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说出你的心愿》 第1页 [穿越重生] 《快穿之说出你的心愿》作者:于文【完结】 文案: 大四宅女胡桃沉迷网络,夜夜爆肝,最终猝死。 死后被一个愿力系统选中,从此开启改写苦逼人生的职业生涯。 胡桃:说出你的心愿!话筒递给这位女士!灯光师就位,群演……群演呢?! 委託者1(羞答答):我、我想谈场恋爱…… 胡桃:什么? 委託者2(一脸哀怨):我想生个娃。 胡桃:…… 都什么鸡毛蒜皮的愿望!劳资不是脚踏七彩祥云来拯救世界的吗? 内容标籤: 女配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桃 ┃ 配角: ┃ 其它:李司航,赵廉 校园女配的初恋一 “桃子,你的柠檬汁。” 圆脸的马尾少女把刚封口的中杯果汁递到她手上。 “哦,好的,谢谢。”胡桃收回视线,用吸管戳开轻轻吸了一口。 嗞,酸酸甜甜。 再抬头往远处看,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于是胡桃也不再多想,等圆脸少女买好果汁后,两人边说笑,手挽手朝公交车站走去。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正是爱八卦的年纪,胡桃听着赵子璐兴奋地讲述最近校花沈嘉容和校草和校霸轰轰烈烈的三角恋,脸上做出好奇又惊讶的表情,时不时添上一两句“哇” “真的吗”,很好的取悦了赵子璐。 这样热热闹闹一路回家。 吃过晚饭,胡桃正刷着题,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屏幕上“容容”两字固执地闪着。 胡桃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把按下挂断。 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回了一条信息。 她唿了口气。 这样,就可以了。 胡桃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周,这是她做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在这篇青春疼痛小说里,她的身份是女主沈嘉容的好闺蜜,一路守护美丽柔弱的女主。平常帮着女主挡住学校里找茬的女生,或者是表白的男生,顺带还要为女主的坎坷的情路伤神费脑。担着朋友的名,做着丫鬟的事,最后甚至为了救女主被人一刀捅死。 死的时候她才17岁,正是一个女孩最生机勃勃的时候。 正因为年龄小经歷的事不多,傻妹纸胡桃的心愿也和她的人一样单纯:希望能谈一场恋爱。 胡桃进入系统前刚和男友分手三个月,因为连续一个星期熬夜到两三点,终于猝死!然后就被这个愿力系统拉进来做任务。作为一个才大四的年轻女生来说,这种死法也是悲催。 不过等她了解任务内容,这份悲催就加了个10086…… 天知道她最受不了这种蛋疼的青春小说,撕逼堕胎三角恋、狗血直撒三千丈! 胡桃感到很绝望,可是又能怎样?既然中断任务的后果她承担不起,那就想办法坚持下去。 第二天放学后,胡桃找了个藉口支开等她一起回家的赵子璐,去了校外一处地方。 等她在咖啡厅坐了半小时后,沈嘉容终于来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她就想办法疏远沈嘉容,一来不想继续为女主挡明枪暗箭;二来任务要求她谈恋爱,如果继续待在校花沈嘉容身边,她想被人注意实在太难。只是两人之前一直形影不离,胡桃对沈嘉容更是护崽子似的。最近胡桃总是找藉口躲着她,沈嘉容觉察她态度的转变之后自然要追问。 不见面或者不接电话终归不是办法,于是胡桃给她发了那条简讯,想面对面把事情摊开讲清楚。 这是胡桃第一次直面女主。 身为女主,沈嘉容符合所有人对校园女神的幻想。 皮肤雪白水嫩,五官精緻,姣好的面容加上一米七的好身材,能把一条款式普通的裙子穿出高级定制的感觉来,而细腰大胸更是在一众发育平平的女生里赋予她一览众山小的资本。 原主自身条件不差,五官大气性格开朗让她整个人活力四射,像小太阳一样……但这样的长相往女主旁边一站,却连配角都算不上,只能叫陪衬。 美貌的碾压从来比任何形式的对比都要来的明显,和残酷。 眼下这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主正坐在女主对面,眉头微蹙,我见犹怜。她双手在桌上轻握,脸上露出焦急紧张:“桃子,你最近在忙什么吗?怎么都不来找我,打电话也不接。” 胡桃从女主的美貌中回过神来,想起今天的目的。于是端正了坐姿,一脸严肃地说:“容容,我们现在已经高二了你知道吗?” 沈嘉容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下懵逼了。 胡桃咳了一声,继续说:“你们文科生可能感觉不明显,但我们理科不一样啊,一天不刷题,就跟不上课程进度了!” 见沈嘉容还是没明白,胡桃沉痛地落下重锤:“你还不明白吗?这段时间,我忙着学习呀!” 沈嘉容终于被这扯淡的论调震撼了。 胡桃竟然会“忙着学习”?这特么逗谁呢! 胡桃家境不错,又因为小时候生过大病,她父母不想让女儿太劳累,所以从来没给这唯一的女儿什么学习压力,只求她健康长大就好。好在胡桃自己也有考试运,虽然念书马马虎虎却一直保持在年级中游。两人做闺蜜这么久,胡桃从来没把成绩放在心上,逃课次数也不少,今天竟然说:她忙着学习…… 第2页 沈嘉容压下脸上的诧异,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好好学习是应该的,但是……” 胡桃怎么能给她机会多想,立马打断:“你知道我之前不爱读书,虽然考试还过得去,可是基础根本牢固。越到后面,这些问题就暴露出来了。我爸妈虽然不说,但是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啊!最后这一年我想专心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 她一把抓住沈嘉容放在桌上的手,愧疚又无奈地看着沈嘉容:“容容,我知道最近忙着学习忽略了你,但是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被这双熟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嘉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陌生感,她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看天色不早也就各自回家了。 这次谈话,胡桃总体来说是满意的。她向沈嘉容表示接下来一年自己打算全心投入学习,没事就不去找沈嘉容了。总之,不管这个理由沈嘉容信不信,反正胡桃明确传达了一个信息:我最近忙,别打扰我。 她真的不能让自己跟沈嘉容绑在一起。 尤其在那件事已经发生后。 沈嘉容最近很焦虑。 桃子最近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下课就到教室门口等自己,也不再陪自己去打工,打电话给她总是不接,偶尔回几句口气也很敷衍。 以前班上女生排挤自己,总有她帮忙呛回去。现在她不在,那些人说话难听,自己根本没办法反击。而班上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刚开始还时不时会帮自己说说话,到后来自顾不暇,就彻底没人帮自己。 在生活了一年多的高二1班,她第一次感到孤立无援。 更让人烦心的是韩琛的妈妈不知从哪里知道他们俩在一起的事,班主任隐晦地提点了她几次,以至于她最近都不敢跟韩琛见面了。还有李威,之前明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就总想着办法到她面前晃悠,现在以为她跟韩琛分手,更是放开胆子天天跑来缠着她。 好不容易今天桃子终于约自己见面,本想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她一直很有办法的。结果桃子竟然说为了学习,接下来一年都不要打扰她……自己竟连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吗? 从咖啡厅出来后,她没去那家小餐馆打工,而是直接回家。 胡桃站在咖啡厅门口目送沈嘉容离开,那道窈窕的身影有掩不住的沉重。她梳理了一下剧情,根据昨天赵子璐提供的信息,现在应该发展到校草韩琛的妈妈发现他们的恋情,借自己在学校的人脉监视沈嘉容,并向老师施压。看沈嘉容的样子,应该被老师叫去“谆谆教诲”了一番,正在烦恼这段恋情该怎么走下去吧。 韩琛的妈妈之所以把儿子管得这么严也是有原因的。 她早年和丈夫离婚,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这个唯一的儿子对她来说是精神寄託。尤其……恩爱多年的丈夫竟然带着一个女人到她面前。这女人挺着大肚子,求她成全他们的爱情!呵呵,你们的爱情需要成全,我的婚姻和幸福就活该让位? 她已经失去了婚姻,不能让唯一的儿子也被人抢走! 如果说韩妈妈的警告还可以先迴避,那李威的追求就避无可避。李威是启明高中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先前沈嘉容在校庆晚会以一支独舞惊艷全校,全年级几乎有一半的男生对她有点想法,李威正是其中之一。而且比起其他男生只敢暗恋或写写情书,李威更喜欢以行动说话。从当众表白送早餐送玫瑰海,到围追堵截制造各种邂逅,李威真是花样百出且无所不用其极……沈嘉容那段时间被弄得焦头烂额,无奈之下把自己和韩琛的关系告诉他,并明确表示自己不可能喜欢他。 从那之后李威终于消停,不再死缠烂打。 可是别人不知道但知晓剧情的胡桃却很清楚。李威一直暗中关注沈嘉容和韩琛的事,韩妈妈的介入让他感到机会来了。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介入的机会。 当然,这些都是沈嘉容的烦恼,与她胡桃无关。 她想起昨天在奶茶店门口看到的情景,那个人已经出现。她再掺和下去,可就真是……要命了。 沈嘉容拖着沉重的步子。天已经黑了,不知道爸妈吃饭了没?脚下是从小到大走了无数遍的路,拐过前面那个街口,就到家了。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将疲惫的眉眼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正要往前走。 可是下一秒,她的笑就僵在脸上。 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形,路灯之下他的表情一清二楚。只见他微薄的双唇勾出一个笑容,俊朗的脸上肃杀之气顿敛,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 “沈同学,又见面了。” 沈嘉容嘴里泛出一丝苦涩,同时一股莫名的情绪却也涌上心头。 还是躲不掉吗? 校园女配的初恋二 胡桃最近心情很好,吃嘛嘛香。 自上周那次见面后,沈嘉容果然没有再来烦她。只要避开原着女主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剧情,她就能安心开始为原主谋划谋划,完成心愿。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找展开第二步时,这个任务最大的难题竟然也有眉目了! 第3页 事情还要从上个星期说起。 来到这个世界一周后,胡桃被数理化折磨得欲仙欲死,于是强忍着悲痛报了个数学补习班。虽然作为一个经歷过高考洗礼并且成绩还不错的大学生,重获一次竟然沦落到上课如同听天书的悲催境地,但胡桃并不感到耻辱——本来嘛,她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数理化差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她们高考又不考物理化学,谁闲的蛋疼去学那玩意。 不过考虑到任务时间少则一两月多则一两年,没准她还真要在这个世界经歷一次高考,学业还得跟上才行。而且这部小说背景与现实很接近,本来天朝学生就以学习为第一要务,她所在的启明中学又是重点高中,分数太差的话老师那边过不去,严重的甚至有被劝退的可能。 系统曾告诉她,愿力系统开启的世界是原着世界的平行空间,自创造出来后就脱离创造者独立运转,是真实存在的。她完成任务离开后,这个世界并不会就此消失,而是继续运行下去。她做任务期间种下的因,会在未来结果。 胡桃想着,既然接受了任务,收取委託者的愿力作为报酬,那么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让委託者过得好一些,总归是好的。出于职业道德,她该好好为原主活着,尽到她作为学生的责任。 这其实也不是为了委託者本人。因为委託者在原本的世界已经死去,虽说开启平行空间是为了帮他们达成心愿,但平行世界自开启后就拥有独立的生命,和他们一样的身体里装的是另一个独立的灵魂——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哪怕委託者是这个空间的开启者,也没有资格取代这里的任何一个灵魂。他们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能全程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活出他们想要的生活,自己却无法亲身经歷。 换言之,委託者们用愿力交换的,其实只是一段别人的幸福生活罢了。哪怕这段人生的主人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过往经歷一模一样,终究不是他们自己。无论他们多么期待这样的人生,这段经过“优化”的人生最后都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灵魂,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这样看来,这笔买卖其实并不划算。 了解到愿力系统的运作方式后,胡桃原以为想用愿力交换一段水月镜花般影像的人,应该是拥有极强烈执念的人,他们所求的也该是一般人无法达到的东西。万万没想到她接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出乎意料。经歷了失败恋情对爱情不抱期待的胡桃,哪里想得到,在世界上的一个地方,会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遗憾在最好的年华里没能遇上一个令她砰然心动的人? 至于这具身体现在的主人会怎样。照系统的说法,进入任务时平行空间中这个身体的灵魂会被抽离,由穿越者进入,完成任务后再交还。中间涉及到记忆的延续和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问题,系统表示她现在资歷太低,无权了解,以及……由于资歷太浅,这些事说了也不懂…… 还有沈嘉容,她正找不到藉口跟她分道扬镳,这也算个现成的理由。权衡一番后,胡桃在家附近找了个补习学校。最开始是周末补数学和化学,自从那天看见那个人,她心里有些慌,干脆又报了个物理班,把晚上的时间也填满,避免自己哪天闲的蛋疼瞎逛撞上那些人。 那天和沈嘉容见面后,她赶到物理教室时课已经上了一半,五十人教室满满当当。 讲台上,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正讲得激昂,胡桃偷偷从后门熘进去,扫视一圈后,果断坐在最后一排唯一一个空位上。 胡桃打开书包,正往外掏书,眼前突然晃出一个笔头。 握笔的手五指纤长,她扭头望去…… 看到那人的瞬间,胡桃只觉“砰”的一声,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手的主人拥有一张白净的脸,五官俊秀,眼睛黑白分明,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不过眼下他正板着脸,声音清冷:“走开,这是我的座位!” 胡桃的脸早就红成一片,心脏正以惊人的频率撞击胸腔,澎湃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种种症状无不昭示:“胡桃”对面前这个人一见钟情。 只见对面的少年慢慢皱起眉头。随着他的表情,胡桃的心顿时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 但接下来那人立马给这颗萌动的少女心插了一刀! “你聋了吗?我叫你让开!”对面那人加大了音量,冷漠的声音带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恼怒。 台上老师依旧激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最后的异常。前桌两个戴眼镜的女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继续听讲,不再理会。 就着这话,胡桃大脑稍稍冷却,终于压下身体的反应。 随即感到一阵气愤。 胡桃刚刚经歷了进入任务以来第一次身体不受控,费了很大的精神才克制住。意识到原主会干涉自己,此时的心情实在不能好。何况面前这个人明明自己坐了一个位置,还要霸占旁边这个空位,凭什么? 她烦躁地挥开他的手,重重把书丢到桌上:“让你妹!这位子没人我当然能坐!不想坐你自己换啊!”说完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自顾自掏起书包里东西。 那少年大概没被人这么吼过,楞了一下。白净的脸因为羞愤微微泛红。 第4页 胡桃胡乱摊开书,可脸上还没褪去的热度和不正常的心率让她根本没法冷静下来。系统送她来之前根本没说过这些,之前哪怕和沈嘉容面对面,她的身体也没有出现异常反应。她非常清楚自己对这个少年没感觉,刚刚的异常完全来自“胡桃”。 ——但恰恰是这个清晰的认知让她心慌气短。 原来的胡桃难道还在她身体里看着这一切,影响着她吗?或者没那么糟,这只是“胡桃”残余的感情?可不管怎样,刚刚她差点失控了。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讨厌被别人支配!天知道下次遇到别的什么事,她会不会再次失控!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右手上就传来一阵疼痛。 胡桃怒了,还有完没完啊! 她扭头瞪去,入眼是一对漆黑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怒气。 她想甩开,手腕却被死死扼住。 那少年一脸冷漠,既不松手,也不说话。就那么攥着她的手,似乎等她求饶。 胡桃盯着他,本想表达下自己的愤怒,却感觉刚刚冷却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脸颊腾起一阵热气。她静静感受身体的变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看着周围陌生的同学,台上自顾自讲得激情根本不在乎学生反应的老师。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人知道她经歷了什么,没有人在乎她现在怎样。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 可不是吗?她拥有一具年轻的躯壳,可这却不属于她。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所谓的系统给她的信息,她一无所知。不知道现实中的自己究竟怎么样,是死了还是时间被冻结了?爸妈在做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根据系统的指示完成所谓的任务换得一线希望,甚至……她被人掐着手腕,却挣都挣不开。除了无能为力,她还能怎样? 胡桃低下头,用左手使劲掰那五根白净的手指,可那人力气好大,她怎么都掰不开,挣不脱。渐渐的,眼前变得模煳起来。她眨了眨眼,视线清晰了些,一滴泪水却无声落下去,砸在那人的手背上。 那只手仿佛被烫到,一下子跳开。 胡桃的手腕顿时轻松,心情也似乎松动了些。 可那手的主人就没这么轻松。 他快速收回手,但面前这个女生的眼泪依旧大颗大颗落下。他有些心慌:这女人怎么这么矫情?不就轻轻碰了下,怎么哭个不停! “喂,你别哭了!”他若无其事的开口,却没发现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 胡桃抬头一看,那个臭小子竟然还板着脸,心情又不好了。她一言不发收拾起东西。 今天这课上不下去,干脆回家吧,顺便捋捋最近这些事。 那个少年见对面的女生一边流泪,沉默着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放进书包,不禁有些头大。眼看她抱起书包就要走,他鬼使神差拉住了她的胳膊。 那女孩眼睛红红瞪了他一眼:“放开,我要回家!” 他才意识到女孩穿的是件短袖t恤,自己正抓在人家光熘熘的胳膊上,连忙松开手。 胡桃走在街上,晚风微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泪水已经干的差不多,脸上黏煳煳的有点难受。她在路边书报亭买了一包湿巾纸。正要掏钱,眼前就出现一只手,指尖捏着张钞票。 抬头一看,手的主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回家吗?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额…… 校园女配的初恋三 迷迷煳煳走了几分钟,胡桃才回过神来:他干嘛要送她?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这男生不会以为自己是被他掐哭了吧?这么一样,似乎挺说得通。 身边这男生身材颀长,虽然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却丝毫不显随意,反倒有种挺拔感。目测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因为自己一米六的个头才到他胸口。 除了付钱时流露出的几分尴尬,此后的几分钟里他一直面无表情保持高冷,一句话也不说。不过胡桃瞄了瞄始终和自己保持着前后一米距离,不紧也不慢走着的男生,觉得这人话虽然不好听,但还算有风度,而且站姿端正,看起来家教挺好的样子。 胡桃想着,这倒是个好人选。外形和人品都还不错,“胡桃”和他在一起,不算委屈。哪怕不能在一起,这男生应该不会像某些没品的男孩一样把追求自己的人当做魅力的象徵,到处瞎说。 胡桃跟前男友在一起时,曾听他说过些男生之间的吹牛逼。一些没素质的直男胡吹起来简直没下限。凡有个把女生稍微给点好脸色,他就能编出一篇百万字种马文,如果发生实质关系更是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分解成论文小节,捧到所有人面前大叫:快看老子有多叼!煞笔似的炫耀。 想给“胡桃”找个合适的恋爱对象并不容易。启明高中反正不能指望,一来从前她整天围着沈嘉容转,根本没几个朋友,二来这两年为了保护沈嘉容,她向来是女汉子作风,帮女主挡情书时又几乎得罪了半个学校的男生——另外半个学校要么有对象要么热爱学习…… 分析现状,找个不认识她的,显然更好一些。 报这个补习班时她看过一眼名单,启明的就她一个,所以这男生肯定是外校的。况且……她转了转眼珠,上课第一天就相爱相杀(雾),如果这都不是缘分,什么才是! 第5页 好嘞,就他了! “额……那个”胡桃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其实你不用在意,刚才哭跟你没关系的。” 刚哭过的女生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显得分外柔弱。她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心情很不好。座位的事其实是我不对,你先来的,我……我不该沖你发火……对、对不起。” 余光扫到男生,他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可胡桃顿了几秒,却没听到回音。 玛德你倒是说句话啊! 胡桃无法,只能停下脚步,看来还得加把火。只见她仰头直视那少年,微微红肿的双眼亮晶晶的,带着些许内疚:“那个……耽误你时间真的不好意思。课还没上完,不然……你回去上课吧?我、我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也可以的。”说完女孩眼里划过一丝忧伤,眼圈又红了,却强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这番可怜巴巴的话说出来,一个有同情心的正直少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留女生孤零零一个人走回去呢? 果然,那少年挠了挠头:“没事,既然出来了就顺便送你回去吧,反正这课也没什么意思。”说完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仿佛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胡桃的心又不受控制跳起来。 喝完牛奶,胡桃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只觉得通体舒畅,生活充满了希望。 回家花了二十多分钟,一路上她绞尽脑汁找话题,终于摸到了点那男生的基本情况:李司航,执信中学高二学生。 没错,这就是她能搞到的全部信息。 李大少爷的聊天风格和他的外貌一样,十分高冷。胡桃讲十句话,他回一两句。这一两句中十次有八次是“嗯”或者“哦”,聊天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不过往好处想,李司翰其人,还真是表里如一呢。胡桃蛋疼地想着。 这样的高岭之花攻克起来肯定困难重重,但想想之前的毫无头绪,眼下的状况明显好得多。 第二天课间,胡桃找最近认识的几个小姐妹打探执信中学的事,没想到刚好有人认识那边的同学。 一通八卦下来,李司航竟然还是执信不大不小的名人。 执信中学和启明高中同是市里top5高中,不过执信排名在一二徘徊,启明则万年老五。能去执信的都是中学生里的佼佼者,除了成绩好外大都还各有特长,几乎每个学生都有奥赛或各大国家级、省级竞赛的荣誉。李司航本人是数学奥赛奖得主,已保送光华大学。 不过这也不是他出名的原因,毕竟在学霸多如狗的执信中学,这也算不上什么。让他进入八卦中心主要还是今年开学的一件事。 话说李司航有幸作为高二学生代表做新生开学讲话。那天礼堂里的他身穿学校黑白秋季常服,却掩盖不住通身卓然的气质,搅得台下女生春心荡漾。其中一个叫杨潇潇的妹纸把持不住了,当天下午就把他堵在校门口,羞羞涩涩递上一封情书。 李司航作为新生代表怎么可能助长学校早恋之风?当场义正言辞拒绝了杨潇潇,并苦口婆心奉劝她以学习为重,不要让父母失望。当时围观学生们看完热闹就散了,也没当多大事。 像执信这样的名校素来对学生奉行“放羊”政策,早恋这事,上头当然不鼓励,却也没严令禁止。私底下交往的男女不少,只要不影响成绩,老师和家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杨潇潇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多少有点少女的敏感和脆弱 。被当众拒绝后心都碎了,感觉周围的同学都在沖她指指点点。于是几个星期后的某天晚上偷偷在家割腕了。 幸好她爸妈及时发现,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流了点血。 可这么一来李司航就遭殃了。 校方把事压下来,但那天校门口那么多张嘴,怎么可能都堵住。 高中生对于生命还是有敬畏之心的,私底下多多少少会唏嘘几句。可这件事经过围观群众口耳相传并加油添醋后,渐渐变了味,之后几个无良媒体为制造噱头胡乱编造,就变成:李司航玩弄杨潇潇后无情抛弃,杨潇潇怀孕堕胎,挽留渣男无果最终割腕自杀…… 知情人士对此嗤之以鼻,但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真信了几分。之后杨潇潇休学回家,李司航被撤了团委和班上的职务,这事表面上总算告一段落。至于私底下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这事后胡桃喜忧参半。 喜的是发生这事,追李司航的女孩应该会少很多,忧的是被这么一搅和,李司航估计会有心里阴影,至少在短期内会比较抗拒同龄异性。 一个最直接的证据是昨天上课,他一个人占两个座位:一个自己坐,一个不给别人坐。 胡桃内心有些犹豫了:要不换一个人? 不过随即否决。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合适的,短时间内未必找得到。即便找到,谁知道会不会比他更难搞定呢。 算了,先试试吧。胡桃唉声嘆气想着。 吃过午饭。胡桃正刷着题,赵子璐却神神秘秘凑过来。 “桃子,之前你跟沈校花关系很好是吗?” 胡桃挑眉:“是好过一段时间。怎么了?” 第6页 赵子璐难掩好奇:”那她有几个男朋友,你都知道吧。” 几个男朋友?这种话放在一个高中女生身上,可不能引起什么好联想。 她斟酌了一下,脸上堆起一副嫌弃样:“她男朋友就只有韩琛一个啊,哪儿来的’几个’?你不会是说那些追她的男生吧,他们连沈嘉容的朋友都算不上,一堆路人甲,也能叫’男朋友’?”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子璐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她凑过来,对胡桃的耳朵小声说:”这几天有人看见沈嘉容在学校外面吃饭,每次都跟不同的人,还都是那种很贵的餐厅……还有人开车送她上学,几百万的车呢!“ “她们班那个周晴说沈嘉容跟韩琛早就分手了,韩琛他妈嫌弃她家里穷。要我说,他妈这种思想也太封建了,穷又怎么了,人家好歹是校花,配得上她儿子了。这么挑三拣四,当自己是首富啊?“赵子璐颇为可爱地翻了个白眼。 “还有还有……根据杨蓁的分析,沈嘉容傍大款其实是为了报復韩琛!那些男的长得没韩琛好看,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呢?还有人看见她哭了……“说到这里她又不禁唏嘘了一番。 胡桃却不禁皱起眉头。 跟不同的人吃饭? 豪车接送? 似乎跟原剧情不一样啊…… 校园女配的初恋四 胡桃摇了摇头。管它什么剧情呢! 放学后胡桃去补习班,进教室一看,李司航照旧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她想了想,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隔了一个空位——他放了书包。 “李司航,你来得真早啊!”她笑容灿烂,声音爽朗。 李司航侧头看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低头看书。 胡桃却不在意,自顾自拿出课本、笔记本,还有今天刚发下的物理试卷。 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她全程抓耳挠腮,不时翻书查公式,嘴里唉声嘆气。原本安静看书的李司航被弄得有些烦躁,扭头看了她几眼。 胡桃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拿着试卷可怜兮兮地凑过头去:“这个……李司航同学,你知道这题该怎么解吗?” 李司航低头看见女生期待的眼睛,想到她刚才乱了半天也没解出来……原本要拒绝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他闭了闭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嗯,我帮你看看。” 话音未落,只见面前的女生眼睛如灯泡般,刷的一下亮了! 他莫名有些不安,像小兽掉进猎人的陷阱。 等李司航简明扼要说出解题重点,转头一看,胡桃正一脸茫然看着他。 他按住不耐烦,又详细给她讲解一遍解题思路。这次胡桃倒是听了个大概,可还是不明白。 眼看对方快要失去耐心,胡桃当机立断一把夺回试卷:“谢谢李同学,我大概明白了!” 事实证明她根本不明白。 接下来几分钟她一遍遍回想李司航的话,每句话她都明白,可凑一起就看不懂了。 李司航看着女生苦着张脸,原本柔顺的长髮被揉的毛毛躁躁,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拉过试卷,冷着脸说:“刚刚没说清楚,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胡桃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最开始她打的就是请李司航帮忙解题,趁机拉近距离的主意。原本她见他有些不耐烦,就算耐下性子继续讲解,心里大概也很不高兴。与其惹人厌,不如见好就收。 没想到自己不主动问,对方竟会主动帮忙。 看来李司航心肠真的很不错,没她以为的那么高冷。 李司航见女生呆呆看着自己,脸上慢慢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不知怎么的,更加烦躁起来。 他不自在的扭过头,拿起笔敲敲试卷:“咳、我现在从头开始讲,哪里不明白就问。” “好的,李老师!”胡桃大声说道。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胡桃的物理成绩简直突飞勐进,上次月考物理单科成绩更是进入班级前十。要知道以前她从来在三十名开外。 这自然是要归功于李司航。 自从那次李司航主动帮忙讲解后,胡桃每天在学校把不会的题圈出来,晚上拿去补习班问李司航。而李司航除了头几天脸上的烦躁之色比较明显,后面只要看到胡桃捏着试卷一脸谄媚凑到跟前,就淡定地抓过笔刷刷解题,然后慢慢讲解——一遍又一遍。 两人互相熟悉之后,李司航在胡桃面前也自在很多,不再做高岭之花的姿态。胡桃时不时讲一两个小笑话,李司航能很卖面子给几声哈哈,附赠让人炫目的笑容。 一周前月考成绩出来后,胡桃以“谢师”为名,请李司航去小区附近的烧烤摊搓了顿串。 两人吃完串出来后,已经快十点了,李司航顺便送她回家。 小吃街旁边有大大小小的饭馆,常有一两个醉醺醺的人在门口晃荡。胡桃和李司航路过时,刚巧有个人喝醉了正抓着路人不放。跟他同行的人车还没开出来,见状赶紧跑过去把人拉回来,连连跟路人道歉。 李司航远远看到这齣戏,一脸嫌弃:“你们这边也太不安全了吧!” 第7页 胡桃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无所谓的回道:“是啊。” 李司航看了她一眼:“晚上回去,你爸妈都不来接你吗?” 胡桃打了嗝,李司航立马退开半步。 她咧嘴笑了笑:“他们忙着出差,哪儿有时间呀。” 他又看了她一眼,抿抿嘴,不再说话。 胡桃回过神来,突然计上心头。一把扑过去抓住李司航的手臂,声泪俱下哭诉:“你看我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不安全,又没人接,好可怜啊!”说着脸上露出惨兮兮的表情,趁机说道:“你人这么好,帮我讲题,助我进步,是我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不如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吧!” 李司航一副“我就知道你又要吹牛逼”的表情:“行了行了,以后送你回家!” 胡桃心中一喜,得寸进尺道:“说好了不准反悔啊!不管天晴天阴,下雨下雪,都要送哦。” 李司航无可奈何答应,抓着她的脑袋狠狠搓了搓狗头。胡桃由着他,心里喜滋滋。 李司航果然言出必行,之后的几天都送她回家。 其实他家离这里很远,送她回家后再去公交车站,要绕挺远的路。 这些胡桃都知道。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能察觉到李司航的变化。如果说最开始他只是出于好心帮她解题,那现在心境应该有些不一样了。 这天,她照常走进补习班。 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他在。 胡桃到他旁边坐下,桌上有一杯封装好的柠檬汁。 有几次她和赵子璐她们放学后去逛街买点小东西,赶过来时有点晚,路上就来不及买喝的。可一个小时的课难免口渴,她跟李司航抱怨了几句,他答应以后帮她买好。果然,从那以后,桌上就一直有喝的了。 胡桃回想起这个细节,觉得自己跟他真的是不一样的。对于今天要做的事,心里觉得有底气多了。 想到这里,胡桃稍微放松了些。 李司航仍旧低头看书,沉静的侧脸看上去已经有了些许成熟的模样,但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出少年独有的澄澈。 胡桃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把一本书推过去:“还你。” 那是李司航的笔记本,前两天借给她的。 他很爱惜书本,也很珍视自己的笔记。由于从前借给同学,拿回来发现笔记本被撕坏,他轻易不再借出。之前胡桃借过几次,每次还书他总会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弄坏。 这次也不例外。 李司航拿起书随意翻了翻,正要收起来,书里却掉出一张纸片! 胡桃很紧张,心里又有些期待。 她目光炯炯,看着他有些僵硬地拿起那张粉色小纸片,浑身一震。随后勐地扭头盯住她! 李司航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缓缓吐出:“你什么意思?” 胡桃的心沉下去,可此刻已经骑虎难下。她故作轻松笑了笑,仍然抱着一丝期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司航,我喜欢你!” 这句话好像水浇在热油里,面前的男生一下被激怒了! 他并没有暴跳如雷,他的身姿也一如既往的挺拔,甚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可就是这样的他,让人感到无比的压迫。 只见他慢慢露出一个极度轻蔑的笑:“呵呵,可我不喜欢。” 胡桃全身冰冷。 她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两人还不熟悉时,他一贯高冷。两人熟悉之后,他会笑、会生气、会嫌弃、会鄙视……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轻、蔑。 胡桃的心在抽痛,眼眶发热。她不知道这是“胡桃”还是自己的情绪。她感到泪水在眼里聚积,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 李司航却不再看她,一把抄起桌上的东西,抓上书包就走。 直到李司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胡桃的眼泪终于落下。 教室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学生,这时都看着她。有的冷漠,有的同情,有的好奇…… 胡桃僵硬的站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之前想过现在表白时机会不会不够成熟?决定表白后也想过会被拒绝。但她心存侥倖,这事即便不成功也不会有太大关系。又以为自己对人心的判断还比较准确,他答应的可能性更大。 可没想到,结果会这么惨烈。 看到李司航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和他,完了。 校园女配的初恋五 走进教室,靠窗的位置依旧没人。 胡桃嘆了口气,坐到往常的位置。 一个星期了。他消失有一个星期了。 给他打电话,不接。 发简讯,不回。 杨潇潇那件事,对他影响很大。胡桃用了相似的方式表白,想以毒攻毒,一举成功,却失败了。 这一个月的相处中,李司航对她有高于常人的亲近,偶尔也有暧昧的亲昵,可又不时刻意疏远。如果不打破屏障,他们大概只能这么暧昧下去。也许等个半年、一年,他走出阴影,两个人修成正果。可也有可能不止一年。 她耗不起。 一年之后高考结果出来,他保送光华大学自然不用担心。可她怎么办?以她目前的情况,拼死也考不起。即便争取在同一个城市,可两个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社交圈和理念已经足够把热情消耗完。这世上多的是劳燕分飞。 第8页 更何况,时间是最大的变数。 她不能确保以后怎样,只能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她高估了自己。 你没那么重要。胡桃悄声对自己说。 下课后,胡桃收拾东西回家。 九点多的城市,已经陆陆续续有小贩收摊回家了。不过,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胡桃独自走在街上,身边少了一个人,还挺不习惯的。 给你惯的!她心里暗骂自己。才送一个星期而已,之前那一个月不也是自己走的?就你矫情! 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沈嘉容。 看到这个名字,胡桃是拒绝的。但想想她都一个多月没联繫自己,突然打电话……不管了,接一下又不会死! “请问是胡桃,胡同学吗?”对面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 胡桃脸色一沉,心里叫嚣着拒绝拒绝!嘴里却是一如既往清朗的女声:“是我。有什么事吗?” 对面那人轻笑了一声:“是这样的,沈嘉容同学在我们店里不小心摔坏了点东西,可能要赔偿一些损失。她手头没带钱,听说您是她的好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愿意帮她赔偿呢?” 卧槽!自己没介入,怎么还有这段剧情?胡桃觉得脑门上青筋直跳。 在原本的剧情里,“胡桃”拿到两张话剧门票,邀请闺蜜沈嘉容同看。回来路过一家卖玉石摆件的店,见装修风格比较特别,俩人就忍不住进去熘了一圈。结果沈嘉容不知怎么蹭到一个博古架,上面的摆件掉下来摔碎了几件,那店主张口就要一百万! 两个学生怎么拿得出? 那老闆似乎有些黑道背景,见沈嘉容长得漂亮就放话钱可以慢慢还,但要“先收点利息”。去他的利息!拍裸照录视频算哪门子利息! 当时两人都被扣住,没法找外援。沈嘉容家里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胡桃无奈给身在外地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连夜凑了一百多万打到对方帐户。后来两人虽然安全回家,但此事种下的恶因,却在几个月后要了胡桃的命。 明明什么都变了,为什么还是躲不过! 在原剧情中,虽然东西是沈嘉容打碎的,但两人出门是因为“胡桃”的话剧门票,“胡桃”负一些责任也可以理解。可是这次……明明跟自己没关系,沈嘉容凭什么拉上自己? 想到自己可能遭遇死亡剧情,胡桃就一阵心烦。 “多少钱?在哪里?”胡桃没好气的问道。 对方一顿,随即又笑了声:“小姑娘挺上道的嘛。100万,地址是xx路xx号……” 听到这里胡桃立刻打断了他:“我知道了!100万没问题,我马上准备钱,请你们不要为难沈同学。” 得到对方的保证后,胡桃接着说:“您也知道,我们是学生,这笔钱不是小数目,肯定要过问家里人。我相信您打这个电话,肯定是希望事情圆满解决,店里的损失得到赔偿吧?”对方称是。 胡桃继续说:“待会我跟家里人说一声,然后带几位长辈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老闆您也估一下损失了多少,我们肯定如数赔给您,您看可以吗?” 电话里传来几声低语,胡桃静静等对方回应。 没多久就有人说话了,依旧是那个悦耳的男声:“小姑娘不错嘛,就照你说的办!”末尾加上一句:“你朋友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也放心。大家和气生财!” 去你的和气生财! 挂断电话后,胡桃给爸妈打电话说明情况。 胡爸立刻联繫了几个本地朋友,请他们出面跟玉器店老闆交涉。胡桃本想跟着去,毕竟这些人沈嘉容都不认识,她一个小姑娘在那里会害怕。可是胡爸胡妈坚决反对,她只能放弃。父母因为她已经欠下大人情,怎么能再让他们为女儿担心。 第二天胡桃没去学校。 刚出了这样的事,胡爸胡妈怎么放心? 胡妈当天就飞回来,亲眼确认胡桃没事才放下心来。胡爸脱不开身,跟胡桃视频了半小时,巨细无遗了解胡桃这一周以来的事情,又追问了几个细节。 然后胡爸胡妈一致认为这个地方不能再住,于是胡桃又打包东西跟胡妈去一个朋友家暂住。 这家的女主人跟胡妈是大学时代的闺蜜,早年来往频繁,“胡桃”小时候还见过这位柳阿姨几次。直到搬家后两家相隔大半个城市,加上胡家爸妈常年在外,要见一面就难了。不过多年的情谊还在,胡妈把情况一说,柳阿姨立马答应。 柳阿姨丈夫姓赵,两人有一个儿子,叫赵明,今年15岁。虽然比胡桃小两岁,但赵明已经念高中了。学校是师大附中,为了全市第一的头衔,十多年来一直跟执信中学吵得不可开交。 胡妈陪胡桃在柳阿姨家住了两天,又雷厉风行给她在师大附中办了借读手续,这才放心离开。 在柳阿姨家住了半个月,胡桃适应良好。 换了新家,换了新学校,换了新手机号。启明高中的同学她基本不熟,只和赵子璐互换号码,现在还时常联繫。只是两校相距太远,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常常见面。 那件事后的第二天,沈嘉容打了个电话给她。胡桃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客套地建议她以后小心一些,又提醒她高三在即,以学习为重。她不知道沈嘉容有没有听出什么,她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只能隐晦提一两句。搬家后的事她什么都没跟沈嘉容说,连手机号这个联繫也断了,以后两人应该很难再有交集了吧。 第9页 至于李司航…… 补习班早就退了,号码也变了,她跟他也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何况,对方也不想见到她吧。 胡桃自嘲的笑笑。 不过一提到他,胡桃就不得不想起任务的事。 第一个任务目标,失败。 那……往哪儿找第二个目标啊…… 其实眼前倒也有一个人选——赵明。 赵明也是个好少年。身高一米七五,喜欢打篮球,一副阳光少年的长相,非常有路人缘。还有两颗虎牙,看起来帅萌帅萌特别讨喜。最关键是跟胡桃性格差不多,都是大大咧咧的开朗孩子。而且成绩也很好,在师大附中排名年级前十,妥妥的学霸无疑! 不过赵明相比李司航,也太孩子气了。胡桃虽然经常跟他打打闹闹,却习惯把他当弟弟看,实在起不了别的心思。何况,她和赵明在学校也经常碰面,据她观察,他应该是有个小女朋友的。 自从有这个发现,胡桃立马偃旗息鼓。 之后的几天,胡桃被人选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好在没等她烦恼多久,契机出现了。 胡桃到师大附中后,凭着自己开朗的性格,很快打入了班上的女生小团体。平时一起吃饭聊天,放学后也逛逛街。这周末一个叫刘卿和的妹纸约她看电影。 等胡桃到了电影院门口,她才发现:有情况啊! 和刘卿和同行的是两个男生,貌似是隔壁班的,之前在路上见过几次。其中一个是刘卿和的男朋友,她们这个小团体的人都知道。另一个是她男朋友的好朋友,是一个斯文秀气的眼镜男,似乎也姓赵。 此前刘卿和曾有意无意提过几次,当时胡桃没在意,如今看见这架势……原来如此啊。 想到有人对自己有好感,胡桃还是挺开心的。“胡桃”妹纸其实挺有魅力,以前一直被遮住,现在终于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 刘卿和表情自然地介绍:“桃子,给你介绍一下,他是一班的赵廉。之前提过的,学霸,数理化都牛,以后有什么题不会可以问他。” 又介绍胡桃:“胡桃,你知道的,理综渣渣。她可是我朋友,你多照应点啊。” 胡桃和赵廉互相问好,算是认识了。接下来四人一起看电影、逛街,相处很愉快。 赵廉是个非常细心周到的男生。帮女生拿包、提购物袋不必说,还很善解人意。基本上每次对话都能准确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然后顺着聊下去,恰到好处地捧场。同时他见识很广,极有深度又不乏幽默,常常能让人开怀。连对女生的好感也表现得恰到好处,胡桃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刘卿和的礼貌,对自己又极有分寸的示好。 就目前为止,他可以说是胡桃在这部小说里看到的最优秀的高中生。思想成熟、言语得体——但他又成熟得体得不像一个高中生。在胡桃有限的社交里,只在几位已经工作的学长身上有类似的感觉。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嚮往的吗? 胡桃和赵廉在商城五楼的一处餐厅坐下。 刘卿和看中了一条裙子,还在纠结要不要买,他男朋友陪着,而胡桃和赵廉先上来点餐。 今天吃的是鱼火锅,赵廉随服务生选材,胡桃太累了就坐下休息。 经过小半天的相处,胡桃对赵廉相当满意。一番比较下来,顿时觉得自己前几天选的那些就是渣渣。 正当她喜滋滋地yy如何完成任务,不经意抬头,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那人恰好也看见她,跟身边的人说了句话就匆忙朝她走来。 胡桃嗓子有点干,前不久才立g说不可能见到的,这么快就打脸了吗? 唉。 胡桃慢慢站起来,正纠结要给李司航个什么表情好,要不要道歉呢? 说声对不起? 说她是开玩笑,请不要介意? 说…… 还没等她想出来,冷不防被拥入一个怀抱。 少年清爽的气息立刻盈满鼻尖。 什、什么情况? 李司航抱住她。 由于用力过勐,胡桃的鼻子被撞得生疼,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可胡桃顾不上鼻子疼。此时此刻,她非常茫然啊。 头顶传来李司航的声音,呢喃声那么轻,只够她一人听见,却把她的脑袋炸得嗡嗡响。 他说:“胡桃,我喜欢你。” 校园女配的初恋六 胡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得身体一轻。 再一眨眼,已经回到系统空间。 空间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简洁的蓝白色调,只在最中央放置一张kingsize床,再无其它。 “为什么?”她问。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回答她:“宿主已完成任务,此次任务为帮助委託者完成恋爱心愿。完成任务即可脱离。” “完成任务的标准是什么?”她继续问。 “此次三项指标分别为:委託者满意度、任务剧情进度、剧情关键句。三项指标达成3/3,且每项进度达到60%以上,视为完成。” 系统的回答毫无漏洞。 胡桃的任务已经完成,自然要回空间。任务的三项指标里,前两项可以说是她之前和李司航相处的那一个多月进展的,只有最后一项“剧情关键句”,如果指的是李司航的表白,那也说得通。只有李司航表白了,两人的恋情才算成立,系统才能判定谈恋爱这个任务达成。 第10页 可是…… 胡桃还是觉得这样仓促结束,不合常理。 当然,此前她从未做过任务,无从参照。所谓“不合常理”也可解释为她还不适应,也许愿力系统的规则本来就这样。 作为新人,她对这个系统的所有了解,都是系统告诉她的,自然怎么说都可以。如果系统有心隐瞒,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证伪。 胡桃想了一下,终究无法忽略心底的违和感。打算再尽力争取一下。 她组织好语言,直接摊开说:“你应该清楚我疑惑的是什么?坦白说,不管你说什么,我只能相信。不过,我想我们既然达成了合作,最起码的坦诚是要有一些的吧?” 空间里一片沉默,那个电子音并没有发出声音。 胡桃心中一动,果然有问题。 她继续:“接下来肯定还有其它的任务,你现在不解释,我只能存疑,然后慢慢从其它途径了解。到时候如果我获取的信息跟事实有出入,造成双方不必要的损失,就不好了。“ “倒不如你现在就把情况告诉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也免得以后互相怀疑,对吧?“ 十几秒后,电子音重新响起:“此次任务世界由于有高级任务者临时进入,故对低等级任务者进行召回。事发突然,无法提前告知,请宿主理解。另,由于此次任务中断系不可抗力因素,系统对宿主任务完成情况评定为:a,作为鼓励。望宿主再接再厉。“ 这就完了?没有补偿? 胡桃觉得可以再争取一下:“既然是你们的问题,怎么着也得给点补偿吧?比如金手指啊、属性加成啊、辅助道具之类的,多少也得给一个嘛。” 电子音挣扎了一下:“宿主你不要得寸进尺,以你的完成度最多给个b,给a已经是考虑到补偿才给你的。另外,任务系统无权干扰平行世界的正常生态,不存在金手指一说。” 胡桃知道它说的十有六七是真的。 任务世界开启后,能带进去的只有她自己的灵魂和委託者的一丝意识。系统收取原主的灵魂,将她放入那具身体后,立刻切断了跟她的所有联繫,只会在任务完成或失败后再次出现,召回她并封闭任务世界。 进入平行世界前,系统曾对胡桃三令五申一定要遵循所在世界的规则。如果想藉助该世界之外的知识做什么,下场是被规则之力抹杀。 做任务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按照一个高中女生的方式生活,宁可花费更多时间徐徐图之也不愿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永绝后患。是啊,如果只为完成任务,她有的是激进手段可选,可她不敢。 所以听到系统的回答,胡桃并不失望。本来她图的就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 “那帮我增加灵魂强度总可以吧?”胡桃缓缓说出真实意图。 任务世界会排斥一切外来入侵者,只有灵魂是例外。 她和那位“胡桃”的灵魂并不相同,却能进入“胡桃”的身体而被平行世界的规则所默许。可见任务世界的质量守恆定律对灵魂没有约束——或者约束不那么大。那她就从灵魂入手。 此次任务中,她有好几次被“胡桃”的感情影响。她一直很疑惑,明明“胡桃”的灵魂早在她进入时就被系统暂时抽离,照例说不应该会干扰她。 那么是委託者那丝意识吗? 当初系统明明白白说过,那丝意识于她而言,就像脖子上的一条项鍊,全程围观她的经歷。任务者有一部分感知会传给委託者,但委託者无法影响任务者。她们的关系是单向的。 后来她才想起上岗培训前,系统为了告诫她,曾讲述过一些其它任务者的经歷。其中有个任务者由于自身灵魂太虚弱,哪怕身体主人的灵魂已被抽离,仍难免受到原主残留气息的影响…… 胡桃自小身体健康,又自认为精神强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虚弱”沾边……直到被现实打脸,回头细想才不得不屈服于”我可能真的很弱呢”这个认知。 失控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尤其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这次还倒罢了,可万一下次做任务什么时候脑抽犯傻做了什么违规的事,被规则抹杀,那就真的太惨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增加灵魂强度! 这次电子音倒是没有拒绝:“灵魂强度可在任务过程中不断锻鍊,得到增加。按照正常标准,宿主灵魂初始强度为43/100,此次任务获得1点,合计目前为44点。考虑到宿主初始强度过低,特赠送10点作为此次任务的补偿。请问宿主现在是否接受灵魂强化?” 胡桃点头。 只见头顶落下一道蓝色光柱,讲胡桃整个笼罩进去。她只觉得身体仿佛浸泡在温水中,无比舒适。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色渐渐消褪,直至无色。 胡桃睁开眼睛,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眼中所见物体仿佛被锐化一般,异常清晰。 电子音再次响起:“灵魂强化完成。强化前灵魂强度44点,强化值10点,目前灵魂强度54/100,检测完毕。” “本次任务评定完毕,请宿主自行休息,等待任务通知。”说完,电子音彻底消失。 第11页 胡桃细细感受身体的变化,再次梳理这次任务的所有事情后,终于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空间世界没有日月,她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几次问系统,对方只说最近没有适合的任务,让她继续等待。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不时想起发生在任务世界的那些事情。 根据原来的剧情里,女主角沈嘉容在餐馆打工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帮了一名男子,这男子叫赵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黑道头目。不知是被沈嘉容的相貌还是善良打动,他对她一见钟情,之后穷追不捨。此时恰逢韩琛母亲逼两人分手,韩琛屈服了,沈嘉容心灰意冷,最终在赵其的强烈攻势下无奈答应。 在此后的一年里,先是韩琛在失去后发现沈嘉容的重要,于是违背母亲的意愿重新追求沈嘉容。可此时沈嘉容已经爱上赵其,但她又无法强硬拒绝韩琛。韩琛强烈追求和沈嘉容的委婉拒绝,反倒让赵其误以为两人旧情復燃。两人陷入冷战。 冷战期间,外人误以为沈嘉容被赵其抛弃,从前的仇家趁机找上门报復。胡桃就是这时候死掉的。 之前那个玉器店老闆扣留沈嘉容的事情被赵其知道后,他使了一点小手段,不仅让人把一百万全吐出来,还断了对方一个手指。于是在听到沈嘉容被抛弃的传闻后,店老闆找几个人在路上堵住沈嘉容,打算也断她一根手指,好闺蜜“胡桃”自然要保护她。两边争执下,“胡桃”不幸被捅了一刀,再加上路上发生意外耽误救治,“胡桃”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之后沈嘉容三人又经歷了大大小小的波折。赵其在一次帮战中被打断腿,随后彻底失势。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沈嘉容,于是远走他乡。韩琛苦守沈嘉容,可她心里已经没有他,两人最终去了两个不同的城市,再也没有见面。 胡桃闭上眼睛。不知道她的介入,会给剧情带来怎样的变化? 至少,“胡桃”的人生已经很不一样了吧。 她认识了新的朋友,不再以沈嘉容为世界中心。身边有喜欢她的男孩子,也有她喜欢的男孩子。 ——虽然胡桃至今不明白李司航为什么会突然间回心转意……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世界的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系统告诉她,任务空间随着她的离开已经完全关闭,留在那里的只有原主的灵魂和委託人的那丝意识。那丝意识会帮助原主融合记忆,所以原主不会记得有人占用过自己的身体,还搞过那么多事,她只当做这些事的人,是她自己。 没有人知道,胡桃曾经来过。 商户千金一 这是一间书房,空间不大,藏书不多。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端坐在一张大大的书桌前,稚气的脸上沉静如水,提腕转笔,飞速写下一串字。 “姑娘,和掌柜来了。”门外有小厮传话。 胡桃放下笔,忙道:“快请!” 随后从桌前走出,向门口迎去。 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恰从门口跨进来,见状忙上前:“姑娘折煞我也。” 胡桃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亲自引和掌柜坐下,又端上一杯热茶,嘴上说着:“和叔叔何必见外,您从小看我长大,桃娘不过尽晚辈的本分罢了。” 和掌柜闻言也不再避让,手里端着茶,却不喝。 “前几日已让人将铺子里的帐册送过来了,不知今天桃娘唤某来,可是有什么还不明白?” 胡桃闻言又是一笑:“和叔叔帐册做得好,全陵城谁不知道。何况前日又细细教了桃娘三个时辰,怎会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慢慢走到桌前,拿起方才那张纸:“只是近日桃娘得了几个玩意,特拿来给叔叔瞧一瞧。”说着双手将那纸递到和掌柜面前:“您瞧,这个可有意思?” 说完,迳自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端起茶慢慢啜饮。 和掌柜拿起纸细细看,先时还没什么,越到后面眉头越深,脸色更是黑得像墨汁一般:“这、这、真是岂有此理!”他将纸重重往桌上一摔,人也站了起来。 随即向胡桃一拱手:“这东西,不知姑娘从何处得来?” 胡桃耷拉下眉毛,做出苦相:“不瞒和叔叔,这些乃是爹爹生前几位相识的叔叔伯伯差人告诉桃娘的。我初初知道,当真唬了一跳。” “叔伯们虽有心相助,却不好插手咱们家的事,只将这些告诉桃娘,嘱咐桃娘找亲近可信的人去揭发了才好。”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桃娘一听,就知道这事只能求和叔叔。同叔伯一说,他们也言道叔叔最是善心,定能帮我。“ 说完一脸信任望向和掌柜。 只见和掌柜干瘦的面皮上满是气愤,他朝胡桃再一拱手:“承蒙姑娘信任,某这就去查,定不叫那些人逃了去!” 胡桃连忙盈盈拜下:“多谢和叔叔。” 和掌柜哪敢让她拜下去,连忙虚虚扶住。 胡桃知道他的性格,真拜下去他可承受不起,也就顺势直起身子。 她招手让小厮捧出一个盒子,里面是目前搜罗到的证据。她亲手将盒子捧到和掌柜面前。 “爹娘才去了不到一个月,桃娘不曾想他们竟然这般心急,半点不顾念亲情。想我一个小女子,本就命苦,如今竟连本家叔伯都指望不上,难道真是天不怜我么?”说到一半,声音哽咽,眼泪更是簌簌落下。 第12页 和掌柜看着眼前一身孝衣的小姑娘,眼睛肿的核桃似的,脸色更是白得如纸,眼下还有青黑,显见近日来不得好好休息。想想老东家在世时对自己的信任和照顾,更坚定了好好帮衬他女儿的念头。 他忙劝慰道:“姑娘何必自伤,这些人罪证俱在,老天必不叫你受他们的欺侮。姑娘这般信任某,某纵然赔上这条命,也要为姑娘讨回公道!” 胡桃既感激又柔弱地沖和掌柜一笑:“如此,就多谢和叔叔。只盼爹爹在天之灵,得以告慰。” 和掌柜又安慰了几句,这才抱起盒子走了。 等人走远后,胡桃整理了仪容,让丫鬟拿冷水敷了敷眼睛,这才朝着大堂走去。 这次的任务世界是古代。 委託者是陵城一位胡姓富商的独女。13岁父母双亡后,叔伯以代管家业为名吞併家产,又将“胡桃”养得一派天真。长到16岁时,二伯母给她订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同城李姓富商次子,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胡桃借着去寺庙上香,偷偷看了那李公子一眼,见对方相貌英俊,当时就芳心暗许了。 “胡桃”容貌美艷又一派天真,那位李公子颇为喜欢她,两人婚后也过了一段甜蜜日子。哪知那个李公子本性有些浪荡,过了一两年暴露出来,时常去青楼酒肆花天酒地,还包过几个粉头。 “胡桃”闹了几次,可家里那几个叔伯早就把财产吞得差不多,岂会为她出头?夫家嫌她嫁妆不够丰厚,娘家又无人倚仗,对李公子的浪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后来,李公子纳了几房厉害的妾室,“胡桃”在宅斗中被下药流产,再也无法生育。年老色衰后更是无法跟新人争宠,最后在35岁那年抑郁而终。 她生前最遗憾的事情有两桩:一是让胡家断了香火,二是自己终生无子。 委託者的愿望自然也就是这两个:让胡家后继有人,让自己生儿育女。 