福晋院落,如今他年岁渐增,膝下儿女也都逐渐成年,对于子嗣一事也少了从前的激情。故而逗留在福晋处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这也让赫舍里氏乐在心间。 “福晋,前些日子你与我说的事,详细的经过,你再给我说一次。”塞楞额要当阿玛了,这个消息,岳乐知晓后便遣福晋借机送些补品去,可自己始终拉不下脸表示关心。 赫舍里氏不愧是福晋,消息灵通性在妇人间算是翘楚,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便宅在王府,也能掌控大小细琐。听到王爷突然发问,语气也不柔和,一时吃不准这是怎么了。 “王爷,不知你说的是哪桩?”虽说自己是王府的女主子,可稍微大些的事儿,她还是会及时禀明岳乐的。 “还能有哪桩,就是那个,那个逆子的事!”塞楞额的名字,在口边打了好几个转,岳乐一想起方才明珠的话还有摆给自己看的脸色,心头很是忿恨。 “这,王爷不是说今后不许多提吗。”那日,她试探性地开口说了些关于塞楞额的传闻,还没来得及说到重点,便被岳乐制止了。说是王府已不再有此人,无需太过在意这些。 “让你说,就赶紧说!”岳乐顾不得平日的伪装,心里对于这个儿子的所为,已经渐渐失了把握。他甚至不知道待会从福晋嘴里说出的事,会让自己产生什么反应。 能让明珠如此动气又失态的,一定不会是好事。而又牵扯到了纳兰慧娴,必定与情感纠缠有关。这个逆子,到底是在干什么? “王爷,臣妾也是听说的,说是自从语儿,有了身孕,塞楞额便常常勾留在暖风阁里。”赫舍里氏有些支吾,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岳乐的表情,见他仍是继续听着,便勉强往下说去。 “后来,就有人说是在暖风阁里见着了纳兰府的千金,还说好几回见着他们同一时间都出现在那里。”这事,京城里都传开了,一个朝中新贵,一个绝世才女,有过婚约,却最终错过,如今看似又是前缘再续。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塞楞额有了家室,而纳兰小姐却一直未曾出阁,这般私下相见,免不了引人猜测。可那些得不到的贵族少爷,还有些个酸腐的落魄文人却乐见于此,不但对于这段捕风捉影的传闻描绘得真假难辨,更是怀着极大的热情在期待着后续。 “王爷?”说完后一直在静静等待岳乐的反应,可岳乐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赫舍里氏小心翼翼地朝身边看了一眼。 “混账!这个逆子!不可饶恕!真是越来越妄为了!”怪不得明珠那么生气,换做他,他一定会比明珠更生气。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先是被人弃如敝履,现在又来招惹,还弄得满城风雨。 他塞楞额有了家室,马上就要有儿女了,就算身上多了非议也没太大影响,可纳兰慧娴就不同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名门千金,被同一个男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地玩弄,将来还怎么找到好人家?还能有什么好归宿! “王爷,这事,也许有些误会也说不定呢。”许久没见过王爷如此生气了,上回大动肝火,还是塞楞额拒绝纳兰府婚事的时候。 唉,又是塞楞额,又是和纳兰府有关。 “咳咳。。。”岳乐怒火攻心,一阵抑郁,心头有些闷,憋气得厉害。吓得赫舍里氏忙端过茶盏,一手轻轻拍在他后背,替他顺气。 “王爷,如今您身子不太好,千万不可动怒,塞楞额的事,还是问清楚了再决定。”这一两年,王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年四处征战,那些新病旧患的,都一一前来讨债了。 “无风不起浪,他若是没做过,又怎么会被人凭空捏造了这些。”岳乐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可口里的语气仍是强硬得很。 “臣妾瞧着这纳兰府小姐也是个痴情人,不然也不会塞楞额成亲几年了,还没动过出嫁的心思。”赫舍里氏圈子里的贵妇们,哪家有适龄少爷的,没打过纳兰慧娴的主意,可都被明珠给挡在了门外。 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说给外人听的,同为女人的她,又怎会不知道,若不是心里有一个人,又怎么会一再地拒绝旁人。 “就算他现在对纳兰小姐有意思,也不成!从前明媒正娶地给他,他不要,噢现在成亲了,又开始心痒痒了?这不是混账东西是什么!”岳乐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做出这么卑鄙的事,从前他口口声声的一生只爱一人的誓言还在耳里回旋,怎么这才几年,就开始爬墙了? “那王爷,这事?”岳乐的呵斥虽然说的是塞楞额,可他指责的是三心二意的心思,这拐带着连福晋也给警告了,让赫舍里氏原来的念头立刻熄灭了火苗。 “最近语儿也快生了,这事暂时先别提,明儿我找人将这些传闻压一压,一切等孩子落地了再说。”早已做了爷爷的岳乐,却对塞楞额的第一个孩子格外在意,即便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接纳语儿做媳妇。 “恩,臣妾明白。上回您吩咐的稳婆也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过去帮忙。”岳乐一直有心算着日子,上个月还特地吩咐找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万一到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能第一时间赶去。 “恩,这事你有经验,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都办妥些。”似乎想到了即将见面的孙辈,岳乐的心情也一下子晴朗了起来。 塞楞额虽然自立门户,可毕竟官职不大,俸禄有限,幸好他还算本分,没有仗着这些年里皇上的恩宠,在外借机索贿。也正因为如此,那点不算丰厚的收入要支撑起一个府宅,确实也是为难他了。看着儿子这些年里咬牙坚持着当初的誓言,岳乐虽是面上仍是气恼,心里却是一点点感到欣慰,对于塞楞额的态度也有了一丝软化。 怕他为了省钱,给语儿补身体不到位,怕他没有足够银两,找的稳婆不够数,怕的事情越来越多,岳乐觉得自己总有操不完的心。可这小子倒好,刚在阿玛这里挽回了些印象,就出了这档子事,让岳乐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覆灭,失望远比没有希望时来得更重。 京城里的传闻就像乘着风,以无形的姿态飘散到城里的每一个角落。连甚少出门的沁儿和玉兰都无法幸免,即便只是去了几趟报国寺,可自己姐夫和京城才女的“风流轶事”就成了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让她心头好不舒服。 “沁儿小姐,别理会他们,这些人定是嫉妒老爷,才会这般造谣的。”玉兰看着一直闷闷不乐的沁儿,嘴拙地不知如何安慰。 初听到这样的传言,她也不开心,她的心一阵阵酸涩,可她算什么呢?又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去质疑?夫人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异样,每天拉着她,畅想着腹中孩子的将来。关键时刻,她定是不能让夫人瞧出不对来,更不能刺激了夫人。 “玉兰,你说,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呢?”沁儿双手撑着脑袋,面前的甜品丝毫未动,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前些日子姐夫常去暖风阁,这事不假,为此她还提醒过姐姐。 那慧娴呢?她是不是也常去暖风阁?沁儿一想起纳兰慧娴的样子,就忍不住心头一暖,可转念想到,她若是去暖风阁,是与姐夫相聚,酸酸的揪扯就让她心好难受。她不敢,也不愿往下想去,她知道纳兰慧娴的深情,她知道她有多迷人,可是这么美好的人,不属于她。 想到这些,沁儿就很不开心,很不开心,她想要慧娴,想要她留意到她的用心,留意到她的钟情,留意她的一切,就像她对慧娴那样。可是,慧娴似乎从没刻意看过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秒属于自己的专属,都不曾有。一直以来,她都是旁人的附带,是二姐的附带,是姐夫的附带,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玉兰也不好多言什么,这情感纠缠什么的,都是烦透人的事儿了。她玩不来这些个缠绵悱恻的,也没有文人才女们的闲情逸致,自从被塞楞额拒绝之后,她就一直迷茫地找不到自己的着落。而在厨房里被十六少爷握住了手,更是让她有种无处遁逃的慌乱。 说起十六少爷,似乎自从那天后,就没再正面遇到过。偶尔在回廊里或是晚膳席上见着,也只是点头示意,不再像过去那般主动多话。看似一切如常,可玉兰却觉得自己有些难受,看见十六少爷的突然转变,她有些不知所措。 紫禁城里的人,不出宫门,便能知晓天下事。康熙若有所思地望着案下的人,心中盘算着如何开口。作为帝王,他可以不管臣子们的女眷,只是这回不同寻常,牵扯的人是他欣赏的臣子,还有他倚重的大臣之女,是他近身侍卫的亲妹妹。这样一来,一切就变得与康熙密切相关了。 “塞楞额,近日你成了这京城的大红人了,你可知道?”难得今日康熙不着急批改奏折,饶有兴致地练起了字来。 “皇上。。。”塞楞额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不聋不瞎,京城里现在把他和纳兰慧娴传成什么样子,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脸上不由无奈一笑,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啊,绯闻传到了康熙耳里,他负责将皇上的注意力和思维往儿女情长方面牵引,将暖风阁的嫌疑降到最低,一切关注的重点,只在他与慧娴两人身上。 “这本是你的私事,朕不愿多管。只不过,这节骨眼,你还是该多慎重。男人嘛,三妻四妾很平常,但是你已有了妻,这妾的身份嘛,就得多个心眼再考虑考虑了。”康熙不是介意他找女人,只是,纳兰家的小姐,不能轻易动。 “臣明白。”塞楞额并未过多争辩解释,这不是他的性格,不是真的,他一定会据理力争。可现在,他用这一种方式,迂回默认了自己的现状。 康熙有些意外他的坦承,当初听了探子来报,他还以为其中另有隐情,今日也不过想提醒一下他,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得罪了明相,弄不好也会惹了容若。一下子树敌太多,对他以后的仕途不是好事,即便康熙有心提拔,恐怕也是荆棘重重。 现在看来,传闻倒是有些像真的了。那年在武英殿里求赐给自己一个婚姻自由的少年,也终逃不过三妻四妾的诱惑。从前的那些坚持,看来也只是年少气盛时的倔强罢了,男人嘛,事业为重,女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好了,这事,朕就给你提个醒。分寸你自己把握,别太出格了,免得将来难以收拾。”康熙了然地笑笑,想来也合理。那叫语儿的女人有着身孕,身子自然不方便,塞楞额又是血气方刚的,找个人来顶替也属正常。 自己宫里的那些妃嫔,哪个不是如此,有了身孕,便被敬事房取了牌子,直到诞下皇嗣,才会有幸再见龙颜。似有似无的深意飘落在塞楞额身上,让他连头也不愿意抬起。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在康熙眼里,更是坐实了他被抓包后的窘迫。 只是,想到后宫,康熙的眼前便又浮现了那个神情淡漠的女人。这个女人,自从进宫后,就没给过他好眼色,与宫里的女人都不太一样。可正是这份刻意的疏离,激起了他寡淡已久的斗志,他想要征服这个女人,从内到外,从头到脚,从一开始到最终。 第86章 进宫初探 京城里的人总是多舌却又小心的,有些话,不过是在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低声交谈,有些话,不适宜大声喧哗,更不适合指点道姓的时刻提醒着当事人。 人总是对于自己仰慕却又求而不得的人和物,抱着一种微妙的心态,而一旦与此人此物相关的话题被挑起,便有无数后来者义务且兴致不减地发散开来,最终以讹传讹。 “慧儿,这些日子你大哥不在府里,可觉闷了?”大嫂官氏真是个贴心的,自个儿照顾富格不说,还要替公公来传话,探探小姑子的心性。 “嫂嫂,我也习惯了,说不上闷不闷的,就是现在天儿暖和起来了,就忍不住地想要多出去转转。”俏皮地伸了伸舌头,慧娴脑中迅速地转了好几个弯。 “我听说,听说你最近常去报国寺以外的地方?”官氏的话,说的一点儿也不流利,好几次都停顿得快要让慧娴以为她的话就此打住。 “嫂嫂何出此言?”慧娴的目光转到了另一侧,假意捧起茶盏,半翘着的茶盖遮住了她的眼,却无法阻止这空气中弥散的隐忧。 “嗨,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前几日我出门去替富格挑今年的生辰礼,顺带着置办些货物,在街上听着些议论罢了。”官氏还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直言,可公公下了命令,一定要让她前来问出个所以然。 呵,都能在购物时随意可闻,不用说,这传闻已经到了何种地步,纳兰慧娴心里有数。其实她不是今日才从大嫂口中听到,早些时候,涟漪就已经据实回报过。只不过,还没夸张到这地步。 “大嫂,那些话不过是些传闻罢了,可当不得真。”淡定地放下茶盏,慧娴气定神闲,话里的语气有些轻盈。 “我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只是这样的传闻多了,对你的名声终究是个影响。”说着说着,官氏的眉头就渐渐拧了起来,似是看见了将来慧娴将要遭受的非议,心里不仅担忧,还有一丝心疼。 “只要我在意的人信我便好,其他的人,我真的是无力去控制他们的想法,也不想去理会他们的言语。”无奈地摇摇头,慧娴装柔弱,总是有一套。 “我们自然是信你的!”着急地出声安慰,却不料一句“我们”将明珠给牵连了出来。 此时纳兰容若仍然奉命在外,虽然偶然有家书寄回,可也没有频繁到可以让他们在信中谈论此事,那么府里可以与大嫂惦记此事的,除了阿玛还能有谁? 终于是传到了阿玛耳里,可阿玛仍然没有当面质问自己,反倒是让同为女子的大嫂前来试探,说到底还是顾及了自己的颜面。对于明珠的宠爱,慧娴觉得心里很甜,同时也觉得自己仗着这份疼爱,一次次地违背阿玛意思,有些不孝。不免地咬住了唇边,眉头也开始拧起。 官氏说完后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正发愁如何将它圆过去,所幸慧娴没有追问,但眼看着慧娴的表情变化,怕是要不高兴了吧? 官氏回复明珠的话,也不过是慧娴的那一句“当不得真”。无需多问,慧娴似乎已经侧面否定了传闻,明珠对此倒是颇为认同,想来也是,自家宝贝女儿,聪慧貌美,怎么可能盯着塞楞额那个臭小子不放?定是那混账趁着自家夫人有孕,出来纠缠慧儿,定是如此! 明珠对于塞楞额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层,不知不觉,他看塞楞额是极度不顺眼了。官氏见着公公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心底松了口,作揖告退,回屋照顾孩子去了。 京城好时节,紫禁城里来了位稀罕的客人,这人自打出生,就被邀请过入宫,可却总有种种缘由,挡住了这脚步。在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她终于踏足这片寂静却又让挤破脑袋了想要与之有所牵连的地方。 “慧儿啊,我可是说了好几回了,让你进宫走动走动,可你阿玛却一直舍不得让你出府。要我说啊,就是他将你保护得太好。”惠妃娘娘是如今宫里正当红的主子,奴才们的眼神好使得很,但凡与惠妃娘娘有关的,进了宫,那必定是到处有人照顾着的。 “娘娘说笑了,慧娴常年在府中,没见过什么世面,阿玛也是怕我进了宫,闯出祸端,给您惹麻烦。”照着礼仪,头回进宫的纳兰慧娴做足了大礼,端坐在上首处的惠妃瞧得心里开花。 这自己的侄女,长得真不是一句标致可以形容的,他们纳兰一脉本就容貌出众,她自己也是凭着这出挑的容貌得了康熙宠幸,生下的大皇子更是俊逸非凡。再瞧着往日在御书房里随奉的容若,也是京城的美男子,现在看到慧娴,那些个虚名,都可以远去了。 再美不过如此了,一个女人,一生能有一段时光拥有这般容貌,也该知足了。惠妃心中低叹,幸好康熙还是个重礼仪的,和慧娴差着辈儿,也没动过这心思。还好纳兰一脉在朝中还有些地位,大哥能保住这位千金。若是进了宫啊,再美的容颜,怕也只是岁月匆匆一瞥,红颜易老罢了。 “好了,慧儿,别被那些个礼给困住了,走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惠妃右手抬了抬,示意慧娴免礼。接着又轻柔地招了招手,将小美人儿召唤上前。 “娘娘。”慧娴听话乖巧地起身向前,莲步轻移,身姿摇曳,连一旁伺候着的小太监都忘了低头。 “好了,刚才也行了大礼,这儿也没有旁人,你就不用叫娘娘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能好好回去看看你,心里该不会埋怨我这个做姑姑的吧?”握住慧娴的手,惠妃目光中满是喜欢和慈爱。 “恩,姑姑,慧儿也一直惦念着你。”半低着头,慧娴口齿依然伶俐,只不过这身姿,还是保持着谦卑。 “一转眼,就成大姑娘家了,真是美得让姑姑都动心了呢。”笑着说话,惠妃牵过慧娴的手,示意她坐到身旁。 慧娴仍是半低垂着头,惠妃侧目还是瞧见了她脸颊上迅速浮现的一抹嫣红,心中浅浅笑了声。纳兰家的女子,果然都是摄人心魄的主儿,只这么半遮掩下的一缕羞涩,就让人触动。 “慧儿啊,前些年里,我曾听说你阿玛将你许了人家,只是后来便不了了之。我在这深宫之中,内里详情的,也来不及了解清楚,倒是听说你离京休养去了?”遣散了下人,惠妃只留了两三贴身的奴才在旁伺候着,眼见闲杂人等散去,惠妃这话便也少了客套。 “恩,前些日子慧儿的身体的确不太好,便去了江南调养了一些日子。如今已是好多了,更甚从前。”慧娴微微抬起头,目光迎上惠妃,虽然自己出生之时,姑姑已入宫多年。在自己年幼时,也只在她归省时偶然得见过两回,可印象已是淡得忽略不计。 嘴边扯起一丝无奈,是啊,自己与塞楞额那桩轰动京城却有头无尾的姻缘,无可厚非地成了城里人的话题,也许也成了众人心中的笑话。这个伤痕看来是要跟着自己一生了,即便自己确实已经看淡,却让旁人不省心。 “慧儿,你莫怪姑姑揭了你伤疤,你阿玛也几次三番地强调,不许我当面说这些。”惠妃看着慧娴脸色的变化,想必这话题还是对这丫头有影响啊。唉,可说这话,她要是事先斟酌过的。 “姑姑也是姑娘家过来的,虽然自个儿没有女儿,可我心底里把你当做自己女儿那样疼。你阿玛和大哥只把你当成小孩子般护着,替你挡了外面那些干扰,可毕竟今后这日子还得自己面,迟早要面对的,不是?”手轻轻覆盖在慧娴交叠着双手着,细腻嫩滑的手背上,闪亮着惠妃金光闪闪的指甲套,慧娴一时间有些失神。 “恩,姑姑说的有理,慧儿也明白。我一直都知道阿玛和大哥对我的好,他们时刻都希望我能过得好的。”慧娴认同地点点头,想起阿玛的保护和带着大男人般疏离地的照顾,不由得鼻尖酸酸的。 “慧儿,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你已经看开了,想来是你阿玛有些过分紧张了。”自从说出那番话,惠妃就一直仔细观察着慧娴,她的脸上有无奈,有无谓,还有一些错综复杂叫人说不出究竟的情绪,却唯独没有一个女子因为失去心上人的那种痛苦。 惠妃入宫多年,凭借着大哥纳兰明珠在朝中的实力日渐强大,也依赖着儿子胤褆在皇上心中的位置逐步增加而在后宫举足轻重。也正因为在宫中多年,让她对于和明珠的兄妹之情变得有一丝复杂,既有亲情,又有君臣之礼,疏远之际又必须相互依赖。 “慧儿,你该多出去走走,你的年纪也该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不出两年,怕是就要定格一生了。”惠妃的目光里有点鼓励的意味,这让慧娴吃惊。 原本她进宫,不过是借着探望姑姑的幌子来探个虚实,虽然并未抱有期望能得知任何关于云嫔的消息,甚至是能都与这位“久未相见”的姑姑相谈甚欢都是未知,可她依然来了,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恩,姑姑说的是。”姑姑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和阿玛口中的也不一样,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亲切。恩,还有一分猜不透的特别。 第87章 大阿哥 难得入宫的慧娴很快得到了惠妃的欢心,一直念叨着要留她下来一同用膳,慧娴倒觉得此事甚好,能在宫中多留一刻,就多一份机会了解云嫔之事。可是,这话头该从哪里开始呢? “慧儿,今后啊,你常来宫中走动才是,多陪陪姑姑,也让你阿玛放心。”吩咐了在宫中摆宴,惠妃脸上笑容满满,伺候着的奴才们眼色好着呢,弓着腰下去忙活了。 “恩,慧儿自然是愿意常来陪伴姑姑的,只是怕这进出宫中诸多不便,到时候还会给姑姑添麻烦了。”正中下怀,慧娴心里乐呵呵,面上却温婉有礼。 “哪儿的话啊,你要是愿意来,姑姑开心得很,麻烦什么!”其实惠妃的年纪并不比慧娴大了多去,可在宫中多年,这辈分可是端的比谁的都清。 “慧娴从命。”微微作揖,慧娴总算有了名正言顺进宫的借口。能进宫就是好事,进来了就有机会了解云嫔,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接触,只是,这得快。 膳食上桌,慧娴被惠妃拉着入席,刚刚坐定,便听到屋外奴才进来通传,说是大阿哥求见。慧娴心里打了个突,这个表兄,她只是听闻,却从未谋面,此刻的相见,有些出乎自己意料。 惠妃倒是也有些意外,照理这会儿,胤褆不是该在自己院落里吗?怎么想起跑来了,不过儿子前来请安总是好事,做额娘的哪又过多计较。挥了挥手,让奴才将大阿哥迎了进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愿额娘安康。”胤褆进了屋,便是下跪行礼,谦卑的态度让一旁同坐的慧娴有些尴尬。想要起身,可又不敢贸然闹出太大动静,只好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胤褆,今儿怎么想起过来了?”惠妃端坐在主位上,一派雍容,可眼里瞧着儿子,仍是冒着精光。 行礼后起身的大阿哥胤褆今日着了件墨兰色的小褂,全身洋溢着一股喜气,当他抬起头,便发现了陪在额娘身旁的女子。眉目之间有种彼此才会发现的熟悉感,却无从判断,此人究竟是谁? “回额娘,儿子今日随皇阿玛疏议,皇阿玛高兴,便赏了儿子前来陪您用膳。”心中虽有疑惑,胤褆仍是第一时间回答了惠妃的话。 “你皇阿玛为国事操劳,你若是能帮上忙,也该多尽一份心才是。”听见儿子表现良好,康熙高兴,这让惠妃心中乐开了花,脸上的表情也灿烂起来。 “儿子谨遵额娘教诲。”胤褆恭敬地低下头领命。 自打他懂事起,额娘的教诲就一直飘荡在耳边,直到根深蒂固地置于心间,他从来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他是大阿哥,他要为其他阿哥们做出表率。而他的确做到了,从小到大,他的机敏聪慧让康熙很是欢喜,说不清是惠妃的家族抬升了他的地位,还是他的良好表现让额娘在宫中越来越惬意,总之,在这紫禁城里,他们娘俩,是真正相依为命的。 “胤褆,你来瞧瞧,这是谁?”自从儿子发现了这屋里还有旁人,眼神就不停飘过去,虽然不算太失礼,可这老盯着一个姑娘家,可不是好事。 “儿子不知,只是觉得,有点儿眼熟。”胤褆倒也坦诚,的确是有些眼熟的,可是想不起到底有没有见过。 “想不到你的记性还不赖,这是明相的千金,纳兰慧娴。”惠妃的打趣让胤褆有些不好意思。 表妹?这就是自己那个名动京城的表妹?是被容若保护得密实的宝贝妹妹?胤褆不由得地又仔细瞧了一番慧娴,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慧娴表妹。”胤褆收回目光,有礼地叫了一声。 “大阿哥有礼。”慧娴正要下跪行礼,被惠妃给止了。 “慧儿,今儿没有外人,不用行那些大礼。你只记着,在这儿,我是你姑姑,胤褆是你表哥就好。”平日里宫里的奴才还有那些地位比自己低的妃嫔对自己行礼已经足够多了,难得今日共叙亲情,又何必被这些繁杂礼仪给拘谨了。 “胤褆,你来得正巧,陪额娘和慧儿一同用膳吧。”命奴才又添了一副餐具,胤褆也领命入座。 食不言,是宫中的规矩,席间只偶尔听到细细的动筷声响,其余的,便只有优雅地用餐姿势了。慧娴本不是个食量大的,只是姑姑今日特意吩咐下去,备了不少精致餐食,若是不多些品尝,怕是要惹姑姑不开心。尽自己最大努力地将眼前的美味都浅尝几口,还要装作很是满足享受的表情,直到喉头真的有些难受了,这才放下筷子。 “看来今日的膳食挺合慧儿的胃口,若是喜欢姑姑这儿的东西,往后可要多来。”饭后,惠妃笑颜满满,牵起慧娴的手,奴才们已经备好了茶水,只等主子们前来享用了。 胤褆跟在额娘身后,挺拔的身姿,配着华贵的服饰,还有那说不出的皇家风范,真是个翩翩儿郎。阳光下,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人看得眩晕。 自从看到这位表哥,慧娴就忍不住地将大阿哥与自己的大哥做了个比较,要说这容貌,两人都是俊秀非凡的,看来纳兰家的好基因,不光是偏爱女性,连男子,都沾光得了副好皮相。 不过纳兰家的男子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外貌俊秀,可身姿绝对是挺拔甚至带一点魁梧的,武艺也是出众的,正所谓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胤褆在后宫众多皇子中,地位仅次于当今太子吧。 “胤褆,你来尝尝这碧螺春,上回你皇阿玛特地赏赐的,说来也是你为额娘争取来的。”看到桌上备好的茶盏,惠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又合不拢了。 “这是儿子应该做的,只要皇阿玛、额娘高兴,儿子定当竭力。”胤褆知道额娘说的是何事,去年春猎,他的好身手得了康熙当众赞赏,更是赐了一堆的猎物。回宫后还不忘连带着赏赐了惠妃,说是生养有功,这是典型的母凭子贵了。 三人围坐在桌旁,细细品茗,刚才进食的确有些超出平时的份量,慧娴的胃并不好受。幸亏这茶倒是细腻清口得很,不然待会不知道会不会闹笑话,若是不幸打了个嗝,真可是丢脸到底了。 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慧娴缓缓感受着茶水与胃液融合的感觉,认真地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变化,更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不适感。看来今日为了讨得姑姑的欢心,自己是豁出去了,这般不计后果的举动一点儿也不像自己了。 “慧儿,这茶如何?是不是饮不惯?”惠妃眼里忙着赞许儿子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慧娴自从入了这客厅,便没有再出声。扭头一看,原来这孩子真端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眉头也不时的拧起。 “姑姑,这茶香气四溢,入口顺滑,好得很。”慧娴的评价不是奉承,这茶的确好,比府上的还要好呢。 “若是欢喜,待会带一点儿回去,也好让你阿玛尝尝。”皇上赏赐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再说了,这是胤褆那孩子争气,给讨回来的奖品,让大哥也尝尝,也算是纳兰一脉的荣耀了。 “娘娘,云嫔今日无法行动,特地遣了奴才前来禀报。”门外伺候着的太监入内同传,云嫔二字突兀地跃入耳里,慧娴手中的茶盏有些不稳。 “理由?”惠妃没太多意外,但做主子的腔调还是要做足。这云嫔仗着皇上宠爱,对宫中之人毫不在意,也不是第一回了。 “说是染了风寒,病倒了。”奴才唯唯诺诺,想必这理由,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依然有效。 “行了,下去吧。就说让她好好休养着,再送些补品过去。”无力地摆摆手,惠妃也不愿过多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孰真孰假,又哪里轮得到她来鉴别。即便是假,只要皇上信了,又还有谁敢说个不字。 “额娘,云嫔这是?”等到奴才们都退了出去,胤褆才开口,这云嫔的事,他多少听了些。可后宫女眷之事,他们做阿哥的,是万万不可在皇阿玛面前提及的。只不过见了额娘这样的神情,他也好奇起来。 “这云嫔可是后宫里了不得的人物,说是嫔,可是比咱们妃还要金贵。”言语之中,那种不屑连慧娴都能感受到,想来,云嫔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胤褆听了额娘的话,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额娘并不算得宠,若不是早年诞下他,尔后又有大舅在朝中鼎力相助,怕是也难爬到妃位。那云嫔尚未诞下子嗣,就受尽恩宠,若是将来她诞下阿哥,虽说还不至于威胁到皇太子的地位,可阿哥之间的争斗,说不好他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云嫔的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是要她出来,怕是比登天也差不离了。”冷哼了一声,照这个样子下去,估计很快皇上就会下旨,免了云嫔给皇后还有各宫主子请安的礼仪吧。 “姑姑,这云嫔是何许人也?如此得宠?”慧娴有些糊涂,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云嫔是谁,可她真没想到这女人在后宫中的地位竟然可以这样特殊,这大大超出她的意料。 “江南一介小官之女罢了,能有什么特别?若说特别,就是那双狐媚眼了,还有那柔弱不堪的身子,整日装可怜的。”说到云嫔之时,方才和蔼可亲的姑姑不见踪影,温柔夸赞儿子的母亲也消失无影,此刻有的,只是个满是嫉妒之情的女人。 嫉妒,是这后宫之中最普遍的情绪,又是最不被允许的情感。女人多的地方,这种感觉就特别容易滋生,尤其是她们争抢的,是同一个丈夫时,更为惨烈。这不单是夫妻之间的问题,还涉及到自己的儿女的将来,还有自己的家族民运,怪只怪,那位“丈夫”掌握着天下的一切。她们要争抢的,又何止是一个丈夫,而是所有权力的象征。 “额娘,云嫔此时在宫中的地位,若是公然与她为敌,怕不是明智之举。不如,结为盟友?”胤褆思索后小心地开口,他能察觉出额娘的忿然和不屑。只是如今趁着云嫔根基不深,尚无子嗣时拉拢,等到将来她声势渐旺,也好助自己一臂之力。 “结盟?就凭她?我纳兰家何时沦落到要靠一个汉女了?”简直可笑至极,她是纳兰家的嫡女,她是大阿哥的生母,她是妃!竟然让她去笼络一个进宫不久的汉官之女,凭什么? “额娘,多一颗棋子,有备无患。”胤褆的话不算多,可每回开口,总是言简意赅。应该是跟随康熙多年,早已历练出来,话该怎么说,他自有分寸。 惠妃被胤褆这么一说,倒是和缓了些脸色,思忖了起来。的确,若是有这样一个人做棋子,的确对自己有利。就算她得宠诞下子嗣,年龄也小得很,暂时对胤褆不会构成威胁,只要她一直在自己掌控之中,即便生个阿哥,也不是什么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唉! 第88章 琴声悠悠 惠妃那日确实是被大阿哥的话给说动了心,其实在云嫔得宠之初,胤褆就曾向额娘提过这个建议,当初被惠妃给一口否决了。主要是因为一个汉官之女,即便仗着容貌出众,得宠也不过一时,若是有了龙脉,顶多也不过是个阿哥贝勒的,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 只是云嫔这女人进宫的日子久了,惠妃便察觉出了不同来,和宫中的大部分女人不同,这人几乎很少看见笑颜,即便是对着龙颜,也甚少低眉顺目,更谈不上妖媚邀宠了。可偏偏康熙皇帝就吃这一套,不管在她那里得了多少的冷遇,也不曾有过用其他妃嫔取而代之的想法,反倒是越去越勤快了。所幸云嫔身体欠佳,虽然康熙留宿,可始终不见喜讯,这也让众多暗中观望之人暂时松了口气。 眼见云嫔得宠之势不减反增,与其等着被旁人拉拢了去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收至麾下,将来多个帮衬,自己的儿子在大位之争面前也不见得是完全没有机会。 “娘娘,大阿哥求见。”奴才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正在软榻上小寐的惠妃思绪。敛了敛心神,便准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胤褆的动作利落潇洒,自那日用膳之后,已是好几日未曾来过。 惠妃打量了一番儿子,见他神清气爽,面上带喜,看来又是得了皇上表扬了。近来胤褆被康熙正眼瞧上的频率是逐渐增加了,倒是皇太子,经常被批评。也不知是好还是坏,太早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怕是最终落了个挡箭牌的下场。 轻轻叹了一口气,“胤褆,今儿过来可是过了午膳时间,就陪额娘尝些糕点吧。”吩咐奴才下去准备,屋里便只剩下娘俩儿。 摆盘、品茗,点香,这似乎是惠妃娘娘每日下午的消遣,这样细致奢华的生活,她过了大半生,却渐渐感到压抑。每当醒来时,看到这四周的高墙,还有那漫无目的地等待,都让她感到韶华易逝,自己或许再也什么资本吸引皇上的目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胤褆了,而自己能做的,则是有生之年,尽最大的努力将胤褆送上宝座。 “额娘,儿子听说云嫔娘娘擅抚琴,这点很得皇阿玛欢喜。”有些轻微的语气,胤褆是个温柔的男子。 “恩,这点宫里的都知道。”惠妃没什么异常神色,这个女人的伎俩在宫中并不是秘密,她的琴技虽未曾有几人听过,可皇上曾下令遍寻名琴只为了她,足可见一斑。 琴技、冷脸,这似乎就是她擒住康熙心思的杀手锏,当然,那略高于后宫佳丽的容貌也算一大因素吧。惠妃的思绪渐渐又有些飘远了,不知为何,近日里想起云嫔,就有种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感觉。 又或许,那个女人,令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额娘?额娘?”胤褆已是轻轻唤了几声,可额娘的眼神分明透露着游离,这在往日时刻保持着精明犀利的额娘身上是很罕见的。可这茶盖揭开了却不见饮,眼瞅着茶水就要凉了,胤褆也只得越礼地从额娘手中将茶盏取下。 惠妃被胤褆的举动给拉回了神,似若认命般的抿了抿唇,开口道:“上回你说的事儿,额娘这几日也考虑过了,云嫔那儿,咱们确实该多关心一番。” 这话已是足够直白了,在宫中,说话不比外边儿,凡事只能起个头,切不可说个透。否则这无处不在的顺风耳、千里眼,顷刻之间就能将你诬蔑得百口莫辩。胤褆自然是听懂了额娘的话,那日里前来,他便是吃准了额娘是会同意的,所以特意挑了个慧娴也在的日子。 