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天使》 第1页 《织梦天使》 作者:季莹 内容简介: 豪华的化妆舞会,让两人邂逅, 当神秘的007遇上了热情的西班牙姑娘, 竟上演一出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的戏码, 而且,他还在她身上看到己逝初恋情人的影子, 一钟莫名的悸动强烈地挑起了他想占有她的心, 于是,他冲动的一把摘下她的面具…… 天哪!当他激动的剥光她身上所有的伪装, 与她眼看睛,鼻对鼻,心观心,胸贴胸的时候, 他发现她居然就是他的“亲密伙伴”……贴身女秘书! 原来,在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竟隐藏着一个热情如火的小女子, 更何况,她早就对他粉有“意思”了! 若是他不赶快把握机会让一夜变成多夜情,那他就是大笨蛋了, 于是,她羞人答答,忸忸怩怩的由他的女秘书晋升为专属情妇,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花心大萝蔔这么不安于室, 还大剌剌的带着一个清纯小女生到她面前示威说: 我要结婚了,但新娘不是妳, 哇咧!原来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好!女子当自强,她下定决心,好马不吃回头草, 即使他日后再来找她,她也要皮个臭脸给他看…… 而且努力“背叛”他,也让他尝尝戴绿帽的滋味……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1781 八月的斜阳,自二十层楼高的窗口漫溯进唐依娜这间两房一厅的公寓里。隔着那层透光的白底黄花窗帘,屋里染上一层淡金色彩。 按道理说,西照日应该会使得屋子产生些许闷热,但陶健方令人始料未及的闯入,教她打起寒噤。 屋里并没有开冷气,不过他比起寒霜还冰冷的眼神与脸部线条,却足以令他公司所有的员工,乃至做了他四年秘书……以及两年地下情人的唐依娜噤若寒蝉。 该死的,他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些清净呢?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才稍稍堵住心中溃裂、血流不止的一角,从她的母族部落下山来。她是打算收拾行李,远离这个能够勾起和他创造了诸多回忆的地方——他包养她的套房。 而他,陶健方,不是应该和他的新婚妻子何旖旎正流连在“微笑国度”普吉岛度蜜月吗?(还是她唐依娜订的机票与蜜月旅馆呢!谁让她不只是他可有可无的地下夫人,更是他不可或缺的机要秘书。) 没有道理。他没有道理铁青着一张憔悴,满是胡碴却仍英俊得不可思议的脸,堵在房门口,睥睨着她。 他确实英俊非凡,即使阴沉着脸部线条,他仍然有股教人无法漠视的贵族气息。高高的颧骨,轩昂的眉宇,有东方人质感的深邃黑眸,薄而性感的唇,以及瘦削而挺拔的体格。 她晓得他正酝酿着一股可怕的愤怒。四年前,她刚升任他的助理秘书时,这种事实会令她饱受煎熬,即使现在她已成为他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他的怒气仍能教她心神不宁。她相当怕他,但很悲哀的,她同时也十分爱他。 问题是——爱,又于事何补? 三天前,他结婚了,对象叫何旖旎,是他一次商务旅行时,从飞机上邂逅的空谷幽兰。比起何旖旎徐徐绽放的优雅魅力,她这朵成长于穷乡僻野的无名野花,怎么也比不上。如果说何旖旎是陶健方心目中的女神,那么搞不好陶健方只把她唐依娜看成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神女。 可是,这个时刻,他实在没有理由杵在这里,活像她亏空了他的公司似的以怨恨的眼神瞪视她。 依娜犹豫着该不该先打破对峙的僵局?他兇恶的眼神,无疑正逼迫她率先开口。 “呃,陶先生,您应该在普吉岛度蜜月的,不是吗?是飞机误点了吗?那我为我选错航空公司道歉,不过我怀疑有哪家航空公司敢对陶先生您误点三天?”虽然她为他已成立的婚姻,心中正在滴血,虽然他那种讳莫如深的眼光令她心慌,可是仍极尽讽刺之能事地捋老虎的鬍鬚。反正她辞呈早已递了上去,如果他批准了,那么现在他早就不是她的上司,她也不算他的下属了。 “度蜜月?喔,你没有提起我倒是没有想到!因为拜你之赐,我的新娘子在婚礼前一刻追着她的老情人跑了。”一边讥诮的笑着,他一边离开门槛,锁上门,走向她。“婚礼泡汤了,蜜月旅行当然也取消了,唐依娜,你的诡计得逞,来领赏吧!” 震惊令她来不及门躲他攫夺意味浓厚的手臂。“我没想到……何小姐她居然真的决定选择跟着叶先生,她真傻……” 其实依娜的真正意思是:何旖旎竟傻得放弃像陶健方这么优秀(虽然有时候他的脾气令他并不太可爱)的男人。知道他的婚礼并没有如期完成,依娜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一抹不自觉的、神秘的喜悦亮光却缓缓渗入了她明媚的眼眸。她抬头看他,差点冲动地想投向他,抚去他唇角那抹愤懑,并放胆地朝他倾吐自己真实的爱意。可惜他掷向她的怨恨眼神,不只吓她一跳,也让她噤了声。 “傻得放弃一条好不容易才钓起的大鱼?”陶健方冷笑。不明白一个女人怎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自暴其短仍不自知。“但至少小旖为了爱情勇敢争取、勇敢放弃的态度获得了我的尊敬。至于你,不也早就算计好这一切了吗?” “你是什么意思?” “何必问我什么意思?你该问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你完全明白。”他加重钳制她手臂的力量。“你觊觎陶夫人这个头衔多时了,所以你两头搞破坏,先是告诉小旖我和你有不寻常的关系,再拨电话提醒我小旖有个瞎眼睛情人,不错嘛,以你诡诈的功夫,做我的秘书实在是太埋没你了,你应该进中情局去谋个情报员或双面谍的工作。” 依娜因他的指责畏缩了一下。“原来你怪我……我承认,我的确太多事了,可是,我真的无意破坏你和何小姐的婚姻,你也知道……我想你一定看过了我递出的辞呈,我真的决定和你断得干干净净!”她舔舔嘴唇,很艰难地强调。 他却一脸不信地冷笑。“辞呈!是你以退为进的伎俩吗?” “不!”她痛苦地撇撇嘴。“也许你不轻信解释,但我仍要求解释。我们——叶腾先生和何小姐和你、我之间的奇怪关系会爆开来,也许有些是人为疏失,但绝大部份是天意。”她露出略带神经质地笑。“香港……‘出差’……回来那天,我们从机场分道扬镳之后我就直奔回我的故乡,一个大隐于山间的小部落。翌日夜里,因为我的表妹夫怀疑我的表妹答娜和她的瞎眼僱主关系暧昧,冲动地抡着棍棒便下部落要找我表妹的僱主理论,答娜的瞎眼僱主恰巧是叶先生——叶腾,令人错愕的是,叶先生的床上的确有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不是答娜,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你那位冰清玉洁,你奉如女神的未婚妻何旖旎。” 第2页 “真是阴错阳差,不是吗?”顿了一下,她以嘲弄的口吻继续道。“原本,我决定当做没看见何小姐背叛你这回事,在我一瞬而过的思绪里,我幽默地想到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公平。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光明的或晦暗的,磊落的或直通阴沟的……如果你要问我后来为什么改变心意,打了那通可以让你心情直达地狱的电话,那么我只能告诉你,实在是基于悲悯。” “悲悯?”他难以置信地重复她的句子,根本不认为悲悯和背叛扯得上任何关系。 “对,悲哀、怜悯!”她的眼睛穿过他,望向渐渐西沉的桔色火球。“我有时会想,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一种双方勉强的习惯性适应?或者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奋战?你知道吗?当我看着你和何旖旎相处的时候,我看见了前者;但是当我表妹夫耶达的棍棒正打算以不长眼睛的方式落在叶腾和何旖旎身上的时候,我在一个瞎子和一个文弱女人身上看见他们急于捍卫彼此的那种挚情。或许你不会认同,也或许现实总是那么的无情,但因为我必须确实的解释我做双面人的动机,所以我也必须实际地警告你——何旖旎爱叶腾远胜于爱你。” “你的警告的确很适时,不但我的新娘子跑了,连带的使我的父母蒙羞。做的好,唐依娜,提醒我给你加薪。”他不能否定她话里的那些真实性,但他就是咽不下他那受伤的自尊。 “我很抱歉事情会这样发展,应该说我很惊讶何旖旎会做出这样的抉择,舍你去就叶腾。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不靠奋战,只靠适应也能活得很好。”她尽可能地要求自己漠视他的英俊,以及他的嘲讽。 “我的确忽视过也错过了小旖的奋战精神,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去遗憾。”他阴郁地强调。“而基于你的抱歉,我要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强调令她不觉产生罪恶感,罪恶感又使得她晶莹的眼眸沉郁了起来。“什么问题?” 他讳莫如深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偏好怎样的情感?奋战,或者无谓的习惯性适应?” “我的答案对你……重要吗?”她眼中突然又跳跃出希冀的光芒。 “不重要。”陶健方的回答不仅不假思索,还斩钉截铁。 早就明白她在他心目中的无足轻重,她却仍然为他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心痛。她全然不懂自己怎么还有勇气痴心妄想?痴心于爱他,并妄想着他的爱! “既然不重要,又为什么问!”她低头瞪着自己的手指,尝试在心痛中保持漠然。 他的表情不变,却一迳在言语中含沙射影。“因为我想了解你看待情感和看待情慾时的态度是否一致!” 依娜还没弄懂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哦!你认为我是怎样面对情慾的?” “就我的经验——在我们交媾时,即使是无所谓的惯性适应,你偶尔也会有为热情奋战的时候,所以,现在我相信二分法用在你身上是错误的,至少在我们分享激情的时候是错误的。你是个柔顺热情的凯丁女——这是中东地方对出卖灵肉的女人的称谓。而我不能否认十分喜爱你替我暖床的那些美好时光,即使你偶尔也会冷的像条死鱼。” 多么大的恭维啊!凯丁女,说穿了,他一直认定她与婊子无异,差别只在于她是他独享的妓女。 她的内心在滴血,无法相信她唯一深爱的男人竟然真的这么看待她。她感觉无论在肉体上或心灵上,她同样的千疮百孔。 “是的,谢谢你还记得那些我像死鱼的时候。”像被抽掉了所有力量,她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幸好结束了。幸好!幸好!”她以木然,没有表情的语气低喃,手却狂惶地从床底拉出皮箱,开始乱无章法的朝箱里丢进她的衣物。 “结束了,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我要回部落,我……”虽然是炎炎夏日,她却感觉寒冷,晕眩、欲呕。 “还没有结束,也许永远也不会结束。”他专制地盖上她的皮箱,不允许她再有收拾的动作,可是,他的语气却充满了不确定的苦涩与阴鸷。 她坐入床沿强迫自己出声。“结束了!一开始我们就晓得……一直都晓得我们的关系是暂时的安排。”她勐的又站起,知道她必须逃开这里,逃开这间闭锁了她两年感情的金丝笼与这个豢养了她两年的男人。在她的喉咙发出背叛的心痛呜咽之前,她盲目地走向门口,盲目地扭转门把。 “依娜!”他抓紧她的肩膀,手指深掐在她的肉里。“我说——还没有结束。” “没有理由不结束,你我之间根本没有持续下去的必要,没有爱,没有一切……”她的喉头紧得几乎难以开口。如果她对他真的能够没有爱,没有感觉,那么事情或许会更简单一些。 而即使一时之间很难说出个具体的理由,但是在陶健方因自尊受损而激越蛮横的心底,他并不甘心让唐依娜和他的牵扯结束于这一时一刻。“既然你要理由,有两个,第一个理由我说过,我还没有厌倦我们的床上关系……” “但我厌倦了,”她迅速地打断他的话,她是真的厌倦,倦于两人生活唯一的交会点除了公司的事,其余只剩床上的事。“我厌烦当你的婊子、妓女……” “你口是心非!”换他截断她的话。“你喜欢得很,即使没有温热的爱,你我之间还有珍珠、钻石等等冷凉的东西串联起来的冰冷激情。”他的双手由她肩际下滑,没有丝毫含蓄的罩上她的双峰。 依娜晓得他正暗示什么。那些他送给她的珠宝首饰,正代表着一种交易,一种以物易物。而可悲的是,她无法反驳;因为某些不欲人知的理由,她收受了他给的所有礼物,同时也判定了她只配成为他的玩物。 “不要!”当他充满掠夺意味的手野蛮地搓揉着她的胸脯并将她拉往床铺的方向时,她叫了起来。“不要,大陶,你这么做只有让我更痛恨我们之间的关系,求你,不要。” 但她的乞求只有更加的刺激他。“我不在乎!”他粗鲁地拉着她跟他一起倒向床上,精实颀长的身躯毫无间隙的约制着她。他的双手又上滑至她的肩际,完全漠视她意愿的由上往下,利落地扯下她的细肩带丝睡衣丢下地。瞬息间,她身上仅剩薄薄的贴身衣物与他愤怒昂藏的欲望相隔。 “你早就清楚,我从无意在你的面前扮演圣人,如同你无意在我面前掩饰你是荡妇的这种角色,所以说,无论你要不要,唐依娜,来领赏吧!”他以男性的优势熟练地剥落她仅剩的衣物,并注视着她充满挣扎与叛逆的脸庞。他不客气的同时以眼光享受她的美丽与狂乱,接着,他的嘴降落在她心口的肌肤,以双唇復盖在她晕红的乳峰之上。 依娜再次被他的字句刺伤。她从他的钳制中伸出一手,抓入他浓密的发中想扯离他,但即使头髮的疼痛也无法阻止他对她的感官展开肆虐。 第3页 他充满揶揄地玩弄她的乳尖,直到她拉扯的力道变成狂乱的抚触,之后他的手与舌尖同时下滑,寻觅着他熟悉的,那含带玫瑰幽香的肌肤。 依娜竭力强迫自己无动于衷,最好真能冷的像条他口中的“死鱼”,但当他的唇从她起伏的丘壑撩拨到她双腿间柔软的肌理并同时燃起她的痛苦与欢愉时,她绝望地呻吟出声,完全失控地在他身下战慄。 她认输了,当她对他还有着这样排山倒海的爱与激情时,她又怎能抗拒再一次的道德堕落。 最后一次,她充满绝望的允许自己。然后,她便将永远的逃出,逃脱这一个桎梏,永远的逃出。 他的手臂伸到她的臀下,将她的臀部压向他。他以唇封住她的唇,让她丰润的酥胸紧贴他的胸膛,在强烈欲望的驱策下,她主动地为他敞开双腿。真的仿如一种仪式,但不是一种领赏,而是一种献祭仪式。他挣脱长裤迅速而鸷勐的刺入她的体内,充满她! 属于他的节奏开始了,她的身躯也自然的迷乱于他的节奏中。 她投降了!并不得不在他激烈的冲刺间对自己痛苦的承认——她的确适合当他的荡妇,他的婊子。 陶健方在她的体内迸放,释出种子。 依娜由昏沉逐渐转为错愕,还有一丝很难形容的幸灾乐祸。除了他夺走她童贞的那次例外,他在面对激情时一向比她理智,尤其在安全措施上,他从不马虎。他说:“在以享乐为前提的性爱上,一个私生子并不受欢迎。” 的确,虽然这么斤斤计较他的吝于付出对她并没有任何助益,但她还是矛盾地痛苦着除了公事的供需和肉体的发泄之外,她这份爱对他毫无意义。 或许是何旖旎的叛情对他的影响太过巨大,不然,他又怎会反常地在她体内释放自己。更或许他真的爱惨了何旖旎,所以才会怨恨她的不当干预,所以要拿她来当泄愤的工具。 这种种自苦的想法一旦窜入脑海,便像生了根般的令她在他的身下僵硬了起来。 一部份的陶健方仍停留在依娜的体内。感觉到她由松懈到紧绷的情绪转变时,他从她身上抽离,翻身侧躺。“承认吧,依娜,承认你要我,十分十分的需要我。”即使激情刚褪,他仍不避讳用他自以为是的事实残忍地勒索她。 她的确十分、甚至百分、千分的需要他,但她需要的不只是性,还有爱。为什么聪颖如他,却总是看不出来?也许事实是他根本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蓄意漠视。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抛下精明,在一个他不重视的女人身上浪费感情? “我是要你。”依娜苦涩地承认。“但那对你并不构成任何实质意义,不是吗?在你的观念当中,我只不过是一个需索你冰冷馈赠的拜金女郎。” “听起来你像在抱怨?但难道你不是吗?那些没有丝毫温度的赠予并不单是我的想法,更是我们这种关系形成之初就达成的共识。当你收受那些虽冰冷,却值钱的馈赠时,你可没有抱怨过。”陶健方瞪着天花板冷笑。“因此,你没有理由抱怨我的观念或我的想法。” 是的,她是不能抱怨,也不该奢望他的爱。打从她第一次与他发生关系,并在翌日收受他的第一项馈赠起,她便同时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也同时获得了不受尊敬的权利,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却开始苛求。是她真的太贪了吗?” “我晓得都会饮食男女的爱情观,也晓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是我们之间,难道除了性,别无其他?”她也瞪着贴满浮雕花壁纸的天花板,但理由不是冷笑,而是漠视哀伤。 “其他?例如什么?” “生活的温馨、生命的分享和共通的……爱。”她说的好艰难,尤其是最后一项。那简直让她感觉像用双手为敌人奉上许多致命武器的蠢蛋。 “你渴望白吃午餐吗?”他再次冷硬的讥诮。 而他的冷硬令她不自觉的感受到夜已降临那股凉意。她一向不以自己原住民的热情天性为耻,就如她一向喜欢裸身绻缩在他怀中,只觉自然、不觉羞耻。但他过多的冷言冷语,令她再难向他寻求温暖。 “不,现在我宁愿饿死。”她坐起身并捡起睡衣包里身躯,却因为满心疲惫而反常的向他披露自己的想法。“用真实的一点的说法,我渴望离开这里、离开你,渴望及早结束我们这种可憎的关系。” “你的迫不及待教人惊讶。可憎?我总觉得你口是心非。当我在你的双腿之间冲刺时,你的身体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可不是那一回事。”陶健方轻扯她散在颊畔的髮丝,并得意地微笑。 “你……真令人作呕!”依娜挣扎着找到几个骂他的字彙。 他却更邪恶地暗示。“错,截至目前,我从没见你呕过,但你热情的尖叫倒是听过不少回。” “放我走!”既然註定吃败仗,她能选择的,似乎只有尽量减少自己的损伤。“结束它!” “不,它不会结束,或许,我该说很难结束。”陶健方呈现忧思的撇撇嘴,然后语出惊人。“我们必须结婚。” 停住企图从他手中拔出髮丝的动作,她错愕地瞪视他,不相信她所听到的是他说出来的。 依娜杏目圆睁,嘴巴呈o型的姿态,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纯真,陶健方有股想俯身再次把她的唇用力吻得红肿光亮的冲动,但因为觉得她并不值得如此娇宠,他反而收回约制着她秀髮的手,冷淡地坐起,迅速地套上长裤。 “不必装出那么难以置信的表情,毕竟你也觊觎陶夫人这个位置一段时日了,而我又正巧想结婚。”他一副瞭然于胸且谢绝反驳的自大神情。 “这算求婚吗?”依娜眼底怒芒闪动。“多不浪漫啊!这对一个女人算不上是恭维。” “我并没有意思要恭维你什么,只不过是贪图方便。和小旖的婚礼取消的太突然,我的父母受到不小的震惊,再加上媒体的风言风语,对我的事业不无影响,找个人安定下来,是我目前最稳当的一步棋。” 他将感情一概摒除于外的求婚,并不能给依娜带来任何喜悦。“为什么选择我?如果你这般优秀的青年才俊要什么名门闺秀没有?我,唐依娜,不过是你眼中的淘金女……” “所以我说这不失是一种便利的关系。”陶健方将食指按在她柔唇上,缓慢说道:“我已经厌倦一再重复猫捉老鼠那类的爱情游戏,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那类的追逐游戏。现在,我只想安定下来,而你,是我最方便的对象,依娜,你不只是个好床伴,还是个好秘书,是我事业上不可或缺的伙伴。” “所以,你打算也让我成为你的婚姻伙伴?就因为我是你的好秘书、好床伴,你就甘愿和我绑在一起一辈子?”依娜瞪视他。“那关于爱呢?你更能无爱的立足于圣坛?” “谁敢说我们之间没有爱?在公司我们不乏同事爱,在床上我们激烈的做爱——爱,端看你怎么定义。何况,我们不会立足于圣坛,明天早上,我们上法院公证。”他专断的下结论,仿佛一切都已成定局。 第4页 她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同意他的话。“我不会答应!”她隐住她受伤的感情,竭力想死守着她的骄傲。她的确渴望成为陶健方的妻子,但那必须是基于爱,而不是其他。 “由不得你,依娜!这是一条互惠的路,想想看,我能供给你什么。优渥的生活,甚至奢侈的挥霍。而如果这还不足以柔化你,那么我会採取强硬的手段,押也要押你去公证,因为这是你欠我的!”陶健方语带恫吓。 依娜并不真的敢漠视他的威胁,以她跟随在他身旁做事多年的经验,她了解他说到做到的强悍作风。她小腹一沉,眼里闪着焦虑。“你不能因为阿旖旎的叛婚,就将一切过错归给我,欠你一个新娘的该是叶腾——叶先生,不是我!” “但你是始作俑者。”他冰冷,坚定地看着她。他认定她的罪,并确定她该以何种方式偿还。 “你太荒谬!”她不再看他。心里盘算的是只要他前脚踏出这间公寓的门,她后脚便开熘。他勇于荒谬,她却不能与他同陷谎言之中。在同居的岁月,她已经朝他交出自己的心,一日两人同困婚姻,却又明知道他不爱自己,那么最终她只有毁灭一途。 因此,她宁可选择逃跑这条路……不,是慧剑斩情丝这条路,即使心会痛,人会枯萎……“就算你迫不及待地想当新郎,那也是明天的事,现在,你该走了吧!”她站起来,下逐客令。 “好让你逃走?”他慢慢地绽开笑容,完全洞悉她的意图。“不,今晚我会留下,有了小旖的前车之鑑,我学会了在婚礼的前一夜看好我的新娘。”他突兀地抓紧她的手臂,碰触里同时矛盾着压抑的温柔和暴戾。“你曾经体会过那种前一刻还是你的,下一刻却完全无法掌握的痛苦吗?如果你曾经感受,那么请不要拒绝我!”他的唇再次覆上她的,以占有的姿态粗鲁地在她唇上移动。 她试着扯离嘴唇,他却更深入的与她厮缠纠葛。 释出一声呜咽,她闭上眼睛试着思考。她当然懂得幻灭与幻灭之后那种沧海难为水的感受。例如这一刻他的求婚,不正是以他的求不得苦在堆叠她的求不得苦。(差别在于她渴求他—而他渴求的是何旖旎,他那么钟情着何旖旎,而她却是那么的深爱着他。)她渴望抗拒他的压迫及反驳他的强辞夺理,可是他脸部议诮的线条与眼底愤世的暗影无端地绞痛着她。 她是不忍心看他受痛苦的,依娜一向明白自己爱一个人非得受到蜡炬成灰的可悲天性,所以她试着想在还不太难之前逃跑,可是这一刻她根本是逃不掉了。 陶健方似乎比她更明了她无法拒绝他的任何索求,所以他执意贯彻他勒索的黑心。 他再次让她倾倒床上,抓住她的丝睡衣拉高。他的拇指抚过她的双腿之间,食指探进她。“给我我要的,依娜!”他的头埋入她的髮丝及颈项中低语。“请你!” 一时间,依娜茫然于他所要的是什么?婚姻?或者仅仅是她的躯体?可是他不再给她时间沉浸于思考之中,他几近疯狂地带动她,并强迫她随着他的律动收缩、降服,直到两人几近爆发。 “给我我要的婚姻,明天!”他突然一脸痛苦的煞车,止住他的所有正在进行动作,悬宕在她身上喘息道:“答应我。” 她全未防范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进行进一步的勒索。她掐紧他臂部的肌肉,和他一样地疼痛着,渴望着满足。但情慾并不是她同意给予的真正原因,而是他脸上蚀刻的疲倦线条与眼底脆弱的阴影深深地撼动着她。这一刻,她愿意答应他任何事情,给予他任何东西。 她呻吟出声,明白自己或许正把自己从另一个深渊推入一个更深的深渊。“我答应,好,我答应。”她重复道。 终于,她再度和她的恶魔僱主,签订了另一种契约! 崭新的一天刚开始不久,陶健方和唐依娜就在法院公证处的见证下,成了夫妻。 对这场没有鲜花、没有白纱礼服的婚礼,以及陶夫人这个称谓,依娜一概的感觉是“茫然”。 提着她几箱简单的行李,带着她堂而皇之地步入这幢豪华别墅时,依娜的感觉还是“茫然”。 实际上,陶健方和何旖旎在别墅大厅办订婚宴会的盛况还歷歷在目,她到死亡的一刻都不会忘记,陶健方挽着他美丽可人的未婚妻出现,并赢得所有人的羡贊的那一幕。她心痛的不能自己,妒嫉的几乎杀死自己!然而,谁又料想的到,时隔不过一个半月,物是人非,何旖旎追随了内在的心,奔向昔日恋人叶腾的怀抱,而曾经不敢拥有一丝一毫痴心妄想的唐依娜,奇蹟似地入主了陶家。 多么讽刺啊!在一夜之间,她从仅仅被豢养在一间小公寓的情妇,晋级成一幢豪宅(也许不止一幢)的女主人。 环视眼前这间主卧室,光是坏数大约就有之前公寓的两倍大。这是间美丽的卧室,室内有着所有年轻的“淘金”女郎都会羡慕的奢华。 大而深具压迫感的百合花浮雕描金壁纸,刻着繁复花纹的梳妆檯,及教人错愕,深俱英式作风的四柱大床—更教人惊讶的是它夸张的罩着深紫红色的丝床幔。淡紫红色的皮沙发区隔出一间起居室,浅色瓷砖上的长毛地毯看得出来全是手工编织,织的全是象徵纯洁的百合与金绿的百合茎叶。(依娜不禁要猜测,这个房间是谁的设计?陶健方,或者何旖旎?若是陶健方,那是否意味着他衷心期盼着一个纯洁的新娘躺上这张床?抑或纯粹因为何旖旎的偏好百合?) 流金般的金绿混淡红色的帘子点缀在窗口,窗外可眺见花木扶疏的中庭花园及较远处漾着怜磷蓝光的游泳池。 这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依娜坐入柔软蓬松的沙发,再度不自禁地揣想着。 是从一个缺乏关爱的小笼子换到大笼子?或者是她和陶健方将因相守而获得相爱相知的契机?她当然祈祷是后者。 但事实又是如何? 拿婚礼来说—陶健方处处表现出过份的强势(或者该说过份的草率?),相对的,她找不到被尊重的感觉。整个婚礼的过程不过几分钟,不仅缺乏婚纱和鲜花,更没有双方亲友在场给予祝福。唯一值得额首称庆的是他没有忘记准备婚戒且戒指也还算适合手指。 说没有受伤的感觉是骗人的。由婚礼的不够隆重,便不难理解陶健方对这桩婚姻的看法,而不受重视的婚礼和人的受不受重视是成正比的,她确信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另一半,而他的脑里和内心,仍眷恋着另一个女人。 不然,他不会在新婚的第一天,就丢下她独守一扇窗子直到日暮黄昏斜;不然,他不会放任她独自一人吃着精明的佣人们精心准备的新婚晚餐;当然,她也不会像之前守着公寓一样,再次体会一次被寂寞的夜晚吞噬的椎心感觉。 一旦部落里身为头目的父亲知道了她的“不告而婚”时,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 父亲一向以她为荣为傲,她从不像许多原住民父亲那般的浅见,他不仅供她上大学,还鼓励她修硕士,他最衷心的盼望是她找到一个适当的对象,同时,能在部落里把她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如同父亲一直强调的,她至少是个山地公主,怎能寒伧! 第5页 霍松是父亲中意的女婿人选,他黑黑壮壮的,脾气尚可,笑起来一口白牙,是部族里的勇士之一。可惜高学歷替她带来了更宽阔的视野,她不是不肩于父亲选择的眼光,而是更懂得了追随自己的心去做选择。 只是,瞧!她究竟替自己选择了什么?一个她深爱、却对她只有肉体欲望的男人。 忘了曾在哪里读过这样一句话——在人生的海洋之中,最痛快的是独断独流,但最悲惨的却是无岸回头。 她真的是无岸回头了,曾经,在经歷了某件教她恶梦连连了好几年的悲惨事件之后,她一度以为自己不可能爱上某个男人,尤其像大陶那种浑身都会气息的男人。因为她根深蒂固地认定了都市男人的堕落与卑劣,可是讽刺的是,为了某个理念她不得不回到都市工作,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接触陶健方,并且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他的感情之网。 她不是不曾压抑感情的扩散外放,她一直做着一身压抑自己热情天性的表面伪装,一身毫无美丽与曲线可言,老姑婆似的伪装,可是那层伪装终究还是被陶健方撕去并揭露出来! 如果没有那一夜,那么,她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 最近她更常想到那一夜——陶健方和她以最真实甚至以最原始的面貌相对的那一夜。 假使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那一夜…… 深深地绻入沙发里,她的眼睛不觉伫留在较远处。泳池内的那泓深蓝,正被明亮灿然的球形灯照得幽幽恍恍,而她的思绪,也不知不觉、幽幽恍恍地被带回那一夜,那使得她原本黯淡晦涩的世界倏忽光亮了起来的一夜…… 刷开房门并扭亮电灯,陶健方踏入他和依娜同居了将近两年却即将退租的公寓里,做最后的一番巡礼。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念旧到重回一幢公寓来缅怀……某些事,何况依娜已经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即使要缅怀两人的同居岁月,这一刻也不算合适。 今夜是他的新婚夜,他却走出自家的豪华别墅,避开了他的新婚妻子。不可讳言,他是想沉淀一下自己飞扬浮躁的心情。 或许,他是不甘心何旖旎的叛情与临阵倒戈,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骤下和依娜结婚的决定。这个决定匆促到他没有后悔的余地,也蛮横到迫使依娜没有后退的余力。而即使明知依娜可能偏好金钱地位更甚于偏好他,他还是执意不悔地娶了她。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这倒是个值得他在新婚之夜好好思索的问题! 不可讳言,依娜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她的愤世嫉俗与他相当,却比他多了一份神秘与孤高。 她引起了他的好奇,而这股好奇因为他对她的了解并没有与日俱增,而增加。 他好奇她究竟在伪装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伪装?为什么在人前的她和在人后的她有那么大的差异?那么的表里不一?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唐依娜?干练的?刻板的?或者是狂野的?热情的?好讽刺的?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是矛盾的。 而这令他不觉回想起两年多以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某位戴着蝶型面具,穿着黄色紧身上衣与黑色蓬裙,披散一头狂野鬈髮的西班牙女郎,突兀的跃入他的眼帘,并以一曲激越悠扬的弗朗明哥舞蹈,蛊惑了他! 那一夜,西班牙女郎在他的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插上一朵激艷的黄玫瑰,那一夜,她比在他襟上绽放的那朵黄玫瑰更娇媚千百倍,那一夜——咳,那一夜……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1800 那一夜,是国历的除夕夜呢! 热闹蒸腾的台北盆地却被一波强力的寒流笼罩着,马路上的熙攘人群都瑟缩着行走,与深怕拢得不够密实的大衣或外套紧紧的相依为命。 但那栋隶属于“陶氏”企业的“聚英大楼”的顶楼里正洋溢着一股无畏寒流的热烈气氛。 一个缤纷热闹的跨年员工晚会,一个收纳各个时空众生相的化装舞会,一个有美食、有奖品,有吃有摸又有抓的同乐晚会……反正随人家怎么编派,这都是一个很欢乐、气氛很high的场合。 不过当然,偶尔可以听见业务部的a先生恭维着企划部的c小姐那一身“毒藤女”的妆扮很有创意,她一身脏脏的红和绿。另外,偶尔还可以听到b小姐和d小姐和e小姐和……反正是一票五颜六色、七嘴八舌的女人,占据着一隅,乐此不疲地玩着猜谜游戏,她们臆测着每个面具底下的真实身份。 像有神助似的,能猜的,她们几乎全猜对了。但其实也没有想像中的难。例如那个一身詹姆士庞德髮型与西装、附加一只007提箱,又像随时可以吻上某个美女或掏出一把手枪的风流儒雅酷男士,八九不离十,铁定是她们的老闆陶健方。 也幸好,现场将近两百名女性员工没有哪个有胆扮演庞德女郎,否则还真有场好戏可看。 不过,有一号人物没有出席这个盛会,似乎令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姐们大失所望。 打一开始,她们就私底下猜测着老闆最得意的助手——那位芳龄二十五、做事认真负责、精明干练,却老是打扮老气横秋,端庄的像一只翻不倒的水缸的唐秘书,究竟会以什么模样出现在舞会上?但经过再三的目测、商量,她们都看不出唐依娜曾现身舞会现场。另外,或许基于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酸葡萄心理,她们都认定光有工作效率却缺乏曝光能力的唐依娜,是因为某种自卑或故步自封的理由,才不想再来参与这个更凸显她的老成与格格不入的舞会。 “也许,她不晓得该怎么打扮自己?”b小姐说。 “她本来就不会打扮自己。”d小姐接口。“唐小姐的外表用一个字就足以形容。” “哪个字?”几位小姐异口同声。 “拙!”d小姐撇撇嘴。 一阵譁然的笑! “我想她不必经过打扮就可以是完美的欧巴桑或水缸。”e小姐挤眉弄眼,缺德带冒烟的形容着。 “可是她不胖!”f小姐比较就事论事。 “是不胖,但她的样子,经常给人一种不动如山,像座移不动的水缸。”e小姐继续她自以为精采的譬喻。 “那是冷静、是练达、是效率!”f小姐置评道。 “光有效率,没有频率有啥用?全台湾最英俊最斯文、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却视若无睹,真是怪人一个!”b小姐也不客气地说出想法。 “这么说起来咱们老闆不也挺怪的,他一向品味极高,怎么能容忍一身古董味的唐小姐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机要秘书,唉!是谁眼睛去‘煳到蛤仔肉’,擢拔了她。”d小姐显得“真怨嘆”。 “哇,醋翻倒了,我听到了酸味!”g小姐很无厘头。 “才怪,酸味哪能用听的?”f小姐再次务实地纠正。 第6页 接着——又是另一阵打闹与喧譁,之后,唐依娜这个人暂时被剔除于她们的话题之外。 但就在距离这一小撮女人不远的储藏室的门后方,唐依娜正一五一十心虚不已地全盘接收这一群“同仁”们颇为“不仁”的批评指教语。 她并非有意偷听,而是好死不死,她正巧选择了储藏室做为她“变身”的地点。 说真格的,这几位女同事的酸言酸语也不无道理,她唐依娜,确实喜欢朴素、甚至古板的妆扮。因为嫌自己的长鬈髮太妩媚,所以老把它们往上盘的死紧;因为恐怕自己原住民特有的明亮眼眸被错认太狂野,所以她戴上镜片厚厚的牛角框眼镜来淹没自己的眼睛,即使有副娇小玲珑又姣美匀称的身材,她也不惜隐藏在一套套过份宽大、毫无曲线可言的套装里。 她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为了规避困扰,防小人甚于防君子、防男人甚于防女人,只是没料到结果竟是女人的疾言厉语多过男人。 明白她原来样貌的人总对她的过度保护自己感到好笑。例如她的特助,也是她在公司里唯一的女性挚友刘蒂蒂就老说她是矫枉过正,不过蒂蒂对这种情况似乎也仅仅是感觉有趣。 相对于蒂蒂的趣味性想法,依娜可一点都不感觉这种外表的伪装仅仅是一种有趣,它包涵了一定程度的惨痛经歷与教训。(那个经歷,直到现在她都不太愿意主动去回想起。) 