接到任务后,胡桃细细想了想。其实第一桩很好办,只要过继一个孩子,继承胡家这一脉就好。只是第二桩……她进入任务世界是在“胡桃”父母去世的第三天,此时胡桃才十三岁。 这里的女孩一般十六七岁结婚,生下孩子得到十七、八岁,那她起码也要在这里待四、五年吶! 一想到古代没有马桶浴室,女性极度不自由,胡桃就心痛得难以復加。 好不容易振作精神开始做任务了,才发现自己处境已经极为艰难。 胡家夫妇二人半年前不幸双双堕马受了重伤,缠绵病榻几个月,胡家遍请名医,可惜伤势太重,两人还是去了。胡家只有胡桃一个女儿,又才十三岁,几个叔伯就自荐为她打理家业。 胡桃过来时,父母去世才三天。作为独女,她理应守丧,这样一来就没法管其它事。 其实那几位叔伯早在几个月前,胡氏夫妇病情恶化时,就开始插手胡家的事。只是那时人还没死,不敢有大动作。哪知人才进棺材,他们竟然就开始毫无顾忌了。此时他们基本上已经把大半个胡家纳入自己的掌控中,只等慢慢收网。胡桃想要夺回家产,岂止一个难字?那可是相当之难啊! 胡桃没办法,只好假託丧事忙,请族长加派几家人来“帮忙”。此举虽然也是引狼入室,但让两边争夺一番,双方僵持时正好给她缓口气的时间。 好在胡父生前故交不少,随不能直接插手胡家内务,但也愿意扶一把这位故人遗孤。 胡桃表面上装作六神无主,凡事全听叔伯婶婶的,暗中派人和父亲几位密友来往,搜取叔伯们侵吞家产的证据。 经过一个月的明察暗访,手中握了不少证据。她取一部分出来交给和掌柜,让他想办法捅出去,最好闹得全城皆知。 这位和掌柜,是她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信之人。 他原是西南一个小县令家的帐房先生,后来因为县令宠妾暗中拉拢,他年青不懂事直接回绝,反被那小妾栽赃诬陷赶了出去。 有一年爆发瘟疫,他家人都死去,唯独他一人倖免。凑巧胡父路过听说了这事,觉得这人有运道,就请来做个帐房,慢慢又做到掌柜。 和掌柜为人正直,且曾受父亲提携,一直对胡家感恩戴德。十多年工作兢兢业业,能力虽不算特别突出,倒也没出什么大错。于胡桃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可用之人。 胡桃沿着迴廊慢慢走。沿路的花草疏于打理,长得有些过分旺盛。 胡桃不禁哂笑:二伯娘代理胡家内务也有半个月了,竟连门面功夫都不做吗?不知是懒得帮人管家,还是有别的大事要处理? 四婶婶竟然也不提点两句?想来正等着看她笑话呢。真是枉费她们平日里一副妯娌情深的作态。 走到大堂门口,胡桃微微驼背,脸上带了几分悲苦无依。 门口迎来一个穿绿衣的俏丽丫头,头上簪一根赤金梅花簪,一见胡桃就堆起笑容:“哎呀呀,姑娘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呢?这里人来人往,冲撞了姑娘可怎么办!” 胡桃闻言似乎有些不安,怯怯开口:“我、我就过来看看,二伯娘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那绿衣丫鬟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笑得越发开怀:“姑娘说哪里话呢?夫人心疼您还来不及,怎会吩咐您做什么。再者,您又不是丫头,哪有吩咐您做事的道理。” 第13页 胡桃抖了一下,头埋得更深了:“那我给二伯娘请安……” 绿衣丫鬟不待她说完就一口打断:“夫人眼下正忙着吶!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都等着见夫人。奴婢看您还是先回房休息吧,夫人忙完定会去看您。” 胡桃的身子缩得更厉害了,嘴里吶吶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站着。 那丫鬟却不管她,甩甩帕子竟扭头走了。 “呸!个下作的东西,竟敢给主子脸色!”一旁的绣月终于隐忍不得骂出声来。 胡桃拉拉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她才收声,敛去怒容。 两人掉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这样的“请安”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二伯娘十次里有一两次会见见她,其它时间都像今天一样叫绿袖出来打发。 胡桃当然不是真的要请安,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自己暗中做那些事情,时常不在房中。如果不出现在人前,二伯娘大概会不放心,差人过来看。如此,倒不如自己主动去她们面前晃悠晃悠,好安她们的心。 商户千金二 陵城最大商业街上,一处偏僻的茶馆。 大堂很小,只有三四张方桌,但桌椅茶具都颇为雅致。此时胡桃和绣月做男装打扮,正在一张桌旁坐着,边喝茶边等人。 不多时,就有茶博士从里间掀开帘子出来,引她们进入雅间。 雅间看起来精緻些,字画笔墨俱全,香炉中有白烟裊裊。偌大一间屋子,此刻只坐着一个中年女子。 那女子面皮白净,嘴角有深深的笑纹,这时虽然没带上笑容,看起来倒也一团和气。 她见有人进来,先不慌不忙站起来,然后缓缓行了个礼。胡桃二人连忙回礼。 双方寒暄了几句,坐下谈起正事。 那女子人称郑大娘,是城里的一个裁缝。说起郑大娘,其实她手艺平平,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她有一个身份,却很特殊——郑玲珑的养母。 郑玲珑是周知府宠爱的小妾,两年前为周知府诞下庶长子,被抬做姨娘,自那之后盛宠不衰。因知府夫人一直为孕育子女,府中妾室也只有两个生下孩子,还都是女儿,于是这位郑姨娘的地位越发显得贵重。 胡桃之所以要找上她,是因为最近想做的两件事:一是夺回家产,二是过继嗣子。 她父母都不在了,族中几位叔伯铁了心要夺她家产,眼下实在无人依靠。周知府在陵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官,如果能借他一两分势,她在胡家就有话语权了。 其实按照本朝律法,族中财产分割和过继等事项,一般都由家族内部决定,官府无法直接插手。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族里几位长辈已经和族长达成某种共识,族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抢夺胡桃家产,根本无法指望。嗣子的人选肯定也要经过族里商议,到时候不管谁过来,为的都是她的家产,对她恐怕不会有什么感情。 家产倒还是其次,反正人过继来总归要继承胡桃家一脉,只要能完成任务,钱不是问题。怕就怕遇到白眼狼,不仅吞家产,还要谋害她,胡乱给她找个人嫁了,或者以后嫁人了娘家没人帮衬。 当然也有可能她运气好碰到个好的,可看胡家的情况,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胡桃更愿意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也正是她找郑大娘的原因。 不管在什么年代,只要你想,当官者的权力总能压过所谓的法律。 商户地位本来就低,胡氏一族虽然有些钱,在陵城有点脸面,可也就芝麻大点的脸面罢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值一提。 如果周知府能介入,哪怕不能直接改变族内的决定,至少也能给胡桃增加些话语权,到时再运作一下,未必不能如愿。 胡桃先不提来意,只对郑大娘说:“前几天桃娘差人送去的纱,不知大娘可还喜欢?” 郑大娘看了她一眼,淡淡说:“姑娘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那样华美又清透的纱,只怕全陵城都没几匹。” 嘴上虽夸着好,面上却没有什么欢喜之色。胡桃大量着她的神情,心知那点东西人家恐怕看不上,知道想要打动郑大娘,还得拿出点真正的好东西来才行。 “大娘一双眼看过的好料子可比我走过的路还要长呢,自然不把这等货色看在眼里。不过……“胡桃稍微停顿了下,果然见郑大娘眼神微动,方才继续说道:”大娘一定知道这纱是出自西北边的大月国罢。大月国最有名的可不是纱,而是……“ 郑大娘身子前倾,眼睛已是亮了:“是皎月锦!相传这皎月锦是世上最顺最滑的料子,触之如水。如制成衣服,永不沾染尘埃。“ 郑大娘其人,虽然受限于天资,实际裁缝手艺不怎么样,可她却实实在在有一颗匠人之心。她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此生很难在缝纫技巧上再进一步,于是在几年前把注意力转到布料上。专收一些不常见的料子,巧妙地搭配在一起,倒也算是另闢蹊径。其中几件衣服,由于花纹独特、搭配巧妙,也曾引起陵城富贵之家女眷的追捧。自此,郑大娘更加热情地投身到搜集布料上。那位郑姨娘得宠后不忘养母多年恩情,也曾动用权势为她搜罗过好些名贵料子。 但胡桃手上这个,可不仅仅是名贵而已。 第14页 “不错!”胡桃接着说:“可皎月锦素来只大月国王室,而自从十年前大月国被灭,世间再无人能织此锦。” 大月国被灭,王城早被敌军洗劫一空,以皎月锦的名气,自然是重点洗劫对象。敌军离开后,城中百姓又去捡漏,基本上把能拿的都拿了。胡父三年前行商曾经过大月国,一次偶然借宿当地人家。那家人见他为人和善,便取出半匹锦缎愿高价出售。 原来那家主人本是大月国人,后来禁不住敌军威逼利诱,暗中传了不少消息给敌军。后来王城被攻破,他又为先遣队带路,乘机捞了不少好东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叛国通敌作恶太甚,此人之后遇到几次大难,家中财产很快被耗空,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另嫁他人。 这半匹皎月锦是他手上唯一的值钱东西,可因其来路特殊,当地人一见就知道跟当年灭国的军队脱不了干系。因此那人虽急着要钱,却也不敢随便出手,生怕引来祸事。于是当他见到胡父,立刻动了念头。胡父并非大月国人,不会为通敌之事对他心怀恨意,又是商人,不在此地长久居住,因此也不必害怕他把自己的秘密传扬出去。 胡父当时感嘆了一番,心中原是不齿此人所作所为,只是见他贫困潦倒又遭了报应,而这皎月锦也确实是难得之物,便出钱买下,并答应保守秘密。 如此,也给胡桃留下一线生机。 郑大娘闻言有些迟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难道……” 胡桃微笑:“家父早年曾路过大月国遗址,有幸得到半匹皎月锦。”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正色道:“如大娘助桃娘达成心愿,桃娘必奉上皎月锦。” 郑大娘的眼神涌出强烈的渴望,胡桃知道,这事成了。 两人从茶馆出来,日头已经西斜。 她们往停放马车的小巷走去。这处比较偏僻,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路人。 冷不防一个黑影从旁边撞来,胡桃被撞得晃了晃身子,却没有倒下。她想也不想就知道怎么回事,立刻指着那小贼道:“追。” 话音刚落,绣月就毫不犹豫冲出去,速度惊人,根本不像个十二岁的姑娘。不过几息,那小贼已被制服在地。 小贼还在挣扎不止,绣月踢了他一脚,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钱袋。 这时胡桃才赶过来了。绣月牢牢压住小贼,抬头问她:“公子,怎么办?” 胡桃大量了一下,这小贼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衣服虽打满补丁却洗的干净,此时正一脸兇狠瞪她。 胡桃有些苦恼,看他的手法,应该是惯偷了。放在现代,没什么可想的,小孩子犯错肯定要找家长来教育一番……可这是古代,他能出来偷东西,恐怕未必有家长,即便有,能让他当贼,这父母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那她要送去官府吗?这对一个小孩是否有点残忍?况且,她的身份怎能去官府抛头露脸? 胡桃不由有些纠结。 “这位公子,可否放过他?”一个稚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桃回头一看,有一人正站在她五六米处,手上板板正正作着揖——竟也是个八九岁的男孩。不过这男孩看起来很白净,面容颇为清秀,衣服虽旧却看得出是好料子。 那男孩见她不说话,有些急,往前一步道:“这人我认得,家就住前面桐子巷。父母两年前过世,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靠他供养。这行窃之事,他也是不得已,公子宅心仁厚,还望体谅一些,放过他罢。” 胡桃闻言仔细看了看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好吧。” 说完也不再理他,迳自从钱袋里拿出几个大元宝揣进袖子,却将剩下的钱连同钱袋全都递给那个小贼。 小贼已被绣月松开,此时看着面前的钱袋却不知该不该接。不过一瞬,又反应过来,立马夺过钱袋,紧紧抱在怀里。 胡桃见状无奈地嘆了口气,招唿了绣月一声就要走。 临走前看帮忙求情那男孩还站着,她想了想,将一个小银珠塞到他手里:“你做得很好,拿去买糖吃罢。” 说完带着绣月走了。 走到转角处,余光扫到不远处那个求情的男孩似乎正扶那小贼起来,于是不再理会。 胡桃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触动了圣母心。 那小贼食不果腹,却还活着,自己虽然死了,但衣食无忧。两个人比惨,不知道谁更惨些? 还是活着好一点吧。 至少这世上有人认识他、同情他,在他摔倒的时候扶一把…… 而她什么也没有。 两人偷偷摸摸回到胡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好在府里人少,最近又忙着丧事,没人发现她们曾消失半天。 晚上绣月缠着要和她一起睡,胡桃无奈答应了。 绣月比她小一岁,之前是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胡桃无意间发现她会一些拳脚功夫,于是调过来做贴身丫鬟,之后发现有一个武力值超常的丫鬟,实在是非常必要。 她翻了个身,把绣月压过来的腿拨下去,心里想着:过两天她还得再出门一趟,亲自把那半匹皎月锦送到郑大娘府上。 其实她可以差人送去,不必要担着风险自己跑出去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事情还是自己做显得更郑重些。更重要的是,今天郑大娘听她讲起家里的事,真心实意露出同情之色,想来如果她能博得郑大娘的喜欢,那对方做起事来也会更尽心些吧。现在的她能指望的,只有别人的同情了。 第15页 本来她自己就没什么重量级筹码,人家帮忙看的不是脸面,而是自己的心情。心情好,帮的也多些吧。 此时她非常庆幸“胡桃”小时候任性,那年见皎月锦漂亮非要时时取出来看。胡家父母只一个女儿,自然疼到骨子里,索性把这无比珍贵的锦缎放到她房里供她时时观看。这才让皎月锦倖免于难。 试想如果放到库房里,这时恐怕早就不知被二伯娘藏到哪里去了。 胡桃嘲讽的一笑,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商户千金三 过了十几天,这一日胡桃照例带绣月到二伯娘处“请安”。正在门口和绿袖扯皮,忽然有小丫鬟行色匆匆走来,将绿袖拉到一旁悄悄说了几句话。只见绿袖脸色大变,忙抓起小丫鬟往里快步走去。 绣月有些愤愤,四处打量没人在附近后,又小声骂起绿袖来,颇为孩子气。 胡桃猜想,大约是先前请和掌柜做的事情有效果了。于是也不回房,而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偷偷藏着,观察大堂这边的情况。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穿得体面的老婆子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她们进去不久,只见一堆人从门里涌出来。当头的就是二伯娘和四婶婶,绿袖和刚进去的体面婆子连同先前的几个小丫鬟统统跟在后面。 二伯娘脸上焦急不已,四婶婶虽然略有慌张,却还淡定些。 等她们走后,胡桃和绣月也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再使人去打听,才知道是族上派人来请二伯娘和三婶婶回去,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惊动了族长。 事情如胡桃所料,正是和掌柜那事。 六七天前陵城内传出些流言蜚语,说是胡氏几位长辈蓄意侵吞族中孤女的家产。虽未指名道姓,但陵城有名点的“胡氏”就两三个,其中有“孤女”的也就这一家,众人自然知道说的是谁。 胡家人本来没放在心上,但凡富贵人家,总少不了小人嚼舌根。不过无凭无据,一般谈论几日,众人厌倦,自然就不再提了。 没想到这事不但没收住,还越演越烈。前两天更是有人爆料胡二家的三小子曾到当铺典当过一批东西,里头有好几件就是胡桃她爹从前收藏的。有几个好事者果真去查探了一番,竟被他们发现好些事。 比如胡桃家的几间香料铺子最近换了管事,有老顾客去买东西,原本要给的优惠竟然都不给了!那位老顾客买的东西不少,如果按照惯例收钱,他能剩下不少。于是据理力争,称胡父当年亲口跟他定下的价,商人怎么能不守信用!那管事却根本不听,只说这店换了东家,以前的规矩都不能作数。 那老顾客自然气得半死,遇到生意上的朋友都要说上一嘴。后来竟发现有好些人跟自己遭遇相似,都被胡家毁约了。胡氏侵占家产的流言一出来,他们又将自己的遭遇大说特说,证实了这事。 平头百姓们向来对富人家的阴私怀有强烈的好奇心,加上老顾客被毁约,买东西没优惠是每个人都可能遭遇的,于是让普通人感同身受瞬间代入自己。他们心想胡家仗着自己的权势,不但欺压普通百姓,还欺负一个死了爹娘的孤女,简直不是人!帮孤女说话就是维护正义,骂胡家就是正义,谁不骂胡家谁就是狼心狗肺跟他家一路货色!这么一想骂起胡家来更带劲了。 流言持续发酵,加上有人暗中推动,时不时再爆出几个不大不小的料维持热度,不知不觉,胡家侵占财产的事在百姓心中竟然已经成事实了。 胡氏族长眼看事情快要不可收拾,连忙召集族中长老商讨对策,又把几个涉事家人叫回来一一审问。 此时胡族长和几位长者正在胡家老宅的一个堂屋里,脚下跪了一排人,有老的有年青的,有男的有女的。 胡族长是胡桃的大伯父,今年已有五十二,他在族里名声不错,做事也一向以方正着称。胡桃家的事他本来打算秉公处理,无奈老二油嘴滑舌煽动他。 “大哥您是一族之主,为了我们胡氏一族殚精竭虑,族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可这十多年来,您得到了什么?想想我那三个侄子,老大都二十岁了还没说上合适的亲事,为着什么?老大这孩子,相貌端正,又读过几年书,做事也周全。可那个李家二小姐,不过家里做丝绸生意有点小钱,竟然就看不上他?” 胡族长心里一阵羞恼。李家这暴发户,放在十年前给他儿子做妾都不配!这几年不过得了点小钱,竟然就得意起来。几个月前他曾让妻子带了礼物上门,才喝了一杯茶竟然就被赶出来了。李家那妇人还说什么自家女儿金贵,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万不能去破落人家! 胡家何曾跟“破落”沾边,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胡族长一家早年也富贵非常,只是他自己不热衷生意,刚接任族长时为了拉拢人心散了不少财物。后来族中哪家有难来找他,他都慷慨解囊。这些年财物出去的多,进来的少,渐渐就风光不再。 胡二这番话戳到他痛处。如果家里有钱,儿子怎会被看低? “老三眼看就要不行了,他们家又只桃娘一个孩子。可姑娘家总是要嫁出去的,难道由着这偌大的家产拱手送给外姓?您可是胡家的族长,怎么能让胡家的东西送给不相干的人!” “话又说回来,桃娘一个孩子,家产交给她能管得过来吗?倒不如咱们兄弟几个帮她打理,等她到了岁数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再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到时候整个陵城谁不夸咱们胡家厚道,夸胡家族长治家有道?” 第16页 “老三手底下有几个药材铺子不错,镇店之宝里有一株上百年的老山参,据说四肢眉眼俱全,都快成精了。到时候就给大侄子打理,外间人一听才二十岁就管着这许多药铺,哪家女儿不欢喜?” 胡族长沉吟了半晌,没说话。后来听说胡老二胡老四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时他看着堂下那些人,想起早上家僕转述的坊间传言,越想越恨。 早知道他们会搅出这许多事,哪怕拼着被兄弟几个埋怨,他也绝不会同意! “说!一个一个都给我说出来!老四家的古玩首饰怎么会到当铺里头?”他指着瑟瑟发抖的老二媳妇就是一声怒吼。 二伯娘恨恨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怀胎十月就生出这么个没脑子的!她借着管理家务好不容易搜罗了那两箱不容易招眼的好东西,偷偷搬回家里锁起来,打算过两年才拿出来的。哪知道二儿子赌输了,不知从哪里知道她得了这些东西,竟趁她不注意偷了钥匙。这几天她忙着丧事,一时没发现,竟然就酿成大祸。 她扑倒在地,大声哭诉:“大哥明鑑啊!这些东西原是老四家的没错,但弟妹只是见物件贵重,怕磕碰坏了才让人收起来的,只等以后给桃娘做嫁妆呢!哪知道这孽障竟然起了坏心肠,趁我不注意偷了去!弟妹教子无方,我这就打死他!”说着向旁边的儿子扑去,站在旁边的小辈连忙拦下她。她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四婶婶被族长那么一吼,早就吓得不敢动。她做下的事虽然还没揭出来,但已经有蛛丝马迹,要查出来也是不难。 她玩玩没想到这事会闹得人尽皆知,今早竟还有几位学子把事捅到知府那里!胡家的名声这下彻底臭了,难怪族长震怒。 胡族长听完这套说辞,更是怒不可遏,合着都当他是傻子不成,竟拿这种话敷衍他。 早间审问老二老四时,他就找了老三家几个管家、婆子来问,被典当的东西好些都是放在库房里的。帮侄女收拾嫁妆,竟从侄女家库房收到自己箱子里! 这族长也是个有魄力的,心知事情闹到这地步,免不了要壮士断腕,给众人一个交代。 当下把堂下人的罪证一一列出,好在待在现场的除了涉事人以外,其他都是族里的长辈和几个可信的小辈。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的东西不会传出去,给涉事的几家留了脸面,也不怕胡家的丑闻外传——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名声了。之后纳西尔该罚的罚,该缴的财物通通上缴,一一发落后全部打发走。 随后胡族长请了胡桃家老管家和几位老婆子来,清点了财物。能赎的赎回来,找不到的就记在帐上,让胡二、胡四直接拿出相似的物件或等额的钱财来补上。因这事已经被人捅到官府那里,胡族长只放话如果他们不还,就以盗窃罪送去官府。胡二、胡四心里叫苦不迭,却只能乖乖听从。 至于后来加入抢家产的几个人家,因为来得晚没抢到多少财物,胡族长让勒令他们退还后,又严厉说教了一番,也就放过了。 至于店铺,胡族长命人把从前管事的几位都找回来,这些管事又到几位老顾客家中联络了感情,言明价钱仍然按胡父生前说的来,几位顾客方才满意。 胡家的丧事自然不能再由二伯娘、四婶婶插手,胡族长另请了族中两位长辈帮忙料理。此时距离胡家夫妇去世已有两个多月,他二人停灵四十九日后就已经下葬,原本“处理丧事”只是那两个妇人为了慢慢搬走胡家资产刻意拖延罢了。换了人过去后不过三四天就把什么事都办妥了。 经过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外间不利于胡氏一族的流言也渐渐平息下来。 一个月后就是八月十五,而胡桃的生辰正在八月初六。于是胡大夫人以给胡桃办生辰、过中秋为名,将她接到自己府上小住,之后又以祈福为名带胡桃到全陵城香火最盛的慈恩寺上香。 那天几位相识人家的女眷见胡桃虽着素衣,戴素银簪,人看起来也很清瘦,但气色却很不错,跟胡大夫人说话时脸上带着笑。 后来坊间便有传言说胡族长先前因胡家四爷夫妇不幸病故,一度悲痛难忍食不下咽,经家人开解才好转。他又怜惜侄女孤苦无依,特意请族中有德长者帮忙教养。而胡大夫人对这位侄女也是好到不能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商户千金四 胡桃在这位族长兼大伯父家住了两个月,只觉得自己的行程非常紧凑。 先是庆祝生辰,因大伯娘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便特意邀请族中几个年龄相近的姐妹同她玩耍。随后的中秋宴,虽是家宴,没请什么人,却也让大儿子带她去街上看烟花赏灯。这位大堂兄为人倒也敦厚,一路上悉心照顾,有求必应,她和绣月两个玩得挺开心。不过几日大伯娘又亲自带她去上香,穿上新做的衣裳,并一套精巧的素银头面。因还在热孝,不能穿得太过华丽,但无论衣服还是首饰,看起来都不俗。大伯娘将胡桃介绍给一同上香的熟人,个个看了她都夸。 大伯娘一家这般费心讨好她,又把她带到人前,胡桃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不过这两个月来,她跟这家人相处下来,多多少少有点了解。 他们一家人不坏。大伯父身为族长为人还是挺方正的,也有些手段,只是实在不太会做生意。他又非常在意名声,哪怕远到天边的亲戚,只要求到他面前,他多少会帮衬一下。这样的人,当初竟然会放任胡父家产被侵吞而不作为,胡桃是有点不能理解的——也许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吧。 第17页 大伯娘倒是有些私心,也颇会做人。她不管在人前人后,见了胡桃都是一副心疼到极点的表情,还时常说些“当做自己女儿看”“想有这样一个女儿”之类的话。原来的胡桃跟她并不亲近,大伯娘的这幅作态,多半是做给胡桃的家产看的。 胡桃想起先前被侵吞的那些家产,十几间铺子已经是都还回来了,现在交由和掌柜和另一位能干的老掌柜共同打理。古董首饰之类因被典当出去,有些实在找不回来,还有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因库房的单子上没详细写,还是被私吞了一些,好在数量不多。 城外还有一处小庄子并一百多亩地,倒没有被染指。 这样算下来,胡桃资产竟然还挺丰厚的,大伯母想拉拢她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大伯娘的三个儿子,大堂兄名叫胡敬,曾带她逛街,人挺不错,今年已经二十岁。二堂兄胡敛十六岁,书读得不错,已考取童生,打算明年下场考秀才。三堂兄胡孜十五岁,却有些顽劣,每天和城里几个臭味相投的富家子弟斗鸡走狗。大伯父曾严格管教过一段时间,但收效甚微,又因族中事务繁忙,时常没空管,渐渐的就放任他去。 胡桃曾把嗣子的主意打到这三兄弟头上。可最得她好感的胡敬身为嫡长子,万万不可能过继给别人;二堂兄难得是块读书的料,大伯父对他寄予厚望,也是绝对没有可能的;至于三堂兄胡孜……其实顽皮一点也不是大事,比如苏轼他爸年轻时很荒唐,到三十岁才幡然醒悟立志读书,就是大器晚成的例子。但……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 家产已经夺回,过继的事可以提上章程。 前些日子大伯父曾透露口风,再过一个月,临近年关,胡家一些外地族人会到陵城送年货,届时他请族中长老帮忙相看,或许里面会有合适的嗣子。 胡桃点头答应了。 这事也由不得她不答应。 其实嗣子之事早在两个月前就提起过。 当时胡家叔伯强夺侄女家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受舆论影响关注了这事。族长当机立断严惩涉事族人,又安抚了胡桃,最终化解这场风波,不过事后他还是被周知府召去耳提面命了一番。 回来后他脸色不太好,有几分惶恐,又有些愤愤。随后特意召来胡桃,问她想不想要个兄弟? 当时大伯父先是问了近日饮食起居如何,她一一答了,只说都好。大伯父一脸慈爱看着她,让她想要什么就尽管和大伯娘说,接着就说道:“桃娘,你大伯娘时常同我说,你父母过世,家中又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她每每想起总是心疼不已。你大伯娘总念叨着你如果有个兄弟,以后既能作伴又能给你撑腰,不知该有多好。“ 说话间他感嘆了几声,胡桃眼眶一红,也点头称是。 大伯父于是接着道:“这几日族里长辈也说起这事,也都觉得你爹娘虽没儿子,但胡三这支却不能断了香火。想来你也知道过继嗣子的事吧?” 胡桃怯怯地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 “咱们胡家也是陵城大族,族里你同辈的兄弟里头,也有几个懂事能干的,过些日子就让长者帮你相看一番,挑个最好的给你做兄弟,如何?”说完打量胡桃的神情。 胡桃连忙起身盈盈一拜:“大伯父和族里的长辈向来对桃娘慈爱,事事为桃娘考虑周全,桃娘感激不尽。这事,桃娘愿意。” 大伯父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又同胡桃保证了几句,才让她下去。 胡桃心里有些雀跃,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大伯父竟然会主动提起过继的事,实在出乎意料。 她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说服大伯父过继嗣子。 结合到大伯父刚刚被周知府召去,想来这事是郑大娘在帮她。 那天在茶馆许诺给郑大娘的皎月锦,在见面的三天后已到郑大娘手上,还是胡桃亲自送去的。 郑大娘曾想像过皎月锦会有何等美丽,可一切想像在见到实物后,都黯然失色。胡桃再提起帮她的事,郑大娘一丝犹豫也没有,满口答应了。 过了十几天,大伯父果然相看了十几位十岁上下的胡家子弟,可最后被他挑出来的几位,却和前些日子侵占她家产的几家人沾亲带故,且都是父母俱全的嫡子。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向着胡桃? 事情正如胡桃所想,那些人还是不死心,换了迂迴点的方式继续抢她家产。胡族长因前些日子手段比较凌厉,怕这些族人怀恨在心,挑选嗣子时就偏心他们些。不过这些孩子都读过些书,相貌人品也不差,他想着给胡桃做兄弟也不算叫她吃亏。 胡族长曾安排胡桃和他们见了一次。那些小孩一个劲围着她转,竭力讨好她,来之前大概被家里好好调教过。胡桃心想养孩子不是一锤子买卖,她跟未来的兄弟至少在出嫁前是要住在一起的,与其领回去日防夜防,倒不如选个稍微可信的。 等大伯娘再来问,她只推说不忍这几位兄弟和他们的亲身父母分离,只希望能有一个合眼缘的弟弟。大伯娘一听就知道,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后来又陆陆续续见了几个,人选从嫡子到庶子,从近亲到远房,可胡桃都能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 胡族长暗恨胡桃不知趣,非要挑拣不停,加上快到年底,族里事忙,就撂下那句话不再管她。 第18页 胡桃也不着急,只是暗中请和掌柜打听胡家那些子弟在陵城的风评。在她后来见的胡家子弟里,倒也有几个还可以,只是她对他们了解还太少,一时无法决断。她打算先暗中观察一些日子,再做决定。反正眼下有周知府发话,又有胡族长撑腰,只要她点头,不愁没有人家送孩子来。 另一边胡族长正跟夫人商量过年的事,正提到往年有那些人家来,到时候安排住到哪里去,突然想起胡三家过继儿子的事情,不由得一阵心烦气躁。 “这胡三的女儿,也是不让人省心!” “老爷前几日不是还说过年后再给他们家找个嗣子吗?又出什么事了?” 胡族长没好气地看了妻子一眼:“年后再找,哪儿有那么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剩下的人家都是个什么情况,论相貌性情哪及得上本家的这些小子。桃娘连那几个都看不上,怎会看得上他们?” 胡大夫人不在乎地道:“看不上才好呢!” 胡族长一眼瞪去。她也不怕,只将手里的茶递给他,慢条斯理说道:“老爷总想着桃娘有了兄弟,就有了依靠。可您仔细想想,桃娘一个孤女,纵然给他找个兄弟来又能怎样呢?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可能心向着她?”她微微一笑,“何况过几年桃娘就该嫁人了,到时候不定分出去多少嫁妆,她兄弟不定要恨上呢!“ 她脸上堆起笑,道出自己的目的:“倒不如就住在咱们家,敬儿给她做哥哥。敬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最良善不过,总不会害了桃娘就是。“ 胡族长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夫人,睨了她一眼,说道:“然后让敬儿给她打理家产?“ 胡大夫人轻咳一声,拿帕子装模作样擦了擦嘴角:“自然不止他。三伯和六叔家的小子也是陵城出了名的正派,叫他们一起打理,不怕外人说什么闲话。“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趁早歇了吧。“他放下茶杯,”这事是周知府亲自过问的……“ “凭他是谁呢,知府也管不了家事!”胡大夫人不以为意。 胡族长冷哼一声:“妇人之见!这事若在平常倒也罢了,今明两年正是官员考核的重要时候,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机会拉他下马,周知府岂容半点差错?别说前些日子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已经不能随意处置,你可别忘了,还有学子闹到府衙去呢!如果再闹起来,周知府不能好,事小,我们胡家被拿来开刀,可就不妙了。” “想要保胡家无恙,别的什么法子都不如直接给她找个兄弟干脆。到时候不管怎么来,都是他胡三的家事,与人无尤!” 商户千金五 透过薄薄的纱布,窗外的良田和远处的山峦隐隐绰绰。马车出城后颠簸了半个时辰,看样子离庄子不远了。 胡桃轻敲绣月的脑袋。小丫头一脸茫然转过头来,小麦色的皮肤上有几道窗框压出的浅痕,衬着绣月傻傻的表情,显得呆萌可爱。 “再往前凑,这窗纱可要被你挤破了!”胡桃笑看着她,递给她一块绿豆糕。 绣月拿过绿豆糕大大咬下一口,嘴里嘟哝:“哪有那样的,小姐莫要乱说。” 三两口吃完,又凑到胡桃跟前:“小姐,咱们以后常出来,好不好?”又皱起小脸,可怜巴巴道:“整日关在院子里,绣月都要生锈了。” 胡桃捏了捏她圆圆的脸蛋,顺手擦去嘴角的糕点屑:“你再忍耐几日,过完年咱们就回家,到时候整个胡府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再没有人拘着你。” 绣月抱住胡桃的腰,把脸往她衣服上蹭了蹭,有些不满道:“那大夫人看着是个善人,身边的丫头规矩却严得很。奴婢不过是出个院子,翠香就大唿小叫,烦也烦死了。”又疑惑道:“前几天来拜见族长的几位公子,看着都很周正,有会看帐本的,有会写打字的,都很厉害呢!小姐怎么不喜欢?” 胡桃忍不住又捏了捏绣月的脸颊,见小丫头龇牙咧嘴才恋恋不捨收回魔爪,嘴里却调笑道:“因为小姐我——只喜欢绣月这样可亲可爱的呀!” 绣月闻言喜滋滋挺起胸脯,心中得意万分。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就听车外和掌柜在说庄子已经到了,请小姐下车。 整理好衣服头髮,胡桃就由绣月扶着下车了。 再过六七天就是除夕,族长府上人来人往,不仅外地族人来,陵城交好的人家也派人送年礼。因最近来的大部分是男客,胡桃年纪不算太小,身份又有些尴尬,实在不方便见他们,于是便整日在自己院子里,不踏出半步。 时间久了,不仅绣月闲不住,连胡桃自己也有些烦闷,于是趁和掌柜盘点铺子和庄子时,跟胡大夫人说了声,两人跟着到庄上来了。 她们早上出发,中午到庄子。下车后稍微梳洗了一下,就到午饭时间。 午饭过后,休息了半个时辰,就有庄头和佃农来上报今年的收成。这些事情都由和掌柜处理,核桃只是坐在屏风后面听来人汇报。 今年倒也没出什么事,虽闹过几次虫害,有几十棵果树没救回来,但损失不大,总的来说收成和往年差不多。倒是附近有一处庄子最近卖出去,新主家前两天派人来接手,曾到胡家的庄子拜访过,需要回访一下。和掌柜便和庄头定下,第二天去拜访新邻居,顺便视察胡家的百亩田地,其余就没什么事了。 第19页 第二日,和掌柜又庄头带着去拜访新邻居,胡桃和绣月则由庄头娘子陪着到庄里四处走走。 因听了果园的事,绣月有些好奇生虫的果树长什么样,便央求胡桃去看看。 庄头娘子是个胖墩墩、白乎乎的妇人,闻言便笑道:“绣月姑娘有所不知,生虫的树都是要烧掉的,免得过病给其它果树。早先发现时,看园的小子就把虫树砍下烧了,连根都掏掉呢!这会儿除了树坑,可没有看的喽。” 哪知绣月虽有些失望,却仍不死心,转而打起树坑的注意,嚷嚷着要去瞧一瞧。 胡桃有些好笑,却也知道她最近闷坏了,于是三人转去果园看那神奇的树坑。 三人才到果园边上,便听到里边有争吵声传来。 一个青年不耐烦地道:“胡小公子可起来吧!我不过是个佣工,如今又被你们家辞了,哪里见得到什么赵管事,你求我有什么用?” 只听一个抽噎的男孩声音响起:“我知孙大哥你最是仗义,先前在庄里头,如果没有你帮忙,我们母子早就被欺了去。此事本不该再烦劳你,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孙大哥你也知道,父亲原本要将庄子留给我,哪知恶奴欺主,竟背着我偷偷把房契地契拿去典当。他们关了我十来天,也是今日他们没防备才叫我逃出来的。” 那位“孙大哥”闻言沉默了。 男孩继续道:“如今我能指望的只有孙大哥了。现下我父亲还在陵城,我也不敢太麻烦孙大哥,只求您帮忙给父亲身边的赵管事带个信,把我的处境告诉父亲。父亲疼爱我,前些日子送我到鹿鸣书院求学,如今又留下这偌大的庄子,岂会容忍恶奴欺负我?只要孙大哥帮我这遭,父亲定会感激您……” 余下的话胡桃便没再听。 庄头娘子原想呵斥那二人,被她制止。三人原路返回,没有惊动说话的那两人。 等回到大屋,绣月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啊?听他们说恶奴欺主,该不会是咱们庄上的吧?” 庄头娘子忙到:“不是不是。绣月姑娘误会了。” 她见胡桃面上带了好奇之色,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出。 原来那位求人的小公子,就是隔壁那个庄子的旧主人,也姓胡。这家人说起来跟胡桃也算同宗,只是家业基本都在南边,常年不在陵城。今年倒是在陵城待了半年多,却是为了分家。他们想将这一支分出去,在南方开宗,和胡族长并几位长老扯皮了好几个月,终于成了。如今便把陵城的产业一一变卖,只等年后举家迁去南方。 而这位胡小公子,原来是这家唯一的庶子,今年十岁。在他七八岁时,他身母病故,便被他父亲接到身边教养。半年前随家人来到陵城,原本住在城里大宅,不知怎么的前几个月突然到旁边的庄子来了。 过了一个多月,那位“孙大哥”和另外几个家僕一起来到庄上,说是要协助胡小公子打理庄子和田地。哪知没几天“孙大哥”就被辞了,众人才知道他不是胡家家奴,而是僱佣工。碰巧那些天果园害了虫子,比往年厉害,看园的人束手无策。这位“孙大哥”却懂一些除虫之法,帮着控制虫害,庄头见他有些本事,就留他在园里帮忙。 其余的庄头娘子就没说了,但胡桃大概猜得到。 多半是嫡母容不下庶子,借着分家的机会把他留在陵城。涉及到胡家的阴私,庄头娘子不好多说,胡桃也没法管长辈的私事。原本如果没分家,她或许可以跟胡族长提一提,可既然已经分了,胡族长也没法管。 今天听那位胡小公子说话,倒是个聪明的。先说是恶奴欺主,又说他父亲如何看重他,又诱之以利许下好处,大约能说动那位“孙大哥”吧。 胡桃于是丢开这事不再管。 因快要过年,胡桃不好在庄上多待,而和掌柜那头事情也忙完,第二天一行人就回陵城了。 马车一路颠簸,车厢里点了炭炉,暖烘烘的,热气熏得胡桃有些昏昏欲睡。 一个紧急停下,胡桃和绣月不防身体向前扑去。 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吵嚷声。 胡桃头脑立马清醒,叫人去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一会儿和掌柜身边的人来回报,说是路上冲出个孩子,惊到谁的马,被踢了一下。和掌柜正查看情况,请胡桃稍等。 胡桃没法淡定了。被马踢了,又是孩子,别出什么人命啊。于是让绣月去看看情况。 过了一会儿绣月回来。好在那孩子只是擦破了额头,身上倒没什么大碍,也不哭闹,只是央求和掌柜带他回城。 绣月神神秘秘说道:“小姐可知道他是谁?” 胡桃奇道:“你竟认识?” “何止我认识啊。小姐你也见过的”她凑过来低声道:“就是咱们去见郑大娘那天,给小偷求情的那个小孩儿。” 那小孩胡桃倒也有些印象。只是既然住在城里头,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路上,身边也没有父母在? 和掌柜在马车外说了事情经过,又说回城后先把胡桃送到胡族长那里,再派人送那孩子回家并处理后续的事情。胡桃点头。 到了胡族长府上,胡桃回自己院子收拾了一下,就去拜见胡大夫人。 第20页 胡大夫人正在接待族里的几位亲戚,因都是女眷,倒也没让胡桃迴避。将她招过去跟几位长辈一一见礼,大家夸了胡桃长得好、有孝心,又说起她过世的父母,抹着眼泪心肝可怜的叫了一番。你来我往得差不多,胡桃便先告退。 才走到门口,却有个眼生的丫头急匆匆进来,她倒也不在意。 她带着绣月走在花园的小径上,突然斜斜冲出一个人影,就要撞上她! 还好绣月眼疾手快挡在她身前。 绣月身体结实,又反射性推了来人一把,那人没撞到人,自己反倒跌倒在地。 这时后面又冲出两个僕人打扮的,指着地上的人道:“在这里!快!” 地上那人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胡桃和绣月的瞬间却愣住。 胡桃对上他的眼,漆黑的瞳仁呆呆看着她。面前的男孩面容清秀,皮肤却有些蜡黄,额头包着白色的布条,此时渗出点点红色。身上穿一件宽大的棉袄,裤子和鞋子却沾了不少泥土和水渍。 正是那天给小偷求情的孩子! 此时那两个僕人已到身前,其中一个架住那男孩。另一个有些眼色,见她二人穿着不凡,忙过来行了个礼,谄笑道:“这小子不懂规矩冲撞了小姐,还请恕罪。小人这就带他走!”说完就要走。 那小孩已反应过来,身上不挣扎,嘴里却大声唿喊:“姐姐救命!他们要杀我!唔……”才喊到一半,就被捂住嘴。 先前行礼的僕人面色一变:“这小贼竟然还敢狡辩,快拉下去交给夫人发落。” 胡桃正要张口,前面的假山背后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是谁在大唿小叫?” 竟是胡族长。 商户千金六 原来胡族长正送了几个客人出门,顺道来找胡大夫人打算说几桩事。没想到经过花园时,竟看到老三家的桃娘和她的丫鬟,还有三个面生的人。 这处花园与后院相连,向来只有女眷,连家中僕人都不能来,如今竟然一次来三个,还都是生面孔!他胡家的规矩都是假的吗,竟然胡乱让人进来! 他身边的长贵见那两个僕人还站着,忙呵斥:“你们是哪里来的,见了老爷还不行礼吗?” 那两个人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胡族长,一时间有些慌张。那个跟胡桃说过话的僕人向另一个使了眼色,两人一起跪下行礼。 那小孩趁机挣开束缚,扑到胡桃跟前喊道:“姐姐救我!” 胡族长闻言脸色一变:“姐姐?”又问胡桃,“这、这是你弟弟?“ 也难怪他会想岔。这些天他又带胡桃见了几个族里的小辈,可每当他试探性问她想要哪个做兄弟,她却一直不给答覆。后来模稜两可说了句什么“还要和几位哥哥弟弟多相处几天,待有眉目了,就带人到跟前,请大伯父做主“,此时见这个小孩喊她作”姐姐“,便以为这是她选中的兄弟了。 不过一转念他就知道不可能,这孩子他不曾见过。 随后那三个人被带去审问。 原来那男孩正是先前在果园里的那位“胡小公子“。他在路上被马踢伤,又被和掌柜带回城。胡桃和绣月回府后,和掌柜跟府上的管事交代了一声,又派人送那孩子去找父母,自己就回铺子去了。 碰巧今天上门的访客中,恰好有胡小公子的嫡母。他在等马车时不知怎的遇到嫡母身边的僕人,连忙逃跑,东躲西藏之下竟来到花园。 胡族长前些日子才处理了分家的事,对这家人的情况基本了解。 这位胡小公子原本没什么存在感。只是据说很有孝心,曾在父亲生病时三天没合眼,后来他父亲痊癒后对他另眼相看。可他嫡母眼里却容不下人,因生了三个嫡子两个女儿,底气很足,很使了一些手段整治这个庶子。他丈夫左右为难,一边喜欢儿子又孝心,一边又知道妻子劳苦。先时还看顾着庶子些,后来妻子哭闹了几次,他被弄得心烦不已,且庶子是八岁才从庄上接来的,感情并不深,于是便放手又妻子整治。 胡大夫人听后,却动了心思。 “既然他们不想要这个儿子,刚好桃娘又缺个兄弟,不如……“ 胡族长沉吟了一下:“这主意倒有几分可行。“ 这些日子他给胡桃找了那么多族中子弟,由她相看,基本上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她想找的这个兄弟,第一要紧是和原来的家庭不要过分亲近,第二是原来的家庭势力不大,第三是没什么坏心思。 其实这三点拆开找都有不少合适的人选,只是胡三财产颇为丰厚,所有人都知道给他们家做嗣子有多少好处。哪怕现在不亲近,以后也能想着法子拉拢,胡桃虽没明说,但态度间露出不少端倪,胡族长稍微细想一下就能揣测到。 这样一来,眼前这个倒很适合。 嫡母不喜,生父不疼,如今举家迁到南方去,离陵城很远,难得见面。虽然已经迁出陵城胡氏这一宗,但这一代才迁,血脉关系仍在。且又有些孝顺的名声,外人听了只有夸赞的。 还有……他见妻子眼里闪过精光——一个孤女,加一个毫无背景的嗣弟,胡三家凭什么在陵城立足?还不是得靠他胡大族长!外人只会夸他心善,夸他照顾族人。 第21页 两天后,胡大夫人去胡桃院子里送衣裳首饰并一些吃食,同她说起那位胡小公子。先细细讲述了一遍胡小公子家里的事,而后感嘆道:“这孩子生母去的早,小时候在庄子里受了不少苦。却难得一片赤忱,那样的孝顺。都说好人有好报,当年有算命老先生曾说他的命格好,遇难定能’否极泰来’呢!“ 说话间又拉过胡桃的手:“要我看,你们两个孩子,还真是有缘分呢。你想想,回城路上这么多人,他怎就偏偏就遇上你?那两个刁奴欺负他,可巧又在花园遇到你,所以啊——” 她对着胡桃笑了笑,“他爹娘都说你是他命中的贵人,要认你做姐姐呢!“ 胡桃心中一动,看来他们跟那边说过什么了。 其实这两日她也找人打探过那位胡小公子的情况。 原本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选,正打算找个时机跟胡族长说一说,可打探之后发现这位胡小公子还更好些。理由倒是同胡族长先前想的差不多,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以后能和她一条心。 而且她同他算下来有三次接触,第一次是茶馆外的小巷,第二次是果园,第三次是花园。前两次他的言行都算得体,也有一些聪明。第三次被抓后不挣扎,难得的冷静,之后又看准时机求救,喊的还是“他们要杀我“,既能引人注意,又让害他的人投鼠忌器,是很聪明的做法。 思来想去,在目前她能找到的人里,他是最合适的一个。 如今听胡大夫人的口风,想来那边也是愿意的,大概只等她点头了。 于是胡桃也做出感嘆的样子:“那弟弟我见了几次,果真和我有缘。若能有这么个亲弟弟,爹娘在天之灵,必定也是高兴的。“ 胡大夫人知道事情成了,止不住满面笑容,不住拍着胡桃的手道:“好孩子,好孩子,这自然是高兴的……“ 之后的事自然不用胡桃管。 过完年后,初六那日,胡家族长和长老开了祠堂,在族谱上胡桃家男丁那处写下“胡敦“二字。 胡敦正是那位胡小公子的名字。因为种种原因,他没有按胡家这辈以“文“旁取名,过继之后族中长老为他取名”敦“。 之后,胡桃带胡敦祭拜胡氏祖先,后又到胡家父母坟前祭拜。 从此以后,胡敦就是她的弟弟,胡三老爷的儿子。 相处几日后,胡桃对这个弟弟越看越满意。 胡敦从小就跟他生母住在庄子里,直到八岁那年生母去世才回到他父亲身边。因他之前并不识字,又在家学了一年多的字,才送到鹿鸣书院去的。 虽然他读书不久,学业一般,但为人聪明又勤奋好学,很得先生喜欢。也正是因此,嫡母更加忌惮他。先是借着回陵城分宗的事,让他退学,断了学业,又趁变卖家产,假意给他庄子先把他弄去庄上,接着卖掉庄子,同时把他看管起来,只等年后举家南迁。届时胡敦求助无门,只能自身自灭,她身上也不会又人命官司。 倘若胡敦父亲那天心血来潮想起这个儿子,听到那处庄子和田产被变卖,只当胡敦败家,怎么会料到有人费心思用这么迂迴的法子设计他? 因没受过很好的教育,胡敦礼数上其实有些粗疏。不过他既肯学,又足够聪明,基本上教一两遍就能做得很好,让胡桃请来的教养嬷嬷赞不绝口。 和掌柜也来拜见过这位小东家几次,说一些铺子里的事。前一次胡敦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东西,第二次再说起来,胡敦已经能聊上几句,偶尔还能有自己的见解。虽然受限于年龄阅歷,多是童言童语,不过凭着这份领悟力,和掌柜认为假以时日,必定不凡。 到了一月底,胡敦的生父和嫡母处理好陵城的事务,就要回南方了。他们的家业主要在渭城,距离陵城越有两个月的路程,如今又分宗,以后大概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临行前胡大夫人带胡桃和胡敦去拜别。 胡敦的那位嫡母倒是很淡定,脸上只带着客套的笑容,见了胡敦也当做平常小辈看待,不见喜怒。 她倒不担心胡敦能得多少家财,左右不过一个商户罢了,这辈子註定没法越过她! 不错。胡敦继承了胡三老爷的家产,作为唯一的儿子,自然也要继承商户身份。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胡敦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又是商铺的直接经营者,主流社会默认他是商人身份。虽然法律没有明确规定他不能参加科举,可考试资格审查会看出身,这种身份不可能过审。所以他本人今生科考无望,除非他以后生下儿子,儿子又不直接做生意,才有资格。 胡敦的嫡母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考上秀才,只要继续努力,再进一步不是不可能。胡敦的身份已经註定,纵然聪明又怎样,永永远远无法对她的儿子造成威胁。她当然不把他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原来的胡宅已经修整好。家中又了男丁,自然没理由继续借住亲戚家,等谢过胡族长一家后,胡桃终于带着胡敦和绣月等人回家了。 胡桃牵着胡敦的手,穿过堂屋、花园、小路,带他到自己院子旁边一处新布置的院子,低头沖他灿烂一笑:“敦哥儿,这院子是你的,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第22页 胡敦近来长了不少肉,原本微黄的脸上显出白嫩,他扫视四周,脸上露出乖巧羞涩的笑容:“这里很好,墩儿很喜欢。“ 商户千金七 “小姐,绣月姐姐来了。”一个瓜子脸鹅黄衣裳的小丫鬟掀开帘子,侧身让进一个梳着妇人髮髻的年轻女子。 胡桃从榻上爬起来,鬓髮微乱,衣服也不太整齐,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颈。她懒洋洋地应了声:“知道了。”抬手招那个妇人过来,两人坐榻上说话。 已嫁做人妇的绣月明显成熟了,再不见当年的天真活泼,圆圆的脸上带了些母亲特有的温柔。她扶胡桃起来,半倚着自己,又调整姿势让胡桃靠得更舒服些。 胡桃见她贴心细緻的举动,又看她脸上温柔的神色,不由感嘆:当妈的就是不一样啊! 一转眼,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 绣月一年多前嫁给胡家一位管事的儿子,四个月前自己也生了个大胖儿子。可胡桃自己,至、今、未、嫁! 她已经十九岁了好嘛! 而且最尴尬的是,不是她不想嫁,而是嫁不出去! 今天她叫绣月过来,正是为了这事。 “那个柳志什么情况,你打听到了吗?”她心里有些急躁,仰起头眼巴巴望着绣月。 只见绣月有些抱歉,迟疑着说:“小姐,柳志恐怕不成……他已有妻室。” 胡桃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哀嚎出声,不顾形象在榻上滚来滚去。面对撒泼打滚状的小姐,绣月也是无法,只能坐等胡桃发泄完情绪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胡桃终于滚够了,跪坐起来,不死心的问:“怎么会这样?先前不是都说他没成亲吗?会不会听错了。”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 运动后的眼睛湿漉漉,像小狗似的,绣月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可她只能硬着头皮照实说:“这柳志不是好人。他在老家已经有妻子儿子,只是那妻子相貌有些妨碍。近来他在陵城有了些名声,心思大了,自然就看不上家里的丑妻,于是对外只说自己未娶亲。我们原也不知道这些的,可前几日他那老家的妻子找上门来,大闹了一通……” 听到这里,胡桃有些意外。那位柳志他曾仔细打探过,看过他的诗文,也暗中观察过几次。她以为这人品行应当是不差的,没想到竟对妻儿做出这种事。失望之余,她对柳志这种行径很是不齿,有些鄙弃道:“没想到竟是个渣男,幸好发现的早。” 不过这样一来,她又要另找丈夫人选了。十九岁对于古代女子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年纪了,同龄人基本上都已婚,大部分连孩子都有了。 社会舆论对于大龄女子也很不利。这么大岁数还没嫁人,哪怕再挑剔、眼光再高,也是少有的,多半是自己有问题嫁不出去。 这一世的胡桃,完全是个美人胚子,相貌上绝对没得挑剔。小时候没张开还看不太出来,这几年可以说出落得非常标緻了。脸是瓜子脸,眼是桃花眼,五官娇媚明艷,一颦一笑间俱是风情,放到宅斗文里,绝对是狐媚宠妾。不过胡桃毕竟出身富贵人家,前几年打理商铺积了些威严气派,因此整个人打眼望去倒很显端庄,并不会有轻浮之感。 前几年议亲,一些富家夫人和媒婆相看后,对胡桃还是很满意的。在大伯娘的张罗下,胡桃曾在十六岁那年定过一门亲事,对方也是陵城小有名气的商户,双方可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可没到半年,那家儿子竟然流连烟花场所,最后还带了个青楼女子回来,说要娶了! 大伯娘以为只是纳个妾,还特意劝胡桃要有正室的容人之量,哪知那位少爷不依,死咬着要娶做正妻!大伯娘一怒之下直接退亲了。 可自从这事之后,胡桃的亲事就一直不顺。前前后后议了三四个人家,结果往往才议到一半,对方家里总会出事。小则和人发生口角受皮肉伤,大则摔胳膊摔腿,又或者生意不顺……城里不知从何处传来闲言闲语,说胡桃命里带煞,先是剋死了亲身爹娘,又克了夫家。 流言吓退了一部分胆小的,不过凭着胡桃的美貌和财力,还是有不少人赶着上来,直到后来出了一桩事…… 胡桃十七岁那年终于又定了一桩亲事。男方是个秀才,虽家中有些穷困,但他性情温和举止文雅,胡桃还是很满意的。可就在两人成婚前一个月,他同父母出城探亲,回来的路上却遇到劫匪。一家三口连同赶车的车夫,都丧命歹人刀下。 经此一事,胡桃“煞星”的名头坐实了,凡有头脸的人家都不敢上门提亲。倒有些爱财爱色的没被吓到,可多是些不堪的,怎么能嫁? 这位柳志是外地人,半年前到陵城求学。因学问不错为人豁达,结交了不少人,也渐渐有些名声传出来。胡桃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后,才多方请人求证,本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就遇到这样的事,也是郁闷。 她心里愁闷,脸上就带出来了。绣月开解了几句,见小姐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正不知怎么劝说好。突然想起一桩事,便开口道:“如今正是阳春三月,法明寺里头有一片果园,种的都是桃树,据说那桃花开得可好了,近日陵城里好些夫人小姐都爱去赏玩。小姐与其闷在家里,不如出去散散心。” 第23页 胡桃有些意动:“真有那么好?” 绣月笑开了:“我可没去过,怎知道好不好?不过大傢伙都说好,想来是不会差的。” 胡桃白了她一眼:“果然是长大了,说话竟这般滑头!” 已经为人妻、为人母,怎么能不长大?绣月心下暗嘆。 又见胡桃双颊粉红,红唇丰满润泽,一双入水的眼睛亮晶晶望着自己,只觉心神荡漾。小姐这般美艷,性子又好,难怪要招惹人。 两人又说了几句,定下去法明寺的日子,正说得兴起,外间小丫头突然来通报,说少爷来了。 只见一个俊朗的青衣少年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榻上的两人身上,他愣了愣,目光微闪,随即低下头行礼。 “绣月姐姐竟然来了,我该早些过来的。”再抬头,胡敦眼里已盈满温和的笑意。 绣月起身沖他行了一礼,也笑着说:“不过是过来陪着小姐说会儿话,不敢劳动少爷。”转眼看到胡桃衣裳凌乱,露出半片胸脯,忙帮她拢了拢衣服。 胡敦看在眼里,微垂双眼。 一时间空气中瀰漫起尴尬的沉默。 胡桃率先打破尴尬。 “绣月来邀我去法明寺看桃花呢。据说那花开得特别鲜艷,远远望去如同彩霞一般,城里的夫人小姐都喜欢!”转头又问胡敦:“敦儿,你在外面走动,可曾听人家说过?” 胡敦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忽而露齿一笑:“我也听说了,只是近来事忙,还未曾去过。既然姐姐喜欢,不如过两日我陪你去。” 胡桃正待答应,却听绣月一口打断:“这去的都是夫人小姐,少爷跟着恐怕不方便。”她直视胡敦,目光灼灼,口气却不容拒绝。胡敦脸色一僵,正要开口,却见她不再看他,只坐回榻上,用两只胳膊紧紧揽住胡桃,注视着胡桃的双眼里满是委屈,嘴里哀怨道:“小姐与我好几个月不见,难道不想绣月吗?” 这幅神情胡桃再熟悉不过。绣月出嫁前想向她讨要什么东西,或者想出去玩,就会用这个法子,屡试不爽。 这次也一样。 看着她故作委屈的可怜样,胡桃不由想起当年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如今她虽嫁人,性情也变了很多,终归还是那个依赖过她、亲近过她的绣月。她的眼神不由柔软下来,轻轻拍了绣月的头:“自然是想的。到那日你把小宝也带过来,咱们一起逗他玩。” 胡敦看着榻上两个女子亲昵的作态,又听胡桃这般说法,知道她们要把自己撇下,眼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闪过。 不过很快,他就压下心底的恼怒,脸上重新端起温和得体的笑容,“既然绣月姐姐有体己话要说,那日我就不打扰姐姐们赏花了。不过今日还有些帐房上的事需要和姐姐禀报,不知……” 胡敦把尾音拉得长长的,眼睛却直盯着绣月看,言下之意是要她迴避了。 绣月终究还是那个绣月,脸立刻垮下来,胸脯一起一伏,眼看就要发怒。胡桃连忙抱住她,赶紧说:“帐房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下次再报给我。我同你绣月姐姐还有话说,敦儿你先下去好不好。” 胡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胡桃颇为苦恼,安抚了一个就要得罪另一个,她有什么办法。只好眼巴巴看着胡敦,使了几个眼色,又眨巴眨巴眼睛,全身上下都在说着“拜託拜託“,就差直接求他了。 胡敦恨恨瞪了她怀里的绣月一眼,又盯着胡桃看了好一会儿,才愤然拂袖而出。 她放开绣月,却见绣月盯着胡敦离开的背影,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 “走了才好!最好永远别再回来!“绣月”呸“了一声。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胡桃既熟悉又无奈,又哄了一会儿,两人才又高高兴兴计划起出游的事。 商户千金八 送走绣月后,见天色还早,胡桃又去了一趟胡敦院子。他出门时很不开心,少不得又要安抚一番。 说起胡敦这孩子,小时候非常聪明乖巧。因为经歷过人情冷暖,也很懂得察言观色。刚到胡家那几年,他同绣月相处得非常融洽。 因胡桃待绣月如同亲妹妹一般,再加上绣月虽比他大两岁,却是小孩子心性,他也把绣月当做妹妹照看,事事谦让。只是最近两年,他二人的关系不知怎么的开始急转直下。绣月对他总是针锋相对,刚开始胡敦还忍让些,可类似的事情多了,胡敦失去耐心,便直接呛回去,一点余地也不留了。 胡桃曾在两人之间斡旋,也试图了解发生什么事,结果绣月只说“讨厌他“,胡敦也只说”不知道“。后来绣月出嫁,两人难得碰面,情形才好些。只是绣月常回胡家看胡桃,难免碰上几次,两人每每不欢而散。 今天绣月过来,胡桃原本算好了时间不会遇上胡敦,岂料胡敦比往常回来得早,才叫两人撞上了。 胡敦的院子就在胡桃隔壁,只转几个弯就到。 书房门口立着一株矮桃树,枝头稀稀落落开着些粉白的花。 这书是五年前种下的。 当时胡敦与她礼貌有余,亲近不足。有一天她心血来潮带他种树,美其名曰强健身体,实则藉机和他亲近。类似的事,这六年来她做了无数件,而胡敦也终于真心实意和她做姐弟。平时像个小大人似的,在她面前却也偶尔现出孩子的脾气,比如今日。 第24页 胡敦在书房。 从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挺直身板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手里卷着一本书在看,窗外是那棵桃树,此情此景,有种难言的寂寞。 胡桃把食盒放在桌上,伸手就去拿他手里的书。不料他一个侧身,胡桃的手落空了。 胡敦的目光粘在书上,仿佛根本没见到胡桃,可嘴角却微微抿起。 天真的要哄,傲娇的也要哄。自己宠出来的熊孩子,还能怎样?胡桃心中悲嚎一声,脸上却自动堆起谄笑,就去逗胡敦。 “敦儿不要看书啦,姐姐给你带了酥饼,可好吃了!“说着又去夺书。胡敦哪有这么容易让她得逞,从椅子上站起,闪身脱开。 “哎呦!“胡桃一个收势不及撞到桌角,疼得她弯下腰。 胡敦一步跨过来,揽住胡桃,满脸紧张:“怎么了?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却见怀里胡桃仰脸望他,满是奸计得逞的笑容,哪有什么伤!胡敦自知被骗,可再想板起脸也没用,衣袖又被胡桃抓着,挣脱不得,只好作罢。 胡桃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又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确定不会翻脸,才转身去拿食盒里的点心。 再回头,只见胡敦背光站着,脸掩在阴影里,神色莫辨。 此时他才十六岁,脸上有着少年特有的清秀柔和,可鼻樑、下颌的线条又带了些男人的刚毅,宽厚的肩膀和高出胡桃一个头的身板表明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羞涩的小男孩。 一言不发立在面前,胡桃莫名感到有些压迫。 她手里拿着一块酥饼,有些不知所措。只见胡敦忽的破颜一笑,压力顿时消失。他凑上前来,“这次带的是什么?“先用鼻子闻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头,又弯下腰,就这么就着胡桃的手,在酥饼上咬了一口。 “是杏仁酥吗?味道还行,就是太甜了。“他仰头看她,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他的脸离她很近,很近,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有温热的杏仁味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她感到有些异样,面上却不显,只是回身把剩下的半块酥饼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嘴里轻松说着:“甜食令人愉悦嘛。“却不知身后的人缓缓直起身子,眼睛牢牢追随她,一眨不眨。 她仍旧背对着他,拿起胡敦方才看的那本书,随意翻看着,继续说道:“吃了甜食,心情就会变好。你现在不是开心了嘛。要我说,小孩子就该多吃点甜的……“后背突然贴上一副温热的胸膛,一双有力的胳膊顺势将她收进怀里,耳侧有温热的气息拂来,黏黏腻腻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僵硬着身体,还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沙哑和低沉,此时正带着不尽的缱绻,在她耳边低语:“嗯,我很开心。