那一日,康熙的确是表扬了他,也恩准了他可去陪额娘用膳,却并没有指明是哪一日。原本他已是在回寝宫的路上,贴身的小太监照例在给他禀告今日惠妃娘娘处的情况,无意中提及了纳兰明珠的千金入宫一事,他便止住脚步,立刻去往了惠妃处。 “那日正巧慧儿也在,这事挺好,顺带着也能让大哥知晓,就省得我特地招呼了。”惠妃的话虽然透着精明周到,可嘴角的苦涩却隐藏不了作为一个女人的悲哀。 入了这座高墙四围的宫城,就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女人的平常心,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必须学会狠;要想在这里活得好,必须学会更狠;若是想要你的儿孙都能活得好,就必须做到最狠。惠妃知道自己,早已别无选择。 “额娘,此事恐怕还是要只会一声明相,若是慧娴表妹无法领会其中的意思或是没及时把话带到,也就无法做到里应外合。”胤褆对于纳兰慧娴,唯一的一次见面,始终不太放心。 “你放心,慧儿是个机灵的,别以为她是个女儿家就小瞧了去,她若是个男儿,成就比你们谁的都要好。”对此,惠妃似乎并不在意,虽然她与慧娴的接触,也很稀少。可不知为何,即便是短暂的相聚,慧娴也能让她觉得放心。 “额娘,儿子有一个主意,不知是否合适。”胤褆的计划很简单,要想笼络云嫔,靠着什么赏赐,补品甚至是嘘寒问暖或许都不足以打动她。唯一能让她心动的,应该就是,投其所好。 见到额娘并未出声阻止也没有提出异议,胤褆便径直说了下去,“听闻云嫔喜欢抚琴,甚至于痴狂。但在这深宫之中,苦于无人交流切磋,苦闷不已。若是,咱们能为她引一知己。。。。。。”这话不用说全,惠妃一个眼神瞟了过去,表示她完全听明白了。 “这宫中,有了封号的人里面都没几个琴技能与她抗衡的,还指望着那些个奴才?”惠妃倒不是反对找个懂琴的,问题是要能找得到合适的才行啊。 “宫里没有,宫外有啊。额娘,儿子听说京城中可是能人无数,咱不妨将这网放得长远些。”胤褆悠悠地说着,仿佛已然成竹在胸。 “听你的口气,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这下惠妃倒是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胤褆竟然心思细腻到了这个程度,提前这么久就已经布好了棋局。 “最后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只不过有了几个备选之人,还等额娘最后定夺。”胤褆的确没有最终的人选,只是,京城里的暖风阁,早就入了他的眼。 胤褆将暖风阁的情况大致说了下,惠妃一直没有表态。要她出面,弄个不明来历的人进宫,这得担多大的风险?若是那人老实本分也就算了,若是在宫中惹出一堆祸端,又该由谁来收拾这烂摊子! “额娘,不是要您出面,只需要您在云嫔旁边指点几句,若是她真想要,自然会亲自开口。”胤褆倒不担心云嫔讨不到这个准许,只是,总该有个人去提点一下,才能让她开这个口。 “恩,这个主意倒不错。至于你说的暖风阁,我不太了解,你改日将详细情况再与我说说,具体的,等慧娴入宫时我再问问她。”这事就算这么初步定了,惠妃那日之后,便开始了比往日明显地改变。 自从云嫔有了封号和自己的院落后,她们几乎就不曾私下往来过,即便是云嫔从她这宫中搬出时,她作为一宫之主,也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眼下云嫔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惠妃倒是走动得勤快了,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 议论归议论,可云嫔在宫中能往来之人并不多,又难得惠妃前去探望,并没有因为一两次冷遇而变得气愤,反倒是时常关心记挂,这让康熙心里很是受用。皇上半是默许的做法让惠妃更是勤快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个方法是找对了路子,还得加快了脚步才行。 向来对琴艺并无太多爱好的惠妃,竟然一反常态地常去向云嫔请教琴技,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为了重新得到康熙的青睐而努力钻研琴技,殊不知,这只不过是为了多找些与云嫔聊天的话题。 似乎在这宫中,唯有琴这个字,能勾起云嫔的心绪。又或许是惠妃娘娘态度的转变,让曾经形同陌路的两人又有了缓和的迹象,云嫔不是一个孤傲的人,她只是不想,也不愿意在这宫中,让自己死去的心复苏。 “云嫔,这么好的琴艺,只是一个人弹奏,可会觉得孤单?”惠妃幽幽开口,眼睛却丝毫不避讳地盯着云嫔。 “臣妾不敢妄自要求太多,只求能有一琴相伴,心已足矣。”云嫔抚琴的手并没有停,悠扬婉转的琴声从宫中传了开来,她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似是在回答惠妃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若是一琴一知己,不是更妙?”云嫔的手蓦地顿住,琴声有些突兀地中断。云嫔有些疑惑地抬起眼,她似乎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惠妃浅笑了笑,离得近了些,“我听闻京中有一奇人,琴技超群,容貌也很是了不得,本想引荐给妹妹你,陪伴解闷。只可惜,姐姐的份量怕是不足以讨得这个赏赐。”要她开口,向自己的情敌引荐一个潜在可能成为情敌的女人,天晓得她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奇人?琴技超群?”喃喃自语,云嫔的脑海中,毫无意外地浮现出念夕的脸庞。那双晶亮的双眸,似乎就近在眼前,那缱绻的缠绵,浅浅的鼻息,娇羞的喘息,似乎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般。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云嫔就有些失了分寸地乱了呼吸。意识到身旁还有人,强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强自镇定地询问:“不知惠妃娘娘所说的奇人,是何人?”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害怕是那个人。自己入宫,不就是为了让她能避免这悲惨境遇,难道到了最后,她们终究是要在这紫禁城里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撒撒花,多收藏吧! 第89章 虚惊一场 惠妃之所以敢这么笃定地开口询问,必然是心中有数,至于这个信心是谁给的她?除了胤褆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番暖风阁的详情,还有纳兰慧娴的助力。原本惠妃只想着通过慧娴给身在宫外的大哥传递个信息,那就是她即将要与云嫔结为同盟,也算是给大哥提个醒,阵营划分清楚。 却不料等胤褆将情报说了出来,无意中牵扯出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原来慧娴也是个常跑暖风阁的主儿。且不论慧娴常去暖风阁的原因究竟是她自己所说的与念夕交好还是如传闻那样,还是为了与塞楞额重续前缘,这都不影响惠妃想要从她处探听关于念夕的消息。 “念夕?姑姑,怎么突然提起她了。”前些日子慧娴入宫,照常被留了下来用膳。席毕,惠妃看似无意地开口,倒是小惊了一番慧娴。 “没什么,就是听说这女子的琴技在京中独占鳌头,便想着多了解一些。”惠妃自然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全,不过胤褆极力向自己推荐的人选,她自然是想要多了解了解的。 “恩,念夕姑娘是与慧儿私交不错,曾经因为一场诗会结缘,此后才发现相见恨晚。得了阿玛准许,我有机会便时常去找她一同谈经论史,偶尔还会向她请教琴技,只怪慧儿悟性太低,总不见太多起色。”慧娴将当年“缘来”诗会的情形大致说了,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其他几人,只说此乃她与念夕相识的契机。 “想来这就是所谓缘分了。”惠妃听的过程中一直微微浅笑,面对着慧娴,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额娘般的慈爱,也许是在心底,她也在想念那个早夭的女婴吧。 “缘起缘灭,皆不由人。”似是有感而发,慧娴轻轻接了一句。看到姑姑探寻的目光投来,便又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无奈。 “你这丫头,天资聪颖,就是凡事看得太通透。”凡人呐,何必将一切想得太过清楚明白,若是你看透了世间万物却又要坚持活下去,不是活受罪又是什么?倒不如难得糊涂,活得潇洒就好。 “姑姑教训得是,慧儿过虑了。”吐吐舌头,慧娴顺势依偎了在惠妃的身旁。 惠妃的手轻轻伏在她脑后,这样的亲昵不知道是从她第几次进宫开始,也许是亲缘使然,除却最初的陌生,她们熟悉得很快。 “慧儿的确是大了,再过些时日,怕是也难得来陪姑姑了。”慧娴的羞涩俨然已经没有了小姑娘的青涩,隐隐散发着适婚女子的吸引力,每回她进宫,自己宫里伺候着的那些小太监,哪个不是挤破头地殷勤前来当值。 “对了,慧儿,你说的那个念夕姑娘,身份背景可干净?”话题扯远了,被慧娴害羞地嚷嚷了几句便又回到了最初,惠妃定是要将念夕之事问个明白的。 “恩,具体的慧儿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她自幼家逢巨变,恰巧被一位琴师收养,便习得一身技艺,待得琴师过世,便来了京城谋生。”流落街头,被人收养,靠一技之长谋生,还能有比这个更清白的身家吗? 惠妃微微抿唇,心里倒是放心不少。 于是,便有了此前的一幕,在云嫔动心之后,惠妃便隐晦地向她推荐了京城暖风阁的台柱,“京城第一琴”念夕。要想让这么一个人入宫,看似困难,可对于云嫔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康熙几次三番来她处,只为听她抚上一曲,看她笑一回,却难得如愿。康熙曾想寻一把名琴博她欢心,却屡寻不见,为此康熙甚为懊恼。此时,她主动开口讨个人,康熙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一个民间女子入宫,又不是伺候天子,自然少了许多苛刻。 念夕获准入宫,看似简单的宣旨,却隐藏了多少人背后的努力。即便这些出过力的人中,各自的动机并不一致,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的计划,慧娴要做的,便是让念夕和云嫔名正言顺地见上一回,甚至是不止一回。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那日她首次进宫,便在席间听到了胤褆的话,她明显地感觉到姑姑心有所动。如果,只是如果,姑姑肯采纳胤褆的建议,亲近云嫔,那么为云嫔找一位可以切磋琴艺的知己,是不是可行?这个念头,在她回府后便一直萦绕心间,最终,她还是决定赌上一次。 “慧娴,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宫?”慧娴将这个有可能成为现实的计划告诉念夕的时候,那人惊讶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意外之情表明这是个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恩,只有当一切都看似名正言顺之时,才是做那件惊天动地事的时机。”唯有所有人都放松了戒备,才能有机会一击即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你不进去,恐怕她永无机会出来。”慧娴的话说得很轻,可是却重重敲打在念夕心头。 是啊,她若无法和云儿见上一面,有些话,也许无人能替她们传达,而她们,又要绕多少个弯,浪费多少华年。有些问题,需要思考很久,而有些决定,却只需要一个念头促动,便一锤定音。 “你说的对,若我不去,将永无团聚可能,若我去了,就算真的出不来,我与她,也会一直相伴。这是最好的结局,我同意。”念夕释然的笑容说明她发自内心的接受这个计划,只是,不知道这个计划多久才能实现。 “慧娴,我能进宫了!我真的能进宫了!”当皇上的密旨传来时,念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过了多久,便真的梦想成真了,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慧娴就是皇上。不然,怎么她才刚跟她说完,转眼就实现了呢。 待得慧娴前来时,念夕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第一回急切地握住了慧娴的手。慧娴比她早预料到这个结局,倒没几分意外和兴奋,不过看到念夕满心欢喜的样子,情绪也被感染了,眼眶有些发酸。 “塞楞额大人呢?这两回似乎都不见他。”慧娴不是惦记这人,只不过,如今计划发展得比预期要快,甚至是超出预期了。他这个重要参与人之一,却连着缺席了两场会晤,这可不好。 “听说语儿这几日胎动频繁,塞楞额大人寸步不敢离,说是下了朝就匆忙回府。他那性子,朝中同僚都不敢多与他废话,免得耽搁了他回府的脚步。”念夕倒是去请过他,不过眼下谁都没有语儿重要,这个情况念夕也不计较,的确,语儿的确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原来语儿要生了,难怪。”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慧娴像是想着什么,便不再多言,静静品了一会儿茶。 至于进宫后的说辞,她早已念夕套好,此刻也不担心临时抱佛脚。只不过,这暖风阁缺了台柱,会不会影响太大?万一事端惹大了,怕是凭空牵扯进来好些人。 “放心吧,暖风阁还有楚嫣照料着。”念夕和楚嫣便是这暖风阁的幕后老板,这是慧娴等人不久前才知晓的。这也解释了为何念夕能一手策划了“缘来”诗会来结识他们,也解释了在蔡朗廷意图不轨时她能镇定自若指挥援救。 “既然楚嫣不愿离开京城,这暖风阁就当是我给她的补偿吧。”念夕苦笑,虽然她把话跟楚嫣全部说开,却丝毫无法动摇楚嫣的心意。她执着爱着宫里的人,而楚嫣也一样,固执地爱着她。 “对你来说,是补偿;对她来说,也许是念想。”慧娴对于她们之间的事情,多少也了解了一些。虽然念夕并没有说得太明白,可既然念夕能和云嫔产生那样的感情,那么楚嫣为何不能?看对眼了,只一眼,也能深到心里去,惦念一辈子,何必在意是男是女。 “或许你说得对,慧娴,你总是比我看得通透。”念夕点点头,慧娴说的在理。 通透?又是这个词,为何人人都在说她看得通透?她不过一介女流,二十未到,懵懂尝过情滋味,却只是求而不得,说到底,不过是个过分好奇的旁观者,一不小心让自己入戏了罢。若要说通透,恐怕还是塞楞额那人吧,那人似乎对于自己认定的人和事,有种超乎寻常地固执,无论软硬,他都会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也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选择是多么无奈,若是可以,还是早点做决定的好,省得日后时常摇摆。 暖风阁里有了好消息,可塞楞额却焦虑起来,今夜,语儿终于是要生了。三个稳婆齐齐上阵,连安亲王府的人都惊动了。来人是福晋赫舍里氏的贴身大嬷嬷,虽然是个奴才身份,可这个是福晋的嬷嬷,在安王府里的地位不言而喻。 “哥,你别着急,嫂子一定没事的。”自从语儿的房门被关上,塞楞额就一直来回不停地走动,就像是凳子上扎了针,片刻都坐不得。 “你又没生过,你怎么知道没事?”塞楞额烦死了塞布礼在一旁的唠叨,老是劝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有什么用,他又不能代替语儿进去受苦,他想象着那一个活生生的婴孩需要她凭借着一己之力生出来,就觉得很恐怖。 “姐夫,你别走来走去了,看的我眼花。”玉兰进去帮手了,可沁儿这回却留在房外,也许是真的快到了出阁了年纪,她不适宜再进出产房,又或者是那次馨儿的生产经历太过惨烈,她内心深处仍然有伤痕。 此情此景,她有些胆怯,只好在外与两个大男人一起焦急等待。 “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这都多少个时辰了!”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明明是昨儿晚膳前就有动静了,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是没出来?塞楞额一时间乱了章法,不是一切都按照大夫的嘱咐做的吗,不是事事都尽力思考的周详吗? 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语儿声嘶力竭的叫喊从后院传来,揪痛了每个人的心。塞楞额的脸色越来越黯淡,他想冲进去陪着她,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哪怕真的到了所谓的最后时刻,他总是希望能和她在一起的。 可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更不是怕进去看到凌乱不堪的场面,怕只怕,自己的进入,让她分了神,影响了她的情绪。她已经辛苦了那么多时辰,体力所剩不多,若是此刻自己再去捣乱,是不是,他们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塞楞额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挣扎。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像是幻觉,又像是真的,从远处飘来,却又那么轻盈,怎么一会儿就听不到了呢? “不对,不对,我明明听见了的。”塞楞额自顾自地说着,旁边的塞布礼和沁儿已经被惊醒,脸上渐渐有了喜色。 扭头看着他们的表情,塞楞额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原来不是我幻觉,是真的。我的语儿熬过来了!还来不及开口向他们确认一番,就见后院里走来的人,来人正是安王府的大嬷嬷,喜气洋洋地抱着个小婴孩朝他下拜: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是么,我的宝贝女儿降生了! 第90章 宝贝取名 塞楞额现在是有女万事足,深知他脾性的康熙,竟难得的格外开恩,准了三日假期,在家陪伴妻女。虽说这短短三日,放到如今,不足为奇。可放眼朝廷,也不是每个大臣都有此待遇,更何况一个三品武官,生了个女儿而已。 “语儿,是不是想喝水?别动,别动,我来!”看着床边襁褓中的小婴孩,塞楞额连眨眼都忘了,可是不能只顾着小的,却忘了大的。 “没什么,就是躺得有些久了,身子有些累。”经历了一场耗时近十个时辰的生产,语儿虚弱异常,整整睡了一整天,才睁开了眼。如今已经在床上躺的第三日了,不免有些酸乏。 “我知道你辛苦了,只是大夫交待,你务必要好好歇息半个月才行。”看着语儿微微嘟起的唇,塞楞额飞快地低下头小啜了一口。 “来,这水有些烫,我先替你倒出来凉一凉。”未出月子,塞楞额不敢贸然地让语儿喝茶,他也吃不准到底喝什么好,干脆就是白开水吧,这是她观念里最健康的饮品了。 将白开水倒入小小的瓷碗,犹如昂贵的参汤一般,用汤匙搅动,又用嘴吹了几回,才轻轻送到语儿的嘴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语儿的声音不大,可是手却已经抬起,准备去握住那勺。 “行了啊,别跟我较劲,你生孩子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气力,如今我为你做区区小事,又有什么的呢。”扶着语儿坐起,细心地将软垫塞在她腰下,塞楞额将水又往自己的身上端了端,生怕语儿一争,泼洒了可就麻烦了。 “这些事让玉兰做就行了,你也够累的。”自从生下女儿后,语儿匆匆看了一眼,就昏昏睡去。直到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转。伺候在身边的玉兰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衣衫和卫生,只不过,听说那人一直守在外边,硬要等自己安然醒转了才肯去休息。 当他跨进房里时,进入眼帘的就是他疲倦不已的脸庞,还有拉碴的胡须,明明平时很注重打理的人,此刻却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当自己对上他的眼,那一刻,便有一股暖流在心间融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短短休息了几个时辰,那人便又回到自己身边陪伴照料,看着他望着女儿时的眼神,那种温柔,似乎比对着自己时还要柔软,之前心里的忐忑就少了许多。 “我不累,语儿,看见你和孩子,我很快乐,一点儿也不累。”语儿饮了几口,就有些走神,塞楞额也不勉强,静静端着碗在一旁等着。只是这走神似乎有些厉害了,他以为语儿是又倦了,想要继续休息。 “塞楞额,你喜欢这个孩子吗?”语儿的目光也转到了身旁的小婴孩身上,小小的脸上,怎么这样邹巴巴的? “当然喜欢啊,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语儿,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将碗放回了桌上,塞楞额又坐回了床沿。女儿可爱着呢,谁会不喜欢啊?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语儿这话说的真的有些奇怪,可是塞楞额看见她仍是体力不支的样子,便也没有追问下去。 “对了,塞楞额,你给孩子取名了没有?”轻轻拨开襁褓的边缘,小婴孩仍是安静地睡着,紧闭着的双眼,看不见光亮,不过眼线好长,将来该是个大眼美女。 “我本来想取咱们之前选好的名字,不过大嬷嬷的意思是,王府那边来定,让咱们先别急着取名。”塞楞额想起那日,大嬷嬷把孩子抱来给自己看时,见自己喜上眉梢,就快喜极而泣了,悄悄在自己耳边说,说是福晋交待,名字不着急,王府有安排。 正巧这几日他也忙着照料语儿,又还处于刚当父亲的喜悦兴奋中,这事也就暂时搁下了。不过大名儿由安王府来定,小名可就自由了,塞楞额也琢磨着,等语儿精神好些了,就与她商量商量,把小名先给取了。 “王府取名?”那日她胎动得厉害,在屋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塞楞额虽然就在府里陪着自己,可当这事真的来到眼前又只剩下她一人独自面对时,她还是会害怕。正忐忑的时候,跟着稳婆一同入内的,是安王府的大嬷嬷,她不曾见过,却听塞楞额提到过几回。故而对方刚一表露身份,她就立刻将两者对应了起来。 “恩,自从你有了身孕,福晋就经常遣人来送些补品什么的,连给你接生的那几个稳婆,都是福晋点名给安排好的呢,说是经验丰富,技艺超群,不过银两倒是没多收。”一个稳婆的价格,请到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的三位稳婆同时出马,而且还附带一个王府大嬷嬷,这个生意,换做谁都觉得赚大发了。可是这价钱是少不了的,中间的差额,谁付了?一目了然。 “塞楞额,你说,王爷和福晋是不是原谅你了?”语儿试探性地问着,这话在她收到王府补品时就曾问过,当时塞楞额并没有正面回答,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她也无法继续话题。如今旧事重提,除了稳婆与大嬷嬷,更重要的是,王府竟然愿意替他们的孩子取名,还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原本我不敢奢望,如今看来,是女儿给了咱们福气,或许真的可以解开这个死结。”塞楞额一直不敢对这事抱有期待,因为他怕失望,怕自己会被阿玛的冷漠目光刺伤,可他依旧想念着阿玛,牵挂着安王府。 “语儿,原本我就想从之前选定的几个名字里挑一个做小名,我选好了,想听听你的意见。”塞楞额高兴起来,女儿有福,一出生就带给自己好运,要选个好名字才行。 “恩,叫什么?”语儿也提起了精神,之前他们就决定了,孩子的名字按照满族传统定,不过小名,则按照汉人习惯来选。 “灵曦,可好?”塞楞额偏爱这个名字,在孩子尚未出生前,他就曾好几次的强力推荐这名。 “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语儿没有反应,反正从最初准备名字时,她就已经看出塞楞额是有多喜欢这个名字了,还曾有过几回竟在书桌上见过他写下的字。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的宝贝女儿,就叫灵曦。”塞楞额高兴地逗弄起尚在睡眠中的孩子,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嫩嫩的小脸蛋,惹得梦中之人皱眉又蹬腿。 “别闹孩子,睡着呢!”轻拍开塞楞额的手,语儿将襁褓扯扯严实,免得塞楞额一会儿又忍不住,去逗弄。这人真是的,多大的人了,怎么一副玩心很大的样子。 “嘿嘿,我开心,开心坏了!”塞楞额搓了搓手,其实他真的很心痒,很想抱着他的宝贝女儿时刻不离手,可是孩子太小,身子软软的,要是被他一直抱着,一定会长歪的。为了女儿的将来,塞楞额只好强忍着,眼巴巴地等着女儿再长大些。 “可惜,是个女孩儿。”语儿也很开心,因为终于有了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她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冒险怀孕的选择,而自己也终于在这场历经生死的忐忑中扛了下来,只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恐怕是再也经历不起那样的折腾了。那么,这也许就是她一生唯一的孩子了。只可惜,未能替塞楞额生下儿子,日后,又该如何向他、向王爷交待?可是自己又怎么能忍受得了旁人替他生儿育女。 “女孩儿怎么了?要我说,我就喜欢女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巴不得就是要女儿!”塞楞额知道语儿的思想负担,这在生产前一个月显得尤为明显。那时候塞楞额甚至还有一丝的庆幸,幸亏当时没有b超,不然语儿不是更难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喜欢女儿,只不过,你总归是要有个儿子才行的。”语儿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个话题,因为怎么说,似乎都不对。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可是,儿子的事,怎么解决? “好了,语儿,这事儿暂时别担心了好吗?我只在乎咱们过的快不快乐,只喜欢你为我生的孩子。其实我就是个重女轻男的,灵曦就是我最想要的孩子!”塞楞额说得有些激动,音量也跟着提了上去,小灵曦睡得正香,听到耳畔的声响,翻动了几下眼皮,又继续睡去。 语儿怕塞楞额情绪激动,吵醒了孩子,又怕被府里旁人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他小点儿声。塞楞额一把将她放在唇边的手指给擒了过去,握在手里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说:“语儿,我这一脉还有塞布礼,所谓传宗接代的重任就交给他了,咱们往后就只过属于我们的小日子,可好?我们一家三口,都活得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我就已经满足了。” “恩。”语儿望着塞楞额的眼,眼眸里闪动着的情意一如往昔,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恩。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好好守在一块儿更幸福美满的了,她又何必纠结于少个儿子呢。 人们说,母凭子贵,各家府里的女人们拼了命地要争一个儿子,不就为了保住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吗?自己这样,根本没人来和自己争抢,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反倒是自己要活得长久些,这样才是真正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子,否则还真是便宜了后来人。 让她把丈夫和女儿都拱手相让,她可一万个不乐意。也正是凭着这个信念,当初几乎快到鬼门关的她,硬是咬着牙地坚持了下来,这才有了现在的美好。 第91章 如何死法 塞楞额喜滋滋地在家当了几日开心阿玛,便继续当差,如今有了女儿,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不仅要努力赚取俸禄,更要保住妻女安稳。云嫔之事,看来已是不能再拖,既然康熙下旨召念夕入宫,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塞楞额,恭喜你了。”当塞楞额与纳兰慧娴还有念夕重新在暖风阁聚首时,便听到了仍能令自己心生愉悦的祝贺。 “谢谢。”满脸喜气的人也带动着另外两人放松了心情,本来今日他们要谈的,是个挺沉重的话题。 “对了,念夕,你进去,见到她之后,有何打算?”塞楞额听慧娴大致将之前的事复述了一遍,对于念夕进宫,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正巧那几日他正忙着语儿生产一事,也没心思来管。 “自然是与她商量离开一事。”念夕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再过十日,就到了入宫之时,此前,她已陆续将暖风阁事宜打点完毕。该移交的移交,有些细碎的产业,便是便宜转手了,盘出的银两也给了楚嫣。只不过楚嫣并不领情,自从那日念夕告诉她,自己即将进宫,她便再不曾与念夕说过话。 “纳兰姑娘,你的意思是?”可以说,念夕能这么迅速又名正言顺地入宫,纳兰慧娴起了决定性作用,而这个计策当初就是由她提出的,后续该如何继续,还是问她本人比较清楚。 “能见上面,就是好事,许多话都能当面说,效果更好。至于如何离开?我想还是等到念夕与她见面后再定更好,毕竟对方是什么态度,我们暂时并不明了。”慧娴的下一步计划早已想好,只是在没有得到云嫔的表态以前,她不想那么快就说出来。 “若是可以,她自然是想与我一起远走高飞的!”念夕有些着急,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有什么态度不态度的,她的云儿怎么可能贪恋里面的荣华富贵? “念夕,你冷静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有些东西,咱们不曾经历过,便也无从想象,凡事还是预留些退路比较好。”塞楞额对于后宫的争斗,大致有些清楚,只不过,他目前并不属于任何阵营。 “若是一切如预想那般,那么接下来,便是想办法让她名正言顺地从里面消失。”名正言顺,这四个字慧娴说的很慢,却很清晰。 “想要在那里消失,只有一条路啊,可是,这也太难办到了吧?”塞楞额知道,即便被废打入冷宫,也不算消失。真正可以从宫中消失的,就唯有死,这一条路可行。但是,真的要让云嫔死吗?显然不可能,假死?若是他们真有这个本领,又何必绕一个大圈子呢? “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一种是自己死,还有一种,是别人以为你死。”慧娴的这招,的确有些险。 “妙计,妙计。”塞楞额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这是他第一次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称赞纳兰慧娴,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然地与纳兰慧娴相处。 “这是着险棋,若是下得好,便可瞒天过海,若是不好,恐怕牵连甚广。”塞楞额将其中有可能发生变故的环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的确是环环相扣,无论哪里出了岔子,都会功亏一篑。 “最主要的是当事人肯配合,还有就是,那位主子别太较真,否则,咱们谁也逃不掉。”慧娴自然明白后果是什么,有时候一个人静下来想想,都会为自己当初那个疯狂的决定而震撼。 “箭离弦,便无回头的可能,如今念夕已被推到风口浪尖,咱们不能让她在里面禁锢一生啊。”里面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塞楞额对于年幼时随着福晋入宫的记忆很是深刻。那些妃嫔的脸上,没几个是有笑容的,日子太难熬了! “你们放心,若是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与她定会自我了结,绝不会牵连到你们的。”念夕对于如今的结果,已经很满足了,能够见到那人,还有机会可以跟她厮守,她还怎么能苛求得太多。 “好了,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咱们将细节都再补充一遍,将赢面再扩大些。日后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塞楞额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出言鼓励了几句。也许是女儿的降生,给了他许多莫须有的勇气,他比以前更乐观了些,凡事也总是尽量朝着积极的方面去争取。 转眼十日已过,念夕低调地被接入了紫禁城,楚嫣没有送她,她们之间甚至连句告别都没有。离去前,念夕回眸望了一眼暖风阁,那是她来到京城后的落脚处,也是她和楚嫣共同奋斗的最好凭证,如今,即将在宫门关闭之后成为云烟。 “楚嫣,希望你不要怪我。”软轿中,念夕第一次因为楚嫣而落泪,第一次因为这样的分离而感到难过。可她没有选择,今生,在遇到云儿之后,就已经被定格了。今生今世,她都只能是,也只会是云儿的人。 “奴婢叩见云嫔娘娘,娘娘吉祥。”在跟着宫中管事的嬷嬷学习了礼仪后,念夕终于见到了云嫔,那个穿着华服,戴着金器玉饰却面无表情的女人。 “免礼,起了吧。”云嫔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连眼神都不曾有过不同。身边候着的奴才、嬷嬷们却都没有发现她隐在袖筒里的手早已抖得厉害。 遣了下人,直到这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念夕缓缓抬起头,才发现朝思暮想的人,已经站在眼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包含情愫的眼眸,就如从未分离过那样炙热。 “云儿。”念夕轻轻一声呼唤,就将云嫔强忍了好久的情绪彻底摧毁,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用手抚在念夕的脸颊上,细细摩挲,眷恋着那股温度。 “你好傻,为何要进来?你可知道,这是人世间最可怕的囚笼。”云嫔的声音贴着耳朵,湿湿的,又痒痒的,飘进念夕耳里。 “因为我想你,无论如何,都还是想见着你。有你的地方,便不可能是囚笼。”念夕的泪早已不停地流,却被云嫔的帕子轻轻抹掉,流了就抹,抹了又留,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近距离地站着。 即使是就这么站着,望着彼此的眼睛,对方的呼吸犹带着热气就被自己吸了进去,流入心间,引得心头一阵猛跳。这便是相爱的人,只有爱入骨髓的人,才会这样,轻易地被触动,又坚固得不愿为旁人动摇。 念夕入宫已有些时日,其间慧娴曾入宫,从惠妃那里并未听到任何异常,倒是得知康熙也颇为欣赏念夕的琴艺,有时还会让念夕抚琴演奏。看来一切都颇为顺利,那么,该是时候试探一下云嫔的心意了。 “灵曦,乖,笑一个。”塞楞额如今回府,第一件事,便是要到房里去看看宝贝女儿。这才分离没多久,他就想念得慌,有时候半夜醒来都要去看个几回,语儿都曾撒娇抱怨,这孩子可是抢走了自己的宠爱。 语儿当时尚未出月子,故而念夕入宫前,她便未再见过,当时的“假死”一计也是后来塞楞额告诉她的。虽然现在她的生活重心已是照顾灵曦,可毕竟念夕一事,他们也是牵扯其中的,多少在心里,也是记挂着。 “塞楞额,念夕如今可还好?”自从念夕入宫,塞楞额也减少了去暖风阁的次数,念夕的消息,主要依靠慧娴传递。可惜,慧娴也只能是通过惠妃旁敲侧击了解一下罢了,问得多了,怕会引起怀疑,故而现在知道得并不多。 “还算顺利,与之前设想的差不多。”塞楞额看着语儿怀中肉嘟嘟的灵曦,好想抱抱啊。 “此事希望早日解决了才好,不然老搁在心头,也不是办法。”语儿轻轻摇晃着身体,好让灵曦睡得香甜。褪去了邹巴巴的皮肤和暗沉的肤色,灵曦越来越可爱。 “我和纳兰姑娘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事,拖得太久,恐怕瞒不了多少人了。”塞楞额也想快些,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姐夫,你刚才说的是何事?”门被忽然地推开,手上捧着参汤的沁儿,脸上有着复杂的表情。她挂念着灵曦,就从玉兰手中抢过了汤盘,谁知在门口就听到姐夫提起慧娴,再一听,却无意中知晓了他们竟然是在筹谋着什么。 “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语儿将灵曦放到小床里,一把将沁儿拉进来房间,左右又看了看,幸亏周围并无旁人,迅速将门关上。 “姐姐,姐夫,刚才我全都听见了。”沁儿咬着唇,执拗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关于纳兰慧娴的事,她一点儿也不想错过,无论是好还是坏,她都想要参与。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慧娴从来没有想过找她帮忙呢?难道她真的就这么微步足道吗? “姐姐、姐夫,求求你们了,告诉我好不好?反正我已经听到了,与其让我一直猜下去,不如痛快地告诉我吧。我保证,绝不会透露半个字,跟谁都不说!”沁儿举起右手,就差没有对天发誓了。 “沁儿,别胡闹!”语儿的语气有些严厉,这样的口吻让沁儿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罢了,既然沁儿听见了,告诉她也无妨。若是真的出事,她也是免不了被牵连的。”塞楞额沉默了半晌,沉稳开口。如果真的不幸,他塞楞额牵连其中,升上怪罪,那么,这府里的一干人等,都是逃脱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要到五月了~ 第92章 应允闯关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如今,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塞楞额望着已然有些呆愣的沁儿,不疾不徐的语调轻轻回荡在房中。这话原本不该说,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了一分被泄露的危险。只不过沁儿不是外人,更何况,还是个跟着承受风险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纳兰姑娘参与并主导了此事?”沁儿回过神来,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音是如此无力。 “主导谈不上,但如今的计策的确是她所出。”塞楞额并不想把主要责任完全推到纳兰慧娴身上,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主导一说。他和慧娴,都只是无辜地被拖下水的,只不过到了后来,不情愿也变成了主动想要速战速决。 “她,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褒奖纳兰慧娴。 在床边哄着灵曦的语儿看此情景,眉头不经意地皱起。本以为沁儿与慧娴再无交集,此事可以淡了去。谁知道前事未尽,这事又让沁儿关注起慧娴了,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让沁儿继续深陷? 她原本打算生完孩子后就好好考虑这事的解决之道,心底里她还是倾向为沁儿找个好人家,毕竟两个女人,太过艰难。或许沁儿对于慧娴,仍然是仰慕迷恋多些,经历过与男子的相处,有了比较,也就明白自己的情感归属了。 可当了娘,她就变得更加心软。她待沁儿,像是妹妹,也像娘亲。如今贾家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人相依为命,她命好,寻了好夫君,又有了女儿,一切都足够美满。可是沁儿呢?若是自己强迫她成亲,会不会将来比大姐还要不幸? “姐姐,姐夫,此事我也要参与。”沁儿的第二句话,震惊了其余两人。这算哪门子要求?都全部告诉她了,还要来凑什么热闹! “不行,绝对不行。”这话不是塞楞额说的,虽然他也是这个态度,只不过还没等到他开口,语儿就已经抢先发话。 看着灵曦已经熟睡,语儿将女儿的被角盖好,便朝着两人坐着的圆桌走去。待得走得近了,沁儿才看清二姐眼里的坚决。似乎这是个一锤定音的答案,再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正因如此,塞楞额才继续保持着沉默,未再做任何补充。 “沁儿,这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与你姐夫当初就商量过,若是将来有了疏失,将你牵连进来,我们也会拼死为你开脱。再说,若你根本就没有参与的证据,相信罪不至死,到时莽古泰叔叔也会代为照顾你的。”语儿都替妹妹考虑好了,其实她最希望的是尽快将沁儿嫁出去,那么这样一来,沁儿就真的与这座府宅没有了关系。 “之前是与我无关,可是现在我全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还与我无关?将来要是审问起来,我定是属于知情不报的,罪加一等!”沁儿不笨,二姐不想让她牵扯进来,是出于爱护,想要保住她。 可是这个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且不说到时治罪的诛连,就算她说破嘴皮,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毫不知情。既然姐姐和姐夫决定了要做此事,那么必然考虑过后果,如今有了灵曦,他们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会为了这唯一的血脉而努力活下去,如果拼尽全力都无法保全,那么莽古泰叔叔又凭什么能护住自己?既然都有可能会一同赴死,那么为什么不让她陪着慧娴? 在她听到慧娴的计策时,她激动,兴奋,还有一点点的不可思议。她向来清楚慧娴的聪颖,可是她没想过她竟然有这般魄力,此事,她定要与慧娴一同经历!想得清楚明白的沁儿,抬起眼对上二姐的眼,彼此的眼神中交汇着试探和争夺。谁也不肯在这场无声的争辩里先软化下来,就这么任由目光焦灼,连塞楞额都看出了不对来。 “沁儿,这事非同小可,绝不是你说想参与就能如愿的,此事并不是我与你二姐的事,更不是我们府里的家事。”塞楞额的解释,似乎是在表明,他不是唯一能做主的人,而牵扯的人,也不仅有他们一家。所以无故又多一人加入,对于其他人,无异于是增加了不少的不确定因素,恐怕会引来不满。 “没关系,你们带我去见纳兰姑娘,我亲自对她说。”沁儿一句话将塞楞额给顶了回去,这个从未对自己红过脸的姐夫第一次有了隐隐的怒气。 “你不怕纳兰姑娘拒绝你?”语儿缓缓开口,终于等到妹妹亲自将这话说出口,从刚才她就一直在揣摩猜测,沁儿的话,沁儿的表现,都在证明着导致她积极想要参与其中的最大因素就是纳兰慧娴。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这个妹妹为何这样固执! “拒绝我?”二姐的话,听在沁儿耳里,似乎有一语双关的含义。 “若不去尝试,我连她会不会拒绝,都不会知道。”沁儿笑了,这个答案,她曾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却每每卡在问题处,总没有答案。又或者答案有了,她却没有勇气面对,反倒是刚才二姐的话,让自己一时间竟想明白了。 “沁儿,你!”语儿的怒气似乎是再也压不住,塞楞额连忙起身,走到了她旁边,轻轻拢了拢她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给了一个冷静的眼神暗示。 无奈地摇着头,语儿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此情此景,许多话不能说。即便要说,也该是她们姐妹俩,关在闺房内,窃窃私语,不该是这般,怒目相对,更不该是这样让彼此心伤。 那日的谈话不欢而散,沁儿闷在房内整整三日,除了让玉兰给自己送了些吃的,便不再出门。语儿听到玉兰的禀报,也只是皱起眉头,并没有前去探望的意思,也不许玉兰多问。 日子在初为父母的人眼中,总是一晃而过,怀中的小婴孩却是一天一个样,每当日头升起,她的容颜似乎就改变了一点点,而当烛火通亮,她的眉眼又似曾相识。塞楞额夫妇越来越适应这种弄儿为乐的日子,塞楞额很感激康熙并没有过多难为他,只要不是有重要之事,总会提前将他放回府,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眼下的生活保持不变,宫中的人就更是度日如年。念夕入宫,并不高调,可若说低调,也不见得。毕竟皇上点名让一个民女入宫,在后宫掀起不小的波澜,所幸只是个陪伴云嫔练琴的宫女,若是让皇上解闷的女子,估计没过三日,就会遭遇各种罕有的“意外”而消失在宫中。 “云儿,你为什么不肯随我走?”夜已深,康熙并未前来,最近皇上都没有翻云嫔的牌子,并非是给念夕面子。在他脑中,念夕是谁,如果不是来见云嫔时看见,还真的没有印象,他不来,只是因为云嫔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出得去?”云嫔半靠在床榻上,散落的发垂在肩上,面色苍白,因着刚才说的短短一句话,就喘气不止。 念夕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本已扭过了头去,不愿看到她的表情,可是听到她的喘气声,又忍不住地回过头来,还不忘拍拍她后背。若不是进宫后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她的云儿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毫无生气,心如死灰,曾经她身上闪耀着的灵气,早已没有了踪影。若不是曾有的回忆,她真的很难相信,这是那个与她情定终身的人。 “我知道你怨我,怪我不肯争取,只是我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了。原本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唯有你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却又让我心甘情愿。”入宫,便逃不了侍寝。侍寝,意味着背叛,背叛宫外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也背叛了真实的自己,也许在康熙宠幸她的那一夜,她就决意让自己的心彻底死去。 她做到了,即便从入宫之初,她就努力地让自己低调,低调到不苟言笑,只要维持着不被责罚的尺度,她绝不会主动表现。可是再如何低调,她的名字也还是被呈到了康熙眼前,她不知道那一天是如何突然地到来,只记得敬事房公公前来传旨时,满院的女人都对她投来嫉妒又羡慕的眼神,就连宫主惠妃娘娘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幽怨。 嘴角一抹苦涩,谁又想要这份恩宠?她倒是想让,可是可以吗?她只能接受,为了家族,为了江南为官的爹,为了宫外那人的安危,一切,都只能接受。之后,她有了封号,再之后,康熙似乎挺喜欢她。 留不留龙种,不是她能决定的,唯一在自己掌控之中,也许就只有这副躯体了。服药,让自己病倒,便不用再侍寝,也不会再担心怀上龙种。她不愿意被困在这紫禁城,哪怕是注定要死在这里,她也期望有个合理的死法,那么她的灵魂便可早一日获得自由,飞向远方,飞到爱人身旁。 “若我知道你是这般糟蹋自己,我绝不会在外面等这么久!要怪,就该怪我,怪我犹豫了太久,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云儿,给我个机会,给我们个机会,好不好?”若不是从宫中熟人处听说了她的病情,也许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带她走,等到了眼前,她才知道,自己行动得太慢了! “只怕上天不肯给我们这个机会了,毕竟我做了错事。”云嫔的泪缓缓落下,念夕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她们日日相伴,时刻不离,即便康熙有时到访,自己也是病怏怏的样子,倒是念夕承担起了抚琴助兴的重任,好在康熙没有起疑,还准了念夕多多陪伴云嫔。 只是,她始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说这件事,毕竟她们曾是爱人,她们曾经海誓山盟,可是她却成了别人的妻子,也有了夫妻之实,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念夕的爱?她已经配不上念夕了,所以她毫不珍惜自己,喝再多的药也不心疼,恨不得将这副被污损的躯体彻底毁灭了才好。 “我不许你这么说,更不许你这么想!你从没有对不起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换做是我,恐怕是早死了,还会连累家族。。。”泣不成声的人换做了念夕,她明白云儿的身不由已。身为女人,本就不易,尤其在这宫中,就更不易,只要今后她们能长相厮守,从前的一切,就当是上天给她们的考验。 紧紧握着的手,传递着彼此的心跳,神情的眼眸里除了泪光,还有无尽的深情。没有什么能阻隔相爱着的人,不论中间插足了什么?权势?名分?又或者是安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经历过这一切,她们仍相爱。 “好,如果这一关能闯过去,从今以后,天涯海角,我都随你,生死不离。”云嫔的手渐渐有了气力,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她不是没有期盼过这一天,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这种期盼就变成了奢望,到最后,她甚至不敢去想,害怕一觉醒来,再多的眼泪都无法冲淡内心的惆怅。没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她曾努力告诉自己,这就是今后的人生。 只是,爱无法自欺欺人,她的爱人,真的来接她了。她也不能轻易放弃,不能让念夕看轻了自己,更不能轻贱了这份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各位亲,转眼就到5月了,作者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备考之路,不过这文会加快步伐,争取一两个月之内结文吧! 第93章 容若归来 “塞楞额,你今儿精神可不大好,这是怎么了?昨儿给闹得慌了?”康熙的御书房,和平时一样,在下了早朝后,就有了塞楞额的身影,其实塞楞额并不是这里的唯一访客,只不过前来议事的大臣告退后,康熙总喜欢将塞楞额召进来再逗留一阵。 “皇上恕罪。”康熙的揶揄,在塞楞额耳里并不算得玩笑,因为主子的眼神和平时打趣他时不太相同,也许是这样近距离地陪伴康熙时日太长,所以他能够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讯息,即便真的是转瞬即逝,却也在他心里打了个震颤。 “你做个好阿玛,何罪之有?哈哈哈,朕不过与你说个笑话,你怎的还当真了。”康熙彻底地放开声音,爽朗的笑声飘散开来。这一笑,倒是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平日里的康熙,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在笑。 塞楞额暗自摇头,罢了罢了,自己敏感也好,疲惫也罢,要真是被主子盯上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抬头望去,却看到康熙的身后站着的人,是许久未见的纳兰容若。 “纳兰兄。”拱手示意,塞楞额知道他奉命外出,却不知所为何事。近年来,江南一带倒是无甚大案,盐漕两帮的矛盾也在新任两江总督管理下逐渐缓和,难道真如坊间传言那样,替皇上选秀去了? 民间传闻,因为云嫔娘娘容颜倾城,琴技出众,深得皇上欢心。无奈身体虚弱,久病床榻,未能替皇上绵延子嗣,颇为可惜。为此,皇上愈加青睐江南秀女,恰逢选秀之年,特命近身侍卫亲下江南,物色与云嫔相近的女子,来填补云嫔的遗憾。 这样的传闻在塞楞额听来,真是滑稽可笑,离奇又荒诞。没有接触过康熙的人以为他花心博爱,妃子众多,子嗣也不少,可又有几个人能明白这位少年天子一步步走来的艰辛。塞楞额有些庆幸,他与康熙相识得够早,早到彼此还没有那么深的心机,早到在他们都还还羽翼未丰,那时他们是彼此需要的。若是放到现在,恐怕塞楞额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臣工罢了,又何能如此频繁地进出御书房? 容若甚少离京公办,此次又是当朝领旨下江南,绝不是表面上说的仅为代君巡视那么简单。可其中的秘密,也不是他所能探知的,只不过,提到江南,他就有些不详的预感。或许是自己敏感,又或许,念夕和云嫔,都来自江南,这多少让他有些忧心。 “好了,你们只不过几个月未见,不必如此生疏。”看见容若与塞楞额相互拱手示意,康熙有些不喜见。这所谓守礼,那是在朝堂之上,是在显示威仪的地方才需要刻意显露的,难得现在御书房里没有旁人,这般礼尚往来所为何故? “塞楞额,难得容若回来了,朕也是挂念得紧啊。今夜你就留下来陪朕一同用膳,也替容若洗尘,你府上,待会朕遣人去替你通传一声。”康熙发话,塞楞额只有领命的份,因为他已经机敏地发现,康熙不再会在话语的末尾加上“可好?”这代表,康熙是在下达命令而不再征询自己的意见。 “臣遵旨。”塞楞额领命,拢起的袖口遮住了他嘴角不明显的无奈,这一抹涩然终究还是来了,渐行渐远,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念夕入了宫,慧娴再无合理的借口前往暖风阁,好在她也多留了个心眼,不用等到阿玛开口,便乖巧地不再去。如今,塞楞额的孩子已经呱呱坠地,而自己也不再有理由在暖风阁里徘徊,那么曾经那个掩人耳目的理由不再可用。可是,她与塞楞额不可能不再联络,若是无法互通音讯,不就是把念夕扔在宫中等死吗! “慧儿,这是怎么了?大哥回来了几日,也不见你开心,想来大哥在你心里的地位不若往昔咯。”纳兰容若回到当完差回府,见天色尚早,在屋里逗弄了会儿富格,又询问了些官氏一些府里的琐碎,便径直去了慧娴的房。今日皇上留了阿玛议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想必这晚膳得延后了,容若半途上又吩咐下人准备些糕点,一同端去小姐房里。 只不过当他看见书桌前,兀自发呆的妹妹,容若一丝不解的神情在脸上显现,在门外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妹妹回神。怎知这第一声咳竟然还不能把妹妹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这让他有些郁闷。怎么去了一趟江南,连妹妹都疏远了自己了?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慧儿可是日日都牵挂着你呢,倒是你,回来的这几日都忙得不见人影,让我去哪儿关心你哟!”慧娴还算回神得及时,在容若迈入书房第二秒就起身相迎,只不过桌上胡乱画着叉叉的宣纸被容若瞧在了眼里,却也不动声色。 “我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看你了吗?怎么,还怪起大哥了?亏我可是千里迢迢带了你喜欢的礼物回来。”刚回京的几日,容若的确忙得天旋地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声,说是他如今专职替皇上物色新秀女,去了江南还不算,将来连这京城里的也归他管。一时间,城中有适龄女子的名门望族都指望着能与他来个一面之缘,再来个把酒言欢,那么自家女儿指不定还有机会。 这可苦了他,康熙赏宴他不能不参加,朝中大臣接风洗尘的宴他不敢推辞,到后来拖了好几层关系前来想要见上一面的人数不胜数,让他实在招架不住。好不容易脱了身,便抓紧了机会来看看久未见面的小妹,毕竟这几日再忙,也是从官氏口中听说了不少此前关于慧娴和塞楞额的传闻。 “礼物?恩?大哥竟然知道我最想要什么么?”慧娴的眼睛亮了亮,在这府里可什么都不缺,可是听到大哥的礼物,她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小期待。 “上等的绍兴女儿红,可得你欢心?”容若凑到慧娴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果不其然,慧娴的嘴角上扬。 “可得小心藏好,要是让阿玛发现了,可就轮不到你了。”容若像是变戏法地从身后拎出个精巧的酒瓶,一看就是精品,慧娴心领神会地赶紧接过,转身朝房里走去。 望着慧娴的背影,容若浅笑了下,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正好下人端来茶点。将下人遣了去,慧娴也喜滋滋地从房间出来,走了过来,果然得了礼物的人,脸色就是好看啊。怎么看,眼里都是含着笑,看来这礼物还真是选对了。 “大哥,还是你最疼我!阿玛平日都不许我饮酒,更别提这上好的女儿红了,根本就轮不到我。”要说纳兰府里没有女儿红,也不是,只不过,在明珠的严加管教下,慧娴怎么可能有机会名正言顺在府里品酒? “这酒是真的好,我也只得了两瓶,便是分了你一半。”这酒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是经了熟人再绕了几次弯,才得一见真容的,就像是,像是那个人。 容若的心突然有了一道暖流,在那个人的面容在眼前浮现之时,他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所幸,没有被慧娴看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妹妹一眼,发现慧娴的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糕点上,悄悄松了口气。 兄妹间小别重逢,自然话语不少,容若斟酌再三,还是未开口提及那段所谓传闻。毕竟,这是涉及姑娘家闺阁声誉的,而现在,传闻不是已经随着慧娴不再出现在暖风阁,而塞楞额顺利做了阿玛变得烟消云散了么?往事何必再提?提了,也只剩唏嘘,又是何必。 “怎么会是你?”这日报国寺里上完香,慧娴在厢房里焦急等待着前来赴约的人,如无意外,片刻之后敲门而入的,该是塞楞额的夫人,语儿。 只不过,她猜对了一半,眼前之人的确是贾姑娘,可是并非语儿,乃是她的妹妹,沁儿。 “姐姐的身体有些不适,今日由我代替她前来。所为何事,我已知晓。”沁儿脸上并不见任何异样和尴尬,只有一抹红晕在初见慧娴时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她缓步走到桌旁,看着慧娴略带犹疑的眼神,她也不恼,轻轻拿出那封看似平常的信笺,只是信封角落处,有慧娴暗自做的记号。倒吸一口气,慧娴只一眼就能认出,看来这事,又多了一个参与的人。 此时不是追究塞楞额私自泄密的时候,她能逗留在相国寺的时间不多,而她要说的信息却不少。也许是那封信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此前沁儿给她的印象就不错,慧娴并未再多做怀疑,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果真如此?”待慧娴将近日从惠妃娘娘处听来的消息告诉沁儿时,果然引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的确,这事我本也不太确定,可是当时大阿哥也在场,他也点头默认了,想来不会假了。”慧娴也颇为无奈,好不容易想出了个新法子,既然不能和塞楞额见面,那么他的夫人还是可以代为传信的,女眷们在报国寺里偶然相遇,算不得什么大事吧?该是不会引人注目了。 “若是念夕姐姐千辛万苦进去了,却只得这么个结局,怎叫人甘心?!”沁儿有些心疼念夕,历经千辛万苦的爱恋,好不容易盼到一丝曙光,难道终究抵不过那只手遮天的人么?又或者是斗不过老天,它叫你三更死,你绝不活到天明。 慧娴因着这句话,转过头去深深望了一眼沁儿,在她的印象中,这个人一直都是安静守在语儿身边的,当自己和语儿交谈时,她也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自己的目光与她相遇,得到的也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 原以为会是个温柔的女子,却不料也有这愤慨激昂的一面,倒是有些出乎她所料了。 第94章 康熙出招危机四伏 报国寺,何时成了一个秘密接头的场所?佛祖眼皮底下,不再单纯是虔诚,而是费尽心机的筹谋,是不是就有了一些讽刺?可就是如此,纳兰慧娴与沁儿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电光火石,也一次次在沁儿心间闪耀得劈里啪啦。 京郊城外的香山枫叶红透了山头,塞楞额携妻带女出游,却没见眼中有轻松之色,似乎只有灵曦小小的手,还在半空中不停挥舞,逗得一旁看着的塞楞额心头发软。 “果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真是好。”看着女儿无忧的眼眸,澄澈透明,不时扬起的嘴角更是轻易就俘虏了阿玛的心。 “灵曦还小,哪来的少年,傻话。”怀抱着灵曦的语儿好笑地看了一眼塞楞额,女儿还小着呢,若是此刻就开始愁眉不展,还不急死他们这做爹娘的啊? “语儿,转眼间,又过去大半年了,这日子,真的是在指尖溜走却无情,怎么抓都抓不住。”背手而立,塞楞额朝前走了半步,将妻女挡在了身后,虽然没有伸手揽着佳人,却是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前路的危险。 放眼望去,不远处不少出游的人,成群结队,大多数是脸上带笑,满身轻松的。再看那满山的红叶,似乎也晕染了顽固的石头,一时间,叫人有了这座山也是红色的错觉。 “塞楞额,最近你的心事越来越重了。”语儿将灵曦交给身边的玉兰,自己稍稍往前迈了一步。和塞楞额相处的日子久了,在他的引领之下,似乎她也不再像过去那般事事以礼为先。此刻,她能感觉到丈夫满腹心事,也能体会他的艰辛,若是可以,她真的愿意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他身后,给他最多的支持和温暖。 一双柔软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手掌,塞楞额嘴角轻轻扬起,目光仍然望着前方,只不过紧握着的两手,再不曾分开。今日是个好日子,夫妻俩决定带着灵曦出来走走,却也是为了在最后行动前再欣赏一番这京城的美景。 “语儿,若此刻能永留,该有多好?”塞楞额始终有些留恋,秋日的萧索还没显现,此刻是堪比春色的美景。若是,没有那件烦人的事,该是有多好?可是,事与愿违。 “若是早日将此刻过去,定会更好。”语儿的声音很细腻,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塞楞额烦乱的心,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冷静下来。 “啊啊啊!”玉兰怀里的灵曦开始不安分了,先是眉头皱了又松,反复了好几次,闻不到额娘熟悉的味道,便睁开了大大的眼睛。 听到女儿的哭声,塞楞额夫妇双双转身,快步走到玉兰身边,语儿双手接过宝贝灵曦,果然,在回到她怀里不久,灵曦刚才还在四处挥舞的小手就乖乖听话。朝着额娘的脸庞伸去,虽然不够长,可努力朝前伸的小模样,仍是逗乐了身为父母的俩人。 捏着灵曦小小的手,肉呼呼的真的让人难以割舍,为了宝贝女儿,塞楞额咬牙也会拼上一次。现在的他,处境已经很是微妙了。确切说,宫里宫外,都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慧娴早前传来的消息是,云嫔已经病重到无法走出寝宫,而入宫陪同的念夕则几乎是没有了音讯。可是没有人赶去探究,因为无人可问,更是无人敢问。平日里替云嫔诊断的太医也换了人选,更诡异的是,云嫔宫里的小太监和宫女,竟然也在一个月内,悉数被替换。 塞楞额初闻这个消息时,心头就已有了不祥之感,还用再分析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康熙出手了,云嫔和念夕,被软禁了。可是没有人再见过云嫔,更没有人知道念夕的情况,是软禁,还是更糟糕的处境,塞楞额不敢往下设想。 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就开始转变了发展方向?塞楞额仔细回想,认真地排查着每一个细节,可是他始终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康熙有了察觉。 杳无音讯,急煞了宫外的人,似乎一夜之间,他们的计划就彻底被打乱,可是这,也是事先预料过的。许是之前的计划进行得太过顺遂,以至于他们渐渐在这顺境中将结局倾斜到美好的一面,忘记了竟还有突兀的转折,现在的局面,让他们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暂时冷静一下,不可自乱阵脚。如今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未曾见到最后的结果,不要轻易下结论。”塞楞额的话,多少起了稳定军心的作用。最初是纳兰慧娴出谋划策,穿针引线,可渐渐的,塞楞额成了这场无声战役的主导。女人们,似乎都默契地听从他的意见。 “语儿,我们不能再拖了,能不能过个安稳的新年,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将灵曦的小手和语儿的手一同握住,塞楞额的声音透露着无比的坚定。 “姐姐,姐夫,事情不妙。”这日,沁儿从报国寺回来,便匆忙来到语儿的房间,示意玉兰带着灵曦先去侧房,她匆忙将房门关得严实。 “沁儿,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纳兰姑娘带了不好的消息?”今日是沁儿前去与纳兰慧娴接头的日子,如今距离正式行动的时限越来越近,她们也增加了见面的频率。 “不是,不是不好的消息。而是,我压根就没有见到她!”沁儿喘着大气,还来不及喝口茶顺顺气,就迫不及待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告诉等在府上的两人。 “什么?!”塞楞额变了脸色,纳兰慧娴突然地失约,是不是个讯号?不单康熙出手了,连纳兰府也出手了? “我回来时留心打听了,纳兰府似乎并无意外。”沁儿的气息趋于平缓,起初她也担心慧娴来报国寺的路上出了事,可转念一想,可能性太低。每回她身边的家丁,总是众多的,再说了,在这京城中,谁敢不要命地打纳兰小姐主意,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被折腾的。 “看来第二个障碍出现了。”康熙是他们最大的阻碍,现在明珠也跟着有所行动,只是不知,是慧娴出了状况还是康熙给明珠下了令。 “姐夫,你说慧娴,慧娴小姐她有没有危险?”沁儿脱口而出的担忧,差一点就表露了心声。虽然慧娴小姐这个称呼有些怪异,可是直呼其名时那份温柔,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让旁人知晓。 “我觉得纳兰姑娘此刻是安全的,只不过暂时失去了自由。”语儿沉吟片刻,既然是明珠出手,那么他定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只要不是皇上下令,慧娴暂时并没有任何危险。 “事到如今,只好冒一次险了,再拖下去,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塞楞额握紧了拳头,他并无十分的把握,他们计划的,一直都是想办法把云嫔和念夕从宫中弄出来。 可是眼下,他们不单断了宫中的消息,连慧娴这一主力都被突然撤走,剩下他们三人,还能做好这些吗?无疑是不可能了,如果不想束手就擒,能做的,就只有主动改变策略,变被动为主动。 “如果她们出不来,我们便进去。”塞楞额的脑中有了一个计划,他曾在梦中实施过,可最终的结局,是他不愿承认的。所以他在醒来后,便本能地避开去回忆。 只不过他们要对付的是康熙,是当今的天子,在塞楞额第二日上朝时,便收到了一份圣旨,遣他随军前往回部,平叛乱军。犹如一道惊雷,震碎了塞楞额刚刚布好局的棋子,眼下的局面变得让人手足无措。 若是他出征了,那么留在这里的,仅剩下语儿和沁儿应付局面。赢面几何?他根本不用猜,都已经知道结局有多惨烈。若是,他抗旨不从,那么结局依然凄惨,好一个康熙,杀人于无形,是这样的么? 握着圣旨,塞楞额与语儿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床榻上睡着的是他们的女儿,塞楞额低头温柔地看着宝贝女儿,这个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也是缓和他与安王府关系的精灵。