而这类伪装,至少能有效的预防男人过份频繁的骚扰,也可以避掉自己陷入无谓的感情烦恼。拿她的老闆陶健方来说吧,她跟在他身边做特助两年,直到最近才擢升她做机要秘书。可能就因为她的貌不惊人,所以他大概连正眼都难得看她,更甭谈男未婚女未嫁、近水楼台的两个人能迸出什么爱的火花。 前两年,这种有将近数百名的员工参加的跨年晚宴,依娜一向是找足了藉口向陶大老闆告罪推拖,从来不拟也不曾参加的。可是今年,陶大老闆亲自开口,要求机要秘书全程参与执行这个化装舞会。当然,他语带诙谐的要求她尽可能的变变身,他还揶揄即使是只丑毛虫,经歷了两年多来的潜移默化,至少也该懂得化为蝴蝶之道。 就因为拜顶头上司的一段话,唐依娜受到了全面的激将,既然有心要蛹化成蝴蝶,那么就非得化成一只美丽的花蝴蝶才算刺激。何况,在无意间听了那些女同仁们对她不甚厚道的评语之后,依娜决定这夜要有限度地放开自己,玩一个平常时她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危险游戏—— 她决意让自己“变身”为化装舞会里最受瞩目的焦点,并且打算锁定那位007男士,要她的詹姆土庞德老闆陶健方,试试变身后以及戴上面具的自己,对他究竟能不能产生些许的魔力? 依娜看向小镜子里的自己,鹅黄色的喇叭袖紧身上衣,配上镶了鹅黄边,层层叠叠的黑色长裙,衬托出她身躯的轻盈纤细。如云的黑髮狂野的散在肩背,两只镀金的圆型大耳环在她耳下晃动,略低的胸口及鬓边各别着一朵鲜黄的玫瑰,隐在蝴蝶型面具下的双眼明亮有神又深具魅惑力。她深信变身为冶艷西班牙姑娘的自己,绝对称得上美丽。 剩下来的就必须鼓足勇气,跨出通往会场的第一步。 依娜已经和妆扮成法国玛丽皇后的蒂蒂说好,由她和dj暗中沟通,九点四十到十点只播音乐不播舞曲,十点准,由她安排一场特别娱乐,仿冒的西班牙女郎将压轴一段佛朗明哥。 舞曲会在时钟敲响十下时准时响起。依娜悄悄熘出储藏室门外,这同时所有灯光毫无预警地熄灭,人群间响起一阵惊唿声。深吸一口气,依娜沿着暗影疾步走入唯一有盏聚光灯投射的会场中央。 前奏响起之前,她已优雅地立在灯下摆好姿势,而人群之中,再次升起低低的耳语。 吉他与响板的清越旋律缓缓地响起,接着是西班牙唱游者悠扬的歌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引领她昂扬下巴、撇头甩头,然后她开始挥扬如葱般的纤细手臂,踢踏起如行云的步伐。 当歌声徐缓悠柔时,她舞得轻软曼妙,当吉他声变得激烈湍急时,她的舞步也如飞瀑。 佛朗明哥与依娜原住民的母族舞蹈虽然不甚相同,但那惊滔骇浪般的力与美,同样的激盪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和血脉。 相对的,她那样狂野、充满力与美的一甩头、一踢踏、一旋转、一扬手,不无震撼着现场所有人的视觉神经。 就在另一阵间奏之后,她的视线终于和她的詹姆士庞德——她的老闆——陶健方——纠葛。以超乎自己想像的大胆,她将仍在舞动的身躯挪向他,人们似乎明了她的目的,挡在她和他之间的人群如红海般自动的分开。 随着时缓时快的节奏,她来到他的面前,更轻快地拍击她的双掌,更狂野地甩动她的长髮,更急剧地挥洒她的裙摆。她艷红饱满如玫瑰的双唇微噘,她灵动如星的眼眸紧紧与他互锁,她似挑逗似魅惑的绕着他微笑、踢踏、旋转、直到从他澄澈冷静的眼底找到些许的惊讶与撩拨出更多的惊艷时,她才从鬓边抽出黄玫瑰,技巧地插入他的西装口袋,并如饱食的猫,心满意足地缓缓舞回会场中央。 奇异的是,看不见他充满赞赏的眼神时,她的心情竟出现短暂的怅然若失。 高潮过去,佛朗明哥也接近尾声,几声吉他的“淙淙”之后,依娜原地徐徐兜转圈子,末了如盛放过后幽香澹澹的玫瑰,静止在会场中央。 掌声随即如雷响起,灯光也旋即亮起。其实这样的受人瞩目令依娜不适,眼看着无数好奇、爱慕甚至妒嫉的男人与女人朝她靠拢过来,她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一旋身,她却撞入了某个男性的怀抱,还触到詹姆士庞德那冷静中又饶富兴味的眼神。她的老闆,似乎正一眼拆穿她。 “想逃?”陶健方露出庞德式的致命微笑。同时,他的眼绕了周围一圈,制止所有人——包括好奇的、仰慕的、甚至充满妒意的男人和女人全在他犀利的眼光下做鸟兽散。 “呃,我既不是你的对头,更不是你的庞德女郎,我干嘛要逃?”甩甩头,她一脸的不在乎。但其实她很紧张,心虚的连声音都变了。 “能参加这个party,你自然是‘我的’员工,你是哪位?”他问得颇为礼貌,但眼神却充满刺探。 “我是无名小卒,你不会认得我的。”依娜含煳地答。 “我的确不认得我所有的员工,但却直觉你很熟悉!” “你一定对每个你遇见的女人说同样的话。”依娜故意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自觉的批判。 “或许,不过所谓‘每个女人’并不包括小女生和欧巴桑。”陶健方不甚在意地自我调侃,他在意地是:“你是谁?” “我是谁对你并没有意义!你不会真的想认识我。”依娜移动脚步,惶乱地想着该如何摆脱自己老闆的紧迫盯人。 “这一刻我不正是急着想认识你吗?”陶健却亦步亦趋且专断霸道。“至于你对我形不形成意义,这得由我自己决定。告诉我你是谁?或者,脱下你的面具!” 第7页 他自大的态度令她气急,可是他急于结识她的样子,又令她莫名的欣喜。“戴着面具,保留些许属于个人的私秘,维持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正是化装舞会的目的。” 陶健方以莫测高深的眼光审视她。有小片刻,依娜害怕他会不顾反对地扯下她的蝴蝶面具,但稍后他只是摊摊手,承认自己的挫折。“好吧!我同意你的说法,但你也得同意不会在我转身的一刻逃跑,毕竟,我是个有强烈好奇心的人,也爱玩面具躲猫猫的游戏。” 他的意图很明显了,他已经当她是“游戏”的对手了! 换做是平常时的唐依娜,这种挑衅与挑逗兼俱的话只会换得她的厌恶和轻蔑,但眼前说这句话的人是她的老闆陶健方——一个她惯于扮演他的左右手却感觉他仰之弥高的男人,而荒谬的是,她为他的言语心弦颤抖。 “我说过……我……不会逃走。”像替自己的话加盖了封印,她已后退无门。 陶健方信任地点点头,淡淡地改变话题。“来一杯鸡尾酒好吗?” “好!”再拒绝就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接过老闆递过来的酒杯,啜了一口里头淡黄色的酸甜酒汁,依娜逐渐放松紧绷的情绪。 接下来陶健方——她的老闆——和她几乎须臾不离。 他算是霸定她了。大胆地搂着她的腰肢,他向所有有意朝她献殷勤的男士投以警告的眼神。他只和她跳舞,而且是跳每一只舞,不论是吉露巴、哈哈、探戈或华尔滋。口渴了,他会体贴地替她端来一杯又一杯的鸡尾酒,任由她仗恃着原住民族天生的好酒量,一概来者不拒的喝着。 半个小时之后,那些看似无害的鸡尾酒开始在她体内挥发,令她一向藏得紧紧的热情不自觉的背着她的理智往外扩散。 另半个小时之后,她已经很自然地倚在陶健方的胳臂里,露出开怀、释然,甚至有些冶盪的笑。 又开始有人背着他们窃窃私语了,可是依娜浑然未觉,她耽溺在受珍视、被娇宠的爱情迷藏游戏当中,难以自拔。 而陶健方又何尝不然! 即使眼前这个教人迷惑的神秘女郎坚拒卸下面具,坚持不吐露姓名,他还是决意奉陪她到底。 如果要反省他为何对她如此执意,也只能说他在她身上看见某人的影子,窥见了某种熟悉。而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惊艷这么浮浅,而是一种震撼,一种发自内心深处,原以为早已随着某人逝去而死去的撼动。 她像极了某个人,她们都有娇小窈窕的身躯,灵活澄净的眼睛,微宽却形状优美的嘴唇,以及深爱舞蹈的天性,尤其是热情激烈的佛朗明哥。 刚刚!当dj播出nanamouskouri的西班牙唱游曲时,他的心情就无端的躁动,然后突然间她就立在聚光灯汇聚的地方,教他的肠胃纠结、心情绞痛。 有多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那个心爱的人——他挚爱的未婚妻魏丝丝四年前在香港失事,落水溺毙之后,他一直心如止水。不久,他把陶家偌大的事业重心由香港转移到台北最大的目的,是想暂时离开伤心地。 这几年,感情上或许不算空白,但顶多也只能说是浑浑噩噩,他深信再难找到如丝丝那般、能体贴契合、甚至能撼动他的女性。直到这一刻……他有了甦醒的感觉。 但这真的是种復甦吗? 他当然明白在一个人身上寻找丝丝的影子是不公平且不可行的。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外貌相仿,并不代表内心相同。),也没有人甘愿成为别人的影子。 在走近眼前这个穿着大胆的艷黄与黑色,跳着佛朗明哥的神秘女郎之前,他不是没试过要自己别招惹她。但一如他怀疑这算不算一种復甦般,他必须证明他一度冬眠的感情能否甦醒? 于是,他驱策自己赶在她熘走之前抓住她。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逃脱的意图。她是个矛盾的综合体,跳佛朗明哥时,她冶盪狂野,美艷的不可方物,可是乐声一停,她又像一叶急于闭合的含羞草,忙着想隐藏自己。 陶健方的好奇心因此被挑起了,而他相信对这位神秘女郎好奇的不只他一个。天晓得他用老闆特权加威严的眼光逼退了多少对她跃跃欲试的男性员工。 奇怪的是,每个人都看出了007是老闆的化身,独独没有人晓得公司这号打扮成西班牙姑娘的尤物是谁?他偶尔也会听到员工们故意压低声音的猜测与议论纷纷。还有人妄下断论,认定她不是总公司里头的人,而是他的新欢。 确实,不论是真情或假意,他的确有心和神秘女郎来上一段。她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徘徊在纯真与扇情之间,这种女人对他一向有吸引力。 但他也不是没有再三的犹豫。他拥有几家企业,一直谨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信条,假使眼前这个神秘女郎是临时被安插的娱乐人物,那最好。而假如她是公司里的员工,他也不想在这一刻罢手。谁让她一支舞还没跳完,就充满挑逗意味地在他上衣口袋里塞了一朵黄玫瑰,通常这只有一种含意,她想撩拨他的兴趣。 他也不否认,他的好奇心的确被她彻底的拨起,而他一向不轻言放弃追究谜底。 也因此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锁在身边,无边无际的朝她施展魅力。他甚至使了些诈,耍了些小手段。例如他端给她许多杯看似无害,其实后劲满强的鸡尾酒,为的只是稍以消减她对他的戒备。也不晓得她是无知还是真有酒量,那些鸡尾酒她一概来者不拒。 另外,他除了陪她跳每一支舞,还同她玩着电眼游戏。最初,她会略显尴尬地问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则会故做神秘的回答:“女人观察男人,男人观察被女人观察自己的女人。” 她像懂得了他话中的含意,却微笑不语。后来逐渐的,酒精真的慢慢地消弭了她对他的防备,即使他故意邪里邪气的附在她耳边低喃:“我想吻你。” 她也能很幽默地建议:“那就找个好藉口呀!我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倾全力配合。” 所有的努力,不正是为了有机会一亲芳泽,他岂有放弃找“藉口”的道理。 最后,当然,在跨年的倒数计时尚未开始前,他便不动声色的把她带到槲寄生树下,他深深庆幸西洋人对这种传统节目的演进很人性化,也很切合……他的“藉口”。当倒数计时进入最后几个数字时,他锁住她在蝴蝶型面具底下闪烁的明亮眼睛,倒数计时进入最后一个数字时,他俯身攫住她优美的嘴唇。 奇异的,陶健方可以感觉她在这一吻里的所有情绪转折,她起先僵硬生涩,但当他吻得更深入时,她低吟一声,果然开始“倾”全力配合。 他喜欢她唇上的味道,浅浅淡淡的兰姆酒香,他更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幽幽深深的玫瑰花香。他开始渴望和她更正的来上一段。 没有人敢质疑陶健方的实践力。当他想获得什么,他便毫不犹豫地去取,即使过程难免波折重重,他也会想办法各个击破,另外,他偶尔也会疯狂到不介意众目睽睽。 第8页 化装舞会散场之前,他本该还有一段致谢辞,可是因为了解神秘女郎可能在他一转身便恢復了理智逃跑,他便开始逡巡他一整晚都没碰面的詹秘书,遍寻不着之后,他低声咒骂她又放晚会鸽子,幸好他一眼认出扮成法国玛丽皇后的特助刘蒂蒂,他示意她来到身边,低声言明他不上台致闭幕辞,还授权她去邀请堪称公司里第二把交椅的康经理上台代言。 刘蒂蒂衔命而去,奇怪的是,刘蒂蒂一再回头,用奇异的眼光瞅着他身边的神秘女郎,像欲言又止,又像想解救女郎免于陷入水深火热。 稍后,陶健方心跳加速的感觉到,陷入水深火热的不只神秘女郎,还有他自己,女郎挨着他磨蹭,像早开的花朵,急于撩乱春的热度。 最初陶健方有点讶异于她那由冷静拘谨到热情大胆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曾经怀疑那是酒精作祟的缘故,但他又宁愿相信是自己魅力的无可抗拒。 舞会尚未散场,他便扯下自己的面具(当然,他没有蠢得想连她的也一同扯去。),挽着她由后门匆匆离去。道地的“偷香”现代版——他开车载着只会微笑,完全没有异议的她回到他暂时栖身的顶级公寓,门才一合上,他便迫不及待的展开两人之间的爱戏。 陶健方一直没有放松环在她腰际的手臂,他甚至连大灯都来不及打开便吻上了她的嘴。他的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酥胸,拇指滑过她仍里着衣物的乳头。她弓起身子抵住他,似乎想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的抚触。 或许因为屋里唯一的光源仅有鱼缸里那盏泛着朦胧青光的灯管,这一次她没有阻止他卸下她的蝶型面具。他隐约看见她有一张优雅的心型脸庞及泛着微光的细腻肤质。 他虚荣心大发地松了口气,再次俯身亲吻她触感很棒的脸部肌理,并顺着她的颈项下滑,直抵她的心口。 对脱女性的衣物他算有些许经验,就连这件暗藏些玄机、鹅黄加玄黑的舞衣都难不到他。 当他颇为熟稔地卸下两人的衣物,并再度侵占她的唇舌时,她攀紧他的脖子拉近她。当她开始热切的回吻他时,他的手滑入她的腿间,他很清楚碰触哪些点能使一个女人获得愉悦。当他的指尖感觉她的濡湿时,兴奋的感觉剥夺了他最后的一丝自制。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分开她的双腿悬拓在她腿间时,他感受到她的惶然与退缩。她甩甩头,试着想坐起。她的唿吸仍因方才的爱戏而急促,但基于某种不明的原因,她开始变得惊慌、恐惧与畏缩。 “停!不要,我不要了,”她试着挣动。 但陶健方根本不让她种种的抗拒情绪有壮大的机会。他倾身用力罩住她的嘴,抹去她的叫喊,再用大腿压制她,拉起她的手强迫她搂住他而不是企图推开他。 欲望已经到达某个颠峰,他自知没办法再等待或退缩。他一面亲吻她,一面抬起她的臀奋力挺进—— 他惊觉他冲破了一层障碍,但已经来不及后撤,神秘女郎迷的双眼在雾般的冲击中睁大。“痛——拜託……好痛。”她的腿颤抖着,企图再次推开他。她的疼痛仿佛剧烈得迫使她不得不呻吟低喊。 陶健方不了解她所受的折磨,因为他从没有过一个处女爱人,他试着将心比心地假设那是一种异物入侵的感觉,而他是入侵别人净土的异物。她窄小的甬道紧圈住他的感觉,令他感觉自己好像死了进入天堂,但令他愧疚的是他的天堂堆叠于他身下这个神秘女郎的地狱之上。她的狂野让他误解她的经验丰富的足以写一本性爱大全,没想到到头来他竟是在剥夺她的童贞。 这一刻许多想法齐涌而上,但即使是被设计了仙人跳也不会比静止在她的体内更教人痛苦。激情与挫折同时令他满头大汗,静止不动成了一种酷刑。“把膝盖稍微放下来,女孩,那样可能比较不会痛。”他必须尝试解决两人之间的僵持,他的双手改成温柔地捧住她的头,一遍又一遍轻柔地吻着她。 “还痛吗?” 她被动地摇头。 他又开始小心地移动,慢慢地,徐缓地沉入她。她的手滑向他的手臂和肩膀,似乎正以手掌测量着他正曲张着的肌肉和肌腱的硬度,而那不啻是一种鼓励。 他低唤她好女孩,然后将自己拉高,改变他进入的角度,再以强而有力的急速动作在两人体内堆叠火焰与战慄。 她的眼睛虽然张着,可是瞳孔没有焦距,就像她看不见任何事物,但她脸部的表情却仿佛刚领略了一种她永远无法形容的东西。 时间就快冻结了!他像无法歇止地撞击着她,直到某种感官的快乐完全爆发。 时间是冻结了!此刻,他压着她,身体虚脱,完全占有。而他身下那个某部份生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女郎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在激情过后马上沉入了梦乡。 哎!这怎能不教人极端错愕与哭笑不得。 更教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发在天色变亮的时候。 陶健方被一阵激烈的挣动与呓语吵醒。 “不要,不要碰我,你要是敢碰我,我会杀了你,我会,一定会……” “你”究意是指谁?该不会是指他吧?扭亮床头灯,陶健方不由得边安抚她边苦笑的猜想着他究竟招惹了什么?一个兇悍无比的贞洁小烈女?或者是风情万种的现代豪放女? 当他把惺忪的眼睛投向他神秘的枕边人时,他起先惊艷,再度惊艷于她骨架肌理的柔滑匀称,但当他的眼光落在她细腻的脸庞时,他终于了解为什么昨夜对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天!唐依娜,“她”居然是唐依娜! 他的头轻微的嗡嗡作响! 打死人大概都不会有人愿意相信,舞会里那个风情万千、神秘冶艷的西班牙女郎,竟然是他那时常一身不合宜套装,一脸老成古板的女秘书唐依娜! 唐依娜! 陶健方的脑海不觉快速复习着不久之前才调到他办公桌上那份关于唐依娜的档案,相当的令人印象深刻。 唐依娜·女·二十六岁 x大研究所商业硕士班毕业。 在校成绩:差强人意,堪称第一。 嗜好:吃喝拉撒睡,与常人无异。 性格:忠心耿耿,如狗一般,未着寸缕、只披毛皮。 健康状况:极佳,但仍难免一步步迈向衰亡。 经常阅读的读物:薪资袋与定期存摺。 最美好经验:復仇与观看悲剧。 专长:好逸恶劳,以及每分钟打字一百二十个。 对公司的期许:永不倒闭。 陶健方没有忘记那次是他将公司重心移往台湾的首次公开甄选机要秘书,他建议康伟成康经理由现有的多个特助之中荐拔几位,唐依娜自然是其中一个。 每一位被挑选出来的特助都有其专业与特长。但他之所以从众多人选之中挑上唐依娜,她那份戏嚯诙谐又不失真实的履歷,是主要原因之一。 在见过唐依娜之前,他就从康经理的口中知道了唐依娜这个女人的优秀与怪异——她的工作效率很高,几乎从来不出差错,如她自己所夸口的,她每分钟可以打一百二十个字,凡是顶头上司交代的事,没有一项必须再吩咐第二次,套句康经理的话,她简直比组装精密的机器人还厉害。但她的外观却比僵硬刻板的机器人好不了多少,就女人而言——她实在不能归为美丽一类。 第9页 每天盘得死紧的髮髻,一丝不苟的套装,鲜少笑容的脸庞,再加上那双活像度数上千、大的教人看不清瞳孔和脸庞的牛角框眼镜——说真格的,她实在称不上是个有品味的女人。 但情况就是有那么点诡异。当他首次与她一对一面谈时,他就无意间窥见她藏在古板之下的慧黠与幽默。 那时他故意在她面前摊开她的履歷。故意刁难道:“我只有三道问题。首先真的很感谢你对公司的期许,‘永不倒闭’,那是否意味着我必须劳碌到死你才满意?” “不,陶总经理,我相信劳碌到老死的是我们这些员工,不会是您。而我之所以期许公司永不倒闭,也不是真的对您或公司有什么深情厚意,而是我实在太懒,不想去增加那些没必要的求职经歷。” 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她在说这些看似调皮,也不算拍马迎逢的话时,表情还能必恭必敬,没有笑意。 大陶差点自己先笑了出来,不过当然,他是老闆,怎么能失掉威仪。清清喉咙抹去笑意,他继续第二个问题。 “我对你所描述的你的性格有点存疑。为什么说:忠心耿耿,如狗一般,未着寸缕,只披毛皮。”扬扬眉,他饶富兴味地问。 “嗯——这只是在形容即使是一只狗,对人忠心耿耿的程度也不尽相同,更何况是一个人。我也是的,表面上,我可以表现的掏心挖肺,但谁又晓得我是不是口蜜腹剑?可是打内心,我还是会评估自己想对主人忠心的程度,是毫无保留(未着寸缕)或敷衍因循(只披毛皮)。” 因为她这段更坦白的话,陶健方对她产生了激赏,甚至信任等种种情绪。但他还是难免虚荣地问:“你觉得我是个能教你‘未着寸缕’或‘只披毛皮’的老闆?” “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吗?” “不,这题算二之二。” “喔,原来刚刚那题才只是二之一呀!”她故做惊讶,嘴角似有若无地掠过一抹笑意。“陶总经理,你有点难缠,但还不算乡愿和讨人厌。至于我这方面,我还得慢慢评估,就如同你,也该对我一点一滴的评估。假如有机会帮忙你,希望我们是‘相看两不厌’而不是‘相看两讨厌’。” 她这段话更坚定了他录用她的决心。她不像其他人,总能在拘礼中朝他捧出许多的奉承,她不虚伪,不预设立场,不亢不卑的态度,完全博得了他的好感。 又基于好感,他问了他最后的一个问题。“你对你薪水袋与定存存摺两者间的成长比率,还算满意吗?” 她应该明白他正拐弯抹角的问她对现在薪水的满意程度?而令人诧异,她为这个问题沉吟良久。 “假使你问我金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那么我会回答你,这是个有钱判生、无钱判死的世界。如果你要问我对你支付给我的薪水满不满意,那么我会告诉你,我绝对没有满意的时候。就个人的物质欲望来说,我并不奢求,但正因为许多时候这是个看金钱比看人命都重要的世界,所以我经常都处于馈乏的状态,想当然耳,薪水对我,永不嫌多。” 一开始陶健方就听出唐依娜对这个贫富不均的世界不只无奈,还有所怀恨。 当然,陶健方好奇她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苦涩与怀恨?但他另有一个原则,就是不对自己的员工好奇,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世界,不论贫富贵贱,谁不是对金钱又爱又怕!拿他这个人家所谓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说,既不能汲汲营营于金钱又怕沾染了太多的钱铜臭,这岂不也是另一本难念的经。 话又说回来,也不是他对这个世界缺乏关怀,而是他根本关怀不了这么多。至于唐依娜,既然他选中了她做机要秘书,加薪的事自然不能免。至于唐依娜经常性的“匮乏”,也纯属她私人的事,他既管不着、也不想管。 就像她不擅妆扮又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套句才说过的话,他既管不着,也不想管。他求的是以合理的金钱换取有用的人材,可不是光能点缀办公室的花瓶。况且,就“才能”而言,唐依娜应该还有很多耐人寻味,等待发掘的地方。 只是他哪会想到除了商业方面的才能,唐依娜还有“变身”的才能。 昨夜,她忽而是明媚非凡的佛朗明哥舞者,忽而是冷若冰霜的面具美人,又忽而是只懂傻笑却慾火焚身的花痴女郎,但实际上,她只是因不胜酒力而吃了大亏的纯洁女生,她“还是”他古板老成、精明干练的唐秘书。 god!他气自己未免也太飢不择食了!连那么沉闷呆板、其貌不扬的唐依娜都想要。 可是,她真的其貌不扬、刻板无趣吗? 瞪着仍熟睡在他床上且睡姿撩人的唐依娜,陶健方还是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即使睡着,她都比他所认识的其他女人还插rm。 就在这一刻,他蓦地想通,不是他飢不择食,只是他被唐依娜刻意的伪装愚弄了,同时,唐依娜也愚弄了她自己。 也在这一刻,他终于推翻自己不对员工私生活好奇的守则。他开始好奇,为什么办公室和舞会里的唐依娜,如此的外表迥异?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0803 即使窗帘仍復着,白昼的讯息却早已悄悄渗透整个房间。 唐依娜从陌生的床上勐然坐起,突然间意识到过去的那个夜晚,她已经将自己推进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世界,一个或许将使得她万劫不復的世界。 真是鬼迷心窍了,她居然放任一个男人蹂躏自己,而这个男人是……她的老闆! 都是那一支佛朗明哥舞和那几杯鸡尾酒惹的祸! 环视她所在的房间,一室阳刚的灰蓝、素棕与少许点缀性质的白。这个房间里没有太多的装饰,显示出它纯粹的功用性。房里唯一较鲜明活泼的地方,是她身下这张灰底、蓝白条纹的丝质大床。此刻它的宁静,反倒像在提醒昨天夜里它曾经被欲望充满。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酒精令她忘了大半,而用力地回想只是更让宿醉的头痛加剧。 一切都变了,她想着。如果不是她正裸身坐在陌生的床上,而她也没有敏感到私密部位的疼痛肿胀,那么她绝对不会相信她一向感觉骯脏的事情已经发生在她身上。 这种事情不该发生的,尤其对象又是她的老闆陶健方。 昨夜……昨夜如果不要碰那些看似无害却遗祸无穷的鸡尾酒就好了,而如果要怪罪鸡尾酒,倒不如她不该神经突然失调到扮演跳佛朗明哥舞的女郎,还舞到走火入魔,去招惹了自己的老闆。 看看床上的睡痕,他似乎老早以前就起床了。他认出她来了吗?如果认出来了,他会怎么想? 或许她根本毋需猜测他怎么想,只要在这一时刻及时走出这间房子,变回挂着蒙蒙眼镜、古板无趣的唐依娜—— 这个念头令她慌忙里上被单跳下床,床单上那一小撮特别醒目的污渍令她失神了小片刻。 第10页 失去就失去了,回顾已无意义。咬咬唇,她找到那件被挂在衣橱门边的黑与鹅黄舞衣,她又犹豫着穿这样的衣服会不会过份凉快与醒目?寒风恻恻的元旦日,她的衣服和大衣却全被留在昨夜舞会会场的储藏室。 当机立断,她打开衣橱抽出一件应该是属于他老闆的雪白衬衫,扣子才扣了一半,房门却毫无预警地被推开。 “又想不声不响地逃了?”她的老闆——陶健方,穿着整齐的厚棉休闲服,端着一只正冒烟的餐盘,潇洒地倚着门框揶揄她。 “天!我的衣服!”她手忙脚乱地抄紧衬衫再里上被单。“哎!我的面具!”她惶惶地四处逡巡。 他轻快却教依娜感觉颇具压迫感的走入房间,在床头柜轻轻放下装着早餐的托盘,然后转头面向她。“你再不需要‘你的’面具了,唐依娜!”他交抱双臂,审视她。“还有,那是‘我的’衣服,唐依娜,不过你穿着它的样子很好看。” 他认出她了,还有,他似乎正以情人的姿态对她说话! 现况令依娜最初窘迫,接着老羞成怒。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如果昨夜不是因为心里积压太多郁闷与压力,她根本不会去参加什么公司的跨年舞会,更别说她会妆扮得那么冶盪狂野,当着众目睽睽跳舞。 “该死了!”她抬头看他,低声咒骂。 “我从不晓得你那端庄的舌头也会骂人喔,唐依娜。”他锁住她的视线,微微笑着,那感觉相当温暖与亲密。 “有可能你……你认错了,我不是唐依娜!”她露出少有的结巴。“还有,我觉得我的舌头无论如何一定都比我的……我的穿着还端庄多了,我要求隐私,我必须穿好衣服。” “你想否认你是唐依娜?”他好像颇为乐见她的困窘。“那——这袋衣物是不是你的?” 他从某个她没有留意到的角落拿出一个仅在角落绣了几个小圈圈的深蓝色大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了!她伸出一手夺过袋子,低声的问:“你怎么晓得有这袋衣物……” “我原先可是什么都不晓得!”陶健方嘲弄道。“今早一觉醒来,却发觉我最信任、也最高不可攀的唐秘书竟然躺在我的臂弯,未着寸缕,睡姿狂野——”看着她愈来愈红的脸孔,他似乎愈得意。“我才终于想通你的特助刘蒂蒂昨晚为什么一直用那种防范大恶龙的眼神紧盯着我看。所以,今早我从电脑档案里调到她的电话,并理直气壮地要求她把你的衣物送过来。” 天啊!他不会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吧?不可能吧!“不可能,今天元旦,每个人都休假……” “谁让我是她目前的衣食父母!谁又教她昨晚要扮演上断头台的玛丽皇后!”陶健方一脸的好整以暇。“我告诉她如果不想被杀头,最好赶紧把你的衣物送来。” 老天!果真是蒂蒂帮她送衣物过来的!完蛋了,蒂蒂对现在的情况一定一清二楚……天啊,更被毁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做?事情如果闹大了,不只会毁了你我的名誉,还会闹得满城风雨。” “这倒是个问题!”陶健方收起阳光般的笑脸,皱眉沉思。 “真的很对不起,让你陷入……这一团糟!” “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吧!”陶健方似乎十分讶异她将错误全部揽起。“虽说你误导了我,可是我却贸然地取走一些属于你的,很珍贵的东西。” “不能怪你,昨夜我的行为的确可能误导任何男人。” “无论如何,事情不可能这样就算——了结!”他顿了一下,似乎正做着什么打算。 她强迫自己再度仰头看他。他真的满高,与她一六五的身高比起来还高出近一个头。他也很英俊,古典味极重的儒雅外表,微微鬈曲且光滑的黑髮,以及漆黑眼底那抹深邃智慧的亮光。里头散发着精明、自制、以及每当他陷入沉思时才会不自觉流露的热力。 但是陶健方再次陷入沉思的表情——却引起依娜的惊慌。她蓦的记起康经理在陶健方遴选出他的机要秘书之前,就曾以半玩笑半警告的语气要求她们万万不可对老闆产生非份之想,因为老闆的第一守则恰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如今,他却在无意之中嚼下了窝边草,他会怎么做? “陶……呃,总经理,你该不会是打算……解僱我吧?”依娜的心头涌过一阵更强烈的恐慌。不行,目前她担不起失业的风险,尤其这又不失是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目前,她比任何时候都还需要工作,以及工作所能换取的金钱。 “不,我为什么要解僱你?”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庞,他的柔情突然涌现。“虽然你在床上的表现差强人意,但没有人能否认你是个好秘书。” 更拉紧身上的被单,依娜弄不懂他究竟在贬她或夸她,但她感到自己由刚刚的浑身泛冷变为全身发烫。“既然——总经理你喜欢的还是我工作上的表现,那么,我们何不当作昨晚的事不曾发生。”她故做冷漠、勇敢地挤出她假设所有只想求得一段速食爱情的男子最喜欢听的话。 “你不想要我负责?”陶健方当她外星人般惊讶地望着她。 “负责?”从自己老闆嘴里吐出来的这个空泛的动词吓了依娜一大跳!她不认为他所谓“负责”的含意和她所认定的一样,她所看重的“负责”包含了神圣的诺言与婚姻,而她认为现代鲜少有男人会在一夜情之后就勇于负责,相对于陶健方这种身价不菲的黄金单身汉来说,更是不可能。 而为了免于在他的“信口开河”中表现出过度的期待与失去更多的尊严,她表现更漠不在乎的样子。“为什么你要负责!都什么时代了?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如果你是在为夺去我的那一层薄膜而困扰,那你大可不必,那种东西,这么不痛不痒的失去或许比留着更教人放心。”她的眼中没入了一层阴影。 说这样的话,并非她真的不痛不痒(至少她的下腹部仍悸痛着。)但她安慰自己比起惨遭强暴的姊姊,这种失去纯洁的方式好多了,至少她拥有选择权,并且很清楚和她睡了一夜的男人是谁。 但眼前这个和她睡了一夜的男人很难消化她这种泛滥的说法,心里的感觉更是错综复杂。即使他所谓的“负责”并不包括婚姻,但却可能包含了一定诚意的承诺。而唐依娜那不痛不痒、冷淡到至极的“男欢女爱说”,也让陶健方不自觉地冷漠了起来。 他原本为她担心的情绪逝去,连带的,那些因她而起的柔情也销声匿迹。既然身为女人的她都能那么潇洒,那么身为男人的他为什么就不能无关痛痒、表现豁达! “好吧!既然我们都认为这种事可以复杂也可以简单,那么我们就把它简单化吧!”他一反刚才柔和的声调与温暖的脸色,表情冷淡的从床头柜里抽出一个绒布长盒。“这里有一份礼物,你应该会喜欢。”掀开绒盒,他把它放在床上。 第11页 盒里是一串光彩夺目的项鍊,k金的链身,镶蓝钻,泪滴的坠子。它看来有相当的价值。 依娜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项鍊片刻,接着莫名所以的仰头看他。 “别客气!尽管拿去!”陶健方的视线与她茫然的目光相遇,他猜想她大概是故做无知,于是他讥诮地加了一句:“应该算是交易惯例吧!有所付出必定有所补偿。” 依娜后知后觉到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成交易!交易?那是否意味着——他当她是个可以挥之即来,唿之即去的妓女?天!难道男人永远改不掉对女人的心情漠视吗? “不,我不会收——”她愤怒地瞪着他,热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她不允许自己哭出来。 陶健方很难理解为什么她一副受到屈辱的神情,想把事情淡化的是她,他的提议补偿,也只不过是在淡化属于他的内疚。“为什么不能收?我记得最初和你面谈那次,你说过你经常处在‘匮乏’状态,这条项鍊是真钻,满值钱的,也许它可以让你抵挡你的匮乏好一阵子。” 她没有放松瞪他,如果她的眼光会杀人,他早已被她大卸八块,但她最想做的是把钻石项鍊往他脸上砸,他摆明了要用这串钻石项鍊来抵她的初夜。可是不幸的,有件事真的被他说中了,如果拥有这串项鍊,那么马上就可解除一件正在燃眉之急的困难。 自尊与现实交战着。她眼中晃动着矛盾的感情,她个人或许可能无欲无求,但还有躲在阴暗一隅,等着仰仗她的人……现实终于战胜了自尊,她别过脸不再瞅着他看(一旦收下了项鍊,她又有什么理由说或感觉他的馈赠对她是一项侮辱?)她咬紧牙根,再没有异议地拾起长绒盒子,盖上,默默地丢入她的蓝袋子。 “我说过,我必须穿好衣服了,等一下我就离开,应该可以吧?”她哽咽着问,抗拒着自我厌弃的泪水。 “可以,当然可以,我想即使我再富有,也禁不起一天送出两条所费不赀的钻石项鍊。”他点点头,讥诮着,声音中再次出现她并不陌生的微带香港腔调的粤式国语。 她几乎被他嘲讽的语气击溃了。背过身子,她不愿被他看见她已泪盈于睫。 有短暂的小片刻,陶健方真的看出了她心情有一翻的挣扎与周折,但贪婪总是凌驾一切。他再度肯定贪婪是人的本能,他也不再心虚于夺走她的童贞。因为,人的童贞只有一次,交易,却可以不计其数。 他看向她僵硬冷凝的背影,语气平板而冰冷的强调:“我该去吃早餐了,想必你也知道凉掉的早餐和冷了的性一样的令人食不下咽。尽快把你自己变回唐依娜吧!那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如果必须,你甚至还可以用跑的,或者,用逃的。但我认为,这可能不是我那一板一眼的唐秘书会做的事,落荒而逃,哈——” 爆出一阵讥诮似的大笑之后,他端起托盘,走出房间,卡上房门。 依娜过了好半晌才找到力量转身。他的话像利刃一样的伤人,但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产生伤痕累累的感觉? 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让他认定她的贪婪、矫饰,甚至毫无感情。这不正是她所要的吗?假装可以一甩头就忘掉的一夜情。 但她又怎能否认,他鄙视的话在她的心头渗入了浓重的忧郁,令她眼泪掉得既凶又急,令她心痛的……无可比拟。 元旦过后,日子照旧的持续着。 没有人晓得陶健方和唐依娜之间曾有过一段插曲—— 但那真的只是插曲吗? 事实上,对陶健方和唐依娜而言,要把这段插曲变成过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拿依娜来说,她首先必须面对的是公司里她唯一的知己刘蒂蒂,元旦假的第二天,蒂蒂便打她的手机找上她,那时,依娜正在靠近中部乡下的一家疗养院里,说着“睡美人”的故事给她已经变成“睡美人”许多年的姊姊听。 “唐大秘书,你的手机真难搞。一直要我留言、留言,我正想要是再打不通,我就真放一些‘流言’,看你还敢不敢要我留言……” “你敢?” “紧张啦!”蒂蒂在另一端奸笑着。“心虚必有因,还不从实招来!” “招什么?” “前天舞会未了,你不是被‘龙头’带出场吗?后来呢?”蒂蒂人前乖的像小猫,人后可是无状的很。“龙头”叫的自然是她们的老闆陶健方。 “到了地下停车场,我们就分道扬镖了!”依娜打定主意,绝不满足蒂蒂喜欢八卦的耳朵。 但蒂蒂岂愿善罢甘休。“鬼才信咧,那咱们龙头昨天早上为什么‘十万火急’的交代我,迅速带一些你的衣物去他家?干嘛,他要赈灾啊?” “或许!反正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灾难。” “少来!你那些几乎可以摆在史博馆供人瞻仰的骨董眼镜和衣物,就算送人恐怕都没人要。”蒂蒂心急口快,但在见手机彼端依娜的轻嘆时,她语气也由咄咄逼人转为嘆息。“我似乎听见你消瘦了的样子。” 依娜啼笑皆非地低吟。“别无厘头了,蒂蒂,我们才两天不见,就算再见,你也不见得能看出我瘦在哪里,何况是用‘听’的。” “即使夸张了点,人家也是关心你嘛!”蒂蒂孩子气的嚷嚷。“对了,依娜,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看得到大海的地方。” “那我是不是该回答:我在看得到星星的地方。拜託,我现在看得到的唯一东西是日光灯。”蒂蒂在手机彼端的表情一定很无聊。可是不一下子,她又恢復十足的兴味。“我猜猜看,你一定正和龙头在大海边你侬我侬,对不对?” “如果真被你逮到我和你的龙头在海边约会,我想你会被龙头杀头。”依娜先是玩笑,继之迟疑地顿了顿,才答:“我在疗养院里,来探望我的姊姊。” “喔!她——还好吧!”蒂蒂算依娜最信任的朋友,所以她晓得依娜一些较私人的事。 “老样子,喜欢听我说童话!只可惜我没办法一直留在她身边说给她听。” “你有你的无奈,她应该会谅解的——” “只能如此希望。”真是“只能”希望,她的姊姊甚至不认得她了。 “依娜,别一直把自己弄得那么压力沉重好吗?”蒂蒂吞吐了一下,又劝道:“你是还年轻,可是女人的青春有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扛着这种无止尽的责任。” “她是我的姊姊,我的亲人,我不得不扛!”依娜轻描淡写着。不是她喜欢故做坚强,而是事情碰上了,不扛又能怎么样? “唉!如果你能钓到个像龙头那样英俊又多金的男人就好了!”蒂蒂仍不轻言放弃套情报。 咳!蒂蒂就是有这种本事,几句话就能把人拉回原点当靶心。依娜苦笑着。“蒂蒂,我和你的龙头真的不怎么样。好朋友,一句话,以后要真怎么样了,我一定告诉你,ok?!好了,收线吧,电话费贵得很。” 第12页 关掉手机,蒂蒂仍意犹未尽的疑问,还是再次将依娜拉回以为可以不再记忆的记忆。 假后上班的那初初几天,日子的确很难熬。她和陶健方不同于其他一夜情人的地方是,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其间只隔着一扇门板,最糟糕的是,他是她的顶头上司。 平常时,他倒是个待人儒雅、客观公正的好上司,可是自从经歷了那一夜,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依旧,唯独在面对依娜时大大的反常,连着近一个月,每当她与他单独在一起,他对她不仅不苟言笑,摆个脸谱,还时常动不动就找碴,甚至冷嘲热讽。 “miss唐依娜,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在我的客户面前搔首弄姿,老在那边晃动你那性感的屁股。你知道,我是开公司,不是开妓女户,我可不希望我的客户用口水把我们的办公室淹没。” 那不过是下午的事。她和蒂蒂陪着他,会同某个对他们公司开发出来的新记忆体有兴趣的年轻客户在会议室做简报。依娜不认为穿着宽松套装、土里古气的自己能被套上“搔首弄姿”、“晃动性感屁股”这种种罪名,更遑论她能引起客户垂涎三尺。 要怪也只能怪蒂蒂朝着人家年轻客户勐甜笑,勐放电。可是依娜又不能陷害好友,只好当个吃哑巴的黄连……错,是吃黄连的哑巴! 天可怜见,瞧她,真的快被陶健方的诡怪脾气和自己的吞声忍气“气”昏头了。 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天晚间的七、八点,依娜又为了陶健方的临时指示,空着肚子单独留在办公室里赶一份报告。那原本是蒂蒂份内的工作,可是蒂蒂是现代都会女,即使加班费再高,也难以取代她一心嚮往的浪漫夜生活。 有时候依娜会自问为谁辛苦为谁忙?可是不敢细想,她又会急忙安慰自己一副肩膀一个担,人嘛,谁没有负担。 唯心灵的负荷总重过体力的。虽然陶健方在工作上仍然很器重她,看不出来有想淘汰她的倾向,但他过于频繁的冷嘲热讽,却让她产生了想淘汰自己的渴望。 悲哀的是,不到最后关头,她不能轻言放弃工作。于是她只好忍着飢肠辘辘,打算起身替自己倒杯开水,找些干粮裹腹。这同时,电话声划破寂静的响起,响了三下之后,突然又诡异的停止,然后连接她和陶健方办公室的那扇门突然开启,有个人影像鬼魅般的站在那里,她差点惊叫出声,但定睛一看,她认出他是陶健方,她的老闆。 他怎么还在办公室里?她困惑,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的电话,二线!”他倒是先开口说话了,可是语气明显的不悦。 依娜拿起电话,瞥他一眼,他不像想离去的站在她的办公桌边,端详着她才刚打出来的那份文件资料。 话筒彼端是自己的弟弟唐雅各,他打来的不是时候(其实该说陶健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谈的又是令人不得不心烦的金钱问题。雅各读的是私立大学,现在虽然才开始放寒假,他仍必须为了筹措学费而打工。他告诉她他找到了一个工作,薪资还算高,但距离凑足学费可能还差一截,他说每次缴学费都缴得那么累,还得连累二姊,实在有点读不下去。 依娜又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慰他会帮他凑足学费,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 “我爱你,”挂电话之前,依娜从不吝向自己的弟弟表达她身为亲人的爱意。当母亲仍活着的时候曾一直在她的观念里灌输,亲人是一种十分紧密、十分值得珍惜的关系。 可是陶健方却误解了那三个字的含意,尤其在这种真爱不容易出口的年代,唐依娜当着他的面,透过电话对一个有声无形的男人轻声细语,吐露爱意,激起了他莫名的怒气。 “唐依娜,才一个月不到,你的旧爱就必须排队当接线生,等候你接完新欢的电话,看起来你进步很多,这个月你都装扮成什么去引诱男人和你来段一夜情?”陶健方问道,讥诮之意昭然若揭。 她定在刚挂上的电话旁,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连下了班都不放过她。找碴的是他,又饿又累得像条狗在这边加班的是她,不公平的是她还得应付他。“陶总经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预期你这个接线生的出现,还有,这个月我几乎每晚加班,忙得没有空去玩……一夜情!”她疲倦地按了按牛角眼镜下的鼻头,再次不懂她干嘛得回应他莫名其妙又带刺的问话。 “那么刚才电话中的那个男人是谁?”他冷冷地又问。 依娜抬起头,不确定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愤怒?或者某种感情的激盪?他为什么愤怒?他不是早就言明两人之间只是一夜的交易!交易,喔,她现在想起这两个字都还会无端的心痛。可是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心痛的,因为心痛,便代表了心动。他也不该愤怒的,愤怒也可能包含了妒嫉与醋意。 他为什么愤怒?是因为他对她真有一些起码的感情吗?不,只要想起那一夜他似讽刺的话和寒冰的表情,她便晓得不该怀抱这种妄想,那么他莫名的愤怒和诘问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打心眼瞧不起她!一定是的,她怎能忘记自己在他的心中,已成了见钱眼开的淘金女郎。即使平时在公司她穿着再古板,表现再端庄,他也自以为早已洞悉了她的矫饰跟伪装。也难怪,他总是对她不假辞色。 而既然他只想贬损她,她也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 她决定不睬他的问题。“我还有封信件没打。”她听若罔闻的坐回座位,而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陶健方注意到她逃避的姿态了,他执意不让她逃避,“那个男人是谁?”他的语气显得很恶劣,心情也是。 她按捺下心中被他搅起的焦虑,平铺直叙道:“一个亲人!” “有多亲?”陶健方语气里的轻蔑是绝不会让人错认的。“他也能轻易令你躺在他身下,为他张开你修长匀称的小麦色双腿?” 愤怒在她眼底积聚。“你怎么敢——你没有权利指控我和任何男人——不清不楚!” “我是没有权利,毕竟,我也只不过曾经在你的腿间冲刺过一回,除了我差点洗不干净的床单,它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阴沉地强调。“为什么你要这么伪装自己?作践自己?”又一个不算克制的问题。 而他的问题几乎击倒了她。她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声音。她镜片后的眼睛闪过狂怒。“哦,我曾经‘亲、爱’的伟大的阿特拉斯(註:希腊罗马神话中扛天的巨人),你或许有扛天的本事,可是你并没有扛到我的。你不能妄自尊大的评断我。即使我……我真的犯……犯贱!” 他对她的讥诮无动于衷,但却有一股他无法控制的冲动。他逼近她,将她困在他与电脑桌的中间,还突兀的双手并用,一手拉掉她丑丑的牛角框眼镜,一边扯脱她盘得死紧的髮髻。 “这样好多了!”审视着她按散下来的长鬈髮正因电脑的微光而映出打湿的乌鸦羽翼般的亮黑色泽时,陶健方不禁得意地蜷起嘴角。“这样好多了!”他用另一种属于他特有的、但却迥异平常的、温柔的粤腔国语重复置评道,并趁着她仍处在茫然失措的一刻,俯身掳获她花瓣般的柔唇。 第13页 按常理,依娜应该充满骨气的推开他的,并大发雷霆地痛骂他一顿,但她突然渴望这个亲吻,渴望再次明了被他拥抱的滋味。舞会那一夜,有许多过程她参与的太过含煳,而在这一刻,这心痛挫折远胜于快乐的一刻,她需要温柔的吻,这种需要像火焰般的焚烧着她,无法消掉。 她昏沉沉地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的脸颊既温暖又光滑,她虚弱的攀紧他的脖子,她的唇却越来越热情。 依娜的反应让陶健方感觉高兴。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手探进她的套装里,復住她的胸脯,另一手则缠住她的髮丝。“依娜!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并没有那么不愉快,对吧!甚至可以说,那一夜我们配合的不错,我完全不能否认还想要你,而如果你真的欠缺男人,我建议由我全权代理!” 他的傲慢像钉子一般的钉进她的脑海、她的心坎。她开始挣扎,在他没有放松意愿的情况下,她变成捶打他。 他终于松开她,但他交抱双臂,带着不耐与批判瞪着她。 “哦!我干嘛忍受这个?”依娜抚着额头,小声又痛苦的自问。“省省你的建议吧!陶大老闆,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缺,只欠缺尊严。”她打破自语,大声且反叛的低嚷。“还有,我大概忘了告诉你刚才打那通电话的人是我唯一的弟弟。哦!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受伤的泪水在她眼中打转。亲吻与被拥抱的渴望燃成灰烬,剩下的渴望是离开他、离他远远的—— 他正看着她,牢牢地盯着,仿佛想用眼光在她身上钻出洞来。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恐惧她可能因这样的叛逆而失去更多!例如工作、例如姊姊的医疗费、弟弟的学费!但他怎么能够如此待她,一下子让她感受温柔,一下子又待她如此残酷…… 去他的工作!疼痛的头及受伤的自尊却令她抓起皮包、连电脑电灯都来不及关,她便夺门而出。 她又再次从他面前落荒而逃了,这是第几次? 依娜算不出来,也不想去算了,反正她总是无法逃得太远,就状况百出。电梯在下坠,她的喉头与心口也像有重物在将她往下拉。 出了电梯,她倚在一根圆柱上,闭上双眼,疼痛的头、欲呕的喉、茫然的心、空洞的腹与受伤的自尊,让她全身无力。她真的恨他,恨他让她自觉像个娼妓,让她觉得自己堕落、污秽、愚蠢。 在陶健方面前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跌出眼眶,缓缓滑下圆柱,挫折与太过沉重的压力让她绻起自己,她将脸埋入手中,失声痛哭。 她放任脆弱的感情盔甲散了一地,碎成片片,但泪水再多,也抹不去她的痛苦、哀伤与无望。 泪水瀰漫中,依娜难以想像的是陶健方会纡尊降贵的追着她出来。他隔着些许的距离注视着她哭泣的样子,唯一显露的表情是他唇角阴郁的一撇与他眼中明显的懊悔。 数分钟过去了,她慢慢停止哭泣,他才走近,拉起她并递上手帕。她又开始哭了。但因为不愿意他看到她再次崩溃,她别开身子。 但一如刚才,他极迅捷地揽住她,将她拉抵他的腰际。“我说过,我可以扛的,我可以!”他强而有力的低语。 他似乎有点明白刚才她弟弟打来那通电话的涵意,也仿佛明白了她的肩头有副怎样的担子,他确实听到有关金钱,也确实误解她正与其他男人交易,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个引起他醋意的男人是她的弟弟。 “醋意!”他找到了更令他错愕的两个字了。醋意! 依娜仍然在啜泣,心情太过惶乱的她,根本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就连他都没再懂自己怎么会提出这种连自己都会惊讶地提议,但他就是莫名其妙且无心压抑的冲口而出了。 “别忘记你刚抬举我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是强而有力的阿特拉斯,让我做你的阿特拉斯。”他再度强硬的低语,做着有力的说服。 起先她还是没弄懂他究竟在说服她接受他所提供的什么?稍后她弄懂了,但并未立刻回答他。 她晓得一旦接受了他建议提供的,那么这辈子她在他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更别提什么尊严。 她唯一的念头是拒绝,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投降。她为家人承担的责任每差一点就要击垮她了。这一刻,挫败像不可跨越的高墙包围着她的每一方,这一刻,陶健方的臂弯显得如此的安全、坚实且强壮。 她眸中仍有泉涌而出的泪花,但他正拥着她,一手搁在她的嵴椎上,一手钢柔并济地揉着她的肩膀。 这一刻,她同意投降给他的温情之中,也被迫投降于自己的痛苦之下,为的是——寻找到再次出发的力量!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0686 就这样,唐依娜从她租来的破公寓搬进了陶健方另外租来的一间宽敞明亮、充满格调的顶楼套房,接受他的驯服,他的豢养。 别人对她可以有好几种称唿,同居人、情妇、地下夫人等等等。正因为她和陶健方都同意不公开彼此的关系(那意味着唐依娜还是可以保有她在公司刻板无趣的形象。),再加上陶健方也还没有任何公开的对象,所以话说回来,这种称谓说起来其实也都有些四不像。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陶健方就像寻常夫妻般的共同生活了。为了恐怕启人疑窦,他们还是一个开宾士,一个挤公车。早上他们不同时间抵达公司,晚间也不同时间回他们共同的窝。 正常来说,陶健方经常有应酬,而依娜偶尔要加班,更因为他们一个是潇洒倜傥的老闆,一个是一板一眼的秘书,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去联想他们有着老闆与秘书以外的关系,除了依娜的好友刘蒂蒂。 唯依娜的嘴紧得像臭蚌壳(这是蒂蒂私底下对她的恭维。)所以蒂蒂也只能徒唿奈何。 依娜大概一辈子都很难忘记刚和陶健方同居的那段甜蜜岁月。(真是难能可贵啊!她和大陶也曾有过被定位为甜蜜的时刻。) 刚开始,他曾经很有诚意地营造那个依娜一直不敢称之为家的家。他会抽空陪她去挑选家具,并且极为尊重她个人的喜好与选择,就像他们是一对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 正式搬进新居的第一天,他亲自准备了一桌备极浪漫、有烛光、有鲜花的晚餐,他甚至还仿照新婚夫妇,抱着她过门槛,然后再假装气喘嘘嘘地抱怨她看起来那么纤细,重量却超过他所能负荷的。 这夜,她再次在他精心准备的、看似无害的葡萄美酒中迷失,她在酒力的迷雾中为他着魔,并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好心情时可以是多么的温文儒雅、多么的英俊迷人。 稍晚,当她开始有些不胜酒力时,他坚定地取走她的高脚酒杯,并毫无顾忌地就着她杯上的唇印,几口饮尽残留杯底的红色酒液。那么亲昵的杯吻,就像他正暗示他们之间即将发生,以及他们最终会分享的事。 有一刻透过烛光,依娜仿如被催眠过一般的以眼端详他,用心审视他。她察觉他有着时下条件优越的年轻人们的风流不羁,但他比较深藏不露,比较讳莫如深,而她也惊觉那正是他对她产生了无与伦比魅惑力的原因。 第14页 依娜终于对自己坦承他对自己有着无比的魔力,可是一想到即将来临的夜晚那个关乎亲密与分享的关卡——依娜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和化装舞会那一次不同的是,那一次她醉了,她真的喝醉了,她大概是在迷煳懵懂的情况下接受了陶健方,可是这夜,他坚持不让她喝醉,当她捧起酒杯准备仰头干尽她的酒时,他充满挑逗意味却十分坚定地说:“你的唇不再适合亲吻酒杯,但是——你可以亲吻我!” 她张嘴想要出声抗议,他的头却已俯冲而下,以唇封住了她的。他的舌强横地攻入她的口中,索求着她的回应。 依娜全身发热,颤动不已,但她心中有所恐惧,有种隐约模煳的不安。她的嘴像有自己意志的迎合着他,然后她感觉他抱起她,将她轻放在那张她选择的,有着浅浅的橘与黄玫瑰图案的床上。 他移开嘴时,她深吸口气,然后张开眼。他就躺在她的身边,炽热的眼睛胶着在她脸上。他用一只手很慢很慢、带着些许慵懒地解着她洋装前襟的钮扣。 曾目睹的可憎一幕一闪而过,某种更深的恐惧令她不禁喘息。“陶总经理——” “我会被你搞成性无能的!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正残害社会新鲜人的老色狼上司。”他温柔地揶揄她。“叫我陶健方,或者大陶,我的朋友都这么称唿我。” 他当她是朋友吗?或者该说,他只当她是朋友吗?“陶……大陶——”她轻怯的、有些拗口的叫着。 “嘘——”他再吻她、一再的、深入的、直到愉悦暂时遮蔽了恐惧。 她的洋装已经敞了开来,当他掀走罩在她胸口上的那层花纱内衣,没有丝毫克制的俯头揉着、吸吮着时,依娜再次喘息。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正传遍她的全身,她的身体像野火燎原般的狂热,她的头不断地左右摆动,她的腿挤压在一起,一波波不能说陌生,却也不算熟悉的刺痛极待舒缓。 陶健方为她褪去仅余的衣物时,她本能地抬起臀部,但就在他的手堪堪触及她的腿部时,她突然睁大眼睛,迸出一声警戒式的惊喊。 那可憎的一幕又在她的眼前上演——一间空荡的山地小学的教室里,落日余晖成串的挥酒在窗口——她的姊姊唐吉娜被三个陌生粗鄙的男人推倒在地,他们一人揪着她的长髮,一人制着她的双手,一人掀高她的碎花裙,在她的腿间……依娜大概到死都不会忘记那群禽兽淫猥的笑声,至少,穷此一生,都不可能忘掉姊姊那双奋力踢动的腿,以及姊姊闷声呜咽的景象。 那群禽兽一个个凌虐蹂躏着她原本青春正炽的姊姊,她却只能眼睁睁的,无能为力地躲在隐蔽的一角,因害怕而咬破自己的唇,阻绝自己出声,因恐惧而瑟缩自己,愈绻愈深…… 依娜的恐惧与害怕很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与变僵的身上。陶健方不清楚她究竟在害怕什么,但他记得他与她发展首次亲密关系的那一夜,她也曾有过这种抗拒的表现。 那一夜他以为她是在玩故作娇羞、欲拒还迎的把戏,可是由她苍白僵化的神情看来,那绝对不是游戏,而是一种歷经惨痛的惊疑。 莫非在男女情事上,她曾有过痛苦的经验?不,不可能,他和她最初的那一次,她是处女。可是,也不一定说生理的纯洁就代表心灵的纯真。 她究竟遭遇过什么?他真想去发掘。只是这一刻,他灼热胀痛的身体正吶喊着需要与满足。 这就是他不打算让她喝醉的后果。他不要她在他们做爱时昏昏沉沉,他打算引导她感受身为女性的喜悦,他绝不让她在他们抵达终点时再次睡着。所以,他只好不断的吻她哄她,说着一些关于她的火热,她赋予他的感觉等等语焉不详却又十分生动,像能教人着火的话。 依娜的脸终于出现红晕了,身躯也恢復柔软。 “抓紧我的肩膀,古板的小女士!”他的低喃是最温柔的抚慰,他搅动出来的感觉,却是最炙烈的火焰。 她顺从他的指示,手掌停留在他的肩背,像正随着他身体的进出而感受着他喷张的起伏。 那夜,受蛊惑的是陶健方!他的冲刺像不肯止息,她不断的低吟与他湍急的唿吸奏成一曲狂风骤雨,最后一刻的到来是超越感官的爆发,他低吼着拱起背嵴、头部后仰、颈项拉紧,更深入后,他坚固的、紧紧的擎住她—— 那夜,受蛊惑的不只是陶健方,还有唐依娜! 她惊讶他给予的激情不仅毫无痛苦,毫不污秽,还赋与了她极度的平静与满足。首次,她了解到,原来男女之间不必经由暴力,彼此就能够拥有温柔的付出与温柔的获得。 就这样,依娜真正的被陶健方启蒙,开始懂得享受鱼水之欢。 接下来的时光就如梭般的飞去了,很快的,他们同居的关系届满一年半。提起他们床第间的事,肯定是还没有退烧—但是关于“爱”,说起来就伤感。 即使原本只想身陷纵慾的国度,谁又能保证不会日久生情爱?先发觉自己“栽”下去的自然是唐依娜,其实早在她同意与陶健方同居的那一刻起,她就晓得爱上大陶是最不可豁免的命运。也许这份命运早在大陶批点她成为机要秘书的那一刻就开始运转了! 她爱他,爱的沉默又无可救药!就因为知道在他的心目中,她仍是一个不会拒绝他所有礼物馈赠与金钱豢养的拜金女郎,所以她只能对这份爱保持缄默。 她是沉默着,除了工作与床上,且一余的唐依娜就像他陶健方的背景,一个可有可无的暗影。可是关于他的韵事,却传闻不断。 有人说他准备和某大企业的小姐联姻(这个传闻好像是过去式了。)有人说看见他和之前舞会的西班牙女郎正双飞双宿。(这倒有点真实性,是现在进行式。)另外,有个据说是大陶的亲信口中传出来的“谣”言,他说大陶在飞机上邂逅了一个美丽可人的灰姑娘,两人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关于这则传闻,又该套上什么式呢?) 当整个办公室由上至下都为这则八卦消息而疯狂的散布时,依娜依旧沉默。 私心里,她当然希望它不是真的,但假如它是事实,她也只能默默地,毫不恋栈地走开。 她很清楚她根本没有资格要求陶健方的任何承诺,同居的这将近一年半以来,他在物质上的确帮助她很多。真的,她一再要求自己不要奢求太多,一直以为她和大陶之间能维持那种不深入,仅仅点到为止的浮面关系,对她而言就已足够,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错的离谱。 她同样不可能忘掉那个就快下班的黄昏向晚。(也难怪她不喜欢黄昏,什么关于她的悽惨事故全发生在黄昏。)大陶挽着那个名叫何旖旎的女孩出现,她白皙高挑,长发飘飘,一脸的明眸善徕。意气风发的陶健方向蒂蒂说道:他可能有荣幸成为何小姐的长期饭票。但当他把何旖旎带到她的面前时,只表情冷淡的介绍何小姐是他即将结婚的对象。 第15页 那一刻,依娜整个人像被寒冰冻住了,整颗心像被掏空了,但她只能维持表面镇定的,看似平静地朝他们道了一声“恭喜”。蒂蒂似乎看出了她略有异样,不过幸好下班时间很快到来。 那晚依娜回到陶健方豢养她的公寓,才一进门,她就抱着自己蜷在床脚痛哭失声。直到夜很深了,她依旧无法开灯,泪流干了,她呆立在窗口凝视下方许许多多尚未熄灭的闪耀灯火。 忘记是谁说过:人们耗尽人间的能源,就是为了维持爱的亮度。她也是的,为了亲人,为了所关心的人,她无条件的燃起了盏盏希望之灯,并竭己所能的希望维持灯的长久不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出卖自己之外,竟然没有人愿意替她点一盏灯,开一扇窗? 就连大陶,那个一度愿成为她的阿特拉斯,愿替她扛天的男人,也不打算再为她消耗能源了,也倦于维持那种能让她一向孤独寂寞的心灵感觉温柔、感觉珍惜的日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连先知会她一声都不肯,就残忍地带着别个女人在她跟前炫耀他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经过这一年多同床共枕的日子,她连获得一丝他的尊敬都不值。 接下来该怎么办? 依娜心情悸痛地想着:或许安安静静地搬出公寓,才是最识趣的做法。反正没有争的权利,何不潇酒地走离。 是了,依娜只能这么想着,只要今夜陶健方不回来,她便可以完全的死心,即使明天到了公司再见到他,她也一定能够凝聚出十足的勇气命令自己表现潇洒,要求自己对陶健方无牵无挂。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夜更深的时候,她一度以为可以不再牵挂的人却回到公寓来了。依娜打绝望中升起希望也许陶健方是回来向她解释,何旖旎只是个玩笑! 但,也许不是。他是来向她催索一首离别曲。 打开电灯看见倚在窗边的依娜时,陶健方似乎有剎那的错愕。 “还没睡,该不是在等待我吧?”他的唇角弯起嘲弄的弧度。 “不,你晓得我没有‘等’的习惯,我只是睡不着。”身为一个爱上豢养自己的男人的女人,说不曾“等”,是骗人的,但是这次她确实没有在等,因为她已经肯定他正陷在另一个温柔乡里,又哪敢确定他会回到这个不再有新鲜感的窝巢。 “为什么睡不着?”大笑得近似嘲弄。 而依娜愈来愈难耐他的嘲弄,于是她展开反击。“那不是你所期待的吗?期待我表现哀怨,或者摇尾乞怜!” “我的确拭目以待,但我不认为你会。依娜,除了在床上,你从不向我摇尾乞怜。” 他露骨的说法今她的脸庞由苍白转为红晕。哦!他一向懂得攻击别人的要害,也难怪能成为比他生财有道的父亲还杰出的商人。但她暗暗发誓,即使痛苦的过程再多,也一定要让自己炼就金钢不坏之身,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 “摇尾乞怜一向不是我在行的,想必你的何小姐一定十分符合你的期望,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千依百顺、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的声意颤抖着,但她的表情却是冷冷的。 “的确,小旖是我梦寐以求的,至少,她懂得什么是温柔的慈悲,至少,我相信不论在床上或床下或随时随地,她都不乏温度。”他表情比她更冷的陈述。哦!原来,他是在嫌弃她缺乏温度,所以才决定找个充满温度的何旖旎来递补。 依娜感觉想哭,担了那么多年,那么许多沉重的担子之后,她从她所爱的男人嘴里获得的评语竟然只是一句“缺乏温度”。她想哭,好想哭,但她提醒自己哭又何济于事?于是她笑了,比哭还难看地笑着。 “那么——恭喜你也祝福你了!” “谢谢!” 客套过后,两人可笑地沉默着。滞重的空气令依娜绝望地想逃,但她知道他正等着她率先开口,谈论该如何对两人的关系做个善后。 “你——伺小姐应该不清楚我们的关系吧!” “她只晓得你是我的秘书!” “某些时候来说,无知是一种幸福,我想,你会宁愿保有她的幸福,不是吗?”依娜喉头紧紧地问。 “当然,相对的那也保障了我的幸福,不是吗?”他的唇扭曲成一个讥诮的笑容。真不晓得,她怎么能那么冷静,冷静到即将被放弃,还能为放弃她的人的幸福着想。但话说回来,除了在床上,她一向吝于对他表现她的热情,如果不是看惯了她一贯的冰冷,他铁定会认为她心地善良到近乎白痴。 “是的。”依娜则是暗咬下唇,勉强自己不去妒嫉他的幸福。“那么,为了你心的福祉,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辞职?”她强迫自己面无表情。 “不必!”陶健方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那么,我明天开始整理,等我找到房子就马上搬出去……”她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可是,眼泪却在眼眶里互相推挤。 “不必,不必,不必!”陶健方突然扬高声调,像在和谁赌气似的爆出一叠声不耐烦的吼叫。 “为什么不必?”依娜终于有了惊诧的反应。“你该不会是建议……我们这样的关系……可以持续吧!” “有何不可?”陶健方没有半点罪疚感的强调。“你也看过小旖的样子,她很单纯,从飞机上和她邂逅至今半年余,我们都没有超过比亲吻更亲密的关系,她不像时下一些女孩,她很洁身自爱!” 他是否正指桑骂槐,挞伐她当初的不够自爱?依娜心痛如绞地猜测,却不得不尴尬地附和:“何小姐很难得。” “是,她说:因为指望,所以才更慎重。我想,在婚礼前大概没机会一亲芳泽,而我又恰巧是个有强烈需求的男人,再加上这间房子的租约还有半年才到期,我们就彼此图个方便吧!”陶健方的语气恢復平淡,平淡的就像他只是和她讨论天气。 依娜呆住了,无法相信他竟敢提出这么卑劣的建议!她大概永远都没有办法懂得他在想些什么或他的下一步究竟会做些什么?可是话说回来,她又哪有资格怪他,不用说了解他,她甚至于不了解自己! 明知道再持续这样的关系没有意义,明知道他的提议恶劣且不可取,可是照他的说法——有什么不可以! 是的,有什么不可以!爱一个人不过就是这么些小关卡需要去思索去突破。可以爱的痴狂,如飞蛾的扑火,如蜡炬的烧尽自己;也可以爱的理智,如买早餐一般,蛋饼、汉堡,各取所需。 依娜一向理智,至少她这么认定自己。所以,有什么不可以!既然陶健方还想要他们之间的关系,既然,她还需要一些时间理智的来扑灭她对他与日俱增的爱意,那么,有什么不可以! “你的沉默,是否代表你的同意?”陶健方再度勾起嘲弄的微笑。 她似乎是既痛苦又怀恨地注视着他,但终于,她打破自己的思绪,也打破自己的沉默。“是的,我同意!” 第16页 然后令人错愕的,她上前拥抱他,攀住他的颈项,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并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悄然退出他的怀抱。 “今夜很漫长,我倦了,我先去睡!”仍是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她悄然熘向床边,潜进被波之间。 她眼中浮掠而过,不料却不小心被他捕捉到的痛苦令陶健方倒抽了口气,但他的怒火跟着升起,尤其当他看见她眼中的泪光时,他觉得她有意要勾起他的罪恶感。 熄掉房间的大灯,他沉入墙角的沙发,透过夜灯,注视着琥珀似的光像金纱般的描绘出依娜侧躺的身形,眼中燃烧着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热烈火焰。 无可否认,依娜很妩媚。他晓得她有原住民血统,并知道她相当以那为荣。一如大多数的原住民女孩,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有神,五官明媚且不失纯真,她的肤色不深,介于皙白与小麦色之间,她摘掉眼镜,放下长发之后,给人的整体感觉会变成十分吸引人的鲜明。 陶健方总觉依娜是善变的,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每当他自觉捕捉到她时,她却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身后,嘲笑他对她的无法掳获。 她有太多重的面貌了! 撇开公司里那个外表刻板干练的唐秘书不说,在这个房里的唐依娜就很多样,她狂野时,一如美丽且多棘刺的野玫瑰,她沉静时,又如亟待荫遮,娇怯柔弱的空谷幽兰。 他痛恨同居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对她的思绪仍无法捉摸,无法捉摸等于无法掌握,而身为一个一直在主宰大局的人,最痛恨的事莫过于没有把握的事。 是的,他爱她,爱她在床上的狂放优雅,爱她下了床之后的沉静美丽,可是他没有把握她也爱他。因为,她从不像一般爱侣那样,在欢爱过后会向对方倾吐她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甚至她所欣喜或所恐惧的,她也绝口不提她曾经歷的过去与所憧憬的未来。她的家人,她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还像个谜。 不是有许多人都认同原住民族有着难以抹灭的热情天性吗?可是为什么他唯一碰到的,也是唯一放下过感情的这个原住民女孩却一身的冷冰?所以他只好假设她不会爱人,她爱的只有交易与交易之后浮浅的馈赠。而既然她那么偏好交易,而他又恰好还没有对她有形有致的身躯厌倦,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图个方便? 至于何旖旎——小旖,和依娜约定这么办诚然是对不起她,但他一时就是无法放弃和依娜的这层关系。而他相信一旦和小旖订下身份,他和小旖在新的关系之中找到乐趣,那么他一定能很干脆的对依娜放手。 他明白自己的卑劣,但他还是宁愿卑劣。 那夜,陶健方并没有上床延续他和依娜的“关系”,他倒了杯酒,就那么独坐在沙发上,盯着依娜微侧的背影,不断不断地运转着自以为“是”的思绪。 而思想是既弔诡又不可理喻的。 人们每每以自我的感情为中心去做思考,原以为很合乎逻辑,结果往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因此,错过的总比把握住的多。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早,陶健方和何旖旎的婚讯正好发在初春。时间恰好在,陶健方透过麦克风,宣布要请大家吃喜糖、喜饼。 依娜依旧错综复杂的发着愣,依旧以沉默粉饰着心痛?这次再没有一个好朋友蒂蒂来挖掘她心情的异样,而那令她感觉奇异的孤单。 蒂蒂于几个月前闪电般的结婚去了,甜蜜地嫁往南台湾,现在取代蒂蒂特助位置的是一个思想前卫且野心勃勃的年轻女孩魏海伦。她最大的目标不是做依娜的好助手,而是努力想干掉依娜取代她。 当然,依娜并不担心这个,她该烦心的事情太多了,她不能老让自己在希望与恐惧之中辗转。 其实,陶健方和何旖旎婚讯的宣布,早就不是意外的事,最近,更有明显徵兆。首先是陶健方的父母从定居的英伦飞来台湾买下一栋顶级别墅,打算送给陶健方做新婚贺礼,另外,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陶健方没有回到过租来的那间屋子,反倒是何旖旎出现在公司的频率增加。何旖旎总是经常出其不意的以一脸单纯的幸福洋溢露脸,她对依娜的问候总是那么亲切客气,让依娜面对她时,不仅鼓不起勇气妒嫉,还打内心充满愧意。 