“ 这声音轰隆隆在她脑子里滚过,发出嗡嗡的回音。她脑子里有个念头清晰浮出,可又有个声音不断反驳:肯定是你想多了!他可是你的同族弟弟,你们有血缘关系!他怎么可能…… 终究本能胜过理智。 她还没想清楚,身体已本能做出反应,挣开了他。 胡桃回头看着眼前的人,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证实自己的猜想。却见他摊开双手,一脸委屈:“姐姐你做什么?绣月能抱你,我就不能吗?“ 她紧紧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直盯着胡敦看。见胡敦焦急地凑上来,她连忙后退一步。胡敦止步,面上震惊未褪,恼怒已蔓延开来。他双拳紧握,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胡桃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反应过度,看了他这样子,更觉得自己做过头,正想说什么话缓和一下。可胡敦不容她解释,甩手就往门口走去,一张脸冷得像冰一样。 眼看他就要走出去,胡桃慌忙冲过去拉住他:“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生气了。“胡敦侧头看了她一眼,嘴里冷哼:”你有什么错?左右我只是个捡来的野孩子,怎么比得上绣月这个’亲’妹妹讨你喜欢!“说着就继续往前走。 胡桃终究是个女生,动起真格来根本拉不住胡敦,被他扯着向前踉跄了几步。她知道吵架最好当场解决,迟了对方脑补一大堆,修復起关系来恐怕要费很大力气。今天这事是她敏感过头了,她心里有了悔意,更不能让他生着气走。 于是蹲下身子,重心下移,死死拽住他的手臂。 胡敦甩了两下没甩开,此时冷不防胡桃又反射性用力扯了一下,立时扑倒在她身上,两人跌做一团。 胡桃的后脑勺敲在地板上,这下可是实打实的,疼得她龇牙咧嘴抱着脑袋嗷嗷直叫。胡敦双臂圈着她,也不起来,就这么压着她,脸还是木着的,眼里却带了笑意。 这下换胡桃生气了,也不管后脑勺还疼得发晕,举起右手就朝胡敦脸上拍去,嘴里气哼哼:“笑什么笑!你姐摔疼了不扶,竟然笑!气死我了!“ 胡敦侧头躲开,抓住胡桃还在挥舞的手臂,嘴角的笑意却扩散开来,最后竟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桃挣扎了几下,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没能挣开。胡敦只顾大笑,她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过了一会儿,胡敦声音渐渐低下,他的眼角笑出泪水,眼睛却黑得发亮。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胡敦才起身。他把胡桃抱起来站直了,又帮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胡桃冷眼看着,不说话。 第25页 他觑了她一眼,又拱手作了一揖,正色道:“姐姐原谅我罢。“ 胡桃知道此时说句原谅,就可以顺势把之前的事揭过,可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后脑勺还隐隐作痛,这口气憋在心里,怎么都说不出原谅。于是侧过身子,避开他行的礼。 胡敦腆着脸凑上前,又是一揖:“我知道错了,向姐姐道歉。可姐姐方才推开我,又那般对我,还不告诉我是什么缘由,难道我就该受着气吗?“见胡桃神色略有缓和,他又添了把火,”绣月姐姐从前一直针对我,你却总帮着她。今天她莫名其妙甩脸子,我才说了两句话,你又把我撵出来。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绣月是你亲妹妹,我这个捡来的讨人嫌不受她待见是应该的……“ 果然,胡桃听到一半就忍不住了。她握住他又要作揖的手,无奈道:“别多想。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怎会不帮你。只是绣月已经嫁人了,难得回来一趟,我才偏疼她些。你看,她才走,我不就来哄你了嘛。“一面说着,一面帮他整理衣服,”你是咱们胡家唯一的男丁,整个家业都在你手上,手上几十间铺子呢,莫要看轻自己。再者,绣月的相公在你手底下做事,她怎会真的不待见你,不过是跟你亲近才和你玩闹,你也不要计较。“ 胡敦低头看她为自己整理衣服,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丰盈的双唇不住张合,只觉得心中一盪。强压住心头的动盪,嘴了低低应了声,顺着她的话头说起来:“姐姐说的是,这些我都知道的。“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充盈着少女的芬芳,微阖的双眼里暗潮涌动。 商户千金九 五天之后,胡桃按先前的约定和绣月去法明寺赏花。 桃园在后山的一处小丘上,占地较广。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如云似霞的粉色。花朵密密匝匝堆在枝头,分外热闹,让人情不自禁愉快起来。 两人嬉戏玩闹了一阵,突然有个婆子过来,附耳同绣月说了几句话。原来是她婆婆串门回来,发现宝贝孙子被带出去了,不放心,要叫绣月把孩子带回去。 两人低语了几句,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胡桃走出一段距离,从树上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里把玩。她跟绣月虽然亲厚,可人家既然已经嫁过去,她就不好再掺和别人的家事,这些话她还是避开好。 过了一会儿,远处的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只见绣月跺了跺脚,急匆匆走到胡桃跟前:“小姐,我婆家有事,唤我回去。”脸上有羞赧之色,“原是我请小姐出来的,自己倒走,可叫我羞死了。” 胡桃瞭然,只同她说不必放在心上,她陪了自己半日,原就该回家云云。 等绣月走了,她一个人带着丫头在桃树下走了几圈,只觉得索然无味。 身边跟着的这个丫头名叫如月,是绣月嫁人后才买来的。据说曾在大户人家学过规矩,如今虽才十六岁,却方正古板得像个老嬷嬷。胡桃但凡有什么欢脱的举动,她就要板着脸提醒,实在烦不胜烦。 她走了一路,如月就一言不发跟了一路,也不懂得说些俏皮话逗人开心,胡桃逗她,她也只嘴上敷衍着“小姐说得对”,一张小脸却平静无波,实在无趣得很。不过除去无趣这一点,如月的言行举止可算得上丫鬟的模板,因此胡桃一直留她在身边,没有换其他人。 不知不觉走到果园边上,此处没什么人。因地方比较偏僻,这里的桃树疏于打理,长得倒一般。 胡桃见状,也没了赏花的兴致,打算原路返回,直接回家去。 才走了两步,天上突然掉下个人,直接砸到胡桃身上! 如月尖叫一声,立刻冲上前推搡那人。 从墙头掉下来的是名男子,砸倒胡桃后,他自己也崴到脚。正挣扎着要起来,却见一个黄衫女子扑过来,慌忙躲开。 那男子一面要撑起身体,一面要躲避如月,手忙脚乱下,竟把手撑在胡桃胸口! 五指间异常柔软的触感将那男子惊得愣在原地。胡桃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自己的胸被一只白皙的手压扁,五个手指缝间还挤出些肉来,顿感五雷轰顶!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三人呆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突然有一声怒吼打破了空气。 “啊,你这个登徒子!” 如月大叫一声,挥舞着双拳噼头盖脸朝那男子打去。 一刻钟后,簌簌飘落的花瓣下,有三个人正在对峙。 如月护在胡桃身前,狠狠瞪着对面的男子。那男子清隽的面容上,赫然印个红红的巴掌。 他的头髮和衣服被如月胡乱撕扯一番,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狼狈。他却顾不得那些,一脸侷促地站着,一个劲拱着手说“失礼了失礼了”。 胡桃用长袖掩在胸前,只觉得胸口胀痛得要死,唇齿间不禁溢出一丝呻吟。 如月立刻回身扶住她:“小姐,你怎么样了?可是受伤了?” 那男子闻言竟也冲上前来,却被如月呵斥一声,只得讪讪退回去,眼睛却看向胡桃,难掩焦急关切之情。 胡桃强忍着疼痛,只说自己没事。又对那男子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这事就算了,只当没发生过。还请公子也不要放在心上。” 第26页 说完拉起如月就要走。 不妨那男子竟又拦住她们。她不耐烦地看向他:“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嗫嚅了半晌,想看她又不敢看,整张脸憋得通红,见她又要走,忙慌道:“今日之事是小生犯了大错,不敢求小姐原谅。只盼小姐能告知府上,改日、改日登门道歉……” 胡桃冷冷打断他:“我方才说的话,你是聋了吗?” 那男子诧异地抬起头,显然没料到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小姐,竟然会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却见那位小姐粉面含春,一双水灵灵的媚眼朝他扫来,一嗔一笑俱是风情,直教人酥到骨子里,不由看得痴了。 胡桃被他的猥琐样噁心到了,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接放话威胁:“今天的事你最好赶紧忘掉!我家里的长辈兄弟可不是善茬。“那男子却只愣愣看着她的脸,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胡桃把眼睛在他那条伤腿上扫了一眼,撂下话:”如果你敢多说半句,被我听到了,定叫你废了这双腿!” 说完就走,那男子反应过来又要拦她,却被她狠狠踢在伤腿上,顿时跌坐在地。等他爬起来,胡桃二人早就走得没了影子。 他呆立在桃树下,痴痴看着前方,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强烈跳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此时胡桃已经坐在马车上,回想起方才的事,只觉得晦气:赏个花还能碰到渣男,什么世道! 刚才那个男子她是认识的,正是前几日绣月提过的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柳志! 这片桃林单日接待男客,双日接待女客。照理说,今天园里都是女客,是不准男子进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翻墙进来的? 渣男柳志此刻才被赶来的小厮找着。小厮看见自家公子一副狼狈样,不禁唬了一跳。 “公子,怎么伤得这么重?这下可要叫大夫好好看看才行!” 柳志挥挥手表示无碍,问道:“那妇人带来的人,可走了?” 小厮告诉他,人已经走了,只是恐怕会在山门守着,需要防备。 柳志不以为意:“无妨,我在大师处借宿一晚便可。”又问差他去办的事情可妥当了,听小厮说都办妥了,他才松了口气。神色随即又凝重起来:“办妥就好。可这事实在蹊跷,陵城应该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才是,“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竟然有人给我下套……” 过了半个月,某天胡桃照例去视察店铺,顺道去首饰店买了几件做工精巧却不名贵的首饰。无聊之下,又去茶馆听听书打发时间,却听到隔壁有人议论陵城的一桩事。 据说前几天柳志那寻上门的妻子和儿子被抓起来了。衙门审问了一通,众人才知道那妻儿竟是假的,专程来坏柳志名声,想要讹他的钱。 那伙人原来是惯犯,曾在柳州地界多次犯案。 他们专盯些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孤家寡人,先是由一个妇人带孩子来寻亲,在街坊面前大闹一场。等那男子名声败坏了,妇人就带着“家里的兄弟”从他家搬东西。众人只当是夫妻二人在闹,自然不会去管别人的家事。如此以来,倒叫那伙骗子做了好几单生意,坑害了不少人。 只是这次他们看走眼,柳志家里有些背景,才叫他们踢到硬板子。先前知府衙门派人抓住那几个窜头的,又顺藤摸瓜,最后端了他们的老巢,最后被羁押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有青壮年,又年轻妇人,还有老人孩子。 几人感嘆了一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骗子也高明叫人防不胜防。又夸赞柳志机警不屈,抓住贼人为自己洗清名誉。 这段八卦听得胡桃纠结不已。 原来柳志是冤枉的,原来他不是渣男,原来他还未婚……想起自己还没着落的婚事——要不再去找他? 她情不自禁回忆起那天在桃园里,自己重重踹出的腿,还有柳志抱腿呻吟的模样……用力晃了晃脑袋,人已经得罪过,还是别想了。 又听说书人讲了几段故事,看时间差不多,胡桃就带着如月回去了。 才走到门口,刚好有一群人进门,如月不小心被撞到胳膊,手上捧着的首饰盒一下就掉在地上,几只钗环散落出来。 她刚要去拾,却有一个人比她更快。 那人收拾好东西,将首饰盒递给如月,可抬头看到胡桃的瞬间,却呆住了。 胡桃看着眼前的男子,也呆了一呆,心里感嘆: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吶! 被她当做渣男踢了一脚,又抓住骗子团伙为自己洗脱“渣男”称号的柳志,正站着她跟前。 她尴尬的一笑,随着她的笑容,面前男子的身体突然晃了一晃,却很快稳住。 这时如月也认出面前的人,正是桃园那个登徒子!她心里有气,奈何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直接怒斥他,只好一把夺过首饰盒,再狠狠瞪他一眼以示警告。之前胡桃相看柳志都会支开她,因此她并不认识他。 柳志见这丫鬟拦在小姐面前,一副防御姿势,正如那天在桃园,不由尴尬万分。转眼瞥见那位小姐的神情,她见了自己并没有不悦,反而露出淡淡的微笑,心里顿时莫名雀跃。 他压下情绪,温言道:“不想竟在这里遇见小姐。小姐身体可还无恙?”话才出口,就知道失礼了。那天自己做出那种事,传出去要毁人名节的,怎能再提?心中顿时后悔不迭。 第27页 果然,听完这话,那丫鬟立马沉下脸,而那位小姐也没了笑意。 只见她板着一张俏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 他慌了神,正想追过去解释,可同行的人见他落在后面,就有人来拉他。柳志没办法,将身后的小厮招来嘱咐了几句,就随人上楼了。 商户千金十 胡敦看着面前这人娇美的睡颜,眼里不自觉带了丝柔情。 如今春寒尚未褪去,闺房里放着炭盆,整个屋子暖烘烘十分舒适。香笼里不知燃了什么香料,气味香甜,叫人迷醉。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抚上女子的脸,指尖从泛着粉色的腮慢慢滑到丰盈红润的唇,在唇角轻轻摩挲。 胡桃感觉那人的手指离开脸颊,接着一阵轻微的气流拂过脸颊……她知道不能再睡了,于是扭了下身子,嘴里哼哼着,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等她慢吞吞直起腰,只见那人立在几步之外的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茶。闻声侧头向她看来,脸上露出赧然:“姐姐醒了?可是我吵到你了?” 这位弟弟,演技可真不错。 胡桃不动声色,一边起床整理衣服,嘴里随意说着:“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这几天铺子里挺忙的吗?” 胡敦闻言一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做工精緻的盒子,递到她面前。 “早上刚得了几件小玩意儿,我看着倒还能入眼,就想着给姐姐看看。”说着打开盒子,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她。 虽然存了心事,但盒子打开的一瞬间,胡桃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好漂亮啊!” 盒子里是几件首饰,材质不一,有金的、银的、玉的,还有镶嵌宝石的,物件不大,却件件精美。 她拿起一支金凤簪,是凤凰振翅欲飞的造型。凤簪她这几年见过不少,可论造型之优美做工之精细,鲜有能及手上这支的。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富贵大气,凤凰的模样大都呆板,难得有这么轻灵的姿态。凤嘴坠下一串小珍珠,显得既贵气,又活泼,胡桃一见就爱不释手。 胡敦见她露出惊喜之色,雀跃着把玩首饰,心里也不由欢喜起来。他从盒子里挑出一支白玉簪,凑到胡桃跟前,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插在髮髻上。 胡桃的身体一僵,随即笑着抚上发间:“这是什么?方才倒没留意。”正要拔下,却被胡敦握住手。 他的眼睛盯在那支簪子上,没注意胡桃一闪而过的尴尬。 轻握着对方的手,指尖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胡敦眨了一下眼睛,视线从胡桃脸上扫过:“这簪子很衬你。真漂亮。” 胡桃躺回床上,只觉得热气把人熏得头昏脑涨。她“忽”地坐起,快步走去推开一扇窗,待屋外的清冽空气带着草木芬芳吸入肺部,才觉得清醒起来。 事情似乎变得很复杂了。她沉下了眼眸。 前些日子她无意间得知胡敦做的一些事,才知道这个弟弟心思有多深沉。 几任议亲对象莫名奇妙的坏运气,她自己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扫把星”命格,还有不久前柳志无端被骗子盯上……胡敦暗地里还做了多少事?这一切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想到当年羞涩无害的小男孩,人前端着张温和顺从的脸,背地里竟然做着这些事,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挑来挑去。 她有些后悔。 总归她只要给胡家找个继承人就行了,贪财也好,离心也罢,只要能继承血脉,别的都不是大问题。怪只怪她总想尽善尽美,反而给自己挖坑,任务没完成,反而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胡敦的心理她大概猜得到一些。 漂亮又温柔的小姐姐嘛,小男孩都喜欢。以前她给初中小男孩补课,那孩子也曾羞羞答答“暗恋”了她一阵子。发现这事后她惊奇了一段时间,乱七八糟想了一堆,非常苦恼。 可没等她想好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浇灭他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小孩认识了另一位游戏打得很好的姐姐,立马把她抛到一边去了。胡桃的自尊心受到一万点伤害,从此再也不相信小屁孩见异思迁的好感。 胡敦从前受了许多苦,她怜惜他。自从成为她弟弟后,不说无微不至,至少嘘寒问暖是做到了,缺爱的孩子执着于温情,正如胡敦执着于她。 不过…… 她想起胡敦做的那些事。这孩子还是有点可怕,跟她曾经遇到的单纯莽撞的十几岁孩子不一样。 而且…… 她抱住头,有些苦恼。胡敦占有欲太强,初中小男生会极力表现自己引起她的注意力,求而不得时也就生生闷气或者不写作业,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过激行为。胡敦的所作所为可不止这些。 和绣月斗气倒也罢了,那几位议亲对象,有生意上被使绊子的,有被怂恿斗殴的,一般的小男孩可没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而且他这些天愈发肆无忌惮,今天午间做的事情更是远远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如果她没醒过来,他要做什么?想到可能会被自己的“弟弟”亲到,胡桃就觉得头皮发麻。 我可不想玩德国骨科! 胡桃虽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可人生经歷单调到乏味,家里事从不需要她操心,无论在社团还是寝室都没遇到过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这种超纲心理问题,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不傻,看得出问题,但对于如何解决胡敦问题,她却也没什么头绪。 第28页 胡桃嘆了口气,既然知道缘由,那就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她有些自暴自弃,想不出妥当的方法,那就来个简单粗暴的。 她又不是知心姐姐,养大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没理由苛求太多。这个时代的十六岁也该为自己负一些责任,她没义务提供从生到死从物质到心理全方位一条龙服务。 毕竟,她只是一个任务者。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去拜访胡大夫人,两人在屋里悄悄说了会儿话。 回来的马车上,如月取出软垫给胡桃靠着,状似无意地说道:“大夫人对小姐可真好,今天拉着您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胡桃懒懒看了她一眼,小丫鬟果真有规矩,动作仪态挑不出错来。就连说话时,也是低垂着眉眼,一副恭顺模样。果然是胡敦挑来的,这做派跟他一样。 见她不说话,如月又说道:“不过今日大夫人看起来格外高兴呢,可是有什么喜事?” 胡桃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自然是有喜事。”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含在嘴里,含煳着:“敦儿也长大了,我请大伯母给他相看几个合适的人家。”她的视线没从如月身上移开,自然没错过对方脸上一瞬即逝的惊慌。 胡桃有心试探,于是继续说:“大伯母听了很高兴,直说我考虑的周道呢。正好她身边有几个乖巧的丫头,说是过两天送来咱们府上,叫敦儿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果然。 胡桃看见如月被捏皱的裙子,暗道果然如此。 过了两天,胡桃又约绣月到郊外踏青,如月恰巧感染风寒,便没去,只叫了个小丫头跟着。 堂下站着一排五个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姿婀娜,模样出挑。 胡敦看也不看她们,直直盯着胡桃,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胡桃避开他的目光,笑靥如花:“这些都是难得的好姑娘,方才嬷嬷说了她们每个人的好处,你自己瞧瞧可有合适的?你面皮薄,原本不该叫你做这些的。只是给你挑身边人,理应挑合眼缘的才是,这才叫你自己来看看。” 末了她又加一句:“可别叫嬷嬷久等了。” 说完也坚定地回看他,眼神是和表情截然相反的冷淡。 胡敦只觉得嘴里发苦,不知是被她娇媚的笑容晃花了眼,还是被她冷漠的眼神刺伤了眼,眼前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烦闷,只希望她们马上消失。 他终究不是一般人,此时又有那么多人在场,他怎能露出破绽?于是很快稳下心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目光在那五位女子身上扫了一圈,便指着一位青色衣裳的女子说:“这位姐姐很好。” 那嬷嬷一看,脸上就透出欢喜,不过嘴上仍说着:“绿萝这丫头最是可人,敦少爷好眼光!剩下的姑娘也都是灵巧的,可还有能入您眼的?” 胡敦不由自主朝胡桃看去,只见对方笑容灿烂,眼里甚至透出真心喜悦,心情顿时跌倒谷底,连表情也无法维持。 他勉强笑了一下:“不必了,绿萝姐姐就很好了。”说完就仓皇告退,看得那位嬷嬷一阵笑,直说敦少爷面皮薄。 胡桃留嬷嬷说了几句话,又托她带了几样点心布料给大伯母,才叫人送她和剩下的四个姑娘回去。 商户千金十一 等她回到房间,胡敦已在里面坐了一会儿。 她才踏进房门,他就从凳子上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僵直着身子立在那儿,直愣愣看着她。 胡桃带着如月绕过他,直接走到梳妆檯前,一边摆弄着东西,一边说话。 “再过几个月你就17岁了,是时候议亲了。” 身后传来胡敦干涩的声音:“姐姐说什么胡话。长幼有序,你还没……弟弟怎能先议亲。” 胡桃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咱们家不过商户,哪里讲究那许多。你年纪到了,城中也有不少适合的人家,总不能被我耽误吧。” 冷不防肩上搭上一双手,有些粗鲁地把她的身子扳过去。 胡敦微微曲着腰,与她平视。一双眼有些充血,他喘着粗气,恨恨道: “为什么不能?我就要被你耽误!” 两人离得很近,胡桃甚至能看到他额上暴起的青筋。唿唿的热气一阵阵扑到脸上,她觉得很不自在,把脸侧开。她又使劲推搡着挣扎了几下,可胡敦拥着她的肩膀,根本挣不开。 “如月,请少爷出去。”胡桃沉着脸说。 “这……”如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出去!”这次却是胡敦的声音。他阴郁着脸,看怀里的女子侧着脸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还使劲想挣扎开自己,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火气窜出来。 “滚!”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气。 如月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随即抿着嘴低下头匆匆离开。 胡桃也没料到如月会这么干脆走掉,心里一慌,张口就要唿喊,却一下子被堵住了嘴。 胡敦一手抱住她,一只手牢牢抓着她的后脑勺,舌头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身子却不住往她身上磨蹭。 胡桃被强吻后大惊失色,感受到胡敦身体的变化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于是更加用力挣扎。胡敦为了稳住她,手上越抱越紧。胡桃嘴巴被堵住,本就唿吸困难,身子被压住后更是喘气都难,惊怒之下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然翻了个白眼,直接晕过去了! 第29页 等她再次醒来,屋里已经点上灯。 就着橘色的灯光,她侧头看见一张俊秀的脸,和她唿吸相闻。 熟睡中的胡敦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一如他们最初相见。已经略有刚硬线条的脸,在光影中回復少年柔和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张脸的主人,竟然显出那样蛮横霸道的表情。 两人和衣而睡,胡敦的手臂拥着她的身体。胡桃怕惊醒他,根本不敢动,只能僵硬地扭过脖子,仰头看床顶,一脸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人动了动,接着一个滑腻腻的东西舔上了胡桃的耳垂……她触电般惊跳起来,抱着被子靠在墙上,眼里惊疑不定——他怎么敢! 胡敦慢慢坐起来。刚睡醒的人髮髻有些松散,有几缕髮丝乱垂在脸侧,领口松开,隐约可见锁骨,配上他慵懒的姿势,整个人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惑。与平日的温和伪装,还有下午的狂暴完全不同,这样的胡敦,让胡桃感到十分陌生。 他似笑非笑,就这么与胡桃隔空相望。 灯花噼里啪啦作响,灯光忽明忽灭。 胡桃缩着身子打量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敦不笑了,他挺直腰板把脸凑到她跟前,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说完眼神一黯,随即又破颜一笑,用他最常用的温和笑脸对着胡桃,“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他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是令人难以承受的温柔“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做什么样。” 说话间他轻轻圈住胡桃,小心翼翼把唇凑近她。 他们离得很近,胡桃看见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那眼神澄澈卑微得令人心颤,让人不忍心拒绝…… 胡桃在大伯母处住了半个月,之前办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她定亲了,和柳志。 上次她来找大伯母,其实託了两件事:一是给胡敦相看人家,二是为自己和柳志的婚事做主。 茶馆偶遇之后,她又在不同的地方“偶遇”过柳志几次。 对方绝口不提桃园的事,举止也守礼,不过总是有意无意间同她提一提家里的事,又费心找了很多小玩意讨她欢心——她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柳志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自然会提前打听她的事。为了安她的心,他找了不少话头说明自己不信鬼怪命运。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心,他能考虑到这些并且主动表态,足见用了心,这一点让她有些感动。 胡桃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哪知突然知道了胡敦的心思,只好借着和绣月踏青的由头跟柳志说了提亲的事。理由非常充分——弟弟到了适婚年龄,姐姐不成亲,弟弟怎好先娶? 柳志喜出望外,立刻找人回老家请长辈过来,又在陵城请了官媒向胡族长提亲。本来事情进展顺利,却没料到胡敦会一下子撕破脸。 胡桃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沉不住气,把人逼急了。 她一直认为胡敦之所以对她有想法,是青春期孩子懵懂躁动的爱意无处安放的结果。要知道,这些年胡敦静距离接触的女生就绣月和她两人,不喜欢绣月就只能喜欢她。只要让他多认识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发现其她人的可爱之处,这份感情自然会转移,就像当年投奔游戏姐姐的小屁孩一样。 想到这里,胡桃苦恼地嘆了口气。如果没逼着他挑人,如果当时态度不那么强硬,会不会好一点?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拿被子捂住脑袋,闷闷地想。 眼前不期然划过一双澄澈的眼,小心翼翼仿佛稍微一触碰就会碎掉。 那天晚上的事又浮现在眼前。 红艷艷的薄唇颤抖着凑过来,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胡桃却一把抓住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终究过不了心理关。 胡敦非常聪明,也懂得装样讨她喜欢。不管他背地里有多少心机,她得承认,这样一个聪明、且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弟弟 ,她也是非常喜欢的。 可也仅仅是弟弟,仅仅是喜欢。 如同当年的她不可能爱上初中小屁孩一样,如今的她也不可能爱上胡敦。 胡敦相貌很好,胡敦令她感动,可即便如此,那天下午被他粗暴地亲吻时,她仍然感到一阵噁心。 所以她不接受。 正常情况下她都不能接受,更何况现在。 是啊,她还得完成任务,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胡敦一连消失了几天,她让人去店铺打听了,知道他曾去过店铺几趟,便放下心来。毕竟曾经吃过苦受过气,他比一般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等过了这段“失恋期”,一切都会好的。 恰好大堂嫂怀孕了,她就藉口陪产妇聊天解闷,住了过去。 和柳志的亲事一切顺利。 柳家长辈前几天到陵城,随后胡柳两家人见了几回,双方对彼此都还满意。 本来以柳氏一族的家世,是不可能看得上胡桃这样无父无母的商户女的,之所以能不加阻拦,这中间还有个缘故。柳家原是大家族,在王储之争中站了三皇子一派,偏偏二皇子派的某位贵女看上柳志,非要招他做夫婿。柳志是旁支,娶了这位贵女也不至于太影响家族,奈何他的亲哥哥是是三皇子身边重要人物的亲信,家庭成分不能有半分差错,那位贵女苦苦相逼,家人只好将他送到陵城避祸。 第30页 考虑到这层因素,胡桃曾怀疑柳志娶她是否有其他因素的考量。毕竟柳志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个时代但凡稍有权势的人家,儿女婚姻基本上建立在家族利益的基础上。不过利益婚姻其实也有好处,这样的人家最重礼最顾脸面,正室的权威不容挑衅,不会像前世的“胡桃”一样,在容颜渐衰、感情淡去后被抛弃。 这么一想,胡桃释然了。 为了不惊动那位贵女,婚事就只能悄悄办,一切从简。柳家觉得委屈了胡桃,却不知正合她意。 这门亲事她一直瞒着没让胡敦知道,生怕他像之前那几次一样从中破坏。为了瞒天过海,还特意弄出给他说亲和送丫鬟的事,迷惑他。哪知一个没弄好,反而激怒他。不过结果和她的预期倒也相符,胡敦现在应该没心思给她搞破坏了。 柳家人不好在陵城久待,双方商量了一下,把婚期提前了,就在一个月之后。 风风火火准备婚礼用品,加上两家还有纳彩问礼和其它诸多婚礼事宜,难免要走漏风声。胡敦终于还是知道了,找上门来说要见她。 商户千金十二 近一个月不见,胡敦清瘦了许多,脸上的线条却硬朗起来,开始显出男人的模样。 如月被她留在胡家,此刻身边跟着的是一个叫双喜的小丫头。胡桃在池边的小亭子里,和胡敦相对无言,旁边还站着一个双喜,场面十分尴尬。 “嗯哼”她清了下嗓子,小心措辞:“敦儿最近瘦了。这铺子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胡敦勾着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一双眼睛黑沉沉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桃被看得不自在,也不再跟他周旋:“我待会儿还有事。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起身要走,却被胡敦挡在身前。 他也不弯腰,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她,让人很有压迫感。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姐姐真是好算计,把我耍得团团转。” 胡桃本来就对他有意见,闻言不禁冷笑出声:“论算计,我哪儿及得上你啊。”想到自己原本可以早早完成任务,全让眼前这人给破坏了,自己都不计较,他倒还觉得有理?心头顿时窜起火来,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就控诉起来。 “你扪心自问,我有哪里对不起你?这些年对你不好吗?家业没全部交给你吗?为了点私心,就算计我这么多年,还想毁了我……胡敦,你太自私了!” 面前的人如遭雷击,踉跄着退了一步,脸色白得吓人。 胡桃终究于心不忍,她沉默了一会儿,放缓语气:“你对姐姐的好,我都知道。咱们做姐弟这些年,不是也挺好的吗,何必为了一时意气伤了咱们的情分?这次的事,瞒着你是我不对,可你心里清楚,我也是没办法的。”本想拍拍他的肩,手伸到一半又放下。 “时间会沖淡一切。你今时今日的执着,过几年回头再看,可能就是无意义的小事。”丢下最后一句话,胡桃径直走了。 胡敦一个人立在原地,背影凄凉,引得双喜频频回头。 眼看婚期一天天接近,一切井然有序进行,胡桃心里轻松起来。任务拖了这么久,终于能继续了啊! 所以当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屋子,并且手脚被绑时,忍不住想骂人! 她回忆昏迷前的事。和掌柜差人来报,城外的庄子夜里走水,死伤了几个人,有几家闹着要赔偿,不然就告官。因对方狮子大开口,庄头无法做主,只能报上来。胡桃一个待嫁女子,本不好再管这些,奈何庄上来了几拨人,报上事情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时胡敦又闹失踪,已经好多天不管事,胡桃只好亲自出城一趟。 头两年她自己管家时也曾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事情发生时只当和从前一样——谁想到竟是个圈套。 此时回想起来,这桩事其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可先前胡桃被催的急,根本没多想。可她有什么办法? 谁能想到,都到这地步了,胡敦竟然还不死心。 她环顾四周,想找个东西把绳子割断。这是个干净结实的小农舍,干净得只有地板,她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可用的。 “在找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可她一想起这声音的主人就烦得慌,并不想回头。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小心捧起她被绑的双手看了看,“嗯,绑太紧,弄疼你了吧?”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小心割断绳子。 胡桃双手一脱开束缚,就噼手把他手里的匕首夺过来,迳自去割脚上的绳子。胡敦任由她拿走匕首,只半蹲着静静看她有些不利索地割绳子。 等绳子割断,胡桃稍微活动了手脚,手持匕首往后退几步,和胡敦保持距离。 “让我回去。” 胡敦慢慢直起身子,沉默地看着她。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很多吗?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胡桃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很多可爱的女孩子。等你眼界放宽了,就知道我什么都算不上。好吃懒做、爱慕虚荣又没什么才艺,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比如上次那个绿萝,又漂亮又温柔,去试试吧,不试你永远不知道她们有多好!“ 第31页 “如果不喜欢这些,那就好好学做生意,男人嘛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你看城里那个李大富,这几年不知交上什么好运,香粉生意都做到东边去了,有时间你去学学人家啊……” 胡桃嘴里乱七八糟说着一堆,心里飞速盘算该怎么逃出去,却见胡敦缓步朝她走来。 她紧紧握住匕首,朝他挥舞了一下,想把他逼退,不料胡敦略一侧身就躲过。她眼前一花,手腕一痛,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匕首就被远远地扔出去了。 在绝对力量面前,她感到很绝望。 她被拉到怀里,胡敦在她耳边低低说:“你是最好的。” “什么?”她没听清。 “我试过了。你是最好的。”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喃着。 被揽在怀里的胡桃心里没有任何旖旎想法,她真的很烦,不想再花心思去琢磨这话里的意思。她冷冷说:“我们可都是胡家人,算下来你是我堂弟。” 胡敦终于松开她,却改捏她的肩膀。他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我不是胡敦。”此言一出,胡桃终于惊讶起来,她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飞速转过千百种念头! 卧槽,不会是被魂穿了吧! 不过胡敦没让她惊讶太久。 “真正的胡敦七岁那年就死了,我是杨姨娘捡回来替他的。”胡敦絮絮说了一大堆,胡桃才理清思路。当年母子俩被正室赶到庄上,杨姨娘正牌儿子不幸掉进河里溺亡。没有孩子傍身的失宠姨娘还有什么指望?于是她隐瞒儿子已死的事实,另找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来替。 所幸当时两人到庄上不久,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位庶子长什么模样,竟被她混过去了。随着年岁增长,小孩子长大后面貌发生变化,更没人知道真正的胡敦应该是什么模样。 胡桃被突如其来的狸猫换太子剧情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不过心情却莫名轻松了一些——这就解释了胡敦为什么敢对她怀有那样的感情。她只是个平常人,对这种超出世俗伦理的感情还是持抗拒态度的。可是…… 胡敦专注地望着她,说出多年来心头压着的秘密,只觉得全身轻快。他忐忑不安,又莫名期待。 看着这样的胡敦,胡桃已经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了。她仔细想了一下:“唉……你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好不好?”略显苦恼地歪着脑袋看他,“我现在脑子里很乱,需要静静。”又做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又累又饿又渴,都眼冒金星了呢。” 胡敦见她脸上不知从哪里沾了灰,此时又仰着脸眼巴巴望着自己,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一时间柔肠百转。压下心底的苦涩,他温柔笑着,嘴上说:“好。” 不意外看到那人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商户千金十三 两人坐在马车上。胡桃想掀开帘子看看走到哪里了,却被身后的人拉着手腕轻轻带进怀里。 她只好作罢。却不死心问道:“走了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庄上?” 胡敦嘆息了一声,把下巴放在她头上轻轻磨蹭,声音闷闷的:“那处离庄子远了些,今日马儿又跑了不少路,现下腿脚慢些。姐姐放心罢,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听了这话,胡桃不再闹腾,安心窝到他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马车一颠一颠的,加上今天耗费了大量体力精力,身体的疲惫感渐渐扩散,没过多久她眼皮开始打架,头一啄一啄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马车里已经是漆黑一片,透过薄帘有一丝丝冷风窜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 胡桃的心里也一片冰凉。 胡敦仍拥着她,保持睡前的姿势。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头顶却传来少年略低哑的嗓音:“睡醒了?再睡一会儿罢。还没到呢。” “你想带我去哪儿?”她冷静地问。 “自然是回咱们家。”他仿佛没有觉察到异样,一如既往的温和。 回家?她常识、经验不足,却也时常坐马车外出。胡桃之前就根据被劫的时间,和周围的环境估计,关她的那处屋子离她在城外的庄子不会很远,哪怕马车走的满,最多两个时辰也该到了。他们上马车的时候,外边天还亮堂,最多不过下午四五点的样子,现在外面漆黑一片,少说也有八九点,竟然还没到。 胡敦是把她当傻子了,还是笃定她不敢撕破脸? “你答应过的,让我回去。不愿意就直说,为什么要骗我?”她声音里隐隐透出冷意。 “不是你先骗我的吗?”他突然把她转过来面朝自己,可黑暗里胡桃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对方粗重的鼻息扑打到自己脸上。 喘息声越来越重,说话的人情绪激动:“回去想一想?呵,恐怕你一回去就要嫁人,叫我再也见不着吧。” 胡桃沉默不语。 没错,她之前装模作样的卖乖,不过是为了让胡敦放下防备,把她送回去。所谓的脑子乱要静静只是託词,她根本不会考虑和胡敦在一起的可能! 他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把她当姐姐,可她这几年一直当他是弟弟呢。哪怕身份不同,对她而言,他依旧只是弟弟。况且,她来这里是做任务来着,眼看任务进展顺利,怎么能让别的事情打断。 第32页 这个世界她已经待了太久。 可是—— “我答应你,回去立刻取消婚约。”胡桃缓缓吐出一句话。 想了很久,她决定还是先顺着胡敦的意。先前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对自己的能力重新判断。论武力,她连跟胡敦一个人对抗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马车旁至少跟了八九个壮汉。何况现在荒郊野外,即便摆脱他们,她一个人根本没办法逃回去。她一个逛步行街都要开导航的人,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瞅着几颗星星就找到回去的路。 不知道胡敦想把她弄到哪儿去,想怎么处置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办法安抚胡敦,让他送自己回去。 “你……”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胡桃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她声音带了丝不易觉察的落寞,胡敦心头一紧,“你不想我嫁人,那我就不嫁。左右我已经黄了那么多桩亲事,也不在乎多一次。”嘆了口气,略顿了一顿,接着说,“你年纪小,我总是害怕现在做这些事只是一时兴起,将来要后悔的……“ 他急促地否认:“我不是……” 胡桃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安静,接着说:“如今我知道你的决心,这事是我想岔了。那么我也会重新考虑的……所以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对面没有声音,胡桃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这种事情讲的是个两情相悦。……我、我对你也并不是没有感情的……”黑暗中,他的唿吸有一瞬间的停顿。 胡桃嘴角露出笑意,“嗯……你突然跑到我面前说那样的话,任谁都会被吓着的。我的脾气你最清楚,最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要好好跟我说话,哪怕是家里的丫鬟婆子我都听,何况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呢?” “我诚心诚意同你说这些,也盼着你用同样的心待我。方才我答应你取消婚约,就一定做到。你向来聪明,倘若我食言了,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能有办法找到的。你就信我一次罢,好不好?”过了一会儿,却不见对方有反应。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胡桃心里有点忐忑,不过仍强忍着焦虑静静等待。 两人静默不语,车轮滚动撞起地上的小石子,发出“踏踏“声响,衬得黑夜分外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带着疲累和无奈:“你说话总是半真半假,我信不过。“胡桃心里着急,就想开口,却听他嘆了口气,郑重又诚恳,”可我始终是盼着同你两情相悦的。哪怕你随口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也期盼有朝一日能成真。”他把胡桃又拥进怀里,嘴唇一路摸索着找到她的耳朵,贴着耳朵轻声呢喃“,我再听你一次。别让我难过了,好吗?” 胡桃尽量放松僵硬的身体,明知对方看不到,仍点了下头:“不骗你。”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停下。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胡公子,咱们到了。” 胡敦应了声,把胡桃从怀里扒拉起来:“这是我的一处庄子。今天太晚了,咱们先歇脚,明天一早送你回去,好不好?” 胡桃答应了,随他下马车。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庄子,房屋掩映在树木间,影影绰绰。此时虽已经是深夜,门口却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四五十岁,长着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女的穿一身鹅黄衣裳,却是如月。 她能出现在这里,胡桃还是挺惊讶的——看来胡敦很信任她。 如月服侍她洗漱,全程没有多余的话。胡桃也不费心揣测什么,舒舒服服上床睡觉,只等明天回家。 可她没等到回家。 柳志带着人来救她了。 商户千金十四 在回去的路上,柳志突然带着十几个官兵出现,截住马车,说里面有劫匪。胡敦找来绑架她的人中有犯过事的,见对方来势汹汹深恐自己被抓,于是拼命抵抗,双方就这样打斗起来。 此时外面一片混乱,刀剑撞击声伴着怒喝嘶吼。胡敦一路骑马跟在外面,马车内就她和如月两人。事发后胡敦到车旁安抚了她几句,就去同柳志交涉,没想到还没说清楚,底下的人就先打起来。 打斗惊动了马儿,即便车夫大声唿喝,两匹马还是焦躁不安地走动,引得马车一阵摇晃。如月过去往门帘外看了一眼,马上吓得脸色煞白:“少爷似乎被那些人抓住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要不,您跟他们说句话吧,柳公子定会听您的。” 听说胡敦被抓住,胡桃也有些急了。好不容易和解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掀开门帘。 正想跟对面的柳志表示平安,让他放了胡敦,冷不防身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马车本就晃动,她双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没抓住车沿,于是整个人头朝下跌落马车。车夫为了拉住马儿,早就下车,此时离她不近根本来不及施以援手,只能惊恐地看着她摔到黄土路上,脑袋好死不死碰到一块垫车轮用的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胡敦被两个壮汉护在身后,正想着要怎么制住打斗,听见动静后侧头一看,就见胡桃满脸是血瘫在地上,一时间目眦欲裂,勐地推开身前的人,就向胡桃跑去。 第33页 等他颤颤巍巍扶起胡桃的脑袋,只见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个黑洞洞的口子如恶兽张口般吞噬着生命,血水流的满脸都是,原本娇美的容颜看起来异常可怖。胡敦如坠冰窟,只觉得被石锤重重击打着,脑子嗡嗡作响,胸口痛得快要窒息。 “快来人!救人!” 他用手堵住伤口,血却顺着指缝不断流出来。“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瞪着双眼茫然看着这一切,又慌慌张张拿袖子去堵,月白的袖子立刻被血水浸透。“求求你,姐姐、桃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再也不逆你的意,这辈子安分做你的弟弟也行!“声音忽高忽低,忽而低喃忽而狂吼。他神智已经有些不清,心里只想着说些她喜欢听的话,胡桃或许一高兴就留下来了。 喧闹的人声、兵器击打声通通从他眼前消失,苍茫大地间似乎只余他和怀里这个染血的女子。他眼里只容得下她,她就是他的世界,如同无数个日夜里他想到心口发疼的那样,只有他和她。得偿所愿,他高兴吗? 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悔意袭上心头,他宁可什么也不要。 他不在乎了,不再奢求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只要胡桃鲜活地站在他跟前,沖他笑,沖他生气,即便一生悽苦,日日夜夜饱受蚀骨销魂的相思之苦,他也甘之如饴。他又哭又笑,泪流满面而不自知。他真该死,总是肖想自己不该得的东西,从前害过的人一个个狰狞着面孔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出现。 杨姨娘临死前满是恨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不得好死!“ 报应啊! 蚀骨钻心的痛,此时的他生不如死。可不正应了杨姨娘所说,不得好死吗? 他这一生自诩聪明,曾贴着张无害的脸骗了很多人,戏弄了很多人,那些傻子被他骗了还当他是个好的。可人在做,天在看,凡人终究瞒不过神佛,而他终是遭了报应——他即将,并且永远失去她。这个认知教他疯狂,教他绝望,教他痛彻心扉。 他把嘴唇贴在她脸上,从眼睛鼻子到嘴巴,细细密密亲吻。他知道她讨厌这样亲密的举动,定要挣开他的,他盼着她挣开他,哪怕像小猫似的动一动,也能令他欢喜无限。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满嘴的血腥和渐渐发凉变僵的身体,“只要你好好的、求求你!”他捧着这张血淋淋看不清面目的脸,眼里是疯狂的柔情,可声音嘶哑又悽厉,透着无力的绝望。 头破了个大洞,血汩汩从她脑袋上流出,胡桃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她被胡敦抱在怀里,身体似乎和大脑断了联繫,感觉不到存在。隐隐约约看见胡敦的脸在她面前放大,五官绝望地扭曲起来,嘴巴大张似乎在喊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煳…… 宿主死亡。 任务失败。 置身蓝白色调的任务空间,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后脑,那里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被石头磕碰到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胡敦捂住的额头,一处是后脑勺。后脑勺应该也流了不少血,只是被头髮遮住看不见,那处伤势应该比额头严重的,她觉得至少也是个脑震盪。 不过最致命的伤不是这两个。“咔嚓”——骨骼断裂的声音似乎犹在耳畔,她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脑袋杵着地呢,颈椎怕是断了吧? 又想起罪魁祸首——如月这姑娘,年纪不大,心却够黑了。 她咬牙暗道。 系统熟悉的电子音突然响起:“任务失败,现对任务者进行惩罚……“ “等等,你说什么?“胡桃吓了一跳,”我才失败一次,不该有惩罚啊!“ “根据规定,转正后,任务失败次数在三次以内,不对任务者进行惩罚。见习期间,凡出现任务未完成情况,每次扣除5点灵魂强度。“ …… 好吧,胡桃哑口无言。她只记得三次以内无惩罚,没留意还有“转正“”见习“的区别。 蓝色光柱再次罩上她。她感觉体内有东西被抽离,蓝光消褪后,精神明显不及之前。扣除5点强度后,她现在的灵魂强度为49/100。5点吶,少了这强度,不知下个世界她会不会又受原主影响?回忆起第一个世界被原主支配的恐惧,她有点郁闷。 躺在床上,感受身体的变化,胡桃开始回想这次任务的种种。虽然她的直接死因是如月,但她早知道如月心思不简单,也有意识地提防她。先前曾瞒了她不少事,还将她留在胡府,这部分做法没问题。可在马车上,她竟然疏忽大意没防着她,而且明知道马车晃动,却没想办法扶稳,才叫如月一推就跌下去,完全没有自救的能力。胡桃觉得这个环节,她自己原本可以防患却没防住,只消以后吸取教训注意一些,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让她比较头疼的是胡敦。由于错误判断,她对胡敦做的事几乎次次戳到他怒点,激他暴走。虽然事后靠着胡敦对她的感情一次次圆回来,但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或者换一个更偏激不顾她意愿的人,她大概什么也做不了。 之所以会判断失误,她想,大概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他吧。 胡敦十岁之前的事她完全不知道,和她做姐弟的那六年,她的关心也只限于衣食住行。胡敦一直表现得聪明乖巧,不需要她操心,店铺里又有和掌柜等人帮衬他,到他接手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和掌柜都说没什么东西可教,她一个半吊子能帮上什么?索性甩开手,放弃安排自己人的机会。正因如此,他后面那些有迹可循的动作,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第34页 还有他的心思,也早有端倪吧。胡桃仔细回想绣月对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心想那丫头怕是早就察觉了什么。胡敦怂恿她把绣月嫁出去,又把自己暗中调教的人送到她身边,绣月每每同她说话,都要把如月支出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胡敦减少了叫“姐姐“的次数,总是避过或用其它话代替,还总说什么要”一辈子在一起“,又挖着陷阱叫她说些喜欢他的话,听完后脸上时而欢喜时而愁闷,这些表情他都没有掩饰……可她却一直没在意,只当是小孩子占有欲。 思维盲区无法避免,但经过这件事,以后她再看人时,不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对身边的人,也要多花些心思才行。 眼前浮现出少年始终温和微笑的脸庞,她心里没有丝毫感动,只有无比的烦躁。 以后可别再遇到这么难缠的角色!她不耐烦地想着,终于阖眼睡下。 公主不刁蛮一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灯火通明。 汶国皇宫正举办年宴,帝后盛装华服端坐主位,接受群臣祝酒。底下坐的都是朝中重臣和他们的家眷,面前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却仍有秀丽的宫娥穿梭席间,源源不断奉上新鲜的蔬果菜品。 另有妆容艷丽的舞女和民间艺人候在殿外,等着为帝后和群臣献上表演,如能得到帝后一两句赞赏,或是赏赐,便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这殊荣能吹一辈子。 这一次,胡桃的身份是汶国九公主,封号荣乐。显帝只有五个儿子,却有十几个女儿,但荣乐公主的身份之尊贵,堪比皇子。这十多个女儿只有四个身母品级不低于妃,其她基本上都是低品宫娥所生,身份不高,又不得显帝喜欢。而这四个有地位的女儿里,又数荣乐公主地位最尊贵。 她的母亲是皇后,兄长是太子,又因长相同显帝早逝的生母——也就是她祖母有几分相似,颇得显帝喜欢。这样的角色设定,可以说占尽天时地利,一手牌好到不能更好。 可牌再好也架不住她作死。 这位荣乐公主自幼与大她4岁的镇国公独子青梅竹马,12岁两人获显帝赐婚。未婚夫于16岁随父上战场,屡立战功,年仅18岁就获封少将军,在周边各国间名噪一时。 可惜他后来在一场大战中受暗算,虽大获全胜但容貌被毁。回来后这位少年将军自惭形秽迴避公主,公主屡次被拒门外加上外界流言蜚语,毕竟才14、5岁的小姑娘,又是被宠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于是渐渐对将军离心。后来又跟着一些纨绔子弟玩到一块,渐渐变得骄纵任性,成为整个汶国出了名的刁蛮公主。 事情到这里还不怎样,她虽与少将军离心,但两人的婚约毕竟有政治联姻的因素在。为了帮太子哥哥拉拢镇国公府,他们的婚约不可能作废。荣乐公主再怎么任性,身为皇家贵女基本的政治觉悟还是有一些的,她本人也做好嫁人的准备。 如果事情就这样,那也没胡桃什么事了。 荣乐公主一次偶然见到丞相次子,顿时惊为天人!陷入恋爱的少女把家国责任全抛到天边,一心只想嫁给心上人。帝后多次劝说无果,她又暗中设计迫使将军主动退婚。最后她自己得偿所愿和丞相次子结婚,却和父母兄长离了心。 那位对她百般疼爱的太子哥哥因她的任性,失去镇国公府这个助力,最终在皇位争夺中输给皇三子。东宫数百条人命皆惨死皇三子刀下,包括太子那双不过五岁的儿女。 而将军在穿越女主的帮助下治好脸上的伤,后在皇位争夺中支持皇三子打压太子一系。新君即位后荣乐公主虽然逃过一死,却受太子牵连受尽打压,生活痛苦不堪。而她费劲心机嫁的丞相次子心心念念的只有穿越女主,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连一丝感情都没有。荣乐公主活到七十多岁,却是孤独终老,没有丈夫儿子相伴,不可谓不惨。 临死前她回忆起年少时父母兄嫂的百般疼爱千般呵护,还有那对可爱的侄儿侄女,不禁泪流满面。 她这一生,最愧疚的是辜负了爱她的人,最后悔的是在该担起责任的年纪,任性自我,把烂摊子丢给别人。 重来一世,她希望兄长能顺利登上皇位,侄儿侄女平安长大。 对于这位公主,胡桃还是同情多些。 刁蛮任性的名声虽然传得举国皆知,但这位荣乐公主真的只是骄纵自我些,却实实在在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戏弄名门贵女,当众嘲讽王孙公子,然后吃穿用度奢侈了一些、生气时喜欢打砸几件名贵瓷器……对于公主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吧。额……她打骂宫女侍从,但没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还算好。 这位公主其实并不坏,不过此时此刻,胡桃还是很想骂她。 胡桃穿一身大红绣金牡丹华服,头顶赤金凤冠,大殿里乌压压坐了几百个朝臣和各家女眷,让此时站直了身体的她显得特别鹤立鸡群。大家的眼睛齐刷刷朝她看来,胡桃面上从容,鬓间却渗出细细的汗珠,掩在宽大袖口底下的双手,更是紧张地捏成拳:这坑爹的剧情! 胡桃空降的时间正是剧情最关键的一点,也是荣乐公主作死之处。 就在她上身前一秒,荣乐公主正仰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当着数百朝臣的面,请帝后取消她荣乐公主和镇国公独子萧衡的婚约。 第35页 话一出口,帝后双双变色。他们明明已经劝说过女儿,女儿也乖巧地答应了,怎么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显帝神色不善看了身旁的皇后一眼,皇后心里一惊。 下首第一位就是太子胡苏,帝后的举动全看在他眼里。