自打她出生,安王府的礼物就没有少过,而她的名字:毓灵,更是岳乐亲自选定的。 “塞楞额,此番出征,千万保重,我和灵曦等你回来。”语儿没有多言,只一个等字,就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就像当年的她,含情脉脉送他香囊,无尽情意却都不曾说出口。 一转眼,数年已过,他们恩爱如初,现在更是多了一份牵挂,塞楞额不会让自己出事,可是,何时是归期,却不是他能决定的。 “我和沁儿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且放心。在前线,切不可因为这些而分心,答应我,好不好。”他的肩膀,依旧是她最留恋的依靠,他的气息,依然是她无悔的等待。 一个又一个的主力被抽调,这盘棋还如何下?语儿和沁儿再心思细腻,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期盼能想办法联系上纳兰慧娴。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某一日的上午,慧娴被拦阻在了出府的路上,尔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了自己的房中。前来伺候的,也不是一直的贴身丫鬟涟漪,反而是其他的下人。 “慧娴,这回你真的是太胡闹了!”容若出现在慧娴的房中,他的脸,第一次的出现严厉的表情,在面对着妹妹的时候。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慧娴也是察觉到了这份异常,可是大哥口中的胡闹,难道说的是? 仍带着一丝侥幸,慧娴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问着,必须要验证这个猜测,否则,万一自己被套话,可得出大事。 “慧娴,这回你可是闯了大祸了。暖风阁一事,阿玛已经知晓了!”容若说的极其迂回,可是他的严肃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减退。 这次,看来真的是要出大事了,虽然容若并不清楚阿玛是从何处得了消息,可是皇上已经有所动作,这是他明白的。 “大哥,你帮我好不好?你应该也知道了内情的,你不觉得她们真的很可怜吗?”慧娴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她知道大哥疼惜她,一定会谅解她的。 “慧娴,这件事,不是大哥没有同情心,是咱们惹不起,也不该惹!你好糊涂啊!”甩开妹妹的手,容若第一次有了心慌意乱的感觉。 第95章 满天火光命悬一线 容若第一次如此狠心地回绝了妹妹的请求,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妹妹饱含泪光的双眼,因为他怕自己一见到楚楚可怜的慧娴,心就会忍不住地动摇了起来。可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不是凭着一丝同情就能去插手的,更何况,这牵扯到纳兰家族,弄不好,要成了纳兰家的千古罪人。 “慧儿,这次的事,我不知道会如何收场,但愿阿玛能保住你。若是,若是连阿玛都保不了你,恐怕纳兰府也是凶多吉少了。”容若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这是真实的。他伴君多年,又亲自前往江南查询此事,深知其中厉害。 “大哥,我知道我任性妄为给阿玛还有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可是,可我真的不忍心她们这样的感情被活生生拆散。你不是常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最美的。如今,为何不能帮她们回到最初?”慧娴也怕,她怕自己的行为最终让整个纳兰府替她偿还。可是,她不能不报答念夕的救命之恩,不能看着云嫔和念夕的爱情就这样走投无路。 “慧儿,事到如今,我们求的,是自保。能力有限,你们所想要战胜的人太过强大,无力去做的事,又如何能有恻隐之心?”纳兰容若第一次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些年来的宠爱,有些过火,以至于慧娴失了分寸,分不清主次。 没有在妹妹的房里过多逗留,容若要去找阿玛,他仍想保住这个唯一的妹妹,也想尽最大努力保住纳兰府。而慧娴,却也只在见了大哥一面之后,再次陷入无尽的软禁生活。 “阿玛,慧儿也是急于想要报答救命之恩才会冲动做出此事的,能不能向皇上求情?”容若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果不其然,是康熙给了明珠暗示。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也要皇上消气了才有机会啊!”明珠一声叹息,他没有想到这个从情劫中走出的宝贝女儿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慧娴竟还有这么胆大的一面,当他听到康熙的暗示时,吓得乱了思绪,竟呆愣在那里许久。 “好在皇上没把话说死,想必也是顾及着惠妃娘娘的面子。或许这事还有一线转机,也只能看慧娴的命数了。”明珠痛苦地闭起双眼,他的慧娴,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他,要他怎能忍心?又让他如何度过余生! “阿玛!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慧儿啊!”容若双膝跪下,他知道阿玛心里定是难过的,可是,他还是怕,怕阿玛为了仕途,最终放弃了慧娴。 “容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珠有了怒容,听容若这话,是信不过老夫? “你陪在皇上身边多年,这事本该你去求情更有把握些,可是你却是知情人之一,身份颇多尴尬。”明珠叹息着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容若前往江南,竟是奉命暗地调查云嫔和念夕的往事。 父子俩一时无语,大厅里静默得只剩下呼吸声,官氏自是明白府中有要事发生,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当然不敢多舌,便日日守在房中照顾富格。眼见丈夫晚归的次数渐渐多了,脸上的憔悴之情也愈加明显,好几次她试图想要询问究竟,却被容若敷衍了过去。 可是小姑子忽然就被禁足,且不许人任何探视,让官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既然公公和夫君都没打算让她参与,那么安守本分就是她目前该做的。此后,对于容若偶尔的夜不归宿,也不再多问,只道夫君为了要事太过忙碌。 “姐姐,咱们始终联系不上纳兰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沁儿越来越担心慧娴,虽然听府上小厮说纳兰小姐染病不能出府,可她的失约不正说明了不同寻常之处吗? 纳兰慧娴明知道这次会面的重要性,若是她真的身体不适,大可派涟漪前来相告,再不济,事后也可解释一番。可这都过了好几日了,还是丝毫不见动静,不是出事了是什么?! “沁儿,你莫要着急,此时正是咱们要万分冷静的时候,若是自乱了阵脚,那么这仗必输无疑。”语儿拉着沁儿坐了下来,她的脸上倒还好,不算太过焦虑。 “姐姐,我能不着急吗?这都是到架在脖子上的事儿了!”沁儿也不想着急啊,可是她怎么能淡定?一来这事情只剩下她们两姐妹来折腾,实在是很无力又没门道,再说慧娴的安危,真是时刻让她揪心。 “既然没有了纳兰姑娘的线索,那么试着找找故人。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幸好,当初从念夕处,留下了宫中敬事房和太医院里相熟之人的联络方式。 不久,还真是得了回讯,可仍然无法消除她们心头的疑惑。联络上的是太医院的御医,曾经替云嫔诊治的他,如今只能在药膳方磨制药材,莫说接触到云嫔了,就连这妃嫔院落,都早已无法踏足了。 一筹莫展之际,倒是有人自动寻上了门,几经辗转,算是明白了对方是何许人也。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明目张胆地相见更是不可,沁儿再次自告奋勇地前去接洽。语儿欲言又止,可也别无他法。 “姐姐,此事紧急,还顾忌那么多干嘛啊!若是出了事,别说我的什么名声,咱们的命都没了,要这个虚名干嘛。”这府里,最适合做此事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多加小心。”语儿知道沁儿说的是实话,可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如今的局面,原来比预料中还要艰难呢。 来人是敬事房的祁公公,原来是云嫔的故交,难怪一直以来念夕总能及时得到云嫔的信息。那人眉头不曾舒展过,说话时也始终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可言语里的关心和担忧却是不假的,这也让沁儿多了一分信任。 “他真的这么说?”沁儿回府将话转告给语儿,看来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些。 “恩,他还说,若是再不将她们救出去,恐怕命不久矣。”沁儿的脸色也很凝重,这个消息把她的心压得有些沉重。 “可是,怎么才能把她们救出来啊?我们进不去,也没人能帮咱们把她们弄出来,现在连她们自己,都没有自主的能力!”沁儿焦虑地来回走动,最近有些上火,心总是毛躁躁的。 “总有办法的。”这个声音响起时,屋里的两个女人都惊讶得忘了言语。 “塞楞额!” “姐。。。姐夫。。。” 是的,塞楞额回来了,多亏回部内乱已久,早已溃不成军,大清军队振奋出击,不等几轮交战,就已俯首称臣。心中有太多牵挂,幸好还来得及赶回,回来让他重新撑起这片天。 “晚点再与你们解释细节,沁儿,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塞楞额轻轻抱了抱语儿,转过身让沁儿把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他。 “看来,只能走最后一步棋,成与败,就看他的选择了。”塞楞额听完沁儿的话,沉默了很久,良久才吐出这一句话。 “何人?”语儿没有放过塞楞额脸上的任何表情,细微处他的确眯了眯眼,这是他习惯性地带有赌博性质的决定。想来他也并无太多把握,也许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大阿哥。”塞楞额的答案让姐妹俩震惊,这是什么情况? “大阿哥怎么会帮咱们做这种事?姐夫,你是不是想法子想得。。。”疯了这两个字,沁儿还是守礼得没有说出口,可是表情却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是说找纳兰容若还算情有可原,可是大阿哥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吧。 “要他帮咱们,当然不可能。他帮的,是念夕。”塞楞额无奈地解释着,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始终最难过的,都是情关。 十日后,暖风阁突发大火,熊熊火光,照亮了半个京城的夜空。醉生梦死的人,在不同地方听闻了这个消息,匆匆赶往那处,却不见任何人从中逃出。或许是火势太过迅猛,在这寒冬夜里,大风让火光蔓延得太快太快,当官兵赶到,早已垮塌了一半。 这暖风阁是京中第一楼,建造结实,装饰精致,每日的客人都很多,显贵更是数不胜数,故而特别在意防备这些灾难。营业几年,也未曾出现过任何大的事故,为何偏偏刚刚停业修整三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京城里的百姓纷纷议论,猜测着其中原因,有人说定是工匠夜里赶工,不小心弄到了烛火才将木质结构的房屋连片烧着,也有人说暖风阁抢走了别家太多的生意,现在被人借机寻仇,让它开不了门。可猜测终究是猜测,无法成真,更无从验证,即便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是暖风阁的主人得罪了京里的大人物,被人下令教训一顿。 可这教训未免太狠了点,将别人数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不说,这大半夜里的,不知道牵连了多少无辜的性命,恐怕是深仇大恨,才会下此狠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呃,伤心地说一句,这文还有没有人在看。。。唉 第96章 远走高飞 “启禀大人,暖风阁中无人生还。”烧了一宿的火光终于被扑灭,围观的人大多因为抵不住倦意,而在夜半时分陆续散去,红彤彤的天空倒是照亮了不少人的归家路。 “再去将暖风阁彻底清理一遍,确认一次再回报。”容若接到这个消息,就匆忙赶来。这灭火的事本来不归他管,只是这传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熙。 “启禀大人,暖风阁*有十五具尸体,其中有两位是女子,仵作已经勘验过了。”一直等在不远处软轿中的容若冷静地听着,脸上凝结成了一层霜。 “知道了,好好善后。”轿帘都不曾掀开,容若就消失在了逐渐喧闹的街道。 “皇上?”容若久久不见康熙有所回应,不禁抬起了头,龙案上的人毫无表情,双眼中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亮。他将暖风阁的情况据实回报,却得不到康熙的任何言语。 “容若,你说那两名女子,会是何人?”康熙开了口,声线平稳,和往日里与大臣们议事时无甚差别,只是,只是那紧握的双拳狠狠压在案台上,差一点就晃动了稳若泰山的龙案。 “依臣愚见,恐怕是。。。。。。”容若飞快地思考着如何作答,脑中闪过很多片段,却无法连贯起来,不知道那两个名字,要如何说出口,才不那么让人心伤。 “说,照直说。”康熙的威严一如往昔,声音却是又冷了几分,更添了冷峻,让容若也不禁打了寒颤。 “臣以为,很有可能是云嫔娘娘与念夕姑娘。”容若一口气将话说完,便又将头低了下去,他不知道接下来,康熙还会问他什么问题。 康熙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下来,一步步走向容若,低着的头,感受到前方正有一团黑影逐渐压近,却仍然不敢抬头。直到,龙靴赫然出现在眼前,容若又将头朝下压了压。 “容若,你说,她们这般轻易地死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康熙的气息清楚地喷洒在容若面前,将两人周边的空气都添了几分湿气,可他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因为康熙身上散发着,彻骨的寒冷。 “皇上,此乃宫中之事,容若不敢妄言。”说穿了,这就是皇上的爱恨情仇,是见不得光的宫中秘史,让他如何评价?又怎么敢轻易评价? “朕倒是有些不信,她们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康熙的眼神冷若一把利刀,射向门外,“查,再给朕好好的查!” 容若退出御书房时,背脊有些湿意,在这寒风凛冽的时节,他真正感受到了冷汗的定义。原来,此事,还没了结,即便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抬头望了望没有阳光的天空,这紫禁城的天,越来越没有晴朗的感觉了,他心头的事很多,没有一桩让他省心,也让他的身子有些疲乏。 “大哥,怎么样了?”慧娴在府里待了好久,久得她已经不奢望能找到机会出去。现在的她,就指望着大哥前来探视时,顺带说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如此便好。 “尚不明确。”容若忧心忡忡地坐下,看着妹妹的殷切神情,他有些懊恼,为何自己没能狠心,将云嫔和念夕决意出逃的消息透露了给她。现在倒好,两人的死讯,叫他如何开口传达? “她们,她们可还安好?”慧娴松开了握在大哥手臂上的双手,此情此景,想必进展不太顺利吧?不然,大哥的脸上,怎么如此灰暗? “慧儿,她们的事,该是时候结束了。”容若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欲言又止的话,不知道慧娴能否明白。 “不会的,大哥,怎么会这样呢?”慧娴还是懂了,在听到结束这两个字时,她就懂了。她是如此聪慧敏感,她怎么听不出大哥的意思?就此结束,不是吗?如果她们顺利出逃,她们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幸福,怎么就结束了呢? “暖风阁失火,两具女尸。”容若扶额,原来,他也会为此惋惜。 “两具女尸也不能说明就是她们啊!”慧娴有些激动,慌忙地站了起来,她坐不住,真的坐不住。 “当日大阿哥与祁公公将她俩人偷运出宫,便暂时安置在暖风阁。此前楚嫣已将暖风阁暂停营业,为的就是能给她们有个安身处,谁知才过了一夜,便有了这场火灾。”自从康熙下令让明珠把慧娴圈禁在府里,容若就被排除在此事之外,虽然康熙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他也成了局外之人。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天灾?”*!一定是*!能从宫中一路追来的,除了他还会有谁?连大阿哥都出手相助了,还能有谁能轻易下手?不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吗? “慧娴,不得胡乱猜测!”此话万万说不得,说了,就是满门抄斩的祸事。即便容若心中也有怀疑,可是那又如何?宫中秘密处决的人还少吗?这样的一把火,还是烧在了宫外,已经算是很留情面了吧? “大哥,为何可以这么狠心呢?就算再无情,也不能不顾念往日情分吧?”慧娴泪流满面,她想到两个女子,柔弱的女子,为了她们的爱情,就这样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真的只剩下一把灰。 容若沉默,他不是看轻女子之人,可是他是个男人,就算再如何豁达,也无法忍受妻子背叛之事,更不要说皇上了。此事若是发生在他身上,想必也不见得会淡定处置,要是传了出去,更是后果严重。 “慧儿,世上太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既然尽力了,结局也只有看老天爷了。”老天给的结局,他们凡夫俗子,也只有接受的份。 容若三日后回复康熙,女子的尸体已被烧焦,无法辨认容貌,但从身材和发饰来看,应该就是云嫔和念夕无疑。康熙听后,长久不语,之后便挥挥手,让他退下。之后,容若听说,康熙召回了在外的暗卫,同时命人替云嫔下诏:病亡。 “塞楞额,你说念夕,她们现在的过得好不好?”语儿靠在塞楞额怀里,这半个月,她经历了从没有过的紧张和危险,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们就无法见到此刻的阳光了。 “语儿,她们会幸福的。从今往后,这两个人的名字,咱们都不能再提起了。”紧紧抱着语儿,塞楞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的筹谋、压抑,几乎要把他逼疯。 “想不到这次,大阿哥愿意相助。”直到现在,语儿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的贵人,竟是大阿哥胤褆。 “若不是念夕,恐怕他会乐见我的下场的。”也许,如果胤褆没有爱上念夕,很多人的命运,就会因此改变吧。 “你是怎么知道他钟情念夕的?”语儿抬起头,好奇得很,塞楞额是如何看出大阿哥的情愫的?这不是本该隐藏得很好的么。 “情深至此,往往无处躲藏。若是你在场,哪怕只一眼,你便能知大阿哥眼里的深情。”塞楞额失神,他本无绝对把握,幸好,他赌赢了。他不怀疑胤褆对念夕动情,却不知原来情已至此。 “既然喜欢,何不占为己有,反而连累了自己?”宫中之人,竟也有如此深情,倒有些出乎意料。 “若是那样,便不叫爱。”塞楞额轻轻摇头,胤褆的做法许是遗传了纳兰家的深情。 塞楞额却没有说,除了念夕,他打动胤褆的另一个条件。这是朝堂之事,他不想将语儿牵连进来,虽然同样的危险,但眼下还不至于惹祸上身。为了解开一个局,不得不设下另一个局,塞楞额不禁苦笑,或许这就是人生,不得不走下去的人生。 云嫔在宫中消失,是讳莫如深的话题,谁也不会主动提起,尤其是在皇上下诏宣告她病故之后,就更是人人遵守此故,皆以其病故。可即便如此,宫中还是有人为此受到牵连,药膳局少了人,敬事房大调整,就连大阿哥胤褆宫里的人都被更换了不少。 明珠一直在等,忐忑地等着,许久不见康熙问罪,心下悄悄舒了口气。本想让容若前去探听一下康熙的意思,看看慧娴的事是不是就算是过去了?无奈容若现在也正失宠着呢,没太多机会接近康熙,更是无从提起这个话题。只好让慧娴继续待在府里,被软禁总好过被治罪,明珠狠着心不去见女儿,生怕见到了,自己就心软了。 远去的马车在小道上一直奔波不停,车厢里的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神情凝重,却也没有要马车停下的意思。两个女子紧紧依偎在一起,身边放着两三个包袱,算是全部家当了,赶车的小厮是个身强力壮的,看来功夫不错。一路上,话并不多,除了让马儿歇息和补给干粮,就是不断赶路,一路向西。 道路变得越来越难走,马儿奔驰的节奏也慢了下来,扬起漫天尘土,到了傍晚,更是冷得吓人。可马车依旧没有停歇,一直走,一直走。 “夕儿,你吃点吧,你不吃东西,这往后的路还很长,垮了身体可怎么办。”终于有人开了口,声音同样的沙哑,可身边的人,比自己更消沉。 “云儿,我没有胃口,我真的。。。”话已经无法说全,眼泪就已流下来,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哭了几回,似乎只要恢复了清醒,眼泪就不曾断过。为什么到了现在,眼泪还没有干涸?心却痛得如同火烧。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坚持的!谢谢! 第97章 番外梦一场 “夕儿,夕儿,你等等我。”青梅时节,萧条的桃花林中,两个翩跹的身影追逐着,不时传来宛如黄莺般的美妙音色,让林中鸟儿也黯然失色。只是这声音却越来越远,恍惚之间让人抓不住,脚步好吃力,想要加快些,却始终用不上劲。 “醒醒,夕儿,你怎么了?”身边有人轻轻地在推搡,念夕的意识渐渐明晰,两个声音交替缠绕耳边,忽近忽远,让她分不清虚实。 “夕儿,快醒来,莫让梦魇着了。”温热的手掌附在额头,念夕一把握住,胸口起伏不止,双眼仍是闭着,头脑却已开始清醒。 “我又做梦了?”睁开眼的人,无力地开口,这已记不清是第几回了,也许这个梦境就要一直这样纠缠着她了。 “夕儿,有些事,终究是过去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学会放下。”身边的人温柔地搂住念夕,满含怜惜的眼,一刻不曾离开过她的脸庞。 念夕和云嫔已经落脚此处将近月余,路上的奔波漫长得超出她们的想象,长到让她们以为这条逃亡之路没有尽头。当满身风沙的她们凭借着一把牛角刀找到收留之人时,眼中才有了一丝轻松。 念夕似乎从逃出京城后就没能从那段惨烈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不时地沉浸其中,甚至午夜梦回时都能哭醒。比起那时,现在的她已经算得上好的,至少,情绪还能控制得住,至少,进食已经正常。可这在云嫔看来,还是不妥,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对两人都是无尽的折磨。 “云儿,我也很想忘记,希望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是,我总也忘不掉,我想忘,可是我做不到。”念夕坐了起来,双手抱膝,说着说着就把头靠在了膝盖上,情绪很是低落。 旁边的人跟着叹气,似乎离开京城的前三日,是她们这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记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多到让她们还来不及一一细想,就这样被推着往前走,直到被塞楞额送到了出城的道路上。 “念夕,云,云姑娘,这一路,途上多有险阻,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一路珍重。”塞楞额独自一人在城外接应,当她们被人秘密送来时,就看到他负手而立,身后还等着一辆马车。 接过他递来的包袱,沉甸甸的,想必是不少银两,再见到他从腰带中掏出一把小小的弯刀,送到念夕面前。 “这是我在回部打仗时,一位友人所赠,许诺他日如有事相求,可凭此物相认。普天之下,莫非黄土,除了京城,恐怕也没有多少地方是安全的了。为了日后的安稳,也就只有塞外可以安身了。”塞楞额的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丝挂念,却还是果断地替她们选择了逃亡路线。一路向西,奔袭到荒凉的天山深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逃脱那人的掌心。 “塞楞额,你的大恩大德,念夕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念夕真的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述,若是可以,她愿意一生为奴来还恩。 “不必谢我,当初答应你,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只不过,今日得见你们的幸福,我也很欣慰。若是你真要感谢,就替楚嫣姑娘好好活下去。”塞楞额不喜欢这样的场面,送别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还要在这里谢来谢去的,这笔账,是永远算不清了。 “我明白。”念夕的泪流满了脸庞,未施粉黛的脸蛋儿很是苍白,许是这几天来的变故让她乱了阵法,很容易就会出神。此刻听塞楞额提起楚嫣,心就没来由地揪痛。 昨日暖风阁里的那场火,烧掉了她和楚嫣多年的心血,也烧断了她和楚嫣的情感牵扯。她和云嫔被软禁在宫中时,已能感到危险压近,她们甚至做好了共赴黄泉的打算。怎料,看似普通的夜晚,祁公公前来,还带来了两名宫女,顶替了她们的身份,尔后她们就换了宫女妆容,摸索着出了小院。 巍峨的宫墙,仍是无法逾越的屏障,走在前面的祁公公不曾多话,只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她们。待得看清一辆马车停在前方时,她们眼里的吃惊在祁公公手中灯笼的照映下无处躲藏。看着祁公公从等候在那处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令牌,两人相视一笑,这才真切感觉到:也许真的能逃出这紫禁城了! “车中何人?”守卫的将领很是负责。 “回禀大人,小人奉了大阿哥之命,前去取云嫔娘娘想要的名琴,明日要为皇上演奏。”亮出令牌,虽说理由不算冠冕堂皇,可后宫之事,越是模糊就越是可信。 “放行。”守卫将令牌翻来覆去检查得仔细,确认是真的之后,大手一挥,城门终于开了。 “嘘!”念夕忍不住地激动,好想对身边人说一句欢喜,却被急忙止住了话头,云嫔摇头示意她不可出声。 “等等!这车里坐的何人?” “大人,此乃云嫔宫里的奴婢,听了云嫔娘娘的描述,特地随奴才前去一同取琴,为的就是怕小人这门外汉拿错了琴,可就耽误事了。”说罢,祁公公作势就要去掀开车厢门帘。 “走吧。”看似随意的一瞥,两个略显惊慌的女子出现在守卫眼前,终究是没有被仔细打量,否则这绝世的容颜,怎可能轻易过关? 马车离紫禁城越来越远,车里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满脸的激动,连云嫔也红润了脸庞。这一路的终点在何处?念夕还不及开口询问,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两位姑娘,请下车。”祁公公细细的嗓子,在寂静的深夜里,有些被刻意压低了。 “这里!”无需烛火通明,念夕也能轻易分辨出这是哪里。这是她居住了好几年的暖风阁,是她为了能守在京城陪着云儿的落脚处。 后门被打开,楚嫣迎了出来,脸上却并无多少表情。看到念夕和云嫔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也只是一眼扫过,便不再停留。 一时间,三人都无话,沉默让这夜,显得更寂寥。 “此处不能久留,赶紧进去。”祁公公左右扫视了一番,幸好无人。可老是站在不是办法,万一遇到眼杂的,就麻烦了。 “楚嫣,暖风阁今儿没有营业吗?”等入了后院,念夕才发现暖风阁今夜静的可怕,与往日的热闹喧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为了等你们,怎还敢营业!”楚嫣的语气并不好,连正眼都不给两人。 “这是大阿哥提前交待的,让楚嫣姑娘提前几日就关停了暖风阁,说是重新装修。不然,这里人太杂乱了,你们一来,恐怕就要出事。”祁公公一旁轻声解释。 “此处也不安全,若是逗留得太久,恐怕会牵连到楚嫣姑娘。”一直未曾开口的云嫔发话,从见到楚嫣,即便她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依然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强烈的敌意。 “放心,我不介意被牵连,就怕是娘娘您看不起奴婢。”楚嫣气不打一处来,她费尽心机的做好准备,难道就这样让她瞧不上了,一刻都不愿多留。 “楚嫣,云儿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念夕想要开口解释,让这火药味渐浓的局面得到缓解。可是,似乎事与愿违了。 “此处你们的确不能久留,待得明日塞楞额安排好一切,就会送你们走!”楚嫣的怒火一把燃烧了起来,云嫔瞧不起她就算了,现在连着念夕也在帮着她。是不是入了宫一回,就什么都看不上眼了? 暖风阁外却忽然脚步匆匆,有着与此刻闭门谢客截然不同的凌乱,厢房内的几人隐约有了不祥之感。 “不好,有人追来了!”祁公公在外面偷偷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怎么会这样?”楚嫣意外地跟着出去看了一眼,明明一切都是精心准备的,她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的。可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迅速? “许是从宫中就跟着一路过来了吧。”云嫔冷静地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也许她们的出宫之路,真的是有些顺利得过头了。 “走!念夕,你们从密道走!”楚嫣一把将念夕和云嫔推搡了进去,在念夕的屋子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屏风。毫不犹豫地将屏风横转,果然,在屏风后,出现了一个地道入口。 “楚嫣,快下来!”云嫔和念夕两人先下了去,可是楚嫣却纹丝不动,双眼紧紧盯着地道口的念夕。眼里的情绪越来越复杂,看到楚嫣蓦然流下的眼泪,念夕的心头有了不祥之感。 “发什么愣,楚嫣你快下来,我们一起走!”念夕想要上前几步拉住楚嫣的手,却被她挥手躲开。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自语:“念夕,夕儿,我也好想陪你一起走,可是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你最想要的人,我只是多余。” “楚嫣,先别说这些,快走!”念夕敛下眉,她没想到楚嫣的醋意竟然如此浓重,重到此刻还在计较。 “我不能走,总要有人留下了应付这场面。你放心,他们找不到你,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好好地,好好地与她生活下去吧,勿念。”楚嫣又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恋恋不舍地盯着念夕看,仿佛要把这一生的记忆都用光。 屏风被推回了原位,地道口缓缓关闭,再也听不见里面的声响。祁公公从屋外匆匆进来,眉头紧皱,双手搓着。 “公公,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楚嫣将眼泪擦干净,恢复镇定。 “来人不少,看来是惊动了皇上。”祁公公脸色灰白,无力地垂下了头,这一刻,他们早已预计到,只是不曾想,来得这么快。 “看来那个人,果然是城府够深。”楚嫣脸上闪过一丝决然,这一刻,她也等了很久。 “今晚,咱们谁也逃不出去了。”祁公公倒是回到了常态,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局。不同的是,如何死? “不能让他们活抓了去,不然大家都是白忙活。”楚嫣的话说得很清楚,祁公公听后,也没多问,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又轻轻地笑了笑。 “来了也好,这桩事早点了结,我也算是有颜面去见恩公了。后面的事你去处理吧,我在前面应付一阵。”祁公公放下茶杯,径直出了房间。 楚嫣回到自己的房间,床榻上正躺着一个年轻女子,昏睡着早已不省人事。她踱步走到床边,那人的眉目自己很是熟悉,是自己贴身丫鬟。她用迷香将她迷晕,替她换上念夕的衣裳,为的就是这一刻。 “逃出京城并不代表真的解脱,这世上,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让人惦念。”这是大阿哥托人转告的话,楚嫣时刻不曾忘记。 “念夕,我舍不得你死,我本想陪着你到地老天荒,只是如今你身边已有了她,就让我成全你的梦想吧。”楚嫣痴痴地靠在床沿,缓缓扫过这屋里的一切,凄然地笑了。 原来,这些年来,她都不曾真的懂得念夕的心,连这后院起名为“停云馆”,也只是为了将云留住,亏她还只道念夕有意境。多么讽刺,你全心全意爱着的人,你却没有了解过她,又怎么能埋怨她不曾对你动心? 火光从楚嫣的房中开始,迅速蔓延了整座楼阁,楚嫣轻轻地躺在了床榻,一手抱住了身着念夕衣裳的女子,她们的身旁,摆放着那把千古名琴——九霄环佩。一夜之后,一切都随着她们一同,化为了灰烬,什么都不曾留下。 念夕是从塞楞额口中知道楚嫣的结局的,她隐隐的猜测最终成了真,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失去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楚嫣的深情,让她措手不及却又回报无路。 “我爱你,就像你爱她一样,不需要回报,更不需要有歉疚。”这是楚嫣在念夕进宫前,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云儿,你的名字还要不要和我换回来呢?”念夕在马车上问旁边的人,眼中有了一丝雾气。 “不改了,这一生,你我注定缠绕一生。就让你用着我的名,我用着你的名,不分彼此吧。”云嫔将念夕揽入怀中,浅笑。 两人浅浅的呼吸,环绕在车厢中,思绪随着马蹄声响,回到了年少时,江南宅院里的相依为伴。小小的女孩欢欣鼓舞地跑到大门旁,迎接外出公干的爹爹回家,却意外在爹的身后看到了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女孩。 “云儿,这是爹在路上遇到的故人之女,以后就住在咱们家,你要好好照顾,知道吗?”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叫夕儿,可要记好了。”爹爹的笑声传散开来,化解了彼此的陌生。 “你会抚琴?教我可好?”云儿喏喏的声音真好听。 “恩,这是爹留给我的,我用它教你,它的名字叫,九霄环佩。” “真好听的名字。”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云儿,随我一生可好?” “夕儿,此生不艾。” 圣旨下,容颜变,叹苍天,无可奈何。 “云儿,让我替你入宫。” “我不舍得。” “是我太冲动,要了你。若是你的身子被查了出来,必定是重罪。” “爹不会同意的。” “他会的。” 书房内,香烟绕,久跪不起,为哪般? “夕儿求义父成全,让夕儿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吧。” 终究有人要先走,此一别,不知是何年。 “绕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云嫔如释重负的笑,感染了念夕,终于是把心头的重石暂时放下,一段无悔的爱情,总是有人会被伤害,可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人。 缘分,也许就是这样,如同一把双刃剑,遇见对的人,便会一往无前,若是错的人,只会疼痛难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番外,稍微换了个手法描写,不知各位可还适应? 第98章 背后的代价 京城的冬天特别难熬,金銮殿上却从不会因为天气的恶劣而变得冷清。康熙上朝议政之勤,众臣有目共睹,君主如此,为人臣子的,自然不会有人敢斗胆偷懒。然而今日,大殿上缺了纳兰明珠。 “安亲王奏请之事,容朕考虑几日。”康熙挥手,散了朝。岳乐脸上不郁,却也只得俯首告退。 赫舍里氏见着王爷今日回来得早,心下有些意外,但也挺高兴,哪有妻子不乐意见着丈夫归来的。连忙吩咐下人去厨房端些参茶,又见着岳乐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以为是今儿早朝给累着了,走到安亲王身边,轻轻替他捏起肩膀。 “王爷,今儿是怎么了?臣妾瞧您好像很累的样子。”捏了一会儿,也不见岳乐开口,再看放在他手边的参茶,一口都不曾动过。虽说平日里,王爷也是忙碌疲惫的,可从不曾像今日这般。 “我只是累了。”岳乐没有睁眼,周身散发着浓重的无力之感,让赫舍里氏好生吃惊。 “要不,王爷您先去歇会儿?待会用膳了,臣妾再叫您。”赫舍里氏见岳乐没有要与她细说的趋势,只好继续走体贴路线。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去歇吧。”岳乐微眯着眼,侧过脸看了一眼福晋,又极快地闭了眼,缓缓开口。 “那,臣妾,先告退了。”赫舍里氏不知道王爷此话用意何在,眼下是在她的屋里,王爷却说要一个人安静,还遣她去歇息。这算什么意思?当着王爷的面,她一个妇道人家,总不可能把王爷丢在这儿,然后自己跑到里屋去躺着,若是传出去,还成何体统? 赫舍里氏贴心地替岳乐将门给带上,这一关,也顺带遮住了屋外的光线,一时间,岳乐的周围明显地暗了下来。听着关门声响,岳乐迅速地睁开了眼,和刚才满眼困倦不同,双眸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犀利。 似乎要将木质的房门给看穿,拳头压在桌上,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最近,他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和崩溃的边缘,而如今,恐怕连最后一口支撑的信念都快消磨了。 他清楚记得,康熙将他召入书房密谈,一言一语,说的是他的儿子,塞楞额如何地胆大妄为,竟然与明珠千金勾结,企图扰乱后宫。这是多大的罪名,岳乐乍听之下,只记得下跪,却失了言语。 “你这逆子,到底要我操多少份心!”岳乐用力地敲了敲前额,这几年,额前的皱纹不知觉也深了几许。饱经风霜的汉子,仓惶间就迅速地老去,多少让岳乐有些始料不及。对于塞楞额,他也只能嘴上念叨几句,还只能是独自一人时,谁不知道他已将这人逐出家门,又能会让人知晓他的挂念,即便他不单是个王爷,还是个阿玛。 “塞楞额,你可有话要与朕说?”康熙的脸上,带着诱人的笑意,这个笑容在塞楞额眼里,成了一道催命符,让他周身不适,看得手心直冒汗。 自从将念夕二人送出京城,他就做好了被康熙质问的准备。前些日子,后宫的动静他也是听说了的,牵连了不少太监和宫女,不过大阿哥胤褆始终置身事外的样子,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康熙对他有所动作,也许是躲过一劫了。 可是,细心的他自然也是发觉,从纳兰慧娴莫名失踪之后,容若就诡异地从康熙身边消失了,虽说偶然会听说他的近况,却始终未曾打过照面,更不要提如从前那样,每日都在御书房相遇。 那么现下,是轮到他了么?挨个轮流,秋后算账,纳兰明珠无端地抱病,安亲王处处被牵制,现在康熙又单独将他召见,却始终在绕弯子套他的话。 “朕在问你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又或是不想回答?”康熙的笑意还在脸上,口中的语气很是严厉,竟是比平时在大殿上还要冷峻。平静的语调并不一定代表平和的心态,康熙的话,像把勾刀,一下就刺到了塞楞额的心里。 “臣不敢,只是臣实在不知皇上的意思。”塞楞额的脑子在飞速地转动,他逐一地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可能性猜测了一回,可还是没法押注,这实在是一次大冒险,若是下注错了,那么今晚还能见到语儿吗? “你聪明得很,怎么会不明白朕的意思呢!”鼻间一声哼,康熙也厌倦了继续做戏,快步走到塞楞额面前,眯起双眼,盯着他的眼睛。 “臣知罪。”塞楞额不敢与康熙对视,只得将头伏在地上。 “你起来吧。”似乎过了很久,直到塞楞额弯着的腰身已经开始酸麻,康熙的话才隐隐从龙案上传来。 “谢皇上。”塞楞额起身有些吃力,可还是咬牙让自己保持仪态。 “塞楞额,上回你出征回部,听傅琰将军说你阵前表现可是勇猛得很,立下不少战功。前些日子忙着处理云嫔之事,倒还没来得及犒赏。”康熙靠在了龙椅上,面无表情。 “臣奉命出征,竭尽所能是职责所在,也是臣应该的。”塞楞额有些语无伦次,依然不敢抬头望向康熙,恭敬地拱手作揖。 “可是朕却觉得,你该得到属于你的,因为你的主子,是朕。”康熙将身体朝前压了些,半个上身都俯在龙案上,甚至推掉了几本奏折,落地的啪啪声惊得塞楞额晃了几下。 “塞楞额,这些年,你跟在朕身边,替朕分担了很多,如今你战功也有了,奖赏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塞楞额有些糊涂了,难道说康熙不责罚自己,反而还要嘉奖自己?难道是康熙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还是康熙有着更大的阴谋? 越是往上升,就越是胆战心惊,现在康熙已是中年,子嗣也多,能干的阿哥还出奇的整齐,这让塞楞额不得不想起早已耳熟能详的“九子夺嫡”。想到这样一位千古帝王,最后竟是死在了亲生儿子们的夺位之争中,忍不住地就偷偷看了眼康熙,心下更是复杂。 “怎么?赏你也不乐意?塞楞额,你现在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康熙冷笑了两声,塞楞额不敢再犹疑,匆忙下跪谢恩。 管它好的坏的,眼前的必须得接受,不然就是自找死路。 说来也怪,康熙除了下旨擢升塞楞额为护军统领,对于云嫔一事涉及之人,一概不再追究。对于云嫔,除了那一纸诏书,宣告她死亡以外,再无其他后续。宫里的女人多了去了,红颜老去,自然就会有新人顶替,一拨又一拨的佳丽,早已没人再记得曾经有个女子,叫云嫔。 “姐夫,你升官了?”沁儿还真是惊奇,这皇上到底是什么人啊?本来听说姐夫被单独召见了,她和姐姐在府里提心吊胆的,生怕来个圣旨,就是将他们满门捉拿治罪的。 谁知道,等了几日,竟然等来了这擢升的好消息,看来皇上果然是个怪人,没人能摸透他的心思。可是接了圣旨的人,却一脸的愁绪,丝毫不见欢颜。 “塞楞额,怎么了?”语儿有些担忧,在她看来,这也是反常得很,就算不降罪,也不至于还要赏赐吧。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将圣旨小心收好,塞楞额一脸的凝重,看着语儿,很是无奈。 “既然无解,那就先别去想了吧,还记得你给我说过的笑话吗?”语儿温柔地倚在他身旁,轻声细语。 “恩?”塞楞额给她说过不少笑话,到底是哪句,能得她青睐? “你说,船到桥头自然翻。”语儿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塞楞额反倒有些窘迫了起来。 “眼下皇上既是不追究,那么咱们也没必要揪着不放。”语儿又柔柔地补充了一句,想要塞楞额宽心。 只是塞楞额不知,他们这些小辈的安危,皆是父辈们妥协换来的。无论是岳乐还是明珠,都曾得到过康熙的暗示,也都甘愿用手中的权力来交换子女的安危,只求这些孩子,别再不知天高地厚了。 “对了,语儿,出征前匆匆忙忙的,有桩事,我还来不及与你商量呢。”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塞楞额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可是为了玉兰?”语儿自然知道塞楞额所说的是何事,要不是因为念夕一事耽搁,玉兰早该出嫁了。 “恩,我想着塞布礼也该成家了,难得他俩情投意合,趁着这回我升迁,便一并办了吧。”总算是有桩事情是真正让人舒心的,这府里,似乎也该办喜事热闹热闹了。 “塞楞额,玉兰自幼跟随我,家里没什么人了。我想将她收为义妹,这样,也算是娘家有人,你觉得可好?”语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玉兰与自己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姐妹。 “我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其实这些虚名都不重要,只要塞布礼将来好好待她。不过,若是能有个身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塞布礼跟着自己离开王府,如今也不曾有任何功名,算是闲人一个了,要说身份,跟玉兰其实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也就是所谓的出身吧。 “恩,那改日我便安排,早些成亲,我的心事也能少一桩。”语儿心头轻松不少,待得玉兰出嫁,那么下一个,就该是沁儿了。 也该是时候好好处理沁儿的事了,这些日子,她没少留心,沁儿对于纳兰慧娴的丝毫消息都是在意得很。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论是传闻还是猜测,她统统都在打听,生怕错漏了一个细节。 唉,这个傻丫头,怕是已经情到深处了,还真是让人头疼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 第99章 慧娴出家 相安无事,灵曦已经一岁半了,玉兰跟了塞布礼倒是幸福得很,现在很少亲自动手干活了,不过府里的琐事还都得经她点头才行,俨然成了一个管家。塞布礼成亲后,上进很多,不时向八哥讨要机会。 “塞楞额,我听玉兰说,说是塞布礼想要当差,被你给否了?”玉兰总归是和语儿比较亲近,有些话,也只能是暗地里找语儿说说。只不过不同的是,从前她一心替她家小姐考虑的,现在成了别人的媳妇,自然心也开始向着自家夫君了。 “塞布礼的性子不适合入朝,更不适合卷入这漩涡中,如今局势已经变得很悬乎了,他还要掺合什么!”塞楞额现在想要置身事外都困难,若是可以,他宁愿抛下这些年得来的一切,带着妻儿归隐田园,做一对寻常夫妻,而不是日日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度日。 “塞布礼也算有了家室,再过些日子指不定玉兰就有了身子,这不就单是两个人小日子的问题了,总归是要替他将来考虑的。”语儿听出塞楞额语气里的强硬,却也无法不继续说下去。谁让玉兰一再地跟自己提起这事呢,她也不好敷衍了事。 “这话我当面就曾对塞布礼说过,他应该也是清楚的。要说不明白的,恐怕就是他那宝贝媳妇。”有些恼怒,自打玉兰跟了塞布礼,日复一日,如愿地成为了一位称职的悍妻。 “眼下我还能照应,等将来,将来,总是有出路的。”塞楞额一摆手,阻止了语儿想要进一步说话的念头。见此情景,语儿只好转身前去照顾灵曦,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最近塞楞额说话的口气,似乎越来越不耐烦了。 沁儿的婚事曾被语儿提起过几回,都被她找理由给回绝了,对此塞楞额也不太在意,就算沁儿不嫁人,留在语儿身边,他也没觉得是坏事。多个亲人在府里,总觉得热闹些,这样也不错。 “沁儿,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我也跟你说过,你何必如此固执?”语儿再次坐在沁儿房里,这次她依旧是来做说客的。只是,眼中藏着的疼惜,再也隐不住。 “二姐,自小我们就被教导要从一而终,试问我心中有了她,又怎能与他人共度余生?”沁儿已少了最初被二姐当面说穿时的窘迫,即便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纳兰慧娴,也不曾知道她确切的消息,可这似乎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你这样执迷不悟,是没有结果的。她,就要成亲了。”语儿不愿意妹妹再受这无止境的单相思之苦。这是一份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情,且不论究竟是爱还是欣赏,结局都是没有结果。 “成亲?成什么亲?跟谁成亲?”果然,沁儿乱了心绪,最害怕听到的消息还是来到了。这半年来,她不再刻意打探慧娴的消息,怕的就是亲耳听见这样的话语。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这事,也是理所当然的。”语儿叹气,自从慧娴被软禁府内,她也不曾再见过她。仅有的消息也不过是塞楞额从纳兰容若处听得一两句,如此而已。 “她成亲了,那我,怎么办?”站起身,恍然间又再漠然落座,沁儿自言自语,却哭不出来。好多个夜晚,她一个人尽情思念着那个女子,一次次呢喃着她的名字,却从不敢设想,她嫁作他人妇后,自己该如何。 “沁儿,你们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不管她成亲与否,你都该替自己着想。”语儿上前一步,攀住妹妹的肩头。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定是伤了人的心的,可是不说,伤她更久。 “二姐,你告诉我,她要与谁成亲?”匆忙抓住语儿的手臂,生怕姐姐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无言的答案,让自己胡思乱想。 “具体的我也不知晓,只道是明相近日高调替她择婿。”语儿如今的交际圈,都是些京城里的官家夫人,那些人也是有些眼色的,见着塞楞额在皇上跟前吃香,自然也是巴结得很。 沁儿好难受,却无处宣泄,消瘦的样子让塞楞额误以为她得了重病,还忙着张罗找大夫。语儿欲言又止地拦了下来,现在他烦心的事够多了,这家里的琐事还是别烦他了吧,最后还是将真话给压了下去。 要说心烦的事,近来的确有一桩,那就是纳兰容若又找上他了。愁眉苦脸的样子,塞楞额一度以为他债台高筑,想要找他周转。谁知道一开口,又是他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宝贝妹妹。 “塞楞额,阿玛这回铁了心要把慧娴嫁出去,她在府里都快疯了。”容若为什么要来找塞楞额?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想了很久,也只有这个人能帮忙了。 “可我,能帮什么忙?”纳兰慧娴择婿,他完全无力参与啊。当初就不愿意娶,难道现在去娶,疯了不成? “能不能收留她?让她在你那里住一阵。”容若定也是疯了,不然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果然是亲手毁妹妹的节奏。 “收留?”塞楞额的脸抽了抽,还嫌他跟她的绯闻不够多吗?这算什么情况,把她弄进自己府里还了得? “使不得,使不得,无论哪方面,都不妥。”就算是听容若描述了慧娴再府里的困境,也不能接受他的请求。 “我倒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纳兰小姐愿不愿意。”塞楞额思忖了一会儿,倒还真是有个办法。 “城外三十里碎月庵,是个可以留人之处。只不过。。。”塞楞额也不是要让慧娴真正出家,只不过带发修行,好像也挺凄惨。 “你让慧娴去做尼姑!”容若愤怒,猛地站起身,指着塞楞额,彻底失了风度。 “总比她到我府里做个名不副实的小妾好吧。”无奈地压下容若的手,塞楞额摊摊手。 “那我问问她。”颓然地低下头,容若无法替妹妹做最后决定,但这个建议,他还是会转告的。 纳兰慧娴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竟然为了逃避阿玛给她安排的婚姻,在大哥纳兰容若的掩护下,逃了出府。这一回,她算是彻底叛离了纳兰家,她在碎月庵住了下来,从此,纳兰的姓氏被抹去。 “二姐,你说的是真的?!”沁儿觉得纳兰慧娴一定是个疯子,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听了以后,好欢喜。 “沁儿,你想要干什么?”语儿见着沁儿满脸的不可思议,继而又浮现出兴奋之情,恨不得在原地转圈,心中有了担忧。 “二姐,我想去陪她,你成全我吧。我这一生,认定她了,非她不可!”沁儿亲昵地依偎到姐姐怀里,声泪俱下地恳求着,既然老天爷给她这个机会,她再不抓住,恐怕这一生就再也抓不住了。 “胡闹!你是你,她是她,难不成你也要做尼姑不成?”语儿扶额,沁儿定也是个疯子,怎么能跟着纳兰慧娴胡闹。 “她做得,为什么我不可以?她孤身一人,定是需要人照料的,我要去照顾她。”沁儿说的振振有理,边说还边点头。 “若是我不许呢?”语儿很是严肃,一直以来,她都避免用姐姐的身份去压制强迫沁儿。可到眼下,她不得不用此一招。 “那,我只好去找姐夫了。”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沁儿似乎早就料到姐姐会有这招,幸好,拆招之法她也早已准备好了。 “语儿,沁儿最近是怎么了?我看她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喜笑颜开的,不会是染了病吧?”塞楞额很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沁儿的性子,他一直摸不太准。 只不过,最近沁儿,的确有些反常地明显。 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沁儿时不时地就盯着他,还大献殷勤,虽说平时他们处得不错,可这一口一个姐夫,叫的他都有些头皮发麻了。问她有何事,却又始终闭口不说正题。 想来想去,塞楞额只想到一个可能,可又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到了,生怕是自作多情了。这才打算找语儿商量,争取能在源头上就将其扼制。要说塞楞额的自我感觉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好,只能怪沁儿表现得和从前太过不同,自古姐夫与小姨子,就让人容易联想,还日日相见,唉。 “她的确有心事,为了她的心上人。”看来此事,是再也瞒不住了,既然塞楞额问起,不如就说了吧。总好过沁儿鲁莽地自己去找塞楞额,到时或许更麻烦。 “心上人?”塞楞额果然有些惊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矛盾,可是看到语儿如此平静,又觉得定是自己猜错了。 咽了咽口水,开口问道:“她的心上人,是何人?” “此人你应该很是熟悉。”语儿抬眼望了望塞楞额,似乎也发觉了他的神色有些异常。 “我熟悉。。。”好像很多桥段里都是这样说的吧,那个最熟悉的人,一般说的不就是自己么。难道说,沁儿真的喜欢是我?塞楞额好无语,这么狗血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样?”塞楞额直直望着前方,也不敢再去看语儿,手心有些冒汗。 “对方无意,沁儿一厢情愿罢了。唉,这个傻孩子。”语儿想起这些年里沁儿的苦,好多泪她都背着众人偷偷地流,可是做姐姐的,自然是清楚明白的。 “一厢情愿。。。那还坚持什么?你赶快劝她悬崖勒马才是!”塞楞额的反应,让语儿有些吃惊。原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似乎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啊,就这么笃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慧娴当然不是真的做尼姑啦,可素她就是个疯狂的人啊,至少是被我毁成这样了(蹲墙角,画圈圈o(╯□╰)o) 第100章 心似狂潮 “沁儿呢?”塞楞额回府后看到语儿的脸色并不好看,询问了番,并非身体有恙,也就放下心来。直到用膳了,还不见沁儿的身影,这才把两者联系了起来。自从语儿将沁儿对纳兰慧娴的心意告诉了他,他反倒是对沁儿愈加欣赏了。 “管不住。”语儿言简意赅,连眼皮也不太愿意抬起,闷闷的语调让塞楞额无奈地挑了挑眉。想当初他听到这个事情后,非但没有跟语儿同一战线,反而笑呵呵地说要助沁儿一臂之力,惹得语儿好几日都不愿意理睬他。 “沁儿一个姑娘家,老往尼姑庵跑也不好吧。”塞楞额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纳兰慧娴去碎月庵的确是他出的主意,可是现在沁儿隔三差五地去探望,就不太说得过去了。 “还不都是你弄出来的!”语儿心中烦闷,之前她就不太满意塞楞额还掺合进纳兰家的事,现在倒好,沁儿也快成了半个尼姑了。 “要么,将纳兰姑娘接出来吧?”塞楞额试探着问,其实他内心里有些恶趣味,想看看沁儿有多大能耐,能在尼姑庵里将纳兰慧娴拿下。转念一想,难度似乎有点儿大了。 “接出来?接到哪里?接来府上吗?”语儿的声量提高了些,力度也加了几分。 “咳咳,自然不是在咱们家。”塞楞额本想开个小小的玩笑,如今看来这是语儿的雷,若是视而不见,故意撞上去,估计死的还是自己。 “沁儿如今这样,我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若是纵容下去,怕是无法收拾了!”语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事了,每每想到,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依我说,你就随她去吧。这是她喜欢的,也是她愿意的,就算将来弄得一身伤,也是心甘情愿的。你我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硬生生地扼杀呢?”塞楞额放缓了语调,他是想劝语儿的,可是又怕这话说的太直接,惹来两人的争执。 “塞楞额,为何此事你如此高兴?为何你一味地支持?是不是沁儿不是你的妹妹,你就可以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语儿果然白了脸,愤然地转过身,她抗拒甚至是讨厌听到塞楞额说这些。 塞楞额没想到语儿会这么说他,什么叫做不是他的妹妹?自从他们成亲,再到之后将沁儿接来府里,这些年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面对危机,早已亲如一家。他自问对待沁儿并不比塞布礼差,反而因为是妹妹,疼惜之情更是超过了对塞布礼。 “塞楞额,我只是,一时心烦,话说得有些重了,你别往心里去。”语儿见塞楞额突然的沉默,自己也知道刚才的确是说得有些过分了。 “我知道你的纠结与矛盾,可是这是沁儿的人生,咱们不能强行干预。沁儿这些年来也不容易,若不是你告诉我,我甚至都无法察觉,可想而知她往日里掩饰地多么小心。她已经够辛苦了,我们是她的亲人,又何必再苦苦相逼?”塞楞额也不愿意为此何语儿有了隔阂,既然语儿主动开口求和,他也不会端着架子。朝语儿走了过去,双臂扶着她的肩头。 “可是,纳兰姑娘根本就对她无意,就算,她们真能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两个女子,能怎么过?!”语儿任由塞楞额扶着,却也不看他,只顾继续说着自己的担忧。 塞楞额又是沉默,语儿说的这些,或许就是这份感情最大的障碍。他所认识的纳兰慧娴,是个敢做敢当的女子,可是这不代表她会接受一份同性之情,关键是,她从未对沁儿上过心,更无从说起沁儿期盼的两情相悦了。 “沁儿姑娘,你早些回去吧。”纳兰慧娴来到碎月庵,沁儿是唯二的探望客人。另一个人,则是她的大嫂,官氏。 当她从纳兰府离开,就知道阿玛再不会原谅她,她甚至不知道阿玛会不会将她强捆了回去。只是这忐忑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终究是只等来了大嫂一人。心中庆幸,却也失落,果然,如今惦念自己的,就只有哥嫂了吗? “慧儿,阿玛病了,如今不太出得府。许多事,也没有精力去管了,暂时你就在此处吧。”官氏的话不多,却将如今府里的境况说了个大概。想来这句嘱咐,也是大哥的意思吧。 再到后来,来人就变成了沁儿。也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本以为她是代替塞楞额夫妇前来探望的,就像当初云嫔一事那样,掩人耳目。可来的次数却不见减少,倒是最近有增加的迹象,这让聪明细腻的慧娴有些疑惑。 “今儿我带了些糕点,你快来尝尝。”沁儿对于慧娴的话,选择了聪耳不闻。起初她倒是听话,每当慧娴说让她早些回去,她还真的就乖乖听话离去。可是回去后却时刻挠心,思念更甚。 “沁儿姑娘,慧娴在此处,也是有膳食的。”慧娴踟蹰了番,不知道这话该如何讲更合适。她在这里清修,虽然吃的清淡了些,可也不代表会被饿着。看着沁儿三天两头以送吃的为由前来,她又不忍心直接拒绝。 “你离开府,换了个环境,定是不习惯的。这些点心也清淡得很,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沁儿没有说,这是她缠着玉兰学来的,她没有说,这是她特意早起精心准备的。 沁儿的目光炙热了起来,盯着慧娴就离不开。从前她们的相处,总是处在很多人同在的环境里,又或者是有要事相商,来去匆匆,还来不及细细看看对方。可如今不同了,沁儿和她,总是单独在这厢房里,沁儿无言的关怀,让离家的慧娴很感动,可日子久了,她自然也品出了些不同来。 有些不敢确定,若是沁儿身为男子,那么这番心意慧娴倒是多了几分把握,可是同为女子的她,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种感情?若不是经历过念夕和云嫔的故事,慧娴不会那么快就将此联系起来,但现在,内心的确有了这种猜测。 “沁儿姑娘,我不日将离开京城,往后你就不用如此费心了。”慧娴起身一拜,为了感谢这些日子以来沁儿的照顾和关心,也当做是临行前的告别吧。 “你要走?要去哪里?几时回来?”沁儿没想到慧娴会对自己行礼,她们年纪相当,身份的话,慧娴更是尊贵许多,所以她看见后忙慌乱地跟着站了起来。可是,刚才听到了什么?她说,她要走? “前几年曾有缘在江南生活了些时日,很是喜欢。”慧娴淡淡地回答,却始终低着眉。 “那你不回来了?”沁儿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这么一来,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慧娴了? “可不可以不要走?”沁儿见慧娴始终不答话,便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与慧娴的距离只剩下一点点,近到她似乎能听到慧娴的心跳。 “此处已再无留恋,我也想趁着有机会能四处走走。”慧娴微微侧了身子,将距离拉开了些,不出意料的,看到了沁儿眸子里明显的失落。 心跟着一突,似乎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清晰,这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可慧娴却害怕了。她并不是迂腐之人,对于女子间生情,也并没有太多抗拒和排斥,否则当初她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帮助念夕,甚至在她们离开后还悄悄羡慕过这样的情意。 只不过,从没有想过,这样的感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对沁儿的感情很是简单,那就是朋友之妹,再往前推,也不过是上元之夜里无意碰到过的人,仅此而已。突如其来的情感,让她有些无措,她本能地想回避,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不伤了沁儿。 或许曾经也经历过一段爱而不得的情伤,慧娴很明白那份心碎,她不愿意沁儿和自己一样痛苦。可眼下,她不知道除了像当初塞楞额那样坚决地拒绝以外,彻底让对方死心,还能怎样?也许只有毫无机会的期盼,才能早日解脱吧。 “沁儿姑娘。。。”慧娴斟酌地开口,努力组织语言,想要把话说得委婉些。 “慧娴,你听我说。”似乎有所感应,沁儿抢过了话头,她又往前一步,握住了慧娴的手。 “我对你有情,这份情,在我心中已经好多年了,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不知不觉地动了心。可当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我听说你要嫁给我姐夫,我心里自然是偏向姐姐的,可同时我也心疼你,甚至还偷偷嫉妒过姐夫。再到后来,我知道你被软禁,我的心就跟着你一同困在里纳兰府里,从没有一日是舒心开怀过的。那时我就知道,此生,除了你,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一段话,沁儿说的真挚,丝毫不给慧娴插嘴的机会,也不给她从自己手里逃脱的可能。她越想挣脱,沁儿就握得越紧,这些话曾在她心里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次,没想到,真的说出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沁儿姑娘,你我皆为女子,你该清楚的。”慧娴用力从沁儿手中挣脱,她能感觉到刚才沁儿向她表白时的紧张。 可是她不能,真的不能,接受这份感情。 “你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人,否则你不会全心全意地帮助念夕姑娘,你说起她们时,丝毫不见嫌恶之情,反而还有些小小艳羡。你内心也是渴望一份真情的,不是吗?”沁儿的气势彻底被激发了出来,她丝毫不怯弱,她料想的到慧娴的答案,可是她不甘心,就此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觉得塞楞额那么通情达理咧,完全就是拉拉家庭最渴盼的家长类型捏~~估计是他前世受过这份罪,这辈子又过的比较舒坦,所以内心也比较想要帮助别人吧。 咳咳,那么你们说,慧娴到底会不会接受咧o(╯□╰)o 第101章 这是一个错误 慧娴听着沁儿不停地说,她却始终沉默,不曾开口打断,也不做任何回应。她没有望向沁儿,可即便是侧着脸,她也能感受到沁儿眼中的深情。闪动着的火花,穿过空气,将她全全包围。 沁儿今日的胆子特别的大,就算慧娴不肯给她任何回应,用无声的沉默拒绝着,她却丝毫不肯退缩。见到慧娴并没有再后退的意思,她又朝前迈了一步,恢复了刚才的近距离接触,握住慧娴垂在身侧的双手。 柔嫩细滑的手掌,在沁儿手中一点点火热起来,玉指试图挣扎,却被沁儿紧紧握住,丝毫不给机会再去挣脱。慧娴不得不抬头去看对方,可这一转脸,就差点碰到了沁儿的鼻尖。 此时两人站得极近,身高差不多,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了,鼻息间的气息传到对方那里时都还是热的。如此亲密的距离,让慧娴一时间失了神,忘了下一步的动作,就这么定格住,生生受着沁儿的凝视。 “慧娴,给你我一个机会,好么?”沁儿的唇轻轻张开,又轻轻闭合,一句轻描淡写般飘散的话,却像惊雷一样让慧娴恢复了理智。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不可能的。还望沁儿姑娘不要再与慧娴开这样的玩笑了。”玩笑?是的,慧娴将这份真情定性为玩笑之语。 “我从不喜欢和你开这样的玩笑,我的感情是真的,没有半分玩笑!”沁儿知道慧娴早就听懂了她的话,却还在一再回避。什么对与错,什么玩笑?她说的每个字都比珍珠还要真,都是她这些年压在心间,是自己最想说的话。 扳过慧娴扭转过去的身子,沁儿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是不是只有这样看着彼此的眼,才能让谎言无处遁逃?是不是这样,慧娴才愿意相信她的诚意。 “沁儿姑娘,你,你放开我!”慧娴用力拧动着身子,却发觉沁儿的力气比自己大多了,似乎自己再怎么动,都无法逃开了。 “不要叫我沁儿姑娘!我都已经叫你慧娴了,你为何还要跟我这么生疏!”慧娴每一句姑娘,都叫她听得难受。为什么要刻意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明明就有机会的,却丝毫不肯松口! “唔。。。!”慧娴猛地睁大了眼,可大脑却是空白一片,她停止了动作,也说不出任何言语。 因为,她被沁儿,吻了。 是的,沁儿倾身向前,便这样准确地攫住了她的樱桃小唇,温润的触感,在彼此接触的一刹,让两个人都狠狠地颤抖了。可沁儿仍在极力让自己稳定,她舍不得羽毛抚水般的掠过,仿佛在第一秒触碰到软润细腻的唇时,她就像块磁石被牢牢吸附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亲吻到纳兰慧娴,在她的心里,她总是将这个女子放在心底深处,默默地仰慕着她的才华,欣赏着她的性格,担忧着她的处境,她的喜怒哀乐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自己的心。