而陶健方也总是在她按内线告诉他何小姐到来的不到五秒钟便迫不及待打开区隔着两个办公室的门,也是一脸幸福洋溢的拉着何旖旎进门,这种时候,他顶多看她一眼,淡漠的一眼,然后便顺手带上房门,像蓄意维护着他和何旖旎的隐私,也像暗示她即将被扫地出门,扫出他的心门。 话说回来,他的心门又何尝为她敞开过?在办公室里,他们每日要相处,但除了开会、谈论公事,其他的他都可以对她视若无睹,也难怪他永远看不见她的伤、她的痛、她的失落,因为她只是他的一项交易。 沉默地依娜啊,还是只能沉默! 在公司,在大陶当着她的面合上办公室门的剎那,在他和何旖旎的笑声和静默从门缝传出的剎那,她只能要求自己做到眼睛不看,耳朵不听,即使心酸地没有尽头,痛得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她依旧咬紧牙根沉默! 但回到寂静空屋之后,依娜那种明知是无望的守候的心情,真的像极了耗尽自己能源,妄想去维持爱情亮度的一盏枯灯。 每夜她都担忧他会突然出现,会撞见眼泪掉得分崩离析的她,内心里却又狂热地祈祷他会再度出现,给予她温柔又刚强的热情。 她经常深夜时分梦见他。哦,不对,他并不常入她梦里。但当她该入睡却清醒的躺着时,她会忆起他的样子,忆起他那奇异深邃,可以冷淡,也可以炯炯迫人的黑色眸子,忆起他说过的话,忆起他的吻,以及他的身体靠着她的感觉。 她想念他的拥抱,他的体温,可是每当她想到他可能正用着拥抱过她的双手拥抱何旖旎,正用着曾与她分享的体温温暖着何旖旎……这种念头就如利刃,会凌迟她的心。 陶健方和何旖旎举行订婚婚宴的那夜,她“奉命”不能缺席,奉的自然是陶健方的命令。他令她担任招待,而他却有一大票招待,他们都是何旖旎的好朋友,几对优异的俊男美女。说实话,不缺这么格格不入的她一个。 是不是每个优秀男人都有些残忍的天性?她不晓得。他令她站在晚宴里,穿着她的古板套装,扮着拘谨的笑脸迎人,她融不进他的世界,却还得故做游刃有余。 她觉得痛苦、同时又对自己感到不齿。当她看着陶健方在何旖旎手中套上一只简单却美丽的婚戒,她开始痛恨自己为家人所做的牺牲,她原可以保有自尊,保有不向他那些价昂的珍珠,钻石折腰的尊严,或许,她更可以因此而获得他的尊敬,他的爱情。可是这一刻怎么想,怎么做都太迟了,她自觉像个可怜的、没人爱的、孤单沮丧的老姑婆,她对她的老闆怀有罗曼蒂克,甚至永久占有的梦想,她想一窥爱与被爱的殿堂,她想——拥有那只单纯且美丽的指戒。 第17页 所以,她开始嫉妒并怀恨那个十分美丽又无可非议的何小姐,只因为她将要嫁给他。 而当订婚礼成的乐声响起,她还呆呆地站在大厅一隅,隐在暗影中,直视陶健方和何旖旎亲密的拥吻,脸上带着赤裸裸的痛苦与不自觉滑落的泪珠。 大陶才从热吻中一抬头,便直觉捕捉住了那个一如往常,很容易就把自己融成背景的娇小人影。他看见她微弯着腰,用双臂环腰,像阵痛妇人;下一瞬她仰起头,髮髻已有些许散乱,脸色灰败且颊上晶光点点,好像刚刚惨遭鞭打过。 大陶握起拳头,很想走过去搀扶她,可是他强迫自己视若无睹地掉头。他一再告诉自己,既然唐依娜并不特别在乎他是不是为她扛天的巨人,那么他又何苦死皮赖脸巴着她,抢着做她的阿特拉斯。 他再度看向依娜时,已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她正疾步的步向别墅门口,并正重复她的专长——临阵逃脱。 爱情的面貌真的很多样! 大陶订婚宴结束的那个深夜,或许是放心不下(毕竟依娜那样走出他的家门。)也或许太过兴奋(小旖终于答应他的求婚。),更或许是欲求不满(即使他真的性致勃勃,碰到的,也堪堪是小旖胸口的礼服布料。)他竟再次出乎依娜意料之外的回到两人曾共同经营的公寓。 一进门,他聚满慾念的大手便不客气地覆上她纤细的腰肢与胸房,就像他们没有其间的曲折,没有须臾的分离。 他们之间免不了一段激烈的对话: “在等我!”陶健方用的是肯定句,这个男人一向自信满满。 “不,我等的是我自己,从迷梦中醒来。”依娜说的很淡漠。 但,大陶并不期望她这么说。即使她的表情很淡漠,她这么说,倒好像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厚。“错,我不是你的迷梦,只是你的短期投资。”他抽出长条型的绒盒丢向梳妆檯。“这是你近期的投资报酬。”他等待她的反应。 依娜打开盒子,躺在盒底的镶碎钻珍珠链令她心生痛恨,但基于某些老掉牙的理由,她还是将它随手丢进抽屉。 大陶微笑了,冷冷的。她绝不会错失他的任何馈赠的。 而她更痛恨他的微笑,却也开始懂得享受面对一个不了解自己却为自己所爱的男人的悲凉。“我以为你和你纯洁的何小姐今晚会提前跳入你们新婚的第一章。” “正因为小旖太纯洁了,所以我们的第一章会‘保留’到新婚之夜。” “所以,你就来找另一个毫无‘保留’的女人,大陶,刚刚我正巧在想,你纯洁的新娘为你保留了一片薄膜,而我,能为我未来的丈夫保留什么?”依娜嘲弄地微笑,她喜欢他脸上的错愕,那令她感觉不再处于挨打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大陶,但依娜总嫌他挨打的时候不够长。 “既然是交易嘛,就该两厢情愿!”他走近她,贴着她的发间低语。“也或许,你未来的丈夫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尤其是一片薄膜,尤其,当你还能从我这里带走不少的好处——” 依娜挺直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她的脸庞同时刻划着名悲哀与倔强两种极端的线条。 “你和何小姐的婚礼就快举行了吧?” “嗯!一个月以后。” “那你还来做什么呢?”她突然无法克制的朝他低喊:“你该回去修身养性、韬光养晦一翻,以便配得上你纯洁的新娘。” 说实话,大陶有点惊讶她的醋意,而那样的依娜,对他充满了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食色,性也。”他开始拉下她的细肩带,撩高她的丝睡袍。 感觉好像时隔太久了,欢愉扩散的更迅速、更鸷勐。 他吻遍她细腻的肌肤,而她则放弃抗拒的让他进入她的体内。她敏锐地感觉着一切,他则努力地创造着类似飞舞的神奇与喜悦。除此之外,世界就像已经没有现实、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1466 正因为认定了自己和陶健方没有未来,所以激情过后,依娜首次主动提起:“我走过一些地方,却总是过境香港,你愿不愿意带我去一趟,熟悉一下你的童年故乡?就当——你我这段关系的最后一抹余香。” 大陶原本没有想过要答应,后来却败在她的不忮不求。 一周之后,他出乎依娜、甚至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慷慨地排出了十四天的假期,名义上是带着依娜洽公,顺便知会一下香港的众亲友,他即将在台湾办喜事。但实际上,他真的如她所愿地带着她走遍香港。 第一夜,他带她逛人山人海、听说有“庙街七少”的夜香港;第二夜,他们上太平山,看香港最高的建筑物中国银行,以及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里所描述的浅水湾。 第三日,在黄大仙庙里,依娜看着庙前那块写着“有求必应”的大匾额,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隐含幸福的笑容。(瞧,才“独霸”了陶健方三天,她就能“幸福”的微笑了。) “想求根签吗?听说很灵!”陶健方侧头询问她,但她看起来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的热衷于自己的“命运”。 “求什么?”她的浅笑变成了苦笑。“是我的,我不必求,不是我的,我求之不得。徐志摩先生不也说过,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人到无求品自高吗?”陶健方揶揄她。 “不,我达不到无求的境界,只是有——自知之明。”她掉开眼光,看向正虔心求神问卜的香港人,顺道对自己身边的这个香港人关闭起心中的感情。 陶健方不会懂的,可能永远都不懂得她说出“自知之明”这句话时,心情有多沉重。即使,对许许多多人而言,生命的尊严不会因贫贱或富贵而有所不同,可是对陶健方他们这种水仙花族类般的人们而言,生命的尊严是可以由物质或条件所取代的。 就因为这样,依娜不敢在他手中放下自己的真心和弱点,例如:她爱他的事实。例如:她有个因遭强暴而精神异常住进了疗养院的姊姊的事实。因为那就像在他手中放入了必输的筹码,以他在商场上厮杀的无情,他可能很轻易地利用它来伤害她的感情,甚或,毁灭她的感情。 就因为这样,依娜宁愿承受他加诸在她身上那种种拜金、虚荣的罪名。因为唯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他面前输得一败涂地、尸骨不全,等到他们的交易结束,她至少还能保住残存的自尊与精神全身而退。 也因为这样,来香港的第三天,“有求必应”这四个字,像把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些,“自知之明”这四个字,却又像把他们的关系扯远了一些。 但香港之行仍继续新鲜且偶尔无厘头的进行着。 第四天,他大概运用了他的某种“特权”,带她进入一种名叫“桑拿”的男子专属浴池,泡那种水温总保持在68c的热水浴。 第18页 第五天,他提议为两人增加一点文化气质,他带她逛尖沙咀的香港艺术馆,九龙公园内的香港歷史博物馆。 第六天,他建议来点浪漫,顶着正中午的骄阳,他们在中环走了十几分钟,他才挑中都市丛林中的某家“非洲”餐厅;晚上,他们憋着辘辘飢肠,坐船到赤柱吃极尽浪漫之能事的法国餐。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快乐与和谐的过了。 到了离开香港的前一夜,租赁着中环半岛酒店内某间套房的陶健方和唐依娜,正极端痛苦和矛盾地做着他们的“收心操”。当然,所谓收心操是指他们必须开始收回这将近两个礼拜以来的快乐及和谐。两人都必须回归现实,并以更多、更尖锐的言语来拉长彼此心与心的距离。 “要不要来一根?”陶健方立在窗边,指指自己手上的烟。 依娜摇头。她刚从盥洗室出来,一头微湿的长鬈髮与一身深深的玫瑰香。 他捕捉到她看向他时的短暂失神,浑身仍氤氲着湿气的她,看起来十分的荏弱娇柔,很容易地就兴起了他的占有欲及保护欲。 可是这一刻他不需要它!于是他挖苦她:“还是个小小的道德家,什么不制造二手菸,不吸二手菸等等的……” “那只是原则!” “那你关于道德的原则还真多、真奇特!”陶健方更用力的挖苦她。 依娜不懂,为什么这么个小小的理念不同,也能成为他讽刺的藉口?沉默良久,她轻声反驳。“有时候,‘自甘堕落’也包含了一定的原则。” 她轻轻带过,为的是不让他的目的得逞,不让两人盲目的羝角较劲毁了这最后一夜。而陶健方也并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他也得为她的自甘堕落负连带责任。 “这是留在香港的最后一夜了!”依娜主动转移话题。 “对!” “想不想干一杯?” “好!” 接下来的那个小时,他们坐在地毯上喝掉两整瓶的干邑白兰地,并且故做烂醉如泥。 “最后一夜了,你要不要我?”也唯有在借酒装疯的情况下!依娜才敢如此的主动。 “不要!”陶健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眼里却闪着反常的戏嚯。 “你不要?真的不要?”她几乎扑在他身上抵着他鼻端,也不待回答,她便咯咯笑着自给答案。“你不要,我要。” 像扑羊的恶虎,她如飢如渴地把他压倒在地毯上,双手狂放不羁地在他身上各处摸索。 她骑在他身上,找到他的阳刚,令他沉入自己,她感觉到痛,却仍像头奋力要甩脱牡马的牝马般的摇撼他,拖拽他。她是他道地的野山猫,以她几近神秘的热情与疯狂带动他。 狂骤的激情过去后,他平稳的唿吸让她错认他已潜入了睡眠之海。 她翻个身侧躺在他身边,轻声念着最靠近她心情的诗篇,heinrichheine的诗篇: mybeartisliketheocean,(我心也像大海, withstormandebbandtide,有着汹涌的波浪起伏, andmanypearlsofbeauty,我的心胸之中, withinitscavernshide.埋藏着美丽的珍珠。) 她误以为陶健方睡着了,所以首次在他面前率性地放任自己的眼泪泄洪。 可是陶健方清醒着,而她的泪,令他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意志之战。一方面,他野蛮地说服自己,他没有对不起她,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因为“交易”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共识。另一方面,他其实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她,不论肉体,或灵魂。 而且他试问自己,假使她对他所表现的漠不在乎是一种在乎呢?假使她的投机是为了不得不且不欲人知的原因呢? 他畏缩了一下,感觉自己根本无从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于是,他只能故做无意识地拥紧哭泣的她,然后将无意间偏向她的心,推得离她更远! 依娜和陶健方回到台北,已是翌日的夜。 她很诧异他的未婚妻何旖旎没有来接机,取代的是何旖旎的两位美女挚友,她记得她们一个叫钟珍,一个是柏常茵。 依娜很难想像何旖旎和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互信?她十分惊讶她们能对朋友的未婚夫表现出那么由衷的友谊,更讶异何旖旎对陶健方那么的放心! 走向入境室前,她明明带着醋意,却面无表情地嘲弄他道:“她们代表的好像是你受欢迎的程度。” 陶健方只睨了她一眼。“不要让我误以为你在嫉妒。” “情妇连自欺的情绪都不应该有,更何况嫉妒,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惨遭getout的情妇。” “天!你的样子真冰冷。” 这已是他最近第二度数落她的冰冷与缺乏温度,而既然他老嫌她冷,那么她又有什么办法单方面的去维持爱的温度? “我有温暖的理由吗?”她叛逆地挑起眉,但眼底突然激升的水意,迫她很快地低垂眉睫。“我想,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往另一边走吧!”她朝他很做作的哈腰鞠躬,却半点都不做作的对他说出肺腑之言。“反正人生不论输了什么或赢了什么,还是免不了终须一别!”她低喃,掉转身,就这么走往出口的另一个方向。 原以为,她和陶健方到这里就算“交易”取消,套句流行的术语,他们玩完了。可是连她也没想到,就在陶健方婚礼的前三天,一件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天,是她从机场和大陶分道扬镳,并趁陶健方尚未回到公司之前,抵达办公室递出辞呈之后的第三天。 辞呈批准前,她还有一个礼拜的特别假可以休完,所以她决定回到她的母族部落,说是疗伤止痛也无妨,说是休息过后,寻找再出发的力量也可以。总而言之,她回到她大隐于山林的故乡,陪伴身为头目却对部族的失落一直感到无能为力的dama(原住民语:父亲)过了几日隽永而忙里偷闲的日子。 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脉络可寻(或者该称之为导火线),这件事也不例外。 那一天的大白天,依娜的堂妹答娜的未婚夫耶达到家里来了几次,吵闹着说已经有好几天找不到未婚妻。 依娜要求他冷静,要求他稍安勿躁地劝了好几次,可是那夜耶达喝了点酒,借酒装疯的当着头目(指依娜父亲)的面,数落答娜的不是。他痛骂她贱人,让他带绿帽子,他还指名道姓,说答娜的姘夫是部落下去那个小镇里住着的某个瞎子,姓叶,是答娜的僱主。 依娜的父亲似乎听说过这个姓叶的,他低声告诉她,这个瞎子全名“叶腾”,是个无所事事,每天黄昏都会在山坡上吹口琴的傢伙。听说,他的吉他和钢琴也弹得不错,歌声清亮的几可媲美他们原住民。 到了夜里的七、八点,族人还是遍寻不着答娜,耶达不听族人的劝,怒气沖沖地抓起棍棒便往小镇冲去,依娜机灵,紧跟在后。 第19页 “我去劝劝他。”依娜朝自己的父亲丢下一句话。 沿路,她和耶达讲理,可是他完全听不进去。依娜算相当了解自己堂妹的个性,也许因为还年轻,她总是有点显预和不满现况,更糟的是年纪轻轻她的父母便逼她和耶达订婚。她私底下告诉过依娜好几次,她不爱耶达,她嫌耶达不够英俊又暴躁易怒。 依娜认为答娜不至于真有那个胆敢背着家人或未婚夫和外人乱来,但答娜数落耶达的缺点倒真数落对了,他真是够浮躁,够火爆。 才来到一幢离小镇还有点远,却路灯通明、雅致扶疏的绿色小屋前,他连门铃也没按的迳往里面闯,怪的是,这个名篇“绿屋”的屋子的屋主大概没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耶达不但冲进大门里,连一间应该是主卧室的门也应声就开。 看见床上一对正相拥而憩的男女,也不分清红皂白,耶达高吼了一声,抡起棍子便想棒打鸳鸯。幸好依娜机警,及时揪牢木棍的后端。 她叱喝道:“耶达,你冷静一点。” “不要阻止我!”耶达疯狂地使力,狠狠地咒骂。“我要痛揍答娜这贱女人一顿。” 床上的男人很自然地护住女人,但一阵摸索之后,檯灯才被扭亮!室内才算通明。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屋里撒野?”是个颇字正腔圆的男声。 依娜终于看清“叶腾”,这个留长髮的瞎眼男人真是英俊的惊人,他甚至比陶健方还俊(其实这两个男人很难放在一起比较,若说他们要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只有两个字足以形容:矛盾。是的,矛盾。陶健方外表温雅,却矛盾的拥有犀利的领袖气质,叶腾外表狂野,却矛盾的带着内敛的遁世气质——唉!早决定回部落之后不再去想起陶健方,怎么鬼迷心窍了般地拿他和别个男人比较起来了呢!),从他的口音,一听就晓得他不是本地人。 他和耶达有来有往的对话了好一阵子,耶达的火气又冒了起来,再度使力要挥出棍棒,就在依娜快抓不住棍端时,那个一直闷在被单里的女人开口了,一听声音,依娜就松了口气,知道她绝不是答娜,更看清楚那个长发垂肩,一直澄清自己不是答娜而是何旖旎的女人——天啊!何旖旎?真的是何旖旎?在叶腾“床上”的女人是何旖旎?陶健方一直在大肆吹嘘的纯洁未婚妻? 依娜自以为幻听的自问了好几次,又自以为幻觉地勐眨眼勐瞪眼的盯着床上的女人看了好几次!天哪!“她”真的是何旖旎? 看清楚不是答娜,耶达静了下来,气焰消失了,只剩一脸的茫然和畏缩,反倒是依娜不自觉的低喊:“何旖旎?!是吗?” 何旖旎似乎认出她来了,一脸错愕与恐慌。 依娜也是的,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会在这个山间小镇碰上陶健方的未婚妻,更遑论碰上这样的场景,活像捉姦在床。 真是荒唐!依娜朝自己苦笑了一下。也不愿令何旖旎太过难堪的拉着茫然失措的耶达,叠声道歉,叠声退出叶腾的屋子。 回到部落,耶达因自己的莽撞而羞愧不已,依娜却整个思绪绕着刚刚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打转。 何旖旎不是深爱着陶健方,才决意要嫁给他的吗?那她为什么还胆敢在结婚前夕背着他和别个男人在床上打滚?听说,何旖旎的家庭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她以为,正因为何旖旎没有和陶健方达成某种交易的协议,没有获得他的馈赠与豢养,所以何旖旎获得了他的尊敬与婚姻,谁又能想像的到,何旖旎会背叛陶健方! 如果依娜不爱陶健方,那么或许她应该为何旖旎的背叛鼓掌且幸灾乐祸地大笑一场,可是正因为她深爱着陶健方,她开始为这种情况忧心,也为他叫屈,他真是白费心机一场。 何旖旎怎能做出这种事呢?枉费陶健方对她那么用心!可是话说回来,陶健方这么对待何旖旎,就算真心吗?他背着她金屋藏娇。 真是讽刺,他弃她唐依娜如敝屐,只因为她选择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朝他交出她的贞洁;而他珍视何旖旎的纯洁,就因为她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所以他视她如圣女。 真是可笑!假如她是何旖旎,也不会想在婚前穿帮的,毕竟陶健方是条大鱼,既然钓上了,又怎么捨得放弃? 依娜算是面临了两种选择,她考虑该不该告诉陶健方关于何旖旎和叶腾之间的事。 其实,她虽然妒嫉何旖旎拥有陶健方的珍视,但却从没有破坏他和何旖旎两人婚姻的野心,原因在于她相信双方面的互爱比单方面的热爱幸福的机率高一点,所以她从不想使出任何其他女人可能会使的狡诈伎俩去破坏何旖旎和陶健方,因为她认定了他们两人相爱。 而经歷了刚才,依娜不确定了。至少,何旖旎不爱陶健方,否则,她怎会自甘背负道德堕落的罪名在两个男人之间辗转?而陶健方又当真爱着何旖旎吗?他不也是在两个女人之间辗转? 天!真想不透他们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爱情观? 深夜,依娜思虑,权衡了良久,最后终于拿起手机,拨了她最不愿记忆,却像在她脑海里生了根的几个数字。 “喂!”手机彼端,又传来她最不愿记忆,却也像生了根的男低音。 “大陶——”她迟疑地叫。 “依娜?” 该欢唿吗?他没有在漫漫的三天之后忘怀她?“是……是我!”是因为高兴,所以舌头才打结的吗?她暗暗嘲笑自己,像个第一次打电话给意中人的黄毛丫头。 “说过最近别打电话进来!”听得出来,陶健方的语气中有太多的不耐烦。 泪瞬间涌入依娜眼眶,心想,他真是厉害,可以一句话就逗人笑,也可以一句话就惹得人跳脚。 不,我不会再让你拥有那么容易就操控我情绪的力量了,陶健方。她抹去眼泪,暗暗立誓。“我不会再打了,这是最后一通。而这通电话旨在提醒你,别太信任你纯洁的小新娘,就如同你不信任我的忠贞,而我不信任你的忠诚。” “什么意思?麻烦你说个清楚!”他的声音变严厉了。 依娜犹豫了一下。很明白这样的一笔感情烂帐,很难有“清楚”的一日。 “我给你一个地址吧!你的小旖现正滞留某个山间小镇,和一个双目失明的男人在一起,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就连夜赶过去看看吧!我倦了,不多说了!”念完地址,依娜在陶健方还来不及发问之前,迅速切断电话。 收起断讯的手机,依娜有些嫌恶自己真的这么做了。看着灰濛濛的故乡夜色,依娜开始揣想,陶健方会去求证吗?应该会吧,以他那种很自我中心又很完美主义的性格,应该会吧!而这夜最令她辗转反侧的是,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果如依娜所预料的,凌晨四、五点,陶健方已经一路狂飙到了那个仍静着、仍罩着浓雾的山间小镇,如地址所示的,找到一间“绿屋”,破晓时刻,他先是看见一个长发、看来英俊性格却戴着墨镜、拄着拐杖的男人,走出那扇绿色大门,走向西面那片绿草如茵的斜坡,从他点着拐杖的走路方式,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个失明的男人。 第20页 依娜已经说中了一件事,这个住址里真的住着一个瞎子,接下来呢,他必须守株待兔。看看是依娜忠诚?还是小旖无辜?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他在他藏身的树影下,看见一个熟悉的女性身影,小旖!果然是小旖! 她走出绿门,轻轻拉拢,又眷恋地透过门缝看看门里,才迈步朝失明男子反方向的路径走去,然后斜坡那边传出了一阵口琴声,一曲令人迴肠盪气的thewaywewere,一曲的恋恋地往日情怀,让小旖停顿了步伐。 她恋恋地回首,几只风筝正升上天空,几个关于珍重再见与祝福方面的字写在风筝上随风筝扬舞,小旖似乎为那几个字……不,是为那几只风筝……也不!是为那首口琴独奏……错,是为了那个吹奏口琴的男人神魂颠倒了。 真的不难看出来,她正神之为催、魂之为夺。她起先立定着,然后一步一回首,接着不再往后看的开步跑,那一瞬间,陶健方看见她眼泪成串落下,如雨纷飞。 该怎么形容他的感觉?是上当?还是窝囊?但无论是什么,他的心中轰的燃起了一股愤恨之火。 没有人能玩弄他,即使是小旖,即使是个瞎子!尤其,他痛恨被瞎子玩弄。但可恨的是,他认为最信任的人全都在玩弄他,包括钟珍,包括柏常茵,也许还包括她们两人的夫婿柏常青和李杰洛!天!他恨,但他最恨的莫过于被一个瞎子玩弄! 握紧拳头,绷紧嘴角,他瞪着小旖消失的方向,然后有如地狱之火在驱策他似的,他冷峻地走向斜坡,走往那阵口琴吹来的方向。 原来,瞎眼男子身后有一小队风筝兵团,约十来个,全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子,那些充满珍重与祝福,飞上天空的风筝,全是他们的杰作。 他走向离瞎眼男子最远的小男孩,不着痕迹地套着话。“你们的风筝做的好漂亮,也放的很棒,不晓得是谁教你们的?” “是瞎眼叔叔和小旖阿姨。”小男孩没心机,又受到夸讲,丝毫不懂隐瞒的一古脑儿指出事实。 “弟弟,妈妈说不能叫瞎眼叔叔,那样很没礼貌的,叔叔姓叶,叫叶腾,腾云驾雾的腾,妈妈说要叫叶腾叔叔或叶叔叔,不能叫瞎眼叔叔。”另一个距离他们不远的小女生,一叠声的指正自己的弟弟。 叶腾!原来瞎眼男子叫叶腾!“小妹妹,那小旖阿姨又是谁?” “叔叔,你很笨呢,她和叶叔叔一起教我们做风筝,放风筝,她当然是叶叔叔的女朋友,他们两个很要好喔,我和弟弟曾看过他们俩亲亲呢,无意间的喔!只可惜小旖阿姨只能在小镇里住—个礼拜,不然……” 小孩子就是自然真诚,只重复他们所看到的与所听到的,而陶健方所需要的正是这些,那让他有了更充足的理由火大起来。 他是该火大,小旖背着他和一个瞎子偷情了足足一个礼拜,而钟珍和柏常茵还帮着她欺瞒他,真不愧是小旖的死党啊! 陶健方越想越怒火炽燃。他快速越过几个手持风筝的小孩,顿在“叶腾”面前,他晓得文明人不该当着小孩子的面前使用暴力,可是愤恨难消的这一刻,他才顾不得文不文明。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朝叶腾的颊部挥出一拳、又一拳,叶腾颠踬着后退数步,鼻血流了出来,小孩的尖叫声也此起彼落,不一会儿,全做鸟兽散了。 他接着又在叶腾的腹部补了两拳,等叶腾整个摔跌在地,墨镜连同口琴都飞了老远,才算稍稍泄了他的心头之恨。 “你是谁?为什么打人?”叶腾摸索着草地,满利落地立起。 “我是最有资格打你的人,你偷我的女人!”陶健方声讨着,可是却觉厌恶,自己活像在演三流的连续剧,连台词都俗不可耐。 叶腾静了静,似乎恍然大悟了一件事。“你是陶先生。”他显得惊讶,但却不惶恐。 “我是陶先生,也是小旖的末婚夫!”陶健方故意强调。 “我晓得,小旖很夸你,就连我的好友都说你很优秀,我的好友叫何明屯,听说和你有生意上的来往。”叶腾顿了顿,又说:“或许因为你样样都优秀,所以我才挽不回小旖的心吧!”叶腾露出一抹苦笑。 何明屯,他记得,是他订婚晚会那夜代父出席的胖小子,因为何明屯和小旖是旧识,所以陶健方对他印象深刻。至于叶腾说“挽回”?是什么意思? 或许因为叶腾左一句优秀、右一句优秀,稍稍满足了他这个旧香港人的虚荣心,他看看这个外表和谈吐其实也很优秀的瞎眼男子,干脆开门见山地问。“小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腾怔忡了一下,像在考虑该不该据实以告。“我们——曾经是恋人,在我们都还很年轻的时候,我们有一段……该怎么说……年少痴狂。” 一旦开启了潘多拉之盒,健方焉有不清楚追问叶腾和小旖过去的道理。叶腾很平静,但似乎没有太多隐瞒的叙述着他和小旖从初识到分离的那段过去。 就连陶健方都有点惊异,惊异于自己竟能和原本认定的情敌从最初深重的敌意到后来两人同坐在草地上,如朋友般的畅谈过去。他其至还问起他失明的经过。 叶腾讲述的语气一径是平淡且不亢不卑的,但正因为那样,健方更能感觉到是某些无法抵抗的事让眼前这个瞎眼男子变得宁定与从容,但其间,又有些不明显的苦涩与疏离。 叶腾的确还深爱小旖。健方从叶腾那些刻意压抑的肢体表情,便能够看出端倪,但叶腾表现出风度的说明尊重小旖的选择,也衷心祝福他和小旖的婚姻能够幸福快乐。 而就在陶健方终于收起了野蛮与骄傲的心理,向叶腾表现出他的风度,包括一些歉意与告辞时,叶腾也同时对他说了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陶先生,很抱歉带给你困扰,但我保证这种困扰不会再发生了。老实说我仍深爱小旖,尽管我和她之间的爱已随年岁而迁演、而改变,但爱永远不会死去。放开小旖,我实在不甘心,但套一句某位爱尔兰垂死勇者的话——喝醉酒的乌鸦只能走路。而正因为我已无能展翅,所以,我愿意衷心的、竭己所能的祝福你和小旖幸福。” 陶健方深深为叶腾最后的吐实所震撼,但这个瞎眼男子的真性情的确获得了他的尊敬。 在驱车回台北的路上,陶健方一路思索着叶腾提到的那句关于爱尔兰垂死勇者的话,而他怀疑不只是叶腾,连他自己都是——一只喝醉酒的乌鸦。 几乎是同一时间,依娜在小镇的桥边挡住了何旖旎的去路。何旖旎正几步一回首的望着天上那些感人的风筝。 “这种离别的场面,的确教人印象深刻,对不对?”依娜笑问。 何旖旎一脸的防备。“是大陶要你来跟踪我的?” 人之常情,依娜早料到何旖旎一定会怀疑她出现的动机与目的。只不过何旖旎的揣测,今依娜感觉好笑。“没想到你把大陶想的那么神通与卑鄙,严格说起来,大陶或许有些卑鄙,但他还不至于那么神通广大。” 第21页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何旖旎戒慎地问。 依娜十分厌烦她那种防贼似的眼光,她唐依娜外表或许没有何旖旎高贵,可是她一辈子没做过贼。“别瞪那么大眼看我。”依娜回瞪,并开始心理不平衡的反击她一些话。“我知大陶很为你柔情似水的大眼着迷……可惜那些对我没有用。我来不是因为大陶要我做他的抓耙子,而是我正好休假,我的家又恰巧在这小镇上去的部落里头……” 依娜原本无意解释,却不知不觉地解释了一堆。而堪堪值得告慰的是,何旖旎的表情变得有些赧然,不再防备。 “大陶和你——香港之行还顺利吗?” 依娜愣了愣。换她揣测着何旖旎的问句里有没有弦外之音?“还好!”抹去些许的不安,依娜开始有意地挞伐何旖旎和叶腾之间的暧昧关系,而她没料到她那种为陶健方抱不平,替陶健方伤心难过的激动语气,已经引起何旖旎的警觉与怀疑。而依娜眉宇间纠葛的愁苦与无奈,更唤起了何旖旎的女性直觉。 大概是因为这份直觉吧,何旖旎竟坦然的放下她的心防,将她和叶腾之间的种种过往,大胆地向依娜披露。 女人培养友谊的方式有时候是很奇特的,依娜也为何旖旎那种率性且真挚的情感感动了。是的,也唯有女人能了解女人那种在眼泪与微笑之间摆盪的无力感。 “我想,人类真的不适合被称之为理性动物,因为每个人都有那么多情不自禁的时刻……”依娜沉吟了小片刻,开始试着有点辛苦的警告何旖旎。“……像大陶那样的男人,一旦发现你并不符合他的期望,不如他所预期的!那么,你会在瞬间察觉——在他心目中,你什么都不是……” 依娜自觉不是危言耸听,大陶的决绝她已领受过多次,但今依娜心惊的是,何旖旎仿佛看穿了一些事! “你似乎很了解大陶?” “我——呃,我跟他很多年了!” “跟?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猜想,是不是你对大陶也有过许多不理性的情不自禁?”何旖旎不放松地搜索着她的表情。 依娜因心虚而脸色发白。“你误会了!” “我并不认为我误会了什么,你和大陶的关系并不寻常,对不对?”何旖旎咄咄的看她,像想逼出她的真心话。 “已经结束了!”依娜心痛地低语。“我做了大陶公司里将近四年的助理,我们的关系发生在两年前我升专任秘书时,在你和他相识之前,不过大陶一开始就表明,他不可能爱上我,更不会娶像我这样的女人进他们陶家大门。” 依娜狂乱的解释,而何旖旎神情里的震惊令她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天哪,她说什么? 一瞬的震惊过后,何旖旎却超乎寻常的平静。“可是,你却爱上了像大陶那样的男人是不是?即使他要的只是露水姻缘!哦!你真笨。”何旖旎开始像朋友般的训她,并捍卫着她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大陶这么对你?他既然不爱你,你怎么可以忍受……” “以为是爱,所以我傻。”依娜几乎想哭泣。“单方面的傻!但没有爱,大陶的情慾还是可以存在——你对叶先生,不也是这样。” “那不同!”何旖旎着急地解释。“叶腾和我……曾经相爱!” “有什么不同呢?”咽回眼泪,依娜轻嘆。稍后并颇理性的试问何旖旎可以为了“曾经”而与叶腾上床,那她究竟想以什么理由在三天之后上陶健方的新婚之床? 依娜看得出来何旖旎的语塞,而她过份长久的沉默今依娜不安了起来。“呃……别介意我方才的那番话,我并无意破坏你和大陶的婚姻,爱与被爱原就像一种物竞天择,适者获得,不适者淘汰……” 罢了!罢了,依娜告诉自己,既然早已决定不再对陶健方感情涉入,说那么多又何必。她急急转身,略显落寞的朝何旖旎道别。“我该回部落了!”她说。何旖旎却叫住她。“唐依娜,请告诉我,如果我和大陶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何旖旎该不会还不信任,担心她搞破坏吧?“……我的辞呈应该已经到了大陶的办公桌,真的,你可以放心,我会离开。” “我没有不放心什么!唐依娜——依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唐依娜无语地点头、浅笑,像何旖旎这种女孩真是拥有十分可爱的性情,也难怪陶健方会为她着迷。 依娜默默想着、掉头,然后开始小跑步离开。 即使真的交上了何旖旎这个朋友,依娜仍明白,这个特殊的朋友永远也不能成为纾解她内心痛苦和沉郁的窗口。因为这个朋友,註定了不适合成为她的好朋友!因为这个朋友,即将嫁给她所爱的男人,成为他的新娘,同时也将成为她终身妒羡的对象。 依娜几乎能够预见婚礼的盛况!而在她既盲目又麻木的心痛中,她无法预见的是,几天之后,即将有峰迴路转的事情发生!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1121 是的,峰迴路转的事情就发生在三天之后! 陶健方的未婚妻何旖旎逃婚了,她勇敢无畏地追随着她的瞎眼情人叶腾上山下海去了,徒留自尊与骄傲都受到些微损伤的陶健方,于新婚之夜将被打鸭子上架的新婚妻子丢在新居,然后躲避到曾经藏娇的金屋,立在情妇最爱的窗口,远眺窗外的车水马龙与霓虹如织。 因未婚妻何旖旎的叛情,所以唐依娜由情妇升格为妻子!好像有点讽刺! 陶健方很难说得清楚自己这一刻的感受,或许,就如几天前叶腾所说的吧——喝醉酒的乌鸦只能走路。 即使他并不太甘心小旖的叛逃与临阵倒戈,即使明知道依娜可能偏好金钱地位及他的馈赠更胜于偏好他,但和唐依娜名正言顺的婚姻,对他受伤的自尊与骄傲,倒也不无小补。何况正当化了他和依娜的关系,感觉并不是真的那么糟。 对他而言,依娜有股无法言喻的吸引力!他对她的渴望一向热切,而他肯定那不只是欲望而已。 他形容过,她的愤世嫉俗与他相当,却总比他多了一份神秘和孤高——她至少有两种版本的面貌。(或许不止?) 在公司里,她就像她的穿着——精明、尽责、刻板到近乎尖酸,但在两人同居的公寓里,她又是另一副模样——妩媚、纵情又炙烈。 但不论精明或纵情、刻板或炙烈,那些都只是在她容许范围之内的情绪表演,而他依稀能感觉到另外还有一个唐依娜,一个藏有诸多秘密,并将它闭锁在生命中某个黑暗房间的唐依娜,一个或许更良善,也或许更倾邪的唐依娜。 她的神秘引起了他的好奇?她的秘密更是将他的好奇推向至极。他好奇她究竟在伪装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伪装自己? 