他心下暗嘆,这个唯一的妹妹从前虽娇蛮些,但大事上素来能把握分寸,没想到今天竟然捅出这样大的娄子。 不动声色往底下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三皇子倒是和平常一样,摆出一副平和温顺的样子,三皇子的身母贵妃眉梢眼角间隐约闪过喜色。再看镇国公,一把灰白的鬍子下面色平静如常,手里的酒杯稳稳端着,似乎方才发生的事与他半点干系也无。而坐在他旁边的萧衡,脸上覆着半块黑色面具,看不清神情,拿酒壶的右手却攥紧了。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一瞬之间。皇后已端起雍容得体的微笑,正要张口让荣乐公主莫要胡闹,好把这件事揭过去。可荣乐公主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对母后的表情做派熟悉至极,一见她端出这般笑容,就知道自己多半要被忽悠过去。 脑海里不期然闪现那人谪仙般的清隽的容颜,她一咬牙,当机立断,扭头对着萧衡的方向娇笑:“听闻少将军早前伤了容貌,不知现在如何了?”不待对方回答,紧接着就自顾自说起来:“想来应该不轻吧,先时荣乐多次拜访,少将军却闭门不见。我知道民间有丑妇也要见公婆之说,少将军既然连见我都不敢,留着这一纸婚约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自请下堂吧。” 此话一处,满堂皆惊! 当众揭人伤疤,还将自己的未婚夫比作“丑妇”,逼人“下堂”,饶是荣乐公主刁蛮之名在外,众人也没想到一国公主能这般毒舌,当众给人难堪。何况,对方还是镇国公独子,为国立下赫赫功劳的少年将军! 镇国公手上的酒洒出几滴,萧衡嘴巴抿成一条线。 “啪!” 显帝在桌上重重一拍:“胡闹!”面上已是勃然大怒。 底下的人都噤声,不敢有丝毫动静。唯独不怕死的荣乐公主倔强地扬着头,目光直视萧衡。 萧衡心底一片冷硬。他早就听到传闻说公主另结新欢,要毁了和自己的婚约,但皇家赐婚,岂容他一个臣子说话。况且…… 他在那位贵气逼人的女子脸上逡巡着,想要寻找幼时那个娇气却可爱的小姑娘的影子。那个小姑娘会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会抱着他被刀剑割伤的手臂心疼得眼泪直流,会狡黠地往他嘴里塞一瓣酸橘逼着他说好甜…… 绝不会是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一点点把记忆里的小姑娘同这个刁蛮公主割开,心下一片敞亮。这样的妻子,他萧衡高攀不起! 萧衡坦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的空地,撩袍,下跪。 “微臣容貌丑陋,配不上荣乐公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公主不刁蛮二 刚穿过来,才接受了记忆的胡桃就这么晕晕乎乎看着萧衡请求退婚,显帝沉着脸答应,萧衡跪下谢恩。脑子飞速运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太子想上位,镇国公府的支持虽然重要,但少了也不是必死之局。但萧衡这个人是改变局势的关键,三皇子一党在他的支持下于短期内飞速成长,有了和太子抗衡的资格。而最后双方斗智斗勇,萧衡智计定干坤,才让三皇子以弱胜强得登大宝。 此外,萧衡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如今将才初现,已经让各国惊嘆不已,而看过荣乐公主前世七十多年记忆的胡桃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未来几十年,萧衡将作为汶国元帅,横扫周边各国,将汶国的版图扩大十几倍,成就大汶帝国中原霸主的地位。 这个人,一定要牢牢绑在太子身上! 办法还没想到,眼见萧衡就要起身回座,胡桃慌忙叫道:“且慢!” 显帝凌厉的眼神如箭般射向她,胡桃情不自禁抖了抖,然后顶着几百人的或探究或嘲讽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萧衡旁边,与他并肩而立。 “儿臣,求、求父皇母后赐婚!”胡桃瞪着眼大声吼出来。 身边的男子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身材强壮。他只顿了一下,抬步就要走开。 胡桃哪里肯让他走,双手拽住他一只胳膊,死死抱住。 透过面具,面前的男子似乎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后拿一双漆黑的眸子探究地看着她。胡桃想对他笑一笑,可高度紧张之下,脸早就僵硬了。 于是萧衡就看着面前的女子先是毫无仪态拽着自己,又龇牙咧嘴做出个威胁的表情…… 不待他有所反应,那个女子又用更大的声音吼出一句话来,他清楚地听到她说:“皇九女胡桃,欲嫁镇国公府萧衡为妻,求父皇赐婚!” 这下,三皇子终于变了脸色。 “荣乐,你说什么?”这次是皇后问的。她养了十七年的女儿,自以为对她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今天却接二连三被刷新认知。她都不知道这个女儿究竟想做什么了。 胡桃握住萧衡的手,宽厚的手掌因常年舞刀弄剑布满了一层层茧,摸起来非常硌手,却莫名安心。 “既然少将军容貌丑陋,配不上荣乐公主,那就取消婚约,配给九公主胡桃吧。”侧头看向萧衡,恰好对上他的眼睛,胡桃有点紧张,想笑笑缓和下。结果萧衡又看到那女子龇牙咧嘴说:“九公主刁蛮任性,恶名全国皆知,和丑名全国皆知的少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第36页 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如大漠夜晚最耀眼的星辰,萧衡情不自禁沉醉其间,他忽然勾起嘴角,在少女不安又期待的眼睛里,缓缓跪下:“臣萧衡,求娶九公主胡桃为妻,恳请陛下恩准。” 等胡桃回过神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宫娥的服侍下梳洗、用早膳,接着就皇后身边的人来,请她去陪皇后用膳。 用膳是假,问话是真。想起昨天的事,她脑袋“腾”的一下就发热了。如果不是怕弄坏了妆容,她一定扑到被窝里躲起来。 太特么丢人了…… 显帝龙颜大悦又给他们赐了道婚,两人从殿上退下。胡桃当时不知道太高兴了还是怎么的,脑子一时发昏,竟然拉着萧衡的手忘了放开,迷迷瞪瞪跟着他走了一路。到了她的席位,萧衡示意她松开手,自己要回位,胡桃那时正脑抽,根本没反应过来,萧衡虽然清醒,但不可能甩开公主的手啊。于是两人就拉着手,众目睽睽下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 那场面,真特么尴尬。 幸好太子妃看出不对,连忙把她拉去说话,才解了萧衡的围。可胡桃花痴之名,大概要传遍整个贵族圈了吧,她绝望地想……退场前她注意到几位夫人捂着嘴偷笑,还不时往她这边瞄,眼里的促狭看得她臊红了脸。 好在事情解决了,她强行安慰自己。 不过萧衡这么配合,倒是很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他多少会别扭一点,毕竟荣乐公主苦追丞相次子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管他呢,结果最重要。 天知道萧衡求赐婚的时候,她有多惊喜。那个看不见真容的男子,那一刻仿佛有万丈光芒在身后齐放,闪得胡桃热泪盈眶。 等到了皇后寝殿,早膳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有宫人收拾好桌子,鱼贯而出。胡桃在旁边安静等皇后洗手漱口,才被招过去说话。 皇后一张鹅蛋脸,皮肤虽有些松弛,却白皙有光泽,仪态端方坐在椅子上,看起来雍容华贵,很有威严。 胡桃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到她身边坐下。 “母后不是叫荣乐来用膳吗?怎么自己先吃了,什么也不留给我?”胡桃撒了个娇。 果然见皇后柔下脸来,嗔怪地捏她的鼻子:“小促狭鬼,还跟我装样呢!”说着拿起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拍了下,“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胡桃躲闪着眼睛,满不在乎地说:“哪儿有什么主意,母后别瞎说。” 却见皇后一脸正色:“昨晚的事就当过去了。可前些日子你闹的事,你以为这满朝文武后宫妃嫔都是瞎的看不见吗?”她眼神有些凌厉,“你是我的女儿,先头要退婚是真的。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还闹了这么一出情深的戏码?” 胡桃自知昨天的事虽然圆回来了,却还有不少漏洞,骗骗外人倒也罢了,根本瞒不过父母兄长的。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不成告诉他们:我接了你女儿的遗愿,来帮她改变命运来了,萧衡就是改命的关键,我拼了命也得留住他? 她苦恼地皱起脸,支支吾吾:“我就是后悔了!母后 ……母后就当我突然醒悟吧!” 皇后神色稍缓,也不再追问,拿手抚着她头顶的髮丝:“你能这么懂事,我也放心了 。只是……那个丞相二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胡桃转了转眼珠,根据原主记忆,她倒是一直疯狂追求二公子,不过那位二公子对她没意思,一直想方设法避开她。除了外间的一些流言,他们之间倒没什么麻烦事需要扫尾。“就这么着了呗。我要嫁给衡哥哥,可不能再跟其他人牵扯,带累我的名声。”又眼巴巴求皇后,“如果有人胡说八道,母后可要帮我好好惩治。” 皇后见她装模作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好,既是荣乐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又警告她“以后可要收心了,不能再胡闹!” 胡桃连忙答应。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胡桃才离开。 胡桃前脚刚走,皇后立马肃容,把身边一个得力的老嬷嬷唤过来吩咐了几句。又让人把厨房温的羹汤取来,亲自送到显帝处,把胡桃说的话加工了一下,当做笑话说给显帝听。 公主不刁蛮三 过了半个月,仪和长公主举办赏梅会,邀请胡桃参加。 因为年宴的尴尬事,胡桃本不想在京城贵女面前出现的,可原剧情里,萧衡会在赏梅会遇到女主苏音,彼此留下深刻印象。 当时萧衡刚被荣乐公主当众讥刺,取消婚约,两个单身男女看对眼也挺正常。如今情况完全不一样,萧衡还是准驸马的身份,以他的人品,不可能对别的女子动心。 ——话虽如此,想起第一次任务的女主沈嘉容明明没了“胡桃”这个剧情触发者,却还是闹出了被索赔的事,让人感嘆原着剧情的强大。 可不能容许男女主搞事,谁知道剧情会不会强行撬胡桃墙角,这次赏梅会她不去不行。 胡桃撇下随从的宫女,远远跟着一个绿衣小丫鬟,心想这赏梅会果然是不来不行的。 根据剧情,女主在花厅被另外一个贵族小姐刁难,墨水洒了一身。接着女主去换衣服,衣裳半褪之际男主突然闯进来,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真是深刻呢。随后那个贵族小姐也闯进来,想趁机再刁难女主一番,情急之下男主抱着还光着胳膊的女主跳上房梁,险险躲过一劫。 第37页 房樑上两人紧紧依偎,四目相对,顿时小鹿乱跳。 如果真让这事发生,胡桃头上就得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了。绝对不行! 为了防止这事发生,自进入长公主府,胡桃就想方设法跟在苏音身边,替她挡了贵族小姐的刁难。哪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苏音就不见了。好不容易问了人,苏音竟然被雪水打污了衣服,去更衣了! 前方的绿衣小丫鬟捧着一个包裹,里面正是给苏音换的衣裳。只要她在门口守着,等萧衡来时截住她,就万事大吉。 这种事不好让宫娥知道,她不得已撇下她们,自己偷偷跟着过来。 她一路尾随,穿过花园小径,正当她经过一片假山时,旁边突然伸出只手来,把她拽了进去! “李月白?!”眼前的男子一身简单至极的素衣,却一点不显朴素,反而给人一种纯净到极致的感觉,宛如落凡的仙人一般——正是她不久前疯狂追逐的丞相二公子。 对方将她拽到假山后面,就立刻放开手,踱出几步和她保持距离,深怕被她缠上。 李月白前几个月被这位公主缠的烦了,好不容易听说她在年宴搅出的风波,外间传闻荣乐公主对少将军用情极深,他还以为从此摆脱她了,遂安心参加这次赏梅会,不再同往常般躲着她。 哪知她竟然没死心!还撇开身边的人独自尾随自己,李月白忍无可忍,心想不如藉此机会跟她说清楚,叫她绝了不该有的念头。于是引她走进假山丛,打算义正言辞拒绝她。 “公主既已得佳婿,便该洁身自好,休要再做这些为人不齿的事!”胡桃正疑惑李月白怎么突然主动跟自己说话,听到这番言论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当下也不留情面:“李二公子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好端端走在路上,怎么就让人不齿了?恐怕是自己立身不正,才总把人往龌龊想!”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提着裙子跑了。 被这么一耽搁,那个绿衣小丫鬟早没影了。 李月白是剧情力量推出来给她使绊子的吗?胡桃不禁暗暗吐槽。 她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看见门就推开,希望幸运之神能眷顾一下她,让她碰到苏音。连着推了几扇门,里面都空荡荡的,胡桃不禁有些泄气。这里连绵几排屋子,一间间找恐怕要花很多时间。 而胡桃最担心的情况是苏音根本不在这里,推这些门除了白白浪费时间并没有什么卵用。等男女主走完剧情,黄花菜都凉了! 她想着再推几间,如果还没有,就去别的地方看吧,思索间又推开了一扇门。 手还没碰到门框,它就自己开了,里面伸出一只蓝色的胳膊,勐然把她拖进去,门在她身后又迅速阖上。 胡桃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里后悔不迭。此时她被人从背后捂住嘴,手臂钳在身后,动弹不得。正思索该如何保命,背后的人突然把她转过去,吓得她连忙闭上眼睛。 那人松开了她,胡桃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没看到你!” 她知道一些犯罪分子为了不暴露身份,会把看到自己真面目的人杀死。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让自己没有威胁性,是唯一的保命方法。 屋里响起两声轻笑,那人拿开她捂住眼睛的手,宽厚干燥的掌心非常粗糙,颳得她不舒服。只听一个声音在头顶上好笑地说:“别怕,是我。” 她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色的面具。面具遮到鼻子,露出的半张脸,一个冒着青茬的下巴,快要戳到她鼻子了。 她先是一喜,转念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又臊红了脸。 胡桃清了清嗓子,避过他含笑的双眸,有些不自在地说:”呃、咳咳,那个,衡……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荣乐公主以前管他叫“衡哥哥”,胡桃第一次当面叫他,还有些不适应。 萧衡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退后半步:“我和李兄正在谈事,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胡桃这才看见他身后站着个灰色衣裳的青年。那青年五官硬朗,脸色却温和,嘴角微微翘起,胡桃一见他,就更尴尬了。 这人是李月白的哥哥,丞相长公子李弈白。 之前她狂追李月白,李弈白给弟弟挡过几次枪,两人见过几次面……并不愉快。 “哈哈哈,原来是李大公子,好巧、好巧。”说话间她不自觉地朝萧衡凑了凑,见此李弈白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胡桃心知这种情况下,自己最好退出去别妨碍人家谈话。可想起萧衡闯进苏音那间屋子的剧情,还有今天的种种意外,不愿让萧衡脱离自己的视线。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么蛾子? 于是她蹭过去抓住萧衡的手,摆出一副天真的笑容:“你们谈得怎么样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衡、哥哥就陪我逛逛园子,好不好?”垂下眼委屈道,“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李弈白闻音知意,立刻拱手朗声说道:“既然如此,萧兄我们改日再叙罢!”萧衡正想说什么,掌心却被个软绵绵的小手捏了一下,侧脸看见那胡桃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手上却暗暗使劲,念头一转,便不再挽留。 两人的小动作没瞒过李弈白,他装作没看见,自然地沖胡桃拱手,迈开腿正要出门。不料“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第38页 萧衡迅速把胡桃护在身后,李弈白也摆出防御姿势,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看到来人的一刻凝滞了。 李月白。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自己兄长,顿时呆住了。 原来胡桃从假山跑掉后,他猜到自己误会了。他本是个内心坦荡的人,就想找到胡桃跟她道歉,没想到看见她被一只手抓进屋子,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李月白不放心,就有了撞门的事。 他不方便说自己尾随胡桃的事,便只说经过此处,看见一个人影闪过,便过来看看。四人各自存有盘算,也没刨根问底,李奕白和李月白同萧衡、胡桃说了几句,也就走了。 胡桃有心同萧衡聊天,就拉着他往花园走去。 两人漫步小径,此时还是冬天,草木凋零,这处位置偏远有没什么景色可赏,很少有人过来。 萧衡也不言语,就这么任她拉着走。 荣乐公主曾经追求过李月白的事肯定瞒不住,胡桃觉得自己坦白总比萧衡从别人嘴里听到要好一点。她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就直接开口:“李二公子大约是跟着我过来的。” 萧衡没有惊讶,只是“嗯”了一声,从胡桃的角度看去,脸上没有任何不悦。 她拿双手描摹他手上的纹路,低着头说:“方才李二公子貌似误会了,以为我跟踪他,就把我骂了一顿。后来被我骂回去,他脸上无光,要来寻仇呢!”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也不看,继续自顾自说:“你也看见了,李二公子样貌不错,我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最容易受迷惑了!前些日子也曾疯狂迷恋了一阵子,好在李二公子人品高洁,并没有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 手里一松,原来是萧衡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了。他稍微俯下身,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眼里有未褪的笑意,也有些许深沉的探究。胡桃觉得很不自在,于是用手捂住他那对黑漆漆的眼睛:“别看,先听我说完。” 深深吸了口气,她一鼓作气:“那天年宴,我本来是想跟你解除婚约的。”顿了一下,“可是我后悔了!“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习惯性卖可怜,一口气把自认为关键的话都说出来。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没有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我是个好姑娘。你看你现在这么丑,哪家贵女肯嫁你?我可是汶国最尊贵的荣乐公主,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一心一意要嫁你,这么好的事,天下哪里去找第二桩?” “以前的事是我犯煳涂,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你放心娶我罢。” 话说完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而萧衡任由胡桃捂住自己的眼睛,全程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语。两人站在墙角一棵光秃秃的梅树下,默默无语。 胡桃咬了咬牙,仍旧捂着萧衡的眼睛,只把嘴凑过去,贴着那张微微抿着的嘴轻轻蹭了一下。 没等她收回嘴唇,身上一紧,已被对方抱在胸前,在唇上激烈研磨。 萧衡把舌头伸进她嘴里,翻云覆雨。胡桃被吻得晕晕乎乎,只顾用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些。 等两人分开时,胡桃已经脸颊潮红。双唇饱满地肿起润泽的粉色,轻启的唇间露出细白的牙齿,一双水润的杏眼醉朦朦……萧衡强忍着某种冲动,松手把她放到地上。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才用嘶哑的声音说:“我都知道的。”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么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甜蜜。 公主不刁蛮四 这两个月,借着公主身份,胡桃狠狠享受了一把腐朽奢靡的皇族生活。 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处熘达,喜欢什么衣服首饰,买买买!喜欢吃什么东西,叫御厨做做做!有空就去太子宫里找漂亮嫂子嗑嗑八卦,顺便逗逗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这样的日子可真舒坦!胡桃觉得自己从身体到心灵都在被金钱和权力腐蚀,最可怕的是她沉醉其间,根本不想反抗。 不过现实总会狠狠给她一巴掌! 京城出现了一个传言。据说苏大学士千金早年体弱,曾居住寺庙,得隐士高人医术真传。她不仅师从高人,自己年纪轻轻却也医术了得。一次路遇乞儿病重将死,她只施了几针,那乞儿就从地上爬起来,活蹦乱跳。见到的人都啧啧称奇,贊苏小姐宅心仁厚,医术高超。 一时间京中不少贵族世家请苏小姐问诊,可苏小姐毕竟贵族千金,怎能做医者,遂婉言拒绝。不过苏小姐不忍见世人受苦,终究从府里流出一张药方,专治皮肤伤疤。有人试着用了几天,果然有奇效! 女主果然是女主,该她的名声总要归她。这是听到传闻后,胡桃的第一反应。 原剧情里,苏音也是有“神医”名声的,不过那是她结识萧衡后。有一次两人遇见,苏音无意间提出自己懂医术,想为他治脸上的疤。当时没人知道苏音医术如何,可萧衡竟然就相信了,由着她给自己治脸上的疤。半年之后那伤真的好了个七七八八,苏音由此传出医名。没想到没了萧衡,她还能用其它方式为自己扬名,而且时间上比原剧情里早了一年多。 第39页 也对,给萧衡治疤至少得半年才能初见成效,藉此成名自然要多费些时日的。 其实将士身上有一两道疤痕并不是什么大事,有些人反而以此为荣。 不过萧衡的脸有些特殊,当年敌方将领射出一支毒箭,正中他左脸。那毒药有极强的腐蚀性,虽保住性命,但脸上的肉被弄得坑坑洼洼,特别吓人。 萧衡虽然不太在意容貌,但没法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早年没带面具走在路上,曾吓到不少人,更有无知孩童拿石头丢他,骂他“妖怪“。所以当年他会在胡桃去探望时闭门不见,也从不在人前揭下面具。 不过胡桃还是看见了。 她是趁萧衡睡着时偷偷揭开面具的。 那天她带了几盒点心去镇国公府跟国公夫人,也就是她未来的婆婆联络感情。说完话后顺道去萧衡院子里看他。 当时萧衡正在午睡,身边没有人。 她不想叫醒他,就坐在旁边自己玩。结果等了好久,萧衡都没醒。百无聊赖之下,她看到他脸上的黑色面具。 那之前胡桃好几次开玩求他摘下面具让自己看看,可萧衡总是拿话搪塞她,每每不了了之,所以胡桃也不知道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模样。 可能是萧衡睡得太沉,纵容了她的雄心豹子胆,也可能是她真的太好奇,抗拒不了诱惑。总之,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揭开那片黑色面具……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胡桃还是被震惊了:这特么也太吓人了吧!难怪他总不肯让我看,换成一般小姑娘分分钟拜拜好嘛! 死前的胡桃最喜欢撸美女帅哥视频,饭的明星也都是俊男美女,就连分手不久的前男友,长相也是相当不错的。于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正直的颜狗——直到看到萧衡的脸。 如果一个人看到对方的丑脸,第一反应不是:卧槽,真特么丑!而是:卧槽,真特么心疼!那么,她大概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吧。 胡桃想起萧衡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想起这些伤痕带给他的疼痛和苦难,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每一下唿吸都牵动伤口,密密麻麻的痛。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又脑补了他的悲惨过去,不知不觉竟泪流满面。 萧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毫不掩饰的爱意。 他很庆幸,当日在大殿上做出的选择。没有抱多少期待的选择,给了他丰厚的回馈,给了他一个能执手一生的人。 他翻身把她压在床上,狠狠亲吻,攻城略地。又仍不住想温柔地对待她,细细啄她眼角的泪珠…… 那天之后,他愿意在胡桃面前摘下面具。但胡桃知道她未来婆婆没有放弃治疗,这几年遍请名医,尝试各种偏方,不放弃任何希望。她的执念,在整个贵族圈是出了名的,就连原剧情中苏音给萧衡治疤,也是迫于母亲的压力,想找个人堵她嘴,才找来苏音的。 苏音名声一出,这位国公夫人怎么可能放过?估计想尽办法也要弄来给儿子治一治。他们可是男女主啊,一年多的相处怎么可能不发生点意外?原剧情里,两人本来没有深交,后来在漫长的治病过程中日久生情,互许终身。让这两个人相处,胡桃绝不允许! 这天,萧衡和李弈白去城外骑马,身边分别跟着胡桃和李月白。 骑马间隙,四人坐在一处喝茶。胡桃忍不住给萧衡洗脑。 她指着端坐一旁的李月白说:“李二公子生得真好啊!”吓得李月白手一抖,泼了半杯茶水。胡桃视而不见,紧接着就说,“可就因为生得好,世人说起李二公子,往往就感嘆一句’真谪仙人也’,至于其它的,比如学问、礼仪,甚至家世,都鲜有提起的!” 她大声唏嘘:“李二公子师从名扬天下的大儒,是何等的荣光,竟比不上一张脸值得说道?李二公子可是丞相之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竟也比不上一张脸值得说道?这就好比买椟还珠,明珠蒙尘,简直是汶国开国两百多年来的第一等惨事!呜唿哀哉!” 眼看李月白脸色一点也不白,简直黑得如同锅底,胡桃才急忙收尾,点出主旨:“所以啊,人的相貌是最无用的东西,好看,那是父母生得好,不能证明自己的本事。反倒不好看,才能引得别人去留意身上的其它优点!” 李弈白早在胡桃发表明珠蒙尘论时笑倒在地上,看到弟弟脸色不好,才稍微收敛一些。这时他眼角挂着泪,忍不住怼一怼她:“照公主所言,相貌生得好,竟然还不如生得丑?” 胡桃作为一只颜狗,自然没法违心说对,同时不禁为刚才的无耻言论感到脸红,忙挽回:“当然不是。美有美的好处,丑有丑的好处,只要拥有其中一个并且坦然接受,在得失之间找到平衡点,那就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又连忙讲了一个脸上带胎记的妇人故事。说的是一个妇人脸上有个丑陋胎记,村里人都嫌不雅观,可她与丈夫恩爱多年,并未受影响。直到某一日,一个游方道士路过,受了妇人一饭之恩,就施法将她脸上的胎记去除。那妇人一下子就成了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村里人交口称赞。此时丈夫却不自在了,只觉得这个妇人不再是他心爱之人。那妇人忍受不了丈夫的冷淡,想尽办法找到道士,求把胎记还给她。重新变成丑妇的她,终于重得丈夫的爱。 第40页 故事讲完后,萧衡捻起一粒花生,沉默不语。李弈白也垂着头,若有所思。倒是李月白,似乎还沉浸在被人贬损的愤懑中:“你既然这般不把皮相看在眼里,当初怎么偏要凑到我跟前来?” 胡桃暗道这助攻好,趁机扑到萧衡怀里,抓着他的前襟表白:“当时年少不懂事,难免被乱花迷了眼。现在不一样了……”她仰着脸看萧衡的下巴,认真说,“我心里有衡哥哥,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李弈白做出一副被胡桃的表白腻到的表情,挥挥受不了地说:“哎哟,你们别处说话去,别酸了我的牙!” 萧衡却丢开手里的花生,低头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随即把她从怀里拉起来,真的就牵着到别处去了。 李弈白见此自顾自笑了一下,随口招唿发愣的弟弟一声,就自己一个人跑去骑马了。 过了几天,胡桃在太子宫中收到消息,说苏小姐给镇国公府的少将军治伤,反害得伤口恶化,被国公夫人送了回去。 太子正在处理公务,头也不抬地说:“这下你满意了?” 胡桃捏着信出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她才过去,抽走太子手里的奏摺,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咬了咬下唇,有点不确定:“哥,我是不是太过了?” 太子也不看奏摺了,只是仔细打量着妹妹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女子多少会矫情,她宫里的几个侍妾总是变着花样的作,想要引他怜爱,她们的心思简单,一眼就能识破。可妹妹闹这齣为的是什么? 终究是自己的妹妹,他不忍太过,就婉言说:“孤与太子妃多年相处甚欢,并不为别的,只因她气度容量俱佳,做事有分寸。你贵为公主,萧衡又洁身自好,不会教你烦心宅院的事,只是夫妻间若要长久,最重要的还是一个’和’。你既要同他在一处,总要学着多为他考量,不能只顾着自己畅快。”说完从胡桃手里抽回奏摺,又细细看了起来,不再管她。 胡桃回到自己宫里,靠在窗边托腮发了半天呆,终于做了决定。 公主不刁蛮五 几天后,太子妃让身边的老宫人送了厚礼到苏府,没过多久苏家小姐又开始进出镇国公府了。 胡桃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思虑良久,终究不忍心萧衡一辈子带着面具生活,也不忍心国公夫人为儿子殚精竭虑。何况……萧衡有情有义,她该信任他的。 女主穿越前出身于医药世家,那个时代的医术比这里高明多了。虽然祖宗家法规定医术传男不传女,但她耳濡目染下也学了不少。在她的尽心医治下,不到半年,萧衡脸上被腐蚀的地方长出新肉,变得平整了。 胡桃用手摸上那半边脸,指尖仍有凹凸不平的触感,但看上去几乎和普通人无异。 萧衡拿住她不安分的手,嘴上却忍不住笑起来,露出白牙。他侧身朝一旁的苏音抱拳行礼,诚恳道谢:“这半年来有劳苏小姐费心医治,如此大恩没齿难忘。如果苏小姐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萧某必定在所不辞!“ 苏音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受了他这一拜,温柔笑道:“萧大哥不需如此。你为保护我汶国百姓受伤,乃是英雄。我不过一个弱女子,恰好习得一些医术,虽不能悬壶济世,但为你医治伤口,乃是本分,何须言谢呢。“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苏音温柔的眉眼上,将她笼上一层微微的白光,美丽地如同仙女一般。而萧衡与她相视而笑,英挺的五官少了些刚硬,多了几分温柔,伟岸身姿同那个柔软的女子在一处,出奇的和谐,宛如一对璧人。 看在胡桃眼里,十分刺目。 她凑过去,挽住萧衡的胳膊,萧衡低头看她。胡桃甜甜一笑,也不看萧衡,只对着苏音说:“苏小姐还没用膳吧?不如留下来一起用晚膳。我和衡哥哥许久未见,很想知道最近有什么趣事,苏小姐常到国公府,想必知道不少,还请你说给我听听。“ 苏音瞭然,当下便推辞:“先谢过公主美意。只是家中还有些事,不便在府上叨扰,请公主和少将军见谅。“随后就带着丫鬟和僕人离开了。 胡桃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注意萧衡目送苏音离开的举动,只叫人把东西抬上来,拉着萧衡一件件说给他听。 “这是韵清公主送我的,据说是她别院养的凤鸟尾羽所织,那鸟儿足有一人高,尾羽竟有九种颜色呢!非常罕见。待会儿送给国公夫人,她一定会喜欢。“ 又拿起一把黑漆漆毫无特色的匕首:“这个是我跟越国的九皇子换的,硬度比你那把刀强很多,且非常锋利,能吹毛断髮削铁如泥。可惜这东西不知道是何人所制,九皇子也是偶然得到的,你看看可还使得?“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抬头看见萧衡正心不在焉地出神,指尖转着个空杯,显然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他都没听进去! 胡桃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 隔壁的越国正值三百年国庆,胡桃作为汶国皇室代表,随太子和几位宗亲前去庆贺,一去就是三个月,昨天才回来。听说萧衡脸伤好了,连歇息都没够,就一大早带着礼物,兴沖沖赶来。没想到竟看见萧衡和苏音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本就强忍着一口气,可自己的苦心不但没被理解,还受到这般对待! 第41页 胡桃冷笑了一声:果然是男女主角!千防万防,还是阻止不了剧情力量啊。 她心里有气,没心思待在这里,又不想直接翻脸,于是强压住气说:“我才回来,宫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能多待了。“随手招了萧衡身边常跟的一个侍从,这些礼物你稍后送去给国公夫人吧,就说本宫改日再探望。“ 直到她一条腿跨出房门,萧衡仍旧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原处,根本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胡桃面无表情回到宫里,找人问这三个月发生的事。 结果是,没有异常。 这三个月,虽然远在越国,汶国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断传递给太子。胡桃曾让他帮自己留意萧衡和苏音的动向,来人上报的事情都挺正常。从苏音几点进国公府,待了多久,什么时辰出门,事无巨细写在密保上。正因为如此,苏音才能安安心心待在越国。 可是,这怎么能算正常? 想起今天下午所见,胡桃心里一阵不舒服。临走前她留了几个宫里的老嬷嬷和医僮给萧衡,每次苏音给萧衡医治,他们都要全程侍奉,萧衡和苏音根本没有独处空间。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能搞出暧昧的话,那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暗地里发生了什么?胡桃仔细回忆原剧情,可剧情早被她打乱,没法解释现状。 这是坐落在京城东南角的一处院落。 园子里树木葱郁,有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又遍植奇花异草,从城外引来一汪活水,蜿蜒缠绕整个宅子。这是专供城中权贵玩乐的地方,因园子主人颇有来头,又管理的井井有条,不似外面某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所以无论文人雅士还是纨绔子弟,都能在这处和谐相处。 荣乐公主从前经常来这里,身边常跟着一些身份尊贵却没什么实权的宗室子弟。胡桃传过来之后,倒只是偶尔来过一两次。 今天她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按照原本的剧情,今晚会有一个飞贼出现,偷走拍卖的一颗金珠。飞贼被发现后成功脱逃,躲藏间却不小心掉落一卷皮纸。皮纸是藏宝图,被女主捡到后献给三皇子。后来三皇子根据地图指示,挖出本朝某位反王私藏的大量金银珠宝,并藉此招兵买马,最终夺位。胡桃的目的就是拿走这张藏宝图。 飞贼是个剧情角色,没有来歷,掉落道具后就彻底消失了。正因如此,胡桃想得到藏宝图,只能自己去现场找,无法假他人之手。 胡桃让人预订水阁三楼最东边的一间屋子,也就是剧情中飞贼躲藏并掉落藏宝图的房间。为防止意外,她又打听到女主订的房间,派人留意。 剧情发生在晚上九点左右,飞贼得手后引起一阵骚动,之后会藏到水阁,掉落藏宝图后成功潜逃。如无意外,胡桃只需要在十点左右返回房间,捡藏宝图。 她担心自己介入后,飞贼在原剧情的支配下,会不会去苏音订的房间?于是叫人注意苏音的行踪——如果自己房间没有藏宝图,万不得已下,她只能从女主手里直接抢了。 眼下天色还早,胡桃不想在楼里应酬那些阿谀奉承之辈,于是带了两个宫娥在园里四处逛。 忽然间前面不远处的树下,闪过两道熟悉的身影,胡桃沉下脸,让随人留在原地,自己慢慢走了过去。 蓝衫的萧衡,白衫的苏音。 胡桃透过低垂的树枝,从枝桠的缝隙里看见他们。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情绪有些激动。他们刻意压低声音,胡桃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冷眼瞧着。待到萧衡把手放在苏音肩膀上,她终于忍无可忍,甩袖冲出去! 公主不刁蛮六 萧衡似乎听见动静,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密密匝匝的柳枝被风吹起,发出沙沙声响。 胡桃被李弈白捂着嘴巴,半抱半拖好远,才在一处无人的空地被放开。李弈白左手虎口有一圈细细的牙印,破了皮正渗出血来。 胡桃已经冷静下来,不打算跑回去找那对男女,对着李弈白又说不出什么话。看见他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就木着脸走过去,抽出一条帕子帮他包扎。 对于她的举动,李弈白显然很意外,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任由她包扎。等胡桃打好结,一抬头就看见李弈白盯着自己的脸,眼睛黑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他们离得很近,李弈白抬起的手虚环着她,灰色的衣服上有清爽的皂角香。 她拿手推了他一把,没推动,随后却自己往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胡桃不想回去,不想说话,干脆找了块干净的草皮,直接坐下。 “公主没什么要问的吗?“胡桃扭头看见李弈白坐在自己旁边,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脸上却不似往常般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专注地看着她,表情却无喜无悲,让人捉摸不透。 胡桃有些恍惚,问什么呢? 问出来又能怎样,除了让自己难过,没有别的作用。李弈白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两个月前,那位苏小姐遭人算计,和衡弟有了肌肤之亲。“胡桃攥紧手,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苦。 “苏小姐通情达理,这事本来就该算了,只是如今……苏小姐有了身孕。“ 杀了她! 出现在胡桃脑里的第一个念头,让她浑身发抖,眼睛胀红。 第42页 李弈白有些不忍,轻轻拥住她颤抖的身体,手掌在她背上拍打,“衡弟素来爱重你,必定不肯负你。只是……苏小姐一个弱女子,遭此横祸,又对衡弟有恩,他愧疚之下生出怜惜,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人之常情,是日久生情吧。 距上次和萧衡见面,已经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萧衡从没有来找过她,也不再托人带新奇的小玩意儿进宫,根据太子身边人所说,他反倒时常出入苏府。再结合胡桃今日所见,萧衡,恐怕早有决断了。 胡桃大张着眼睛,任由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李弈白胸前洇出大片水渍。 萧衡,可真是一个有责任心有同情心的好人啊。可他的责任和同情不给自己的未婚妻,偏偏给了别人。 她想起胡敦,那个少年偏执地爱她,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如果萧衡像胡敦一样,那该多好!她为什么不爱胡敦,偏偏爱上萧衡?明明只是任务,明明,她只是过客。半真半假的情话,没骗到该骗的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许,这也是报应? 她对胡敦的残忍,换来萧衡对她的残忍。 记忆飞速回溯,从这个任务,到胡敦,到沈嘉容,到蓝白色的系统空间和刻板的电子音,再到前世……父母、室友、前男友的面孔在她眼前一一闪现…… 最终定格! 胡桃眼前一片清明——那才是她的世界! 她只是一个任务执行者,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让太子登基,不被三皇子杀死。萧衡是什么?他只是一颗不得不争取的棋子! 只要他肯助太子,萧衡爱不爱她又有什么关系? 理智涌上心头,心痛如潮水般飞快退去。胡桃抬起头,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情绪剧烈变动和长久的哭泣,消耗了她不少体力,让她感觉有些虚弱,但重新找回自我,让她觉得精神还不错。 李弈白见胡桃轻轻挣开他,仰起脸时娇俏的脸上再无哀意,变化快得让他猝不及防,仿佛刚才的悲伤都是他一个人的幻觉。看着这样的胡桃,他只觉得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块,伸手想去揽她,却被拂开。 面上一变,他露出慈悲的微笑:“你别太难过,衡弟定不会娶苏小姐的……“ 胡桃没接他的话,直接站起来,居高临下说道:“嗯,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又瞥了他左手一眼,”李大公子这手,还是赶紧上药吧。“说完也不理会他,独自沿来路走去。 李弈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左手。伤口其实很浅,她力气不大,一口下去只破了点皮,根本不疼。只是伤口流了血,看起来可怖,才让人错认为很严重。他失笑,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知是笑她,还是笑他。 夜色深沉,不远处那座用来拍卖的楼,却依旧灯火通明。那些人翻遍整座楼的每一个房间,没有找到飞贼的影子,于是扩大搜索范围,小片小片的灯笼朝着四周散开。胡桃收回目光,从第二层走上第三层,去最东边的那个屋子。 推开门,一片漆黑。随从的人立刻上前,把屋里的灯一个个点起来。胡桃从宫娥手中拿过灯,提在手里,在屋里走来走去。桌椅下、床底下、屏风后……一点点细细查看,不放过任何死角。 突然,她眼前一亮! 快步上前,从靠窗的花架下,捡起一片东西。她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把那片软绵的黄色皮革摊开,就着灯光一看——正是藏宝图! 好运总算肯眷顾她一回了。 她把藏宝图贴身收好,招来一个宫人,吩咐他去把留在苏音那里的人叫回来。此时宫门已关,她打算第二天一早回去,把藏宝图交给太子。 宫娥取来热水,另一个宫娥帮她把头上的首饰一件件取下,放到盒子里,然后把髮髻打散,正梳头,门口却传来动静。 一个人跑到她跟前通报,说是少将军求见。 人都出去了,屋里只有胡桃和萧衡。 两人相对坐下,中间隔着张圆桌。胡桃的头髮又长又黑,此刻柔顺地披在脑后,脸上还有些残妆,不及平日明艷,就着烛光,却显得分外柔和动人。 萧衡先开口:“弈白兄说,你已经知道了。“ “嗯。“ 萧衡忍不住抬起头,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她神情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心头一痛,五味杂陈。 胡桃受不了他的注视。他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还眼巴巴跑到自己跟前做出一副委屈样,倒像是自己负了他,可笑。李弈白那些话先前她还有怀疑,打算第二天派人去查清楚,甚至当面向萧衡求证。可如今萧衡自己来了,证明她不再需要怀疑什么。 可她还是不死心,想听他亲口说。 “也就是说,那些人其实是想算计你,苏小姐不幸受牵连?“事情基本和李弈白说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李弈白说被苏音被算计下药,萧衡救她时着了道,而在萧衡的口供里,对方本来就是算计他,苏音受他牵连。 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什么都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所以,你要娶她?“ “是。“萧衡艰难开口,这一个字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第43页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请父皇取消婚约。“ 宫娥鱼贯而入,重新取来热水,伺候胡桃梳洗。萧衡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临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淡漠的丝毫没有动摇的背影。 胡桃是可以挽留的。怀孕又如何?苏音不过是个学士府的女儿,哪里及得上她公主之尊。只要想个法子悄悄除去,胡桃又信心萧衡会原谅她。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凭什么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痛苦纠结、撕心裂肺,变得毫无尊严?最初的最初,她的爱,只是为了笼络他,好完成任务。她曾经迷失过,还本末倒置了,好在她及时醒悟,那就让一切回归正轨吧。胡桃摸着怀里的藏宝图,沉沉睡去。 公主不刁蛮七 东宫。 “这地图,你从何处得来的?“太子将地图摊在书桌上,细细看了,又沉吟良久,方才问道。 胡桃头天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又匆匆赶回来,此时隔着书桌站在太子面前,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在我屋子里发现的。昨天怡园闹了飞贼,我怀疑是那飞贼遗落的。”她没法解释这张藏宝图的来歷,索性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太子总有法子查出来歷的。 为了引起太子的重视,她又强调了一句:“那飞贼出现得蹊跷,不但躲过拍卖场的防守偷到金珠,还能躲过搜捕,想来不简单。哥哥你还是留心些。” “这事我会调查。”太子将那捲地图收好,见她面容憔悴,便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胡桃还有一桩事。 “我要同萧衡取消婚约,请哥哥帮我到母后跟前说一声吧。”话才出口,胡桃觉得胸口像被针扎了一下,鼻尖涌上酸涩。 她有些厌弃自己。 明明已经想清楚了,明明已经认清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还是难免被情绪牵动心绪啊。这该死的、令人厌恶的感情! “什么?”太子一步从书桌后跨出来,“你别再胡闹……”话还没说完,他看见胡桃鼻尖发红,面露悽苦之色,不禁愣住了。 他这个妹妹,向来明媚高傲,连道歉都要透着张扬的,何曾见她这么失意过? 想到前段时间探子报上的一些事,他心里已有猜想。 他冷了双眸,沉声说:“萧衡竟然负你么?” 胡苏终究是汶国太子,协理国政多年,焉能没有自己的手段?萧衡和苏音的事他早就知道,只是不忍妹妹伤神,又想着萧衡是个拎得清的,才把事情瞒下来。他曾出面敲打过萧衡,对方当时曾说会妥善处理不让公主为难。 所谓的“妥善处理“,就是这样? 他轻抚胡桃发顶,温言道:“你放心,孤定会让萧衡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是个小小的学士之女,胆敢让荣乐公主受委屈!“ 声音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人家可不是学士之女,而是这部小说的绝对女主。荣乐公主个炮灰算什么?连你这个太子,都要给人家让位的。胡桃暗自想着,觉得无奈又委屈。 她强自打起精神来,想沖太子笑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太子一见,更加心疼妹妹,心里把萧衡和苏音记恨上了。 胡桃开口说话,声音却带了哭腔,听起来悽惨又可怜。 太子眼里的心疼几乎要实质化,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萧衡和苏音,真真可恨! 她稳了稳心神,重新开口:“哥哥,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见太子不解,她笑起来,此时却顺气了很多,”我原本也不想嫁他的。只因我们用得着镇国公府,小时候又同他有几分情谊,才勉强同意的,并不十分情愿。如今他不是个好的,我就更没有理由要他了。还不如就这样吧,我也乐得自在。“ 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佯装不忿:“只是这次让他先找了相好的,叫我脸面往哪里放?早知如此,我就该和李二公子好,让全天下都知道!所有人在暗地里笑话他,才好呢!“ “唉,你呀……“太子无奈。他自有眼睛,知道妹妹的心思,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既然她不想追究,自己只能顺着她的话。 不过才一晃神,胡桃已语出惊人。 “最近三皇兄有什么动静?“胡桃仰视太子,面上仍有泪痕,眼里却没有了悲伤的神色。 太子抚她头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落下去,面色如往常一般:“三皇弟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打打闹闹。“ 太子不愿意她牵扯进来,但她知道三皇子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虽没同萧衡翻脸,但三皇子底下仍有不少能人,她深恐太子着了道,少不得要多说几句,让他重视起来。 胡桃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局势瞬息万变,哥你可别掉以轻心。我的侄儿侄女、皇嫂,还有母后和我,都指望你呢。情情爱爱算什么,哪怕全天下的美男放在我面前,也不及你们一根头髮丝。“ 太子微微动容,低头拍拍她,郑重说道:“傻妹妹,你放心罢。“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荣乐公主同少将军萧衡再度取消婚约的事情一处,顿时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九个月的时间,两度取消婚约。这下不仅朝堂后宅众说纷纭,连市井也流言四起。 第44页 虽然说法众多,但大部分人比较认可的说法是:荣乐公主喜怒无常,喜欢美男子。少将军为人方正,多次阻止,终于惹怒了她…… 为了说明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有很多胆儿比较肥的就跳出来分享自己的目击经歷。 有说某日胡桃骑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市,萧衡一个有功勋在身的少将军,又是镇国公府独子,竟然沦为公主的马夫,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又有说公主每每见了相貌端正些的少年,就笑逐颜开,冲着他们指指点点,还出言嘲讽少将军,弄得少将军万分尴尬。 还有人言之凿凿曾于某月在何处见她携美男同游,萧衡在一旁脸黑如锅底云云…… 胡桃不想出去见那些或阿谀奉承或背地里用异样眼光打量她的人,索性就宅在皇宫,是不是找人来说说那些传闻,就当笑话听,每次能乐上好一会儿。 那些探子初时不敢说,生怕她听了不高兴降罪他们,后来见她不以为耻反以为乐,才大胆说了些。 她有时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当初甜蜜的回忆,如今都成了别人嘴里攻击她的武器。 上一个任务她从马车上摔死,成为公主后,对马总是有着莫名恐惧。萧衡常常骑马到郊外,她为了跟他多相处一会,放弃了马车。萧衡发觉她怕马,就总是陪着她,为她牵马,她果然安心了。 荣乐公主曾追求过美少年李月白,她怕他心里有芥蒂,每每见了少年人,就会指着他们自嘲一番,趁机表白。萧衡听了不多少什么,嘴角却总是微微扬着,胡桃一见这微表情,心情就莫名大好。 萧衡同李弈白趣味相投,常常一同出游,胡桃和李月白时常随同。李月白自然是被她携了同游的美男子,萧衡一张黑面具……也诚然“黑如锅底”。 她被流言勾起了悲伤,又用理智提醒自己 ,想了一遍又一遍,心情就会畅快很多。于是又找人一遍又一遍说这些事,再提醒自己,再心情畅快……如此循环往復,乐此不疲,好像嗑药上瘾一般。 正常的时候,她也会想想其它事情。 皇位的事情,她一个后宫女子,于情于理都不该介入太多。太子虽待她亲厚,却也不会跟她讨论这些,胡桃只能自己猜。 太子那边,最近似乎忙碌起来,面上看起来正常,其实去太子妃处陪儿子女儿的时间少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时常带孩子玩耍或考察功课。胡桃几次去逗侄儿侄女玩,他们都眼巴巴问着:“姑姑,父亲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放风筝呀?“ 弄得胡桃很气闷:整天陪你们玩的人是我啊!是我!你们眼里就只看得到亲爹,不记得姑姑的好!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一张帖子送到她宫中。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一个老宫人。 头髮梳得一丝不苟,带着恭敬的表情:“周太夫人是先皇的堂姐,论辈分您要称一声‘姑奶奶’。如今八十大寿,又亲自给您下帖子,娘娘说您无论如何要走这一趟的。” 胡桃打起精神应付她:“我有分寸的,你跟母后说放心就是了。” 参加寿宴没问题,胡桃最近不出去,不代表她不能出去。可寿宴就寿宴,非要邀请全京城的年轻公子小姐,算个什么事啊。 据说这位周太夫人有几个十几岁年纪的曾孙、曾孙女,她老人家想为儿孙再谋一点福利,这次借着寿宴,特意把全城的适龄公子小姐都请来了,要顺便办个赏菊宴,让孩子们玩耍。 脑补了几种见面时的尴尬情形,胡桃打定主意到时候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一定避开他们! 公主不刁蛮八 这一日到周府后,胡桃由侍女引着,去拜见周太夫人,奉上寿礼。又同旁边的几位贵妇人随便说了些话,正准备告辞离开。 屋里突然进来几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当头的一个被簇拥着,服饰比其她人都精美。一通介绍下来,胡桃知道她就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周太夫人嫡亲的曾孙女周沁。 周沁得知她是荣乐公主后,眼睛亮了一下。随后热情邀请她去园里欣赏几株罕见的绿菊。 胡桃本来打算走的,这般情形下不好拂了她的面,只能随着周沁走一圈。 那几盆绿菊被摆在一处水阁。 果然和别处很不一样。平常绿菊花瓣多是细细的勺瓣,颜色只花心稍绿些,外面一圈淡淡的微微泛着绿。这五盆颜色特别深,绿得极有光泽,且花瓣几乎是平常绿菊的两倍大小,整个花盘更是如小盆子一般,看起来异常硕大美丽。 周围站了不少贵族小姐,看着这花都露出惊异,直称难得。 周沁作为主人,听了称赞声不禁有些得意。她眼风扫到胡桃的表情,心念一转,便指着胡桃正看的那株绿菊道:“公主可是喜欢这株?” 胡桃点头称是:“这株形态倒挺雅致。”面前这盆比其它几个稍矮小些,叶片也稀疏,花朵不算最大,却出奇的饱满。乍一看不怎样,细细看却越来越顺眼,胡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周沁闻言面上一喜,娇声道:“此花能入公主的眼,是它的福气!既然如此,这花便送给公主吧!” 胡桃不知道她的意图,本不想直接收下,便推辞:“不敢夺人所好。” 第45页 周沁却急忙道:“区区一朵花罢了,公主若喜欢,千朵万朵都能得到。好花自然该在懂得赏花、爱花人的手上才是,如今不过借了我的手教公主看见了。要说也该是明珠不蒙尘,好马遇伯乐,怎么会是夺人所好呢!” 说完一双眼就殷切地望着她。 胡桃仔细想了下,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推辞。 又赏了一会儿花,后院突然有丫鬟来叫周沁,说夫人有事唤她过去。周沁让人把胡桃引去一处凉亭休息,便匆匆离开。 胡桃百无聊赖坐在那儿,吃了几块点心,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周沁回来。眼看来的时间也差不多,深怕待久了又要遇见些不想见的人,于是起身往前厅走去,打算向主人家告辞。 才走了几步,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见了她,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一般,大步走到她面前。 李月白。 “公主近来安好?”李月白犹豫片刻,仍问了出来。 胡桃能说什么? 她咧嘴笑笑:“自然好啊。我能有什么不好。” 李月白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反而继续问:“周府有几株绿菊,乃是越国巧匠去年才培育出来的,与别处都不一样,公主可看过了?” 胡桃懒懒回应:“才看完呢,那位周小姐还送了我一盆。” 李月白顿了顿,又道:“还有几株墨菊,也是难得一见的,不如……” 胡桃看着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李月白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復遗世独立的卓然姿态。 他的神态素来有些清冷,连微笑时都透出几分疏离。此时含笑望着胡桃,却如冬日的暖阳一般清澈柔和,眼里带了一丝殷切的期盼。 可胡桃不打算给他期待。 “我不喜欢花。” 等她再走出一段路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留步!公主请留步!” 胡桃站定,转身。 这次来的是苏音。 她是匆匆跑来的,额头上有薄薄的汗珠,嘴里喘着气,白皙的皮肤因为跑动微微泛着红。由于跑太快,丫鬟婆子甚至被落在后面。 胡桃暗骂糟心,然后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等着她开口。 苏音也顾不得失礼,停到她面前后,就匆匆开口:“周小姐赠送给你的那株绿菊,可否转让给我?” 胡桃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苏音一见面就问她讨要绿菊,勾起她的不美好回忆,她怎么肯给她好脸色。 “否。”胡桃干脆利落,多一个字也不肯。 苏音急忙往前凑了两步,想要去拉她,却被胡桃身边的宫人拦住。胡桃就在人后看着她上蹿下跳,只觉得心里莫名快意。 忽见面前的苏音一膝盖跪了下去:“那绿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求求你了!” 胡桃正要让人把她拉起来,眼前人影闪过,已有人将苏音扶起来。 那人用她曾喜欢到极点的浑厚嗓音说:“当心身子。你要什么?我帮你。”苏音闻言顺从地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目光黏在他脸上似的一眨不眨。过了片刻才扭头看了胡桃一眼,又对萧衡委屈道:“周小姐有一盆绿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求公主转让给我,可她怎么也不肯……” 萧衡听完后,将视线落到呆立一旁的胡桃身上。 胡桃看着眼前神态亲密的两人,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心里酸涩难忍。她挺直嵴椎,高傲地说道:“呵,周府有五盆绿菊,苏小姐大可以直接向主人家讨要一盆,何必非要抢我的?” 萧衡低头看苏音,眼里有询问。 苏音抓住萧衡的袖子,急忙解释:“公主拿走的那盆,和其余四盆并不一样,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萧大哥,求你帮我。”面上露出焦急又悽然的神色,楚楚可怜。 于是胡桃就看着萧衡走过来,行礼,开口:“微臣处有不少奇花异草,愿献给公主。周小姐这盆绿菊,还请公主割爱。” 胡桃一颗心抽痛不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衡。分手那晚他看起来还有些神不守舍,胡桃以为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内疚或不舍的。可面前的萧衡,他竟然这样跟她说话,像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一个完全没有瓜葛的人。 他对她开口,为的是另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的要求! 他甚至不曾问她喜不喜欢那花,愿不愿意给他,只是简单直接要求她“割爱”! “萧衡,你很过分。”胡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终究硬生生憋回去了,只是声音有些哑,暴露了她的情绪。 她的脑子里涌出很多狠毒的话,几十种拒绝方式——冷冷嘲讽,淡漠不语,强硬怼回去,歇斯底里咆哮……每一种都能让自己痛快,每一种都能让这对男女难堪——可她没有。 胡桃拨开身前的人,走到萧衡面前,仰起脸直直看着他,然后扬起右手。 “啪!”手掌打在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萧衡的脸硬得跟石头似的,胡桃全力打出一巴掌,却没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甚至他的脖子都没有晃一晃。 不过萧衡还是呆住了,黑不见底的双眸映出胡桃悲伤愤怒的脸,他有些疑惑,有些怀疑,有些不确定。 第46页 胡桃含着泪,狠狠吼出:“你滚吧!别再让我看见!”说着从沿路摆放的盆栽里随手扯了几把花花草草,一股脑砸到他脸上。 萧衡闻到一股气味,清新的草汁里掺杂着花瓣的芬芳,还有她衣服上熏的不知名的香甜花香。破碎的花瓣和叶片从他眼前簌簌落下,他的眼睛却没有眨一下。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用他从没有见过的悲痛欲绝的神情对着他,既陌生又可怜。他想用结实的双臂揽住她,把她放在怀里好好疼爱,想亲亲她红肿的眼睛、鼻尖、唇角……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样看着她发泄完,然后用决绝的目光看他最后一眼,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胡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怔怔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出帕子,沾了些香粉,把脸擦干净。 随从的两个宫人,连同周府引路的侍女,全程噤若寒蝉不敢说一句话。 等到要坐上马车,胡桃把那个侍女招来:“你去回周小姐,那盆菊花我不要了。”说完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吓得那侍女面色惨白。 胡桃靠在马车上,心里告诉自己:这下,真的死心了。 公主不刁蛮九 “下个月初一,你就十八岁了。”皇后一面翻阅宫中帐目,一面说道。 “你岁数也不小了,该选个驸马。”胡桃手上拿着个红红的苹果,用一把银质小刀在上面割了一刀又一刀。闻言,刚割到一半的手顿了一下。 皇后依旧低着头,没看到她的反应,“你从前不是喜欢李月白吗?不如我同你父皇说一声,让他给你当驸马。” 胡桃把伤痕累累的苹果放到桌上,重新拾了个好的,继续割,“李月白太烦人了,母后帮我另选一个。只要性子好一点,人品好一点就可以了。” 皇后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眉头微蹙。 “天家最无情,无论你父皇、我,还是你哥哥,都要以大局为先——可你是我的女儿,不必太在意这些的。贵为公主,如果连一点人生乐趣也没有,未免太委屈了。天下的母亲总希望孩子能开开心心,怎么忍心看你委屈自己。”说话间,她已走到胡桃面前,从她手里把苹果和银刀拿走,随手放到桌上。 胡桃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臂刚好抱住皇后的腰。 皇后捧起她的脸,看进她的眼睛:“你要是喜欢萧衡,就告诉母后,我定叫你如愿。”掷地有声的话隔着光滑的锦缎传来,胡桃有些触动。 她发自真心地微笑:“我不喜欢他了,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再过些时日就好。”皱着鼻子想了想,“——至于驸马,我并没有中意的,不如过几年再招吧?” 胡桃想过,既然暂时不需要用联姻笼络谁,与其匆忙找一个,不如过几年任务完成,让真正的荣乐公主自己去选吧。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多等几年也没什么影响,不像上次任务的商人女儿,需要为年龄发愁。 何况,如今京中的青年才俊虽多,但她身为太子亲妹,为了避嫌,有些人家她嫁不得,有些人家不敢娶她。等太子登基,不用担心引显帝不满,实际选择面是广了很多的。 “罢了,就由着你。”皇后嘆了口气,终究放弃劝说。 胡桃想起一件事。 “我听说昨天夜里,父皇把青禾道长身边的药僮打杀了几个?”皇后微阖双眼,胡桃看不出她的情绪。 “不尽心的奴才,要他们有何用。”拍了拍胡桃的手,换了个话题,“你生辰那天,就穿那件百鸟裙。整个汶国,就这么一件。“ 那裙子前两天送过来,胡桃试穿了一下,既轻便又暖和。选的百种鸟雀,都是精心饲养的,每日有专人打理羽毛,等长到最好的时候,便拔下来做成衣料。耗时耗力自然不必说,但最让人惊嘆的还是衣料织成后,是在不同光线、角度下,看到的裙子颜色不一样。这裙子穿出去,风头绝对无人能及。 ——可也太过招摇了。 青禾道长身边的药僮被杀,说明显帝已经明显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再过三个月,他就要卧病不起,之后再三个月,太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争将进入白热化阶段。随后在某天夜里,太子谋逆,三皇子以“救驾“为名闯入皇宫,屠尽东宫数百人。 前世这个时候,荣乐公主早就嫁给李月白。因和父母兄长离心,空有公主之名,却没有公主府。她自己为了讨好李月白,甘心像平常已婚妇人一样,和公婆住在一起。因在丞相府中,她嫁人后第一个生日,一切从简。 如今她还是帝后最宠爱的公主,身份尊贵,生日再怎么大肆操办也不为过。不过为了之后的事情,她最好还是低调一些。必要的规格关乎天家颜面和她在人前的地位,无论如何少不得,出风头的事倒能减则减。 “百鸟裙太炫目了些,女儿看着眼晕,穿着也不自在。还是换那身大红牡丹裙吧,既喜庆又尊贵,是太子妃送的,我穿着也算卖哥哥一个面子。“ “你倒机灵,会左右逢源。“皇后嗔怪。 “还不是母后教得好!“胡桃立刻拍了个马屁。 皇后被逗乐了,拿保养得宜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油嘴滑舌!“ 第47页 “那母后喜不喜欢我油嘴滑舌呢?“胡桃继续卖萌,拿手捧着自己下巴,做开花状,还冲皇后眨巴着眼睛。 “噗嗤”。 太子才进来,就看见母后和妹妹互相逗趣,不由笑出声来。见胡桃怪模怪样的,莫名好笑:“你这模样,倒挺惹人爱。难怪……” 说到此处面容微敛,随即又扩大笑容,不动声色换了个词:“难怪母后这般疼爱你。” 胡桃知道他们有事情要商议,随便说笑几句,就告退了。 太子和皇后等她走后,便把宫人遣出去。 “母后前几日同我说,要给荣乐招个驸马。”太子沉吟了一下,“此事还是再往后推一推罢。” 皇后秀美微挑:“那日我一提,你不是很贊成吗。李月白还是你提议的,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贵妃……” “啪!”皇后重重拍在桌子上,面色冷得结冰:“那个贱人,竟敢算计我!”侧头看太子,“难道她把主意打到荣乐身上了?” “并不是她。”太子似乎在想什么,和煦的双眸渐渐变得深不见底:“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竟然能给三弟招来那许多能人异士,还有满朝近半的官员,母后不觉得奇怪吗?” 皇后不屑地道:“巴住老皇叔,可不是有人给她撑腰?这事你不早就知道……”说到这里升起疑惑,她顿住了,略一思索便知道儿子的意思,“你是说,还有别人?” 太子苦笑:“正是。一个我们万万想不到的人。” 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便看见皇后“腾”地站起来,满脸震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僵直着身子,眼睛牢牢盯着太子的神情,想要看出点什么。却见太子一言不发,轻轻点了一下头。她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他怎会……” 太子自嘲地一笑:“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这些?” 皇后重重跌坐。 太子低着眉眼,隐住眼里的狠戾:“母后放心,这事既然叫我知道了,自然会防备。母后同妹妹在宫里,也要多加小心。” 皇后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只茫然地点头。 等皇后慢慢恢復过来,太子才继续说:“驸马的人选,我已经有一个。只是目前还需要再观望,不便同荣乐直说。”皇后将注意力转到他说的话上,太子略一沉吟,说出那个人。 饶是皇后已经做过猜测,也没想到儿子的人选是这个。惊讶过后,便是满脸不认同:“他不是……他怎么行!”面上泛起薄怒,“你要置荣乐于何地!” 太子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也不着急,将个中情由耐心解释。 皇后面色稍缓:“倒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所言不虚,荣乐嫁他我自然放心。不过……”她想起胡桃刚才的语气和态度,有些担忧,“荣乐被伤得狠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开心结,这……” “母后放心好了,自然是要听妹妹自己的意思。若她当真不愿意,那谁也强迫她不得。”又低声同皇后说了计划。 皇后沉吟良久,终于道:“罢了,就这么办吧。” 太子知道此事大约要如了那人的愿了,他眼眸深沉,但愿那事也如了自己的愿。 荣乐公主的生日在十二月一日,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 宫里早就在准备,这几天更是忙起来。虽有皇后和老宫人主持相应事宜,但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胡桃亲自拍板,她忙得没时间关注任何事。 “什么?” 来报的宫女跪在地上,低垂着眉眼。听见这个消息,胡桃脑子里乱成一片,连手上的首饰掉在地毯上也不自知。 刚才宫女告诉她,苏音从马上跌落,摔死了。 这怎么可能?苏音是穿越女主啊,凭着原着惯性硬生生把自己做的努力全部打碎,让剧情强行回到原来的轨迹,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当时各家小姐在一处品诗,李小姐提议折梅。刘小姐便说骑马跑一个来回,看谁折的梅花最好,耗时最短,就算赢。于是苏小姐同刘小姐比试,眼看苏小姐快要赢了,刘小姐忽然抽出鞭子甩了苏小姐的马一道,那马受惊,苏小姐被甩下马背……” “如今苏夫人正在皇后娘娘跟前哭,说要让刘小姐偿命……因此娘娘遣奴婢来,说今日午膳便不过来用,请公主殿下不必等候。” 等人走了,胡桃脑子里还是很混乱。 苏音不是怀孕了吗?怎么会骑马同人家比赛?那位刘小姐她知道,是刘侍郎的二小姐,一直跟苏音不对付,之前赏梅会她曾帮苏音挡过那刘小姐许多。 苏音死了,萧衡他知道吗? 她自嘲地一笑,前天出事,昨天死,萧衡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忽然想起一些被她遗漏的信息。 自她和萧衡取消婚约,至今已有三个多月。而怡园寻藏宝图那天,据李弈白所说,萧衡和苏音发生关系已有两个月,算下来苏音怀孕应该有五个月。 胡桃自己没生过孩子,但怀了五个月,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周太夫人大寿那天苏音身形正常,腰带还束得紧紧的。苏音自己懂医术,如果怀孕,怎么可能这么做?还有这次的骑马,孕妇骑马有风险,她怎么可能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第48页 最重要的是…… 萧衡和苏音,并没有传出订婚的消息。 思及此处,胡桃可以肯定,苏音早就没怀孕了。至于是怀了打掉,还是根本就没怀,她不知道。 眼前浮现出萧衡和苏音相处的情形,在镇国公府治疗时、那天怡园小树林,还有周府索要绿菊……胡桃撇撇嘴,不管怀孕没怀孕,他们之间,终究发生过事情。 呵呵。 公主不刁蛮十 生日宴会办得很贵气,遍邀朝中权臣贵人家属。帝后、太子、三皇子等皇族重要人物在开席不久后就一同过来熘达了一圈,当面夸奖并送上礼物,体现出一位得宠公主应有的荣耀。因有皇后宫中得力的人在主持,整个宴会进展顺利、气氛和谐,胡桃很满意。 酒席撤下后,宾客都移步聆风楼听戏,胡桃乘机到花园里走一圈,散散酒气,却被人堵在路中间。 眼前的人容颜清隽,宛若仙人。此时面上带了点不正常的红,眼睛雾蒙蒙水灵灵的,身体也不如往常挺直——显然是有些醉了。 胡桃有些犯难。 李月白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自问没对他做过任何暧昧的事—— 从前她和李月白虽见面次数较多,但身边一直有萧衡和李弈白,或者其他随从。而且她那时费尽心思想要讨萧衡的喜欢,一直极力同李月白撇清关系,因李月白性子比较随和,不同她计较,胡桃曾说了不少狠话打压、贬损他,每每惹得他微微恼怒。 都这样了,李月白怎么会喜欢她的?胡桃想不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胡桃也不知道。 那次为周太夫人贺寿,李月白显然不是偶遇的出现,和句句不离陪她看花的话,还有眼里若有若无的情意,终于让胡桃察觉了他的心思。 可在知道他心思的那一瞬间,胡桃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如果他是任务对象,那胡桃有可能会想办法笼络他,像最开始对待萧衡那样。可他不是。 胡桃始终是清醒和理智的,但她也是一个人。 人都有感情的——哪怕对待一件使用多年的物品,也会产生感情的人。不合时宜的感情,只会让自己痛苦,萧衡已经让她深切地感受过了,她不想再换个人重新体验一把。 她只是一个任务者。 在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地方,对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的人,投放过多的感情,最后那些留在记忆里的痛苦,折磨的只会是她一个人。 做任务需要进入角色,但身为一个过客,她应该自觉地点到即止地投入,在情感和理智中达到平衡点。 胡桃是任务新手,还不知道怎么把握最好的平衡点。但她知道所有的感情里,爱情最磨人,所以她用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和所有的经验,为自己设定一条界限。不要越界,是她目前所能想、能做的方法里,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办法。 她不会对胡敦投放姐弟以外的感情,所以,她也不会对李月白投放朋友以外的感情。 于是胡桃随手招了两个宫人,指着李月白说:“李二公子醉了,你们扶他去休息。” 宫人应声去扶他,却被他挥开。 “我没醉。公主,我、我有话同你说。”李月白步履蹒跚,眼里毫不掩饰的情意,让胡桃头大了一圈。 “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本宫还有事呢。”她无奈扶额,想把已经醉了的李月白忽悠过去。 可李月白不接受她的忽悠,“不,我现在就要说!”被酒精熏过的眼睛异常明亮,异常湿润,竟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配上他无害的表情,让人很难拒绝。 胡桃心想上次拒绝的太委婉,自己句句堵着他的嘴让他无法明确表白,以至于李月白不死心。那不如这次就让他说个痛快,自己再干干脆脆地拒绝,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于是让人停下,打算听他说话。 李弈白髮现弟弟不见了,想起他今天在席间一直远远望着胡桃,一杯杯喝闷酒,神态与以往不同,心里略感不安,忙来寻他。 待看见不远处胡桃同李月白站在一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他才放下心来,随即苦笑。 李月白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从前公主和萧衡的婚约还在,李月白只能强行克制,背着人画些画,写些诗。心里虽苦闷,倒还有几分不知名的期盼——如果没有婚约,公主会喜欢他罢? 等婚约解除,他满怀期待去找她,却被一句接一句堵住期待,把光一点点压灭。那时他才知道,根本没有如果。那个人,只把自己的生动明媚给另一个人,他自己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才得以被照上一线温暖。 自那时起,如千万只蚂蚁在骨头上啃噬般,他的世界暗无天日,痛苦不堪。 可他终究不甘心。 宴席上,那个红衣女子,灿烂得如同最珍贵的宝石,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哪怕半分。 哪怕不能拥有,只要这么看着她,他的痛苦便能得到片刻的舒缓。 李月白的话还没说完,已被李弈白一记手刀从背后敲昏。 胡桃并不惊讶。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不希望再出现。 所以她对李弈白说:“你劝劝他吧。我从前多有得罪他的地方,言辞常常颇不友善,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宽容忍让。无论如何,我当你们是朋友的,请他记着,也请他不要多想。” 第49页 李弈白原本恭敬的表情突然被一个慢慢扩大的古怪笑容取代。 “朋友?”他从齿缝间慢慢挤出这个词,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殿下说笑了,不过供您取乐的可笑人罢了,怎配做您的’朋友’。” 胡桃蹙着眉头,盯着眼前这个李弈白,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该是这样的。 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过分的地方,他凭什么刻薄她,“你什么态度?我并没有对不起他。” 李弈白忽然惨然一笑:“是啊,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蓦然盯住她,看得胡桃毛骨悚然,“那萧衡呢?他有没有对不起你!” 胡桃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冷冷说:“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何干。” “他纵有天大的错,你也要向着他吗?”胡桃下巴一痛,李弈白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拉到自己眼底,一字一句说:“如果,他要杀你呢?”胡桃心底升起一阵颤慄,一把打开他的手,不远处的宫人立刻护上来。 胡桃透过面前的人看他,惊疑不定。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衡要杀她? 却见李弈白恢復正常,面上已无疯狂之色。他抱起李月白就走,也不管其他人。 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回头深深看了胡桃一眼。 胡桃此时心乱如麻。李弈白的不寻常举动吓到她了,他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听在胡桃耳里,却能解析出好几种意思。 萧衡没有和太子反目转投三皇子让她放心不少,关键道具藏宝图没被三皇子拿走,她看到任务的眉目,半个月前苏音的死亡更是给了她一枚定心丸,让她看到原着剧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大。可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还是没有办法不担心不怀疑一切可能。 李弈白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是真的知道什么事,还是单纯想试探她? 她知道的东西实在太有限。 胡桃心里很不踏实,她一定要找些东西给自己信心才行。她原本打算去聆风楼的,此时心念一转,改道朝东宫走去。 东宫和往常一样。 胡桃却察觉到一些不寻常。 门口守着的人里,有陌生面孔。通报的人进去很久,才请她进去。 随行的人被拦在门口,只有胡桃一人走进议事厅。 门在身后被关上,胡桃缓缓向前移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别人,连平常伺候的宫女都不在。随着房内的景象一点点呈现在眼前,她心里的不安渐渐蔓延。 “啊!”她失声惊叫,才发出声音,就被人捂住嘴巴。 用手臂把她圈在怀里,黑漆漆的眸子里是久别重逢的笑意。无视她惊恐的眼神,他在她的双唇上辗转往復。一只手牢牢箍住她,另一只手却从领口滑进,粗糙干燥的手掌贴着她细腻柔嫩的皮肤,引起一阵颤慄。 等胡桃回过神来,已经被压在一张榻上,领口大开,露出里面绣着缠枝花的肚兜,一边的雪白肉团唿之欲出。 萧衡没有进一步,就这么压着她亲吻她的脸蛋、脖颈,用手掌在她胸上不住揉搓,又在她身上蹭了几下,才喘着粗气起身。把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身上。 他的双眼因情慾显得感情尤其热烈,和往常的刚毅正派完全不一样。此刻含笑看她,更让胡桃产生一种被全世界宠爱,被他捧在心尖上的感觉。 这个人曾让她喜欢到极点,心痛到极点,痛恨到极点。 她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眼前飞速掠过种种令她心碎难堪的画面。她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仍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手臂依旧紧紧抱着她,保持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甚至,他嘴角的笑意不但没消失,反而扩大了。 他把她的手放到眼前看了看。那只手很小,他轻轻一握,就能整个包住。手掌又软又滑,白嫩中微微透出粉色。他把手拿到唇边,轻轻摩挲,滑腻的触感,让人心荡神驰,浮想联翩。 “疼吗?”她和他身子贴着身子,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隔着滚烫的肉体传到她身上。胡桃低头看见胸脯贴着他,白嫩嫩的十分香艷,顿时满脸通红。也顾不得生气,连忙把衣服拉起来。 萧衡看着她低头的模样,觉得分外诱人。忍不住在她露出的半截雪白的后颈亲了一口。吓得胡桃差点跳起来。 理智回笼,胡桃想起自己眼下正在东宫——太子常待的议事厅。 她打量了空无一人的房子,将视线转回萧衡,目光微冷,透着探究:“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不刁蛮十一 “自然是太子殿下让我在这里的。”萧衡似是而非的回答,让胡桃心里的疑团加深。此时她脑子里千头万绪,有数十种不同的问法,临到嘴边,却不知该问哪一个。结果就这么微张着嘴边,呆愣愣看着他。 萧衡觉得好笑,低头在她嘴角印了一下,反过来问她:“你不是该在宴席上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胡桃被提醒了。 她牢牢盯住萧衡,嘴巴慢慢张开:“我刚才碰到李弈白,“萧衡脸上毫无动静,含笑和她对视,胡桃声音清晰,”他说,你要杀我。“ 她看到萧衡眼里闪过厉色,却没有惊讶或慌张,原本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太子的能力她是知道的,萧衡能在他宫里,东宫的人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进来,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情。 第50页 可李弈白的话,也不像毫无来由的。胡桃想到这里,脸不自觉地皱起来:“他为什么这么说?“歪着头打量他半晌,却没法再看出什么,她干脆直接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萧衡没法回答。 他做了很多事,但现在基本上都不能跟胡桃说。他面上平静,心里却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有些事,还不能说,有些事,永远不能说。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屋里的香料气息伴着少女温热的体香进入他的鼻腔,他很自然地把皮球踢给太子:“你想知道什么,晚些时候去问太子殿下罢。 “至于李弈白——“这涉及到他还不能说的事,可胡桃既然问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解释。他想了想,用一个比较简单易懂的说法,”他不是好人,你以后别再同他来往“,脑海里浮出另一个人,他微微加重了语气,补充道:”还有李月白。“ 说话间,他一直留意胡桃的表情。见她并没有因为这些名字产生情绪波动,他很满意,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不必理会那些无稽之谈,“手掌不自觉在胡桃腰上摩挲,“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捨得害你。” 萧衡从来行动多于言语,对胡桃常常能动手动脚就不说话。从前被胡桃半是撒娇半是逼迫,也曾硬着头皮说过一些肉麻话。但这回,大概是他主动说过的情话里,最直白的一次。 以往他如果主动说情话,胡桃必定高兴地小脸发光,要拽着他狠狠表白一番的。 这一次,她没有。 话音还未落,胡桃已经脸色刷白。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被踩到尾巴般,一下子炸毛了。她用尽力气,奋力挣脱他,在地毯上连滚带爬,最终站得远远的,与他对峙。 屋里温暖暧昧的气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 胡桃绷直了身体,死死瞪着萧衡,眼里盛满痛苦和恨意。萧衡从榻上直起身子,眼珠子黑漆漆,脸上还留着一丝来不及收去的柔色。 他向胡桃踏出一步。 “别过来!“胡桃厉声呵斥。 他顺从地停下脚步。两人相距一丈,胡桃喘着粗气,眼角泛起血丝。 “苏音死了,你就来找我。萧衡,你真噁心!“理智告诉她,不该和萧衡弄僵,毕竟太子需要他……可喷涌而出的酸涩填满新房,她终究忍不住泪意和无限委屈。 “我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以被抛弃,需要的时候哄一哄,说两句动听的话,我就要高高兴兴接受你的恩赐吗?”泪水模煳了双眼,她看不清眼前的男子是什么表情,只想把自己体内积压的愤怒通通砸向他。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就凭我喜欢你,就这么肆意践踏我的感情吗?你怎么能这样……我好难过……“她失声痛哭,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澎湃的情绪如洪水般一浪接一浪冲击她的全身。她哭得声嘶力竭,好像失去了一切。 不知什么时候,萧衡来到她身边。胡桃任由他把自己搂到怀里——不是不想挣扎,实在是没力气。 “是我错了……对不起……再也不……“萧衡似乎说了什么,胡桃头脑发胀,耳边轰隆轰隆作响,只依稀听到几个字眼。可这些话似乎更加激发了胡桃的怒气,她抬手胡乱地打他,萧衡不躲避不还手,由着她小猫挠痒痒似的拍他。 过了好久,胡桃终于止住哭声。小口小口打着嗝,全身软绵绵使不出力,索性就瘫在那儿,不发一语。 萧衡沉默地帮她拍背顺气,胡桃侧过头不去看他。 屋内的沉默被萧衡打破了。 “怪我没有及早认清自己的心。“萧衡对着胡桃说。 可胡桃依旧侧开脸,将视线钉在不远处的书架上,不肯扭头看他一眼。萧衡也不在意,自顾自说:“我原本是打算娶苏音的,“ 胡桃放在胸前的手不由自主攥起来,萧衡注意到了,于是用自己的手掌包住,胡桃的挣不开。 “行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不决,决议一出,便没有推倒重来的道理。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苏音此人有些来歷,若能娶她,对镇国公府大有益处。“ 胡桃睫毛微颤,飞速回忆荣乐公主关于苏音的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出这个“益处“。由于平行世界的规则限制,任务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99%来自委託者的记忆,而记忆受限于委託者的视野,对于她无法触及的东西,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萧衡目光悠远,似乎陷入某些回忆:“自我十六岁起,便再没有推翻过已定的决策了。“他苦笑了一下,似乎为自己的不果断而苦恼,”我把什么都想好了,结果你跑过来打我一巴掌,“ 他想起那天在周府,她眼里噙着泪,仰着脸倔强地看着他,每一根头髮丝都透着可爱,撩动他的心弦。哪怕悲伤到极致,都那么明艷动人,让他心动,心疼。 “然后我就想通了。苏音再有用又如何?我只要你。“ 胡桃终于看他,正好撞进他一直凝望她的黑眸。 胡桃自然不知道,这样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曾经痛苦地折磨着他,从白天到黑夜,从身体到心灵。 第51页 他用二十多年习得的道理,用沙场九死一生的经歷换来的血淋淋的经验,用萧氏几百年融入骨血的信仰,做出的决定——明明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被他全盘推翻。如同大厦倾覆般,他所有的信仰和坚持,被他自己摧毁——绚烂,且极其惨烈。 他倾尽所有,换一个胡桃。 荣乐公主身份尊贵,且受帝后宠爱,又在宫变之前嫁给李月白,避过许多祸事和残酷真相。她余生虽然悽苦,但富贵不减,从某种程度说来,她其实是幸运的。 在荣乐公主的记忆里,显帝是个好父亲,敬重皇后、重视太子,对自己更是疼爱有加、多有纵容。因此,当太子被三皇子灭杀,她以为是自己一意孤行退婚,才使萧衡加入三皇子阵营。 可是她忽略了很多问题。比如贵妃出身低位,为何能拉拢一众朝臣为自己的儿子效力?三皇子能力有限,为何有大批奇人异士甘心效力?显帝难不成是瞎子,竟看不出他们的野心? 自古以来,君王总会忌讳一些事。皇后母族势力太大,早已引起显帝的猜疑。他虽迫于压力立胡苏为太子,并在人前表现出对太子的重视,好安皇后族人的心,却在暗中为三皇子培育势力,与太子分庭抗礼。 为什么选择三皇子?一个出身低微的母亲,自然无法撼动胡氏皇族的统治。 显帝在朝中选出可靠的大臣,亲自告诉他们,效忠三皇子。所以太子前去越国参加大典时,镇国公和萧衡被召去皇宫。世代忠良的镇国公府,自然唯显帝命令是从。 萧衡身为将领,从来以君王命令为先。于是,当君王用苏音试探他时,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原本显帝不需要用个女人试探臣子的忠心。只是先前胡桃和萧衡秀恩爱太过,全京城皆知,显帝无法完全放心。 结果显帝十分满意,而萧衡做了自己该做的。 他依照为人臣子的本分做了这些,自以为完全正确,无懈可击,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推翻这一切。 镇国公府终究先是萧氏的,其次才是显帝的臣子。萧衡向老镇国公痛陈利弊,分析太子和三皇子的胜算,还有萧氏最大利益所在,终于使父亲松口。 与此同时,他继续伪装,借苏音和李弈白同三皇子一党接触,取得对方机密,并以此为筹码,取得太子信任。 不过,一个曾经背主的镇国公府,是否真能得到太子的信任和重用?如果太子败了,迎接他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榻上的人面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很憔悴。然而透过安详的睡颜,有心人可以发现她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心情不错。 萧衡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才放轻脚步,转身离开屋子。 倾尽所有才得到的,可要小心翼翼护好了。 他绝对不能失败。 公主不刁蛮十二 月上中天,皇后寝宫依旧灯火通明。 屋里点了数十盏灯,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太子妃将一双儿女哄睡着了,才到皇后和胡桃跟前去。 屋外远远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还有将士的唿喝声。虽然传到这里,声音已经小到需要仔细听才能勉强听到,屋外也有一圈手持刀剑的侍卫守着,可胡桃还是心惊肉跳。 宫变来得太突然了。 此时才二月底,距离原剧情宫变的时间还有三个月。半个月前显帝如原剧情所说,身体状况变差,才几天就卧病不起,国中事务全权交由太子处理。此前太子已经协理国政多年,因此虽事发突然,他接手起来倒也井井有条。 三皇子党渐渐不安分,在朝堂内外多次搞事。 萧衡曾取得一些情报,太子早已让人着手布置。他们刻意隐瞒宫中消息,三皇子不知道显帝状况,生母贵妃又在宫中,他早就沉不下气。萧衡暗中一点点剷除三皇子的势力,终于让他紧张起来。 昨天,他们在三皇子身边埋的暗桩起作用了,传出消息说显帝已死,三皇子大惊失色!如果最大的靠山消失了,他凭什么和太子抗衡?立时将消息传给早前拉拢的守城大将,准备攻入皇宫。 如此以来,正好撞进太子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不过,显帝先前的布置已经完成七八分,三皇子手上掌握的兵马数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因此这一战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胡桃担心东宫不安全,于是特意将太子妃和孩子带到皇后寝宫,太子调来一队精卫护在周围,保护他们安全。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来了几波,都说前方战事仍在胶着。皇后沉静听完,便敛容静静坐着。胡桃虽也坐着,但一直抠着手指,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虽然剧情早就变了,萧衡也站到她这边,但事到临头,她仍是忍不住要担心,万一…… 太子妃走到她身前,握住她不安绞着的手。轻轻拍打着,想安抚她的情绪。 又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突然有人来报。 来人是个稳重的军人,胡桃曾见过几面,似乎是禁卫副统领。他匆匆进门,还未及拜下,便已先通报喜讯:“萧将军已擒住三皇……反贼!恭喜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公主殿下!” 胡桃立马蹦起,蹿出几步,喜色冲上眉梢:“真的吗?太好了!“她压住内心的狂喜,连珠炮似的发问,”太子和萧将军怎么样?没伤到吧?三……反贼可都擒住了?没放跑吧?” 第52页 那位将军面色沉稳,脸上还带着几丝血迹:“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中了一箭,现下正由太医医治……” “什么!”胡桃大急,太子妃惊唿出声。皇后稍微沉稳些,眼里也带上了担忧之色。 “太子殿下情况有些兇险,特令末将请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过去。” 皇后闻言就要随他去,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太子妃连忙扶住。皇后脸色雪白,额头微微沁出些汗珠,这一夜她面上镇定,实际上神经绷紧,此时才听到擒住反贼的喜讯,接着就传来太子受伤的消息,乍喜还惊之下,身体有些吃不消。 胡桃见她脸色不好,想到皇后毕竟快五十的年纪了,怕万一太子状况不好又吓着她,于是将皇后推到椅子上坐好:“不如我陪太子妃先去看看哥哥的情况,母后在此稍候。”又安抚她,“哥哥向来身体康健,今夜又有大批侍卫护着,想必伤势不重,母亲先放宽心。” 皇后本想拒绝,奈何眼前一片一片发黑,心知自己目前的状况,过去也帮不上什么,于是点头答应。 胡桃和太子妃带了几个侍卫,就跟着那位副统领匆匆向正殿赶去。 几人拐了几个弯,依稀见到远处某个宫殿火光大亮,不由吓了一跳。 “怎么烧起来了?”胡桃问。 “公主殿下不必担心,自有人去救火。还是快随我去太子看殿下!”胡桃心里有丝异样,正想说出口,却被身旁的太子妃拉了一把衣袖。 侧头见对方脸上同样是怀疑,冲着自己使了个颜色。胡桃看明白了,正想和太子妃一同往后退。 却见副统领已经大步跨过来,手臂伸来就要抓住太子妃! 胡桃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用力把太子妃推开!那人知道无法得手,伸出的手也不缩回,反手一抓便改而擒住胡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侍卫根本来不及救援,待拔出刀剑将副统领围住时,胡桃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刀。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末将就只能请公主殿下陪我走一遭。”被侍卫围住,他也不惊慌,只是把手里的刀往前送了一点,胡桃的脖子上马上出现一道血痕。 胡桃此时被一只手捏着后颈,不知那人捏了什么地方,她只觉得又麻又疼,身体使不出力。头被强行捏着仰起,她感到脖子一凉,喉咙处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再看太子妃惊恐的眼神,猜到自己大概被划破脖子了。眼风扫到一大把明晃晃的刀还架在自己脖子上,登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太子妃脸色有些发白,强自镇定道:“你莫要伤她,我便求太子殿下饶你一命。” 她和胡桃此时已经想到,恐怕太子根本没受什么伤。当时两人被太子受伤的事吓着了,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才被他诓骗了。 副统领却毫不在意:“末将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荣乐公主可是太子亲妹妹,想来皇后和太子必不忍让她丢了小命。”说着下重手掐着她后颈,胡桃痛得失声叫出来,眼角难以抑制留下眼泪。 太子妃终于失去镇定,急忙道:“你快住手!有什么要求就直说,不要伤到公主!” 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提着灯笼过来,副统领刚要张口,见此情形迅速改变策略。他迅速从怀里摸出个东西,看也不看就向那些侍卫丢去。随即提熘着胡桃,往前左右蹿了几下,瞬间不见人影。 太子妃气急,连忙让几个侍卫去追,自己带了余下的人去找太子,同他说明。 胡桃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床上。 她喉咙干渴,后颈一阵阵发疼,全身上下更是疼得难受。想起脖子被割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她抬起手去摸,却发现脖子上缠了一层纱布。伤口处传来隐隐的刺痛感,还有一点黏黏的,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大概涂了膏药? 昨天晚上,副统领将她掳走后,胡桃被他带着出了皇宫。之后被扔上一辆破马车,路上不知颠簸了多久,胡桃全身都要散架了。副统领中途停车和人接应,怕她跑掉,竟直接将她噼晕了。 想到这里,后颈的痛感越发明显了。 胡桃艰难地爬下床,打量四周环境。这似乎是一个殷实人家的卧室,不及她自己的寝宫富丽,但屋里家具、摆件都雅致,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她走到门前,用力拉了几把,没拉开。虽然早就料到这样,心里还是有些沮丧。在屋里绕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可用的,她便从头上拔下一直尖头的簪子,把上面的珠宝能抠的都抠掉,掩在袖子里藏好。 见桌上茶壶里还有水,就倒了一杯慢慢喝。 茶水早就凉透了,泛着苦,不过入喉的一瞬间,还是让喉咙的干涩舒缓了许多。 从窗纸透出的光,可以看出现在已经是白天,只是看不出什么时辰。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不知道皇宫情况怎么样?不知道……萧衡会不会着急…… 如果昨天的事情顺利,太子登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只要太子顺利登基,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完成任务,她该高兴,可一想到任务结束就要离开,胡桃胸口就闷得慌…… 她扬起杯子一口把剩下的冷茶灌进去,嘴里又冷又苦,眼角却泛着酸涩。 第53页 再环顾四周,她不禁嘲笑自己:你想太多了吧。太子登基前,胡桃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别像上个任务一样,任务还没完成,结果人先死,那就悲剧了。 想到这儿,她放下多余的情绪,支着下巴仔细想:副统领把她掳来,是什么目的?想拿她交换什么条件?这里究竟是哪里,太子和萧衡能找到她吗? 如果条件谈崩或者他们根本没想谈条件,只想杀她泄愤,怎么办?她还有什么价值让人留住自己的命?还有,副统领背后有没有别人指使,如果有,会是谁? 可想来想去,胡桃觉得头都要炸了,仍然毫无头绪。昨夜的折腾消耗了她打量体力,一杯冷茶下肚,激得肠胃难受。她又累又饿,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想稍微缓解身体的不适。 屋外传来脚步声。 接着是开锁声。 胡桃仍旧把脸埋在左臂弯里,保持原来的姿势,右手却悄悄伸到袖子里,攥紧那支簪子。 同时,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公主不刁蛮十三 “吱呀”门被缓缓推开。 来人似乎没料到胡桃会趴在桌上,脚步在门口停住。随即放轻动作,慢慢将门关上。 胡桃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轻轻走到她身旁。 她阖着双眼,尽量放松身体,使唿吸平缓悠长,心里盘算,等那人凑过来看她情况,就跳起来拿簪子扎他眼睛! 这簪子并不坚硬,身体其它部位隔着衣服,恐怕伤不了,唯有脸部裸露,有机会试一试。其中又以眼睛最为脆弱,如果成功,定能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只是机会只有一次,出手前可一定要看准时机,否则失败事小,引起敌人防备就不妙了。 她的考虑很充分,可那个人没有如她期待的那样,抬起她的头检查。 胡桃只觉得身体一歪,人已经离开桌椅。 那人抱着她,走到她之前躺着的那张床上,将她轻柔地放下,盖上被子。 胡桃的计划被打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等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她直觉此人该是她认识的人,并且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被子才盖上身,她就有了打算,直接睁开双眼。 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 是李弈白。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情绪低落,不復往常爽朗直率的模样。眼底有明显的青黑,显然没有休息好,嘴唇也干燥起皮,微微泛着白。 见胡桃睁开眼,他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带着疲惫:“身上还好吗?”眼睛扫过她脖子上的纱布,便解释道,“这伤口浅,并无大碍,也不会留疤。只是敷完药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胡桃不说话,他就把手拿到她脸旁,想试一试额头的温度,却被她侧头躲开。他的手只顿了一顿,仿佛没事般收了回去,面色如常:“饿吗?我带了吃的。” 胡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桌旁的地上放了一个食盒。李弈白过去将食盒提起来,掀开盖子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桌上。 一小碗粥,几个清淡的素菜,还有一碟九层糕。 “你想先吃哪一样?”李弈白侧头询问。 胡桃挣扎着起来,由于身上酸痛无力,走路有些晃悠。李弈白想扶她,胡桃无视那只伸出的手臂,迳自走到桌前,坐下。他缓缓收回手。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身体太虚弱,总要补充体力才行。 瓷勺和筷子在食盒里,李弈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她便伸出右手去拿。 “啪嗒”,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从她袖口滑出,掉到桌上。 怎么忘了这个! 胡桃瞬间僵硬,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回过神来要去捡那支簪子,却有一只手在她之前拿到。 李弈白把簪子拿到眼前一看,尖锐的泛着金色的头,还有上面被抠去的累赘的珠宝,心下已是瞭然。回想起进门时胡桃趴在桌上,以他对胡桃的了解,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随手把金簪收到怀里,如同什么也不知道般,将食盒里的瓷勺和筷子取出,整整齐齐摆在胡桃面前:“都还温热,现在吃正好。” 胡桃顶着他的目光,先喝了那碗燕窝粥,又吃了几筷子菜,感到胃里稍微有了暖意,忙说“饱了”。 李弈白的视线扫过空了的粥碗、菜碟,落在那盘没有动过一口的九层糕上。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块,眼睛看向胡桃:“一合斋的玫瑰九层糕,往日里你很喜欢,怎么不吃?” 胡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对九层糕的喜欢,并不如她从前表现出来的那般热烈。那时她第一次和萧衡逛京城,一时嘴馋嚷着要吃糕点,萧衡就去颇有名气的百年老店买了玫瑰九层糕。胡桃觉得很有意义,寓意也好,此后每次同萧衡出去,定要买玫瑰九层糕,然后在他面前,开开心心吃。李弈白见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以为她喜欢。 可她喜欢的不是九层糕,而是为她买糕点的人。 李弈白把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口感甜润,唇齿间有淡淡的乳香。 他并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糕点,只是那人每次吃,都要笑得两眼弯弯,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仿佛拥有全世界般幸福甜蜜。 他也想尝尝被那人喜爱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于是差人买回来,随时备着。可是往往,他每回才吃一两口就腻了,根本吃不出那般甜蜜的滋味。然而想起那人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尝一尝,再尝一尝…… 第54页 如今形势不妙,他和其余倖存的三皇子党都该小心谨慎,本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糕点再派人出去。胡桃被掳来,恐怕心情不好,他就想做些小事,讨她片刻欢喜…… 如今看来……他丢开手上才咬了一口的糕点——这点小心思,也真可笑。 他沉默地收拾桌上的碗筷,一一放进食盒。 胡桃见他收好东西,就要提着食盒走了,而自己什么都还不知道,连忙把准备好的问题说出口:“你、咳咳,要怎样才能放了我?”喉咙又痛又哑,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我们正在同太子谈条件,谈好了,就送你回去。”他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想做什么,却终究没有抬起来,只是温声说道:“你安心住在这里,我每日这个时候会来看你。如果想要什么,只管说,外面有人候着。”想起胸口的簪子,又提醒她,“别做不该做的事,这里守备森严,你即便出了屋子,也跑不远。” 半夜里胡桃口渴,就从床上爬起来,摸着黑去桌上拿水。 冷不防床头放了个什么,绊了她一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吓得她心都要跳出来。 “怎么醒了?”李弈白问。 “我、我渴了。”胡桃干巴巴说。 过了一会儿,她的右手被人握住,掰开手指摊开,随后掌心被塞了一个温热的杯子。 “喝吧。小心别洒了。” 胡桃摸索着把杯子凑到嘴边,茶水意外的温热。 她小口小口喝完水,一只手伸过来被杯子拿走。 “还喝吗?” “额……不了。” “那就睡吧。” 胡桃愣神了几秒,乖乖盖上被子睡觉。想到李弈白就在床边,觉得很别扭,于是抱着被子缩到里面。 就在迷迷煳煳快要睡着的时候,身侧的床突然塌下去一片——她立刻清醒。 “你做什么?!” 李弈白躺在她身畔,因为姿势声音和往常有些微不同:“你想知道,我们跟太子提什么条件吗?” 胡桃抿了抿嘴,终究止不住好奇问道:“什么条件?” 李弈白轻笑一声:“让太子放弃皇位。” 此言一出,胡桃感到自己被耍了。 她冷笑着讽刺:“李大公子当谁是傻子呢?放弃皇位?你怎么不叫我们拿刀把自己捅死啊!” 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子不过当不上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条。哪怕胡桃没有荣乐公主的记忆,也知道这个道理。李弈白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真拿这种要求跟太子谈条件。吊起别人的好奇心,又耍别人,胡桃非常讨厌这种行为,尤其被戏耍的对象是自己时。 李弈白没有理会她的气愤,自顾自说着:“可这正是陛下的要求。君王之令,太子怎能不接受,为人臣子,怎能不听从。” 胡桃早就从太子口中知道显帝为三皇子铺路的事,可这命令本身就足够可笑。同样是皇子,太子能力出众,凭什么为了君王的疑心给一个样样不如他的三皇子让路? 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李弈白。 原来她知道。李弈白微不可察地嘆息了一声,原本想要引出的话也没了意义。他听着胡桃的唿吸渐渐平稳悠长,鼻尖萦绕着少女若有若无的体香,内心苦涩,伴着一点点不可言说的甜蜜,一夜无眠。 第二天等胡桃醒来时,李弈白已经不见了,直到中午才又提着食盒过来。 这样过了近半个月,胡桃终于沉不住气,在李弈白送饭时拦住他。 “你们还没谈拢吗?”她有些焦虑。 “谈不拢了。”他淡淡说道。 “你说什么?”胡桃难以置信。仔细观察李弈白的神情,想看出什么。 李弈白放下食盒,迫近她,面上是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嘴角带着笑意:“太子不肯为你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右手伸手抚上她的脸,语气难得的认真,“不如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他指尖颤了颤,左臂终于伸出去,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他把胡桃拉进怀里,轻轻拥着,仿佛许诺般:“留在我身边吧,我定会护着你一辈子。” 胡桃觉得很荒谬! 她没注意到李弈白后来说了什么,脑子里反覆迴响那句“不肯放弃”。 她不相信。自己怎么可能被放弃,怎么可能成弃子?可她终究不知道他们提了什么条件,万一太过分,太子确实有可能犹豫,皇后也……萧衡……对!还有萧衡! 她抓住李弈白的前襟,纤长的手指在衣服上抓出皱痕,急切问:“萧衡呢?” 腰间的手紧了紧,面上的柔和一扫而光,被冷硬所取代。 他失笑:“你不指望太子救你,反倒指望萧衡?”仿佛想起什么,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把脸凑近她,带着恶意的笑:“你知道苏音是怎么死的吗?” 胡桃愣了一下,还来不及疑惑,嘴里已经自动回答:“与人起争执,落马……”她看着李弈白面上的讥讽,住了嘴,转而侧头问他:“你想说什么?” 第55页 公主不刁蛮十四 “你没怀疑过吗?” 是啊,苏音死的时机太好了。 她如果不死,因着先前的事,太子不可能放心信任萧衡,而胡桃也不可能很快地重新接受他。可以说,苏音死的刚刚好。 可她怎么突然就死了?贵女们骑马,旁边定会有人看着的。当时又是冬天,地上有雪水,比平时要更危险些,随人怎会容她们这么闹?还有刘小姐,胡桃曾见过几次,人是跋扈些,总喜欢刁难苏音,但以往都是小打小闹,多是言语羞辱,最严重的也不过假装不小心把茶水洒到苏音身上,让她当众失了颜面——直接挥鞭,她恐怕不敢。 不排除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做出过激行为,但仔细一想前因后果,胡桃觉得人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虽然道德上不安,但苏音死了,最轻松的其实是胡桃自己…… 李弈白看着她陷入思考,神色不断变幻,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引导她想得更深些:“苏音曾为萧衡治好脸上的伤,还曾怀过他的孩子。可萧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仅让苏音堕掉胎儿,借她骗取三皇子的信任,最后竟然不念旧情,让人暗中设计杀了苏音!” 最后,再补上最关键的一刀:“他能对苏音如此,自然,也能对你如此。” 胡桃早已脸色发白,听到最后一句话,身体忍不住颤了颤,终于站立不稳。 李弈白连忙抱住她,稍缓了口气,却继续说道:“萧衡背信弃义,如何能信任!还有,先帝曾命镇国公府效忠三皇子,萧衡既受了君令,自然应当遵从。可你看他做了什么?擒了三皇子不够,还杀尽府中几百人,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手段何其兇残!对上不能忠君,对下不能仁慈,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你?“ 胡桃脑袋发晕,但李弈白的话都听进耳朵里了。 他用的是“先帝“这个称唿,意思是显帝已经死了? 他还说萧衡杀了三皇子府上几百人?根据原本的剧情,太子死了,东宫的人也是这般结局。她安慰自己,三皇子的人死,总好过太子的人死……可是…… 可是她毕竟来自一个和平世界,连生老病死都不常见,看的社会新闻虽多,却从没亲自遇见过。她再为自己考虑,也无法视人命如草芥,尤其,手染鲜血的还是萧衡…… 李弈白拥着她,看着她遭受打击后茫然失神的脆弱模样,不知是心疼多些,还是计谋得逞的快感多些。 胡桃并不完全相信他。 没有关系,他暗道。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只要胡桃不相信萧衡,那就是他的机会。 胡桃觉得心被绞来绞去,痛得不能自已。一方面,由于知道前世的结局,虽然李弈白将萧衡说得心机无限、人品不堪,但她心里明白,萧衡对她终究是有几分真心的。如果他毫不顾念她,大可以效忠三皇子,和苏音在一起。毕竟有显帝的指示,他这么做也算忠君了。 可另一方面,她二十多年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接受萧衡的做法。 苏音……他怎么能杀她? 除去穿越女主这个和胡桃对立的身份,苏音并不讨人厌。她独立自信,有谋略不失善心,有才华还懂医术……原剧情里,她能成为女主,并吸引包括李月白、萧衡在内的汶国贵族公子,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胡桃想起苏音对萧衡的种种,同为女子,她自然明白,苏音对萧衡用情不浅。萧衡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对一个喜欢自己,曾帮过自己,甚至为自己怀过孩子的人……他怎么能狠得下手? 李弈白说的没错,他能对苏音这样,为什么不能对自己这样? ……不,他早就对自己做过同样的事了。 胡桃苦笑,胸口钻心的痛。 在苏音之前,被放弃的那个人,就是胡桃啊。 只是萧衡改变主意,才让死的人,变成苏音和三皇子。 她该感激吗?感激萧衡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如此一来,太子不必死,自己也能完成任务。 五味杂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终究还是推开了李弈白,扶着桌子站住。 “萧衡再不堪,也好过你吧。“她望向李弈白,眉梢眼角都是无奈和讥笑。 李弈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至少,萧衡最后选了我。“她狠狠盯着李弈白,”你呢?如果我没记错,你跟的是三皇子,那晚上正打算攻破皇宫呢。“ 前世她嫁给李月白,因自己早就失了父母的宠爱,在丞相府又不得丈夫公婆欢心,才被留了一条性命。可如今她是未嫁的公主,还是太子的亲妹妹,如果三皇子上位,怎么可能放过她? 也许在宫变中直接被杀,三皇子事后只消找几个人替罪,稍微惩罚一下,就能揭过。 想到这里,她因萧衡而产生的郁结舒缓了几分,对李弈白的痛恨增强了几分。 “萧衡背信弃义又怎样?他要我活着。可你呢?“她声音冰冷,”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护着我,却要助三皇子杀我!“ “不是的……“李弈白哆嗦着嘴唇,想要靠近她,却被她的眼神吓到般立在原地。 第56页 他已经做好打算。三皇子攻破皇城那天,他会找到胡桃,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为她改名换姓制造一个全新的身份。待三皇子登基,他完成先皇旨意,就放弃一切带胡桃归隐,从此一生一世护着她。 他愿意放弃权势富贵,放弃大好前程,怎么可能害她? 他的表情太奇怪了,似悲似喜,欲言又止。胡桃想起以前看过的狗血小言,脑中冒出的念头让她在此情此景下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忍不住,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不会想让我假死,然后换个身份重新生活吧?“ 李弈白肯定的表情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那我谢谢你的好意了。如果母后和皇兄死了,东宫被杀尽,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你觉得我会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吗?“ “苟且地活着,然后每天担心身份暴露,有人来杀我,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日子,你觉得我会乐意?“ “你所谓的喜欢、保护,也就这样了。“ 萧衡曾经放弃过她,这会是她心口一根永远的刺。萧衡曾对一个爱他的人冷酷绝情,这会是一颗怀疑的种子,提醒她这个人不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 人心可以最忠贞,也可以最善变,胡桃不知道萧衡对她,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认清了自己的真心,从此以后唯有忠贞,还是会随时间改变,受利益驱使。 她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因此不相信别人能始终如一。 对萧衡,如此,对李弈白,如此。 外面突然传来兵刃交接的声响,门外冲进来一个手持长刀的人。 李弈白被惊醒,迅速收起情绪。 那人沖他耳语几句,李弈白听完后面色复杂看向胡桃,随即脸色一凛,不顾那人的阻拦,一把抱起胡桃,往外掠去。 一路上拣人少的地方走,飞速绕过几栋屋子,李弈白还是被截住了。 截住他的人不想伤人,只让人把他团团围住。 “太子殿下已经既往不咎,李公子还请不要食言,放了公主。“ 胡桃被扛在肩上,却清楚地听出声音的主人:萧衡。 萧衡这些日子里搜遍全城也没找到胡桃,好不容易和三皇子余党谈好条件,对方答应放了胡桃。如今上门接人,对方却让人阻拦,现在又带着胡桃逃跑,明显要毁约,不禁起了杀意。 他见胡桃被李弈白扛在肩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不由得焦急起来。 萧衡生恐伤了胡桃,只让人把李弈白拦住,不敢直接上前抢人。李弈白知道对方的担忧,牢牢抓着胡桃,寻找可能的突破口。双方就此僵持在原地。 突然,李弈白闷哼一声,抓住胡桃的手臂抽搐了一下,胡桃便从他肩上掉下来。 萧衡紧盯着他,一发现动静便飞身上前,在胡桃坠落的瞬间将她抱起,同时飞速退回。他带来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近卫,几乎在他退回的同时,便齐刷刷举剑抵住李弈白的喉咙,将人围住。 胡桃因头部充血,面孔有些发紫,眉眼间略显疲惫,身上却没有伤势。萧衡检查了一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抱着胡桃,视线转向李弈白。 李弈白右侧脖子靠肩膀的部分,正插着一片碎瓷片,鲜红的血不断溢出。他的右臂无力地下垂,显然被扎到要害。近卫的剑贴着皮肤顶住,他的脖子因为微小的动作擦出几道血痕。 不过他并不在意。 肩上的碎瓷片透骨的冰凉,如同扎在胸口一般。他眼底除了凄凉还是凄凉。 胡桃侧过头,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朝萧衡挤出一个微笑:“我想早点回去。” 萧衡怜惜地望着她,低声答应。 公主不刁蛮十五 三皇子最终被“畏罪自杀”,死在天牢。他府中数百人被悉数斩首,如李弈白所说,是萧衡动的手。 前世东宫百人之死,是三皇子自己动手的。由此可见,太子的手段比三皇子要高明很多。既不让自己落得不仁慈的骂名,又叫萧衡落了一个把柄在他手上。 从今往后,如果萧衡不合他的意,他随时可以提起这件事,随便提个残害皇子的名,就能让萧衡万劫不復。 不过等待萧衡的可不止这些。 他曾效忠三皇子,又曾背叛三皇子。对于太子来说,他永远无法全心信任一个曾经背主的将军。 余生,他将在帝王的猜忌中度过。 不过,这一切即将和胡桃无关了。 太子登基那天,她接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她面前有两个选择:即刻脱离任务世界,或者在任务世界停留,处理后续事务。 这是第三天,也就是她能停留的最后期限。 她和萧衡并肩走在御花园。 此时正是早春,冰雪消融,一些干枯的枝桠上已经冒出嫩绿的新芽。空气还有几分冷冽,带着融雪的清凉。 “萧衡。”她停住,侧过身面向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一如去年在年宴上那样。 