可是直到刚才,在听到她一次次拒绝着自己的情感时,一次次拉开彼此的距离时,她才惊觉自己其实是有*的,是想要和她亲近的,哪怕就这么紧贴着她的唇,就一瞬,也是内心渴求的。 慧娴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算是之前和塞楞额定下婚约,她也从没有与人这样亲近接触过。平日和她走得最近的男子,便是她的大哥容若,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子夺去了唇上的清白。 可是,在唇被触碰到时,她竟然只是失了神,因为自己并不抗拒这样亲昵的接触。是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所以动作足够轻柔吗?还是因为对方身上散发着让人舒缓的淡香,不同于那些粗犷的男子,味道浓烈的让人退让三尺。 电光火石的瞬间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慧娴找回了理智,清醒的触感让她用尽全力地推开了拦住她细腰的人。沁儿沉浸在这份柔情里已经迷失了自己,冷不丁地被猛然推开,险些就要摔倒,脸上还没来得及歇下那份回味,却在见到慧娴的眼神时,黯然低下了头。 慧娴咬着唇,脸上的红晕还没来得及消退,她本能扬起右手,想要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惩罚眼前的无理之人。可举在半空中的手,久久不见落下。 “时候不早了,沁儿姑娘请回吧。今后,还请不必再挂心慧娴了。”慧娴还是将手放了下来,许是想到世间女子的无奈,也许是对于沁儿的印象一直不算差,刚才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才做了逾礼之事。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过冲动了。可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真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沁儿低下头,可以想象她现在的形象一定糟糕透了,几乎是在慧娴心里全毁了吧? “请不要再说了!”慧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有了脾气,火气之大令她自己也没想到。即使在当初被塞楞额拒绝时,也努力保持着的仪态风度,都起不了作用了。慧娴将此归结于,刚才自己吃了大亏,再顾不得矜持,她没有发飙算是客气的了。 “我。。。”沁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徒然地只是张了张嘴,找不到可以说的言语。她想说的话,都在刚才掏心掏肺地倾诉了,可仍旧只换来了这样的反应。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如果还要死皮赖脸地待下去,是不是会被慧娴驱赶出去? 苦着脸,垂头丧气地从桌子旁朝着门口走去,恍神间,看到桌上未曾动过一口的糕点,想起制作时花费的心血,又是一阵酸楚涌上鼻头。停下的脚步换来的不是慧娴的挽留,却是更伤人的一句话,慧娴望着她的背影,淡然地说了一句: “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还请沁儿姑娘悬崖勒马,恕慧贤实在受不起这份深情。” 沁儿的眼泪迅速滑落了下来,流过脸颊,流过嘴角,毫不留恋地从下巴朝地上落下,她不抬手去擦,就让眼泪这么毫无阻挡地宣泄。还能怎么样?慧娴觉得这是一个错误,所以她今后连出现在她眼前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对吗?所以,她的江南之行会在某一日自己不知晓的时候启动,对吗? 微微挺直了背,沁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她狼狈地忘了替慧娴将门关上,因为她不敢转身,不敢让慧娴看到她的凄楚,也怕自己看见慧娴冷漠的背影,会彻底崩溃。 一路小跑起来,沁儿狠狠咬住自己的右手,她想让自己哭个痛快,却都堵在心头,好疼好难过。出了碎月庵,她不敢朝着等候着轿子走去,她不知道这样的模样让下人见了会作何想法,也不知道若是让二姐知晓了,是不是就会彻底禁止她再与纳兰慧娴联系。是不是被这样拒绝了,就意味着真正失去她了?从今以后,莫说朋友,连面都不得见了。 想着想着,腿脚就失了力气,缓缓下蹲在墙角处,将头埋在双臂中。可她甚至不敢发出声响的哭泣,只让眼泪无声地在脸上肆意,抽噎一下又一下,彻底抽碎了她本就支离破碎的心。 唇上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早就随着温度一同消褪,可这个短暂的吻却如同烙印一般的刻在了慧娴的心里。这是她此生中的第一个吻,却是给了沁儿。她有些不可思议,直到现在还像是置身在梦中,恍惚得不敢相信。 伸手颤微地抚着自己的嘴唇,慧娴脑中浑沌开来。今日真是一个荒唐的日子,也许是自己太过迟钝又或者是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才会让沁儿的感情滋生,一发不可收拾。她无力地顺着桌边坐了下来,想起桌上摆放着盘中糕点,心里别扭得很。 她应该在沁儿离去时请她将其一并带走的,又或者是将它倒掉,可最终,她竟然品尝了一块。慧娴安慰自己,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不能当面伤了人的心,背地里还要这般辜负。 这糕点似乎很合自己的口味,可口却清淡,不甜不腻,齿后留香,却不粘喉。慧娴自从离开纳兰府,一直没有缺过精致的点心,仔细回想,无一例外地都是来自于沁儿。 那个多年前无意结识的女子,总是默默无闻地出现在她身边,却隔着许多人,让她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她。可好好想想,原来她们共同经历过的,并不算少。纳兰慧娴生命中每一个重要阶段,每一桩大事,似乎都有沁儿存在的身影。是不是那时的自己,从未有过留意,才会忽略了这份惊世骇俗的情感? 刚才那番话的确是有些伤人,只是若不严词拒绝,徒留空间让她幻想,只怕是会让她继续泥足深陷。可自己却无法给予回应,反而是耽误了沁儿的青春。慧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很难再像过去那般,轻易地为一个人而跳动,不会因为简单的一眼,就放纵了自己的心。 或许是因为受过伤,知道了疼,才会将自己保护起来,又或者是那份动心牵扯了太多的纯粹,让她耗费掉了太多勇气,如今已经不去设想所谓的幸福了。只是,沁儿离去时的背影,让她还是有些难受,在那时,她甚至害怕沁儿会突然转过身,她怕看到那张泪痕满布的脸时,还能不能继续着自己的坚持。 “这只会是个错误。”慧娴望着剩下的糕点,失神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恩,最近有点儿小忙,稍微梳理了一下大纲,目测还有十四章左右会结文,我争取在这大半个月里搞定吧,不知不觉这文就写了将近40w字,八个多月,回头看,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已经挖了新坑,是个都市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链接放在文案上了~~~希望咱们能一起走下去哟! 第102章 不愿错过 沁儿回府时,没说太多话,便借口身体不适匆忙回房,连照面都不曾与塞楞额打,可她红肿双眼背后掩藏的伤心,仍是通过语儿的话语传到了塞楞额耳里。他眼里的沁儿此刻隐约有了一抹熟悉的感觉,塞楞额几乎都要忘记了那个身影,如今突然想起,竟还有些不适应。 “语儿,你真的要如此吗?”塞楞额对于语儿的作法,有些不舒服。毕竟身为姐姐的她,如何能以身份相逼,又怎么能在背后替沁儿挑选合适的人家。 “塞楞额,你也看到那日她的落寞了,这几日更是憔悴得不成样子。不用多问,也定是在纳兰姑娘那里碰了钉子,这样的结局已经够了,难不成还要叫她伤心一辈子?”语儿生气,可更心疼,自己的宝贝妹妹一番真心,可只换来伤心满地。 “凡事都要有个过程,一些挫折、困难也是难免的。若是纳兰姑娘欣然接受了,你不觉得更奇怪吗?”塞楞额比语儿理智一些,也更加可观一些。也许他经历过,所以更能感同身受,也可能,真的如语儿所说,关系亲疏差别,造就了两人之间的淡定区别。 “想当初,若是我一碰到阻碍就退缩了,哪来今日你我的幸福美满?”见语儿沉默,塞楞额又继续说下去。语儿听到,很快就反驳了起来。 “你我怎能与这事相比?当初若你是个女子,我定是不会接受你的,这不是要逆天行事吗!”语儿想不明白,为什么此事塞楞额毫无理由地站在了沁儿那边,为什么自己努力做的拨乱反正竟然屡遭他劝说。 “语儿,你能不能别把两个女子间的情感想得那么浅薄?你忘了念。。。她们吗?她们如今不是很幸福吗?”塞楞额想搬出念夕的例子,转念想到这两人的名字已彻底在世上消失。左右环顾,见并无异样,才将话说了下去。 “她们的幸福是经历了多大的磨难换来的?那是用姓名换来的,若是有幸,自然是能见曙光,若是不幸,可知要搭上多少条无辜人命?”若是撇开生育灵曦一事,助念夕逃离算是她这一生最惊心动魄的经历了。若不是因为欠了念夕一次救命之恩,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有了身孕之时还那么爽快应允。 虽然她一直保持着冷静和沉着,可心中的忧虑一刻也不曾减少过,她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生怕在这压力重重的日子里给塞楞额添乱,可她真的害怕,怕他们一家的性命就此终结。她对于女子之间的感情虽然不反对,见着念夕和云嫔获得幸福,她也真心地祝福。只是发生在了自己身边,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让她假想一下这样的日子,将来是沁儿在过,就免不得地担心这个忧心那个。 “总之我不赞同你自作主张替沁儿找婆家,嫁不嫁,嫁给谁,这些事,沁儿她有权利知晓。”塞楞额见语儿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他对于最近两人之间的争执有些逃避,一旦这样的情景开始,他就会找话题转移交锋。 语儿听到塞楞额这么说,一时气结,背过身去不再理睬他,到了夜里,竟是早早就躺在床里,只留下一个背影。塞楞额试了几回,将手搭在她腰间,却是被她不在意地推了开去,几下来回,塞楞额也没再勉强,自己睡了。 一直面朝里的语儿却无法入睡,她为沁儿的事时常睡不踏实,而不知怎么的,与塞楞额的争执也渐渐多了起来。似乎生活中那些琐碎,从前可以忽略的,如今都变得碍眼而张扬,动不动就能惹出她的火气。 她想转过身去向塞楞额示好,可又不愿意在此事上退步。沁儿的事,她不能放任不管,这不单是她做姐姐的责任,更是贾家众人的期盼,若是让沁儿继续错下去,怕是今后她也无颜面对父母和大姐了。 直到身后的呼吸声均匀平缓,语儿才轻轻转过身来,借着窗外唯一的一点儿光亮,她看着塞楞额的脸,即便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好多个日夜,可像现在这样,身子很近,心却在远离的滋味,让她抓狂。 朝着塞楞额的位置又移了一小块儿,语儿仍是窝进了他怀里,睡熟的人,本能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终于是回到了最舒服的地方,语儿才渐渐有了睡意。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额头一阵温热,有柔柔软软的触感覆盖在额上,却又迅速离去。一瞬间的变化,让语儿分不出是梦还是真实。 塞楞额难得轮休在家,趁着日光晴好,人的心情也舒爽起来。更为难得的是,沁儿终于肯从房里出来,虽然神情仍然颇为沮丧,可比起前几日已经好太多了。塞布礼和玉兰见着沁儿那般模样,都很是担心,来问过好几回,被语儿搪塞了过去。玉兰跟着语儿日子久了,见到自家小姐这个态度,便知肯定有内情是不愿意对外说的,拉扯着塞布礼便也消停了。 “沁儿,可愿意与姐夫聊几句?”后院中,小小的石桌旁,坐着两个看上去都不太悠闲的人。 “姐夫,我的事,姐姐定是与你说了吧?”沁儿少了平日里的精神,也没力气和姐夫开玩笑,半垂着头,似乎想快点将这个话题结束。 “我是听你二姐说了不少,可那都是她的看法。现在,我想和你聊聊,听听你的想法。”塞楞额自打做了阿玛,就变得越来越慈祥,微笑着看着沁儿。 这个小姑娘,从自己第一回见到到现在,果然是长开了,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了。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喜欢她啊,除此以外,没别的想法。”沁儿不知道姐夫此话何意,问她的想法,是为了替二姐来劝她吗? “既然你钟情于她,那么你准备如何实现呢?感情之事不是你想便能成真的,尤其是对方是纳兰姑娘。”塞楞额的目光转移开来,长时间盯着沁儿,怕是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惹来闲言。 “我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当着她的面说给她听,可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沁儿回忆起那日在碎月庵的场景,即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此刻想起,却仍像是把利刀,轻易就能把她的心割裂。 “只是我实在无法承受生活中没有她,只要能见着她,陪着她,不管什么样的身份,我都不介意。只是,这恐怕也成了奢望吧。”沁儿渐渐没了期盼,似乎从最初,她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得到慧娴的芳心,只不过这份爱,太浓烈,而她的心又太小,早已装不下这越来越多的爱,才会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倒也不用过早悲观,沁儿,若是你真心愿意用一生去守候,又何必急于一时?”塞楞额的话,犹如一道惊雷,沁儿的头迅速抬了起来。 似乎从没有想过姐夫会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她从没设想过这世上会有人理解自己的这份情感,就算是自己的姐姐,也不例外。可是,为何自己的姐夫,竟能轻易接受了?沁儿之前一直在回避着,但此刻,听到了塞楞额的态度,便也开始愿意与他目光相触了。 “沁儿,有些话,我作为姐夫,不该多言更不该插手去管。只是,我真心把你当做妹妹,我与你二姐一样,希望你能幸福。”看着沁儿眼里的不解,塞楞额笑着解释起来。 “可是,二姐不是这么想的,慧娴也不是这样认为的。二姐说,这是桩荒唐之事,慧娴说,这是一个,是一个错误。”沁儿的脸上一瞬有了笑意,却又立刻暗了下去,最在意的人说出的话,总是能轻易伤到心窝。 “旁人的话,不需太过在意,你只要坚持你的心,莫忘初心。”塞楞额有感而发,想起了遥远的那个自己,也想到了年轻时自己。恍惚间,两个身影竟然重叠了,只是在分岔口,又走散了。 “姐夫,为什么帮我?这世上,或许你是唯一一个不反对的人。”沁儿咬了咬唇,她实在无法理解,姐夫这番鼓励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我曾经也如你那般迷茫、痛苦过。”塞楞额望着远处,眼神有了一丝朦胧,幸好是侧坐着,沁儿并未发觉他的变化。 塞楞额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来鼓励沁儿,内心里他竟然是有些害怕沁儿会就此放弃,从此一生不得笑颜。也许是念夕和云嫔的那段情,让他在今生里再次为女子间的爱情而感动,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总是很容易想起过去。 出于本能地,他想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成全这样难得的美好,一心人难求,更何况是两个柔弱女子。他能做的,除了这份鼓励,剩下的也不多了。也正因为此,他才会第一次和语儿有了明显分歧却谁也不肯先松口,在他们心中,都认为自己的观点是对沁儿最好的。 “姐夫?”沁儿没等到塞楞额接下去的话,刚才那一句说得她更加糊涂了,本以为他会继续说的,怎料竟是走神了。 真是奇怪,我对慧娴的感情,怎么会和姐夫的过去相似?他不是从未对慧娴动过心吗?姐夫今日的话总是怪怪的,让人听不太明白。可不可否认,他说的话又都是自己最想要听的,似乎听了他的这番话,自己又充满了斗志。 这些日子里的低落、阴霾也被一扫而尽,既然爱,就该坚持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结文冲刺模式开启! 第103章 追随阿玛 最近一个月,塞楞额和语儿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白天里俩人经常是相互瞧几眼,言语却不多,主要还是语儿不太乐意搭理塞楞额。本来她以为自己表态后,就算他不赞同,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支持沁儿。 怎料才在府上消停没几日的人,又如之前那般,勤快地往外跑,不用询问,都能知道那提着糕点的食盒是为何人准备。语儿已经不想去喋喋不休唠叨了,只是加快了物色合适人家,盼着能在今年年关前能把这桩大事给定下来,也好让大家安心过个好年。 “语儿,想什么呢?灵曦哭成这个样子,是怎么了?”回府后换了常服,塞楞额将手洗净,又洗了把脸,回房看宝贝女儿。 想着此时灵曦该是睡着的,便放轻了脚步,可还没进屋就听到女儿哭得厉害,心中不免一紧。本还想怪责几句下人看护不利,谁知定睛一瞧,语儿正在灵曦身边,女儿的一阵大声啼哭才将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可见之前走神得有多厉害。 “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昨儿夜里没睡好。”将灵曦从语儿手中接了过来,塞楞额轻轻托住她的头,手臂里的弯曲度正好把女儿包在怀里。绕着桌子边缘缓缓走着,灵曦自小便特别喜欢阿玛的怀抱,每当哭闹不止之时,只要阿玛抱着她,不多时便会乖乖听话。 语儿坐在床边,看着父女俩的亲密互动,心中的想法便愈加坚定了起来。自从灵曦满周岁的那日,她心中就想着替塞楞额再生个儿子。且不说这人生中必然该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她自己也是想要儿女双全的,而且灵曦一个人,也太孤单了。 将来能有个手足作伴,他们做父母的,要是先行也能安心。 灵曦的满文名字是爱新觉罗.灵毓,这是安亲王府遣人送来的,虽说是福晋请人给算出来的好名,可她与塞楞额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安亲王点头,这名字是无论如何不会诞生的。既然安王府一直关注着塞楞额的子嗣,那么她作为他的妻子,却不能为他生一个儿子,又该如何面对安王府? “语儿,你究竟怎么了?”哄得女儿入睡,放入属于她的小床里,塞楞额轻步走到床边。语儿微微的叹气,让塞楞额分外敏感,似乎他越来越不了解眼前的人了。 “塞楞额,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吧?也好给灵曦作伴。”犹豫了一会儿,语儿伸出右手牵住了塞楞额垂在身侧的手。 她抬起头,满眼期许地望着他。 “这个问题咱们不是讨论过了吗?不管是在你生下灵曦之时,还是灵曦周岁之日,我都说得很明白,这一生,只有灵曦一个孩子足矣。我们一家人只要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就已是幸福。”这个话题近日总是被语儿频繁提起,塞楞额一再地强调,似乎都没能打消语儿这个念头。 “可,我想为你再生一个儿子。”语儿见绕不过去这个弯,也就把心里的想法坦白说了。的确,她就是想要再生一子,即使是大夫嘱咐她不可再冒险生育。 当天夜里,语儿出奇的主动,这样的主动撩拨,似乎只在她怀孕后期出现过。若说这在平日里出现,塞楞额一定会在心里偷笑,并且积极主动地配合,顺带研发出几个新姿势,好让两人都享受得彻底。可是今日里他们的对话还萦绕在心头,语儿又是这般表现,很难让人不往那方面去想。 原本灵曦出生之后,语儿的身子就颇为虚弱,为此还调理了许久。再之后,生怕擦枪走火,惹出无辜性命,语儿更是一直服着方子。为了能顺利怀胎,她已是偷偷停药一些时日,可塞楞额近日似乎有所察觉,她才决定把话说开。 “语儿,不要这样。”当语儿轻柔地吻遍了塞楞额的脸颊,更主动解开他的亵衣,又将唇落在了他胸前的小粒上,塞楞额在极力隐忍着,却又不得不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些。 “塞楞额,你这是在嫌弃我吗?”语儿并未退开,软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侧,此刻语儿在被子里的身体,早已是毫无一物了。这样的举动无异于重磅炸弹,轰的一下让塞楞额脑袋发热,一阵阵激流划过身体。 “语儿,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也不是不愿意再生孩子,只是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已经有了灵曦,我真的很感恩,很满足了。其他的我都不求,只想要你和灵曦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搂着语儿,身体却丝毫不敢动,塞楞额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可语儿的手指就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一圈一圈,勾得他心好痒。她的呼吸吹打在自己的颈窝里,惹得他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可是,他想起语儿怀孕时的那个夜里,事后自己心中的担忧和懊悔,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却依然清晰。 他不敢轻易冒险,因为他绝不能让失去语儿的可能存在。 “塞楞额,你去哪?!”猛地掀开被子,塞楞额选择了离开,被推开的语儿愣住没能回神。直到他将衣服穿好,已经离开床榻,这才掩着被子坐了起来。 塞楞额出门前淡淡说了几句,便不再停留,径直去了书房。语儿无数次从这个角度看过塞楞额的背影,唯独这一次,让她开始心痛。仿佛有什么,在他俩之间产生,又仿佛,有什么在让两人渐行渐远。 经过了那一夜,语儿和塞楞额之间,沟通得更少了。往往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便各自沉默。若说交流最多的,就是陪在灵曦身边,身为父母的两人,在疼爱孩子的方面,倒是出奇的一致。 好日子没过太久,又传出一桩让众人错愕之事。塞楞额的阿玛,安亲王岳乐当众惹了龙颜,下了旨让他和简亲王各领500兵丁赴蒙古苏尼特部驻防。听见这消息,塞楞额嘴角都抽搐了:葛尔丹滋事,让安亲王领人前去驻防,虽说不是正面对阵,可是500人能有什么用场?! 从前他一心想要脱离王府,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立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可自从他做了阿玛,就渐渐能体会到当初岳乐的良苦用心。也许作为一个父亲,岳乐不算是最称职的,可他自幼就对塞楞额格外在意,也刻意栽培,在他身上倾注了比其他子女都多的心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当初是自己让阿玛失望伤心了,虽然为了能跟语儿厮守,即便再来一回,他也无悔这样的选择。只是自己也许会选择更加柔和的方式前来应对吧,也不至于如今灵曦都无法叫岳乐一声爷爷。 考虑了一宿,塞楞额便在朝上向康熙请旨,前去协助岳乐驻防,怎料只换回一声冷哼。他没有想到,昔日的帝王,竟会如此冷眼对待自己的请求,他甚至不许塞楞额再次请求。 “求皇上成全,让臣协助安亲王。”塞楞额是执着的,他习惯了在康熙面前一再地坚持,因为这样,往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这回,他似乎预感到了例外。 “塞楞额,朕的安排自有道理,虽然你身为安亲王之子,可你更要搞清楚,你是朕的臣子。”康熙批改奏折,似乎遇到了难解的问题,眉头未曾舒展,对塞楞额的态度也不算好。 “皇上,500人的队伍丝毫没有用场,安亲王此去必定危险重重啊!”康熙忙碌着,对自己的答复也是敷衍得很,塞楞额深深一拜,阐明要点。 “大胆!塞楞额,你此话何意?你是在质疑朕的决策吗?还是说是朕故意要害安亲王?”康熙的朱笔被重重放在了砚台上,胸膛有了起伏。身为帝王,被人质疑的感觉很不舒服,就算是塞楞额也不行。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能尽一个儿子应该的责任。”岳乐将他逐出王府,这些年不再来往,可彼此关注的心却不曾减少,那层纸该是时候捅破了。 塞楞额想,若是这次能去助阿玛一臂之力,他一定会向他认错,他一定会再开口请求岳乐能让他再叫一声阿玛,而不是咬着牙堵着这口气。和至亲之人赌气,或许是最没意义的事。 “塞楞额,你真的要去吗?此去不比从前,你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前去,怕也是帮不上什么忙。”语儿替塞楞额收拾着行囊,她故然明白他坚持前往的理由,却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危。 康熙准了他前往的请求,可是却不让他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前去,仅仅作为一个儿子而协助岳乐。岳乐此去,并不是要参与到回部与蒙古的部落之争,只不过是在边防处防守着,以防万一。 可谁也没有把握,挣红了眼的两军会不会将战火燃烧到清军大营。 “我更担心阿玛,皇上这次的旨意,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但愿是我多想了。”此时朝中大臣基本分为三派,一派是安亲王和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一派是明相为首的大阿哥党,还有一派则是简亲王领军的中立党。 眼下后宫暗涌流动,各方力量都在暗自集结,蠢蠢欲动。康熙突然将安亲王和简亲王同时外派,且兵力如此微薄,让很多人感到震惊。而塞楞额之前与大阿哥达成的约定,让他格外关注朝中情势。这也是为何这次他会如此敏感,又一再坚持要去帮助岳乐。 “只求上天给我个机会,莫让我追悔莫及。”塞楞额微微仰头,神色有些苦楚,似在请求,又似在解释。 第104章 犯傻 塞楞额离开已经近一月了,灵曦似乎渐渐习惯了醒来睁开眼后怎么也找不到阿玛,不停哭闹也换不来阿玛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每次临睡,都无法享受到阿玛的亲吻。胖乎乎的小手不高兴地在耳朵边挠着,嘟着嘴任凭额娘和小姨怎么哄都不肯松开。 “姐姐,姐夫此次出征,何时才归啊?你瞧灵曦每日都难受得很,怕是分别得太久也不好。”看着语儿怀里的灵曦勉为其难地接受自己手中的小猪木雕把玩,沁儿心下也多了一丝忧虑。 “他这回可不是出征,可却是最让我担心的一回。”语儿不时低头看看女儿,见她自己玩得挺投入,便放心跟沁儿聊起来。 “姐夫这回倒是够坚决,想不到他竟会主动跟王爷求和。姐,你会不会觉得尴尬?”对于塞楞额的变化,沁儿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和王爷闹翻也很多年了,此时却想要主动求和,该是有什么特殊原由吧。 “我有什么好尴尬的。当初他为了我,才跟王府闹翻,这些年来我内心一直是有些愧疚,也心疼他。如今难得他有这个念头,我支持还来不及,哪来其他的想法。”语儿说完这些,又低头看了眼女儿。灵曦眉眼之间,隐隐有着塞楞额的影子,也参杂了她的柔和。 “王府。。。王。”灵曦在额娘怀里,不时开些小差,手里握着小猪,耳朵却竖了起来,额娘和小姨说的话,怎么都是她不明白的意思?可是王府她知道,她的衣衫还有好多玩具都是从那个叫王府的地方来的,当听到这个词时,嘴里也跟着念叨了起来。 “姐姐你瞧,灵曦也是向着王府的,看来还真是父女连心啊。”沁儿很喜欢逗弄灵曦肉肉的小手,她们姐妹三人都是苗条身段,塞楞额也是结实精炼型的,怎么这个小外甥女像个小肉团似的。 “只愿他此回能如愿,不然他这一生必然是留着一道疤的。”语儿有些黯然,想起临行前塞楞额的话,她自然也对安亲王的前景不甚看好。 “当初闹翻,就已经有疤了,姐姐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依我看啊,王府那边早就消气了,只不过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下这个台阶罢了。”不然怎么可能在姐夫成亲时还前来观礼,灵曦出生后还主动给起了名字。哪家不相干的人会如此多管闲事?必然是放在心上的,才会一举一动都观察得细致。 沁儿全然不知朝中局势变化,她关心的只是塞楞额要离开多久才会回来,他的宝贝女儿日日等着他来哄,而自己,也正殷切地期待着姐夫的下一步支持。前些日子听了他的话,自己硬着头皮继续出现在纳兰慧娴眼前,倒是没有被赶出来,虽然慧娴对她依旧不冷不热的,但至少没有不见,这说明她还没被判出局。 京城里渐渐有了冬的气息,就更不用提在这蒙古草原上,疾风是有多凛冽。呼呼的风声在塞楞额耳边一刀刀割过去,冰凉的触感下只留下僵硬的疼痛,却由不得塞楞额去在意。 自打出了京城,他身边只带了一个年轻侍从,旁人一概不知,只当他告假病休。连塞布礼,他都不肯让他同行,原因很简单,康熙说了,莫要牵扯太多人,否则后果自负。一路追赶,日夜兼程,饿了也不过是干粮和水,夜里到了客栈便是倒头就睡,马匹休整好了,人睡够了,再继续上路。 这么尽力地追逐,终究还是落下岳乐一大截,安亲王比他早行近半个月,队伍也不多,走的速度自然不会慢到哪里去。心急火燎的塞楞额,渴望能早日在驿道上见到阿玛留下的痕迹,可至今仍然是失望。 “大爷,咱们歇歇吧?”侍从小心地问了声,他是累得够呛了,可最要命的是马儿渐渐有了脾气。这连日的赶路已经让马儿有些虚脱了,加上大爷最近几日又加快了鞭程,想来再健壮的马匹也是吃不消的。 “今日时辰尚早,歇什么!”塞楞额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建议,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迎风飞翔,能够早日见到阿玛。也不知怎么地,这回他总有强烈的预感,怕是迟了就会见不到岳乐一般,而这种感觉日渐强烈,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可大爷,这马儿已经不听使唤了,不歇也得歇啊。”有些委屈,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马儿怎么也不肯跑了呢。 “到了前面的镇子再休息吧。”塞楞额经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坐骑的确是有些异样。难怪起先怎么抽打也不见加快脚程,看来定是累惨了。想了想,也只好提前休息了,不过看样子,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王爷,您的药,趁热喝吧。”随军前来的大夫是个汉人,也是军中唯一的大夫。处于盛世之中的大清朝,竟然如此苛刻军队配置,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纵观岳乐的队伍,除了穿了大清兵服,其他丝毫看不出精兵的样子。精壮的人没有几个,更不要提骁勇善战的了。岳乐领兵离京时,连莽古泰都没能带走,就算后者一再请求能够让自己追随王爷,岳乐却第一次如此无力。 没有对赫舍里氏说得太详细,只吩咐她好好照管王府,也叮嘱玛尔珲担起嫡子的责任,保护好家府,照料好弟妹。岳乐已有多年不曾这般领兵出征,一时间府里人也没太认真计较军队的异常,反倒以为此次前去不过是走走过场,装个样子,以示□□君威罢了。 殊不知,哪有人会只让五百人的军队前去驻守观战?区区五百人前去围观别人的部落之争,这不是自己讨打吗?康熙这招还真是高,借了噶尔丹之手,就替他解决了岳乐。若是岳乐无恙,他也成功调离他出了京城,若是噶尔丹真的将矛头对准了岳乐,就算是全军覆没,他也不过损失五百人,还都不是精锐,却让岳乐名正言顺地消失了,真乃一步好棋。 可康熙也有不安之处,似乎这么对待自己的叔叔,有些过于残忍,毕竟当初年幼,是他助自己登基,当初也是他一心辅助,才有了如今的盛世。更让他犹豫的是,塞楞额似乎看穿了他的用心,步步紧逼,非要追随岳乐不可。若不是感知到了生死危机,想必他不会冒死请旨的。 “王爷,这药怕是凉了,奴才再去替您热一热吧?”岳乐接过药,却并未饮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失神。转眼间,手中的碗便不可抑制地晃动了起来,眼看着碗里的药都要洒了出来,伺候在旁的大夫从他手中拿走了药碗。 “罢了,本王今日觉得好些了,一次不饮,也无大碍。”岳乐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哀愁,想当年他领兵千万,奉大将军印,多么威风凛凛。可如今,年事已高,白发丛生,饱经风霜的脸上连皱纹都掩饰不住,却领了区区五百人,千里远征,来这塞外高原。 “王爷!王爷!启禀王爷,帐外有人求见。”前来禀报的士兵算是岳乐的旧部,当年征讨吴三桂一役,也曾随军,故而对塞楞额有些印象。 “何人?”岳乐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毛绒披风,似乎来者何人并不能引起他足够的兴趣。 “是塞楞额大人。”士兵也有些激动,毕竟在这样的情势下,有人愿意前来,这才是所谓的雪中送炭。 岳乐被这个回答弄得有些分不清真假,曾经他在心底设想过,若是这次自己死在蒙古,由谁来替他收尸。没想到,真的有个儿子来了,还是他最想要的那个儿子,那么即便是死在这里,便也是安心了。 塞楞额入帐,同样的风霜满布,可见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又听到他只带了一名随从,岳乐的脸便再也挂不住严肃和漠然。对于塞楞额,他喜爱过,疼宠过,期许过也失望忿恨过。可如今,他更多的是感动还有那一丝藏在心底的愧疚。若不是无意中得知的那个真相,岳乐也许仍然在呕着那口气,耿耿于怀着塞楞额曾做过的反抗。 可现在他心中,只想替儿子们多做一些,即便当年塞楞额因为云嫔之事而惹怒康熙,他也心甘情愿地交出兵权交换儿子的安全。再到这回,为了保住玛尔珲的袭爵资格,就算是半流放,他也接受了,比起简亲王离京时的愤慨和不甘,他倒是心态平和得多。 他没想到,自己的福晋,堂堂的赫舍里氏,竟然会容不下一个汉人女子,竟然会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毒害塞楞额、塞布礼兄弟的亲生额娘张氏。