第22页 说实话,他根本不想姑息她双面人或多面人的模样,可是他又太过自信,自信于能够很快地揭穿她的伪装,看清她最真实的一面,讽刺的是两年过去了,他对她的了解还是仅止于原地踏步。 除了知道她看似拜金、好讥诮,另外又有与她的狂野行为背道而驰的道德观之外,他对她实在所知不多。 而这种情况迫切的需要获得改善! 陶健方始终相信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黑暗的房间,每个人也都宁愿那个房间的门可以永远闭锁,不去打开,可是命运自有它喜欢的开启方式。 依娜既然成了他的妻子,某方面来说,恰似命运之神已经把开启依娜那些黑暗房间的门钥匙交託给他,他有那份权利,也有那种义务去追索那道门后的秘密,而正因为明白自己对无法掌控大局的感觉深恶痛极,所以他严厉到几近野蛮的要求自己一定要在短期内挖掘出所有关于依娜的现在与过去,即使——即使两人的婚姻将因为这样的追索而伤痕累累,而无法持续,他也在所不惜。 眺望窗外仍繁华如织的夜景,陶健方更坚决地命令自己。 从与陶健方共有的两年记忆中回过神来,依娜即使再怎么渴望奇蹟,还是很难信任奇蹟已经发生了——她和陶健方结婚了,他的姓名和她的并列在结婚证书里。 她原本已经准备好面对心碎,但事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是否就意味着她和他从此就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呢? 不,依娜猜想事情恰好相反,她早就预感等在前头的,是一场硬仗,一场获得爱或者招致失败的硬仗! 他们有个很不好的开始——原以为百分之百会成为陶健方新娘子的何旖旎竟在婚礼的当日逃婚,追随她的瞎眼情人叶腾去了,三天之后,她唐依娜成了代罪羔羊,在陶健方的怒气中被押上法院结婚! 他们婚姻的开端真是太不理想。即使之前两年的同居生涯里,两人曾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但在新婚之夜的床上,他却缺席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在婚姻旅程尚未开始,就已经后悔或厌倦了吗? 依娜的思绪不自觉地再度漫游到今早的婚礼,一个没有白纱礼服和鲜花、没有双方亲人祝福的公证婚礼。哦!一想到那个不够隆重到堪称草率的婚礼,依娜就有了哭泣的冲动。 含着挫折的泪水,依娜缩进復着蓬顶与帏幔的被波里低声啜泣。她要求自己不去想他,不可以。但她却发现自己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自觉地描绘起他的脸,而这种发现,让她自觉此刻的孤独寂寞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还无际无边。 依娜正作着一个梦——教堂的钟声响了,她穿着一袭洁白晶莹的白纱礼服、手中握着一捧绿玫瑰,由父亲牵引,走在红毯一端。她微微一仰头,偷偷注视着立在圣坛之前,那个瘦劲挺拔、风度翩翩的男性身影,陶健方,她的挚爱。 微侧过身,他朝她露出一个温柔且充满鼓励性的笑容,就像一块磁性无与伦比的磁石,她急于走向他身畔,急于受他吸引。 终于走到红毯末端,父亲将她的手交託给他,转身,退居一旁,接着,健方再度转过脸来,再度朝她微笑,但她马上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立在圣坛前的人不是陶健方,那个脸孔,粗俗且淫猥,天,他是最先强暴姊姊的那个男人。 依娜转而看向四周,令她震惊的是父亲和神父的脸孔也同时变了,变成参与蹂躏姊姊的另外两个男人。 他们不是全在监狱里吗?依娜惊惶地看着他们全朝她步步逼近,她扭动着想挣脱那个她误认为陶健方的淫秽之徒的钳制,可是她无法挣脱,她自然而然地向观礼席上的人们求救,但那些人全像着了魔幻般的愈变愈模煳,到最后全部消失不见了。 依娜惊恐地注视着那几个男人邪恶的笑着,逐步地靠近她,粗暴地撂倒她,野兽般的拉扯着她的洁白晶莹的新娘礼服,直到它即将碎裂成一片一片…… “救我!dama,救我……”她放声吶喊,出声啜泣。 “依娜,醒醒,依娜,你醒醒!” 她极力挣扎,数秒之后,她才发觉并非有人在抓她,而是有人在摇晃她。 她坐起,茫然地注视着晃动她的人,等焦距调清楚了,她才看清楚他是陶健方,她的丈夫。他——终于赶在新婚之夜结束以前回来了! “你又作噩梦了,依娜!”他用的是肯定句,并用着他平日极少对她表现的关切眼神注视着她,有力的大手紧握她的。“你似乎总是作着极可怕的梦,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依娜!”他出乎她意料地抽出手帕擦拭她颊上分不清是汗是雨的水渍。他的眼神,是试探的,却也是善意的。 与他同居两年,她认为不曾在他的枕畔作过类似的噩梦,而她也一直以为她已脱离多年前的那个阴影,可是他说“又”,那意味着她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惊声尖叫,而如今噩梦再度来袭,阴影再次笼罩—— 哦!在他难得的柔情善意当中,有种冲动的感觉在她心底扩散。她多么希望能够不顾一切地冲破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心墙,能够无避无讳地朝他倾吐她所遭遇过的伤痛,以及她的所思所想、所盼所望。 可是,她能吗? 能让他知道她为那一段挥之不去的噩梦所背负的心痛?能让他晓得她有个因遭强暴而崩溃并住进疗养院的姊姊?能让他了解她愿意不计一切只为她的族人姊妹,那些不幸被推入火坑的雏妓女孩拼命奔走请命?(那的确像是一种“拼命”。之前有过许多次,她曾接到不明人士的恐吓电话,威胁她最好不要再介入或阻挠色情仲介进入山里“物色”女孩。而对扼止雏妓的产生这件事情她有拼命三郎的精神,但其间重重的困难与艰辛,又不是她一个人菲薄的能力所能及的——) 唉!她能吗? 她不得不担心她那由着水仙花族类般的贵族生活所养成的贵族心态,她不能不提防他再次嘲弄她是只有一些“扭曲原则”的“小小”道德家。所以,她只能抑扼自己想向他一吐为快的冲动,只能把她的阴暗面淡化为一则笑话。 “那是一只抓着我上摩天轮的巨猩乔扬,喔,不对,它比较像一只无坚不摧的酷斯拉。”她故作幽默地摊摊手。 陶健方可不是傻瓜。在她脸上余悸与某种阴影仍共存的时候,他绝不相信她梦见的是那些既抽象又笨重的电影怪物,但他也不相心在这一时刻蠢的去揭穿她。 “你梦见它们抓着你?”他故作好奇地问。 “不,对,我是说巨猩乔扬抓着我,酷斯拉则在后面追。”她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听起来,你才是这两齣电影的女主角。”他假装严肃的置评!之后咧嘴而笑。 看着他露出的雪白牙,她有点错愕于他久违了的友善,可是他微带揶揄的真诚笑容娇宠也温暖了她,使她不自禁的也为自己办出来的荒诞梦境咯咯笑了起来。 第23页 而笑容是人类一切友好的开端。 “你的梦里有没有我?”他温柔地拭去她颊畔最后的一抹水渍,才收起手帕。 “没有……不,也许有,你不知道,那只猩猩的眼睛有多像你。”她仍笑着,笑的纯真、笑的憨态可掬,笑的……发不可收拾。 陶健方从没见过这样“笑”无忌惮的依娜,好像有点反常,但偏偏他又爱极了她这样的反常,爱极了她卸下冷淡的防卫面具的模样。“你说我像猩猩?”他努力地回想“迷雾森林十八年”与discovery里所介绍过的猩猩群像,并试着抓耳搔腮、捶胸顿足地取悦她。 依娜真的笑开了怀,她抱着肚子,笑的跌回枕上。陶健方伺机扑向她,抵着她娇小匀称的身躯蠕动了片刻,才说:“关于你的梦境,我还有一个疑问,‘dama’——是什么东西?”他直视她的眼睛,追索着他想要的答案。 她明显地愕了一下,却不愿破坏与陶健方这难得真诚与幽默的一刻。“dama不是东西,是我的母语,指父亲。” 健方相信她的说法,也满足了他的好奇。他轻轻噬咬她的耳际。“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晓不晓得猩猩的求爱程序?” 猩猩的求爱程序?“不……不晓得!”她在他的身下低吟。在他火热熟稔的撩拨下,她真是不晓得自己还能“晓得”什么?她甚至还没想通他的好心情所为何来!她的噩梦便在他的主导下,转瞬间变为美梦。 而他在她耳畔强调的那些似是而非却足以教人脸红心跳喘息的缠绵低语,竟让依娜展开了一双希望之翼,她祈祷,也渴望他们这一刻的柔情蜜意能延续,能为这桩连他们自己都不看好的悲情婚姻带来转机。 令人惊奇,陶健方安排了两夜三天的蜜月假期,更令依娜讶异的是,他建议到她的故乡——那个有好山好水、有她族人群聚的地方。 他学着她之前要求他带她到香港去时的语气、强调:“我走过很多地方,对台湾的印象却绝大部份仅止于浮光掠影,你能不能够带我去走一趟,熟悉一下你的童年故乡?就当你我这段婚姻开头的一抹芬芳。” 依娜惊讶于他记得她说过的那段话的每一句,并利用它来咬文嚼字;更惊讶于他会想上山去熟悉她的母族?!有片刻,极短暂的片刻,她曾经怀疑他的动机,但想起他带她去香港时的慷慨与毫不迟疑,即使要硬着头皮,带着这个与她族人的意识型态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英国&香港的贵族上她的母族去,她也不该有所异议。 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成了原住民女婿,带他去探索一下他所不知的世界,也未尝不可。 于是,新婚的翌日,他们便驱车南下,迳往贴靠中央山脉的那个原住民部落行去。 进入部落前,他们一定要行经叶腾和何旖旎居住的小镇。依娜曾小心翼翼地留意陶健方的神情,而他一径的讳莫如深,不动声色。 进入部落后,那一排排也算寻常的水泥屋舍映入眼帘,依娜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她再次偷瞄了正转动方向盘的陶健方一眼,发现他的神情变的兴味盎然。 “你的家乡,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看起来比我们香港故居那些钢骨丛林有趣多了!” 他的夸讲换来她挚然的一笑。“这是一个写满故事的地方。”她轻轻的说着,脸上有股空灵、有股恬淡。 陶健方微侧过头瞥她一眼,突然又有点体会到她那种对故乡的孺慕与嚮往,而那令她变得相当感性化。 “我喜欢有许多故事的地方,也从不错过任何故事。”他加足马力驶过突然变得有些颠簸的路面,置评并强调道:“假使你愿意,我不反对接下来的几天,你在我的脑海里填满这个地方的故事。” 依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再次令她感觉惊讶,她以为他不会喜欢神话,尤其是那种几乎与他毫不相关的原住民神话。 而他误解了她错愕的原因。“我喜欢故事,令你感觉不可思议吗?”他开始纳闷,在她的心目中,他到底是人?或者只是木头? “不,我只是在想,该从哪个故事说起!”依娜忙乱地解释,还兼吐舌头,看来多了份稚气。 接下来不过半小时的短短车程,她已经精采地说完了两个关于百步蛇和猫头鹰的原住民传说。 “我们山里的老人总是说,大自然里的一切不是天生要来孝敬我们人类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诚实、认真、不贪求的活过每一天,取之于自然也还诸于自然。”她很认真地下註脚。 而她认真的模样首次令他觉得感动。(即使她在公司里鞠躬尽粹的样子,都不曾让他这么印象深刻过。)她是一个很好的说故事者,他觉得她当个作家一定会比当秘书杰出很多。 不过幸好他的感动在抵达她的家门口时被打断,否则难保他不会开口建议她改行写小说,当然,那同时他也将悲惨的失去一个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 陶健方留意到她家门口聚了不少人,并几乎都是依娜的熟人,她一一向他们挥挥手,犹如出巡的公主,他们则热烈的欢迎她,七嘴八舌的叫唤她。 “luvluv,回来了,头目一定高兴极了。” “luvluv,听说你结婚啦!嫁给平地人,霍松很伤心哩!” “要回来补行婚礼吗?头目应该会想热闹一下的,村里好久没有举行盛大的婚礼了,luvluv,可不要让头目和我们大家失望啊!” “这位是duwfie吗?虽然没有霍松那么强壮,可是很mandu喔!”(註:duwfie与mandu皆为台湾某原住民族语,前者是对配偶的暱称,后者指“英俊”。)听着乡亲亲热的唿唤,依娜也留意到了陶健方身处在一堆陌生且骨碌碌瞪着他勐看的人群中,有多么的局促不安。 她谢过大家的关怀,急忙拉他跨出他太过招摇的奔驰600,向自己的家里头走了进去,临合上门,还听见许多人在夸讲陶健方mandu。 至于陶健方,对依娜所引起的骚动略显吃惊,稍后他才晓得依娜居然真的是这个山间部落的公主。而依娜的父亲与他面对面时的态度,更是令他惊讶。 依娜的父亲称依娜为“mulidan——慕莉淡”,似乎与她其他族人对她的称唿有所区隔。明眼人一看就晓得他是个对子女备极关心,却竭力不形于色的父亲。 一开始,他对陶健方的态度颇淡然,深色且蚀刻着岁月痕迹的脸庞上看不出有欢迎或厌恶的迹象,但健方知道这位山地头目对他这个平地女婿一打开始就有所顾忌与防备,甚至——陶健方猜想……还有所考验。 果不期然,他老人家朝他丢出了几个问题,虽然不外乎他在都市的工作情形及他与依娜相识和结婚的经过。但他老人家相当严谨的问句,令陶健方不得不正襟危坐,并努力的让答案慎重周延。 尤其,当他老人家用比严肃更严肃几分的问起他对山林与部落的印象与观感时,他的回答变得很谨慎、很推敲。 第24页 “虽然,对原住民族许多的习惯和行为我根本不了解,不过我尊敬原住民族对大自然的了解。” “哦!你觉得我们了解什么?”老人家神情认真地盯着他问。 “你们知道大自然并不是光为人类而生。”健方瞥了依娜一眼,在她回应的鼓励微笑中,他想起了刚刚她在车上对他传述的那两则关于百步蛇与猫头鹰的故事,以及她为故事所下的註脚。“人活着,不该在自然面前妄自尊大,而是该对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抱着尊重与崇敬的态度,才可能获致自然善意的回应。不只人和人之间,人跟大自然之间也是一样的,是互助而不是相对的。” 陶健方试着领略依娜的说法,并聪明地抓到精髓。而他现学现卖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马上发现了他的老丈人态度上的转变,经由短短的几句话,他获得了他老人家的喜爱,甚至尊敬。“你是个有智慧的都市人!”老人家温和又严肃地置评着。 奇特的是陶健方发觉自己竟然很看重这份喜爱与尊敬。 上部落之前,他很自然地带着他的优越感,感觉就像要进人一个固步自封、落后不堪的角落,除了应有的礼数,他根本想都没想过要积极的去博得依娜家人的好感,原因是他不了解原住民族,所以他少了一份敬重。 依娜现在部落里的族人不少,但真正的亲族不多,听说她还有一个姊姊和一个弟弟分别在外地,母亲早已去世,如今家里就由身为族长的父亲镇守着。 但尔后几日,光他们父女两人,就教会了陶健方许多事,包括他很少去思考过的他从不缺乏的傲慢与他一向缺乏的谦卑。 每每,当他看着那位面貌黧黑,眼中却流露着真智慧的长者在为他的族人排遣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时,他的心中便壅塞着许多无以名之的敬佩。 至于依娜带给他的体会,更是深刻。回到她的家乡,她像蜕变成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他所预感的第三个唐依娜,还有待观察。),友善、热情、活泼、不设防,她的魅力在她的家乡,变得毫不做作并且无远弗届。 不论她走在哪个角落,都不乏与她热络地打着招唿的族人,陶健方有些不满地发现他们唯一有隐私的地方,就是在她那间小而简陋的房间里。 但是,当然,依娜敏感地发觉他的不满,于是第二天大清早便唤醒了他,携着他走入山林,来到一片她保证只有她晓得的隐密地方,她的私人天堂。 “喜欢吗?”就像电影里那个正向她的军官爱人炫耀自然之美的印第安公主宝嘉康蒂,她拨开一大丛芒草,俏皮的歪歪头看向芒草后方。 有蓊郁的大小树木,还算平整的草地,它们围绕在一面水波不兴、沉静如镜的小小湖边。 “喜欢吗?”她屏住唿吸,再问一次。 他则是唿出一口气,夸赞道:“好美!” 她在湖畔坐下,发出愉悦的笑声。“我爱死了我家乡广大茂密的森林,每一个生命的精灵都安份守己的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在辽阔与沉静中成长,就算年迈不堪的老叶枯枝,也会安静地躺在树上,等待重回大地怀抱的那一刻到来。” 她的脸上泛着快乐的桃红,一阵风吹过来,撩乱了她的长鬈髮并带走她的笑声,她的笑声持续迴荡,在这清朗早晨的湖畔,她看起来灿烂温暖且神采飞扬。 陶健方从来不知道一个率真、由衷的微笑可以带来那么许多力量,令人感觉愉快、耳目一新的力量!而他忽然有点害怕这股力量,原因无它,因为它出自唐依娜! “精灵?你不会是正在告诉我,你相信精灵的存在吧?”他的原意是揶揄她,可是她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震慑了他。 “我的确相信精灵的存在,我的族人们也全部相信。我们族人对神鬼魂的观念并不细分,我们一概称之为hanido,也就是精灵。我们祖先将万物拟人化,无论太阳、月亮、风、雪、彩虹、水或石头,都是由人变化而来。相对的,我们也认为天生的万物有的是善的精灵、有的是恶的精灵,所以我们祖先利用许多传统的祭典仪式来与神灵与宇宙沟通,也藉此达到与万物和平相处的境界。” 依娜对生灵的崇敬的确令他震慑,但她太过一本正经的说着神话的样子,又令他起了挑衅之心。 “可是,你们真的达到与万物和平相处的境界了吗?在现代的美丽岛屿上,你们被视之为弱势族群,就连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和尚,也知道你们这些原住民族有着酗酒、雏妓、以及因为外力介入而产生的‘自信心’消失并且拒绝‘认同族群’的倾向。你们的生活文化可能即将被迫消失,例如你们摒弃了原本的筑屋方式,全住进了钢筋水泥;你们的社会组织也正面临着恶性解体,例如你,在部落里或许是个人人尊敬的公主,可是出了这里,你就什么都不是……” 是依娜突然消失了阳光、消失了温暖的静寂脸庞,令他倏地止住侃侃而谈。湖畔因此静默了良久,只剩风在树隙穿梭。喔!他懊恼自己居然那么嘴快,他一向不屑落井下石,那么长篇大论却无异于在人家的伤口上抹盐。“依娜,我说的有点过份,我抱歉。” 他的陈述在她心头渗进了浓重的忧郁,而他的歉意带给她无法掩饰的苦涩。“不,你说的全是事实,出了部落,我就什么都不是。许多时候,我就是爱逃避现实,净挑祖先们遗留下来的辉煌神话来安慰或娱乐自己。”依娜沮丧地注视着湖面。“我是多么渴望对我的家乡以及族人尽一份心力,可是有太多时候,我有心无力。传统文化必须适应现代文明,必须不断地吸收、接纳、融合才能成长、蜕变,遗憾的是我们原住民文化正面临消失的危机,我们所受到的待遇是被漠视、被扭曲、甚至被外来的价值观所轻佻。例如雏妓。哦!我是多么痛恨那类龌龊、卑劣、没有丝毫人性可言的价值观。” 她语气中的愤懑,令他怔忡,而她唇上抿起的悲苦线条,令他心痛。“依娜……”他似乎想安慰她一些什么,又不晓得该安慰什么。毕竟,他没有理由先捅她一刀,再拿给她治疗的创伤药。 “你大概晓得,在我们这种聚落,卖女儿的人家不是没有。原因嘛,不外乎穷。”她苦笑,神情变得遥远。“我总觉得,以前的人家穷有它的好处,像那样的生活反而容易多了,他们在人前不必假装、不必隐藏,穷就是穷,没有太高的物质欲望,平安过日子就是幸福。但现在的人不同,穷完全没有好处,卡在笑贫不笑娼的世界里,生命困难多了,为了免于被看轻,即使口袋里只剩一块钱,还是得拼命假装、拼命隐藏。” “依娜……”他心悸地低唤,并突然想起许久许久以前,她接受他成为她的爱人的那一天,她说过的,那些关于“匮乏”的字眼。会不会,导致她“匮乏”的原因正是她的族人?而她接受他“馈赠”的原因也是为了她的族人? 第25页 假设的种子才刚种下,依娜却因他的低唤回过神来。“算了,先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像自我安慰,不像急于掩藏那个在他面前流露太多思绪的自己,她起立,拍拍长裙,就开始在沿着湖畔摘采一种开着紫色细花的小草。 陶健方跟在她后面漫步,并观察她的举手投足。仔细想想,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类悠哉游哉的相处方式。她的步履轻盈,走路时微微晃动的身躯纤巧曼妙,当她俯身摘采紫花并迎风甩动她狂野的长髮时,她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间仙子,一点都不愤世嫉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心情的激动似乎已经逐渐得到控制,摘满一大捧野草花时,她又恢復成活泼、谈笑自若的唐依娜。 “这是紫花酢浆草,茎酸酸甜甜的,别有滋味哟!”她递了几根到他面前,意思要他也尝尝看,见他犹有疑虑,她笑着揶揄他。“没有毒的,陶总经理,我晓得你很爱惜生命,我保证,它至少比洒过农药的蔬果安全千百倍,不信,我吃给你看!” 他就是受不了别人挑衅,试着放了一根到嘴里,嘿,滋味还真是不错。 见他边嚼边点头,她干脆把手中那一大捧的紫花酢浆草一古脑儿的塞入他的双手,让他捧着。 “拜託,你该不会是想把它们全奉献给我,拜託,即使它是长生不老药,我也不可能一口气把它们全吃掉。”陶健方垮着一张脸。 他的表情换来依娜咯咯轻笑。“拜託,你要真能一口气吃掉它们,我们中午的桌上就会少一道菜,我才烦恼呢!” “它能做菜?”他似乎更惊讶了! 依娜点点头,迳往前走,继续搜集她的“菜色”,而陶健方则面有“菜”色的跟着她。想一想,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曾经听说过依娜所说的这道菜,但陶健方还是觉得自己不是普通的“菜”。 接连着三天的山居生涯,依娜带给陶健方的感受已然不止是惊讶就足以形容的了! 他觉得他看到了另一个唐依娜,一个她宁愿遗落在山林,也不愿带往都市丛林的唐依娜。这个唐依娜不矫柔、不做作,眼中经常散发的光芒,耀眼、温暖且充满力量。她的笑容增多了,那让她的脸部表情变得丰富且灿烂。当他发出欢悦、率真的笑声时,他看见她真正的美;那不只是感官的完美的鼻樑心型小脸、无瑕的小麦色肌肤、男人可以为之痴狂的红唇还有某些更珍贵的,事实上是直到他随她上到这片山林之后他才晓得存在的东西。 她有精神上的美。 真奇妙,可不是吗? 以往,当他看向她时,看见的如果不是精明僵化的唐依娜,便是时而狂野、时而幽怨,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唐依娜,可是拉着他像个小野人般穿梭徜徉在山林里的唐依娜却是如风般的率性活泼,如虹般的优雅明亮。 “你听过我的族人怎么称唿我吧!luvluv,在我的母语里,它的意思是风,也可以说成‘风的精灵’。” 陶健方点点头,觉得这个名字倒是很适合回归到山林里的依娜。接着他想到某个问题。“那慕莉淡——mulidan又是什么意思?我记得你的父亲一直这么叫你,而不是叫luvluv。” “那是一种方式,一种父亲纪念母亲的方式,我的母亲并非我们族里的人,慕莉淡这个名字出自我母亲的族语,意思是‘一颗娇小的琉璃珠’。可惜,不论是luvluv或mulidan都不能使用于户口名簿。”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正二度漫步于小湖畔,依娜又因为这个话题而显现出落寞的神态。 他发现自己又在看她,因为他几乎无法不看她。这是几时养成的习惯呢?而为她的苍白、脆弱感觉心痛、悸动,又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呢? 他自问着,因为他理智的部份已经意识到必须和感性的部份交战。潜意识里,他仍然不很相信依娜有活泼粲然或软弱无助的这一面,可是偏偏他又最钟情她的这一面。 而或许正因为她的落寞与她的脆弱令他兴起了保护欲,他伸出手臂环抱她。“唐依娜,依娜,也不错啊,好记又好叫。” 她很自觉地偎近他,并逐渐收起落寞,短暂地露出淘气的笑容。“事实上,依娜也是我母亲的族语,ina是‘母亲’的意思。我大姊名叫吉娜,gina,是我父亲这边的族语,同样是‘母亲’的意思。” “天啊!但愿你们所信仰的上帝喜欢你们这类的幽默感。你们姊妹俩,简直占尽了世人的便宜,想想看,每当人们喊一遍你们的名字,就像叫了一声‘妈’一样……”陶健方挤眉弄眼地取笑着她。 “我们根本没那个意思!”她慌张地打断他的话,却不禁连自己也莞尔了起来。“母亲去世后,大姊和我分别要求父亲让我们改名字,除了缅怀我们已故的母亲,另外,大姊和我还立誓在能力所及的范围,不分任何族群的疼惜、保护我们的原住民女孩,就像所有母亲在做的一般。”话说到最后,她又变得严肃,甚至有更明显的感伤。 陶健方感觉他们又扯到原住民悲情的一面,而在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能赋与她什么安慰或给予她族人什么样的帮助之前,他只得转移话题。 “你的大姊吉娜——也和你一样漂亮吗?”他假装漫不经心地恭维。 原以为他从不出口的赞美会博得她的欢颜,哪知道她的脸色倏的变白,活像刚刚挨了一拳。 “吉娜是很漂亮,她曾经……很漂亮。”后面一句,依娜喃喃在嘴里,接下来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变的静寂。 健方直觉自己似乎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而依娜如风般捉摸不定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该感到不满,或感到有趣?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3649 在部落里的最后一日,陶健方又出乎了依娜的意料之外,他居然贊成了依娜父亲的提议,同意和依娜补行一个部落婚礼。 这天早上,他们在部落里的教堂接受牧师的祝福,依娜还是没有白纱礼服可穿,但至少周遭都是她的邻里族亲,她终于有了结婚的真实感,也有了喜极而泣的理由。 傍晚,她和陶健方都穿上了部落里传统的族服,在临时搭起的篷帐内举行结婚仪式。 他们这个原住民族婚礼的最大特色是必须在婚礼当天举行杀猪及分送猪肉的活动。即使大陶并不乐见在自己面前上演的屠宰场面,但他还是感染并融入了那种肃穆中带着欢腾的气氛。 依娜的父亲身为头目,所以相当坚持婚礼的传统性,他邀请了七、八个部落里的长者,将陶健方和依娜圈在中央,开始唱出一种高亢且嘹亮的多音性民谣。 “这是八部和音,一种在我们部族里流传久远的古调,目的是将我们的婚礼祭告天神,并祈求祖灵们的赐福!”依娜压低声音严肃地向他解释着,并就着族人已燃起的火光,研判他是否已经对这个冗长且迥异于平常的方式感到不耐。 第26页 幸好他没有!他脸上没有高不可攀的优越,没有犀利的鄙视,没有暴君般的脾气,反而浑身散发出开朗的气息,一种生命有待探险的健康气息。 而陶健方也真的看穿了她的忧虑。像个正深陷甜蜜婚礼的傻瓜般,他回予她一记微笑,并且更握紧她的手。“不要质疑我参与这个传统婚礼的诚意。”他干脆将她拥紧,附在她耳边强调道:“我晓得所谓‘气氛’就是感觉,能感染到他人欢乐、悲伤等种种情绪的感觉。我也是人,不是光会赚钱的机器。” 他太过亲昵的洞悉与不算认真的谴责同样的令她脸红。 婚礼结束前,族里几个年轻人拉着陶健方就着营火跳起了原住民舞蹈。 父亲利用其间的空档找她谈话,“依娜,举行过婚礼,就表示你已经长大了!” “我是长大了,dama,不幸的是我的问题也随着年龄变大。” “依娜!我晓得你仍然在为你大姊的闪失责备自己,也晓得你书读的多,与其要你信任神话不如要你相信逻辑,可是我想只要你把你大姊的事看做是遭恶灵诅咒,也许你心里的压力就不至于那么沉重。” “dama,我知道必须走出过往的阴影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我正在努力当中。就因有你的力量与爱的支持,我才有勇气这么做。” “你的duwfei也会给你爱与力量的,不是吗?”父亲循着她充满爱意又略显迟疑的眼光,看向正在熊熊火光之前拙拙的学习着原住民舞步的女婿。(註:duwfei是原住民语,为夫妻间的暱称。) 他总觉得女儿女婿之间有点怪异,却又不晓得怪异在哪里?“你们之间——有问题吗?” “你忘了你说过:哪一对夫妻没有问题?”依娜苦笑着。 依娜的父亲又掉回头犀利的审视她。“普通夫妻的问题,不外乎芝麻蒜皮,可是你的问题好像很严重!” 这许多年的困顿不断,的确今她深感疲惫,可是她一向不轻易服输,所以她认为也没有必要让父亲替她担心。“相信我,dama,我是所有严重问题的克星。”打起精神,她装出头好壮壮的可爱样子。 等逗笑了父亲,她才以充满感性的声音对父亲叙述道:“dama,我想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即使读再多书,我血管里流着的依旧是我们族里的骄傲,我们族人的血液,dama,我是宁愿相信神话也不愿去附和逻辑,因为逻辑太过枯燥太缺乏生气。我一直相信直觉就是奇蹟,就如同你对我说过的,老天给的任何天赋都是用以指引未来。 “我怎能怀疑,我的直觉带我找到了他——陶健方,初遇见他时,我便有种直觉,可是老实说,我每一刻都在质疑我的直觉。我想是因为我太实际且大多虑,事实上,我们两人的生活背景,甚至包括文化,都有太大的差距,但再多的逻辑与抗拒,都阻挡不了我爱上他的事实。 “我爱他,虽然我曾试着不去爱上他。我们对彼此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却完全没有了解或良性的交集,我不晓得这种爱的感觉会将我引向何处,也不晓得我能不能承担后果,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必须试试看,否则我这一生都将感到空虚。” “依娜,无论如何我要说:你是真的长大了!”父亲深刻地注视她,接着拥抱她小片刻。“无论如何,追随你自己的心去走吧!即使感到孤独、害怕,也要相信神和祖灵会赐给你勇气和幸福!” 父亲的话,虽然只是空泛的安慰,但对依娜来说,那却是最真实的一种慰借。因为不想辜负父亲的期许,所以她必须一再地鼓起勇气,印证一则属于她的奇蹟,一则关乎直觉的爱的奇蹟。 在火光熊熊,人影晃晃的原住民舞蹈上,陶健方察觉到了一道敌意的目光。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原住民男子,他听见依娜的族人叫他霍松,还听说他曾经是最有可能雀屏中选为头目女婿的人选,头目十分中意他勇士般地强悍气质。但依娜却选择了他——有另一股强悍气质,在商场上厮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的陶健方。 讽刺吗? 的确讽刺!因为他看得出来,不论依娜嫁的是谁,她都将像是被困在蜘蛛与蜘蛛网之间的小粉蝶。 婚礼结束在火光渐灭的时刻。 或许是那样充满力与美的原住民舞蹈鼓譟了陶健方的灵魂,更或许是酸香甘涩的小米酒融入了他的血液,这一夜他的热情超乎寻常。 仅就着皎洁的月色,他牵着依娜的手来到沉静的小湖边。他突的将她抱起,抵着他结实的腰际,让她腾空旋转。她惊唿一声,之后两人的笑声便像剪不断的丝线,缠绕着整座湖面。 良久,陶健方才将她放下,不过他仍然紧抱着她。他们看着彼此,无法移开眼光,仿佛一移开对方就会消失,也仿佛谁先移开,就是谁先认输。 是他先俯下头,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你的原住民妆扮真漂亮,完全像一个——公主。” “你在取笑我吗?”依娜的眼神十分轻快。 “不,我是在取笑自己。小时候我曾经想过娶一个公主,像宝嘉康蒂一样的印第安公主,嘿,没想到我真的娶了个公主,和宝嘉康蒂一样,是个原住民公主!”他的唇边有一抹笑容。 “今晚的仪式,令你感觉厌烦吗?”她以玩笑的语气问道。但实际上,她真正想知道的是经歷了这一晚,她在他心里究竟占有什么位置。他是否以平等的眼光看她,或者还认定她是个原住民妓女?他已经当她是伴侣?或者仍只是个玩物? 但他没有给予她想要的答案,只是让唇蜻蜓点水般的触着她的唇。“我这样的吻,令你感觉厌烦吗?”挪开唇,他审视她,反问。 她诚实的摇头,可以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那这样呢?”他低头吸吮她的颈窝。 她加快的脉搏已经告诉了他明确的答案。他拉着她倒向草地,一向着重隐私的男人,反常迅速地挣脱束缚了两人的原住民服饰。他湿热的舌尖燃烧着她纤柔的肌肤,而她则毫不抗拒地任由他进入体内,毫无保留地伸展她包容的肌理…… 他创造了情慾的神奇。而她,则只能紧紧攀附所爱的人,继续期待一个来自爱人的奇蹟! 刚从部落下山的那两天,陶健方主动和依娜做了两项沟通。 首先,他带回并退还那封她写的辞职信,他鸭霸地警告。“从今以后,不准你动不动就朝我的办公桌乱丢垃圾,即使你真的有必要辞职,也得经过我优先的认可。” 起先依娜以为她所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回到都市丛林,他们之间少了青山绿水的调剂,只能以水泥砖块般的冷言冷语互相打击。 “你说我的辞呈是垃圾?”她坐在做工精美的梳妆檯前,不自觉地拉高声音。“那么,我可得请教你了,大陶先生,在什么情况下我才算‘真的’有必要辞职,别忘了,先认可的人得承担较多的损失,你又打算付我多少资遣费?”她掉头看他,没好气地反问。 第27页 他却一脸邪门的强调。“你是我的妻子,资遣费我可以赖皮。至于什么情况下我会准你辞职,不难啊,等你变得更有‘肚量’的时候。” “我吃不胖的,你指望我有肚量,至少还得等个几年以后!”依娜大概被焦虑沖昏了头,根本听不出陶健方的暗喻。 “我说的不是胖,而是长肉!”他来到她的身后,圈住她的腰,抚摸她平坦的小腹。“在这个地方长肉,我相信只要我们加紧努力,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长出我们的骨肉。” 他所强调的,令她亦惊亦喜!看来,他真的认同了她是他妻子的这个角色。他不只在工作上需要她的鼎力相助,他也要他们的孩子! 喜悦令她忘了焦虑,她快乐地回应他压下来的唇,并且在他执意的热情刺激与蛮横的压迫之下,同意无条件的摒弃以往在公司里那个外表刻板无趣的唐依娜! 三天之后,她销假上班,出现在办公室里的是原色原味、原样原貌的唐依娜!一袭颜色柔和到被大陶戏称“春神来了”的粉色与柠檬绿结合的连身洋装;蓬松捲曲的长髮在陶健方的授意下放了下来,但它狂野的感觉,则被两只珍珠髮夹紧紧的约制,至于她的牛角框眼镜,自然是被陶健方收拾的不知去向。 也不在乎大楼内他所属员工的感受,陶健方坚决地挽紧她的手,走进电梯,走入办公室,可预期的是他们颳起的旋风一定足够整栋办公室里的人嚼三天三夜的舌根,可是陶健方真的一脸的不在乎。 等她坐入之前那个古板的唐秘书的座位里时,另外那位经常有意无意和她唱反调的特助魏海伦如临大敌的走近她,一看清楚她就是能干到让她抓不到把柄的唐秘书时,魏海伦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成o型,等陶健方和依娜同时在她的桌上放下喜糖和喜饼时,她的下巴几乎掉成了“t”字型。 接下来的几天,风言风语自然是无可避免地席捲了整栋的陶氏“聚英”大楼。 对依娜的才干给予肯定的,例如康经理等人,虽然可能对依娜和老闆的婚姻,与依娜外表截然不同的改变感觉困惑,却也从来不曾在依娜面前表现出异样。对依娜有顾忌的,也只敢三三两两的暗中八卦,私下揣测。唯有魏海伦,有明目张胆到近乎怪异的举动。 “老闆怎么可能和你结婚?我明明听说他的未婚妻何旖旎在两个礼拜前的婚礼中演出恶意的缺席,我明明听说他虽然自尊有点受伤,可是还不至于因此反常……” 依娜相当错愕于她所听到的一叨,她不懂,不懂一个虽然颇具野心,却也只算新进人员的魏海伦,为何能“听说”到那么多关于陶健方的事,她甚至将陶健方遭何旖旎叛婚之后的心态描述的那么清楚? 