他的手掌厚实,掌心干燥。因常年练舞拿剑,上面有一层层的茧,胡桃握住时觉得,非常硌手。 萧衡显然很意外。 自从一个多月前,她被救回来后,就一直有意无意避开他,看他的眼神,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热烈。他猜到原因,却有苦说不出,只能耐心等待。 第57页 “对不起。”他回握她的手紧了一下,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眼睛牢牢盯着她红润的唇瓣,想知道里面会说出什么。 眼睛被冷风吹得有些干涩,胡桃眨了眨眼睛。 “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是啊,如果没有她的介入。萧衡会认识苏音,和她相知相爱。会效忠三皇子,完成显帝命令。他会得到新帝信任,掌天下兵马,成为威震列国的大元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捋了兵权。 三皇子虽然才能不及太子,但因母族势力弱小,登基后需要倚仗萧衡,因此放了很多权力给他。而太子,皇后一族本来就是贵族世家,他登基后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找藉口分了很多人的权,萧衡就是其中之一。 萧衡用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胡桃的脸颊,不在意道:“我并不曾受苦。” 胡桃注视他,心情并不轻松:你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自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呀。 露出灿烂的笑容,胡桃扑进他怀里。脑中已响起系统倒计时。 10、9、8…… “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只能为我受苦!” 7、6、5…… 萧衡失笑,抱紧了她,柔声说:“都听你的。” 4、3、2…… 认识你很高兴,我会忘了你。 1。 灵魂抽离。 回到任务空间,胡桃平静地接受了任务评定,却接到一个消息。 “转正任务?” 电子音刻板的声音解释:“您已经通过三次实习任务,成绩评定合格。接下来将接受转正考验,如果成功,可转为正式任务者,享受各项福利。如果失败,将继续实习,等待下次转正机会。” 胡桃立刻提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转正任务和我之前做的任务比,有什么不同?” “考核方式、达成条件、任务难度基本一样,只是额外增加一项’委託者要求’。要求随委託者诉求改变,不影响主线任务。” 经系统解释,胡桃才明白。 原来,委託者死后只有一个执念,但生前有其它遗憾,“委託者要求”正是针对这些小小的遗憾而提供的补充服务。完成“委託者要求”,可以提高委託者对整个任务的满意程度,并支付更多的愿力。 每个委託者的这个额外要求都不一样,有的简单,有的复杂,有的和任务相关,有的和任务完全没关系。任务者抽到转正任务后,系统会跟委託者沟通,到时才知道额外要求是什么。 胡桃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不断闪烁的蓝色按钮。 因为任务是随机抽取的,每个任务被抽到的概率均等。胡桃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能抽到个简单点的任务。 她在心里默默倒数:“5、4、3……” “2……” “1!” 双手用力按下,蓝色的按钮停止闪烁! 与此同时,空气中慢慢浮出一片蓝色的透明水晶片。 她把水晶拿在手上,触手温热,质地坚硬。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系统?这个用来做什么?”她对着空气问。 系统没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她。 头顶射下一束蓝光,将她从头到脚罩了进去。那片水晶在她掌心渐渐消融,化作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渗入掌心。 “……” 蓝色水晶片就是委託者的魂魄碎片,里面包含信息,告诉胡桃委託者心愿和“委託者要求”。 根据胡桃刚刚接收到的要求,这片魂魄给出的“委託者要求”是进入任务世界三个月后,再解锁记忆,公布委託者心愿…… 这要求,胡桃简直要无语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每一个选择点,又衍生出无数可能。我们总说,如果当初怎么怎么做,那现在可能会如何如何。这位委託者显然对这种 “如果“抱有很大的好奇,并且感到很纠结。 她想知道,如果换个人到她的位置,别人会怎么做?这对于事情的发展,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要求虽然听起来挺无厘头,但胡桃觉得还算轻松。由于委託者的目的是非常单纯地了解一下别人会做出什么选择,胡桃只需要在任务世界消磨头三个月的时间,然后等记忆解锁就好。这三个月里,她依然会拥有那具身体过往的所有记忆,只是不知道委託者会经歷什么。 就当是休假吧,胡桃心想。 等她到达任务世界,才发现事情并不轻松。 这次她是一名大四学生。学校课程已经结束,论文答辩完成,工作也找好了,就等着拿到毕业证后正式办理入职。 可就在她来这里的前一周,原主把工作辞了,并且从工作所在地g市回到学校所在的s市。 原来她男友比她大一届,早早就在g市工作。她毕业后特意去g市找工作,就是为了和男友在一起。结果待了才一个多月,就发现男友噼腿他公司女同事,两人在一起已经半年了。 原主本来还想挽回的,结果男友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自己先开口提分手。 乖乖女原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只想逃离这片伤心地。用最快的速度辞职,然后把自己打包回到学校。 第58页 这一周原主每天以泪洗面,什么都不想做。室友虽然同情,但自己事情也挺多,就帮她在网上投了几个简歷,偶尔带她出去聚餐,就各忙各的去了。 原主大学是个二本学校,又是歷史系,人不聪明,成绩一般,在海归遍地的s市实在没什么竞争优势。如今已经6月中,各大公司基本招聘结束,想找个合适的工作实在不容易。 她们家条件一般,又有个在国外读研的姐姐要供,如果毕业前找不到工作回家啃老,恐怕要被骂死。 胡桃哀嚎一声,分手就分手啊,可妹纸你为什么要把工作辞了…… 老实讲,之前那份工作是学姐介绍的,工资不高,胜在稳定,福利也不错,对于女生来说是个不错的工作……以她的条件,现在在s市很难找到这样的工作了。 接完hr的电话,胡桃心里不由得万分感激那位帮她投简歷的室友。 刚才来电话的是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商务公司,招行政助理,hr约她下午两点半面试。 现在已经十二点,坐地铁到那边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胡桃赶紧洗了把脸,借室友的化妆品匆匆画了个淡妆。好不容易从衣柜里扒拉出来一件职业套装,却皱巴巴的。胡桃想了想,终究没敢穿。只找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配上修身牛仔裤,搭一双黑色平底鞋。 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灿烂一笑,乌黑的长髮柔顺地披在肩上,白净的脸上妆容淡雅,看起来青春自信,活力四射!跟总是柔柔弱弱小白花似的原主很不一样。 她满意地点点头,背上包出门。 到m大厦时,已经两点多了。 电梯门正在缓缓合上,胡桃气喘吁吁冲过去,赶在关门前挤了进去。 庆幸自己赶上电梯的她,在看到里面的人后,觉得自己还是坐下一班比较好。 电梯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中间是一个腆着肚子的双下巴中年男子,手腕上戴着一支金灿灿的表,还缠着一串佛珠。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眼镜小哥正在给他讲解什么东西,见有人进来,楞了一下,随后就不再说话。另外一男一女簇拥着围在中年男子身边,脸上是谄媚的笑容。看见胡桃后,古怪地望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是件很不应该的事。 胡桃尴尬的笑了下,抬手去按楼层,却发现她要去的36层,是亮着的……这特么就更尴尬了。 ……不会是公司老闆吧? 霸道总裁你走开一 从前台那里领了应聘表,填完基本信息,回头却不见人。她只好捏着表站在那里等。 “你是来应聘的?“ 胡桃回头,看见一个西装帅哥。 她挺直身体,露出一个自以为阳光自信的笑容:“是的,行政助理岗位……“ 那人眼神微闪,细细看了她一眼,随即皱着眉头从她手里拿过应聘表。 “xx大学?“他很意外,”这学校不是985吧。“ 胡桃弱弱地回答:“不是。“ “歷史系?“眉毛皱的更厉害了。 他翻了翻简歷,似乎难以忍受:“你跟我过来。“说完也不看胡桃,就这么边盯着简歷,大步走着。 胡桃胆战心惊跟上,心里腹诽,该不会待会儿面试她的就是这个人吧…… 幸好那人把她带到等候室,跟hr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胡桃长吁一口气。 一个漂亮的短髮女生走到她面前。 “你好!来面试的是吧。我们群面两点四十五分开始,到时候有无领导小组讨论,你可以先准备一下。“说着,右臂伸出,指着一个方向,示意她坐到那边去。 胡桃扭头一看,旁边的会议室已经坐了十几个男男女女,有的看起来像跟她差不多的大学生,有的三十多岁模样。听到声音后,十几个脑袋齐刷刷向她看来。 经歷了一个半小时的面试,hr通知大家回去等消息,十几位面试者收拾好东西就各自走了。 胡桃正在等电梯,突然有个人匆匆朝她走来。那人看了一眼手上的纸,又仔细打量她一番,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大步走到她面前。 “是胡桃,胡小姐对吗?“胡桃认出他了,正是今天在电梯里遇到的眼镜小哥。 他礼貌地笑了笑:“你好,我是周总经理的秘书,姓张。“他扫视四周,似乎有些为难。随即扬了扬手上的纸,”是这样的,这边有些事情想跟胡小姐确认一下。“ 此时电梯门开了。他眼睛一亮,请胡桃进去。 “我们边走边说。“ 眼镜小哥张秘书并没有跟她边走边说。两人最后在旁边找了家咖啡馆。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不知道胡小姐您的意思是——“眼镜小哥礼貌又不失职业的微笑,把胡桃从震惊中唤醒。 她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艰难地咽下口水,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傻逼,再次确认:“你是说,周总经理想包养我?“ 张秘书端着职业笑容,正经得不像个拉皮条的:“确切的说,是‘合约情人’。你和周总建立不对外公开的情侣关系,作为回报,周总会为您提供薪水,并负责您的日常消费开支。“这时,他补上一句,”您今天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第59页 胡桃的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电梯啤酒肚男的双下巴,和他闪瞎眼的大金表……想到自己被他包养,然后嘟着嘴去亲他油光满面的肥脸……她恐惧地摇了摇头,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如果您有兴趣,之后可以再约时间详谈。关于薪水和双方职责……“张秘书还在说。 “谢谢你啊!我不感兴趣!“胡桃连忙打断他。 张秘书张嘴还想说话,胡桃抓起块面包堵住他的嘴,拿起包就飞似的跑出咖啡馆。 直到坐上地铁,她还没缓过来。 借着对面的玻璃,她看见自己的样子——就是个很一般的大学生啊。 她之前经歷的世界,长相最好的应该是富家千金,其次是荣乐公主,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并且都是让人惊艷的类型。最后是高中妹纸,虽然长期被校花反衬的很路人,又被女汉子气场盖住了女生魅力,但稍微打扮一下,也是个班花级别的漂亮小姑娘。 可现在这个……也不错,可比以前的,还是差了挺多的。 中等偏上的长相,由于没怎么打扮,看起来清爽舒服,却不会留下太多印象。刚才那家公司本来就是商务公司,对员工外形妆容要求挺高的,她遇见的包括眼镜小哥、西装帅哥、短髮女生在内的大部分人,长相都不差。 那个周总没道理看上她啊。 也许,是看多了妖艷贱货,觉得她这样的比较清纯不做作? 呃……如果是张秘书自己,或者那个西装帅哥,她没准色迷心窍就一口答应了,可那位双下巴看起来起码四五十了,她实在无法屈服。 胡桃瞎想了一通,觉得自己还是要有一点颜狗的自尊的,决不会屈服于资本主义黑恶势力。 “妈,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胡桃的尾音拐了个弯,回落正常音调。拿着电话的手有点握不稳。 胡妈妈刚刚告诉她,她上高三的弟弟在网吧跟人打架,把人家打残了。对方要他们家出60万医药费,不然就让她弟弟胡昊坐牢。 “我才找到工作,还没发工资,手头也凑不出钱。”胡桃无奈跟她解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那,那能找小李凑点吗?他都工作一年了……他、他家也还富裕,能不能……”小李就是原主那位噼腿前男友,从前带到家里过,双方父母还见过面。 唉,胡桃揪着头髮:“妈,我跟他分手了。他跟别人好上了。” “哎呦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啊……”电话那头的胡妈妈嚎出声,听得胡桃太阳穴直跳,“哎哎哎你别急啊,那个,你跟我姐说了吗?” 胡妈妈委屈地说:“哪里敢跟她说啊。你弟弟还不得被她打死。” 胡桃这位姐姐叫胡杨,大她两岁,因为是家里的大女儿,父母性格又偏弱,不知怎么就养成了非常强势的性格。一家五口,她说了算。胡杨本来就不满爸妈溺爱胡昊,每次在家都要把人看的死死的,不准他去网吧。 如果让她知道胡爸胡妈给他钱去网吧,还把人打残了,恐怕要把他们三个骂死。 胡桃家早年也有点家底,只是超生两胎,罚款不少,后来养三个孩子,把家财耗的差不多。三姐弟里,胡杨有本事,上大学之后没往家里要钱,连出国留学的钱都是自己挣的。可即便如此,供胡桃和胡昊上学的压力还是很大的,胡爸胡妈手里的余钱也就两三万,远远不够60万。 家里住的房子是单位分配的,想卖了换钱都不可能。车子倒有,可开了六七年,也不值钱了。 胡桃觉得很头大。 最后还是跟在美国的大姐胡杨说了这事。 出乎意料,胡杨并没有很生气,问清楚情况后,先转了10万到她帐户上,然后跟胡桃说接下来的事情由她想办法,就挂断了。 胡桃知道这个姐姐搞副业赚了些钱,但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心中直嘆,大姐果然厉害。 突然,她莫名有些心悸。再仔细感受,身体的异样却消失了。毕竟是做任务,任何不寻常都要重视起来,万一这次的剧情是胡桃身患绝症呢?她心想。 胡桃不敢掉以轻心,打算过两天去医院检查下。 她找到一份当地报社校对的工作,偶尔会跟着记者出去跑採访,帮忙抬抬设备,偶尔写点稿子。转正前工资四千左右,转正后接近五千,在s市也算勉强能餬口。 今天报社的任务是採访本市的青年企业家。 胡桃仰着脖子看面前的m大楼,心中哀嘆:不是吧…… 她是被临时叫过来帮忙的,事先根本不知道採访对象。跟着记者和摄像进了电梯,看到亮起的“36”,她彻底绝望。 这一次,他们被直接带到接待室。准备期间,眼镜小哥张秘书进来和记者沟通。视线在胡桃身上打了个转,长发记者连忙向他介绍:“这是我们报社的小胡,新同事,跟着跑跑新闻。” 张秘书瞭然,镇定地对着她说:“是这样啊。胡小姐你好。“ 胡桃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你好你好。“ 过了一会儿,採访对象从门口进来。 这次换胡桃呆住了。 第60页 眼镜小哥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周总。 又向周总一一介绍他们:“这是xx报社的刘记者,李摄像,还有……跟队的胡小姐。“ 胡桃眼巴巴看着“周总“。没有啤酒肚,没有双下巴,没有大金表,也不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眼前这位周总身高大概一米八以上,身材结实,五官轮廓分明,十分养眼。虽然表情冷峻,却更加衬得他气场强大。 ——这是那天带她去面试的西装帅哥。 貌似,她误会了什么…… 胡桃的惊讶有点明显,“周总“把视线转向她,眼里带了丝询问。胡桃连忙收敛表情。 接下来一小时的採访中,胡桃规规矩矩帮忙打下手。 她半蹲在地上,手里举着块反光板。摄像大哥已经换了好几个角度,拍了好多张照片。胡桃保持这个姿势快十多分钟,腿有点麻。 等摄像表示ok,她连忙站起来,结果腿一软,身体晃了晃。 有人托住她的手肘,一个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吧。“ 胡桃循声望去,一张轮廓分明的帅脸在眼前放大——美颜暴击! 胡桃觉得头有点晕了。 周存见面前的女人神情有些恍惚,似乎站都站不稳,连忙扶她坐到沙发上。又从茶几上拿起一瓶水,拧开餵了她两口。 凉水入喉,胡桃清醒了点。此时刘记者和李摄像也围过来询问。胡桃搜索了记忆,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低血糖,今天没吃早餐,所以……“ 周存瞭然。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于是开口道:“各位今天也辛苦了。刚好快十二点了,不如我们先吃午饭?“其他人自然同意。 五个人在写字楼旁边的商圈,找了个地方吃饭。 霸道总裁你走开二 吃到中途,胡桃出去接了个电话。 “你说,我姐姐……怎么了?“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导致她的声音在发抖。 对方是胡杨的室友。她说胡杨带几个人游客去贫民区,遇到黑人抢劫。那几个游客死死抓着钱包不放,结果对方掏出一把刀,游客见情况不妙松开手,对方却不肯放过他们,结果一旁的胡杨被推出去挡了刀子。 胡杨最近在准备报告,本来没时间接导游工作的。只是这次对方是土豪,出钱大方,想感受一下纽约不同的风貌,还特意要求找个高知当导游。胡杨为了胡昊的事掏出全部家底,又找合作伙伴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借了不少,生活非常拮据,因为对方小费给的多,人虽然难缠了点,但活计轻松费不了多少时间,才勉强答应。 本来说好的只在车上看一看的,结果到地后那几个人兴沖沖拿着相机就冲下去,一顿拍照。他们全身上下堆着名牌,又是软弱可欺的亚洲面孔,这么大喇喇出现在贫民区,怎么可能不引起注意? 对方告诉她,胡杨已经脱离危险期,只是失血过多,又伤了内脏,调理起来很不容易。然后,把医院帐单上的数字报给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胡小姐,你还好吧?“ 胡桃保持拿着手机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回头。 周存从包厢出来,就见胡桃站在走廊上。刚好可以看见她的半张脸,掩在阴影里,而露出的唇瓣,已经失去血色。想起低血糖的事,他觉得她情况可能不太好,就上前询问。 胡桃望着他,先是失神片刻,随即眼前一亮。 她放下电话,快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问道:“周总,你先前那个情人的合约,还有效吗?“ 周存的眼眸深沉起来。 那顿饭最后没吃完。胡桃说家里有事,直接打电话跟报社请了一周的假。接着换了个地方说话,张秘书跟她了解情况,着手处理胡杨的事情。 等一切弄好,已经是两周后了。 胡桃去美国看了胡杨,她身体好的差不多,大概再住一个月就可以出院。只是目前伤口还在癒合阶段,不能动作,基本上全天躺在床上,吃饭上厕所靠护工帮忙。她没隐瞒,直接把情人合约的事跟胡杨说了。 合约期为一年,按约定,除了帮胡杨支付治疗费用外,周存每个月会给胡桃发一万元固定工资。其它的日常开销,由张秘书处理,超过万元的支出需要提前报备,申请通过才放款。合约期间,胡桃需要向周存履行基本的女友职责。双方关系需要保密,如男方不同意,女方不能擅自告诉别人。如因女方过失,导致男方声誉受损,需支付违约金。 最后,男方有权随时解除合约。 如果说之前胡桃还对周存有什么旖旎的幻想,以为自己拿到了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看到合约的条款后,立马浇熄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合约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胡杨的厉害她的记忆里都写着,这种事绝对瞒不过她,因此她一早跟周存说明。考虑到胡杨常年在美国,跟他的社交圈完全没有交集,不会妨碍到他,加上胡桃强烈要求,于是他点头默许。 胡杨把薄薄的合约纸反覆看了十几遍,觉得没有疑似陷阱的条款。再看看妹妹一脸捡到宝的表情,乐呵呵跟她说周存有多帅,人有多好,本想问出口的话,也没有意义了。 第61页 不过在最后,她还是说了一句:“如果以后跟他在一起有不开心,那就毁约吧。“她把合约放回床头的桌上,”有几家公司已经给我offer了,待遇不错,就等我拿到学位。之前跟朋友合伙做的项目,再过半年应该就能有收益了。所以就算毁约也没关系的,这些钱我干几年就能还上。“ 胡桃知道她的想法,这种情人合约说的再好听,本质上就是包养。在外人听来,总归不光彩,她怕自己受委屈。而且,周存这人怎么样,有没有不良嗜好,她都不知道,难保以后不会发生什么。 胡杨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和周存的几次相处,胡桃觉得他还挺有风度。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长得帅,为人也不错,目前看来似乎不算太坏。 尤其,当医院帐单递到她面前,张秘书无视后面一串“0“,眼睛也不眨就给她全刷了的时候,她由衷的感到,这笔买卖,还挺划算。 资本主义的医院,可真特么住不起! 胡桃躺在沙发上,手中的遥控按键被摁来摁去。 这套公寓是周存拨给她住的,用来金屋藏娇。她早把报社的工作辞了——周存不希望她出去工作。一个无业游民,又不用为生计发愁,还有什么动力去拼搏?所以最近这几天,她每天无所事事,就靠刷电视剧打发时间。 作为情人,她需要做的事其实很少。周存偶尔会过来陪她吃饭,也留宿。但从来只睡客房,没碰过她。这让胡桃松了口气。怎么说呢,周存帅归帅,可俩人还不太熟悉,他要是真做什么,胡桃会接受不能的。 日子这样不紧不慢过了几天。 这天晚上六点,周存开门走进来。 一眼就看见胡桃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睡觉。她穿着家居服,上面印着卡通图案,十分幼稚且没有魅力。长发胡乱披散着,素面朝天,再往脖子以下仔细看,胸口只微微鼓起两个小包,从脸蛋到身材到衣品简直一无是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不修边幅的女屌丝。 他很不高兴,皱起眉头,走到她面前蹲下。拨开煳在脸上凌乱的头髮,直到看到和心里那个人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 迷迷煳煳中,胡桃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 她挣开惺忪的双眼,稍微伸展了腰背,就看见周存不耐烦地看着她。脑中一个激灵,迅速堆起笑容,她礼貌地说:“周总好!“ 周存冷淡的应了声,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你收拾一下,十五分钟后出门。“说完就回他自己的屋子换衣服。 类似的事经歷过几次,胡桃对此已经习惯。她迅速沖回屋子,抹了把脸,找了条连衣裙穿上,把头髮梳顺,又抹上唇膏,最后拎上小包,就到沙发上坐好,等周存。 两人没直接到常去的那家西餐厅。周存带她去一家商场,并且也没瞎逛,而是直奔一家女装店。 这个世界的品牌,胡桃并不认识,原主也没机会接触,不过看价格,应该是一般人穿不起的类型。周存给她选的几套衣服很名媛,看起来跟小家碧玉的胡桃一点也不搭。 当她别扭地扯着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时,周存却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认真看着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目光悠远,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身上的衣服被剪了价签,就继续穿着,其余几件包起来,胡桃自己拎着。 接着,两人又到了一家造型沙龙。根据周存的要求,胡桃乌黑的直发被烫成大波浪,精緻又随意地披在肩上,使胡桃看起来多了一丝妩媚。 化完妆,胡桃看着镜子里精緻温婉的淑女,感觉异常陌生。 而此时的周存表现异常。先前的冷酷荡然无存,他用近乎痴迷的眼神注视镜中的胡桃。他把双手搭在胡桃的肩膀上,凝视镜中的自己和她,嗓音低沉又温柔:“你真美。“ 事到如今,胡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狗血的替身梗,终究是叫她给撞着了。 此时的胡桃,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如释重负。她露出一个符合形象的温柔又矜持的笑容,回应周存的夸奖:“谢谢。“ 果然看见周存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仿佛看到珍贵的东西失而復得般从背后拥住她。 形象改造之后,周存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柔和了很多。 胡桃倒并不因为自己是谁的替身感到伤自尊,反正她又不需要周存喜欢她。不管是喜欢别人,还是被人喜欢都是件劳心劳力的事,单纯的商业关系,对她来说非常轻松自在。 来到这个世界,她最在乎的是任务。差不多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委託者的记忆就能解锁。她百无聊赖中,也会猜测这位委託者的心愿是什么。 目前为止,她遇到的最可疑剧情是情人合约,发生时间还在她进入世界不久——一般情况下,系统把她投放的时间,都在任务关键点,她认为任务跟这个相关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所以她虽然不想跟周存有太多纠葛,平时还是会努力刷刷他的好感。 不过…… 胡桃还记得她跟胡杨接触时,曾有过两次心悸。一次是打电话把胡昊的事告诉胡杨,一次是胡杨的室友告诉胡桃她出事了。那股心悸来得突然,让胡桃想起第一次任务被原主情绪支配的情形……情况大有不同,但她莫名觉得很像。 第62页 也许,是委託者在提示她什么? 霸道总裁你走开三 “胡、胡桃!你是胡桃!” 今天周存约了她出来吃饭。因为刚好有个会议,没能准时到,胡桃只好坐在餐厅等他。正百无聊赖戳着餐厅提供的甜点,一个惊讶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扭头看去。 因为等的时间比较久,她懒得端着表情,看在对方眼里,胡桃就颇有些高贵冷艷了。出于某种心理,他们认为胡桃用这种趾高气昂的不屑表情看自己,自尊心很受伤。 于是还没等胡桃有所反应,一个尖利的女声就开口:“这位不是胡小姐吗?好巧哦。”她的视线把胡桃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她精緻的妆容,身上看起来很高档的衣服首饰,还有放在一旁的名贵包包。她眼睛不瞎,看得出这些都是真品,但正因如此,心头的妒火一下子就蹿起来了。 才一个多月不见,那个又土又村的女人,竟然大变样了! 她注意到身边有不少食客,于是心念一动,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听阿奇说你回来以后总找不到工作,你爸妈又欠了人家几十万,这可怎么办呢?”她又仿佛才反应过来般,装模作样掩嘴,故作惊讶:“啊这餐厅挺不便宜的,你以前没来过可能不知道,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你一顿饭花他们一个月工资,恐怕不会高兴。” 胡桃才回过神来,余光就看到附近几桌食客眼睛直往这边飘。 她的噼腿前男友李奇带着现任女友,站在她面前。仿佛只是偶遇朋友,随口打个招唿般。那位现任女友挽着李奇的手臂,从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角度,挑眉示威,满脸得意。 这时李奇仿佛被女友提醒了,开始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打扮。他皱着眉头:“女孩子还是该自重一点,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家的事阿姨跟我说了,我也不是不想帮……不管怎样,你也不该做这种事!” 胡桃心里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 今天她穿了条一字领小黑裙,稍显性感但绝不出格,为了和衣服搭配,妆容偏妩媚性感。但周存喜欢的是淑女闺秀,她这一身总的还是在迎合这个主题的,所以根本就不可能会让人想歪。 现任女友别有目的的带节奏,加上原主以前都是清秀的乖乖女形象,跟现在反差太大,李奇这个傻逼竟然就跟着把她往不良女上推! 周围已经有人脑补,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胡桃被气笑了。 她把手里的叉子放下,又取了张纸擦擦手,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是李奇啊!”她懒洋洋看了他们一眼,神态自如,仿佛两人刚才的指控根本不是对她,“你和这位小姐还在一起啊?” 她扫了他们挽起的手一眼,似乎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早分了。毕竟你升职考核已经过了,这位小姐应该帮不上你什么了。” 那位现任似乎没想到胡桃会知道升职考核的事,惊讶地看向李奇。见李奇尴尬地避过她的视线,不由惊怒起来。 胡桃当然知道。他们还没分手时,她就曾见过两人的暧昧互动,当时李奇为了稳住她,就告诉她那个女人负责考评,他不好直接回绝。原来的胡桃是个傻的,让他忽悠两句就信了,还觉得自己男朋友是为了两人的将来才委曲求全,很不容易。那话有几分真只有李奇自己知道,也许他真的喜欢这位现任,也许其中掺杂了别的目的,但胡桃用不着管那些,只需要把对自己有用的部分拿来用,就可以。 “哦,还有一件事情。阿姨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说什么时候跟你结婚?“胡桃很苦恼地对着他们,”你怎么还不跟叔叔阿姨说。她那会儿说要把房产证给我,可吓死我了,“眼睛在现任身上熘了一圈,故作惊讶,”你不会还没带这位小姐回家见父母吧?人家不是怀孕了吗?你这样不负责怎么行!“ 那位现任终于被戳到痛处,瞪了李奇一眼,又面色不善对胡桃说:“胡小姐挂心了。这次回来就是要商量结婚的事情,到时候给你发请帖。“看着她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在看到桌上被戳成泥的蛋糕,眼里划过一丝算计:”胡小姐等的人还没来吗?也是,这个时间点,人家都陪家人吃饭,大概没空陪什么小三小四……“ 前面的话都还模稜两可,因此胡桃回击他们,却注意分寸没撕破脸。听到这里,她终于失去周旋的耐心。 “这么深明大义的话,从您嘴里说出来,倒是很意外呢。“她嘲讽地勾起嘴角,”毕竟您自己当了半年的小三,有这样的觉悟,真难得。“ “你胡说什么!“现任脸色大变。她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见人家都把视线投向她,连忙提高音量,”你自己做的事情,别赖到别人头上!“ “我做什么了?“胡桃瞪眼做无辜状,”难道李奇带你到我跟前说你怀孕了,要我成全,我没答应吗?“她摊开手很无奈,”也别怪我知道的晚。李奇他爸妈朋友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个怀孕的女朋友,我怎么会知道。再说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来求我呢?你不好意思,可以让李奇来啊。对了,“她一脸不认同地看向李奇,”你这人做事太不厚道了。这都快两个月了,你怎么还不告诉叔叔阿姨?难道真想玩玩?不能这样吧!“ 第63页 不坏好意在现任的脸上扫了一圈,嘴里接着说:”就算叔叔阿姨不同意,嫌她年纪比你大,可你们是真爱,一定要努力争取!“ 顶着周围人的目光,现任的脸涨得通红,挽着李奇的手用力掐了几下,可对方根本没有反应。她年龄比李奇大四五岁,虽然长得不错,但眼角已经开始有细纹,之前的男朋友就是嫌她年龄,最后才分的。虽然李奇跟她说不在乎这些,可胡桃的话勾起她过往的不愉快回忆,她没法平静对待。 愤怒之下,她甩开李奇,扬起手就扑向胡桃:“你闭嘴!“ 胡桃早就防备他们,见她情绪激动,随时准备闪身躲过她。 不过还没等胡桃躲开,一只手掌抓住前任的手臂,把她的动作打断了。 来人是个二十七八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人高高瘦瘦,看起来很斯文。但他抓住前任的手却很有力,对方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 等李奇回过神,冲过来抱住前任,他才放开手,去查看胡桃的情况。 “你没事吧?“他带着一丝客气的微笑,礼貌问道。 “没事。刚才谢谢你了。“胡桃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端起温婉的笑容,答道。 看到她的笑容,那人眼神飘了一下,随后扫了周围一圈。此时那对男女已经被餐厅经理请了出去,周围的人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过来,眼睛不时朝这边看。 那人面色不改,声音平和对胡桃道:“这里有点吵。“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那边还有座位,不如换过去?“ 胡桃点头答应,拿起手机和包包正要过去,却看见一条简讯。 周存说晚上有饭局,不跟她吃饭了。 胡桃习惯了,并不在意。本想直接回去,看到那人还站在一旁等她,想到人家帮了忙——虽然自己能解决,但别人的好意也该道个谢,于是改口:“我朋友有事不能来。你如果不忙,干脆我请你吃饭吧。“ 那人很意外地看她,随即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那个男的叫宋明,非常健谈,为人也体贴周到,两人相谈甚欢。他之前在腐国工作,最近才回国,据说在做电子商务方面的工作。胡桃记得胡杨貌似做的就是这种类型的项目,于是互相留了联繫方式,看以后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等她洗完澡在客厅里边吹头髮边看电视时,周存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连鞋都没换就坐到沙发上。 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坐在那儿。胡桃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指示,就由他坐着,自己则继续吹头髮。 等她吹完头髮,敷了十多分钟的面膜,周存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她有点奇怪,凑过去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周存保持坐立姿势,脑袋和背靠在沙发上,只是身体软一些,坐姿不如平常板正,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坐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着男士香水的气味,闻起来有点熏人但不算讨厌。睡着后唿吸平缓,不说梦话也没打鼾,就这么安安静静闭着眼,让他的面孔英气中带点莫名的纯真,没了平常的冷硬。双颊被酒气熏得有些泛红,像胡桃小时候演出时化的什么都不突出就突出腮红的妆,莫名喜感。 胡桃邪念顿起。 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特写,又比着剪刀手做上鬼脸跟他来了几张不同角度的自拍,这才满意的把手机收好。 霸道总裁你走开四 等到十二点半,她打算睡觉。正要关客厅灯,突然瞄到还在沙发上的周存,她有点犯难。 之前几次他喝酒后,都是自己回房间睡觉的,像今天这样睡沙发还是头一遭,胡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推他。周存顺着她的力道侧着身体倒到沙发上,吓得胡桃跳起来。 过了一会儿,周存没反应。胡桃放下心,然后摸过去,尝试着拍他的脸。边拍嘴里边说:“周总,起来了……周总,回去睡觉了……周总……“ 还是没反应。 胡桃加大力度,放大声音。 客厅里响起“啪啪啪“清脆的打脸声,还有胡桃不耐烦的叫嚷:”起来了起来了,快回你房间睡觉!“ 等到周存的脸上浮起可疑的红痕,胡桃终于心虚地住了手。 她拉扯着周存,想把他拖到屋里去。一个一米八的青年男子,怎么拖得动?结果周存被她拉到地板上,好在铺着地毯,人没有磕碰到。 胡桃本想就这么把他扔下,自己回屋睡觉,脑海里稍微走了几个小剧场,发现以周存的脾气自己真这么做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认命了,继续把他往卧室拖。 半个小时后,周存终于被她弄到床上。 胡桃瘫在周存旁边,气喘吁吁,满身是汗。额前的头髮被汗水浸透,黏黏地煳在脑门上——这澡算是白洗了。可她已经没力气再洗一次。 她把周存的鞋子脱了放到门口,西装外套挂起来,又把他领带解开,最后盖上被子。 脸颊上被她拍过的地方已经微微肿起来,她有些紧张,去冰箱里拿了几块冰,慢慢给他敷脸。敷完还嫌不够,又拿了片镇静补水的面膜贴在他脸上。 第64页 拿出手机计时,敷够15分钟就把面膜拿掉——她躺在周存旁边,心里这么打算。对了,还要擦把脸,不能让他发现敷过面膜! 迷迷煳煳中,手机屏幕熄灭,胡桃昏昏沉沉睡去。 头痛,喉咙干渴……周存难受地坐起来。 脸上好像煳了什么东西,干干硬硬的很不舒服。他抬起手来摸了一把,然后揭下一片干掉的面膜纸……侧身看见躺在身旁的女人,宿醉加上才睡醒,他的头脑并不清醒,他看看手里的面膜纸,床上躺着的女人,又看看这间屋子——没错,是自己的屋子。 窗帘没拉严实,外边有明亮又不灼热的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正好落在胡桃脸侧。他晕乎乎把脸凑过去,想看清楚,嘴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触感柔软,引起一阵颤慄。 瞬间清醒。 他触电般直起身,迅速和胡桃拉开距离,可眼睛却牢牢黏在她脸上,一直没移开。 看着这张脸,周存神情复杂。 胡桃察觉到他的心思后,就一直按照他所要求的样子扮演另一个人。可她终究不是她,除了一张脸相似,动作气质一点都不像那个人。刚开始,周存努力一点点改造她,并且乐此不疲,可到后来,却慢慢的没了兴致。 他的眼睛从她脸上一寸寸扫过,仿佛用手一寸寸抚摸般。 就是这么相似的模样,让他在公司第一次见到,就想要收为己有,第一次改造成功,让五六分的相似变成七八分的相似时,他甚至欣喜若狂。 ……然而就在刚才,他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清楚地分辨出,她是胡桃,而不是那个人。哪怕在头脑不清醒时看到,他都能分辨出来,可见她们真的很不一样。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后,周存不知该高兴那人独一无二,无可取代,还是该悲哀,他连个那人的替身都无法拥有…… 胡桃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周存床上,顿时觉得心脏都停止了。 “起来,吃早饭。“周存敲了敲门,站在门外说。 胡桃放弃挺尸,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飞快跑回自己房间洗漱换衣服,然后端端正正坐到餐桌前。 餐桌上摆着小笼包、生煎、粥、馄饨、煎蛋、油条、豆浆……胡桃抬头觑了周存一眼,觉得这位老闆脑子有病。两个人能吃那么多吗? 周存平时不常在家里吃早餐的。一般都是张秘书给他买好,到公司吃;偶尔想换换口味,他就自己开车去餐厅;即便有一两次在家吃,也都是面包三明治什么的,很少有中式小吃,还这么多…… 当她盛了一碗粥,小口小口喝着,却看见对面的周存无视桌上的小吃,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三明治……她深深觉得,周老闆大概是喝酒喝傻了。 等她收拾完餐桌,把剩下的东西放进冰箱,洗干净碗筷,周存刚好打完电话,回到客厅。 胡桃注意到他没换衣服。 她起床的时候周存穿的是家居服和拖鞋,头髮干净清爽,身上也没有酒气,显然早上洗过。洗完澡穿家居服很正常,可胡桃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十点了。 以往这个时间,他要么在公司,要么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怎么可能穿这身休闲的衣服,还半点不着急。 “你来的正好。”周存看见胡桃站在厨房门口,朝她招了下手,“收拾一下,一会儿出去。” 咦? 胡桃心里奇怪,脸上却自然地挂上一个温柔的微笑:“周总今天不上班了?” 周存看着她的表情几秒钟,神色复杂。就在胡桃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时,他终于开口:“嗯,想休息一天。”说完不理她,自己回屋去了。 胡桃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他跟平常很不一样。 想到他前几天事挺多,心情总不太好的样子,大概现在解决了,想放松一下? 昨天出了身汗,身上黏黏的,胡桃花了十多分钟,快速洗了个澡,正在吹头髮,门突然被敲响了。 打开门,周存站在那儿,见她这副样子似乎有点意外。 胡桃端起微笑,抱歉说道:“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再等一会儿。” 周存“嗯”了一声,没在意,反而问她:“你要穿什么?” 压下心底的惊奇,胡桃拿起准备好的衣服,给他看。是一条白色蕾丝裙,胸前镂空的部分覆上薄纱,看起来很淑女。 周存扫了一眼,眉头及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把那条裙子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 “别穿这些。穿你自己的衣服。” 什么叫“自己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是你买的,哪儿有自己的衣服!胡桃暗自腹诽。 脸上却堆起一个善解人意的表情,声音温和:“好的,我找找看。” 却见周存厌烦地撇开脸:“别做这种表情!” 胡桃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究竟哪里出问题了?她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周存。 周存看到她的反应,无奈扶额,最后还是放缓了口气,神情疲惫而无奈:“以后你在我面前,不要再装别人了,就做你自己。明白吗?” 胡桃不明白。 不过金主既然开口,那她就听呗。她猜测,可能自己做的不好,周存不满意,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想继续这种替身把戏——无论什么原因,这结果她倒乐见其成。 第65页 如果周存直接取消合约,那才最好。反正前几天胡杨已经出院了,还告诉她张秘书留下的医药费营养费剩下挺多,足够她这几个月生活。目前她再没有什么需要周存帮忙的地方。 反倒现在这个身份,不能曝光,不能跟太多人接触,让她感到很受束缚。 而且,一个多月后任务开启,还不知道需要做什么呢。万一让这身份拖累她的任务,就烦了。 虽然胡杨放话不喜欢就违约,但先前胡杨为了凑胡昊的钱,已经欠不少,还因为那事被人捅刀子。就算她真能还得起违约金,那也得累死累活拼几年。不到迫不得已,胡桃不想再给这位姐姐添麻烦。 她从衣柜里翻出衬衫和牛仔裤。原来的胡桃当然也有漂亮的小裙子,可胡桃自己并不喜欢。跟男朋友跟闺蜜出去才打扮,跟老闆出去玩,那就怎么方便怎么来。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层考虑,如果自己的表现跟周存心里那个人反差越大,周存越失望,是不是就会越快解除合约呢? 当周存看见打扮好的胡桃,失望谈不上,惊讶是有的。 胡桃今天只化了淡妆,白衬衣牛仔裤,和自己在公司第一次见到时很像,不同的是脚上没穿平底鞋,而是一双白球鞋,整个人看起来很休闲。她的脸上也没有平常那副做作的淑女笑,可周存看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表情,还是有点后悔了。 ——她还真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进入角色也非常快,完完全全做自己。 周存早知道胡桃跟她扮演的人很不一样。今天早上,他做出那个决定后,也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然而,当真实的胡桃出现在他面前,这巨大的反差,还是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应。 他暗自嘆息,自己说的话,跪着也得接受。 胡桃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纠结,非常自然地用跟朋友说话的口气,问他:“周存,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呀?” 霸道总裁你走开五 胡桃一双眼睛笑盈盈望着周存。 她不知道自己眼里闪着恶作剧般的狡黠,可周存看到了。 换做公司员工直唿他的名字,还敢故意作弄他,周存恐怕早就让她捲铺盖走人了。可他留着胡桃还有别的用,何况让她做自己,这话还是自己说的。 算了。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认命般答道:“你选吧。”见胡桃有点迷茫,他又补充了一句:“想去哪里都可以。” 话音才落,他就看见胡桃的眼睛“腾”的亮起,慢慢露出一个恶魔笑容。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收回刚才的话…… 周存抿着嘴巴摇摇头,拒绝胡桃递过来的水。 他用右手扯了扯领口,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他坐在椅子上,头稍微仰起,似乎正在望向远处的孩子和家长们。胡桃才一米六,比他矮很多,哪怕坐在椅子上,抬起头也只能看见他优美的下颌线。 她注意到他的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薄薄的唇瓣有点发白,手背上的血管微微胀起。她又侧过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过山车,此时还有好多男男女女在下面站着,脸上满是兴奋期待,就等前一批人下来,自己好坐上去。 明明很好玩啊。她回头哀怨地看向周存,老闆你也太弱了吧,竟然晕过山车。 周存见她表情奇怪,苦大仇深似的盯着自己看,有些不明所以,眼神里透出询问。 胡桃虽然还没尽兴,但周存是真的不舒服。先前陪她坐旋转木马海盗船时表情就露出一点难受,她之前只顾自己玩,没太在意,现在知道了,心里就有点内疚,也不好意思拖着折磨人家。 见周存看过来,她指了指头顶的太阳,随便找个理由:“这里太晒了,不然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周存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个游人休息区,放了不少遮阳伞,看起来很凉爽,于是点点头。 找到位置后,周存坐下,胡桃则跑去服务台买了把扇子和一瓶矿泉水。 这次周存倒是接过矿泉水。入手冰凉,显然是冰过的。他才拧开盖子,胡桃已经拿起扇子给他扇风。 扑面而来的风里掺杂着一丝丝清凉,扑打在汗津津的脸上,分外舒服。 原来胡桃不知从哪里弄了几块冰,放在面前的桌上。扇子一扇,风就裹着冷气扑向他。 她倒挺细心。 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復自然,但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在胡桃身上。 面前的女人卖力地给自己扇着扇子,小巧的鼻尖却渗出薄薄的细汗,几绺头髮贴在额头上、脖子上。 她的脖颈纤细,皮肤细白,有一种柔弱的优美。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她的领口微微敞开,顺着锁骨往下看…… 周存收回视线,觉得嘴巴有点干,于是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勐灌了一口。 “咳、咳咳……” 水本来就冰,他又一下子勐灌了一大口,立马就被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一只温热纤细的手掌抚上他的背,不轻不重拍打着。隔着薄薄的衣料 ,他能清晰感受她指尖的柔软触感。 悦耳的女声在他头顶响起,带着关切:“你没事吧?” 仿佛被一片羽毛挠了一下,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第66页 可这感觉没持续太久,就被声音的主人打破。 胡桃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幸灾乐祸地,用一个欢快的声音叫起来:“哈哈哈,喝口水都能呛到,你蠢死了!” “……” 等周存恢復的差不多了,胡桃看他对游乐园实在没兴趣,就藉口肚子饿,不想玩了,于是两人开车到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由于午饭吃的晚,两人出来时已经快三点了。胡桃便提议先去看场电影,晚上唱歌。周存没有异议。 电影挺无聊。 讲的是少年恋人由于某些原因被迫分开。多年后男的已经娶妻生子,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女的却一直等他。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见面,女的知道对方已有家庭,心下黯然却微笑着送上祝福。男的不明真相,以为女的眼光太高迟迟不愿结婚,还附和其他人的玩笑,劝她早点嫁人。 机场送别时,女的把写着真相的信捏了一遍又一遍,看着对方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终究没有递出。 电影最后,女的经过垃圾桶,随手把信扔进去。 画面就此定格。 文艺片就是做作。以胡桃的阅歷和经歷,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会为了一份稚嫩的、不稳定的感情,等待十多年。 她曾听过一个说法:爱情的保鲜期只有18——30个月。因为爱情是由大脑中的巴胺、苯乙胺和催产素组成的,时间长了,人体就会对这些物质产生抗体。而她自己的亲身经歷,也证实了这个说法。 她知道自己不会长久爱谁,所以也不相信谁会长久爱她。在第一个世界,她攻略李司航时,在发现对方和自己不可能在同一所学校后,就採取速战速决的手段,而非更加稳妥的方法。 之后遇到胡敦,哪怕对方爱得要死要活的,她也从没打算考虑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爱情能有多靠谱?新鲜感一过,恐怕比谁都逃得快。 还有李月白。他的好感来得莫名其妙,胡桃至今一头雾水。她曾猜测,是不是因为荣乐先前追过他,后来自己毫不犹豫丢开他,才让李月白心里有了落差,一直念念不忘? 至于李弈白,他曾说愿意为她放弃权力富贵,然而在胡桃看来,这样的想法非常不理智,并且有些幼稚。在她看过的很多反鸡汤文里,曾经为爱情放弃面包的人,最后都后悔了,并且终于还是为了面包捨弃他们曾经珍视的爱情。比起李弈白的承诺,她倒更相信自己对人性的判断,对现实的了解。 而萧衡……恰恰因为他曾经的背叛,他在胡桃这里的信誉,其实比他们还好一些。他已经做出了百利无一害的决策,却肯为了自己推翻这些,选择一条崎岖难走的路。她依旧不会全然相信他,但这个插曲让萧衡的行为和判断过程显得更加有迹可循。人对于自己能把控的东西,总是更信任些。 这就像银行愿意借更多钱给有贷款经歷的人,哪怕他们曾经逾期。对于那些没有借款经歷的人,由于此前无例可循,无法判断他们是按时还款、逾期还款,还是老赖,为了降低风险,银行只会给出最少的额度。 胡桃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她眼下所有的观点,是建立在以往二十多年的经歷上,自有一定道理,目前运行良好。也许……胡桃想,也许以后在任务世界,她会遇见不同的事,不同的人,推翻她的观点。 那就到时候看吧。 出了影厅,胡桃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泪水,一扭头却撞上周存关切的目光。她莫名其妙地晃晃脑袋,随后擦干眼角的泪。 胡桃打死也想不到,周存当时以为她被电影感动哭了…… 联繫早上在游乐园时,胡桃细心的举动,周存对胡桃的好感增加了许多。相比她外表的大大咧咧和偶尔的嘴贱,他认为胡桃是一个内心细腻并且情感丰富的好女孩。这个错误的认知,让他在面对胡桃时,不知不觉放柔了表情,态度也宽容许多。 也正是这个错误的认知,也让他顺理成章把自己对她异于常人的宽容归结于此,忽略了其它可能。 后来他常常想,如果早点发现自己的异常,有些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吃过晚饭,两人找了一家ktv,要了个小包。 胡桃点了一串歌,唱了两三首,终于找回一点k歌的兴奋感。扭头却见周存慢吞吞从果盘里叉西瓜片吃,一点没有要唱的意思。 这就有点扫兴了。一个人唱有什么意思,对胡桃而言,唱歌就要你争我抢才好玩。前世哪次跟朋友唱歌,不是各自暗戳戳把自己的歌顶上去,然后假惺惺推辞呢。 她把伴唱声调小,对着话筒就叫周存:“周存,你来唱一首!” 声音很响,被点到名的周存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慢条斯理把西瓜放下,用一副淡定的神情说:“不用了,你唱吧。” “你参加饭局都不唱歌吗?” “不唱。”周存冷淡回答。 胡桃实习期曾跟办公室的同事、上司一起唱歌,也见过其他公司的老闆唱的。在她看来,不可能有不唱歌的年轻人,尤其还是经常需要谈生意的人。 她不太相信,认为周存忽悠她。于是搜索了这个世界一首脍炙人口的经典对唱歌曲,然后走到周存身旁,把另外一支话筒塞到他手里。 第67页 “这首要两个人唱,来吧来吧。”周存正要拒绝,却被她拉起来。 胡桃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死死挽着他的胳膊,不准他坐回去。 周存无法,只能由胡桃挽着,干巴巴站在原地。 听胡桃用根本不在调上的调子唱出歌词: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 霸道总裁你走开六 胡桃嘴巴里唱着歌,眼睛却一直望着周存,用眼神示意他跟着唱。自己把男女第一节都唱完了,他还没开口,就这么傻愣愣把话筒放在嘴边,呆呆看着她。 身为麦霸,她对握着话筒不唱歌的行为极其不爽。趁着伴奏间隙,用力摇他手臂,催促道:“哎你快唱啊!动动嘴巴呀好歹!” 此时到歌曲部分,周存还是没反应,她也顾不上催他,举起话筒接着唱起来: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不知结果是悲伤还是喜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 胡桃面对显示屏,从周存的角度可以看到她一半脸掩在阴影里,一半脸被光照亮,光影清晰地勾勒出她面部的线条。她的表情非常认真,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由于唱的是情歌,当她投入歌曲后,眼神和表情也带入一些感情,看起来异常深情,莫名动人。 这歌被她唱得无比难听,周存却无法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一曲唱完,她嘴巴有点干,扭头却看见周存呆呆看着自己,保持刚才的姿势。 好吧,这下她终于相信,他真的不唱歌。 她有点犯难,他不唱歌,难道就自己一个人全唱了,让他干坐着? 视线扫到桌上那个果盘,呃,不然……让他继续吃瓜? 不大的包厢里,响着歌曲伴奏,却久久没有人声和上,让手持话筒站在原地的两人,感到有些尴尬。 胡桃没了热情,把话筒塞给他,藉口上洗手间出去了。 如今时间还早,才七点半。 胡桃盯着镜子里自己兴致不高的脸,做作地翻了个白眼,想激起自己的吐槽欲,却掩不住眼里渐渐凝起的失落。 不知道那些狐朋狗友小婊砸怎么样了?当年众人嬉笑抢夺话筒,闹成一团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可那些终归只在她记忆里,如今她在另一个世界做任务,归期遥遥。身边只有一个陌生人,连陪她唱歌都做不到。 周存找到一个替身陪他打发时间,哪怕并不满意,终究有点寄託。可胡桃去哪里找一个替身,寄託她对原来世界家人和朋友的思念? 她脚步沉重走回包厢,推开房门。 一排陌生的脸孔看向她。 胡桃愣住了,随即退到门口看房间号。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她胡乱地道了个歉,连忙把门阖上。 好丢脸。 才走出没多远,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胡小姐。” 她回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斯文的眼睛男。 头脑有片刻的迷煳,这是谁? “那天餐厅……”对方小心提醒道。 “啊,你是宋明!”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人正是帮她挡过现任巴掌的宋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好巧啊!”胡桃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宋明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的打扮和言行,跟那天在餐厅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他当然知道,有些人面对熟悉的人和不认识的人时,态度会很不一样。但胡桃的反差,跟那种情况不同。 他压下心底的疑问,同胡桃打招唿。 “胡小姐和朋友来唱歌?” “嗯,对啊。”胡桃不知道周存算不算“朋友”。虽然同住一套房也有一个多月,但她对周存并不太了解,也并不想深入了解,他们的关系比陌生人稍好,但算不上“朋友”。 她的迟疑和犹豫没有逃过宋明的眼睛。他面色如常,同她聊了两句。 胡桃此时情绪低落,实在没兴趣继续聊,就赶紧结束话题:“我出来挺久的,还有朋友在等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咱们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哈。”她做出一副抱歉的样子。 宋明表示理解,胡桃转身向自己的包厢走去。 走廊不长,不过几秒钟,胡桃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宋明收回视线,转身回到自己的包间。 “宋公子,刚才那美女是来找你的?”一个妆容艷丽的女人,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攀上他的肩膀,媚笑着问道。 “不,刚巧认识而已。”宋明不着痕迹避过她,礼貌疏离地回答,随即转身离开。 “切,骗谁呢。”那个女人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 她刚才可看清楚了,那女的一露脸,宋公子就不喝酒了,还跟着出去,两人在外边站了有一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从来只有别人找宋公子,几时见他主动凑过去跟人说话的? 这两人,绝对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回到包厢后,胡桃心不在焉唱了两首,然后随便找了个藉口说想回家,两人就回去了。 就在他们结帐的时候,刚好宋明出来透气。 第68页 站在一个平常人不会注意到的死角,他看见胡桃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 她嘴里说的“朋友”,原来是周存啊。宋明的眼睛眯起来。 两人站在柜檯旁边,胡桃低头玩着手机,旁边周存结帐。这时不知刷到什么,胡桃兴奋地把手机凑到他眼皮底下,嘴里激动地说着话。周存随意看了一眼,态度敷衍说了句什么。胡桃立刻垮下脸,不高兴地斜瞟他。周存似乎拿她没办法,只好低着头笑眯眯跟她说话,胡桃这才满意,又继续玩起手机。 目睹这个小插曲的宋明,说心里不震惊是假的。他和周存打交道这么多年,几时见过他这么耐心?也就那个人才能……吧。 他仔细打量了胡桃一遍,回想跟她两次打交道的情形,想不通周存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有点意思。宋明目送他们离开大厅,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神色莫测。 自从那天两人一起出去玩过一趟后,胡桃和周存的相处模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最让胡桃开心的是她可以完全放飞自我,不必再假装别人——她自己把角色扮演当做工作或者新奇的体验,倒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只是长期看别人脸色办事,违拗自己的意愿,总归不是特别舒心。 经过一个多月的压抑,突然间束缚消失了,衬得自我释放尤其畅快,胡桃简直要放飞自我!而头几天她也确实如此。 每天吃很多垃圾食品,不洗脸不洗头狂刷剧,甚至顶撞周存! 她倒不是想试探周存的底线,只是周存对胡桃的出格举止仅仅是皱着眉头强忍下来,大大助长了胡桃气焰。 “昨天那件衬衣,你为什么没熨?”周存举着衣服问她。手里的条纹衬衣非常挺括,几乎看不到皱。 胡桃拿着平板玩益智游戏,正入迷,脸都要贴到屏幕上。她头也不回,手指戳个不停:“你不是有好多衬衣嘛,换件穿就好了……哎呀呀、快快快、要死了要死了!” 