若不是莽古泰的坦白赎罪,他或许永远不会知晓这个秘密,可是如今他知道了,却无法挽回什么。 他不可能将福晋治罪,因为他得顾及玛尔珲的将来,可是他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对塞楞额不公平。身为阿玛,他能做的,就是默默替他们付出,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一切。 “塞楞额,你在犯傻,知道吗?”岳乐有些咳嗽,本来在京城时就有些不适,路途遥远,加上这塞外的气候真是恶劣至极,刚驻扎没多久,便是加重了。 “王爷,我知道自己一直很傻,可是若不能坚持这份傻劲,只怕会后悔终生,还望王爷成全。”塞楞额的话,让岳乐一丝苦笑。 曾几何时,塞楞额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在他想要劝服他放弃语儿,迎娶纳兰慧娴时。 一隔多年,竟又重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日更了,这次结文,应该会日更到最后的! 第105章 无语向黄昏 这回在军营,岳乐早已不再像从前,刻意和塞楞额保持着距离,人前人后,总是让人丝毫察觉不出他们的关系。他与塞楞额的父子关系早已是众人知晓的秘密,在塞楞额受封之时。 “王爷,外面风大,还是早点回帐吧。”在这草原上,一到夜里就格外寂静,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动物吼叫声,便再也其他。 军营的规模不大,好几顶帐子都离得不算远,将岳乐的主帅营帐围拢在正中央,间隔稍稍大些,凸显着残余的地位。篝火燃烧着,带出熊熊火光,为这孤单的夜添了一份色彩。 草原的夜,有着广袤的辽阔之感,却不能带给岳乐喜悦。 他是满人,早年追随豪格四处征战,早已对于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将来的归宿也是沉睡在这样的山包之下。天空中倒是有些星辰,可站在营帐外的两人,皆无心欣赏。 “塞楞额,这些年,你成熟了许多。我,很欣慰。”拢了拢塞楞额刚才替自己披上的外袍,岳乐有些感慨。虽然是没有回过身去看,可身后站着的人,是自己的儿子,这种亲切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多谢王爷认可。”塞楞额在军中仍是叫岳乐王爷,他心底那声阿玛始终找不到机会去尝试。因为虽然岳乐没有给他脸色看,也没有将他赶回去,可这并不代表岳乐愿意回到过去,愿意认回他这个儿子。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才离京没有多久,就惦记起来了。呵,这在过去,可是想也不曾想到过的。”岳乐仰头望着浩瀚星空,点点星光,在辽阔的草原上,格外清晰。 “我想,等到回部乱局稍许安稳,便能回京了,也许不用太久。”塞楞额来到这里几日,虽然不用时刻布防,可关于回部的战事也是挂在心上的。从前方战报来看,这次不过是争一个小领地引发的冲突,加之此前回部被清军击溃,元气大伤,定是没能完全恢复的。 “只怕是有心归,而身无力。”岳乐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惆怅隐在了夜幕之中,远处的火光跳跃在他脸上,塞楞额没能看得真切。只是岳乐的语气,显得有些丧气。 许是父子两人都已是明白了康熙的意图,也明白即使到了可以回去的时候,也等不到那道召回的圣旨。岳乐内心里自然是高兴塞楞额留下来陪伴自己的,可一想到这样的驻守日子遥遥无期,又想要他早点回去。 矛盾的心情在围观战事中一日一日过去,塞楞额看着岳乐的咳嗽始终不见好转。曾详细询问过随军大夫,得到的答复则是早年四处征战,伤了脾肺,而今又处寒凉之地,更是催化了病情。 不忍心看着岳乐在此受折磨,塞楞额曾想陈疏康熙,求他召岳乐回京养病,可还没提笔就被岳乐制止了。安亲王虽对大位从不觊觎,可心中的政治觉悟却不比任何人低。他必然是要被康熙除去的,可塞楞额还是皇上倚重的人,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塞楞额受了牵连。 岳乐除了身体不太能适应,其他的方面倒也放宽了心,每日如局外人般的询问过战况,叮嘱几句小心驻防,多加注意营帐安全,其他的便甚少关心。其实他早已没了战场上的雄心斗志,或许真的到了垂暮之年,也不再留恋这征战厮杀的快感了。 戎马一生,政治改革,岳乐经历得都已太多,前几年在京城王府,他难得地多花了些时间陪伴亲人,却收到巨大反响。赫舍里氏的笑颜比过去许多年里的都要多,玛尔珲也长进更多,看着儿子成家,女儿出嫁,孙辈陆续出生,岳乐也有了另一种满足感。 只是这样的天伦之乐没能延续下去,岳乐和索额图不得不因为太子的关系而被捆绑在了一起。若说这大位归属,岳乐心中最为理想的人选,并非众人关注的大阿哥和太子。反倒是那个不太说话,动静不大的人,颇有些大将之风,将来也许能做出一番成就。 塞楞额看到阿玛的悠然,倒也跟着放宽了些心,有些事,再着急,也无事于补,倒不是坦然面对。康熙总是出人意料,竟在谁也没有心理预期的情况下,一道加急圣旨,把岳乐父子给召了回去。 胡子拉碴的塞楞额踏入府时,晃晃悠悠又有些着急向自己走来的是已经走路说话都开始顺溜的灵曦。穿着绣花袄子的小姑娘,都已经有了美人的潜质,白净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红扑扑的小脸蛋,还有圆鼓鼓的脸颊,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嚷嚷着让额娘松开自己,好让她往前再走几步,能抱住阿玛的大腿。 “灵曦?”塞楞额看到眼前的娃娃,跟自己离开时已经大不一样,有些感概也有些难过,没想到一转眼,孩子竟然长大了这么多。而他,却终究错过了她这段时期。 “阿玛,阿玛。”灵曦试着跳起来,能够着阿玛的手臂,可跳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半垂着头,双手搓着,可嘴里却没停下,只不过那糊弄的字句,让人听不懂。 “灵曦还认得阿玛,真是我的好女儿!”塞楞额这副样子,让语儿和沁儿见着了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年幼的女儿竟然丝毫没有陌生感,也不害怕,听着额娘说了句阿玛回来了,便急匆匆地朝前走去。 “阿玛,咯咯,咯咯。”被塞楞额一把抱在怀里,灵曦一点儿不适应都没有,反倒是调皮地揪起阿玛的胡子玩弄。府上似乎就只有叔叔也有胡子,可是每回自己想伸手摸摸,总是被额娘给制止。 抱着灵曦往里走了几步,那个让自己日夜牵挂的人,近在眼前,塞楞额却找不到多余的话去说。只一句,我回来了,便让彼此湿了眼眶。 阖家团聚的好日子没过几日,塞楞额夫妇带着灵曦借着岳乐六十五寿辰时前去王府恭贺,虽然灵曦依然没能叫上爷爷,可她却独享了一整晚都坐在安亲王腿上的殊荣。临别时,还顺带从寿星公身上带走了块玉佩。只是回来不久,岳乐就病了,且这一病,就没再起过。 还没等到塞楞额和塞布礼赶去,岳乐就已离去。据说去得安详,可塞楞额明白这不过是大夫安慰家属的话语罢了,在蒙古时,岳乐时常半夜咳醒,回京路上,自己还曾好几回见他咳出血来。本想着回京后有条件能慢慢调理,没想到竟是这样匆忙的,阴阳相隔。 “语儿,你说为何老天总是这样,在我们以为要苦尽甘来的时候,又让我们瞬间失望,甚至是绝望。”塞楞额没能回府帮着操办丧事,可身在自己府里,他也一袭白衣,替阿玛送终。好在王府还有赫舍里氏和她的三个儿子,这场丧事也不算冷清。 “塞楞额,凡事皆有命数,咱们得多想好的事情。”语儿有些词乏,寿宴归来时,她看到塞楞额眉上带笑,本以为此事终于有了转机,一家人也是高兴不已,筹划着日后多带灵曦前去走动。 可这坏消息来得太快,让他们谁都没有这个准备,塞布礼更是颓废不已,幸好有玉兰照顾着,不然不知道每日会醉成什么样子。塞楞额冷静些,可不代表心里不伤,他的情绪渐渐学会了隐藏,也让语儿更加担心。 “我们都太听话了,听老天爷的话,听天子的话,却唯独忘了我们自己。”想着在蒙古,阿玛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可迟迟盼不到康熙的圣旨。若不是简亲王已是死在了途中,那么安亲王定也是等不到那道旨意的。 突然地,塞楞额有些怨恨康熙,无论这位帝王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他实实在在地害了岳乐,如果他不派岳乐出征,如果他能多派几位随军大夫,如果他肯早一点召他回京,那么阿玛也许不会这么快就离世的。只要那些细节,康熙稍稍让步,不那么狠心,便不会有今日这个样子。 让塞楞额震惊的事,在这年冬天里,又发生了一桩。安王府福晋,赫舍里氏料理完王爷丧事,竟然上吊殉情,留下遗书,早日将她与王爷合葬。或许是藏了私心,仗着这最终料理后事的是自己儿子,赫舍里氏强调自己要藏得离王爷近一些,以区别于那两位已经逝去多年的王府前福晋。 更让塞楞额意外的是,赫舍里氏竟然也给他留书一封,待他打开时,已是玛尔珲憔悴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料理完王府所有事宜,玛尔珲才将这信送来,说是福晋特意交代,要亲手交到塞楞额手中。 信上话不多,无非就是回忆些从前他在王府里生活共处的琐事,兜兜转转,都脱不开请他日后代为照顾玛尔珲兄弟几人。此话说来有些失礼,作为嫡系,玛尔珲是王府的继承人,而其他两子袭爵的等级也比自己和塞布礼要高,却要自己来照顾? 赫舍里氏也不笨,眼尖的她,将自己的女儿都安排了好人家,儿子们也陆续成家,可光靠继承爵位是不够稳妥的,众人中也就塞楞额最有前途,事到如今,只盼着他能念及往日恩情,对兄弟情多一份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好冷清诶o(╯□╰)o 第106章 容若托孤 塞楞额看完赫舍里氏留下的信,心中也不免升起感慨。想当初额娘早逝,自己和塞布礼都算是得了福晋不少照顾,比起府里其他的子嗣要好得多,当然,他也明白这并非完全出自赫舍里氏的真心。 只是受人恩惠,总是要回报的,所幸她所求之事也不算太过为难。安亲王的突然病逝让许多人措手不及,再加上福晋追随而去,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府里能撑得住场面的女眷根本就没有几个,早些年,王爷做主替玛尔珲迎娶的蒙古台吉之女,也只跟着赫舍里氏学了些皮毛。这下子,要让她独撑大局,怕是有些吃力了。 “玛尔珲,府上近来可还好?若是有琐碎之事,让你嫂子还有玉兰过去帮衬下。”好久没有这般打量玛尔珲了,他成亲之日,自己也送了份礼,可碍于王府的礼仪,没有亲自前去祝贺。 转眼,他也是当爹的人了,兄弟俩此时对坐着,恍如隔世。 “府里也没什么需要打理的了,都散了。”胡须痕迹还没彻底清理干净,玛尔珲疲惫的脸,笼罩在浓重的哀伤之下。摇了摇头,也不跟塞楞额多客气,说起话来,倒是难得回复了少时那般直接。 “等这阵子忙过了,你和经希还有蕴端常过来坐坐,塞布礼一直都挂念你们。”叹息几句,塞楞额是岳乐子嗣中年纪最大的儿子了,虽说不是嫡系,与王府名义上也早已没了牵连。可遇到这样的大事,他的长兄风范不可避免地展现了出来,而众弟兄也本能地依赖他。 朝中对于安亲王府的丧事,颇为重视,不仅康熙亲自过问,众大臣也纷纷上门吊唁,这些塞楞额都冷眼旁观着,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当初岳乐上疏请求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中去掉一事,被康熙压了下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说起来,他塞楞额仍然是安亲王一脉的子嗣,所以除了赫舍里氏一房的三个儿子可以继承爵位,他和塞布礼也能再降半等承袭。 可是玛尔珲承袭了多罗安郡王后就整日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塞楞额遣人去请过几回,都被他寻了借口给拖延了。经希不常出门,蕴端又是喜爱书画的,整个王府自从失去了掌舵人之后,就已名存实亡。 “塞楞额,你别太过忧心了,玛尔珲他们都大了,自然有分寸的。”愁眉不展,成了塞楞额最近常见的表情。那张凝重的脸,也就只有在陪着灵曦玩耍时才有轻松的神色。 “我原本也以为他会知道轻重,谁知道这回他玩这么大!”塞楞额留了心,多番打探才算是得了些眉目,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倒是把他给吓到了。!咬一口 这玛尔珲最近跟八阿哥胤禩走得很近,这个消息起初他还丝毫不见端倪,直到胤褆透露,这才有了方向。这个玛尔珲,竟然站到了老八的阵营里去,这让塞楞额怎能不焦虑。 “玛尔珲好歹也是我兄弟,当年在王府里,待我也算真心。现在他一人挑起这王府,还连带着两个弟弟,我不能看他引火烧身。”塞楞额摇摇头,这个浑小子啊,成了一家之主,却不过太平日子。 “塞楞额,咱们能不参与这些复杂的事吗?安安稳稳过咱们的小日子不是很好吗?不求富贵荣华,但求相守无忧。”语儿明白身在朝廷,许多事都是无法避免,可是塞楞额为何要一头栽进这大位之争中?这可是风险不亚于营救云嫔的事,弄不好,真得抄家灭族。 塞楞额无力地挣扎了片刻,终究没有将话说下去。他想开口解释其中因由,想要解释当年为了救出念夕,答应了胤褆的要求。此刻,他早已无路可退,可历史上,这大位之争的结局,他早已明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伺机而转舵。 比起安亲王的丧礼,简亲王的后事简直可以用寒酸形容,叫人不胜唏嘘。现在骤然少了两位亲王的支持,□□的势力被削弱不少,也正因为如此,一直暗藏着的多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每日上朝,都不免一番暗地里较量,让塞楞额越来越费心力。 “塞楞额,最近你的脸色不大好,还总是恍惚走神,是不是身体不适?”康熙暗自观察了一阵,发现塞楞额还是自个儿发愣,斜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开口。 “臣无事,谢皇上关心。”塞楞额看康熙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似乎从岳乐被派往蒙古那刻起,就有什么在他与康熙之间产生,如今这道裂痕越来越大,再也无法缝合。 面和心离,也许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况,又似乎塞楞额一直都没有真正搞懂过康熙的心思。从康熙对付两位亲王的手段来看,他早已是个真正的帝王,可以为了宝座,罔顾一切情义,哪怕有着血缘牵连,也在所不惜。 或许这样的心境也会遗传,想起那场历史闻名的“九子夺嫡”,惨烈程度让但凡有儿女之人都会觉得心痛不已,可生在皇家,应该是不可避免的吧。不知道将来,康熙真正面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前,塞楞额觉得这一切离自己都很遥远,可眼下,似乎有股漩涡将他卷了过去,让他不得不朝里深入,一步一步地接近政治风暴中心。自从明相不时抱病缺席早朝后,朝中的势力就重新洗了牌,如今两位亲王的离世,更加将这棋局彻底打乱。 不得已地和大阿哥胤褆站在了一起,也就是说和纳兰一族捆绑在一起,这还不算,兜兜转转,八阿哥胤禩和惠妃的关系也亲近得很,眼下似乎惠妃还指望着老八能在这场混战中出一份力。看来这场迷局中,唯有那金光闪闪,高高在上的宝座才是唯一,众人都迷了心智,往日情份,都在渐渐消散。 “若是身子不适,及早就医,莫要落下了病根。可别像容若那样,倒要叫朕伤心了。”康熙对于塞楞额的冷淡疏离不以为意,径自说着。 被他这么一说,塞楞额倒是想起来,似乎真的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纳兰容若了,从蒙古回来时听同僚说他告了病假,可自己忙着安王府的事,也没顾得上多加打听。明珠的病,孰真孰假,塞楞额自然存了几分犹疑,可容若身体向来不好,这倒是真的。 看来这次染病,是容若的生命的倒计时了。 最近塞楞额周围死的人出奇的多,安王府刚从白色笼罩中缓过劲来,纳兰府又治丧了,长子容若撒手人寰,让明珠几欲崩溃。这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儿子,为他挣来多少荣光,可刚过而立之年就离世,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哀痛,无法言说。 容若走得突然,可回光返照之际竟还留给塞楞额一个任务,更叫人意外。他将塞楞额约在京城郊外一间院落里,面色苍白的他,依然有着俊逸的外表,潇洒的气度里夹杂了丝丝虚弱,少了平日里的刚强,别有一番病态美。 可他从里屋领出的女子,一瞬间就完全夺走了属于他的光华,那女子年约二十,容颜俏丽,气质出尘,皮肤细腻,在光照里就像是光洁精致的瓷器。可这样的妙龄女子,竟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瞧那腹部隆起的程度,约莫着跟语儿五个月之时差不多。 看他俩交相牵着的手,还有言谈间的亲昵,不用问,塞楞额也明白了其中关系。可是这容若把自己请来,看这样的恩爱场景,意欲何为? “容若兄,这?”塞楞额的眼神不便在那女子身上多做停留,只匆匆一扫,便望着纳兰容若。 “这是沈宛,与我在江南相识,便随我一同回京。”容若的声音很低,完整地说一句话也颇感吃力,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清楚。 沈宛一直安静地陪伴在侧,只在最初容若将她介绍给塞楞额时作揖行了礼,其他时候几乎都在照顾容若。见到容若喘气得厉害,便轻轻替他拍着后背,见他略微缓过气来了,又忙着端着茶,丝毫不像是有了身孕的人,动作依然敏捷熟练。 “我明白了,只是不知容若兄今日找我来是。。。”容若在江南结识了这位名|妓,两人情投意合,彼此难分,之后沈宛就跟着容若一同来了京城。 可是沈宛的出身注定是进不了纳兰府的大门的,容若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名分,连侍妾都不可,这样的无奈就横亘在两人之间。容若府里有官氏,有富格,可他的心依然牵挂在沈宛身上。 借着能有的一切机会与她相聚,可何时能有转机,谁也不知道。沈宛就这么默默地等着他,在他每一个晚归的夜里,甚至无法前来时都不能派人说一声,她依旧等着他。这样的女人,让他如何能割舍?反而是加倍地疼惜,只可惜,他也许等不到他们的孩子出世了。 “塞楞额,这一生,我结交颇多,可交心的不多,能相托的更是寥寥。为今之计,我想也只有你能替我接过这个担子了。”容若明白自己的身体,此刻也不多再绕圈子,径直将目的说出。 塞楞额心中已有些许预感,可听到容若说了,还是有些无奈。这个男人也真是的,整天拜托他照顾女人,一会儿是他妹妹,现在变成了他的女人,可让他如何面对语儿? “容若兄,这,恐怕不合适吧?”他俩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代为照顾遗孀吧?若是传了出去,让旁人怎么看?塞楞额有些头疼,这个容若,怎么总是给自己出难题呢? “就当是我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容若的情绪有些激动,还忙着要起身,可还没完全站好,就咳嗽不停。罢了,手帕上已然见了红,沈宛难过地都哭了出声。 “容若兄,你莫要激动,此事稍后再说。你好好休养身子才是啊,往后这天伦之乐,你还有很多要享受呢!”塞楞额也不是个硬心肠的,可是总不可能别人一句请求,他就应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若是你不答应,我怕是走得也不安心。”容若擦去嘴边残留的血迹,双眼盯着塞楞额,似乎在等他一个答复。 静寂的屋里,丝毫动静都能让人心跳加速。最后的最后,塞楞额还是答应了,并不是因为沈宛的美貌,也不是因为容若的交情,而是容若说,你负了慧娴,还望你能替我,也替她做一些事。 原来,当初受了情伤的慧娴避走江南,偶遇沈宛,正是在沈宛的开解下,才真正解开了心结。某种程度上,沈宛算是慧娴半个恩人,也是半个故人。看来,还是纳兰慧娴的面子大,大到让塞楞额竟肯答应这么个荒唐的托付。 第107章 针锋相对 “皇上,臣以为塞楞额大人的建议不可行。”金銮大殿上,康熙听着众臣的讨论建议,久未上朝的明珠难得出列,便是高调反对塞楞额。 “明珠,说说你的看法。”背着手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的康熙,听见这话,转过身来,摆了摆手,示意明珠说得详细些。自己则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回部现在内乱不止,却没有一个部落能够称雄,我军大可不必此时出征,待到他们互相牵制将精力耗尽后,再出手不迟。”还是噶尔丹惹的麻烦,这个男人还真是不消停,康熙把公主嫁了他都还不能抚平他称霸的心思,可见他有多让人闹心。 “皇上,此时回疆各部正打得热闹,我军趁势出击,便能将其一网打尽。若是一直静观其变,怕是到了噶尔丹统一回部后,我军再出击已是错过了最佳时机。”塞楞额仍是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更适合此时的局势的,即便明珠如此明显地反对了,他依然补充说明自己的想法。 “你们的想法是什么?说说看。”听着明珠和塞楞额各持己见,康熙也不着急下论断,扫视了一圈殿上的众臣,只见大部分都是低着头,也没参与的**。仿佛他们站在这大殿,只为了充当柱子一般。 “臣以为塞楞额大人说的有理,此刻难得回疆各部都聚集了兵力倾巢而出,而他们的实力与我军相差悬殊,与其要一直提防着他日噶尔丹羽翼丰满,倒不如趁此机会来个一网打尽。”费扬古略一沉吟,毅然出列。 “臣等以为明珠大人的有理。”又有几人出列,却是站到了明珠那边。 一时间,大殿上的讨论始终没有明确,康熙并不着急表态,因为他自己也还未曾最后决定。倒是看着众臣陆续出列,阐明自己的观点,并且分成了两大相对的阵营,颇有些趣味。 塞楞额下朝后并不着急着回府,天色尚早,他得去趟城郊。自从容若离世,他便经常去那里,眼看着沈宛临盆的日子快要到了,他一个男人也不方便时常守着,暗地里请了两个丫鬟,也预约好了个稳婆,以防万一。 容若的请求,在答应的最初,塞楞额就告诉了语儿,果不其然地,夫人对此并不太乐意。如果说以前他们牵连进念夕的事情,是因着他们夫妻都欠了一份恩情,不得不还。那么现在接受这份托付,又算什么意思呢? 应承下来,就意味着塞楞额默认了他对纳兰慧娴的亏欠,现在倒好,竟还替纳兰府照顾起女眷来了。语儿就算再通情达理,可作为女人,身为妻子,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松接受的。 可塞楞额一个人老是往京郊别院跑,也不是个事儿,她也陪着过去了几回。倒是在那里碰到过前来探望的慧娴,好一番意外。更让她无语的,是在那里竟然还看到了紧随慧娴的沁儿,当下把她气得就想拖着妹妹回府! 每回去那里,心里总是憋屈得很,语儿想了想,建议给沈宛找丫鬟和稳婆,这样,塞楞额也不用成日里担心挂记,可偏偏他们夫妻俩这番举动,仍是叫人盯了去。少了岳乐护着的塞楞额,被明珠盯得紧紧的,从前容若在世,还能缓和一下阿玛的怨恨,可现在,新仇旧恨的,明珠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对付塞楞额身上。 “塞楞额,今日沈姑娘情况如何了?”塞楞额掌灯时分才回府,语儿已吩咐下人开始准备晚膳了,见着塞楞额回来的时辰,不用猜,也知道此前去了哪里。 “还是那样,瞧着情绪什么的,都挺稳定。”回忆了下丫鬟们的回报,并不见什么异样,沈宛的气色也不错。虽然容若离世对她打击很大,可毕竟腹中孩子需要她坚持下去,这也是容若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 “挺稳定,还老去看什么。”语儿这声嘀咕说的很小声,又是在转过身时说的,故而塞楞额没有听清,也没追问。 “塞楞额,我替沁儿找了合适的人家,过几日会前来谈些细节,你若是无事,便留在府上与我一道吧?”虽说他们不是什么显贵人家,可是嫁妹妹,作为一家之主的姐夫,若能在场,也能显出这份重视。 啪的一声,塞楞额的筷子狠狠拍在了桌上,吓了语儿一跳,还将一旁用膳的灵曦给吓得不知所措。捧着碗,瞪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阿玛。 “你这是做什么!吓着灵曦了。”语儿赶忙放下筷子,哄着快要哭出来的灵曦,女儿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经过一阵子的缓冲期,现在眼泪都已在眼眶里打转了。 “是不是我说过的话,都可以当做没听到?”塞楞额真的很生气,这内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朝上明珠不停给自己施压,摆明了就是往死里排挤自己。后宫里,大阿哥胤褆也不断在给自己暗示,让他赶紧拉拢朝中合适的大臣,形成同盟。京郊还有个待产的女人要他照顾,现在回府,语儿又是自作主张地要替沁儿张罗婚事。 一时间心中烦闷,之前积压的坏情绪统统爆发了出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之间总会有些小摩擦,但也少了从前的那份闲情和耐心,每一桩都细细沟通,再一一消除。 有时候急了,两人争红了脸,冷战几日,也是常见的。 语儿哄了灵曦几句,便让下人将她领回房里去用膳,而自己与塞楞额也没再说什么,深深地望了一眼他,便独自用膳了。塞楞额命下人拿来一壶酒,自己喝起来。 这顿晚膳已经不是第一回这么冷清了,玉兰有了身孕,口味变得异常奇怪,总是很喜欢吃味道浓郁的东西,塞布礼舍不得委屈了媳妇,又怕大家忍受不了,便开了小灶,一家三口在房中品尝美食呢。 回到房中,径直朝里屋走去,身上有些酒气的塞楞额跟在后边,似乎有话要说。可一路跟到最里面,也不见他开口说任何话,语儿倒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主动转过身,只是当看到塞楞额半是迷蒙的眼神,还有有些虚浮的脚步,心中又来了气。 刚才桌上的饭菜没见他动几口,倒是这酒,喝得精光。也不知道是怎么地,他们之间,连吵架都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了,语儿最近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塞楞额,沁儿的婚事,早该定下来了,若不是你一直阻拦,她如今早已做了娘了。”之前在沈宛处见着沁儿一直紧跟着慧娴,眼神也毫不遮掩地追随着她。起初她只是暗叹妹妹的荒唐,可待得她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发现此事不妙。 慧娴非但没有对沁儿炙热的目光躲闪不及,也不见厌恶之情,虽然仍是冷淡对应,也从不回应,可是眼里眉间分明没有抗拒之色。这可让语儿有了焦虑,原本以为,放任妹妹去争取,只要在纳兰慧娴那里尝尽了苦头,自然会死心。现在想来,是她太自信,又或许是她太不了解慧娴,也许她会接受这样一份惊世骇俗的感情也说不定。 越想就越是胆颤,未免夜长梦多,若是到时她俩情投意合,再来拆散恐怕就更难了。现在已到了必须让沁儿成亲的地步了,再容不得她丝毫的胡闹。语儿甚至打算等到亲事定下后,便不再让沁儿出府。 “我是为了她好,也为了你好。若是这事成真,无论是否公开,旁人都会将指责和议论叠加到你身上,会把嘲笑投向咱们府!”见塞楞额也不答话,只是满脸的不痛快和不同意,语儿的语气也有点强硬。 “语儿,你这不是为了她好,也不是为了我好,是为了你自己。你生怕沁儿的举动辱没了贾府的名声,你生怕将来无法面对你爹娘还有姐姐,你怕自己成了贾府的罪人。”塞楞额嗤笑了声,这番直白的话,似乎不是在对自己的妻子说,而是对一个他的政敌。 “你根本不曾考虑过沁儿的感受,如果纳兰姑娘肯接受她,你该高兴才是。这一生,沁儿算是终于找到幸福了。眼下刚有了转机,你却要生生拆散,让所有人都不痛快,便是你的心愿了吗?”难得沁儿前阵子还满心欢喜地来找他,向他汇报自己与纳兰慧娴的发展进度。 现在慧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明显抗拒了,虽然一直不接受她的感情,但至少肯让她陪在身边了,还不时与她聊一些心里话,关系比过去反倒是更亲近了。怪不得沁儿最近整个人的精神好得不得了,每日都是一早出门,傍晚才回来,脸上一直漾着笑意。 这次的争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这是夫妻两人第一次正面冲突,争执声甚至引来了塞布礼和玉兰,虽然听得不甚清晰,可音量之高,让在房门外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玉兰,别去!”想要敲门问个究竟的玉兰被塞布礼拦下,现在她有了身孕,可不能随便参与到这夫妻战争中,若是情绪一激动,可不好办。 “可是。。。”可是哥嫂在里面吵得那么厉害,他们总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咱们先回房,等过几日再找机会。”塞布礼好说歹说地把玉兰给拖了回去。 第一次地,塞楞额觉得书房的床榻是如此硬,如此难以入眠。 “沁儿,怎么今日都快午时了,还在府里?”塞楞额从书房出来,见着正在院子里发呆的沁儿,有些意外。 “恩,昨儿慧娴跟我说,她要回纳兰府去,让我今日不必去找她。”双手撑着头,府外的天空,似乎和这里的没有什么不同。 似乎没有了慧娴,哪里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她回府了?”塞楞额不懂慧娴这个时候回府作甚,不过转念一想,倒是有些明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完结了一章,唉距离结文,越来越近了! 第108章 新人笑旧人哭 “塞楞额,你竟敢违背朕的旨意?!”康熙暴怒,看着下首处伏地不起的人,他的心情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复杂。身为臣子,塞楞额跪拜自己,早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作为少时的朋友,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坦诚相待的岁月。 可随着康熙在龙椅上越坐越久,这份简单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疏离。 这回康熙的要求很简答,可塞楞额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或许这份关系,真的到了快要分崩离析的地步,再也不需要苦苦维系了。康熙仰起了头,鼻尖阵阵酸楚,这份突如其来的难堪,已经久远到让自己陌生。 “不管你什么情况,朕让你随驾亲征,你听着便可。”康熙向前倾着身子,如同老鹰般的双眼狠狠盯着塞楞额,这回,他已决意御驾亲征,亲自收拾那不知好歹的噶尔丹。 塞楞额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嘴角挂着一抹苦笑,从这到出宫的路,变得孤独而漫长,再不会有人从身后走来,不会有人叫自己一声留步,也不会再有人周旋于自己和康熙之间。 抬头望望天空,晴朗无云,却不是放风筝的好时光。一转眼,纳兰容若已离开人世一年有余,沈宛生下了儿子富森,却也是因为这个孩子,让塞楞额和语儿的关系变得更差。 形成习惯地出宫后去了城郊,还没进入院门,就听到孩子的哭声,塞楞额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推门而入,并没有看到丫鬟前来相迎,还不及开口叫唤,就听到屋里不仅有孩子的啼哭声,还有杯子打破的声响。 顾不得男女大防,朝着屋内走去。 “这是怎么了?翠儿呢?”塞楞额看着一地的狼藉,再看着抱着富森不停细声呵护的沈宛,有些摸不清情况。 “翠儿走了,富森昨夜里就有些不舒服,中午喝了些粥,便怎么也不肯睡。”沈宛抱着富森,不时轻轻摇晃手臂,也顾不得给塞楞额行礼,只无奈地回了话。 这才多久没来,这里竟成了这个样子。丫鬟走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翠儿走了?上个月不是刚结了月钱吗?”容若生前曾留下一些钱,算作是母子二人日后所用。可毕竟数额有限,加之沈宛产子前后就花去不少,如今真的已经捉襟见肘。 沈宛死活不肯要塞楞额的银两,孤儿寡母的受他照顾,已经惹人非议了,若不是容若生前一再坚持,自己恐怕也不会接受这份帮助。若是再接受他的资助,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自己的名声可以不在乎,那富森长大后,会怎么样想她这个做娘的?又会怎么想容若? “恩,现在富森也大些了,我自己能应付的过来,既然翠儿不愿在此,我也不勉强。”沈宛的表情放得很淡,如果这话放在平时说,塞楞额也许会将信将疑。可现在,他是绝对不信。 “纳兰姑娘近日可曾有来?”塞楞额自己找了个空地插脚,用靴子将地上的碎玻璃片子刮开了去,坐了下来。心中寻思着,待会在离去前,可得要把这些收拾干净,不然富森调皮,捡了起来往嘴里塞,可就出大事了。 “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了。”沈宛回忆了下,仔细算来,的确是快半月没见过纳兰慧娴了。 只怪自己忙着应付丫鬟要求涨月钱的事了,都没发现这茬。 “我听说明相近来身体不太好,也许纳兰姑娘是留在府中照顾吧。”明珠最近根本没有上朝,说是告了病假。 可是朝中暗地里议论,都说是被康熙当众打了脸,也意识到自己的仕途到头了,干脆不见微妙。 “富森的脸色不太对,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塞楞额在旁看了看富森,小娃儿的脸都哭红了,可这红得有些异常了,伸手一触,确实有些烫了。 “是吗?我想没什么大碍吧?或许睡会儿就好了。”沈宛听了塞楞额的话,倒是没有表现出吃惊和慌乱。反倒是又看了眼富森,神色中有些挣扎。 “沈姑娘,孩子还小,有病千万不能拖,要是耽误了治疗时机,可就麻烦了。”塞楞额好歹也是当阿玛几年了,灵曦小的时候,他也是事事上心,仔细呵护着。故而对于孩子的病症,还是看得挺准的。 “我想还是。。。”沈宛还欲推阻,却被塞楞额一把抢过了孩子,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这是要去哪儿?”沈宛慌乱地跟着起身,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衫被富森蹭的有些凌乱,看到塞楞额抱着孩子已经出了门口,自己大步跟了上去。 发丝已经有些微垂了下来,沈宛的脸色不算苍白,可未施脂粉也不见得容颜艳丽,加之步子错乱,倒是挺狼狈。京郊有些偏僻,幸亏塞楞额的马车等候在外,不然光靠步行,到了城里,怕是也要一个时辰。 “大人?”等候在马车旁的小厮没想到主子进去那么一小会儿就会出来,手上还多了个娃娃,他在府里干了多年了,此处也来了无数遍,自然知晓其中缘由,故而也不会觉得突兀。 “去回春堂,快。”塞楞额也不废话,抱着孩子上了车,等到沈宛也匆匆跟来,刚一坐定,便吩咐小厮扬鞭出发。 “小公子的脉象有些紊乱,估计是夜里邪风入侵,这可得多注意。”