魏海伦到底是谁?只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或者是和陶健方有特殊的关联?该不会她又是他不欲人知的情人之一吧! 这样的臆测让依娜的心霎时像变得血淋淋,幸好她的理智及时提醒她,即使陶健方对她经常有着蛮横或霸道的一面,可是他对她从来没有过恶意的欺骗或隐瞒。 但她还是平静坚定地告诉了魏海伦一件事。“我的确和我们的老闆结婚了,六天以前,在法院公证。” 而魏海伦的反应很奇怪,她好像十分的——气愤填膺?“不该是你,你不配!”魏海伦没有节制地冲口而出,接着出现她一向缺乏的天真动作,她捂住嘴,似乎警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依娜打魏海伦上班的第一天就发现魏海伦对她反常的敌意,知道她变成陶夫人之后,魏海伦的敌意更明显。依娜不记得自己曾和魏海伦结过什么深仇大恨,可是每个人的好恶不同,她总不能要求魏海伦交出她不愿意给予的友谊。 也因此,依娜并没有深究魏海伦怪异行为的兴趣。 那夜和陶健方回到宽敞的家里,依娜曾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魏海伦,目的是想试探他会不会有什么心虚的反应,可是他澄然到近乎透明的表情,让她相信他根本没有什么心虚的。 而他把她压倒在床上贪婪地亲吻她,并霸气地反问她能不能多关注他而不要把精神花在其他人身上的撒赖语气,更是令依娜感受到婚姻已经出现曙光。也让依娜直觉,或许爱正在酝酿奇蹟! 奇蹟!哈!奇蹟是个什么东西? 从部落回到都市丛林之后的第二周,依娜便开始这么质疑起自己! 其实,一开始,她和陶健方两人的婚姻生活还真是满好的,即使对彼此的新身份仍有待适应,可是因为他们早有过同居生涯,两人的生活步调倒没有太大改变。 问题是婚姻包含的并不仅止于“两人”,所以当陶健方原本定居在旧金山的父母突然空降时,依娜不只措手不及,还慌了阵脚!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这是古有明训,公婆却是来的又快又急,除了表达出他们不悦于儿子闪电结婚的讯息,还带来一个奇蹟。一个半点都不虚妄,真正的奇蹟。 别误会了,那个奇蹟可没有她唐依娜的份,而是属于陶健方,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另外还有一个死而復生的“未婚妻”!(听起来不只混乱,还有一点骇人听闻!) 事情,就从几天前那个夜晚说起吧! 那原先是个挺浪漫的夜呢! 所有负责别墅工作的闲杂人等全被陶健方支开了,偌大的游泳池畔,仅剩依娜和他两人,在湛蓝的池子及思雅唱的caribbeanblue中悠哉游哉的玩水。 他们时而各人悠游,但绝大部份时候,大陶会挑衅她比泳技或打水战,然后再趁机偷个香吻。 当时依娜先是怀疑着自己身上那套三点式的泳衣太过暴露导致太过刺激,否则大陶不会三不五时地找藉口往她身上靠,还一脸的垂涎与鼻血欲滴。(与其说她没有自信自己的魅力,倒不如说她根本不晓得自己的魅力。) 另外,她觉得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不坏,尤其像她这类“任重道远”又“经常性匮乏”的人,能体会一下这种有钱少奶奶的优渥生活,岂止不坏,简直是教人想要死巴着不放。不过,正因为她已经歷了太多人性的不确定,所以她只敢用“体会一下”来形容自己身处这幻梦一刻的心情。 而事实也是,属于她的美景良辰似乎总是不长久。上一刻大陶才拥着她在泳池里,在一曲h2o,whatafeeling!里缠绵热烈的拥吻,下一刻,一阵纷沓的脚步以及几句不受欢迎的惊唿声,唤醒了正明显耽溺欲情的两个人。 接下来,浪漫的夜变成了混乱的夜! 来人有陶健方的父母(依娜仅见过一面,讽刺的是那次他们来台湾是为了筹办陶健方和何旖旎的婚事。),另外,有完全陌生的一男一女,男人戴副金边眼镜,一派斯文,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看起来像个谨慎的医生;女人留着类似羽毛剪的俏丽短髮,身材高挑纤细,却戴着一副几乎淹没脸庞的大墨镜,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奇异的是魏海伦也来了,更诡异的是,她和白袍男子分别紧紧握住墨镜女子的双手,好像在替墨镜女子加油打气。 第28页 大陶的白髮父亲一脸兴味的拿起椅子上的两条大浴巾分别丢给湿淋淋的大陶和依娜。 想起两人方才在这一群人面前上演的亲热镜头,依娜就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脸活下去。 好笑的是,陶健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拥着略显羞赧瑟缩的依娜走向父母,一脸的漫不经心。“爸、妈,怎么忽然跑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陶健方的母亲绷着脸。“你结婚就通知过我们吗?我真不晓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父母?” “爸、妈,和依娜结婚是临时决定的,很匆促——” “我们又不是负担不起盛大的婚礼,为什么要搞得那么仓卒!公证结婚,哼,你要我们怎么对亲朋好友交代?要我们这个老脸往哪里摆?” 从大陶母亲保养的极良好的脸孔和身材来看,就晓得她是那种很养尊处优、很传统、很顾家、又难免势力眼的女人,一生无虞的衣食,让她培养出一身的好气质与好面子。 至于大陶的父亲,看起来却是另一号矛盾的人物,头髮斑白的他拥有企业家的架式,可是脸上经常流露的慧黠笑意,让人感觉他不仅深谙返璞归真的道理,还有十分引人入胜的亲和力。 “老伴,公证或大开筵席不都是结婚,我们的老脸还不是好端端的摆在我们的颈脖子上,别一见面就为难孩子们了!”大陶的父亲先控制住场面,然后开始要求大家要谈就进客厅里面谈。 大陶的母亲不情不愿地带头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拉过一直愣愣立在一旁的墨镜女子,脱口强调:“不为难他们,难道要为难丝丝。” 似乎是他母亲语句里的某个字眼引起了陶健方的关注,他如遭雷击的侧过头,紧盯着立在母亲身旁,那位他一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的女子! “丝丝?”除了地震,陶健方从未有过天摇地动的经验。“魏丝丝!”他近乎乏力地问。 而仍被他揽在臂弯里的依娜从没有看过这样的陶健方,震惊、脸色苍白到近乎灰败。依娜也同时盯紧那个墨镜女子。莫名的鸡皮疙瘩自周身窜起,那像是预警着某些事情即将发生。魏丝丝——是谁? 墨镜女子缓缓拿下墨镜,令人惊异,那是一张肤质白皙到类似古瓷的完美脸庞,更令人惊异的是那脸庞有半边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唯有她一边微微抽搐的嘴角及夺眶而出的泪滴,表现出墨镜女子,不,魏丝丝的激动。 “阿方!我想念你!”一句殷切、动人心魄的唿唤,唤醒了惊愕中的陶健方。 就像影片里的慢动作,他不自觉地松开依娜,转身迎接魏丝丝投奔而来的身躯。他们相拥,紧紧的、密密实实的。 “丝丝,真的是你?”陶健方熟识且急切的轻抚魏丝丝的脸庞。 魏丝丝则头抵在他的额际,热烈的攀紧他,热烈的低喊:“是我,真的是我,惊讶吧,我曾经死过一次,又復活了。” “怎么可能?噢!怎么可能?”他爱怜地揉揉魏丝丝的短髮,更仔细地看看她,又摸摸她的颊,再咬咬自己的手指,揉揉自己的眼睛,接着他既喜悦又激动的抱起魏丝丝转圈圈。“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感谢老天!”他们又叫又跳的抱成一团。 在场的每个人都深受感动,想笑的兴奋的笑着,想哭的,便红着眼眶。唯有依娜,变成了局外人。 这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她搞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义务或权利去搞清楚,她也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是,大陶看着这个魏丝丝的爱怜表情,是他从来不曾用在她身上的。 稍后,从这群不速之客与大陶的对话中,依娜终于搞清楚了魏丝丝是何方神圣!也弄懂了她和大陶之间的来龙去脉! 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么曲折离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周遭! 原来,魏丝丝“曾经”是大陶的未婚妻。陶魏两家原本是世交,全都以经商起家,也十分的乐见陶健方和魏丝丝结成儿女亲家。但四年多前,陶健方和魏丝丝这对香港商界的第二代金童玉女相偕坐游艇出游,却不幸遭逢海难,游艇整个沉没,陶健方幸运获救,魏丝丝却不幸坠落大海。 这个消息曾在香港商界引起骚动,也曾被香港传媒大肆报导。 “最最可怜的是从医院醒来的金童,醒来独不见他挚爱的人。”魏海伦喃喃念着那段已成歷史的剪报。也在这一刻,依娜才弄懂,原来魏海伦是魏丝丝的妹妹,亲妹妹。 接下来还有更精采的。事实是魏丝丝没有死,头部受到重创的她差一点变成植物人,幸好她的父母爱女心切,送她到医学技术最先进的国家去就医,那位戴金边眼镜、身穿白袍的男士果然是位医师,是魏丝丝的主治大夫。 “因篇唯恐这次的故人重逢她会太过激动,所以我这个主治大夫只好乖乖的整装,跟着她后面回国。”主治大夫託了托他的金边眼镜,先是腼腆,继之严肃地说:“过去四年,丝丝以令人敬佩的毅力,勇敢的熬过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手术,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早日再见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如今她的一切内外伤都已经痊癒,唯一的遗憾是,她右半边的颜面神经受伤最巨,现在已经完全麻痹。所以我希望大家看不见她完整的表情时,不要介意,当然,假使你们能用心看个仔细,相信你们也能看出她那半个笑容也非常的beautiful、非常的special。” 不晓得为什么,依娜能听出白衣医生那微带酸辛的滋味,即使他表现的那么从容理智,但依旧没脱出杰出的男医师爱上他美丽女病人的宿命。 而美丽的女病人,也似乎总是少了那么条神经。 “阿方,你看,我的主治医生多宠我,对我多好!”魏丝丝如是强调,一脸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幸福。 而两个男人终于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并在眼神交会的剎那产生微妙的电光石火—— 或许是因为突然有一阵心理不平衡,也或许因为一件单薄的浴巾并不足以抵抗泳衣贴肉的湿淋与晚春乍来的凉冷,依娜再也无心看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位还是她的丈夫)如争夺母鹿青睐的公鹿般的羝角较劲,并且对魏丝丝大献殷勤。 她打着冷颤的告退程序并没有引起什么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她的丈夫也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便专心一意地去聆听那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魏丝丝传奇”。 回到属于她的房里,她便瞪着那扇完全英国化的,区隔她房间的雕花门,开始计数陶健方多久以后能回到他的房间,或者会否如同以往几天,主动来开启那扇雕花门,用热情的拥抱温暖她。 等她因为困顿而沉入帏幔被波之间时,她还在揣测四年多来的“魏丝丝传奇”已经说到哪里?两年前的?一年前的?或者半年前的?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自己也即将创下另一个传奇,有几个人,即将逼迫她这个现在进行式的髮妻让出正室的位置给过去式的未婚妻! 唉!谁又能说,这是绝无仅有的“唐依娜传奇”。 第29页 魏丝丝出现的翌日,依娜的日子便开始每况愈下喽! 首先是魏海伦的鬼祟怪异!从前她不晓得除了何旖旎之外,另有魏丝丝这一号更能激发大陶柔情的人物,所以也没有特别去注意魏海伦这个年轻怪物,她总当魏海伦是年轻气盛,才会不懂稍加收敛她的野心,可是如今看来,魏海伦的年轻气盛是因为背后有一座大靠山。 魏海伦不讨人喜欢,真的不讨人喜欢。至少和她丽质天生、举止柔和的姊姊比起来,她那股目中无人的气焰,让人不敢恭维多了。但如依娜所想像的,她的背后有一大座靠山,所以她有本钱嚣张。 这是魏丝丝出现后的第一天上班,依娜正瞪着手中那叠某宗积体电路的竞标发呆,心里想着的却是陶健方昨晚“好像”没有回房安歇,今早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在两人相通的门边,要她今天自己来上班。 依娜正恼火着,即使和老情人好久不见,陶健方也不该因噎废食的取消了今早一项重要的会议。 前一秒她烦躁地朝自己桌面甩下卷宗,下一秒魏海伦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她的桌边。她笑容满面地在她桌上放下一杯咖啡。“哟!唐秘书,心情好像不太好唉!” 魏海伦明知道她从不在一大清早喝咖啡。她的咖啡,摆明着挑衅。依娜还算冷静地看着她,看她打算卖弄她的三流台词到什么程度? 魏海伦也确实相当的单刀直入。“其实你应该接受事实,陶总和我姊两人不只是青梅竹马,还曾经是一对十分‘相爱’的未婚夫妻。” 相爱!的确,她唐依娜是没得比,她现在只能爱却无能被爱,可是,这不是她的错,她也相信这种局面假以时日绝对可以改善,只要给她和陶健方一些时间。 “那么魏海伦,你为什么不接受陶总和我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的事实。”或许是基于女人的好胜心,她违背事实的反问。 “恩爱?哈,这两个字不只我们所有的人不信,恐怕连陶总他自己都不会承认。”魏海伦像已一刀结束她性命似的干笑。“我们晓得一些你的底细,连陶爸陶妈都晓得。在和陶总结婚之前,你接受他的金屋藏娇,和他有些——需要上的交易,这点你不能否认。” 依娜僵定在座位上。真是要命,原以为两人的事是极端保密的,没想到居然人尽皆知,真是要命。“够了!”依娜定了定心神,摆出上司的威严。“够了!魏海伦,我和陶总我丈夫之间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追究来置评,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麻烦你快点回到工作岗位,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这是依娜第一次对魏海伦那么措辞严厉。魏海伦又岂是省油的灯。“别太神气,唐秘书,虽然你的家务事我管不着,但还有许多人管得着,而且他们也十分想管。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唐秘书,你或许是个优异的秘书,却不是陶总妻子的最佳人选。好好享受你做陶夫人的滋味吧,因为那样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 撂下她的“警句”,魏海伦走出依娜的专属办公室,透过间隔的玻璃围幕,依娜看见魏海伦正满怀恶意地边瞪着她,边拨出一通电话。 才刚上班,依娜便感觉自己像刚经歷了一场大战般的筋疲力竭,更糟的是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接下来的日子,是一连串的磨难。 中午午休时分,依娜便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她刚出炉的婆婆,邀请她外出午餐。 依娜开始志下心婆婆或许来意不善,不然他们大可在自己公司的顶楼餐厅吃饭,为什么婆婆却坚持外出用餐? 事实证明依娜的忐忑其来有自,魏海伦的警告对她产生了影响,而她的婆婆也相当的开门见山。餐点才放上桌,她老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 “唐秘——呃,依娜,这么叫你,很不习惯,因为你一直是我儿子的秘书,也从未想像,你会成为我的媳妇。健方闪电式的婚姻,让我和陶老很不高兴,十分十分的不高兴。”陶老夫人抿紧薄唇,很清楚地表达出她内心的不悦。 而身为人家的媳妇,依娜似乎只能认份地陪着笑脸。“妈……” “不要叫我妈,我承担不起,叫我陶老夫人就可以!”“陶老夫人”一把阻断了她的话语。 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滋味并不好受,依娜从这一刻就看穿了“陶老夫人”并没有接纳她这个媳妇的诚意。问题是她和陶健方结婚了,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她不能对他的长辈无礼。“是的,陶老夫人,我为我们的仓卒结婚抱歉,健方是您的儿子,他的固执您一定比我还要清楚,我根本拗不过他……” “你的意思是他强迫你去公证?”老夫人狐疑地问。 “几乎!” 老夫人嘆息。“健方这孩子大概被上一桩没结成的婚姻给刺激过度,一时煳涂了。像何家那样的女孩有什么好,堪堪只算颇具姿色,哪里高攀得上我们健方?如果丝丝在健方和何家那女孩订婚之初就确定生还,那么健方一定不会对何家那女孩有什么恋栈,就算婚礼在即,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解决。好不容易丝丝回来了,我们正庆幸健方和何家那女孩的婚礼没结成,哪晓得他被什么鬼迷了心窍,竟然连我们这个做父母的都没有告知,就草率的和你结婚。煳涂,真正是太煳涂了。”陶老夫人没好气地强调。 “健方和我结婚,真的这么令人难以想像吗?”依娜轻嘆。“而你们,就这么难以接受?” “我们不是难以接受,根本是不能接受。”陶老夫人风韵犹存的脸上泛出了冷笑。“现在的你和不久以前的你外表是改变了很多,你变漂亮了,可是漂亮是很短暂的事,谁也不能改变你曾接受我儿子包养的事实。两年多来,你从我儿子那里获得了不少好处,这些我和我丈夫可以不计较,既然是交易嘛,有所得必有所失。可是一个识时务的女人,应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当然,今天我跟你说这些,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告诉你,这样的婚姻,我们陶家绝不承认,我们绝不认可你这样的媳妇。” 陶老夫人的直接还是令依娜怔忡了一下。是不是像陶健方母亲这类的人,都不能容忍别人有一丝错处?即使这样的错误,她的儿子也参与有份? “你们能认可的媳妇大概只有魏丝丝吧?”依娜放下动都没动到饭菜的筷子,食慾全消,反抗欲却兴起的直视陶老夫人。 陶老夫人也一点都不隐诲她的企图。“你说的对极了,丝丝是唯一能配得上我们家健方的女孩,他们从少年时代便是公认的一对,丝丝有贵族血统,和英国皇室有些渊源,而我们陶家的祖先,也曾有幸受英国女王敕封爵位,总之,我们两家是门当户对,也唯有丝丝的高贵雍雅,能与我们陶家匹配。” 哦!原来又是门第与血统的问题,依娜真是痛恨极了他们这类人的水仙花情结。 “陶老夫人,我觉得您不像在选媳妇,比较像在替公马寻找要配种的母马。当然,他们都必须要有优秀的血统证明书。”依娜故意粗鲁的,半点都不带高贵气质的嘲弄。 第30页 陶老夫人相当震惊,震惊这种粗话竟然出自儿子所选择的媳妇。“真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物,听海伦说,你是个道地的山地人,你们山地女人卖身的比例高人一等。” 陶老夫人摆明着要侮蔑她,而她错在连她的族人一併侮辱进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对一的人身攻击依娜或许还可以忍受,可是陶老夫人一干子打死一船人的说法,依娜绝对无法姑息,不能苟同。 “我们叫原住民,陶老夫人,我们或许卖身,但我们卖身的对象可全都是你们这些所谓高贵女子们的男人。而你的儿子很荣幸,先是买到,后来又娶到了我这个原住民公主。虽然我不能开一张血统证明书给你,可是在我的族人里,我很受人爱戴与尊敬。也幸好你不可能涉足我们部落,否则以你刚才对我们原住民族的侮辱,只要我一声令下,我的族人一定很乐于割下您的舌头。”依娜故意装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就连依娜自己都很难说出为什么到了这种必要和丈夫的母亲捉刀厮杀的一刻,自己还有心情开丈夫的母亲的玩笑。更好笑的是,丈夫的母亲居然把她的玩笑当了真。 “野蛮人!”陶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颤抖地朝依娜一再强调。“我们陶家不会承认你,永远不会承认。”接着她老人家又有了令依娜意外之举,从她的皮包里,她抽出一小叠纸,推到依娜面前。“这是一份健方和你的离婚协议,只要你肯签,钱不是问题。” 为什么他们这种有钱人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是钱?她几乎半点都不惊讶陶老夫人会出这一招,毕竟她的儿子也惯用这一招,有其母必有其子,可是接受健方的馈赠和接受他母亲的收买,这两者之间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不同在于健方的馈赠已引导她走向他的爱,而他母亲的收买,则会将她拉离他的爱,而她发誓,绝不轻言放弃这份爱! “陶老夫人,钱对你不是问题,对我也不是问题。你们陶家承不承认我更没有什么关系。我有法官帮我证婚,还有一张货真价实的结婚证书做后盾,只要健方愿意和我白头偕老,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承不承认。”说出这翻话,依娜的感觉是“呕心沥血”。事情扯到这种地步,她算是与她的婆婆——不,是“陶老夫人”撕破了脸。而她怀疑,以陶家二老对健方的影响力,她想与健方白头到老,怕也是不容易了。但一如她的立誓,她绝不轻言放弃。 “你这没教养的——”为了能顾及她所谓的教养,陶老夫人看看餐厅四邻的客人,只敢低低啐依娜一句并接着威胁:“你是可以不在乎我们的想法,但我相信我的儿子不敢不在乎。”但马上,她换了一副忧伤的脸孔。“同样是女人,你一定会同情丝丝的处境。你知道吗?丝丝在坠海的时候,听说已经怀了健方的孩子,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他们可能早就是几个孩子的模范夫妻了,我想健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丝丝曾怀了他孩子的事,也或许他根本从未对你提起过丝丝,就因为他那么深爱她,所以他从不和别人分享对她的回忆,正因为他那么挚爱她,所以我才会不近人情的要求你和健方离婚,成全他们这命运多舛,歷经苦难的一对爱侣。” 以一个长久居留英国的香港华人来说,陶老夫人的国文造诣实在不错,她的动之以情,也确实此威胁恫吓更能对依娜产生效果,可是这整件事攸关了她自己一生的幸福,她怎能没有自己的主见和考量。 “陶老夫人,我确实理解也同情魏丝丝小姐的处境,可是感情会随着时间迁演,感情的事也不是我说让便能让的。魏小姐、健方和我之间都必须有一段时间的考量,考量魏小姐失踪的四年半里,她和健方双方的心意是否仍旧像四年半以前一样……” “当然一样!难道你没长眼睛吗?看不见他们再见之后难分难捨的情况!”陶老夫人又开始没好气了。 依娜苦笑。“我不认为那叫难分难捨,他们只是久别重逢……” “唐依娜,你签是不签?只要一句话。”陶老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地堆起了冷笑。“想和健方白头偕老,你是痴心妄想。你唐依娜的底细,我比你还清楚。哼,好个原住民公主,说穿了也不过是我儿子的玩物,还有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有个姊姊是长期住在疗养院的疯子。别指望健方会受你迷惑一辈子,丝丝回来之后,我相信他对你的迷恋会很快消失,所以我说,唐依娜,还是趁我们没有改变心意之前快快签妥离婚协议,免得到时候偷鸡不着蚀把米。” 依娜真的骇到了!但不是因为陶老夫人的恫吓,而是惊骇于她一定布了眼线在跟踪窥伺她,否则他们不可能对她一直保持低调甚至隐晦着的私事知道得这么多。 真是卑鄙啊!老天!他们除了利用她的私事来打击她,是否也打算利用它来打击她的姊姊或其他家人? 这种种担忧虽然没有什么必要性,可是无助感却让依娜产生了愤怒。“陶老夫人,我几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好损失的。至于离婚协议书,除非健方亲自拿来并亲口要求!否则我不会签半个字。另外,陶老夫人,我原该尊敬你,因为你是我丈夫的母亲,可是你的所做所为、所言所行,已经伤害了我们双方的感情,所以我要收回我对你曾经的尊敬。最后,请原谅我因为业务在身,先行告退。”冷淡地说完,依娜拿起皮包,掉头就走。 她晓得陶老夫人投注在她背后的眼光一定充满敌意,但那总比直接面对她的敌意好。 走出连一口午餐都食不下咽的餐厅,原本阴暗的天空放晴了。而依娜觉得,不是阴天符合她的心情!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0894 同一天下午,依娜终于在公司看到姗姗来迟的丈夫,那时,她手中拿的仍是那叠唯有他能做出最后决定的竞标公文。 忙碌投入工作中的陶健方比任何巨额数目或白纸黑字都叫人着迷。他精力无穷,干脆利落且头脑敏锐。他用在工作上的力量似乎取之不竭,好像任何问题都会在他的手中迎刃而解。即使他从事休闲活动时,也充满了竞争性,那曾经令她大为震惊。 而且,他看起来英俊极了。工作间,他时常双臂抱胸,双腿有力地叉开,陷入专注的思考中。但学会爱上他之后,依娜才逐渐明白,她爱上的不只是他的活力和睿智,还有他其他很人性化的特点——他有一针见血的幽默感。即使他愤世嫉俗,却从来不曾让天生的多疑性格干扰了他在工作上的客观性与公正性。此外她认为他最打动她的一点,不是他的英俊或聪明过人,而是她原先极力想避开的东西——他的激烈。 依娜深信,一定是他潜伏在文质彬彬形体之下的激烈将她诱向他。他其实和她相像,在宁静的外表下,都有一个激盪不安的灵魂。 他是否也因此而深深打动了魏丝丝的芳心?他是否一如四年多前那般的深爱着魏丝丝? 从他上班之后那种冷静、深藏不露的表情,依娜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否如他母亲一直强调的,正和魏丝丝有志一同、重新炽烈地燃起了睽违许久的感情? 第31页 他那对他们的婚姻充满批判的母亲,应该还没有要求他和她离婚,也没有对他提起她对她老人家的不敬,否则,他的神情应该不会那么镇定。 相对于健方,依娜根本是心神不宁。整个下午,她一直在找机会想利用公事将他导向私务,可嘆魏海伦有意搅局。她不晓得为什么魏海伦总能在适当的时候抹掉她的话头。她甚至连半个我字都还没说出口,魏海伦就在健方面前重复不下十次魏丝丝,令依娜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魏海伦对她姊姊的忠诚令人感动,可是从她偶尔投给依娜的不怀好意笑容得以看清,她居心叵测。就这样,依娜错失了了解自己丈夫心意地良机。 更令人沮丧的是接下来几天,依娜竟惊觉到健方似乎也正有意无意地在逃避她,他总是避着她困惑的眼神,也避着她的人。 结婚以后,他一定每天亲自送她上下班,可是自从魏丝丝出现以后,他安排新请来为他父母开车的司机老纪负责接送她。在公司,他一向谨守公事公办,但即使他奉上班时间不谈私事为圭臬,偶尔,他却也会表现他一针见血的幽默与活泼,可是自从魏丝丝出现以后,他的举动却让依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淡。最能证明健方对她的热情正在消褪中的,不外乎自从魏丝丝出现以后,他就不曾开启两人之间那扇区隔夫与妻的门。 该死的英国式繁文褥节,夫妻俩住同一个房间本就天经地义,还留什么私人空间?可恨的魏丝丝,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出现在她刚和健方结婚,两人的感情也渐入佳境、出现生机的节骨眼?可憎的魏丝丝!她到底有什魔力,竟能在一夕之间支配了健方的感情? 依娜真的好希望自己能够憎恨魏丝丝,可是自从这天深夜依娜在游泳池畔和她不期而遇并有过一席之谈后,依娜竟然发觉魏丝丝对健方的挚情,令她无法憎恨。 这天晚上一如之前几个夜晚,依娜没有勉强自己加入陶家那令她感觉格格不入,犹如外人的快乐家庭聚会,她只要找一点小藉口,例如头痛,就没有人会怀疑她根本不是头痛,而是心痛,就没有人会多说一句慰留的话,包括对她的窘况好像有点了解又好像有点同情的陶老先生和她的丈夫陶健方都二话不说的让她走人。 健方的冷淡的确很伤人,但她又怎么有那种力气呆坐在那里,看着他和他的初恋情人、挚爱的前前任未婚妻亲密的窃窃私语?又怎么有那种能耐干坐在那边,挂着矫饰过的笑容,和几个曾经私底下威胁恫吓过她的人窝成一堆,假装没发生过什么事一般的谈天说地? 于是冒着被陶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挞伐的危险,她坚持不肯再参与他们陶家那类“外人”没有置喙余地的家庭聚会。 而她这个被摒弃在陶家圈圈之外的媳妇,每当夜深无法入睡,便只能静静的徘徊在陶家偌大且蔚蓝的游泳池畔。 依娜不是没有想过在池畔碰见某人,但她真正想遇见的人是她的丈夫,却从没想过会遇见魏丝丝。 这夜她寂寥的坐在泳池畔,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来人可能为了怕吓着出神的她,故意加重脚步弄出声响。 “我——可以在你身边坐下吗?”来人是外表纤细的魏丝丝,她有礼地徵询着。 依娜无可不可地点点头,耸耸肩。“很美的夜色!”依娜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许就像在问人家吃饭了没有? “只不过一个人欣赏,恐怕是太孤单了些!”魏丝丝轻喟。 依娜也不晓得魏丝丝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会不会正嘲笑她的落单!“孤单并没有什么不好。”她淡淡地说道。 “总是不太健康,像我,就一直很怕独自一人。” 才第二句话,魏丝丝便朝依娜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但那真的是一种自暴其短吗?或者是一种炫耀,炫耀她正领受着太多的宠爱?包括健方的、白袍医生的、陶家二老的,还有魏海伦等魏家人的,而她唐依娜缺乏的正是这样每个人都愿为她点一盏灯,开一扇窗的爱,所以她便必须能耐孤单,甚至理解孤单或假装偏爱孤单。 “人是个体,每个人的一颗心都隔着肚皮,即使群聚着,也难免感觉孤单。大概正因为这种恐怕被排斥又害怕被同化的心理,所以人的外表即使不孤单,内心也永远是孤单的。”说是说的头头是道,但依娜明白自己真的痛恨孤单。 “你很有见解,人又漂亮,难怪阿方会和你结婚。”魏丝丝夸讲着。 “是的,我是很好用,耐操搁有力!”依娜自嘲地嘟哝着某句gg词,但她终于收回一直落在池面的眼睛,直视着魏丝丝,猜测着她对她的夸赞究竟有几分真诚?又有什么目的?瞧,她变得多猜疑。“你叫健方——阿方?” “对,那是我对他的称唿,阿方说那是我专用的暱称。”魏丝丝甜蜜蜜地笑着。她笑的像小孩,完全的没有心机。 但依娜还是很难控制心里的妒嫉!“这几年,你一定不怎么好过。”她看着魏丝丝轻掸磁砖上的灰尘,真难相信,一个人能看起来那么的一尘不染。 “是啊,我想家、想着阿方。” “听说以前……你们很相爱,但时过境迁,现在的你,还如以往般的……爱着健方吗?”依娜很艰难地吐出她的疑问,谁让她是个不怕“心”苦的好奇宝宝。 “爱,我当然还爱他。深深爱着,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恐怕我根本没有办法捱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没有办法顶着半边的颜面伤残来看他。”魏丝丝说得好热烈,半点都不隐讳。可是在想起自己正面对着什么人——她的阿方的妻子——说话时,她蓦的变得不安了。“我这么说一定冒犯你了吧?你是有权生气我的逾越,毕竟你是阿方的妻子!” “也许就快不是了!”依娜又侧头对着池面咕哝,她为自己的前景感觉悲观,但同时她也得对自己承认,她无法怨恨魏丝丝——这个即将造成她前景悲观的女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害,毫无心机且良善。“我没有生气,真的。因为我确实了解爱,了解爱的严肃,了解伴随爱而来的愉悦与幸福,甚至寂寞与无助,我更能体会那种永远不能向你所爱的人倾吐感情的痛苦。”依娜茫然地望向夜色。她知道她体会的不只是魏丝丝的心情,她叙述的根本是自己的心事。 “你——也爱着阿方?”魏丝丝似乎对这个发现十分惊讶。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嫁给他?”依娜原想否认,但又想知道魏丝丝究竟为什么对她的“爱”那么惊讶? “有人说,你是为了贪图……贪图阿方的……”魏丝丝涨红了脸,她心地好的连依娜的“贪图”都不好意思明说。 反而是依娜面不改色的替她说了。“有人说我贪图健方的金钱与荣华富贵?其实也无怪乎他们会这么说,甚至于连健方都这么认为!”依娜的神情突然又变得有点惨澹。 第32页 “为什么阿方会这么认为?”魏丝丝更显惊讶了。 “为什么?”依娜再次掉回头直视她。“或许因为这世间的一切,不论是人性或物体都不容易寻找出真实;坦白的也许是秘密、谎骗的也许是真诚。” “我还是不懂,”魏丝丝仍旧一脸迷惑。“难道是你和健方之间有误会?可是,误会是可以化解的,你为什么不解释?” 是的,我们之间是有一些小小的误会,他误认我拜金,而我或许拜金,但不是为了自己。天!这算什么解释?健方或许根本不会想听她的解释,更遑论要他相信她的解释! “误会也是人间的一种吐吶,就跟唿吸一样寻常。”依娜无奈地自我嘲弄着。 但魏丝丝的表情却极其严肃。“你知道陶伯母打算逼阿方和你离婚吗?” “陶老夫人已经对我提过一次,就我所知,她之所以这么积极,全是为了你的福祉着想。”依娜忍不住勾起嘴角讽刺她。 魏丝丝的脸又涨红了。“我是还深爱着阿方,但是请你务必相信我,我不会使卑鄙的手段得回阿方。”她像急欲博得依娜的信任,相当孩子气的低嚷。 “我——相信你。”依娜点点头。 “那你怎么答覆陶伯母那种过份的要求?” “我拒绝接受陶老夫人的恫吓。”依娜又一次注视着魏丝丝那虽遭逢灾难却仍保持着一定程度纯真的脸庞,心里有更多莫名的感慨。“我退回她推到我面前的离婚协议书,我要求让健方自己做抉择,毕竟,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应该晓得许多选择都必须自己做。” “是的,你这么做很正确,可是……万一……阿方真的选择了我,难道你就会同意与他离婚?”问出这样的问题魏丝丝显得尴尬,可是她又不得不问。 依娜能体谅她的心境,毕竟,那攸关着她的幸福。“只要……是健方主动开口,告诉我他对我再无余情,告诉我他仍深爱着你,唯有和你结合方能获得幸福,那么,我会无条件的签字,无条件的退出。”