床上的女人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只拿个枕头垫在背后。开了空调的房间有点凉,她身上裹了薄薄的被子,脖子以下全包进去,不知从被子哪里破开口子,露出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抱着平板。 周存习惯了受人瞩目,很不适应被人忽视。 他盯着胡桃乱糟糟的头髮,对方低头玩得正欢,只留给他一个发旋。 他把衬衫随手扔到一边,手臂一伸就拿走她手里的平板:“可是,你昨天答应过,会熨好的。”语气里有一丝不高兴。 此举成功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感觉手上空荡荡的,胡桃终于把头抬起来。她不耐烦地把平板夺回来,继续刚才的游戏,同时,用更加不高兴的口气说:“熨衣服你找阿姨啊!明知道我弄不好,还偏让我弄,你烦不烦!” 听了这话,因胡桃抬头而浮现的笑意消失了,意外的是周存并没有生气。他又一次从胡桃手里拿走平板,这一次,他毫不犹豫把游戏关了,并且在胡桃爆发之前开口:“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胡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周存的视线往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却语出惊人:“来大姨妈了?” “你才来大姨妈了!”胡桃瞪着眼睛,无法直视他端着脸,用一副特别严肃正直的表情问她这种问题。 “那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周存没有被她恶劣的态度惹恼,反而一脸认真继续问,表情里隐隐有关切。 任胡桃脾气再坏、心情再遭,也没法对这样一个人恶语相向。她如同被打蔫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没有没有都没有!就是心情不太好……”她小声嘟囔。 她单知道不用压抑自己很轻松自在,没想到人一轻松就容易想太多。 刚开始她把精力花在猜测此次任务内容上,为每一种可能列出不同的解决方法。如果任务内容是成功夺得周存的爱,取代他心里那个人,她要如何如何……如果内容是周存抛弃原来的胡桃,她耿耿于怀重来一次想报復渣男,她又要如何如何…… 渐渐的,她开始回想整个任务,回忆她进入系统前的生活,她开始想念原来的家人、朋友……由于对现状毫无办法,这种想念令她感到非常难过……胡桃因此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我只是……唉……” 霸道总裁你走开七 “你们有钱人哄人开心都这么有心吗?” 胡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的钻石项鍊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透过镜子看见身后的周存,他仔细打量她一会儿,似乎有些满意地勾起唇角。 这话似是夸奖,似是嘲讽。 闻言周存并未生气,当做夸奖欣然接受了。右手臂从她身前绕过,指尖捻起项鍊上坠着的一粒钻石,饶有兴趣地把玩,磁性的声音从她头顶发出:“那你开心吗?” 胡桃纠结了一会儿,既不想让他太得意,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打压他,最后还是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老实说,还挺开心的。“她不情愿地说,眼睛却因喜悦染上光彩。 周存似乎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低低笑了一声,俊朗的五官越发舒展,分外夺目,胡桃被闪了一下。 第69页 他仍旧捻着钻石,指腹却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的锁骨,左臂悄无声息圈住她的腰。沙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有奖励吗? “ 温热的手掌贴着薄薄的衣服覆在胡桃皮肤上,有一种灼烧感。她的半边耳朵因为这个声音酥酥麻麻,喉咙也干燥起来。她不敢回头,掩饰似的挺了挺脖子,却刚好对上镜中的周存。 对方脸上带着笑意,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镜中的胡桃,深黑的眼眸底下似乎有暗流涌动,仿佛捕猎的狮子。 “叮铃铃……“ 扔在床上的手机及时响起,胡桃如同看到救星,连忙扑过去一把抓起。一边接听一边脸带歉意看着周存,示意他迴避。 周存面色不善看了她一眼,终究在她的眼神下不情不愿走出房间。 胡桃松了一口气。 等她接完电话走出房门,周存正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摁着遥控器。 “约了个朋友,明晚一起吃饭。“胡桃看着他的脸色,干巴巴报备。 “十点前回来!“没等他说话,她又急忙补充一句。 “嗯,知道了。“周存似乎并不在意,随口回道。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里的按键速度却加快了,切换频道的光亮在他脸上眀明灭灭,让人看不出真实想法。 客厅里气氛有些凝滞,两人一个站在房间门口,一个坐在沙发上,都没了话讲。只有电视机里杂乱的声音在响。 “哦哦,那你早点睡。“胡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屏幕,最后胡乱地说了一句。 “砰“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周存直接丢开手里的遥控器,回头看了一眼阖上的门,烦躁地松了松衣领。 隔着门板,胡桃小心听了下客厅的动静,确认没什么事后才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她从脖子上取下项鍊,放回丝绒垫的盒子里,关上盒子,毫不留恋地放到抽屉里。 后天就是记忆解锁的日子,在知道任务内容之前,她可不想出什么么蛾子。 如果任务内容和周存有关,那她现在这样做的还算好,可进可退——如果跟周存无关……那就要费时间收尾了。 希望任务别太离谱。胡桃心里暗暗祈祷。 “昨天你说,有件事情要告诉我?“ 刚点完餐,胡桃就直奔主题。 对面坐的是宋明。两人之前曾在不同的地方偶遇过几次,又吃了几次饭,一来二去熟悉了。 宋明多数时候是藉口了解她姐姐做的项目,或者要给家中女性长辈买礼物,请胡桃推荐。胡桃原不想节外生枝接触多余的人,可是宋明的热情来得太莫名其妙,引起她的怀疑。 本着不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人物的想法,她默许宋明的接近。 昨晚他突然打电话过来约她见面,理由却跟以往完全不同。不是项目,不是礼物,而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宋明淡淡一笑,把一张照片递给她。 胡桃一头雾水,接过相片。 照片里是一对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温婉大方。两人亲密依偎,女的冲着镜头微笑,男的虽然也面向镜头,眼神却始终落在女的身上,情意难以掩饰。 这张照片并没有让胡桃意外。 她只是皱着眉头,微微侧头询问:“这是?“ 宋明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目光却带着与表情相反的侵略意味。 “胡小姐应该认识。” 胡桃收正身体,微微颌首。 她随意扫过照片,这两人她当然认识。男的是跟她朝夕相对的周存,女的……她没见过,但一个月前她曾费尽心思模仿——是周存心里的那个人。 她只是不明白—— “你把照片拿给我看,想说什么?”她不知道宋明的身份,也猜不透他的意图。 这下轮到宋明惊讶了。 他有些意外,事情跟自己预计的不一样——胡桃知道周存和那个人的事?他不动声色打量胡桃的神情。她的脸上有淡淡的疑惑,除此之外,并没有惊讶或者伤心。难道她不喜欢周存? 宋明想起那天ktv偶遇,两人亲密的举止。还有这些天让人打探、拍照他们相处的情景,以他对周存的了解,他可以肯定,周存是喜欢胡桃的。 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呷一口水,随后才在胡桃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胡小姐不想知道,自己是谁的替身吗?”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胡桃只是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又拿起照片看了一眼,似乎在想什么,眼珠子滴熘熘转了一圈。最后,她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我好好奇哦,你告诉我吧。” 宋明拿杯子的手顿住了,他觉得胸口有点闷,一口气顺不过来。 她、她怎么是这样的表情?她都不在乎吗?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胡桃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胡桃当然不在乎。 如果跟剧情有关,今晚过后,她就会知道,宋明告诉不告诉,其实无所谓;如果跟剧情无关,那她就更无所谓了,因为根本没必要去知道。 “她叫刘静姝,是……”宋明收起看戏的心态,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判断胡桃。 刘静姝是刘氏集团的千金,和周存门当户对,两人从高中到大学时代曾是恋人。后来女方去欧洲游学,男方要接手家族生意,两人就此分开,至今已有三年。 第70页 宋明跟胡桃透露了一个消息:刘静姝过几个月就要回国了。 其实宋明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辞。 照片上两人的关系已经一目了然,而周存对刘静姝念念不忘以致要找胡桃这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做替身,可见周存对刘静姝感情有多深。 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爱的人对前女友念念不忘。 宋明打算挑起胡桃的妒火,让她竭尽全力抓住周存。如果最后周存真的爱上胡桃,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周存仍然选择刘静姝,那让胡桃成为他们两人心里的刺,甚至成功拆散他们,这样的结果也是宋明乐意见到的。 刘静姝,是他的。 不过,这个打算需要重新评估了。 宋明从胡桃脸上,看不到一丝嫉妒。胡桃是否能成为他计划当中一颗有用的棋子,恐怕需要再观望一下。 他没有说太多,但胡桃隐隐摸到他的意图。 然而她无能为力。在记忆解锁之前,一切可能只是不确定,她不敢妄自猜测任务内容,更不敢根据自己的猜测做什么事。 于是她沉吟片刻,故意露出一个无力的略显惨澹的笑容,有些脆弱地说:“宋先生,这事由不得我。” 宋明有些瞭然。 他调查过她,知道她姐姐在国外住院,是周存付的钱,而那之后胡桃和周存才住到了一起。他当然不知道情人合约的事,但多多少少猜测到两人之间并不是平等的男女朋友关系。 因此听胡桃这么一说,他并不感到失望,也不催促她,只是以友人的身份提点她:“胡小姐是聪明人,想必用不着我多说。不过,希望你能明白,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随后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安静吃完晚餐后,两人离开餐厅,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胡桃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信息,刚好周存来电话。 她做了个手势,让宋明先去取车,自己在原地打电话。 “你在哪里?”周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在停车场,刚吃完饭正打算回来。”胡桃张望着,等宋明的车过来。 “你等着,我过来接你。”周存干脆利落说完。 “什么?哎,你……”胡桃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挂断,一阵无语。 才过了一会儿,一辆车缓缓开到她身旁,车上下来一个周存。 “惊不惊喜?” 等她回过神来,周存已经走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右手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脸上的笑容快要闪瞎人眼。 “你怎么来了?” 惊喜没有,意外倒是挺意外的。以前她自己出来逛街吃饭,周存可从来没主动接过她。 “刚好路过附近,顺便来接你。”周存笑容不减,身体又向她凑近了一些,声音低沉悦耳,“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跟你吃饭的朋友呢?” “呃,”胡桃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指着正向他们走来的宋明道:“在那儿。” 周存顺着她指的方向侧头望去,见到宋明的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霸道总裁你走开八 “啊!” 一声惊唿,胡桃重重跌到地上。 她惊讶万分,周存竟然推开她! 周存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十分懊恼。他紧张地看着胡桃,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扶她,可余光扫到一旁的宋明,他又迅速收回手,只沉默地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变幻。 宋明目睹了整个过程。 周存原本揽住胡桃腰的手,在见到他的瞬间,条件反射般用力推出去。胡桃没料到他会推自己,大力之下立刻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由于力气太大,她的身体和地面接触后,甚至还滑出一段距离。 此时她半趴在冷冰冰沾灰的地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由于左侧着地,半边身子砸到地板上,又酸又麻,左脚似乎也扭到了,挪动时稍微移了下腿,就是钻心的痛。 一双胳膊过来将她扶起。 胡桃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宋明身上,撑着他的手臂慢慢站起来。她的视线落到周存身上。 周存虽然朝着她的方向看,眼神却失去了焦点,僵硬地站在哪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桃气极了,全身上下的疼痛感疯狂叫嚣着,激发她的怒火。如果怒气能具象化,她的眼睛里应该有两团火苗闪动。 几秒钟的重重唿吸后,她的脑袋稍微有些清醒,怒气略减。 她忍着疼痛,对扶她的宋明说:“宋先生,麻烦你送我去下医院。” 宋明点头,又向周存看了一眼,对方依旧保持站立原地的姿势,根本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迟疑道:“那周……” “不用管他。”胡桃瞥了周存一眼,伤口的刺痛感让她没法平復心情,她冷冷地说道。 胡桃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有几处擦破皮,涂过药水后有一丝丝辣辣的感觉。左脚脚踝崴到了,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现在肿的像馒头一样高,一动就疼。为防加重伤势,她连动一动都不敢,干脆就办了住院。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宋明帮她把事情料理好,就回家去了。而周存…… 胡桃看着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面无表情地关机。等屏幕熄灭,她把手机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就躺回去睡了。 第71页 睁开眼睛,头顶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胡桃才动了一下,脚踝就痛了起来。 “嘶……”她龇牙咧嘴,勉强调整了一下姿势。 “别动!” 旁边伸出一双手来,按住她的肩膀。 胡桃嫌恶地甩开他。 “别碰我!” 周存收回手,皱着眉头站在床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医生说回家养几天就好,不需要住院。等下再给你换次药,然后办出院。” 胡桃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呛声:“出院?然后再给你打一顿吗?” 周存烦躁地拉了拉领口,终于强硬起来:“这是个意外!” 随即他想起什么,开始审问她:“你怎么会和宋明在一起?” “我跟谁一起关你什么事!” 话音未落,肩膀就被大力捏住,痛得她直泛泪花。周存脸色冷硬无比,眼里盛满怒火。 “胡桃,你最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压低了嗓音,恶狠狠说道。 “痛痛痛,快放开啊!我说我说就是了。”胡桃连忙叫饶。 见她痛得脸色发白,额头沁出汗珠,他连忙放开手,懊恼之色一闪而过。 胡桃用手揉了揉被掐得发麻的肩胛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照实跟他说。 就在昨天夜里,委託者的记忆终于解锁,而她也知道了这次的任务。 余光偷偷瞄了周存一眼,对方面上故作不在意,只能从他眼神里些微透出的歉意窥见一些不寻常的情绪。 这次的任务对象不是周存,但以她现在的情况,想要完成任务还得靠周存。 她清了清嗓子,把她跟宋明相识的过程如实告诉他。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跟宋先生也不熟的,先前不知道你跟他认识,”想起合约的事,她连忙补充,“我从来没在他跟前提过你,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这可不能算我违约!” 周存脸色不太好看:“我知道了,” 看了她一眼,才黑着脸说道,“他跟我不对付,以后你别再理他。” 说完从桌上拿起粥递给她。 “快吃,待会儿医生来检查。” 胡桃看他脸色不善,连忙伸手接过来,打开包装赶紧喝。 周存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面前的女人最会见风使舵。先前还一副凛然不屈的姿态,自己一板起脸,她就鹌鹑似的缩头。 胡桃低着头看似乖乖吃粥,眼珠子却不安分地转来转去,不时往他这边瞄。这时,周存动了一下,她吓得差点把碗打翻! 等捧好碗,脸却被抬起。周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擦了一下。胡桃仔细一看,白色的纸上沾了一点粥液。 这下,胡桃也顾不得紧张,立刻从他手里夺过纸巾,又自己在脸上擦了几下,感觉干净了才停手。 周存从她手里取走皱巴巴的纸,随手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往外走去。才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冷淡,声音却放柔了些:“你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等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胡桃才端起碗继续吃了起来。 粥一口一口餵到嘴里,胡桃的心思却飞到别处。 这次的任务是:胡杨不死,宋明破产。 在原本的轨迹里,“胡桃”和前男友分手后,回到s市,然后到周存的公司面试。和胡桃不同的是,“胡桃”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情人合约,并且爱上了周存。 半年之后,刘静姝回国,周存立刻解除合约,并给了她一大笔分手费。只是陷入爱情的“胡桃”在泥淖中无法自拔,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别人的替代品,以为周存对她的好是出于爱情。哪怕在刘静姝出现后,周存的冷落也没法让她清醒。 在宋明别有用心的怂恿下,她设法怀上周存的孩子,想做最后的挽留。可这种举动非但没有留住周存的心,反而让他愈发厌恶她。对方认为她是为了攀附有钱人不择手段的女人,当着她的面直言噁心。 绝望之下,“胡桃”把主意打到刘静姝身上,找了几个流氓……结果刘静姝没事,她自己反倒招来宋明的报復,惨遭数十人蹂躏。 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一直帮她出主意并且提供各种帮助的宋明,一直暗恋刘静姝。他帮她,只是为了拆散周存和刘静姝。 胡桃狠狠吃了一口粥,想起此前宋明在她面前做出的伪君子嘴脸,觉得这人太会装! 其实如果事情就这样,“胡桃”也算自食恶果——而她自己当时的确也是这么想的。悲惨过后,她终于意识到周存不爱她,而她对此无能为力。可就在她打算重新开始生活时,胡杨却回国了。 她带着投资人的资金回国开始项目,成为宋明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宋明处境恶劣,便想拉拢胡杨,和她合作。可胡杨知道宋明曾出手对付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和他握手言和?于是选择另外一家公司,联手打压宋明。 宋家本来就有些黑道背景,只是近年来开始洗白,才收敛些。狗急尚且跳墙,宋明身份特殊,为了这个项目可以说孤注一掷,万万不可能任由别人打压。于是设计了一场交通事故,撞死胡杨。 第72页 记忆里,胡杨是“胡桃”最崇拜的大姐,是家里的顶樑柱。小时候爸妈偏爱弟弟,“胡桃”夹在大姐和小弟中间永远是被父母忽视的存在,只有胡杨看得到她。教她学习,教她成长,陪她说话……胡杨名义上是姐姐,却像妈妈——这个世界上,她最不能失去的人,是胡杨。 “胡桃”可以接受周存不爱她,可以接受自己悲催的遭遇并且认命,但她永远无法原谅伤害胡杨的宋明。 如果能重来,她要胡杨好好活着,要宋明万劫不復。既然他在意自己的公司,就让他破产! 粥已经吃完了。胡桃端着空空的粥碗,牙齿咬在勺子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要胡杨不死,其实不算太难。原轨迹里胡杨回国是六个月之后的事,接着又和宋明斗了一年多才被撞死。只要在这之前把宋明搞垮,就没事了。 可是宋家在s城家大业大,颇有权势,想要撼动宋明,可没那么容易。目前看来,她认识的人里,有能力和宋明斗一斗的,也就周存。可两家产业重叠的少,除了情敌之争,实际上没有太多利益纠纷,没法斗起来。 不过……宋明手上并不太干净,也许可以找到罪证然后让苦主动手报仇。由于母亲是小三上位,宋明本人在家族的地位,远不及他哥哥宋辞,事情闹大一点,他被家族捨弃也不是不可能。 胡桃把粥碗放到桌上,拿出一张纸巾擦干净嘴。 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发件人写着“宋明”。她点开看了一下,是简短的问候,措辞礼貌,却又带了一点关切。 她咬着唇想了想,回了一段文字。 霸道总裁你走开九 周存在医院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估摸着胡桃吃完早餐了,才起身慢慢往回走。 他想要平復一下心情,脑袋里却止不住冒出胡桃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模样。身上擦伤的地方擦了药水,几个稍微严重的部位已经用纱布仔细包起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可他看到隔着纱布还高高肿起的脚踝,看到她窝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怎么可能不担心。 更让他感到莫名心慌的是胡桃的态度。 一夜之间变了。 她睁开眼睛后看他的第一眼,就完全不同了。哪怕她发脾气、认怂的方式跟之前一样,但从眼神到细节,都透出刻意的距离感——他有一种感觉,她并不生气,也不害怕,她做出这些举动,只是为了让他以为她和从前一样。 喝粥时,她频频看他,一副很害怕很不自在的样子。 这种把戏她玩过很多次。她要洗澡,要换衣服,要打电话……一切不希望他在现场的场合,她就会装模作样让他自动离场。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可她惯常的表情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迴避一下”“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忙”,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或者抱歉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用眼神示意他。 这是第一次,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第一次直白地传达“我不想见到你”这个信息。 昨天晚上,他回过神时,胡桃和宋明已经离开,只留他一个人在空阔的停车场。 仿佛接收延迟般,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如洪水爆发,一股脑涌上大脑!胡桃的惊唿一声一声在地下停车场循环,狼狈跌倒的躯体,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的大脑无法思考,却止不住因这些东西心慌意乱。 他遵从自己的情绪,拿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 不接,再打。 还是不接,继续打。 直到确认对方不肯接电话后,焦急之下,他竟然还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欢喜。欢喜什么?欢喜胡桃终究是在乎她的。在这份欢喜的驱动下,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向她道歉,安抚她。压下屈辱感,他鬼使神差拨出另一个号码…… 在床边看了一夜,紧张期待地等了一夜。 却被对方的一个眼神浇灭。 回到病房,护士正在给她换药。 周存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她。 胡桃毫不在意般,跟护士搭着话。看到周存坐下,也没有说什么,仿佛两人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甚至沖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阳光透过大户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小小的脸上,这个笑容仿佛发着光,无比耀眼。 周存心头一松,身体前倾凑近她,声音低沉,带了丝不易觉察的温柔:“这两天我不去公司了,在家陪你。” 胡桃有其它打算,这话她没法接,又不能直说,只好干笑了一声:“哈?那谢谢你了。” 护士换好药,又交代了一下忌口和其它注意事项,就推着车走出病房。 胡桃脚疼,不方便移动。于是周存起身走到她身旁,伸出手臂。 “我抱你到车上去。” “不用。”胡桃推开他的手。 “别闹了。”周存看着抗拒姿态的胡桃,有些不悦,“你这样子,怎么下去。” 胡桃看了看时间,估计人快到了,于是快刀斩乱麻。 “有人来接我。”她仰着头,直视周存。 一晚没睡,又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周存本来就有些情绪,听了这话,他的火气腾地上来了。 第73页 “你究竟想怎样?”他逼近胡桃,看到对方瑟缩了一下,苍白的小脸上有些不安。他终究还是压下怒火,隐忍着说,“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可以道歉。可你不接电话,又发了一早的脾气,也该消停了!” 视线落在她额角的擦伤。他顿了顿,放缓语气:“别生气了,”他把手伸过去,用手指轻轻拨开她额边的头髮,防止头髮蹭到伤口的药水,声音柔和,“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听话,跟我回家。” 胡桃不自在地扭过头,声音却不小:“那刘静姝呢?” “你说什么!”下巴被捏住,周存强硬地把她的脸转回来,“谁告诉你的?” 他眼神一闪,迅速反应过来。松开手指,身体却迫近她,“宋明跟你说什么了!” 周存的表情有些兇狠,眼底有惊慌。 胡桃打开他的手。由于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伤腿,痛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刘静姝不是过两个月就回来了吗?”她咬牙忍痛,故意大声说道,“你打算怎么跟她交待?”闻言周存怔住了,手上没了动作。 胡桃看他表现,心里有了判断,于是继续说:“与其到时候大家尴尬,不如现在就早点解决。所以我们这个合约就作废吧,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你放心,我也不会自讨没趣跑出去说什么。” “她不会回来的。” “什么?”胡桃疑惑地看着他。 周存脸上挣扎了一下,随即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这些年她好几次说要回来,结果待了没几天又出国。”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从怀疑到肯定,最后变得非常确定。 他想把胡桃揽在怀里,却怕动作太大牵动伤腿,只能作罢。不过还是凑过去,贴着头髮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仪式般郑重。 “别想太多。” 胡桃呆愣愣看着他。周存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心底莫名轻松。 可胡桃没让他轻松太久,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 她直接揭穿道:“可是,如果她这次真的回来呢?国内形势好,他们家的生意转回国内,她以后要长期待在s市。”周存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胡桃抢先把话说完,“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刘静姝回国,要跟你结婚,你会怎么办?” 周存说不出话。 胡桃一副瞭然的样子:“看吧,就说了会尴尬,拖到后面会有很多麻烦——还是得早点解决。”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她一定会回来。不信走着瞧。” 周存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病房的门却被敲响,两人同时扭头望去。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胡桃打算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于是沖宋明招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没有没有,就等你呢!” 周存冲上前几步,随即站定,扭头看胡桃,不可置信:“是他?!” 他以为胡桃说的“有人”是她的家里人,或者大学朋友——万万没想到,会是宋明! 胡桃点头。 收到“胡桃“的记忆后,她对这个虚伪的宋明着实没什么好感。可是想完成任务,就得接近宋明,她有什么办法? 原来的轨迹里,宋明为了拿“胡桃”挑拨周存和刘静姝,费了不少精力去结识她取得她的信任。而胡桃认识宋明后,他的种种举动,和原轨迹非常相似。早上她稍微试探了他一下,宋明似乎认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十分耐心。 胡桃便想,干脆借这次机会,假意和周存赌气,寻求宋明的“帮助”,之后再徐徐图之。 简讯发出后,很快得到回应,宋明立刻答应来接她。在胡桃哭惨赌气之下,宋明甚至主动提出借一套房子给她暂住。她自然感激万分,欣然同意。 来的人不止宋明。他先走进屋子,身后跟着一个人——身着护工服的中年男子推着一张轮椅也进来了。 周存从小学的礼仪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强压着怒气,眼睁睁看着胡桃坐上轮椅,就要从他跟前走掉。 “啪!”手掌拍在金属扶手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轮椅被迫停下,由于惯性,胡桃的身体勐地向前倾,正好撞到周存大腿上。拉扯到伤腿倒是其次,抬头就看见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在自己眼前,胡桃的心情是何等的“卧槽”你们根本难以想像! 周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自胡桃质问出口,他的思路就没有理清过,一切都只是凭着本能而已。宋明的出现,让他的思绪有片刻的清晰,可没等他摸出头绪,一切理智就迅速被强烈的背叛感湮灭。 早间胡桃信誓旦旦她跟宋明不熟,结果转头就让宋明来接她! 愤怒中,他的头脑意外冷静下来。周存恢復人前挑剔到有些刻薄的模样,似乎非常官方,口气却极度冷漠:“胡小姐手段高明,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下家了。”说完看了一眼宋明,嘴角不无讽刺。 “不过,你最好不要后悔。”嗓音低沉,寒意渗人。 第74页 胡桃扶住两侧的把手稳住身体,听到这话立刻抬头,却只看见周存的下巴——对方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她倒不生气,反正这结果正是她想要的。不过,他似乎真的很生气了,这就不太妙。 周存这人看似严苛,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容忍度挺高——至少对她是这样的。他也有脾气,不过这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再大的事,只要顺从一点,稍微给他捋捋毛就好。她想通关节,迅速拟出对策。 “呵呵”一笑,胡桃马上回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最会未雨绸缪。不早点想好退路,难道临到头再让人扫地出门吗?那也太惨了吧——我可不要当这样的傻逼。”她刻意拔高了声音,同时又带了点不易觉察的苦闷,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就有点莫名的惆怅味道。 胡桃看不见周存的表情,却看到他腿侧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绷紧。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 自从那天从医院离开,胡桃在宋明家住了快一个月了。 这房子地段、装修不及周存给她的那套公寓,看起来也有点旧,不过生活气息很浓。宋明住在宋家大宅,那天把卡和钥匙给她后,就走了。他请了阿姨来照顾,洗衣做饭都不用胡桃担心。 除了定期去医院复查,宋明也时不时会过来看看胡桃,给她带点水果点心。 宋明能这么关照她,自然不会是把胡桃当朋友这么简单。如果棋子不能发挥作用,人家凭什么留着。 胡桃知道宋明想让她争取周存。为了避免宋明主动出手,她先把自己的计划跟宋明说了,并请他出于“朋友”的道义,协助自己。 所谓的“计划”其实只是她为了拖延时间接触宋明瞎编的。 根据这个“计划”,胡桃会离开周存一段时间,让他在痛苦折磨中明白自己对胡桃的感情。此时胡桃再“不经意”出现在周存面前,向他吐露自己的心意。然后刘静姝回国,胡桃痛苦不堪终于决定退出,此时刘静姝却不愿意放过她,处处刁难…… 那天宋明听胡桃唾沫横飞讲完这个“苦情计划”后,镜片后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很清楚刘静姝的为人,这个拙劣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他还是装出认真听的模样,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帮助她。 他当然会帮她。她的计划再拙劣,还有他的。 何愁不成。 从更衣室出来,胡桃挺胸收腹,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 “怎么样,漂亮吗?” 宋明眼前一亮。 胡桃一袭紫色抹胸长裙,勾勒出纤细凹凸的曲线。头髮松松挽起,垂下几绺在脸颊,显出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脖子上一条银白色项鍊缀满细碎的钻石,衬得脸小巧又光彩照人。 胡桃太瘦,胸前不够丰满,好在她皮肤极白又非常细腻有质感,这样的纤细就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少女独有的柔美。 宋明从沙发上起来,上前几步,把她用来凹古怪造型的手臂放到身前,双手交叠。她的手臂非常纤细,他握着她的手,指腹间传来细腻香软的触感,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蹭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随后很自然地松开。 “这样就很好了。”他露出招牌笑容。 这是一个私人会所,大厅里人影穿梭,都是s市说得上号的人物。 胡桃站在一棵比她还高的植物前,目光向四周扫去。偶尔有人望过来,与她的视线交汇,她就微微颌首,露出个大方自信的笑。 “你适应的不错。”面前递来一支细脚的玻璃杯,黄澄澄的液体晶莹透亮。 胡桃随手接过,在唇边抿了抿。 “那是。我可是要成为阔太太的女人。”她嘴上回着宋明,眼睛却一直在大厅里的人上转悠,然而她要等的人却总也不见影。 “周存怎么还不来啊?”她扭头朝宋明抱怨。 “放心好了,很快就到。”宋明抬起左腕看了一眼。 她没等多久。 周存很快出现在门口。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让他看起来分外英俊稳重,又与众不同。可是他的出现没有让胡桃高兴起来。她看着周存手臂上挽着的靓丽女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按原定计划,宋明已经先一步帮她做了决定。 宋明和周存已经互相寒暄了几句,胡桃就站在一旁,周存的眼睛从来没落到她身上,仿佛她就是个花瓶。 周存的女伴似乎也是酒会常客,身边有两三个人同她说话,于是没有聊天对象的胡桃就成了场上最尴尬的人。 这里她认识的就只有宋明和周存。胡桃毫不客气地挽住宋明的手臂,干脆利落打断他们的谈话:“阿明~你陪我过去一下好嘛~”说话时偷偷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力道不小。 宋明眉头都没皱一下,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跟周存说了声“失陪”,就由着她拉走。 拐过一处墙角,胡桃立刻松开他。 宋明毫不在意,反而问道:“刚才怎么不和周总说话?你的计划呢。” 胡桃盯着他看了两秒,没好气地说:“他都有新欢了,我还能说什么?”她敢肯定宋明是故意的。 第75页 以他的交际手段,怎么可能让女伴尴尬地站在那儿。只要他想,起码有一百种方法把她带进话题——可他没有。就这么把胡桃晾在一边。 她摸不准他的心思。 宋明靠在墙上,用一个胡桃从没见过的慵懒姿势。 “想要什么,就该自己花点心思去争取。胡小姐,总指望别人把什么都放到你面前,恐怕不太厚道。”他似笑非笑,黑色的眼眸仿佛一个漩涡。 胡桃感觉脖颈边吹过一阵冷风,在他的目光之下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他看出来了? 她有些心慌,嘴却犟着:“我不是没想到嘛!换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不高兴,都会六神无主……” 宋明收起惫懒模样,双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别找藉口,找方法。”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仿佛给员工打气。 扭头望了远处一眼,那里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周存也在其中。宋明收回目光,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我们十点走,你还有一个半小时。”说完就离开。 胡桃被他异常的举动吓到,回过神来想起周存的事,又有点心烦。 周存正和几个人闲聊,旁边突然跌出个人,恰好扑到他背后。 旁边传来女人小声惊唿,他感觉背上凉凉的,有水透过衣服贴到皮肤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紫色礼服的女人慌慌张张道歉。 …… 更衣室,周存随手脱掉西服外套,甩到椅子上。 见那人没进来,又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把门口的人拽进来,关门。 “你想做什么?”周存面无表情,看起来倒不像是生气。 胡桃放下心来,随即暗自腹诽,这句话该换我问你吧。眼看着周存从里面把门锁上,她本人被压在门和周存之间,两人的脸之间只隔着一指宽,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周存的提问,老实讲,她没想做什么,只是有些话想问清楚。 今晚周存带来的那个女伴,和他有很多互动。并不是客套或者逢场作戏,而是真正关系亲密的人才会有的自然而然的举动。 胡桃原以为周存喜欢自己,并想藉此做一些事情。可如今看来,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可周存在这个任务里,对她真正的计划来说挺重要的,他的态度关乎她的具体行动,她有必要弄清楚。 她用两根指头戳着他的额头,稍微用了点力气,让他的脸跟自己的拉开一点距离。 “我不想做什么。可你这样被你的‘小雅’看到的话,恐怕不会高兴吧。”胡桃听见周存这么叫那个女伴,此时就顺口用上了。 被戳脑门的不悦,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周存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胡桃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胸腔里闷闷的笑声。 “小雅是我堂妹,从小在国外,前两天才回来。” …… 胡桃一阵无语。 周存还不肯放过她。 “你该不是吃醋了吧?泼我一身酒。”低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轻松愉快。 胡桃也略感轻松,却并不愉快。 好在周存见好就收,没打算继续拿这个笑话她。 “我很想你。” 周存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声音随之沙哑起来。 “回来吧……” 他的嘴唇在小巧的锁骨上摩挲,触感嫩滑到不可思议,让人想要一口吞下。 胡桃没动,只是说出一个名字。周存的身体立刻僵硬。 “别提她。”周存生硬的声音想起。 胡桃瞭然。果然刘静姝才是真爱。心动又怎样?女主地位不可撼动。她心里有了判断,对于之后要做的事情,想法也清晰了许多。 宋明走进客厅时,她刚好把面端进来。 “晚上没吃饱?” “是啊。有多的,你要来一碗吗?” “好的。谢谢” 两人面对面吸熘着面。 和周存谈话之后,她回到大厅,却找不到宋明。今晚的计划失败了,不过她本来就没对所谓的“计划”抱有期待,所以谈不上失望。何况她问到一点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这酒会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意义。胡桃去取了包,拿手机给宋明发了条简讯,然后用打车软体叫了张车,就自己回去了。 卸妆洗澡后,胡桃觉得饿。由于礼服贴身,为了穿起来好看一点,她一晚上都没敢吃什么东西。不巧这两天阿姨家里有事请假,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她只能将就着煮了碗面。 本来只是出于礼貌随口问问,没想到宋明竟然真的要吃…… 宋明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随后自己到厨房煎了两个蛋,形状饱满,金黄色的光泽带着香气扑鼻而来,十分诱人。不知道他调了什么酱料放到碟子里,倒进锅一顿爆炒,整个厨房瞬间溢出一股让人止不住疯狂分泌唾液的香气! 宋明脱去西装外套,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皮肤。他一手拿着碟子,一手握着铲子,站在厨房门口,很自然地问她:“要吗?”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一 面条送进嘴里的一瞬间,胡桃清晰地感觉到味蕾依次绽放,发出“嘭嘭嘭”花开的声音。 第76页 她穿的是二次元吧,一定是吧!这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幸福感是怎么回事? 喝完最后一口汤,胡桃意犹未尽舔舔嘴唇。胃的充实感加上舌头的满足感,让她整个人有种醉醺醺的愉悦。 没想到宋明厨艺这么好!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对宋明的恶感确实因为一碗面消褪了那么一点点。 宋明还没吃完。 胡桃腆着脸凑过去:“煮太少了,没吃饱吧?不然我再煮一点,你给调个酱?” 这时他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随手拿来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角,才回道:“不用了。我吃饱了。” 胡桃不死心:“怎么可能,你那碗很少,根本不够吃的。还是再吃点吧……”她眼巴巴看着宋明,就差直接求他。 宋明眼睛里带了一丝笑意:“晚上吃太多不好。” 见胡桃愁眉苦脸站在旁边,嘴上没说什么,却执意不肯离开,似乎非要他同意不可。他拿她没办法,但实在不愿意违背原则,于是稍微松口道:“今晚就算了。你喜欢的话,明天给你做?” 胡桃见他退让,也不好太逼人家,只好点头。然后默默收拾桌上的碗筷,拿去厨房洗了。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然后是丁零噹啷瓷器碰撞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非常突兀。桌子上空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面条蒸腾的雾气,一如多年前的每个清晨。 透过虚掩的门,橘黄的灯光投到地板上,光影斑驳。他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门缝前闪来闪去,动作笨拙地把碗擦干、摆好。是她习惯的动作,只是长期不做,显得有些生疏。 宋明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睛却没有移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不错。 在里面的人出来前,他先一步起身离开椅子,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是这样了。周存最爱的还是刘静姝,我根本没戏。” “谢谢你这一个月的照顾,过两天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宋明没食言,一大早就给她煮了面条——比昨天的好吃一百倍! 胡桃怕影响食慾,于是开开心心吃完面条,才跟他讲了昨天的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胡桃知道宋明没那么好打发,而周存对她感情也没那么深,想接着周存继续寻求宋明的“帮助”却没有进展,宋明恐怕不会忍受员工光喊口号不出进度吧。 而且昨天酒会,他逼胡桃行动,很有可能是察觉胡桃不作为。继续待在他身边,一来没有藉口,二来强行留下容易引人怀疑,还不如自己主动离开,两人间还能勉强留下“朋友”的名号,之后偶尔提一两个请求,还更容易被接受些。 宋明曾做过一些事,为了牵制对方留下的东西,同时也是他自己的把柄。拥有“胡桃”记忆的她,自然知道那些东西,只是想要让它们发挥作用,还需要拿到实物证据才行。 根据原来的剧情,那些东西会在刘静姝回国后的某一天出现。胡桃原想早点接近宋明,提前找到东西好早些完成任务。可这一个月来她想了不少办法,却总也查不到。既然找不到,那她继续留在这里意义不大,只能等那个时机到再出手。 如果没有昨天的事,她可能会继续待一段时间,碰碰运气。眼下不好继续待着,那早点抽身也没什么影响。 宋明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你不是喜欢周存吗?就这么放手了?” 胡桃无所谓地回道:“那是建立在他喜欢我的基础上。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再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 “昨天本来聊的好好的,结果一提刘静姝他就迴避问题。你看,刘小姐不在现场,他都不愿意骗骗我,可见刘小姐在他心里地位有多高,是别人没法取代的。如果人家真回来,我恐怕还没开始表演,就要被清场了……” 宋明知道她的分析没错,照他对周存的了解,还真没什么女人能比得上刘静姝在他心里的地位。但胡桃想抽身,也是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开始撼动刘静姝的地位,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哪怕结果是失败,也要推出去试试。 刘静姝是s市有身份的未婚女性里难得的拥有婚姻自由的人。而且,由于以前的一些经歷,刘静姝对宋明有很大的好感。如果说她丈夫的第一顺位是周存,那第二顺位就是宋明。 对宋明来说,刘静姝本人从人品才能来说已经是理想伴侣,何况她家世出众,在家族的地位又高,如果能和她联姻,对自己的未来有非常大的帮助。宋家目前的掌权人已经没几年好活,最迟两年后必定会做出决策。 宋明因为身份限制,註定无法参与最顶端的权力争夺,但如果争取到刘静姝,到时肯定会轻松很多,选择面也大一些。宋家家大业大,稍微一点点的资源倾斜,就是非常可观的财富。 所以他无论如何要试一试。 他打定主意要充分利用胡桃,但又不想让她发觉,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作为朋友,我当然会尊重你的选择。”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 *** 宋明推开办公室的门,迳自走了进去。 第77页 里面的人埋头看文件,直到他走到对方面前,站定,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对方的无视,并没有让他感到难堪。宋明取出一张字条,用手指推到他面前。 “胡小姐的新地址。” 周存终于把视线从文件上挪开,移到字条上。 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后,宋明推了推眼镜,开口说道:“胡小姐认为自己没有竞争力,决定放弃计划,自动退出。” 周存捏着纸条,沉默不语。 宋明轻嘆一声,接着说道:“一个多月了,周总从来没有联繫过胡小姐。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没地位吧。胡小姐也算有自知之明,没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点放弃也好,像她这样的年轻女人,总是不会缺乏追求者的,换个人谈场恋爱,喝点酒,没什么事不能过去……” 见周存脸色阴沉下来,他见好就收,止住这个话题。 “我就是过来通知周总一声,她已经从我房子搬出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不归我管。” 宋明起身离开椅子,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了一句:“下个月5号。” 办公桌前的男人看着他,眼里是疑惑。 宋明笑起来,镜片遮住了眼里的嘲讽:“你该不会忘了吧。下个月5号,静姝回国。友情提醒你一句,在那之前,不管你有几个‘小姐’,最好都清理掉,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砰”的一声关上门,留周存一个人坐在原地。 宋明挂着微笑,穿过一排排格子间,同认识他的员工打招唿,然后走进电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存以为自己最爱的是刘静姝,胡桃以为刘静姝的地位无可撼动,但宋明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周存早就变了。 那晚宋明从医院出来,正开车回家,却接到周存的电话。 他跟周存曾经是朋友,可两人早在两年前就彻底决裂。除了在必要的社交场合做戏,两人私下从没通过电话。 可周存竟然打电话给他!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周存”两个大字,宋明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说实话,他们两人都是商人,并不会为了可笑的自尊心矫情,立誓永远不通电话。不过,他以为如果有一天周存主动联繫他,大概是为了双方家族不得不进行的社交活动,或者有一单大生意。 没想到…… 想到这里,他的笑容扩大了。没想到他打电话过来,只是想问出胡桃在哪里——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把胡桃接到家里的第二天,宋明就约见周存,并且毫无保留地把胡桃的“计划”说给他听,此举成功地压住了周存的怒火。 宋明是虚伪的,同时也是诚实的。在周存面前,他从没掩饰过自己对刘静姝的意图。两人从小就认识,对彼此了解的不能在了解。此时宋明想得比周存还要远还要周到一点。 他清楚周存的顾虑和难以割捨的感情,同时看到他的动摇。于是以此为筹码—— “接下来我会好好照顾胡小姐,你不用担心。不过胡小姐的担心不无道理,建议你好好考虑。” “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不过。如果这次你能和胡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皆大欢喜,如果……这么多年了,静姝为什么不肯定下来,你比谁都明白。再耗下去也是互相折磨,最多我再陪你们耗两年。” 他这话说的含含煳煳,但听在周存耳朵里,比什么都铿锵有力。 周存默认了他的做法。 宋明走出办公室不过十几分钟,周存觉得过了几个世纪。 他拿起手机,点开一个软体,屏幕上立刻挑出一个画面。 如果胡桃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画面正是她住了一个多月的房子——宋明家的客厅。 画面上角跳动的时间,显示监控摄像还在工作,只是主角已经搬出去了……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二 监控摄像头是早就安在客厅里的,倒不是特意为胡桃装的。 宋明七八岁时和母亲住在这里,虽然十六岁母亲去世后搬去宋家大宅,但房产还留着。他不好常常过来,但这房子留着不少美好的回忆,于是在屋里装了摄像头,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两眼,心情就好一些了。 胡桃住进来后,他当晚就告诉她摄像头的事。胡桃从前认识的几个人家请了保姆照顾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就在自家装过摄像头,所以她对这些接受度还挺高,听宋明一提,也没太在意,只是平时活动会注意。她住的那个房间本来也有摄像头,只是入住当天宋明就找人拆了。 宋明把客厅那颗摄像头的埠给了周存,一来是为了让他放心,二来……胡桃时时刻刻在他眼皮下晃悠,周存的感情想淡也淡不了。 胡桃以为周存并不在意自己,一个多月没打过一通电话,唯一一次见面还是自己跑去酒会主动搭话。她怎么想得到会有一个人,每天拿出手机就看见一个女人吃饭、看电视、吃零食、和阿姨侃大山……周存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实在不需要再打电话询问什么。 *** *** 车在楼下停了快半个小时。 第78页 周存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亮了灭,灭了亮,他却迟迟没有拨出号码。 没有监控视频,胡桃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三四天,他就难以忍受。趁着午休时间,他驱车来到宋明给的那个地址。说不清想做什么,也许单纯看她一眼? 正当他准备打开车门直接上楼,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胡桃和一个年轻的男人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两人看起来很熟络,那个男人提了一堆购物袋,显然是买完东西才回来。 “……像她这样的年轻女人,总是不会缺乏追求者的,换个人谈场恋爱,喝点酒,没什么事不能过去……” 几天前宋明在办公室说的话从他耳前滚过。当时宋明嘴角挂着的虚伪笑容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周存原以为宋明只是随口说说,没放在心上。 可是…… 他把视线移到周存和那个男人身上。两人已经走到楼底,胡桃从包里取出一张门卡,扶着门让拎东西的男人先进去,接着自己也进去了。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周存盯着那道门,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外,再没别人进出。 胡桃正在做菜,听到门铃响连忙从厨房跑出来。她示意起身的男人安心坐下,自己擦擦手去开门。 搬过来没几天,只有宋明知道她住这儿吧。 透过猫眼,她看到了绷着脸的访客。在门背后犹豫了一会儿,胡桃还是打开了门。 客厅里,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有些尴尬。 “这位是我大学班长李华,这位是……我朋友。”胡桃尽主人的职责为双方做介绍。 周存瞥了胡桃一眼,伸出右手,向对面的人说:“你好!我是胡桃的男朋友。” 话一说出口,另外两人都露出明显惊讶的表情。惊讶过后,李华看了一眼胡桃,握上周存的手:“幸会幸会!” 坐了一会儿,李华先起身告辞。胡桃没留他。本来打算请这位班长吃饭,顺便帮自己拉拉s城的人脉,因为周存的突然到来,也只能暂时作罢,过几天再说。 既然决定不依靠周存,胡桃就该早点为未来打算。她一个苦逼大学生,在s市认识的也就只有本班同学。虽然大家刚出校门没什么能互相帮衬的,但也正因为刚出校门心思都还单纯,此时建立的友谊相对来说纯粹些,平时有什么事情只要能帮上,大家都还乐意施以援手。 先前“胡桃”没打算留s市,对这些并不上心,后来胡桃因为情人合约保密协议,未免在同学面前露馅,总是尽量避开他们。这两天刚好有个同学聚会,班长在群里听说她最近搬家,就顺道载她去买点东西,然后联络联络同学感情。 确认李华下楼后,胡桃开始处理面前的事。 “你来干嘛?”胡桃扯掉围裙,丢到茶几上,没好气地问。 周存从刚才胡桃对李华的态度,看出两人之间并没有暧昧。放下了先前的猜疑和不快,心情轻松了一些。不过对于胡桃随随便便带人回家,还有她的毫不在乎随意退出,还是有些不满。 他回答时口气就有点生硬:“来谈谈我们的合约。” 胡桃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他的表情,周存看起来很严肃,并不像开玩笑或者说气话。她心里有点堵,不过这理由确实很充分,并且没法反驳。 按照约定,这份合约需要周存出口终止,才能取消。之前她在医院曾提议废除约定,但周存本人并没有开口答应,所以严格来说,他们的合约还在。 “来谈谈我们的合约”——合约要么继续,要么作废,所谓的“谈谈”只有这两种结果。她不确定周存是不是要继续合约,但胡桃自己打定主意不再继续,那无论如何她选择的结果只有作废这条路。 她原以为可以混过去,周存默认合约作废,这样她就不必承担毁约的责任,赔偿那笔数目不小的违约金。可周存如今都找上门来要和她“谈谈合约”,这就不得不让她有一种要背债的感觉。 胡桃先发制人:“这合约我没办法继续,之前就跟你说明白了。如果要赔偿,我接受。不过这钱我暂时是没有的,只能找到工作后分期支付,也许要六七年还清……”她顿了顿,决定算清楚一点,“——当然,我会支付利息。可以比银行标准利率高一点,但要在合理范……” “你在想些什么。”周存很讨厌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抓住正在掰着指头算帐的胡桃,有些无力地说道:“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你听着,合约取消了。”他牢牢看着胡桃,目光不容抗拒,“你不是我的情人。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女朋友。” …… 胡桃怀疑自己幻听了。 “开什么玩笑?”她仿佛见了鬼。 周存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表白会换来这样的回应,原本紧张中带着点期待的心情瞬间被泼了冷水。他一把拉过胡桃,认认真真又说了一遍:“我们重新开始,你做我女朋友。”紧跟着追加了一句,“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胡桃近距离看着周存,对方从头到脚就是一个大写的“真挚”。她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可是——她没打算跟周存来真的啊。 第79页 如果说之前她还稍微考虑过一丝丝的可能,经过几次试探发现另外一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而周存本人总是迴避那个人,给她一些模稜两可的回答。胡桃早就定下结论:一个连承诺都不能给出的男人,她干嘛要浪费时间跟他耗着? 