大夫诊治后也没太过讶然,毕竟每日前来求医的患者众多,对于病症,除非真是旷古难遇或是病入膏肓,否则大夫的表情,基本不会有变化。 “所幸病情不算重,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你,还是得加倍注意才是。”从回春堂出来,富森又回到了沈宛怀里。望着施了针后昏昏睡去的孩子,塞楞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刚才若不是自己坚持,恐怕沈宛是不肯前来就诊的吧。 “恩,我明白。”沈宛的头一直低着,不是抵着富森的额头,眼里的痛苦丝毫不做假。 可她究竟在逃避什么呢? 塞楞额也不便多言,毕竟这不是他的孩子,孩子的娘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外人还能废话什么?吩咐了小厮将沈宛母子送回去,自己则步行回府。 “姐夫,你回来了!我有话要跟你说呢。”刚跨入府里,就被等候在门房的沁儿一把拉住,径直往后院方向走去。 “姐夫,慧娴又不见了!”沁儿这回的语气说的颇为急切,可是整个人还算平静,毕竟也第一回经历了,人也比过去成熟了些,不再是说风就是雨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塞楞额想起头先沈宛也说好些日子不曾见过慧娴,现在看来,跟沁儿也断了联络了。 “恩,自从她回府后,我们每月都见两回的,有时还通信,可是不知怎么的,半个多月前,就什么音讯都没了。我以为她忙,便耐心等着,谁知等了这些天,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沁儿没敢亲自去纳兰府打探,姐夫和明相关系不和,已是朝中皆知的秘密,她也不会傻到给姐夫添乱。 “估计是明相身体不好,牵绊住她了。”塞楞额拍了拍沁儿的肩膀,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暂且放宽心。 眼下,他还有更烦心的事,要跟语儿说。或许人到了一定年纪,便总有处理不完的烦心事,怎么躲也躲不掉。再也回不到那个只说爱的年纪了,再也没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而是自己,作为顶梁柱,挑起这府里上上下下。 塞楞额又要出征了,这回,他跟随的不再是阿玛岳乐,也不是大将军,而是一直以来的主子,这天下真正的主子,康熙。这次出征的阵容也颇为强大,不仅有威风凛凛的费扬古,还有风华正茂的大阿哥胤褆,这也是所有阿哥里唯一一个有资格随驾亲征的,太子爷自然就留在了京城代为监国。 一时间,大阿哥和皇太子大有齐头并进之势,好多闻风而动者也数度更换了阵营。 塞楞额算是其中最不情愿的了,自从出征,他的脸就一直保持了紧绷状态,倒也没恼了康熙。并非康熙特别宽容,而是康熙把他安排在了阵前,若非特意召见,是看不到他的。这副尊容,自然也不会让康熙心生不爽。 胤褆头回出征,兴奋劲不亚于当年的塞楞额,骑在马背上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冷眼旁观的费扬古比从前更加寡言,可他在朝中的地位早已无人能撼动,如今他掌握着朝廷一半的兵权,几位阿哥都急切地想要争取到他。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当看着自己在营中的话语权被剥夺的彻底时,塞楞额也只剩下这么一句,聊以□了。 皓月当空,塞外的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当年熟悉的味道,那年的月夜,他就这般和岳乐一同站在帐外,望着远方的天际,却看不到终点。那时心中是苦涩而忐忑的,却因为陪伴在亲人身旁而多了一丝慰藉。 如今,他感受到的,除了孤寂,还是孤寂。 心寒,从未有过的寒冷,康熙强迫他随军,无非是为了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违抗圣旨的后果。康熙知道他向来心气颇高,用这样的明升暗降的手段掣肘他,无需明刀,就伤他够深。 “新人,旧人,是可以改变的。”胤褆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听到塞楞额那句自嘲的话,望着他有些凄凉的背影。透过他,胤褆似乎想起了数年前结识的人,也想起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思念。 而此次出征,他却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实现心中多年的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每天坚持码字,好想吐血orz! 第109章 亲情最重 塞楞额意味深长地看了胤褆一眼,这一眼,似乎要深入到胤褆的内心底,也望见那个陌生的自己。塞楞额和胤褆的关系,在旁人眼里,是中规中矩的,在胤褆眼里,则是亲密可靠的,而在塞楞额的心里,却是早已背道而驰的。 要说康熙在收拾完了安亲王和简亲王后,将矛头转向了索额图,不少人都以为皇太子的人选得有变化了。怎料风波未平,明珠又被牵连了进去,连降了几级,以至于他宁愿病休在家,也不肯上朝。 这下倒是让众人看不明白了,不知康熙到底是什么意图?想要保皇太子呢还是要镇压大阿哥?雾里看花,似乎更有玄机。众人都在心里暗暗较量,试图早一步看清局势,好站对了队伍,才不至于今后落个悲惨下场。 要说谁最淡定?非塞楞额莫属。他第一次那么感谢自己前世的经验,让他无需猜测分析,也能知晓将来登上这宝座的是何人。那个人,并不引人注目,甚至是有些低调,一度都不曾获得过押注,可这却是毫不影响那人的沉着。 也许就是那么几回不经意的点拨以及在提拔年羹尧一事上给了些方便,塞楞额在四阿哥的心里,已然有了些份量。而这丝毫未曾显露,只在彼此眼神交汇时有着一闪而过的确认。 “大阿哥,此事慎行。”塞楞额知道胤褆想做什么,因为这个计划,胤褆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透露过,塞楞额除了觉得他足够大胆,就只剩下心狠二字。 如果一个人,外表完美,性格温和,待人处事皆得赞许,唯独存了一颗弑父的心,便叫人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也许从那时起,塞楞额便下定了决心,暗地里推他一把。 既然如此,也就免了将来四阿哥顶这个恶名了。 出征,是最好的机会吗?照理说,这是康熙拥兵最重的时候,怎能容他轻易下手?可偏偏胤褆就看中了此点,众星拱月,前呼后拥,正是康熙内心极度膨胀之际,同时也少了后宫侍卫的贴身守护,反倒是更容易得手了。 宫中的秘密,带出紫禁城,摆到日光下,便显得尤为龌蹉。塞楞额根本不愿意参与其中,如今更是想离得远远的,可他却毫无办法。因为他被康熙父子牢牢地牵着鼻子走。 他彻底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胤褆许诺给他的荣华富贵,丝毫没能给他任何留恋与鼓舞,倒是在四阿哥处得了一句承诺,让他满心期待。 “塞楞额,咱们这样,算不算背信弃义?”临行前,塞楞额比往日更慎重地交待好府内一切。他和语儿,虽然偶有间隙,在大事面前,却仍是紧密相连的整体。 “生活驱使我们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这不算背信弃义,只算良禽择木而栖。”塞楞额深深叹了口气,语儿问的,何尝不是他曾经问过自己的话?当初也曾在这样的纠结中反复苦恼,最终却只能艰难做出选择。 “我们不是独立的个体,在这社会中,为了生存,为了所爱之人,有些事,由不得我们,更不会有两全其美。”当时胤褆对自己,本就是带着目的的结成同盟,如今情势改变,自己不可能陪葬。 这样说来,也算不得上不讲道义吧。 康熙领兵,骁勇善战,直捣噶尔丹老巢,这让回部彻底乱了阵脚。他们一直在边疆上小打小闹,朝廷增派了几回兵力前来镇压,都未能斩草除根。不料,这回康熙亲自来了,看这阵势,定是要将他们连根拔除了。 心下慌乱,噶尔丹却咬牙不降,兄弟俩死命抵抗,直到带着家眷一路向西逃窜,却还是死在了康熙的剑下。跟着一同前去围剿的费扬古和胤褆站在不远处,看着大清天子威武地一剑刺穿噶尔丹心脏,却也亲眼见证康熙大帝的外孙满脸忿恨地怒骂。 亲情,血缘,在权力面前,似乎总是很轻易就变得无足轻重。深受宠爱的公主,一朝远嫁,也不过是个安抚边疆的工具。时机成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道而来的亲人挥剑相向。 康熙盛怒,勒令众人不许提及当日情景,就当那日从不曾出现过。可午夜梦回,却总是心中揪痛,梦魇时刻缠绕,让这位千古帝王身体迅速消瘦了下去。似乎从回部归来,康熙的身体就出现了各种状况,御医对此也束手无策,甚至有人提议请来萨满做法,以驱除那些在草原上沾染上的不洁之物。 康熙摆手拒绝,他有自己的骄傲,况且他做的并没有什么错。不过是有些操劳了,调理些时日便能好了,何必如此小题大做。康熙上朝的频率渐渐降了下去,还好皇太子监国还算成功,日常事务也处理地头头是道。 众臣纷纷赞许,心中不免多了几分信任。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太子处理国事,日渐繁忙,而常常前来请安的则是胤褆。 老四和老八,偶尔也会前来,大部分时间,康熙更愿意见胤褆。 纳兰府里一片沉寂,少了从前的门庭若市,现在前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少,自从明珠告病,惦记他身体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少。这回看来是真的失势了,明珠不禁暗笑,看这来府上的人,便能知道自己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阿玛,快将药喝了吧,都凉了。”慧娴端着药进屋,便是看见明珠又是一脸沧桑地望着窗外。这样的阿玛,自从大哥离世后,就常常如此。 “慧娴,如今阿玛恐怕无法替你找到更好的人家了。”背对着女儿,明珠这些日子想了很久,本想趁着威信还在,将慧娴的婚事给办了。怎料这树倒猢狲散,还不待他仔细挑选,原本诚心候选的人,纷纷寻了借口提前退出了。 容若离世,牵扯出许多令明珠始料未及的事,就如那一直待在京郊的名叫沈宛的女子和那叫做富森的孩子,还有慧娴与那贾家三小姐纠缠不清的禁忌关系,这让一向以子为傲和疼惜女儿的明珠有种自打嘴巴的尴尬。 趁着慧娴自愿回府,明珠也就不再多做遮掩,直接将其圈禁在府里了。这回倒是有些蹊跷,非但慧娴没有任何反抗不悦,反而是一心牵挂在阿玛的病情上。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让明珠面对她时,也狠不下心来说狠话。 “阿玛,女儿的事,您应该都知道的。”慧娴将药端到了明珠身边,低着眉,她的声音轻轻飘荡在空气里。 却犹如一颗大石块,重重地在明珠心里掀起波澜。 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当面承认了这样荒唐的事,用如此淡定的姿态去回应他的话语。慧娴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不会偏激而带些任性的仗着宠爱随心所欲,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让明珠无可奈何。 这样的女儿才更像自己,骨子里的坚韧让人无法撼动。深知这点的明珠已经预见到了结局,斗了这么久,张罗了这么多,他的心也累了。如今自己的身子还能坚持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宫里逼的越来越近,可他的现状早已说明胤褆是再无胜算,无奈惠妃始终不肯听自己的劝告,非要拼死一搏。 结局,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惨烈,纳兰家几代都效忠朝廷,见证了大清开国至今几代更迭,这中间暗藏着的不见血的凶狠,他比旁人都要清楚。强留着女儿在身边,或许只会留下一条死路。 倒不如放手,让她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 慧娴提过几回,将富森接到府里,虽然纳兰府不如往昔,可仍是比沈宛一人独自抚养要好得多。她也曾陆续送过几回银两,毕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个弱女子,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还要带着个孩子,要不是有塞楞额护着,指不定被多少人给欺负了去。 明珠从最初的坚决不肯到现在的犹豫未决,心思渐渐有了变化,只是这台阶还不知该如何下。而官氏那里,也不知要如何交待,毕竟沈宛,连入门的资格都是没有的。若是贸然登堂入室还带着个儿子,恐怕官氏和富格的心里都会有个疙瘩。 偏偏有不怕死的人,纳兰慧娴被阿玛执意送走后,倒是变成了塞楞额上门。他的怀里,只有一个孩子,却不见孩子的娘亲。据他转述沈宛的话说,这孩子是纳兰家的,也是容若的,所以回到纳兰府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却与纳兰府没有丝毫关联,自当消失在这尘世中。 明珠脸上虽有不悦,可也没有拒绝塞楞额将孩子留下,挥挥手,不算客气地送客之后,自己从丫鬟手里接过富森,仔细瞧了又瞧。 没想到,这孩子竟比富格更像容若,眉目清秀,有着纳兰家男子惯有的俊逸。 宫中果然变天了,康熙帝驾崩,当朝宣布的圣旨宣布四阿哥继位,让很多人措手不及。皇太子的势力在之前的某一天就被削弱了,或许康熙给了他足够多的机会,可他始终没能耐住性子,有些急躁地想要触摸那把龙椅,这无异于拂了康熙逆鳞。 无论你再得宠爱,暴露了这份心思,你就永远得不到实现的机会了。 而胤褆,被圈禁在后宫中,不见天日。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谁让他在营中给康熙下药呢?在塞楞额眼里看来,这个惩罚倒算是轻的了,若要计较起来,惠妃、纳兰一族都逃脱不了噩运。 作者有话要说:距离结文越来越近,心情也变得有点复杂。。。。。。 第110章 奇遇 “阿玛,阿玛。”灵曦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耳边,塞楞额很想回应一声,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全身就像是被捆绑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连眼皮子都翻动不了。 “灵曦乖,别闹阿玛。”语儿从门外走来,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趴在床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心中不免一阵涩然,可看到女儿眼中的殷切,只得压下这份悲戚。 自从新帝登基,塞楞额的身子就变得很是虚弱,常常夜里出汗,还不时带着呓语,胃口也变得出奇的差。她曾请了大夫前来,可几乎诊断结果都一样,说是染了怪疾,从未得见。 语儿忧心忡忡,倒是塞楞额有些无所谓,还不时宽慰她,但只要强撑着多吃几口,便会吐出来,叫语儿怎能不担心?如今沁儿跟着纳兰慧娴去了江南,塞布礼和玉兰有了一子两女,去年也寻了处小院搬了出去。 府里,真的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了。 “塞楞额,你睡了好久了,难得还在偷懒吗?灵曦又长高了,我都快要抱不动了,你再不醒来,她可就要生气不理你了。”轻轻抚摸着塞楞额的额头,他的胡茬在昏迷后,依然生长着,语儿手脚笨拙地替他修理,还曾留下过几处小刀痕。 受伤的人一声不吭,却把语儿心疼坏了,抚着脸颊恨不得用细吻一一抚平。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争吵频繁,甚至不时冷战,可却从未想过分离。沁儿去了江南后,这件事,最终也以语儿妥协告终。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得到了解决,心情和态度都较之前有了很大转变。 想起过往那些争吵,俩人不时还会翻出来调笑,感情倒是更甚从前。语儿原以为,这一切都会如常地过下去,直到他们老去,却又一次被推到了悬崖边缘。这回的打击来的太过突然,也太具有杀伤力,她这一生的依靠,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唯一的依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陷入昏迷了。 语儿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身体不适,雍正帝特许了塞楞额可以在家休养几日。无需早朝的日子里,塞楞额总是会有些贪睡,语儿前一日特意睡在了靠外那侧,为的就是起身之时不会将他吵醒,让平常劳累的他能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当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被面时,那人仍然没有醒转。 语儿有些意外,正要将床帘完全掀开,捏捏他的鼻子,调侃几句,埋怨他越来越懒了。当她看见他毫无生气的样子,就立刻失了心神。那样的睡容,是她这个枕边人陌生无比的,从没见过这样的塞楞额,若不是身上还有体温,她甚至以为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离去了。 “塞楞额?”语儿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用力地推搡,她用指尖轻轻地戳了几下,毫无反应,真的是毫无反应,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平缓。 “塞楞额!”语儿几乎都快要哭了出来,她从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原本塞楞额身体不好,她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不就是看着他一日日的虚弱下去,直到最后么。 可是她没有想过,这一日来得那么快,她还来不及再对他说几句温柔的话,来不及和他共同经历多一些的日子,来不及让他们留下更多的回忆。这一刻,语儿突然慌了,难道说,这就是终点吗? 毫无征兆地离开,哪怕他就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如往常那般与自己一同醒来。 语儿看着大夫在塞楞额身上不断施针,却只是不停摇头,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甚至到了最后,她已经不敢开口询问,究竟病到什么程度。可她心中却坚信,只要塞楞额的呼吸还在,那他就没有离开。无论什么样的形式,只要他活着,陪在她们母女身边,那他的爱,就还在! 语儿和灵曦日日期盼,盼望着塞楞额能早日醒来,时间再艰难,也在一天天的流逝。可对于昏迷之中的塞楞额,却只如恍然一瞬。恍惚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游离了出来,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语儿和灵曦的呼唤,可她们,却无法感应到他。 塞楞额和语儿母女就这么隔着空气相互守着,谁的心都不曾远离,却相守不相识。塞楞额看着这样的语儿,心如刀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是从雍正那里得到了所谓神药,服用过后会有假死现象,可是怎么变成了现在的“灵魂出窍”? “跟我走。”陌生而凄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塞楞额左顾右盼,发现了很惊悚的两张脸孔,而自己的身体正被架起,不要要往哪里去。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塞楞额挣扎着开口,语儿丝毫没有反应,看来这声音也只有那两只怪物能听见了。 “去你该去的地方。你的时限到了。”没有多余的话,塞楞额就被强行带走。连回头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心情万分沮丧,难道这就是和语儿的最后一次道别吗? 可我,连声再见都没说。 “塞楞额,我等你好久了。”这个声音,从阴暗的高处传来,塞楞额以为自己弄错了,因为他从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阴曹地府。 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得不信,因为不会有人无聊到扮作阎王,找人聊天。那么此刻,他是在地狱无疑了。 “等我作甚?”塞楞额不敢去问一旁的判官,是不是自己的阳寿已尽,所以被领到了此地。他怕答案一旦揭晓,就再无法改变,而他,从此和语儿,阴阳两隔。 “我欠你的,现在要还给你。”阎王从殿上走了下来,同样是帝王,阎王却没有康熙或是雍正那样的盛气逼人,至少塞楞额没有感受到那股低气压。 “欠我的?”塞楞额不明白,阎王跟他之间,会有什么牵扯,更谈不上欠债了。 “当初你转世,我的疏忽,让你进入轮回道时,没有完全清除干净记忆,不知这是不是害了你?”阎王有些尴尬,当着凡人的面,说出自己的疏忽,这并不容易。 “所以,我不是穿越,而是投胎了?所以,楚渊已经死了,是吗?”塞楞额静静地把阎王说的话分析了遍,得出这样的结论,倒也不难。 可总是让人有些难以相信,不免地要再跟阎王确认一遍。 看着对方点头同意,塞楞额心中却有了一份轻松。原来不是自己命数尽了,而是阎王来给他道歉的。可是,道歉何必要这么隆重? 不对,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不然自己不会昏睡了这么久! “不用疑惑,你的确快死了,你的药,剂量用的太大了。”阎王看着塞楞额瞬息万变的表情,笑了笑。 “那我到底是要死还是不要死?”塞楞额懒得和他绕圈子了,现在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命回去陪伴语儿。 “你会死,但不是现在。借着这次机会,把你残余记忆给清除干净。否则待到你此生转世时,恐怕仍有残留。”阎王也不给塞楞额考虑的机会,大手一挥,命左右将其带了下去。 果然做帝王的都一个样,从来不管别人是否愿意。被拖走的塞楞额一路上还不忘抱怨几句,可只要阎王不是现在要他的命,他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真的喝了之后,只是清除了前世的记忆吗?”塞楞额看着被递到面前的药汤,孟婆汤他是听说过的,可是这一碗,并不是孟婆给他的,想来药效应该没那么强烈吧。 “人的一生,只该有今生的记忆,你背负两世,活得太累。所幸你自己想得通透,否则会更辛苦。”阎王背着手走了过来,看着塞楞额将药喝下。 塞楞额像是做了场怪诞的梦,梦里,他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当他还叫楚渊时的一切,细微到连她的初次心动,她的初吻,都那么真实。可那场梦,在他醒来后,就消失无踪,除了些许惆怅,再无法留下任何东西给他。 而当他看到匍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语儿时,千言万语,百转千回的心思,都在那一刻,化作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地厉害。无声地唤了声语儿,却没有得到睡着之人的回应,无奈下只得用力勾了勾手指,还好,这回语儿醒了。 “塞楞额?”语儿不确信的口气,就像是那日发现塞楞额无故昏睡后的重演,可这一回,她的心情却是隐忍着喜悦。盼了多少个日夜,终于在这一天,睁开眼后发现心中的期盼成了真,潸然泪下,形容此刻的自己,也不为过。 “哭什么呢?这么美,哭了就不好看了。”费力地抬起手,尝试着替语儿抹去泪痕,自己的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可嘴唇却毫无裂痕,多亏得语儿不时用帕子沾水涂抹其上。 “还好你遵守诺言,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娇嗔地握住塞楞额抚在脸上的手,原来,他的温度,才是自己最大的依恋。 “这一生,都与你在一起。”这话,塞楞额在新婚夜里郑重许诺,如今,又再次重申。 语儿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泪光背后却是无法言说的喜悦和幸福。 灵曦听说阿玛醒了,一路小跑着就冲到了床边,语儿也顾不得说她不注意仪态。此刻,没什么比她们一家团聚更重要的了。 左拥右抱,搂着妻女,塞楞额的心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是时候了,该是时候走这最后一步棋了。这么多年,他也终于能够功成身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正文完结了,唉!加油! 第111章 正文完结 塞楞额醒转的消息,被保护得很好,除了语儿和灵曦,就只有一个人知晓。而这个人,却在朝上将缺席的塞楞额批得体无完肤。连费扬古都有些觉得皇上过于偏颇了,再怎么说,塞楞额也是有功之人。 “皇上,塞楞额大人,罪不至此。”费扬古和年羹尧都出列替塞楞额说情,这对于一个已经因病缺席数月的人来说,是难得的雪中送炭。 “此事针对的不是他,而是身为岳乐的儿子,必须承担的责任。”雍正登基后,出手整顿了不少人,也将朝中大臣更换了许多。如今,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可仍有人会被秋后算账,例如曾经的八阿哥允祥,例如现在被人参奏的前安亲王岳乐。 “岳乐掌管宗人府时,轻信谗言,草率判案,有损皇家颜面。如今证据确凿,理应追究。”雍正向来公正严明,区别只在于尺度不同罢了。 雍正的圣旨下得干脆利落,将岳乐追革亲王,子嗣旁支皆革爵为闲散宗室。这下连带着允祥的福晋一块儿遭殃,如此一来,倒是跟老八更为相称了。 “塞楞额?这?”语儿作为亲眷,领下了属于塞楞额的这份革职圣旨。回到房里,语儿本以为塞楞额会不开心,谁知他却笑意盈盈。 “语儿,我不是与你说过吗?该是时候从京城解脱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塞楞额舒服地仰躺到床上。 似乎这一刻,心中压抑着的那口憋屈,终于散去。 “若要离开,辞官便是了。如今却一无所有,你反倒高兴了?”语儿倒是不介意塞楞额是否有官职,反正他们这些年得到的赏赐不少,加上多年的积蓄,如果不是大肆挥霍,一生富足也是够了。 “语儿,身在官场,难免是非。我与你,只想过些平淡日子,想来皇上也是知道的。”翻了个身,半拥住语儿的细腰,塞楞额将头埋在她腹部。隔着衣衫,感受着她的温度,还有浅浅的呼吸。 “不论你在何处,我和灵曦都在你身边。”摸着塞楞额的后脑,语儿的承诺,总是在这日常细琐中,一再重现。 圣旨下了三日,据说塞楞额大人醒转了,只不过身体仍然虚弱,无法下床。雍正出人意料地亲自前去探望,这让一众人跌破眼镜。原本以为岳乐一族已受尽牵连,再无翻身的机会,至少在雍正帝这一朝是再无起色了。 明眼的谁不知道皇上是借着这个由头将当初和允祥有牵扯的势力一网打尽,虽说针对的是岳乐,可实际打击的是承袭了他爵位的玛尔珲。那时九子夺嫡,四阿哥胜,塞楞额向他要了两个承诺:一是免玛尔珲死罪;二是还他自由。 比起死罪或是流放,如今玛尔珲落得个闲散宗室,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这怨不得任何人,只怪当初他太过自信,盲目地将赌注压在了老八身上。 “塞楞额,朕此番前来,你应该知道目的是什么?”雍正着了便服,却依然透露了皇者气派。 “臣知。”塞楞额穿了简单的衣衫,行礼还是有些吃力,在第一次跪拜之后,雍正便赐了他座。 “朕给你的东西,你大多数都不喜欢,如今,朕就把你最想要的给你。”雍正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这是他从宫中带来的。 “喝了这杯酒,就当朕替你送行。”酒杯被送到了塞楞额面前,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酒,真的会是雍正践行承诺的礼物吗? “怎么,信不过朕吗?”雍正的神色如常,没有生气,也不见笑容,只是很平静地望着他。 “当年你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便是将身家性命放到了我身上。如今我赢了一切,你倒是动摇了起来?真是有些好笑。”雍正说的这话,却让人笑不出来。 “臣谢恩。”塞楞额一口气将酒饮了下去,也许喝光了酒,就真的是解脱了。 雍正离开塞楞额府,不多时,竟然传出了塞楞额的死讯。 没人敢去探究其中详情,前朝里朱元璋赐徐达的螃蟹不是更加明显吗?可是徐达依然谢恩领赏,欣然赴死。如今塞楞额喝了皇上赏的酒,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皇上不会再追究旁人。 至于皇上为何执意要塞楞额死却只将旁人革爵,究其根本也许是当初助他登上皇位时,知晓了太多不该有的秘密。如今根基稳固,便是清理隐患之际。爬的高,摔得重,不无道理。 在家弄孙为乐的明珠听闻塞楞额死讯,有些意外,可也颇为平静。为官多年,这样的结局,在新帝登基后出现,很正常,也很频繁。只不过雍正出手有些快,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着急。 语儿变卖了府宅,余了些银两交给了塞布礼夫妇。她婉拒了玉兰要留她在府里的请求,一人带着灵曦离开京城。她说,在这里,她遇到了塞楞额,却也在这里失去了他。 再留在此处,恐怕一生都会触景伤情,也会让灵曦快乐不起来。倒不如去寻自己唯一的亲人,江南的沁儿。在那里,或许能淡忘掉伤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玉兰想着也有道理,再说现在她毕竟是嫁给了塞布礼的人,也有儿有女,再不是过去只围着小姐转的人。 依依不舍,塞布礼打点好一切,将语儿一行送离了京城。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南行,却无一例外地在通关时,得到了特殊照料。语儿手中那副特批官文,给了大方便,无人敢拦下马车多加盘问,更不要提搜查一说。 “额娘,你说阿玛怎么动不动就爱睡觉啊?比灵曦还懒呢,羞羞。”依偎在额娘怀中,看着被中睡着的人,灵曦有些不解地用手戳戳阿玛的脸。 “灵曦,往后啊,你可不能阿玛阿玛的叫了,不是告诉过你吗?今后叫我娘,要叫阿玛—爹。”将女儿调皮的手从塞楞额脸上拿开,有些心疼地替他揉了揉刚才被戳的地方。 “可是,娘,爹什么时候才会醒啊?这一路都没人陪我玩。”灵曦有些不乐意地应了,阿玛好不容易才醒了,自己还答应替他保密呢,可是怎么没几天又睡了呢? “耐心等等,过两日爹爹就会醒了,以后啊,他日日有空陪你玩,你可别腻了就行。”抱着灵曦的手臂紧了紧,语儿设想着今后的生活,心中满满的。 塞楞额昏迷了两回,这第二回,才是他与雍正的原定计划。那藏传佛教里的神药,要连服三个月,才会在身体里打下根基,以至于饮下特别调制的毒酒后只会假死五日,待得毒酒在身体里被彻底溶解后,就可恢复如初。 “塞楞额,你当真不肯留在朝中辅佐朕?”雍正对于塞楞额,有欣赏也有感恩,难得的人才,他很想挽留,尤其在即位之初。 “皇上,臣只愿携妻女归隐田园,平静生活,求皇上成全。”塞楞额什么都没要求,唯独求雍正放他一条自由路。可光是辞官隐退,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毕竟,在这后宫争斗之中,塞楞额帮着四阿哥也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因罪被罚,也有人藏在暗处,伺机报复。唯有一个已死的人,才会让所有仇恨烟消云散。记错了时辰,那日他多服了一次药,差点酿成惨剧,若不是阎王有愧于他,怕是假也成了真。 起初雍正听到他陷入昏迷的消息,也很是吃惊,明明比他们预计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月,可是其中出了变故?派了大内高手日夜守在府外,却得到他持续昏迷的回报。 差一点就沉不住气地要去府上探视,幸亏他及时醒来了,不然雍正定会后悔将那药给了塞楞额,硬生生地毁了一个栋梁。 塞楞额的名字,从此与朝廷再无瓜葛,他只是一个曾经的存在。随着安亲王府的没落,岳乐一脉的获罪,再无人会对他有所关注。而雍正,果然没让塞楞额失望,兑现了承诺,放他自由。 临别前,塞楞额说,皇上,四阿哥是个好苗子,将来会有所成的。雍正意味深长地探寻着,始终不发一言,却在离去前,颔首同意。 马车声回荡在扬长的官道上,塞楞额终于如愿以偿地拥着妻女,奔向心中渴望已久的自由之所。他曾想过避走塞外,可那里自然环境太过恶劣,且回疆一役,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也许江南,是他最好的选择。有山有水,有亲情,有故人,还有自己爱喝的女儿红。语儿从未去过江南,这回也趁着机会,带着她们四处游走一番,好好补偿这些年里,她陪着自己一同经历的担惊受怕。 “语儿,今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能爱上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塞楞额贴着语儿的耳,湿热的气息瞬间润湿了语儿的耳廓。 久违的亲密,让俩人心跳骤然加速,要不是旁边睡着灵曦,塞楞额真想在马车上就把语儿给办了。这摇摇晃晃的车厢,让相拥着的俩人身体,不时地接触,有种特别的触感。 马车在路上奔走了好多天,渐渐车窗外的风景变得柔和,色彩也鲜艳了起来。灵曦好奇地盯着车窗外景色一路看,似乎不知疲倦了。塞楞额的心变得畅快起来,这是他额娘的家乡,也是他余生将要度过的地方,终于摆脱所有的烦恼和一切束缚,来一场永不后悔的出走。 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人,幸福地笑了。若是最爱的人始终在身边,走到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一章,正文就已经全部完结了,番外也许会有,也许就没有了。 很感谢一路走来相伴的读者朋友,是你们的鼓励和支持让我的第一部文有了完成下去的勇气。其中有很多思虑不周的情节,也有拙劣的文笔,感激大家的包容。 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无论是订阅的还是看盗文的朋友,如果你对本文尚感认可的话,欢迎前来打分点评,本文虚心接受意见和建议。 唉好像到了最后,总是有些话唠的感觉,难免有些依依不舍。简要的说一下吧,新坑已开,欢迎转移战地;本文暂无明显大bug,故不会修文,错别字就请各位多多包涵,我也不想一直提示更新,叨扰了各位;最后说无数个感谢吧!!!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