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依娜的感觉是——心痛。 “你……不会恨他?毕竟你也一直有所付出。”魏丝丝又一次错愕于依娜太过阿沙力的说法。“而且似乎……你付出的远比阿方付出的还要多。” 魏丝丝指的应该是感情上的付出吧!可是如果换做是健方或陶家人的角度,他们一定不这么想,他们百分之百会认定他付出的比较多,即使那些是无关感情的物质付出。 而依娜早觉悟这是个有钱判生、无钱判死的世界,所以她也觉悟,只要是健方亲自开口,那么她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不过面对魏丝丝这样善解人意地女子,她倒是可以抒发一下她的感想、她的心事。 “在爱情的国度里,付出的多寡是难以衡量的。并非付出较多的一方就比较孤独,即使背叛的一方,也并不意味就较少付出。我的感觉是较坚强的人一定比较孤独,这样的人不仅要消化自己的伤痛,还要包容爱人本身的脆弱,甚至残缺。”依娜看着逐渐罩雾的夜色,凄凉的微笑着。“我们都不能否认健方也有他心灵上的盲点与缺失,但有时候我常感到他的缺失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份,如果说这是爱情的可悲之处,那么这一份可悲应该也包含在我爱他的力量当中。” “依娜!”魏丝丝不觉为她话里的真情动容,不觉亲热的叫唤她的名字。她甚至惊讶,在听了陶伯母和魏海伦对唐依娜的诸多批评之后,唐依娜却只消十五分钟便整个扭转了她对她的印象。关于那些道听途说,魏丝丝开始觉得可鄙、可恶。“依娜——我真的没想过我的再度出现会对你的生活造成这么大的紊乱和伤害……” “不,能对我造成伤害的人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而是我自己。”依娜制止了她的自责。“你确实是一个好女人,值得获得幸福。可是我还是必须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好女人,我也值得幸福,所以我必须警告你,除非健方先放弃我,否则,我不会先放弃他。”依娜抿紧唇,露出了她原住民公主的毅力与固执本色。 魏丝丝则令人惊讶的,没有丝毫敌意地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好吧,那么我们算达成共识,我们公平竞争,静候并尊重阿方最终的选择。” 依娜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才和魏丝丝分道,各自为营。 在回房的途中,依娜想着魏丝丝实在天真。她们这哪叫公平竞争?她是健方的妻子,算起来是占了身份的便宜,但魏丝丝是众人属意的陶家媳妇候选人,魏丝丝占了集陶家人宠爱于一身的便宜。 健方对魏丝丝的关爱溢于言表,毋庸置疑。而魏丝丝的出现,一定会迫使健方做一次二选一的选择题,他若不是放弃魏丝丝,便是诉请离婚,让她唐依娜被cleanout! 也许就如同健方陪依娜回部落时,她对她父亲说过的她不晓得这种爱的感觉将把她引向何处?是幸福快乐的日子?或万劫不復?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必须尝试。 即使,她的对手是这么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即使,她的胜算似乎不大,但她还是必须全力以赴。 又是一个几乎称得上愉快的陶家晚间聚会。 陶家二老坐在主沙发上,陆医师和魏丝丝分踞另两张单人沙发,魏海伦则坐在小沙发凳上,人手一杯花果茶或咖啡,很轻松地交谈,很悠闲地啜饮。 唯一不轻松不悠闲的大概只有端了杯咖啡倚立在窗边的陶健方。他凭窗远眺大门,显得心神不宁又有些气愤。看看自己的手錶,将近十点半整。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他的心神不宁肇因于唐依娜——他的妻子的夜不归营。 或者他也不是真的担心,只是生气她似乎对他说谎。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下班前,她就笑开了一张迷人的小脸,告诉他下班时请老纪不用接送她,原因是她之前的助理刘蒂蒂因事上台北来,她想尽尽地主之谊,请刘蒂蒂吃一顿饭。 这原也无可厚非,即使是个瞎子,都能在办公室里感受到她们仿如姊妹的深厚情谊,刘蒂蒂的离职南嫁,令依娜嗒然若失。这种种情况,健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所以刘蒂蒂这次北上,健方也莫名的替依娜感觉高兴。 但怪异的事情发生在一小时之前,约莫九点半的时候,健方从依娜忘记带出去的手机语音信箱里收到一个讯息。那个讯息是刘蒂蒂发出来的,她说原订三天后上台北的决定可能必须延期,她说她深感抱歉并等日期确定再跟她联繫,她还说她现在想起要上台北的心情竟比初恋的感觉还兴奋! 刘蒂蒂的语气的确很逗趣,可是,这通语音留言意味着什么?唐依娜说谎! 更重要的,她为什么说谎? 对,他同意自己最近相当的漠视她,而且是蓄意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魏丝丝的出现。 丝丝的死里復生,对他造成的震撼太大了,效应也相对的产生。四年里,丝丝私底下承受了那么多的灾难和苦痛,包括那么多次的手术,包括半边颜面已成伤残的残酷事实。再瞧瞧他这个四年多来一直自诩深爱她且念念不忘她的未婚夫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他甚至连她正身受痛苦都毫不知情。他了解这是丝丝对他的体贴,对他的柔情善意,但这期间他却另订一次婚,也真的结了婚,这正是他对丝丝深感愧疚的原因,也是他冷淡自己妻子的原因。 第33页 他真的讶异自己对依娜的着迷已经到了必须掩饰的程度。他根本无法否认自从部落回来之后,他对她的看法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改观。从她天真的情怀到烂漫的举止,从她明亮的笑容到隐隐的忧伤……她可以是为族人设想过度的原住民公主,也可以是狂野的穿梭于山林间的风的精灵,她是可以和父亲深刻交谈的好女儿,也可以是一颗沉静、充满内蕴、默默折射光华的小小琉璃珠……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那么的迷惑他! 回到都市,他发觉他的迷惑更深了!一些以前他认定为她的“矛盾”特质的,现在都变得较为有迹可循。例如她西班牙女郎那类的热情造型能够那么成功,大概真的得归功于她原住民的热情血统。至于那位呆板老成的唐秘书,就真的是一种刻意的伪装。 好比之前几次他勉强要求她参与他们陶家的晚间聚会,当她发觉自己和所有客人格格不入时,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能在客厅里找到一个较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或坐或站的,将自己几乎不被察觉的融成背景。 虽然他还没有真的弄懂为何一有机会她就急于伪装,但却开始有些了解,那样的伪装似乎能给她较多的安全感。 就像他,原本已经逐渐对依娜敞开心怀,打算承认他对她不仅只有欲望,还有欣赏,甚至——爱。可是丝丝突然生还回来,他便不得不本能的开始伪装,假装他和依娜之间并没有太多共同的地方,假装他们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情感……他唯恐对自己妻子的过份关注与柔情会伤害了丝丝那受尽苦难与磨折的感情,所以他选择对依娜冷淡来平衡自己对丝丝的愧疚感。 但健方其实很清楚依娜经常将困惑的眼神驻留在他的身上,那里头有着太多的不解与忧伤。在经歷了他大半个月的蓄意忽略之后,她也变得不再看他,但这次她却忘了掩饰自己脸上的萧索与忧伤。 他以他自以为是的奇特方式在彰显对丝丝的公平,可是对依娜却又明显的不公平。健方看的出来依娜十分的不快乐,甚至又渐渐缩回之前几年她替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个壳里。 然而今天似乎有所不同,离开公司赴约之前,她是多么难得的神采飞扬,仿佛与刘蒂蒂的这个约会,已经将她连日来的阴霾尽扫。 该死的是,她根本不是去赴刘蒂蒂的约会!九点半时刘蒂蒂的那通手机留言替她泄了底,而将近十点半的这一个钟头里,他已经看了手錶不下十次,窗子也几乎被他望穿了,连带的,他的心浮气躁也被客厅里的某些人看穿了。 “陶大哥,在等唐秘书?”魏海伦不知何时立在他身边,她晃动手中的咖啡,轻问。 健方侧头看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在丝丝出现以前,他只知道魏海伦是康经理的极力推荐,只晓得她极有才干却又经常喜欢和唐依娜唱反调和别苗头,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和丝丝居然是亲姊妹(她们长的并不相像,丝丝像母亲,有甜美的气质,海伦可能比较像父亲,无论作风或外表都较强悍。)魏海伦也一直以下属和上司的态度在面对他,对他是尊敬有加。不过自从她的姊姊復元并现身,她就改称他为陶大哥,却又死也不肯开口改叫依娜陶大嫂或陶夫人。 或许,正因为那种和她姊姊同仇敌忾的心理,所以她很自然地对在公司里最为他所器重的依娜产生敌意。何况依娜突然变成了陶夫人,她的敌意自然更深。 而见他默然不语,魏海伦变得语带玄机。“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是关于唐秘书的。” “什么事?”健方假装成不甚在意地又啜饮了一口咖啡。 “今天午休时有一个男人打电话给唐秘书,是我先接听的,那男人口音有点怪异,有点像原住民什么的,他约她下班见面……” “对电话的内容你倒是特别清楚!”健方不禁打断魏海伦并讽刺她,心想公司培养了这样一个包打听兼包窃听,不晓得是福是祸? 魏海伦被他挖苦的脸一阵红,慌忙解释:“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实在因为刚好是午休,而她接电话的样子又暧暧昧昧,神神秘秘的样子。” “怎么个暧昧神秘法?” “她故意把声音压的好低,又时常捂着话筒东张西望。” “大家都在午休,不是吗?她大概怕吵了别人。何况依娜是个货真价实的原住民,打电话来的那个男人有可能是我的小舅子或岳父大人。”虽然心里对依娜的谎言愤怒,可是健方并不愿在外人面前谈论依娜的不是。 “是吗?”魏海伦似乎显得十分惊讶。“那真的有可能是我弄错了,我听见唐秘书叫对方好几次或什么的,好像是或杉还是或松什么的,也许,真的是我弄错了……” 健方没有再听进魏海伦接下来的话,就连她一脸无趣地掉头走开都没发觉。愤怒的感觉正从他的周身烧起,喔,难怪依娜要神采飞扬的去赴约,要和昔日青梅竹马的情人相见,当然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霍松,真他妈的…… 健方打心底暗骂,一抬头看向窗户延伸过去的大门口时,他的咒骂冻结了,他的表情也冻结了! 一目了然的画面是一辆烤漆严重剥落、东凹西凹,堪堪称之为汽车的破车,正停放在正门口,依娜从驾驶座旁下车,并同时吸引着驾驶人下车,他们头凑得很近,不晓得在咕哝什么?但依娜的傍徨哀伤与霍松充满安慰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对比,更稍后,依娜不知何故竟泪流满面,而霍松干脆令人吃惊地将依娜纳入怀抱。 哦!不,依娜是他陶健方的,谁都不能够碰她。这是第一个掠过健方心头的蛮横心态。 接下来的这一夜,可以想见陶健方的无名火把依娜和他都烧得十分难过。 依娜很快地进门,还很敷衍地朝在座每个人点头问候,才掉头回房。每个人也都能看出她的眼眶有哭过的红肿,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酒臭。 陶家的聚会因她一阵风般的横扫过,很快地便草草结束了。健方回到自己的房里时,从两房相接的门边听出她正沐浴,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打开门,走了进去,而她也正巧开启浴室的门,任玫瑰般的香气和浴室的烟雾蒸腾了一室。 他们的眼睛互锁,对峙,其间还夹杂着对彼此的猜疑与顾忌。 “今晚,你似乎过的相当愉快?”相对于依娜,健方的顾忌好像没有那么多,所以他率先开口。 “也许吧!不过我相信没有你的愉快!”依娜警戒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却看不穿他的情绪。 “没有吗?有酒可以喝,还有部落旧情人的怀抱可以靠,你为什么不快乐?还红着眼眶回来?莫不是和你的部落情人真情难捨吧?”健方怒火中烧着。“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我是和……蒂蒂,嗯……是喝了些酒,可是……” “如果你去查查你的语音信箱,你会发觉你的谎言已被揭穿了。刘蒂蒂在留言里向你致歉,你和她明天的约会暂时取消了,她发誓北上之前,一定会再与你联络。” 第34页 “蒂蒂她……我……”因心虚,也因为心痛,依娜悄悄的挪开与他对峙的眼光,秀眉微微皱起。 “霍松好吗?”他再次打断她的支吾,豹一般轻巧地走近她,盯紧她,活像要在她脸上盯出洞来。 “霍松?你晓得霍松?”她相当吃惊。 “我当然晓得!”健方粗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和霍松之间的暧昧情节正在部落里广为流传,哼!毕竟你是‘人见人爱’的公主。” 他的话令依娜背嵴一寒,尤其是最后一句,他说得它像个诅咒。“你无权指责我和霍松乱来。”她尖锐说道。“你不也是个‘人见人爱’的王子,你和魏丝丝轰轰烈烈的爱情,绝妙的可以写一本厚厚的爱情传奇!” “哦,和一个纯情专一的女人制造传奇总比和一个滥情的女人制造传奇好些的,不是吗?”他冰冷,讥诮地笑着。“而你绝不能说我‘无权。’我是你的丈夫,我拥有你的一切。”他蛮横地强调。 “而我是你的妻子,我拥有你的什么?”她尖酸的反问。“你随性所至的冷淡与污衊?” 她一针见血的指责,令他有片刻的哑然,但他旋即想起她被霍松纳入怀抱的影像,而那今他再度怒火炽燃。“我是对你冷淡,可是我不认为污衊了你。”他锐利地看着她,唇厌恶地抿起。“就在刚才,就在陶家的大门口,你和霍松抱成一团。我不是瞎子,也不算太在乎,只是痛恨你对我们陶家的名誉视若无物。” 依娜笑了,几近悲哀地笑着。对她,他从来都只认定他想认定的,从来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他不屑她的心情。她十分清楚他很看重他们陶家的名誉,但他真的不在乎她成为荡妇?不在乎她让他戴绿帽子?他僵硬国语中的粤语腔调又出现了。依娜一直相信那意味着他坚固的盔甲偶尔也会出现裂缝,可是她纳闷,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完全的看清楚这个只在她面前披盔带甲,全副武装的男人? “你拆穿了我的谎言,也确信我是个荡妇,好的,反正我没有立场解释。我从不敢自抬身价,也相信你对我从不在乎,好的,我们总算达成了共识。那么不如我们各自为营吧,免得等一下真的刀刃相向、互相厮杀那就难看了。你请出去吧,我累了!”即使她没有热泪盈眶,但她晓得自己的胸口正涨满着泪水,她的心已碎裂成两半。“我累了,真的,睡眠对现在的我来说十分的必要,而假使你还有那个精力,我不反对你去握着你那个名叫魏丝丝的淑女朋友的手,秉烛夜谈也好,把酒言欢也罢,至于该分居或闹离婚,只好等明天再说了,对不起,我累了!”她坐入床沿,一心只想学他表现得冷淡与不关心,但当她只剩满腹的伤痛及绝望时,她一点也不确定自己的表现了。 “不准你敷衍我!”他被激怒了。他大步逼近她,英俊的脸庞挑衅的绷紧。 “是你先敷衍我。”她也发怒了。他是个典型的伪君子,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依娜和他愤怒的对峙着,她卧室中的岑寂如铅一般沉重。但稍后他却出人意表地笑了,眼中愤怒与欲望齐飞的笑着。“既然我们都害怕被敷衍,那么何妨让我们表现出一些对彼此的看重!” 从他开始松脱上衣钮扣的动作,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明显的嫉妒给了她一丝希望,但时机错了,他只是在回应他误以为她丢给他的挑衅,他并不是真的因为看重她或关心她而想和她做爱。 “不!”她摇头,开始往帏幔四柱大床的内部退缩。他眼里暴烈躁进的感情吓着了她。 但他是从不让步的,即使知道她并不情愿,他还是一寸一寸的为自己宽衣,同时一步一步的逼近,让慾火一点一点的烧尽他的控制力。 重重蓬松的床幔及丝睡衣的下摆迟缓并绊住了依娜的规避动作。她几乎有机会从另一头爬下床,就只差那么小片刻。 陶健方先抓住了她的小腿肚,再从背后抱住她的臀与腰腹。不顾她的挣扎踢动,以如此的姿势,手便开始漫游。他左手向上直抵她的双峰,右手将她的丝睡衣推高过臀际,而后手指揉向了她的女性部位。 她完全被制住了,但她仍抗拒着他的欲望。她几乎痛恨他玩弄着她那些经由他的启蒙才了解的秘密部位,而他所使用的方式是那么的没有节制,那么的无止无尽,让她几乎因为急骤攀升的兴奋而啜泣出声。 他继续撩高她的睡衣,将它从她上方拉脱,他轻扯她如云的秀髮,让她美丽的头颅以极大的角度后仰。 他的唇噙住她,又松开她。突然间地不耐对她施予细緻的折磨,从她身后,他以鸷勐的热情进入她体内,与她结合。 而她忘了一切,忘了她的挣扎,她的武装、忘了他所带给她的痛苦与绝望……只除了他的肌肤正贴着她的肌肤燃烧,以及他胸部、腿际的毛髮轻轻拂过她臀背时的性感。他狂野、原始的动作同时令她兴奋与喜悦。所有的感觉就像旋转着失去了控制,他在她腿间凝聚更多的热力,直到他们的欢愉被极力拉紧,终至绷断。 “大陶!”她呻吟,降服地轻唤。 她的唿唤将他逼过了边缘,他扣紧她的臀,将她拉得更近,抵得更深,而后他抱着她扑伏在被波上,完全的餍足。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0146 那一幕又在她的梦境中上演一间空荡的山地国小教室里,落日余晖迤逦在窗口,长她两岁的姊姊吉娜还是个青春正炽的大学新鲜人,她热爱她们的母族部落,所以回部落来度春假。她也热爱她唯一的妹妹唐依娜,所以当年值十八岁仍童心未泯的依娜提议玩个她们小时候最爱的迷藏游戏时,她附议了,还同意当抓人的鬼。 游戏开始了,依娜自认聪明地把自己挤进那个原本放置洒扫用具的橱柜。她之所以看上它,是因为它似乎被顽皮的小朋友们破坏出好几个小洞,好处是可以让她长时间藏匿而不用担心有窒息之虞。 吉娜姊姊捂着脸数了数下,便带着甜美顽皮的笑容四处走动,四下逡巡。依娜则决心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现身,她缩在柜子里等着,先是闭目养神,后来竟迷迷煳煳睡着了。 时间过去了许久,依娜醒来时暮色已逐渐聚拢,她猜想自己睡了至少有一、二十分钟,也暗骂自己的迷煳可能导致姊姊因为找不到她而焦急,她更纳闷的是姊姊为什么没有再回到教室? 才想要推开柜子,一阵鬼祟的脚步及低声的交谈引起依娜的警觉,从柜子的小破洞她看见了令人惊骇的一幕——三个神情穿着都猥亵可鄙的男人正将她的姊姊拖进教室,姊姊一身的尘土,额头上有一道吓人的血渍,她看起来像个破布娃娃,没有丝毫动静地任由那几个男人摆布,就像昏倒或……或死亡! 依娜开始毛骨悚然,簌簌发抖。老天,他们究竟对姊姊做了什么?或者该说,究竟想对姊姊做什么?从那几个看来并不像本地人的歹徒那猥亵的嘴脸,依娜根本不难猜想姊姊正遭遇着什么。 第35页 而她也毋须想像。他们正无耻的对已经失去意识的姊姊上下其手,他们撕扯她的碎花裙子,拉开她的双腿…… 哦!依娜愤怒地想跳出来尖叫、理论,想找族人来痛宰那几只衣冠禽兽,可是她又恐惧的意识到,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身处险境,于是她只好无助地抱住自己,更深更紧的蜷曲自己并咬紧自己的拳头,强迫自己压回提上喉头的叫声,强迫自己不看、不听、不想…… 从多年以前的噩梦中再度惊起,依娜捂着脸、疲倦地靠着床头蓬松的枕头嘆息。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三名轮暴姊姊的歹徒也经由她的指认而伏法了,可是噩梦依然挥之不去。她是替姊姊吉娜讨回了公道,可是姊妹两人付出的代价都很高。 姊姊被送往医院时,断了两根肋骨,头部中度脑震盪,疗伤、刮伤、擦伤一应俱全,还有流不完的眼泪和到最后干脆不再流的眼泪。 无论是多年以前或现在,无论是台湾或世界,各地的法律,对受暴妇女的保护性都不够周延,光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讯问与指证都可能成为受害者再次的噩梦,二度的伤害。 姊姊的外伤不久就復元了,几乎如同以往般的完美清新,可是她却永远失去了一样她再也要不到的东西:她的选择。她原可以像所有平凡的女孩子一样,选择将她的纯洁交给她所爱的或一时盲目迷恋却心甘情愿的男人,可是她失去了她的选择,所以她也选择了放弃自己。 吉娜姊姊再也不能恢復成青春正炽的女大学生了,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别人,就连依娜都不能走进去的世界。她鲜少聆听别人或面对别人说话,她总是抱着自己在冥想、在自言自语或前后摇晃,她被送进了疗养院,在人们要她吃时吃、叫她睡时睡,她不再是清新雅洁的原住民之花,她成了道地的行尸走肉…… 而几年下来,依娜也没有从姊姊被轮暴的噩梦中醒来,除了那些很难挥去的丑陋画面,依娜就是无法摆脱某种自责。即使当时的情况她根本无能为力,但她仍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不能及时对姊姊伸出援手。 这份自责成了她的罪,她的痛,也成了她竭尽一切来为家人尽心、为族人设想的动力。这许多年,她工作的所得除了用在家人,用在姊姊身上,其余的便是全力投入雏妓救援。和健方同居乃至结婚以来,她将他的馈赠也几乎悉数用在这些地方。 做了这么些事情,也无非是想消减一些人间的丑恶,也无非是想早点结束自己的噩梦,可是,她的噩梦似乎永无了结的一日。 这晚霍松来找她,并不是如健方所想的,来同她表白爱意或重温旧情,他是来告诉她,她才刚成为社会新鲜人不久的弟弟唐雅各闯祸了,因为被公司指称盗用公款,已经被移送法办。雅各和霍松一向情同手足,他请求霍松来找她想办法。 这晚,她就是为了这个突发事件对健方撒谎(想来多么可悲,他们是贴心贴肺的夫妻,却为了种种理由而无法开诚布公。),由霍松陪着,依娜和雅各的公司谈条件。 依娜没有想过对方的总经理居然会亲自出马,也没想过雅各竟有那种胆量亏空人家公司近千万,整个谈判过程依娜是心惊胆跳,但也是在谈判末了才后知后觉到,原来雅各的公司只是一间半导体子公司,而它的母公司居然是与健方对头的公司“安登”。 说穿了,雅各是被有计划的设计了! 对方的主要目标是最近健方极有兴趣参与竞标的一笔生意,一宗关于积体电路,金额相当庞大的生意。 传言中,“安登”目前相当的“不安”,不仅内外销业绩不振,连内部的营运方式也为自己人所诟病。 而这宗生意事关公司的存亡,他们志在必得。原先,他们一开始就想以大手笔来贿赂依娜,他们居然对依娜做过徵信调查,不仅对她的家庭背景瞭若指掌,还晓得她曾接受陶健方的豢养,更可怕的是他们看穿了她的经济匮乏与她对健方的又爱又恨又怕。依娜从不晓得自己那么重要,短短的时间内,居然有两组人马在调查她! 不过她感觉毛骨悚然倒是真的。“安登”最初的构想就是利用她在“聚英”的重要职位,去窃取健方与股东做出决定之后的底标单,可是差错出在健方突然决定拉她去公证结婚,一夕之间,她变成了陶夫人。当然,他们针对她的计划只能暂时取消,但是却把脑筋动到她弟弟唐雅各的身上,还在最后关头拿他出来威胁她。 一千万对一间大公司或许九牛一毛,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问题是依娜根本不相信质朴老实的雅各,会有那种胆量去盗用公司的款项。 霍松说,雅各是被陷害的。而“安登”那位邓姓总经理那一番利诱带威胁的话,更说明了霍松的观点完全正确。 他们要求她背叛丈夫陶健方,释出公司的底标单,然后他们就会撤回对雅各的告诉,否则,他们会让雅各的一生毁在他们手上! 霍松警告过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选择。如果她对丈夫过份的愚忠,也不见得就能保住她的婚姻,她可能弟弟和丈夫两头落空。 依娜完全认同霍松的警告。其实自从魏丝丝出现,她就晓得自己对健方和她的婚姻已无法掌控,也已经有听天由命的心理准备。可是,她能为了这个理由背叛陶健方吗? 她不是没有考虑向健方说清楚这种种状况,并出声请求他的协助,可是以他的多疑及他对她品行不算高的评价,他会相信她,甚至帮助她吗? 她该衡量的事情太多了,但衡量愈多,她却越觉自己仅有两种选择,一是让弟弟的前途尽弃,一是让自己的婚姻提前毁于这一举,让健方今生今世都弃她如蔽屣。 健方一定会鄙弃她的,毋庸置疑。她的背叛无疑会带给他更多的讥诮与怀恨。还有他那急于逼迫她脱离他生命的母亲会怎么说?魏海伦又会如何的幸灾乐祸? 哦!依娜光想起那些大敲边鼓的人的嘴脸,心中就有股想教她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念头。再加上健方昨晚对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挞伐与利用……有时候,往好的方面想,她对姓陶的这一家子也不是没辙,假使她“敢”苟同“安登”的窃标计划,不也算是向目中无人的陶家报了一箭之仇! 霍松也曾私底下对她说过,选择权在她! 是的,两个人都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可以选择不救弟弟,也可以选择遭丈夫唾弃。她的选择一向不多,也不见得是她所乐意。 而她纳闷的是,为什么她就註定要从某个困境往另一个困境掉落?为什么她就无法将噩运甩脱? 一周之后,影印过的标单经由霍松送往“安登”邓总经理的手中。 但“聚英”这边,魏海伦也统合了一份秘密资料,没有经过依娜,便神秘兮兮地送达陶健方手中。 看来,唐依娜为了救出身系囹圄的弟弟,真是把什么都豁出去了。 而魏海伦送到陶健方手中的神秘资料又是什么呢?据魏海伦对姊姊魏丝丝的形容,那是一份——迟来的正义! 第36页 晚间七、八点时分,依娜首次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陶家。 从进大门到回房的途中,依娜感觉到一股迥异于寻常的安静,但正因为刚刚才和好久不见的好友刘蒂蒂见过一面,所以她心情舒坦的没有去在意那份安静。 打开自己的房门之前,她还轻哼着歌儿,同时想着至少将一肚子的倒霉事与心事倾倒了一些给因为担心她而匆匆北上的蒂蒂,感觉轻松多了。但才旋动房门,连大灯都还来不及打开,某双有力的手臂却准确地攫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拉入某个男性的怀抱。 错愕过后,依娜直觉认出这个一身清新古龙水味的怀抱是她最熟悉的,属于她的丈夫陶健方。 不晓得为什么,这一刻他显得热情洋溢,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他就急忙地将她撂倒在四柱床上。他的手热叨的在她身上摸索,先轻扯着她的薄纱上衣,再将里头的无袖紧身针织短衣往上翻,他解开她胸口的胸衣绊扣,俯下头,唇直接罩上了她的乳峰,带着些许粗暴的噬咬拉扯。 “大陶——”她捧住他的头,狂乱的低吟。 他却勐然抬头,晶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你确定我不是其他人?” 她似乎听见他语气中奇异的嘲弄,但他的唇却突然封住她的,紧密而充满需求。 “依娜,叫一次我的名字。”他的舌头舔向她的耳朵。 “大陶……”她轻喘着。 “不是大陶,是我的名字。”他用舌尖不断地逗弄她,却有目的的强迫自己不陷入和她同等的热情中。 “健……方。”她拗口的叫出她已在心中唿唤过千百回的两个字,柔软的身躯不自觉地在他蓄意的挑逗下颤抖。 “依娜,我爱你!”他不令人意外的开始撩高她的长裙,却令依娜难以置信地吐出她企盼已久却不敢奢望的三个字。 如果她不是正处于被撩拨的状态,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他情绪的诡怪之处。自从上次激烈的做爱之后,他们冷战了将近一个星期,但那丝毫没有减损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情慾。而这一刻,在他开口说爱她的如梦一刻,她本能地回应他以最深刻的感情。 “我也爱你,健方。”她用迷的双眼看着他的唇再度復住她的胸尖。她喘息着,毫无保留的向他敞开她的身心,她的灵魂,她的所思所想。 “我爱你,是的,你也爱我,说爱是多么的容易。”他突兀的结束加诸于她胸口的肆虐,将唇抽离后,他仰头冷漠的看她。“我爱你,依娜;我也爱你,健方。多么容易!这些话对你而言似乎毫无意义,似乎只是你掳获男人的工具。告诉我,你对多少男人说过这类的话语?霍松,我也爱你?!或者,雅各,我也爱你?!霍松我认得,天晓得这个雅各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话令她愣住了。花了点时间,她还是没弄清楚他的意思,但她脸上如梦似幻的表情已然消失。“你是在指责我什么吗?” “我是!”他将衣衫不整的她钉在床上,阴沉地冷笑。“我正在请教你,除了霍松,除了雅各,你还有多少入幕之宾?包不包括‘安登’那个小头锐面,老的几乎可以当你父亲的邓经理?” 依娜的脸色倏地发白。他知道了吗?知道她和“安登”的交易了吗?他又知道多少?她好想对他吶喊出雅各是她的亲弟弟,又多么希望朝他倾泻出她所有的难处与苦处,可是冰冷的现实很快地阻止了她满怀的狂乱希望。 “我不承认我没有犯过的罪。”这是个事实,她彻头彻尾只有过他一个男人。雅各是弟弟,霍松是族人,“安登”的邓经理她也只见过一面,他不能指责她人尽可夫。 “要证据吗?”他翻身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公文纸袋丢上床,一些照片散了出来。 依娜坐起身子扣拢衣服,再一一检视照片,越看越心惊!简直可以媲美电影《楚门的世界》了。竟然一直有人在跟踪监视她,一直!从她和霍松见面、她和“安登”邓总经理会晤,以及“安登”保释出雅各,霍松带着雅各和她见面时,两人喜极而泣的相拥。天哪!什么镜头都有,且专挑最暧昧的。依娜张口结舌地放下照片。 “这算不算罪证确凿?”他靠近她,他的食指挑起了她的下颔,他的碰触将她的焦虑提升到了晕眩的高度。 依娜闭了闭眼睛,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们和我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经由这些照片,我根本不必想像。”他严厉地打断她的话,并判定她的解释无效。 怒气开始在依娜内心堆叠。“是的,你不必想像,因为你打一开始就认定我只配做你的妓女,所以你不相信我有人格、有骄傲、有尊严。但我不是。” “不是吗?”他的唇扭曲成讥诮的笑容。“那你是什么?一个原住民贵族,一个我该曲膝逢迎的公主?省省吧,唐依娜,你只不过是个骗子,一个人属于我,心却不属于我的骗子。” 盲目啊!他怎能盲目到看不见她正捧着她的心,等候他做下决定,看是要好好的珍惜,或者让它碎裂成血淋淋——而从这一刻看来,心的碎裂已是她不可豁免的命运。 “对我,除了婊子和骗子,你还有什么想加诸的罪名?”她又试着以刻板冰冷,粉饰伤痛的心情。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你并不无辜,依娜,如果你认为那些照片不足以证明你是个骗子,那么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足够让你今生今世翻不了身。” 她不晓得那是什么?但他太过冷厉的语气给了她最不好的预感。之后他拿起一份经过摺叠的纸丢在床上,依娜滩开它的同时,脸庞也倏的变得死寂。那是她委託霍松传真给“安登”邓总经理的底标单影印本,上头还留有她写着:for“安登”邓总……等等的字迹。 这下子她真的百口莫辩了! “你还敢说你不是骗子?”他尖锐地反问。“不要说那不是你的杰作,依娜,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最后任的左右手,这份竞标单,除了我和康经理,就只有你能经手,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他一字一句的挞伐她。 依娜听的心里直畏缩。她想向他证实那些不是真的,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晓得该怎么自圆其说。 “我没有……”她喉咙干干的、表情狂乱的思索。“给我时间,我可以解释……” 可是健方似乎是一如以往,连解释的时间都不为她预留的打开分隔两人房间的那扇门,依娜原以为他是正在气头上,想一走了之,但门打开后,鱼贯走进来的那些人让她不觉血液发冷。 魏海伦得意地走在前头,她身后跟了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警员后头又跟着陶老、陶老夫人、魏丝丝、陆医师,甚至连康经理都没有缺席,他们全都以或鄙夷,或无法置信的眼神瞪视着她—— 第37页 魏海伦一个示意,两位警员同时走向她。“小姐,我们要先以偷窃的罪名逮捕你了!” 依娜先是惊骇的看着伸出手要抓她的警员,但她很快地甩脱他们,逃往健方的方向,她拉住他的臂膀,本能地寻求他的保护。“健方,他们要抓我走!” 换他甩脱她的手,仿佛不能忍受她的手在他身上。他看向她,眼里布满怨恨与苦涩。”早在你计划背叛公司,背叛我的那一刻,你就应该同时想到这是你迟早会面临的。? 间,时间能证明所有事情。”她开始哭泣,绝望如高墙,再次向她包围过来。 “别再信誓旦旦了,唐依娜,人赃俱获,你究竟还想证明什么?”他满脸愤懑与风暴的朝她低吼,又很快地控制自己,换回一脸的嫌恶与冷漠。“唐依娜,难道你就连半点尊严和骄傲都没有?” 这句苛刻的话犹如最锐利的一刀,刺穿了她的心。她沉默了,再也无法开口乞求他给予证明的时间或解释的空间。她捂住嘴咬住唇,努力压抑自己的啜泣,她明白这种时候眼泪是于事无补的,只会徒惹笑话,但她的身躯却颤抖的连她都无法控制。 她无法相信他会对她这么绝决,但渐渐的她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对他而言,她只是他曾经垂涎的“东西”,不是该爱惜、该珍视的“人”。所以他能义无反顾地将她扭进警察局,所以他能一脸大义灭亲的凛凛然表情。 她的希望完全粉碎了!她悽惨地意识到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相信她了。而她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正如他所挞伐的,她必须保留她的尊严和骄傲,即使它们已经所剩不多。 因此,当警察们再次走向她之前,她沉默地看着已对她筑起一道冰墙的他好一会儿,顺便将她的伤痕藏到一个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当警察们意外有礼地请她往外走时,她已止住了颤抖,但那同时,她的心也几乎化成了石头。 被带进拘留所十八小时的时候,依娜有了第一批访客。成员是陶健方的父亲陶老、魏丝丝、陆医生以及康经理。她潜意识仍希望陶健方会顾念夫妻情份,他没有现身令她伤的更深,值得庆幸的是陶老夫人及魏海伦那幸灾乐祸的嘴脸没有出现。 陶老他们一行人的出现自然是有目的的,但至少他们懂得先礼后兵。 “唐小姐,你还好吧?他们说你已经将近一整天没吃没喝了。”被带进会客室之后,斯文的陆医师秉着医生的本份率先开口,他对眼前这个原本灿烂明媚却在一夕之间憔悴萎靡的女人,有无限的同情,他看的出来,她绝对不是陶老夫人或魏海伦口中道德败坏的女人,但他只是个外人,没有置评的余地。 依娜也没有回答。即使她有着感激,但白袍医生这份关怀已经温暖不了她的心。 “唐——小姐,我原本该叫你媳妇的,可是我们自见面以来,几乎没有什么认识或深入交谈的机会。”陶老开口了,而他的语气还算平和。“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造成这样的遗憾?如果你为的只是金钱,犯不着这样打击他。唉!健方这孩子一向心高气傲,他不会容忍或原谅他所看重的人对他的背叛,更不用说你是他深爱的妻子。” 依娜茫然地看着陶老好一晌,才虚弱地答:“陶老先生,你错了,他不曾看重过我,更不可能深爱我,从来不,即使我是他的妻子。” 陶老似乎十分惊讶于她的回答,但他更扼腕的是她的盲目。“我不晓得健方爱你多少,但他的确是看重你的,否则你勾结‘安登’的事,不至于让他愤怒到这种程度。” “陶老先生,你晓得他为什么愤怒吗?不,他不是因为看重我或深爱我,而是因为我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喜欢别人染指或玷污。”说出事实,寒霜再次復住依娜脆弱,受伤的心。“陶老先生,你和陶老夫人或许一直在教导他做人要高贵正直,可是你们却没有教会他爱的珍贵。” “你又懂得什么是爱的珍贵?勾结外人来打击他就是你所谓的‘珍贵’?”一向沉静美丽的魏丝丝,终于不平而鸣了。“算我看错你了,唐小姐。” “我没有勾结任何人!”依娜悽然地直视魏丝丝。她确实没有背叛他,只是有些事,一时之间无法水落石出。 魏丝丝因她的矢口否认而激动了起来。“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否认?为什么要这么蠢呢?即使陶老夫人逼他离婚,我也不一定就是他所要的选择,现在你这么做,无异于你率先弃权,无异于你放弃了你的婚姻,你懂吗?”她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然而依娜怎么可能不懂!正因为她体会过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她必须故做镇定地游走在危险边缘。她不是没有评估过她可能会失去什么,可是即使很难接受,她也不得不接受局势的无望与——爱的无望。 她的爱註定是无望的。从健方狠心地要警方带走她的那一剎那,她便开始纳闷,人生究竟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可是她仅存的尊严和骄傲提醒她,她的确需要这份尊严和骄傲,因为假设健方和她真的做不成白头偕老的夫妻,那么在未来漫长的孤寂里,她会需要这份尊严和骄傲支持她将日子过下去。 而这一刻也是。“魏小姐,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你该自私一点的,这样才配得上陶健方。” “阿方并不自私。”魏丝丝执拗地替陶健方辩白。 “或许,他只对某些特定的人——例如他的家人或他的爱人——不自私,可惜我没那个荣幸被归入这两类人当中。” “你和健方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陶老一针见血的问。 “陶老先生,请原谅我指责你的儿子自私,也请听我叙说一则简短的故事。听过一则泰坦巨人‘阿特拉斯’扛天的故事吗?神话里的‘阿特拉斯’被宙斯惩罚——在他的背上永远背负着足以压碎地球的残忍力量以及天空的苍穹,在他的双肩上承受着分隔地球和天堂的樑柱,这是个不易忍受的担子……”依娜的神情变得好遥远。“他说过,要做我的阿特拉斯,他承诺,要替我扛起不易承受的担子,可是在面对我时,他总是不肯看清事态就妄下断语,甚至半途撒手,独留我在围绕着乌云和浓雾的地方打转……一直到我的一切都变成了他所轻视、所唾弃的……” 说到最后,她抱住自己前后摇晃,她变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他终究不是我的阿特拉斯,癥结在于他对我根本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他不爱我,所以他没有为我扛天的心情。只是……我一直愚蠢地要自己相信他愿意……” “依娜!”陶老首次放下身段,叫出这个就快是无缘媳妇的名字,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她说这段话的含意,但不知怎的,她说话的语气与模样,让他不觉动容,不觉鼻酸。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妻子和魏海伦一直在他身旁大敲边鼓,他对她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偏见的。而这一刻他相当迟疑也不齿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他把它推给了康经理。“告诉依娜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康经理。” 第38页 康经理带着像是同情又像敌意的矛盾表情趋前,从手提箱中拿出几份纸张,递到依娜面前。“唐小姐,今天我们来的目的有几个,第一,是我们送来了你放在陶家的所有私人物品,第二,陶健方陶总交代,只要你签下这份离婚协议,我马上会撤回‘聚英’集团对你的告诉,也马上会帮你办理保释。”康经理试着不显露情绪,试着保持面无表情。但他心里充满嘆息,唐依娜是个能干优异的秘书,发生这种事情,除了始料未及,也是可惜。 依娜有些颤抖地接过那几张轻薄的纸,摊开,离婚协议几个字令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悽惨。“哦!原来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即使她的模样令人不忍,但康经理还是必须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是的,唐小姐,因为陶总希望补偿魏丝丝小姐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决定尽快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合作,尽快签妥——呃,离婚证书。”依娜像茫然又像绝望的表情,令康经理几乎有点说不下去了。在来拘留所之前,他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对类似唐依娜这类不懂忠心为主的商业间谍寄予同情,可是亲自来这一趟,他才晓得什么叫“为难”。 “你还是能获得一些好处的。”清清喉咙,康经理勉强自己继续说道:“这里有一张支票,陶总说,这个数目应该可以让你不虞匮乏好一阵子了。” 依娜真的可以想像健方说“不虞匮乏”这几个字时的表情有多讽刺。而他就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用支票打发她?想用婚礼补偿魏丝丝? 她感觉强烈的麻木正驱走她心中的痛苦,而她庆幸这份麻木。“离婚协议我签,支票我不要!” “陶总说一定要你收!”康经理坚持。 依娜惨澹一笑。“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是不是?反抗他,就好比一只小鸟撞在老虎的下巴上,是不是?” “唐小姐,请不要为难我!”康经理低声央求。 正因为不想为难一向待她不薄的康经理,依娜只好为难自己。她不再多说什么的接过康经理的笔,尝试以稳健,但事实上却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签名盖指印。 完成后,依娜木然地看着她的丈夫不,是她“曾经”的丈夫绝决地签在一旁的姓名与印章,她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凄凉而古怪。“心破碎了,还是得跳动。我唯一想不通的是,生命究竟是奋战?是适应?还是妥协?”说完,她像刚失去自己世界中所有东西的女人!颤抖、蹒跚、伛偻,而且毫无生机地走向通往牢狱的门口。 “依娜!”陶老和魏丝丝同时叫住了她。 陶老先生说道:“我建议你多和我们谈一谈。” 魏丝丝也热心地说:“至少做到好聚好散、无憾无恨吧,多谈一谈,说不定我们能找出一些癥结,化解掉你和阿方的心结……” 陶老先生和魏丝丝奇特的热心还是无法融解依娜已然结冰的心。“除非你们有办法使覆水回收,或纠正生命里的一些错误,让人生变得公平一点!” 静如止水的说完它,依娜没有恋栈,头也不回地随警员走回属于她的牢笼。她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康经理会言而有信的来保释她走出这个牢笼,但她也同时知道,今生今世,她已被判入了另一个永远不会缺乏孤寂与噩梦的牢笼,最讽刺的是,这个牢笼,由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陶健方——提供。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2:03字数:10227 离婚协议书到手后,连日来就闷闷不乐的陶健方并没有变得比较快活。 相较于何旖旎的逃婚,唐依娜的背叛对他的打击似乎严重多了,私底下他完全不能否认他那如遭雷击的痛苦与耿耿于怀,可是在人前他既不会承认,也不愿承认依娜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有多深重。其他人更是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当着他的面踩他的痛处,唯一敢逼他承认他的在意、他的痛楚并一直在逼迫他正视问题的是他的父亲——陶老先生。 “你看在一夜之间同时盛放与凋零的玫瑰吗?我觉得我那无缘的儿媳妇唐依娜很像它。看见她那种何等亮丽明媚的人儿在一夕之间变得那么憔悴萎靡,儿子啊!我总觉得你得到那张离婚证书,是胜之不武。” “她对我们提起一则很奇特的故事,关于什么泰坦巨人的故事,她说你曾答应过要做帮她扛天的阿……什么拉斯,可是又不肯看清事能心、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她唾弃、轻视……” “在看守所里,我们发现了一项惊人的事实,你无缘的前妻在所里备受礼遇,原来她经常进出那里,她是xx基金会的元老级志工,那个基金会专门声援救助雏妓……” 打从父亲和魏丝丝从看守所回来之后,父亲“念念”不忘的尽是这些话题。陶健方原也以为自己根本可以不把这些关于依娜的“事迹”(或者该说丰功伟迹?)听进去,可是每每一到夜里,父亲及依娜以前说过的一些话,便犹如在老唱机的唱针之下重复的词曲,萦绕在他的脑海。 “我是多么渴望对我的家乡以及族人尽一份心力,可是有太多时候,我有心无力……例如雏妓。哦!我是多么痛恨那类龌龊、卑劣,没有丝毫人性可言的兽行。” “大姊和我还立誓在能力所及的范围里,不分任何族群的疼惜、保护我们的原住民女孩,就像所有母亲在做的一般。” “……现在的人不同,卡在笑贫不笑娼的世界里,生命困难多了,为了免于被看轻,即使口袋里只剩一块钱,还是得拼命假装,拼命隐藏……” 依娜对她族人的深厚感情是毋庸置疑,但相对的,她对他的感情似乎就没有那么深刻。他也不否认令他愤愤不平的正是这点。他是她合法的丈夫,他自认即使她身上仅剩一块钱,他也不会看轻她,他不懂,为什么她从不向他吐实,为什么在他面前,她还是拼命假装?拼命隐藏? 让警方带走她,让父亲及康经理去拘留所对她施压,迫她签下离婚协议,都只是他一时气头上的行为,他并不真的在乎这次和“安登”的抢标有没有得标,他也并不真的想对她这么残酷,可是只要回头忆及她对他残忍的背叛,他就无法不蛮横,无法不跋扈。 他确实允诺过要做她的阿特拉斯,可是那前提是双方面的忠贞与无欺。总不能他汗流浃背的扛天,她却好整以暇的在颓圮他的根基吧!说他是乡愿也好,是从小到大养成的现实习气也罢,他就是痛恨别人把他当傻瓜耍。 依娜偏偏犯了他的大忌! 所以,他时常不忌蛮横的告诉自己,才关了她一日夜便让康经理去保释她出来,还奉送了她一张七位数字以上的支票,他算是义尽仁至;他更不忘跋扈地告诉自己,即使她憔悴萎靡的犹如一朵将残的玫瑰,也是她咎由自取。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随着导致他怀恨依娜的某些奇特的人、事、物逐渐浮出台面,他才心惊的发现,他根本没有怀恨的理由,因为——依娜根本没有背叛他,也几乎没有做错什么!几乎! 第39页 首先是依娜被保释出来之后的第三天,刘蒂蒂从南部打来的一通长途电话,完全搅乱了他的分寸。 刘蒂蒂先是慌张地问他知不知道依娜的去处?当他冷漠的回答她他没有义务知道时,刘蒂蒂创下有始以来的纪录,首次拉高声音对她一向敬畏的“龙头”怒声喝斥。 “你算什么丈夫?你到底晓不晓得自己的妻子正受着什么煎熬?你母亲逼她和你离婚倒也罢了,你却狠心地把她推进监狱,还没心少肺的强迫她签下离婚协议书。你们这些有金钱有地位的人,可更是不给人留余地。” 数落到这里,蒂蒂的语气才变得稍为缓和。“陶总经理,你和依娜结婚之初,我虽然很惊讶,不过我依然深信你们会幸福的,因为你有自信、有责任、有荣誉,而她有情有梦、挚心挚性。 “对一个爱家人、爱族人远胜于爱自己的女人来说,她肩上的担子的确太过沉重。而我想你不尽然能够通盘了解,举个例子来说,你一定看过她做噩梦,却不晓得她作的是什么噩梦,她……亲眼目睹了她的姊姊遭轮暴—— “一个惨遭歹徒蹂躏导致精神异常,必须长期疗养的姊姊;一个涉世未深,不知社会人心险恶,已经铸成大错并帮她招惹了大麻烦的弟弟;一群她极愿伸出援手,却老是挫折于她使不上力的雏妓,其中有许多还是她的族亲姊妹。这些负荷,有些是她志愿承担,有些是她不得不承担的。但她一直是无怨无悔的在做。她总是乐观的强调:不论贫富贵贱,每个人都有织梦的权利。而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想帮助那些以为已经失去梦想的人找回织梦的空间。但她也总是嘲弄自己是个喜爱梦想,却不幸被困在梦想当中的女人。 “至于你,陶总经理——据我的观察——你是她最深爱的,却也是伤她最深的人。你无权怪她不想让你了解太多她的隐私,也不能怪罪她对你的不够信任!信任是相对的,我深信是因为你对她的不够信任才导致她对你的无法信任。 “陶总经理,我真的很担心依娜呢!”说到最后,刘蒂蒂的声音竟微带哽咽。“你大概会觉得离婚后,依娜的任何想法或遭遇都和你不再有关联,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前几天依娜曾经来找过我,一副三魂少了七魄的模样,她起先不言不语,只是落泪,后来她才对我吐实,她那精神异常的姊姊已经得到解脱,跳水自杀、溺毙了。那对依娜不啻是另一重的打击,而最令我忐忑的是她离去前对我说的那一翻话,太奇怪了,奇怪的令人担忧。她强调:每个人都是一匹追赶着自己影子的马。她说她原先是为了自己的姊姊做一匹无怨无悔的马,如今姊姊去了,就好像她的影子也不见了,而影子不见了的同时,她也不晓得该怎么鞭策自己走下去了。 “她还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童话故事里那个卖火柴的女孩,老是喜欢把短暂的梦想寄托在微弱的光芒里。她自认梦想曾经是她极少数做的不错的事情之一——因为在梦想之中,她可以看见在真实世界中遍寻不着的完美。但依娜后来又讥讽自己,说她自己显然有虚构任何事情的本领,说如果将来有人问她究竟从婚姻中学到什么,那她必然会回答——真实生活与梦想根本没有相似的地方,梦想,只是人们脑海里堆积过多的浪漫垃圾。 “陶总,我很不安,总觉得依娜已经放弃梦想,而放弃织梦对她这样的女子而言,会不会等于放弃生存下去的希望……”这段话是刘蒂蒂丢下的最后一枚炸弹! 刘蒂蒂不愧是依娜最好的朋友,她提供了太多陶健方所不知道的,而刘蒂蒂每多说一项,他就越加的心惊肉跳。 是吗?是因为亲眼目睹姊姊惨遭强暴,她才噩梦不断?是因为姊姊的精神失常,她才悒悒寡欢?是因为对亲人的责任感使然,她才负担沉重,经常匮乏?他不懂,为什么在他成为她的丈夫之后,她的嘴仍紧得像个臭蚌壳,一样都不曾对他提起过? “你不能怪罪她对你的不够信任,信任是相对的!是因为你对她的不够信任,才导致她对你的无法信任。” 刘蒂蒂如是说。而假使他更仔细地回想并反省,他必须承认,刘蒂蒂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其实,自从陪依娜回她的部落那次,他就晓得她不是一个世俗的女人,适应现实,妥协于现实只是为了更朝梦想迈进。 “她总是嘲弄自己是个喜爱梦想,却不幸被困在梦想当中的女人。” 刘蒂蒂转述自依娜的这段话,不啻是在指责他捆绑了她的梦想!而如果刘蒂蒂所说的一切均属事实,那么,他的确是错误的,错在用了世俗的眼光和方式看她与对待她。 刘蒂蒂那通电话之后的翌日近午,魏丝丝和魏海伦两姊妹联袂进他的办公室找他,她们以一种更令人惊奇的方式印证了他的谬误。 丝丝手中握有一大叠从依娜办公桌内找到的,关于某些珠宝首饰的典当单据和许多以“陶健方”或“聚英公司”名义捐输出去的收据,以及来自各个公益团体的致谢回函。就在这一刻,陶健方才想通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依娜佩戴他送给她的珠宝钻饰,那些“冰冷的馈赠”,原来,她把它们悉数送去典当,并且拿了绝大部份去帮他积德。而她替他积的功德,那些谢函、收据等等的,撒了开来一定足以把他的办公桌淹没。 至于魏海伦手中那张刚拆封的挂号信,更是让他一接过手就好像被烫了一下。那是一封来自某大雏妓救援团体的感谢函,另附了一张大大的感谢状。感谢什么呢?谢谢他长久以来的捐款,以及他这次的慷慨解囊,一次捐出了七位数字以上的款项,那使得一些遭受苦难的女孩子们能够获得援助、获得新生,以及获得更多的宁静与平和,谢函末了,他们还祝福“好心”的他能永远“祥和喜乐”。 然而他也清楚,他大概会有好一阵子祥和喜乐不起来了,因为“好心”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唐依娜那个小傻瓜,那个即使身上穷的只剩一块钱,也不惜把自己卖了来捨己为人的小傻瓜。(瞧,她不就是把她自己当交易,“青青菜菜”的就和他同居在一起。) 丝丝也是个很妇人之仁的人,她说:“事实证明,唐依娜不是一个向钱看齐的人,而我怀疑在‘安登’这个事件里,我们对她也有误解。” 魏海伦与她姊姊的见解却大不相同。“即使她真的做过那么多善事,但背叛总归是背叛,不能混为一谈。” 是的,背叛终归是背叛,而陶健方却不由得思考,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背叛?发自依娜内心的?或者是为了某种原因,她身不由己? 另一个三天后,公司里所有高层人士都在庆贺“聚英”终于击败“安登”,得到那份金额十分庞大的契约。但同样的,也有许多人傻眼。 “安登底标的金额应该高过唐依娜泄漏出去的金额才对,可是开标出来之后,为什么低那么多?”康经理在兴奋之余,仍不禁要怀疑。 第40页 “可能是安登里头真的没有能人了吧?还是老天看不下去,真的要灭绝他们那群连作弊都不会的蠢蛋。”魏海伦说话是鲜少留余地的。“搞不好,是唐依娜仿标的时候没弄好,笨的漏掉一个零呢,哈——”魏海伦自鸣得意着。 但陶健方和他的父亲陶老,以及多位经理级的人物全都停住了啜饮庆祝香槟动作,每个人脑海里灵光一闪的都是魏海伦那句自以为聪明的话。 而魏海伦也的确聪明,她居然误打误撞地说中了事实,也无意间平反了依娜所受的冤屈。陶健方调阅过依娜拷贝的那份标单之后,证实依娜的确在给“安登”的标单上动过手脚,也恰如魏海伦所说的,少了一个“零”,情况就这么倒转了过来,依娜反而变成了“聚英”得标的大功臣。 但陶健方还是有不解的地方,他不懂依娜是在什么情况下同意提供拷贝的标单给安登?是受利诱?或受威胁?而陶健方的不解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天下班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守在“聚英”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等他。 其中较魁梧的那一个,陶健方认得,是霍松。 “陶先生,我们等候你许久了!”霍松微带敌意地说道,但看起来并没有不怀好意的样子。他催促着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上前,又说:“我想你可能没有见过他——唐雅各——依娜的弟弟,你的小舅舅。” 唐雅各?雅各?陶健方注视着眼前这位有着似曾相识的朗眉秀目又略显瑟缩的原住民男孩,同时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蓦的,他记起曾在魏海伦搜证的电话录音里听依娜说过这么一段话:“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相信我,雅各,我爱你!” 做姊姊的安慰弟弟,对弟弟表达爱意并不犯法,但正因为这段暧昧不明的话,导致了陶健方在和依娜摊牌的那晚愤然的侮蔑依娜水性杨花。而这个害他痛苦难堪的“雅各”,居然是依娜的弟弟?他从未谋面的小舅子? 霍松率先说明了来意。“雅各和我是来解释安登这整件事情的始末,我晓得我们给依娜出了一个大难题,却又没有真正去顾及事情的复杂性与严重性……” 霍松相当的有诚意,开始巨细靡遗,一五一十的叙述雅各误入安登、遭安登邓经理等人利用与诬陷,致使入狱、到最后不得不请求依娜帮忙,害的依娜为了救雅各而不得不屈从于安登的威胁……等等的前因后果。 “依娜是无辜的。”霍松不忘强调。 而雅各也一再懊悔地说:“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也慌了,我是原住民的孩子,自由不羁惯了,我怕死了被关在那个铁笼子里。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二姊为了救我,会落得那么悽惨,姊夫……不,陶先生,我们都晓得你和二姊离婚了,但我更晓得她为什么会憔悴枯萎的犹如冬日将残的落叶,那是因为她爱你、深爱你。我知道我错了,我会照姊姊吩咐的,努力去学习承担后果。但我请求你,不要对她那么严苛,我才刚失去我的大姊,我不想再失去我的二姊。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几年每当二姊提起你,脸上总是写满了爱情,她是那么爱你,那么深刻的爱着……”说到最后,雅各显得激动与语无伦次,甚至频频哽咽。 而陶健方完全理解,也完全相信他所说的。 “放心,安登这件事,我会尽一切力量来解决。”他轻拍雅各的肩背,脸上紧若岩石的线条几天以来首次松懈。 雅各深受感动地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又不失自信与威仪的男人,眼底一片茫然。“我想不必了,安登这件事差点就让你和你的公司蒙受重大的损失,我已经够内疚的,不想再亏欠你什么,但我最担心的是我二姊,我希望你能……” “帮助你,我十分的乐意,你不会亏欠我什么,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你是依娜的弟弟,而正因为我是如此的深爱着她!所以我也爱她深深爱戴的家人,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虽然当着两个大男人说这种话有点肉麻兮兮的,可是陶健方奇异的感觉到,那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雅各男儿的眼泪终于淘气地夺眶而出。“你是说……你会和二姊破镜重圆?” “我会,但前提是你必须为我指点迷津。依娜……你的二姊目前人在哪里?”陶健方问的好像很漫不经心,但他怎能否认,那股渴望再见依娜的冲动是那么的鲜明。 雅各因他的承诺而高兴地溢于言表。“大姊的火化仪式完成后!二姊原想回部落住一阵子,可是才到小镇就昏倒在小镇街上……” “她怎么样了?”陶健方的眼神和语气突然变得鸷勐,他正以他的方式,不自觉地关切着依娜。 雅各和霍松两人对看了一眼,好像很满意于他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医生说二姊是一些小毛病,操劳加上怀孕——” 天哪!依娜怀孕了?!“她住哪家医院?” “她没有住院,她在一个叫‘绿屋’的地方静养,屋主姓叶,听说是个双目失明的音乐工作者,目前正致力于原住民音乐的研究与传承,女主人姓何,和二姊是旧识。” 绿屋?姓叶与姓何的一对夫妇?应该是叶腾与何旖旎吧!听起来,他们似乎过得相当的幸福与满足。而假使自己不是那么的昏溃与盲目,他和依娜不也早就拥有那样的日子。 事情理清到这个程度,算是确定了依娜的无辜。霍松和雅各离去时,陶健方也已能体会依娜的身不由己与无助,但他不晓得这样的体会对挽回依娜而言,会不会太迟? 当天稍晚,健方和父亲晤面,他悒郁的向父亲陈述他和依娜三年多来发生过的林林种种,包括他对依娜的诸多误解。他像做错事又慌了手脚的孩子,渴望寻求父亲的意见和协助。 陶老先生听完,先是数落他的倔气与煳涂,接着便催促他马上到小镇接回依娜,至于母亲和魏丝丝那边,父亲同意替他及依娜调解与说明。父亲答应尽力说服母亲接纳依娜,也相信母亲会乐于接纳,因为依娜怀了他们陶家的孩子,对母亲而言,这是最实际也最具说服力的一点。至于丝丝,健方是真的感觉亏欠,但爱情可能就是这样——是一种勾吊人心的魔力。四年多来,丝丝和他之间断了联繫,他和依娜却着了魔般地被牵引在一起,纵使其间夹杂着太多苦涩与偏见,但他们依旧缠绕,依旧纠葛! 是的,他将和依娜一直缠绕、一直纠葛,至死方休……在驱车连夜南下小镇的沿途,陶健方颇积极地开始在脑海描绘出一幅有他、有依娜、有孩子的美丽蓝图。 “你听过我的族人怎么称唿我吧!luvluv在我的母语里,它的意思是风,也可以说成‘风的精灵’。” “‘mulidan’慕莉淡这个名字则出自我母亲的族语,意思是‘一颗娇小的琉璃珠’。” 在车行的夜风中,他依稀听见依娜那漫溯于山林的朗朗笑声,也仿佛看见了她笑起来温暖灿烂且神采飞扬的明媚脸庞。她曾细细绵绵地向他诉说一则又一则关于部落的、关乎精灵、百步蛇、山猪或猫头鹰的传说,她也曾在两人深激的热情之后,用渴望又绝望的眼神向他传达爱情。 第41页 然而他一直不曾相信。从她口述的传说到她眼底的爱情,从来没有一项他曾经相信。直到今天,他才从懵懂中幡然觉醒。他醒悟到他曾拥有最宝贵的却一直把她往外推,也觉悟到这样珍宝可能再难追回,但他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爱依娜,也要她,这样执意,蛮横的心情将持续到海枯石烂,天地成灰。抵达绿屋的时候,陶健方这么坚决的告诉自己,可是等到按门铃的时候,却又不免情怯了。 开门的是叶腾和何旖旎,他们似乎对他这个特殊的深夜访客感觉惊愕,而陶健方一时也没有多做解释的心情,只说:“我来找依娜!” 真是奇异的场面,叛逃的未婚妻见了被放弃的未婚夫,气氛确实有点尴尬,但眼看着更神采的叶腾与更明媚的何旖旎相依相持的样子,陶健方放下心中的芥蒂,朝叶腾和何旖旎露出调侃他们,也揶揄自己的苦笑。“总算有一对是幸福的。” 失明的叶腾回予梦般的笑容。“你也可以是幸福的,只要你愿意。” 何旖旎则俏皮地努努嘴,指着靠里头的一个房间。“依娜在里面,相当颓丧,十分神伤,但我们知道只有你能治癒她。” 然后他们夫妇俩低语了几句,决定做个深夜漫步。陶健方知道,他们是好心的想留给他和依娜足够的沟通空间。目送他们走出那道绿漆门,他才转身,走往依娜蛰居着的那扇门。 轻轻旋开门把后,他便看到斜倚在单人床上、背向着门口的依娜。 “小旖,是你吗?我好像听到有人按门铃的声音,不过我想是我神经过敏了。”她没有睡,她几乎一直凝视着黑暗的窗外,头也不回地自言自语。“最近老是这样,噩梦不断。我猜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得和我姊姊一样悲惨,关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守着一面禁锢着痛苦与难堪的窗,守住尘封着逝去的青春与再难回头的爱情的一扇窗,直到再也编织不出一丁点的梦想,直到厌倦生存,破窗而出,找到尊严的解脱与释放。”她绻起她娇小的身子,低喃:“我好怕,我怕黑暗,我怕孤单,悲哀的是,我最爱的人却吝于为我点一盏灯,开一扇窗……” 健方十分心痛地凝视她消瘦的身影,她声音中的消极与落寞,令他万分自责。“我保证,我立誓,绝对不再让你独陷黑暗与无助孤单,我保证!”他轻悄地来到她身后,语气轻柔却语意刚强的强调。 依娜勐然惊跳了一下,豁地转身坐起,杏目圆睁、嘴唇微张地瞪视他。“是你!你来做什么?看我悽惨落魄?还是等着我再度向你扑伏乞求?”她脸色苍白,语气悽厉,就像负伤的野猫,一见到敌人便张牙舞爪。 陶健方小心翼翼地坐入床沿,忧伤地微笑。“不,该扑伏乞求的人是我,我应该为你的悽惨落魄负责。依娜,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你说,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你为什么说这些?”依娜移向床的另一边,冷漠地问。 “你对我父亲说过的,从小我被教导成要善良、要高贵,可是我却妄自尊大了一辈子,即使在爱情面前,我仍傲慢自大,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懂爱的珍贵。” “你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些。” “有必要的,依娜!”他深吸一口气,一手试探性地伸出碰触她凌乱却美丽的长鬈髮发梢。“我发觉,这个世界上居然只有你能看穿我的毛病,更发觉,唯有你能治癒我的毛病!依娜,我——希望你教我,教会我爱的珍贵。” 他的话令她倏的泪盈于睫。但回想起被警方带走的那一夜,那个仿如一张纸被他揉皱丢弃!那个浑身受伤,痛苦,被羞辱的自己,她的心就冷得快结冰。 “不,我没有资格教你什么,因为我已不再相信有什么爱是值得珍贵的。”她盯住壁灯,视线不敢移动,深怕一移动就泄漏了自己的痛苦。“回去吧,回去娶你的魏丝丝,可敬又善良的她,或许有足够的爱能满足你,能教你珍惜。” “但经过了这些日子,我晓得我不要魏丝丝或其他女人,我偏好的是你这样的妻子。”他正在表达他的爱意,但方式还是同样的傲慢与专横。 “我们离婚了,而我真正偏好的,是一个比你更好的丈夫。”她的语气一径的冷漠。 “但你没有挑拣丈夫的权利了,依娜因为你怀了我的孩子。”他撇撇嘴,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倏地转过身来面对他,苍白的脸颊突然涨红。“这就是你今天来的原因?我正怀着你的孩子,这使一切情况都改变了?”她冷笑着,眼中却喷着怒火。“别忘了你对我的看法,我人尽可夫,霍松、雅各、邓经理,谁晓得还有什么人?你不怕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杂种?” “依娜!”苦恼淹没了他的全身。“我晓得我错了,而你就真的忍心这么折磨我?”他抓住她,试着不让她逃离。 恶人先告状,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是你先折磨我的。”她脸上冰冷的面具终于跌落,强烈的愤怒开始蒸腾她心中的痛苦。“你该下地狱去,陶健方,是谁赋与你这样伤害我的权利?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为什么不能至少对我仁慈一些?” 她一边咒骂,一边试着摆脱他双手的钳制,挣扎无效时,她的怒气爆发了。她举起手用力掴他的脸颊,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他却始终专注的,动人心魄地看着她。 她停止时,他柔声问:“打够了吗?”而她终于任泪水奔腾。 陶健方轻轻拍抚她的背嵴,直到她逐渐软化在他的怀里。“依娜,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是个傻瓜,一直相信身处在一个以数字决胜负的世界里,预期背叛总比预期仁慈更安全、也更容易一些。” “而我不也是个傻瓜,只是恰恰和你相反,蠢得相信爱与欲望是息息相关。”想起之前总总,依娜的眼泪掉的更凶更急。“行不通的,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同、价值观也不同。而你又是那么的固执、那么的容易对我产生偏见……” “如果你要我坦白,我会承认那些偏见有许多是导因于嫉妒,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不喜欢你关注他人远胜于我,更厌烦你对别人总是掏心掏肺,唯独对我总是诸多隐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推敲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我不习惯无法捉摸的人或事,我想以后的我对这件事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改变,但我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我也不乏尝试的勇气。打个比方,如果说我现在是一艘船的船长,为了找寻一个优秀的舵手,我还是可能投入另一趟完全陌生的旅程,直到我找到我要的人。感情也是,依娜,我找到了你,你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女人。” 他最后的那句话,对依娜而言无疑是天籁,但就因为曾一朝遭蛇咬,所以她变得戒慎、恐惧。 而他看出了她的疑虑。“依娜,你相信吗?我们之间唯一存在的问题,是我们对彼此不够坦诚。但我永远不再自诩是你的阿特拉斯了,因为我没有那么伟大,你也不是那么渺小,即使你曾遭遇许多不幸,但你仍以织梦的心,温柔与慈悲的情在看待这个世界,那些曾受你协助的雏妓,甚至你的族人,都是我所不熟悉的,但是你可以将我编织进去,依娜,请将我编织进你的梦想里。” 第42页 “你是认真的吗?”她蓦地仰头看他,声音盈泪而梗塞,“你真的需要我的梦想?你真的……爱我吗?” 说这是她的疑问,毋宁说是她马上在考验他的坦诚。 “是的,我爱你!”他以粗嗄的声音承认。“我命定了要爱你!”他箍紧她,唇覆上了她的眼睑,全身因感情而紧绷。 泪水再次无言地滑下她的脸颊,但这次她默默地同意他的拥抱,并以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其实,我早就把你编织在我的梦想里头了,一直,而且会持续到永远!”她迎上他的吻,双唇热烈地分开、无言地邀请他。 忧虑与哀伤终于渐渐逝去,她的矜持也如风中的落叶,在他迟来的深情中,释然地飘坠! 破晓时分,叶腾和何旖旎这对善体人意的夫妇才踏着晨色,踩着露珠回到“绿屋”,何旖旎曾悄悄探了客房一眼,看见相拥而卧且睡得深熟的那一对客人,她不禁发出释然与喜悦的轻喟。 爱是那么的美好!她轻轻地合上房门,深深地赞嘆,并且急于回到只不过和她分开了片刻的丈夫的身旁! 註:柏常青与钟珍的angelstory请参看精美大众小说173《酷冰天使》。 李杰洛与柏常茵的angelstory请参看精美大众小说258《烈火天使》。 叶腾与何旖旎的angelstory请参看希代文丛876《叛情天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