周存总是摇摆不定。这次虽然明确说出“女朋友”,听起来似乎比前几次更真心,给了名分,可难保他不是一时兴起,冲动之下随口说说。万一过几天又开始动摇,万一刘静姝回国后又抛弃她,那胡桃不是损失大了?她又不是普通的年轻女生,能耗费时间和经歷去追求一个可能没有结果的结果。 作为任务者,她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务。周存的摇摆很有可能让她陷入复杂的关系中,如果处理好,当然能藉助外力帮她做任务,可一旦处理不好,反倒会成为她的拖累。 之前的几次试探,她大致摸清周存的态度,才决定放弃原来的计划,靠自己。印象已经形成,此次周存的表现虽然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但她没可能一下子就改变自己的观点。换句话说,她不打算跟周存在一起。 于是她迅速祭出杀手锏:“那刘静姝呢?” 刘静姝是一根刺,是一个禁区,遇到她,周存就会冷静下来,此前的经歷无不证明这一点。 可这次不一样了。 周存的眉头因为这个名字皱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显然“刘静姝”还是很有分量的。但他不再强硬迴避:“静姝跟我分开已经好几年了。” “之前发生什么,宋明应该跟你说了不少。”他坦然与胡桃对视。 胡桃咧了咧嘴,不置可否。其实宋明没跟她说什么。她对两人关系的认识,基本来自“胡桃”的记忆。那时候周存并不重视“胡桃”,只是把她当做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替身,自然不会跟她说这些事。而胡桃本人没有任何途径可以打听到跟她处于完全不同圈子的刘静姝和周存私人事情,唯一为她提供“帮助”的宋明,更是怀着利用她的心思,只把有利于自己的那部分消息告诉她,因此胡桃对刘周二人的了解,其实并不如周存以为的那样广泛而深入。 “我承认,她很特别。我至今没法完全忘了她……” 胡桃露出一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周存不太高兴,手上紧了紧,把她拉近一些,用异常郑重的口气说:“是的,我承认。” “可是,”他顿了顿,目光悠远起来,“她开始没那么重要了。” “以前我总是想起她,哪怕她在国外,”周存的手松了一下,又抓紧,“这几天,我明明知道她快回来,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胡桃的脸开始涨红,心跳得有些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周存抓太紧,唿吸也比平时急促。她听到周存用磁性的声音说:“我总是担心你。担心你和别人走太近,担心你轻易放手,担心你要离开我。” “我以为没人能再折腾我了,”他似乎是有点无奈地嘆息着,“可你确确实实折腾我了。” “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你。”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三 胡桃没有明确拒绝周存,只跟他说等刘静姝回来再决定。周存倒也没有勉强她,此后经常过来和她吃饭,偶尔也出去玩,胡桃默认了这种行为。两人的实质关系似乎恢復到情人合约时期——不过从细节可看出和那时大不一样。 周存不再隐瞒两人的关系,甚至参加胡桃的同学会,在人前以胡桃“男朋友”身份自居。有几次他本想带胡桃出席自己朋友圈的几个聚会,却被胡桃拒绝了。 直到刘静姝回国一周后,胡桃突然主动提出要参加一个聚会。 “那个,刘静姝不是也要参加嘛,我想去看看……”胡桃干巴巴地解释,眼神有些闪烁。 周存以为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没有放在心上。自从刘静姝回国后,他曾约她见过面,并且把事情坦白告诉对方。刘静姝虽然黯然神伤,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立刻坦然送上祝福。 对于胡桃的要求,周存自然欣然答应。最近的相处,胡桃总给他若即若离的感觉。忽而亲密,忽而疏远,对他各种或明或暗的表态无动于衷,也不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直到今天,她终于主动提要求,还是和自己有关的——他以为胡桃终于打算参与自己的生活。 事实是,这次聚会和任务有关。 宋明将在这次聚会中,和某位商界人士达成合作。对方掌握了宋明的一些罪证,为了达成合作,他会将证据无偿还给宋明。根据原来的剧情,宋明取回罪证后并没有直接销毁。原因是当年和他一起犯事的某几个人,如今在家族中地位提高,宋明留下这些东西,正好可以在以后成为筹码,同他们提条件。 对于胡桃来说,想要偷到罪证,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 *** 这是一个在私宅举行的小型酒会。主人常年在国外,只是偶尔回来住几天。房子离主城区较远,附近是大片大片的私人别墅区。 酒会在别墅内举行,但屋外有假山池塘,也有大片草地供人散步。 “你好!”刘静姝神态自若,首先向胡桃打招唿。 第80页 一旁的周存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胡桃放下尴尬,握住刘静姝伸出的右手:“你好。” 对方的手温润柔软,触感很好。握手时,轻轻触碰,握的时间不长不短,让人感到礼貌而不觉怠慢。 “你真漂亮!”胡桃由衷赞美。刘静姝气质绝佳,身材又好。今天穿一袭大红色的鱼尾裙,既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又显得优美典雅,且不失妩媚。这样的人,堪称女人的典范,男人的恩物了,胡桃心想。 内涵谈吐不知道,仅凭目前所见,周存和宋明会喜欢她,简直是必然的。 眼风偷偷扫了一眼周存,他虽然望着其他人,注意力却留在她身上。胡桃的眼神没瞒过他。 周存稍微向她靠近一点,身子微弓,微笑着低声问她:“怎么了?” 胡桃摇摇头,示意没事。 刘静姝这样的女人摆在他面前,他竟然放弃了,反倒喜欢自己这样的?胡桃没法不觉得周存的品位,有点不走寻常路。 两人的互动看在刘静姝眼里,她垂下眼睑抿了一口红酒,压下心底的苦涩。 好不容易,自己放弃骄傲放弃坚持为他妥协了。那个人,却早已不在原地。 短暂的寒暄后,胡桃藉口想四处走走,离开酒会现场。周存本想陪她,却被家里几位长辈叫去,只能嘱咐她小心点别乱走,然后匆匆离开。 *** *** 胡桃藏在树影之后,透过密密的枝桠注视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由小变大,慢慢清晰。 宋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密码箱。他心底并不平静,外表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把密码箱放进去,好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随着后备箱的关闭,胡桃的心紧了起来。 钥匙就在宋明手里,待会儿可能会被他放进口袋,胡桃要想办法拿到它。也许故技重施,往他身上泼水?胡桃暗暗想着,见宋明往门口的小道走去,连忙跑过去。 “扑通!” 鱼池的巨响引起附近几个人的注意,有几个人已经朝这个方向移动。眼看其他人快要过来,胡桃尴尬地提高声音,大声喊:“宋明,你过来一下!” 被点名的宋明明显楞了一下,不过声音听起来挺耳熟,他迈开步子向那处走去。 他终于知道胡桃为什么特意叫他的名字,制止其他人靠近。 这里是个假山鱼池,池子不大,水也挺浅,只淹到胡桃的膝盖。但她当时高跟鞋一歪整个人摔进去,全身都被水沾湿了。礼服的料子很薄,胡桃又穿了和上次类似的抹胸礼服,胸以上的部位全部裸露,此时衣服浸水后紧紧贴在身上,比没穿衣服还要引人遐想。 胡桃尴尬地抱胸站在水里,头髮沾水后一绺一绺贴着皮肤,黑的更黑,白的愈白,尖尖的下巴不停滴落水珠,被冷风吹后瑟瑟发抖的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宋明把她从水池里拉出来,又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胡桃一瘸一拐走了两步,高跟鞋还泡在鱼池里,白色的脚踩在绿草和红泥上,分外引人注意。 宋明捞起一只鞋,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 “另一只鞋在哪里,你知道吗?”他拿着一只滴水的鞋,问她。 晚上的池水冰凉冰凉的,胡桃全身湿透还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了。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脚缩在一起:“别找了,我要冷死了!” 宋明似乎注意到她的窘境,随手把鞋扔到一边。走到胡桃身边时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她抱起来。 “那个……我自己走吧。”惊讶过后,胡桃有些侷促。 “你没穿鞋。”宋明淡淡说道。 “唉。” *** *** 宋明抱着胡桃,轻车熟路穿过几处走廊,打开一间供人休息的客房,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 他把胡桃放在椅子上,拿来一块毯子让她盖上,又到浴室放热水,然后告诉她:“待会你用热水沖一下,我去帮你找件衣服。”说完就关上房门出去了。 胡桃泡了一会儿澡,身上终于暖和起来。这时浴室外传来敲门声,宋明的声音同时响起:“衣服。” 披上毛巾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递来几件衣服,胡桃赶紧接过。 衣服才撑开,胡桃还没来得及看,客房外的走廊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只听一个女人尖利的大叫:“人就在这里!” 没等胡桃细想,浴室的门被推开,迅速闪进一个人。 宋明见胡桃披着浴巾,眼神闪了一下,随即迅速转身背对她,低声催促:“快换衣服!” 隔壁房间的门暴力打开,似乎没人。于是一群人又吵吵嚷嚷向胡桃所在的房间移动。此时她也顾不得不好意思,连忙把衣服穿起来。好在拿来的是一条及膝短裙和小外套,穿起来并不麻烦。窸窸窣窣一阵响后,宋明压住焦躁,尽量用平稳的口气问:“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胡桃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答道。 话音才落,一双手就伸过来,帮她拉平褶皱。宋明一脸严肃,确认她的衣服没问题后,才拉开浴室门。 与此同时,伴随一声巨响,客房的门被撞开了。 第81页 门外的人和门里的人面面相觑。 宋明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把胡桃往里推了下,随手把身后的浴室门关上。 “各位有什么事吗?” 一个壮实的圆脸男人走进来,先是四处看了一圈,才问宋明:“李道復和那个贱人呢?”后面的三四个女人闻言一窝蜂涌进来,一面四处看,一面盯着宋明道:“那个贱人呢?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宋明镇定自若:“各位恐怕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什么李道復。我建议你们去别的地方看一下。” 一个微胖的捲髮女人一脸狐疑,拿手指着宋明,手腕上箍着几个金手环绿镯子:“你骗人!附近的房间就这里有人,肯定是被你藏起来了!快让他们出来!” 隔着门板,胡桃虽看不见人,但听她们的口气,猜到多半是什么正室打小三的戏码,心里暗道倒霉。 另外一个瘦高的女人突然指着宋明身后的门叫起来:“我看见了!刚才里面有个女的!” 一群人顿时找到目标,疯狂扑过来。 宋明极力阻挡,却被壮实男人死死抱住,于是剩下的几个女人就扑过去,狂拍门:“柳玫你这个臭婊子!贱人、小三、不要脸……” 没等她们骂两句,门向里面打开,几个人没防备一下子就跌进去,在地上堆成一团。 “哎呦呦我的个腰!”胖女人爬起来扶着腰张口就要骂:“你个贱人还敢摔我,你……”看到面前女人一脸不耐烦,胖女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找错人。骂人的话也说不出了,可对于胡桃摔她们的事还耿耿于怀,一边招唿人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大晚上的关着门不让进,谁知道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这里的动静太大,早就引起大厅众宾客的注意。 周存和这里的主人比较熟,就陪着他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此时那位李道復也匆忙赶过来,一群人就在门口继续闹起来。 周存看到一个熟人站在屋里,便当先走进来,紧接着看见他身后的胡桃…… 等看到胡桃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了样,浴室有水汽漫出来,他的表情顿时变了。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四 胡桃被门口吵吵嚷嚷的声音搅的头疼,随口回道:“刚才我摔进鱼池,刚好宋明路过,就带我来换衣服。” 说话间打了个喷嚏,倒是增加了可信度。 周存脸色稍缓,似乎也难以忍受门口的动静,右臂揽住她的腰,低声说:“我们先出去。”宋明就站在旁边,他看都不看一眼,连表面的礼仪也不想维持,可见心存芥蒂了。 胡桃被拥着肩膀走到门口,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宋明注视着他们,见她的举动嘴角勾起一点笑,微微点头作为回应。胡桃这才转身离开。 两人在客厅一个角落坐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年轻女人过来找周存。于是胡桃一个人坐在原地,百无聊赖。 半个小时后,周存回来了,脸色很不好。 “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他眉眼间有一丝疲惫。 胡桃顺从地点点头。 他还想再说两句,却很快被另一个人叫走。 *** *** 胡桃站在屋外的空地,此时已有不少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四周不时有车灯闪烁。她在等周存找来送她回家的车,夜风拂过,心情很糟糕。 计划失败。 东西没拿到。 失去这次机会,再想拿就难了。宋明会把东西藏在家里,锁进一幅画像背后的保险箱里。她既不知道那个保险箱在哪里,也不知道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怎么偷啊? “要送你回去吗?”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宋明穿着单薄的衬衣马甲,含笑站在那里,不远处是他那辆黑色的车。 胡桃的视线从那辆车上移回来,迅速做了决定。她露出笑容,高兴地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也许,今晚还有机会? *** *** 车子平稳驶出别墅,很快走上开阔的公路。 公路两旁的景色飞速向后滑动,胡桃透过窗子看了一会儿,目测离进城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她扭过头,开口问宋明:“你车上有吃的吗?” 宋明微微挑眉,左手继续扶住方向盘,身体向胡桃的方向微倾,长长的手臂在她面前翻了一下,摸出一根小小的巧克力。 “只有这个。” 胡桃连忙道谢,剥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车子入库。胡桃看着熟悉的建筑群有点懵逼。 “你不送我回家啊?” 这里是宋明曾经借给她住的地方。 宋明略有歉意:“不好意思,有点东西要放在这里。你等我几分钟。” 然后他解开安全带,走到后备箱的位置,取出那个黑色的密码箱…… 失策。 按宋明一贯的做法,无论自己有什么要紧事,答应对方的事情肯定要优先处理的。胡桃以为他会先送自己回去,到时候她就能找机会拖住宋明,趁机偷箱子。 万万没想到。 看来宋明非常重视箱子里面的东西,哪怕做出违反惯常的行为,也要保证东西完好。 第82页 现在怎么办?胡桃有些焦虑,紧张地咬着指头想。 眼看宋明从车尾走到车头,就要上楼去。胡桃当机立断,推开车门。 “我跟你一起上去吧。”她压住自己的紧张,脑子飞速运转,想到一个合理的藉口,“能蹭碗面条吗?”胡桃露出大白牙,眼睛亮晶晶期待地望着宋明。 宋明的身体顿了一下,半边脸掩在阴影里。 “可以。” *** *** “哇,真的太好吃了!”胡桃吸熘着面条,夸张地大声感嘆。眼角扫到宋明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他对别人的夸奖还挺受用。 她继续埋头吃,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同时心里不住盘算对策。 开门后,宋明请她坐下,就迳自走到一个房间,过了近十分钟才出来。原主有一次去找宋明求助,曾在他公司旁边无意中听到有人在打电话,商量偷那份东西的事。那时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商业间谍想窃取资料,连忙跑去提醒他。 当时宋明挂着虚伪的温和笑容,先是感谢她,然后一遍一遍询问细节,确定原主不知道其它事情,才放下心来。后来,这事就没有下文。她依稀知道宋明的公司进行整顿,很多熟悉脸孔都消失了。 再后来胡杨和宋明的竞争进入白热化,胡杨来问以前的一些事情,原主才知道被销毁的东西是些什么。那时候胡杨和宋辞有一些往来,她曾惋惜地说,如果那些东西还在,最差的结果也是宋明被宋家扫地出门。她一直对原主的遭遇耿耿于怀,想方设法想报復宋明。 宋明接完电话回来,胡桃已经吃完面,抱着一个靠垫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头向后仰着,嘴唇因此微微张开,露出唇瓣后一点白色的细牙。她的唿吸平稳悠长,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看起来完全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宋明原本想叫醒她,然后送她回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最近和刘静姝的往来增多,进展良好,实在不必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胡桃的睡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任由胡桃睡觉,自己则坐到另一个沙发上。 客厅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唿吸声,胡桃知道宋明还在这里,她有点焦虑。现在的姿势并不太舒服,她的脖子很酸。她迫切地希望宋明回自己屋子,或者哪怕出去接个电话离开一会儿也行,好让她换个姿势。 可宋明没有听到她的心声,依旧保持平稳的唿吸声。她怀疑对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极有可能正盯着自己。这让她不敢有一丝动作。 胡桃很清楚,现在东西被宋明藏起来,她想拿到很难了。可是今晚已经费了那么多功夫,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认命。自从和周存在一起,她跟宋明的交集越来越少,今晚之后,她想再找机会再进入这个房子,恐怕不容易。 因此趁着宋明接电话,她赶紧吃完面条,躺在沙发上装作睡着的样子。之后如果宋明叫醒她,就佯装太困,让对方留她住一晚。夜里趁宋明睡着,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偷到东西…… 她算盘打的好,奈何对方不给她表演的机会。如今她僵硬地保持姿势,心里叫苦不迭。 嘴巴没有完全闭合的状态下,人的唾液似乎比往常分泌更多。随着口腔里润滑感越来越强,胡桃怕再过一会儿,口水就要顺着嘴角流出来……那场面可太美丽了,胡桃不敢想。 再等一会儿吧,她心想。如果宋明还没动作,她只能自己“醒过来”,然后死皮赖脸留在这里。 安静的客厅终于有了动静。胡桃闭着眼睛,努力放缓唿吸,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安详平和。她听到对方从沙发起身的声音,听到轻缓的脚步声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很好很好,快来叫醒我吧。 胡桃做好准备,打算在对方的唿唤声中“悠悠醒转”。 唇瓣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随后一个软而滑的东西顺着微张的嘴唇滑进去,轻轻翻腾…… 似乎有一根弦崩断,脑子里白光闪过,一片空白。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双手勐地推出去! 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按到头顶,一手牢牢扶住她的后脑勺,继续深入。 …… 几分钟后,紧贴的嘴唇终于分开。俯视胡桃愤怒的神情,他的目光从红肿的唇瓣移到对方强烈起伏的胸脯,宋明轻佻地笑了一下,然后松开手。 “啪!”一声清响,他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宋明毫不在意,轻笑一声,又抓住胡桃的双手,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勾引我。”他用的是肯定句。 胡桃羞愤交加,由于身体被制住,她只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你个混蛋!谁特么耐烦勾引你!” 她的脸上没有被揭穿的羞恼,只有纯然的怒意。宋明仔细观察后,确认了这一点。他的心因此略感失望,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 “那么,”他微笑着,慢慢凑近她,嘴唇贴近她的皮肤,换了一个说法,“我被你勾引了。” 他的眼睛黑沉沉,里面盛满了无尽的欲望,让胡桃害怕。 她收起愤怒,一秒钟换成可怜无助的模样:“宋明,你放开我好不好?求你了……” 第83页 宋明看向她的眼睛,胡桃也看着他的,漆黑的瞳仁因为刚才的愤怒显得异常莹润,她用尽一百二十分演技,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特别真诚特别无助。这招她对好几个人用过,可以说屡试不爽,希望这一次也继续发挥作用,胡桃这么期待着。 听到这话,对方似乎觉得非常好笑,他恶意地贴近她,唇息碰到她的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你知道吗?你越这样,我越不想放。”成功看到胡桃的眼神被惊惧盛满。 然后宋明突然松开她,从桌上拿起一杯水,灌了一口,接着说:“不过,对我还有效。”他勐地站起来,不顾胡桃的挣扎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走进一个房间——他自己的房间,然后把门锁起来。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五 被丢到床上后,胡桃极速退到另一边,并从桌上拿起一个装饰用的石质摆件,与一床之隔的宋明对峙。 对方对她的举动毫不在意。 宋明站在原地,微笑着注视她,张嘴说出一句话,让她大惊失色。 “说吧,今天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他、他知道了? 胡桃的心狂跳起来,握摆件的手指更加攥的死紧。 “先是鱼池的湿身诱惑,然后浴室,然后刚才……还说不是勾引?”宋明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自以为看透了胡桃的心思。 唿—— 原来他不知道。胡桃放下心来,脑子开始正常运转。不过想想宋明说那些,还真有点这个意思。想到这里,她的脸情不自禁泛红了。 “那是巧合,巧合!”她嘟囔了几句,然后扩大音量:“我又不是脑残,自己跳进鱼池找虐!然后……”她跳过中间那段,接着大声指责:“然后……谁让你不先送我回家的!”说到这里她就来气了,如果先送她回家,没准早就偷到东西了,哪儿会出这么多糟心事。 宋明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倒没纠结细枝末节。他直接点出重点,也是自己关心的地方:“你不想和周存一起了?”他用的是问句,心里却十分肯定。 胡桃以为他担心的是如果她和周存分开,刘静姝和周存会走到一起。立刻矢口否认:“没有!” 她是个任务者,但不代表没有心。这些天周存的百般迁就让她很感动,同时压力巨大。她跟周存差距太大,不仅在圈子不同,更在于家庭不同。前段时间她也曾跟着周存在不同场合见过他的几位家人,对方表面上礼仪周到,实际上对她多有不满,明白这一点后她就拒绝进入他的圈子。 最开始她因为周存的表白,又想着她和周存在一起,宋明追刘静姝有望,就不会总想着算计自己,把自己卷进是非。有利于安心做任务,何乐而不为?于是以随便处处的心情和周存在一起,想的是等双方感情淡了自然分手,这样大家轻松些,也不用担心会纠结痛苦。没想到周存那么认真,有几次还跟她畅想未来,说以后结婚生孩子什么的…… 当两个人感情不对等时,付出的那个人也许兴致勃勃乐此不疲,但对于接受的人来说是非常大的压力。胡桃因此萌生退意。 对方眼神洞察,只是静静注视她,就让胡桃感觉无所遁形。她顶不住压力,咬咬牙改口道:“这是我跟他的事。你关心你的刘静姝就好,少管别人。” 虽然是事实,但让胡桃不得不注意的是宋明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仅凭自己今晚的举动,并不足以让人猜出自己对周存的真实想法。仅仅因为对方判断力强,通过蛛丝马迹看出端倪,还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胡桃暗自警惕。 “我可以帮你。” 胡桃嗤笑,张张嘴想怼他一句。可宋明眼里的诚意,让她有些动摇。 “如果你想跟他分手,就听我的。”宋明笑起来,慈悲的像个圣父。 *** *** s市某机场,胡桃和接机的人群站在一起。 不远处似乎有某位当红小鲜肉下飞机,狂热的女粉丝大唿他的名字,举着灯牌狂奔而去。胡桃随意瞥了一眼,就不再注意。她看看手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照理人应该到了。 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 “桃桃?” 她转身,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姐,你总算来了!”胡桃惊喜地扑上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重重在她脸上“啵”了一口,毫不吝啬地释放热情。 胡杨一把推开她,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噁心死了,少给我来这套。” 随后两人拉着行礼,回到胡桃租住的房子。 “你甩了周存?”胡杨挑眉,抱着手臂看她。 “就是和平分手啦。”胡桃有些不自在。 两个月前,在宋明的“帮助”下,她和周存分手,不过这些事她都没告诉胡杨。直到前几天胡杨突然通知她说要回国,这比原来的剧情提前了一个月,可此时她还没解决宋明的事。 想到这里,她记起一件事。 “姐,你认识宋辞吗?”胡桃小心翼翼地问。 胡杨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认识啊。” 她不太意外胡桃知道宋辞的名字,毕竟她的“前情人”周存和宋家同属一个圈子,来往不少。而且,胡杨这次回国,和宋辞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84页 “他是我老闆。”胡杨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老闆?”胡桃念了一遍这个称唿,有些疑惑。在原来的剧情里,胡杨回国开始项目后,跟宋辞有不少往来,但两人的关系是平等的商业合作,并非上下级。 其实在原剧情里,宋辞和胡桃早就在国外认识。宋辞很欣赏胡桃的能力,曾多次向她抛出橄榄枝,希望她能为自己所用。不过胡桃并不想受制于人,又对自己的项目又很大信心,因此婉言拒绝,选择自己回国做项目。 而这一次,胡桃没有早早答应周存的情人合约,本来由周存支付的赔偿金转嫁到胡杨身上。当初筹钱得到宋辞的帮助,她欠下人情,所以当对方再次提出邀请时,就很难拒绝了。 “我的工作已经有着落了。倒是你,”胡杨转头就开始数落胡桃,“既然分手了,就赶紧找工作,可别指望我养着你!” “找了找了早找到了!”胡桃连忙解释。一个多月前她找了份出版社的校对工作,工资勉强能餬口,胜在工作轻松。 两人又接着说了些话,看快到午饭时间,才去小区附近的饭馆吃饭。 过了几天胡杨到宋辞的公司办理入职,又接手了一些事情,忙忙碌碌一个星期后,在一个周末和胡桃一起吃晚饭。 看到对方的模样,宋明楞了一下。随即自然地伸出手,和胡杨相握。 “你好,胡小姐。” 也许是家族遗传。胡杨和胡桃五官长得非常相像,都是纤细小巧的模样。只不过胡杨身材比较高,有一米七,胡桃只有一米六。国外流行健康美,胡杨在美国把自己晒成小麦色皮肤,妆容也是欧美范,加上一股女强人的气质,和胡桃截然不同。即便两人站在一起,乍一看也看不出风格迥异的她们是姐妹。 宋明曾在不同场合见过她,两人还有过几次交谈。不过那时他并没有看出胡杨的胡桃的相似。而胡杨被介绍给其他人时称的是英文名,宋明也没机会由名字联想到两人的关系。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胡杨也很意外。胡桃曾告诉她自己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却总不肯说出名字,只说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再介绍他们认识。她没想到这个人是自己老闆的……弟弟。她对宋辞的家事略知三四,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妹妹不要和宋明扯上关系。 她和宋明目光相对,各自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胡桃把一切看在眼里,随即垂下眼眸,认真切盘里的一块牛排。 这段饭结束前,胡杨被一通电话召回公司。吃完饭,宋明开车送胡桃回去。 正当两人走到门口,另一条通道走出一男一女。 四人站在原地,没有了动作,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宋明首先反应过来,挂出笑容,同对方打招唿:“周总、静姝,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的手臂揽住胡桃的腰,胡桃缩了一下身体想避开,却被加大力气箍住,带到宋明身侧。 周存注意到这个细节,目光微动。 宋明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微笑着同两人说话。又随意寒暄几句,四人才分开。 胡桃坐上副驾,宋明靠过来正要给她繫上安全带,却被止住了。 “我自己来。”胡桃夺过安全带给自己繫上。 宋明松开带子,却保持着靠近的姿势,看她拿过,扯出,扣上,神色莫测。 胡桃坐正身体,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开车吧。” 过了一会儿,对方仍然没有动静。她侧头刚要去看,却被对方掐住脖子! 力气不大,却足够让她唿吸不畅。 “咳咳、你、你放开!”胡桃双手用力,想把脖子上的手拉开。宋明松开她的脖子,却反手缚住她的两只手腕,整个身子压过去,嘴唇覆上她的。 他撕咬了一会儿,等到口腔里泛起淡淡的血腥才住口。 他盯着胡桃破皮的嘴唇,还有眼里泛起的惧意,满意地笑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想甩了我?” 死变态!我当然后悔了!胡桃心里暗道。 可她却望着宋明,委屈地摇摇头。 那天夜里,她答应接受宋明的“帮助”。两个人在房间待了一夜,胡桃睡床,宋明睡椅子。她不明所以,提出回到自己之前住那件房间睡,却被对方拒绝。 直到第二天一早周存愤怒地敲开门,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机落在车里,周存去找她没找到,打电话又接不通,不知怎么下意识想到宋明,就点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体。 然后他看见胡桃被吻,被抱进房间,房门一夜未开…… 宋明被打了几拳,只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就把视线转向胡桃,嘴角甚至挂起了极大的微笑:“告诉他,你是不是自愿的。”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六 胡桃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没准从客厅开始,宋明就设计好后来的一切。 她也清楚这样一来周存或许会很受伤,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违心地点头:“我自愿的。” 之后她在宋明家里躲了几天,有一天宋明告诉她事情解决了。她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毕竟那天周存看起来又愤怒又伤心,可周存真的没有再出现。等一个月后两人偶然遇见,周存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似的,无喜无怒。 第85页 周存离开后,宋明突然对她很好,好像真的在追求她似的。她先是防备,然后顺势试探了他几次,假装安装摄像头的事情让自己很生气,赌气要求他拆掉房子里所有的摄像头。 宋明竟然真的照做了。 胡桃开始有点相信。之后为了套出密码,她装作感动又动心的样子,接受宋明“女朋友”的身份。 可自那之后,情况就变得烦人了。 宋明根本没法忍受她身边出现年轻男人。有几次班长打电话给她,邀她参加聚餐,都被宋明找藉口推掉。后来她想找工作,他一开始不允许,胡桃发了几次脾气,冷战几天后才退步,结果找了个都是女同事的办公室。 更可怕的是有几次胡桃半夜醒来,突然发现宋明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床上搂着自己,也不睡觉,就带着近乎天真的满足微笑看着自己,让人吓到跳起。 她不知道宋明是什么心态,不知道正常人会不会这样,她自己感觉宋明心理可能是有些病态的。 除去过强的占有欲,大部分时候宋明的表现和以前无异,总是温和耐心,几乎从不发火,只是有时候会莫名暴躁起来。有几次胡桃不知说了什么触动他哪根神经,宋明会突然压住她狂吻一通,然后用吓人的表情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像现在。 好在持续时间不长,胡桃只需要示弱,过十几二十分钟对方就会恢復正常。 胡桃总结出规律,但无法习以为常。她真的非常非常厌烦这样的生活。 而且,近两个月的时间,由于两人相处时宋明总黏着她,同时切断她的社交生活,胡桃想了好多办法,总找不到机会偷那个东西。 宋明不是傻子,不会毫无保留把自己的一切告诉她。胡桃得到了他的手机密码、银行卡密码、几个社交软体的密码,却套不出其它。她有那套房子所有房间的钥匙,除了放置保险箱的那个房间——不管她怎么撒娇胡闹,宋明都不给。 她不知道中间的环节出了什么差错,原本剧情里要偷东西的那些人并没有出现。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宋明公司没有出现变故,她也没看见他取出东西销毁。 现在的胡桃很后悔。在宋明身边不仅没有为她提供便利,反而使自己的行动受到极大限制。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和周存在一起呢。 为了一点可笑的愧疚心拖累任务进度,没意思。 好在胡杨回来了。想到这里,胡桃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有她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 看到胡桃脸上的笑意,宋明楞了一下,表情恢復平静,语气也缓和下来:“我和周存不一样。” 他牢牢盯着胡桃,目光有一点专注,有一点威胁:“我不会放手。你最好也不要。” 宋明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最开始,他打的是让胡桃拆散周存和刘静姝的主意。后来…… 他努力回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胡桃和周存相处的有趣情况。周存陷入这段关系而不自知,胡桃的表现既不像真正陷入爱情的女人,又不像对周存无动于衷。他开始觉得她有一点点特别,他产生了好奇心,并且忍不住去探究她。 胡桃住在他家里的那一个多月,宋明只偶尔过去几次,两人见面次数其实不多。不过宋明对她的观察一点也不少。他看着摄像头后的她,像看动物世界里的观察记录。这份好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质了。 事情进展顺利,周存下定决心选择胡桃,并果断与刘静姝摊牌。宋明和刘静姝的接触越来越多,这本该是他期待已久的结果,可此时内心却无激动,只感到索然无味。他压抑着不知名的躁动,直到那天晚上…… 那晚的月色并不美丽,相遇的时间也不对。他刚做了一件大事,和并不让他喜欢的人达成合作,心情也并不那么愉快。 然而,胡桃湿漉漉从水中出现,嘴里念着他的名字,像最蛊惑人心的魔咒。她的眼神里的茫然,她身体的每一寸线条,她无助地站在那儿的模样……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强烈地冲撞着他的神经。 那一刻,宋明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诱惑了。 不过,宋明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直到接完电话那一刻,他仍然保持着清醒,并打算送胡桃回去,以后也不再过多接触。如果胡桃没有躺在沙发上,微张着嘴以毫无保留的姿态引诱自己,那他一定会继续清醒下去。 是你勾引我的。 被渗人的目光注视,胡桃被勾起原剧情的记忆,顿时毛骨悚然,心里说不出的噁心。她阖上双眼避开他的视线,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你快开车吧。” 宋明的指尖似乎在她脸侧碰了一下,不过没有停留太久。随后她听到点火,车子发动的声音。 宋明手握方向盘,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柔和,是一贯的温文。 车辆在路上平稳行驶,宋明想起和胡桃在一起的这些天。直到现在,每次独处分析得失时,他对于失去刘静姝的助力,并不是没有后悔的。他想过把胡桃重新塞给周存,他猜周存一定不会拒绝,那么他就能挽回损失了。 可随着这个念头一起涌上心头的不是计划得逞的快感,而是是无比的烦躁。心被两股强力来回撕扯。胡桃的爱理不理,时不时的小脾气,让他苦恼又甜蜜。胡桃跟刘静姝完全不一样,刘静姝永远端庄优雅,高贵到乏味,而胡桃如此生动鲜活,是他被压抑的二十年里难得一见的色彩。她平凡至极,却拥有他难以触及的真实。不能见光的身份,知情人的别有意味的目光,压抑和伪装从童年起伴随他。胡桃的放肆和任性,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前半生失败人生的圆满。 第86页 他至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也许是月色下滋生的欲望,也许是一时的好奇和新鲜感……宋明侧头望去,看见胡桃恬静的睡颜。 他握住方向盘,车子在公路上笔直前行,两旁斑斓的路灯迅速向后飞退。 是不是都没关系。 现在,他不想放开了。 *** *** 又是一个周末,胡杨和胡桃从商场购物回来,照例去旁边的菜市场买了点食材。 停车的地方离菜市场有点距离,两人各提两兜东西,边走边讨论晚上的菜式。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对面突然蹿出一辆车,无视正在路中间的两人,竟一踩油门加速撞过来。 胡杨正低头跟胡桃说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胡桃惊恐地看着那辆疯狂的车,甩掉手里的菜,用尽全力推出去…… 胡杨跌坐路边,菜掉了一地。她眼睁睁看着胡桃飞到路的另一边,撞到一个菜摊,躺倒在地。 卧槽,不会又要死了吧。 胡桃面朝天空,身下是一堆或硬或软的蔬菜。她的左臂被压住,已经失去知觉,不过右手手指还能动。 把胡杨推出去的时候,她借着反作用力往路的另一边蹿了一点,虽然没能完全避过车,但最终只被车侧撞了一下,避免被车头撞飞出去的悲惨局面。 围观的人渐渐聚拢在她周围,却似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此时胡杨一瘸一拐跑过来,扒拉开人群。在与胡桃对视的一瞬间,胡杨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两人被送到医院。胡杨崴到脚,没什么大碍。胡桃的伤势也不严重,左臂骨折,身上有多处擦伤,不过她毕竟被撞出去,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损伤,会不会有后遗症,因此医生慎重对待。 赶到医院时,胡桃手臂上打了石膏,身上涂了各种药水,已经在病床上沉沉睡去。宋明没有打扰她,就坐在旁边看了她几个小时。 期间碰巧从公安局做完笔录的胡杨过来看胡桃。最近两人明里暗里交手过几次,此时可谓仇敌见面,分外尴尬。 宋明一眼看见她脚上的纱布,此时胡桃还在睡,他做了个手势,请胡杨出去。两人在走廊上说了二十多分钟,宋明就走了。 胡杨走进病房,正看见胡桃睁着眼睛呆呆看天花板。 “什么时候醒的?是我们说话吵到你了?”胡杨瘸着腿慢慢挪过去,坐在先前宋明坐的位置。 胡桃的眼珠黑漆漆的,她说:“姐,你能帮我个忙吗?”声音冷清,胡杨感到一丝寒意。 按照原来的轨迹,胡杨会在一年后死于车祸。回国还不到一个月,胡桃知道胡杨在公司还没站稳,虽有心请她帮忙,但她想着过一两个月,等胡杨手里真正掌握权力再动手的,没想到……她的眼神凌厉起来,没想到宋明会提前下手。 那么,她也只能提前动手了。 霸道总裁你走开十七 胡桃住了三天院,宋明每天都抽空过来陪她。 屏幕亮起,她划开信息,迅速看过,然后点击“删除”。 现在是十一点半,每天这个时候宋明会过来陪她吃午饭,一点钟离开。她看见宋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于是点击发送,把早已编辑好的简讯发给那个人。然后删除。 今天的午饭时间,比平时要漫长。胡桃有一口没一口,漫不经心地吃着,似乎胃口不佳。 宋明放下削到一半的苹果,询问:“不好吃吗?” 胡桃摇摇头,依旧吃的慢吞吞。 时间早过了一点钟,可胡桃的饭没吃完,宋明自然没离开。胡桃先是闹腾了一会儿,说要去楼下走走,唿吸新鲜空气。俩人就在楼下的石凳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在宋明饭凉的担忧中,胡桃不情不愿上楼,然后继续下一轮折腾。 已经一点半了,但对方还没有来消息,那么,胡桃就不能让宋明离开,她咬着一片蔬菜如是想着。 不知从哪里传出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显得异常清晰。宋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就匆匆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胡桃迅速做出反应。 “砰!” 一个人从病床掉落地上,砸出沉闷的响声。 宋明一下子就冲过来,紧张地扶起胡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样了?身上疼吗?” 胡桃痛苦地皱起脸,汗珠滴落额头:“嘶,”她的眼里盈满泪水,盖住眸中的算计,声音无比委屈, “宋明,我好疼啊……” 医生很快赶到,检查之后说没有大问题,只是石膏撞开,要重新上,而且原本开始癒合的骨头又断开,要重新接。 胡桃拉住宋明的袖子不让他走:“你陪我好嘛?”她疼的汗水直流,却死死拉住他。 宋明看她苍白的脸,心疼的不行:“别怕,我会陪着你。” 手机早被丢到一边,兀自躺在地板上震个不停。手机的主人此刻正在另一个房间,因一个女人的痛苦而痛苦。 再回到病房,已经是几小时后。胡桃点开手机,看到“成功”二字,终于放下心来。 *** ***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再收到简讯,却从宋明的神情里看出事情发展如自己所愿。那天她拖住宋明,胡杨的人趁机去偷那样东西。虽然宋明之前当着她的面拆除屋里的摄像头,但难保不会做其他的准备,而且破解密码需要不少时间。她必须确保他们有充足的时间。 第87页 胡桃一直在宋明身旁,对方的所有举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如果任务成功,胡杨会给她发一条简讯,如果不成功,就没有简讯,也意味着胡桃需要继续拖住宋明。 中间果然出现波折了。 重回病房后,宋明终于想起那通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消息,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连和胡桃说一声都没有,就匆匆离开医院。 不过那个时候,胡杨已经得手。 宋辞和宋明早已剑拔弩张,那份东西落到他手上,自然会得到充分利用。 让胡桃感到有一点意外的是,宋明似乎根本没怀疑到她头上。不过转念想想,宋明确实没理由怀疑她。一直以来,她扮演的就是一个任性自私的小女人角色,不管对周存还是宋明,都没表现出对他们事业的好奇。这样一个安分女友,有什么可怀疑呢?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你还会待在我身边吗?” “什么?”胡桃没听清,从手机游戏中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宋明的眉眼间有难掩的疲惫,他的脸上挂着被胡桃称为“虚伪”的笑容,眼神无比真诚,用平缓的语调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哦,那没关系,我也什么都没有啊。”胡桃敷衍的回答,宋明却以为是某种承诺。他的眼睛亮起来,拥住胡桃,柔声说:“你放心,以后,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脑海里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这个世界,胡桃对胡杨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她本想推迟返回时间,再见胡杨一面,不过转念一想,见了这一面又能怎样,她们永远不会再见了,那就不必多此一举。 于是她选择即刻脱离。 入院第三天,刘静姝托周存告诉她,那场车祸是自己家人所为。原因非常狗血:周存至今对胡桃有所留恋,那天在餐厅偶然碰见后,周存似乎重燃希望,想要追回胡桃,这让刘静姝非常痛苦。有人擅自做决定,想要断除胡桃这个后患,便有了那场根本不像意外的车祸。 原来不是宋明做的啊,胡桃感嘆。 不过谁做的都没有关系,胡桃註定要对他动手的。 在灵魂脱离之前,她坐在病床上,放下手机游戏,然后张开双臂回拥宋明,小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啊。” “你以后不要害人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她不知道宋明有没有听到这句话,那时她已经脱离躯体,回到自己的空间。 所以,她也没听到宋明的回答: “没关系。” *** *** 胡桃面前有一个篮球大小的蓝色光斑,她狐疑地看着这个如黑洞一般的光斑,小心翼翼用手指碰了一下。 没感觉。 但她看到手指在穿过光斑的一瞬,指尖如同被吞没一般消失不见。她迅速缩回手,完好无损。 系统没有说话,耐心等待她的试探。 胡桃咬咬牙,把整个手臂伸进去,五指不住摸索。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她立即合拢手指,把那团东西揪出来。 ——一只兔子? 眼前的兔子毛髮比平常兔子长很多,雪白的毛蓬松有质感,看起来圆嘟嘟的特别可爱。一双漆黑的眼珠点缀在毛髮中,像两颗宝石。最特别的当属它的一对长耳朵,从头顶软软垂下,几乎要拖到地上。 太可爱了吧! 胡桃忍不住抱起它揉搓起来,好摸!再凑到脸旁亲亲,没有动物的臭味,这只兔子身上有淡淡的奶香,闻起来非常舒服! 她疯狂地抚摸这只兔子,简直爱不释手! 回到空间后,系统告诉她转正成功,而每一个转正的任务者都可以拥有一只守护精灵。系统不包分配,守护精灵需要任务者自行抽取,且形态性格能力都不一样。 她原本还担心会不会抽到癞蛤蟆毛毛虫之类的形态,结果是一只兔子,还是一只超级可爱的长耳兔,简直不能更棒! “哎呀,坏蛋!大坏蛋你快放开我!”无人的空间里出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哇喔,你会说话?”胡桃惊喜地捧起兔子,满眼放光,凑过去听它说话,“声音可爱死了!再说一句再说一句!” 兔子嫌弃地用毛茸茸的小巴掌顶住她的鼻子:“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了喔。”依旧奶声奶气。 胡桃感觉自己要被萌化了,连忙把它放到厚厚软软的床上,讨好地说:“好好好,这样可以了吗?” 兔子似乎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傲娇地扬起胖嘟嘟的脸,伸出右前爪,递出去。 胡桃不明所以。 兔子可爱地皱了皱脸:“手来。” 胡桃忙不迭伸出去。 一手一爪相触的瞬间,一个雪白的爪印没入胡桃手心。她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兔子的信息就出现在脑中。 守护精灵的能力是在后天慢慢成长才显现出来的,初生的精灵只能帮助任务者做简单的剧情和人物分析,这是所有精灵的基本能力。所谓的分析就是,任务者将任务世界的记忆分享给它,守护精灵会解析,然后帮助任务者寻找最优解决办法。 但这个能力不稳定性极强,有的精灵分析能力强且准确,有的则相反。遇到分析能力不行的精灵,它可能会做出错误判断,反而拖累任务进度。而且最鸡肋的一点是,守护精灵无法进入任务世界。 第88页 也就是说,即便你运气好得到一个超会分析的精灵,对方也没法在任务途中给你任何指点,只能在时候告诉你,如果当初怎么做,结果会更好——事后诸葛一般的存在。 据说守护精灵进入到高级形态后,可以依附任务者的灵魂进入世界,如果精灵进化出能力,也可以在任务世界中施展而不受平行世界规则的束缚。也就是说,如果精灵有魔法,即便进入禁魔世界,它依然能使用魔法——虽然会不同程度受到压制,但哪怕只能使用一点点,对于任务者来说也是很大的金手指了。 由于这个近乎bug的逆天能力,虽然精灵成长期漫长,且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仍有不少任务者愿意投餵它们——当然,也有任务者认为守护精灵太鸡肋,不愿意把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能量浪费在它们身上。 兔子眼巴巴看着胡桃,傲娇的姿态里有掩饰不住的忐忑。空间里有不少守护精灵被“退货”的先例,它是一只傲娇的精灵,可它也不想被轻易放弃,然后被丢回无尽的宇宙漩涡里。 胡桃不知道它的想法,有一只萌哒哒会说话的精灵,哪怕只在系统空间里短暂陪伴,她已经非常期待了。她很孤独,并且将继续孤独。比起损失一些能量,她更迫切希望的是,有一个有趣的灵魂陪伴她。她需要这个守护精灵。 “以后叫你‘嘟嘟’,可以吗?”胡桃徵询它的意见。一旦她为守护精灵取了名字,两人之间的契约就会成立。 兔子眼里的忐忑被欢喜取代,虽然它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它鼓起小小的黑宝石般的眼睛,迅速瞄了一眼胡桃——她看起来挺喜欢。 它仰起胖嘟嘟的小脸,小小的嘴巴吧唧了一下:“可以。”它矜持地点头。 修真之我不入魔一 天衍宗地处东胜州中部,拥有九座灵山,八条灵脉,门下弟子数万人,神州五大宗之一。宗内有数十位元婴大能,其中五位元婴后期长老,宗门整体实力强大。更因神州唯一的一位化神大能坐镇,近百年来天衍宗隐隐有压过神州第一宗太上宗之势。 胡桃的师尊正是天衍宗五大元婴后期之一的渊止尊者。 一只纸鹤在她身旁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撤开屏障,纸鹤落入掌心。捏开一看,原来是二师兄祝如寄传讯让她过去一趟。 胡桃走出自己的洞府,祭出自己的本命长剑,足尖点在剑身上,稳稳噹噹向二师兄的洞府飞去。 这一次她的身份是某中等修真家族族长的嫡女,家世不错,自己又身具单水灵根,资质出众。她八岁被送上天衍宗,并且凭藉资质和家世加成,成功拜入渊止座下,成为第九位亲传弟子。胡桃前面有八位师姐师兄,但除了二师兄祝如寄留在凌云峰代师尊主持各项事务,其它几位常年在外各自寻求机遇,算下来胡桃已经有十多年没见到他们了。 胡桃大概猜得到二师兄找她是为了什么事。 一个多月前她成功突破,进入金丹中期。在这之前她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在洞府中做准备,搁置了不少门派任务。如今她成功进阶,又花了一个多月稳固境界,是时候该让她拾起落下的任务了。 这一次,委託者给出的任务是:保护胡氏不被灭族。 原剧情里“胡桃”一百二十岁突破金丹中期,十年后一个魔将偶然突破人魔间隙进入修真界。因为魔族气息强烈行事兇残又不加掩饰,该界大能很快对他出手。魔将与大能争斗时经过胡氏一族聚居地,为牵引魔力用秘法屠杀全族数千人。 彼时“胡桃”正陷入男女私情,为了赢得男主的心,设计陷害女主,结果反而被算计关进一处秘境,错过了救援家族的时机。等三十年后她从秘境逃出,并成功突破金丹后期,“胡桃”原想找女主报仇,却得知家族不復。回到宗门后因身上气息不纯正和女主的陷害遭受门人猜疑。 她本就报仇心切,一出秘境就去找女主,没有及时稳固境界,遭遇连番变故后心绪不稳,被刺激后更是一念成魔叛出宗门,最后被潜伏的魔族夺舍。 她的元神侥倖逃脱,又意外穿破时空界限,被愿力系统捕捉到。“胡桃”最终以灵魂为代价换取保卫家族的心愿。 这一次的任务内容没什么出奇,但任务过程却很特别。 修真世界人们的灵魂强度本就比别的世界强,而且身体排外反应强烈,外人很难进入。原来的“胡桃”灵魂残破,不足以压制住平行时空的成熟修真者,因此系统选择让她从胚胎时期进入世界。这时肉身逐渐成型,但魂魄还没有形成,可以说是空壳一具,不存在原住灵魂排斥外来灵魂的事。 转正后所有任务者灵魂强度会统一强化至一百,算是转正的一项福利,胡桃又借着一些委託者的气息,终于成功和肉身契合。 和其它任务半路接收身体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从头到尾自己生活着经歷着。 胡桃在洞府外收起剑,无须任何人通报,迳自走了进去。 祝如寄吩咐了一个穿蓝色弟子服的筑基期男弟子几句,随后让人出去。他身着青色长袍,姿容卓然。五官轮廓深刻,线条硬朗,本应是不近人情的相貌,却因常年和人打交道,嘴角时时挂着一丝笑,显得平易近人。 第89页 他招唿胡桃:“师妹,过来。” 一枚玉简被递到她面前。胡桃用神识查探,原来是门派任务。 一个月前本宗五名筑基初期弟子外出行走,不幸被魔修杀害。兇手是一名金丹期魔修,对方擅长藏匿踪迹,门里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他的踪迹。胡桃此行任务是协助灵霄殿一位名叫赵锐的师兄诛杀此魔修。 事情倒好办,胡桃将玉简收起,然后堆起谄笑:“师兄,做完任务以后,我想回家一趟。” 祝如寄扫开她抓过来的手:“最近十年,你回家少说也有十多次了。”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容,声音却有些严厉,“修仙者最忌尘缘牵绊。你既然已入师尊座下,就该牢记自己凌云峰弟子的身份。” 胡桃苦笑。 她自然明白修真界的规矩,入了宗门就该凡事以宗门为先,其次才是家族或其他。一般弟子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回一次家,而她最近几乎是每年一两趟的频率,停留时间少则十几日,多则一两个月,远远超出平常弟子,祝如寄自然会有所不满。 可她没办法。大概十年后,魔将就要入界,对方修为相当于人修元婴后期境,胡桃如果不提早做准备,届时根本无力抵挡。 自十年前她就开始布置陷阱。伏魔阵本就复杂,耗费的能量巨大,非得胡桃亲自去才行。 她继续央求道:“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改不了了。师尊都说我求的是个自然随性的道,红尘俗世是牵绊也是歷练,你就当我在炼心吧。求你答应。” 胡桃既然搬出渊止,祝如寄作为弟子自然不好反驳。他一挥衣袖:“罢罢罢,你自去求师尊,若他应允,便随你去。” 胡桃大喜,连忙道谢,向渊止的齐云殿飞去。 祝如寄在原地望了她片刻,待她离开自己洞府范围,才回身继续做事。 齐云殿在凌云峰最高初,殿内终年瀰漫着淡青色的灵气。 此地灵气浓郁,修炼效果比她自己的洞府高出许多,因此胡桃撒泼打滚求渊止让她住在这里修炼。在她90岁晋入金丹期以前,胡桃就住在殿旁一个小屋子里。 白玉榻上,一名青衣男子右臂撑头,姿态闲适地躺在那里。他双目微阖,似乎睡着了。由于身形太过消瘦,宽大的青袍松松挂在身上。在俊男美女遍地的修真界,他的容貌算不上最出众,但人们一见到他,就难以忘记。 胡桃走到他跟前,见没有屏障,心中一喜。 连忙狗腿地凑过去,捏肩捶背。 “师尊,这次下山,我想顺道回家一趟。”她的声音甜出蜜来,表情像求骨头的小狗,手上的动作没停下。 渊止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胡桃心中一凛,更加卖力地捶腿:“二师兄不反对,只是让我跟您说一声。” 渊止递出一只手,胡桃反应迅速,立刻双手扶住。渊止借势坐起来,手没有放开,也不发一语。 胡桃“呵呵”笑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忐忑。 这位冷面师尊虽然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待门下弟子非常宽厚。胡桃这些拍马屁的招数是从七师兄处学来的,当年两人用这些方式对渊止软磨硬泡之下,所提要求几乎无有不应。只是弟子过分亲近家族,宗门会认为她尘心太重,不利于修行,多少会有不满。 胡桃不确定对别的事情宽厚的师尊,会不会忌讳这个。 “嗯。”渊止把胡桃拉到身前,右手食指在她眉心点了一下,便有一道青光没入皮肤。 “嗯?”胡桃拿手去摸眉心。 渊止拨下她的手,柔和的嗓音随之响起:“此去小心些。我留了一道印记在你体内,关键时刻可保你一命。” 胡桃眉眼弯弯:“多谢师尊!”随后小心试探,“那,我回家……” 渊止不在意地挥手:“想回便回。” 胡桃大喜。 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干坤袋,递给胡桃:“一些小玩意,你自己拿去玩吧。”然后不耐烦似的一挥袖子,把胡桃传出殿外。 胡桃用神识打开袋子一看,顿时高兴的跳起来。 里面有许多东西,灵石、法器、丹药、符纸……品级不一,杂乱地堆放着。大部分东西一般,却有一件扇子形状的高阶法器,可攻可防,十分难得。丹药中除了常见的补灵丹外,还有一瓶九露丸,是金丹修士竞相求取的疗伤圣药。 渊止身为元婴大能,自然有不少人主动进献东西,其中便常常有一些对渊止来说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从前其他师兄师姐在,这些东西往往大家平分,如今他们外出游歷,祝如寄又看不上,这些小玩意便落到胡桃一个人手上。 有时候渊止被她缠得烦了,就会随手塞一袋这样的小玩意给胡桃,打发她走。大多时候,小玩意就是些灵石和普通丹药法器,偶有几件好东西。这一次除去扇子和九露丸极好,还有不少难得的。 突然捡到宝了,胡桃自然喜出望外。 随后她又往灵霄殿寻到赵锐,了解魔修情况,并商定行程,才返回自己洞府。 胡桃花了一天准备出发物品,又布置好洞府内的结界,同看守洞府的童子交待事情。 伏魔阵主阵基本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布置九大副阵,八十一小阵就可以。她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再花七八个月就可以画好。 第90页 魔将入界还有十年时间,她每年回去一趟,每次待一两个月,足够了。 之后又等了两天。 一天,赵锐传音召她,两人拜别师门便一同下山去了。 修真之我不入魔二 “缚!”胡桃一声轻叱,身前化出一张青色大网,便罩上那魔修头顶。 魔修正同赵锐缠斗,一时躲闪不及,便被青网缠住。 胡桃一击得手,不敢松懈。右臂一伸,掌中便多了一把蓝莹莹的剑。挥剑刺进,利器刺入骨肉,伤口顿时喷出一注黑红血液。 她将剑又往里送了几寸,同时一道灵气注入剑身,便有锋锐的冰柱如雨后春笋般从剑身纷纷涌出。 五脏六腑俱被冰柱撕裂,魔修痛苦难当。他大喝一声,顾不得自己会被击中,掌心摊开,捏破一枚五阶爆破符。顿时便有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爆炸开来。 胡桃连忙退出几丈,避免受到波及。右手迅捷无比挥出,便有一蓬淡蓝色粉末落到魔修身上。虽被能量波动打散不少,却仍有一些从伤口融入血液。 魔修所在的位置忽然爆炸,激起一地尘土飞石。 待赵锐与胡桃再看,地上只余一滩黑色血迹,那魔修已不见踪影。 赵锐看向她,胡桃点点头,表示留行粉已经撒上,赵锐放下心来。 他右手指尖飞出一只蓝色小虫,绕着那摊血迹飞了三圈,随后向某个方向飞去。赵锐与胡桃不做停留,御剑跟上。 穿过几座大山后,那只小虫放慢速度。 此处是一片阴气极重的森林。树木高耸,枝叶繁茂,遮住了日头。林中有瘴气,灰白的瘴气中带着一缕缕黑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赵锐和胡桃几乎是同时撑开屏障,隔断瘴气。 随着小虫越来越深入林中,周围的植物颜色越来越深,地上的野草绿得发黑,其间有不少毒虫窸窸窣窣穿过。 鼻尖传来的血腥位愈发浓烈,看来这魔修受伤极重,竟然连气味都不遮掩一下。 两人击破屏障时,魔修手里正抓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听到动静,那魔修和少年同时看过来。只见魔修半边脸被爆破,皮肉已经焦烂,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头。 而那少年惊恐地抬起头来,正好与冲进来的两人打了个照面。胡桃一见他的面孔,便失声叫道:“翟努?!” 魔修右手指甲暴长,皮肉随之崩裂,不过片刻,已由正常的人手变成兽爪一般。郑锐轻“咦”一声,似有不解,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魔修手腕一抖,向那少年头顶抓去。 胡桃大惊,还未细想,身体已如箭般疾射出去,灵力灌注,手中之剑顿时蓝光暴涨。全力挥出一剑,那魔修的兽爪便齐腕断开,掉到地上,伤口平整。 她一把夺过少年,将他远远放到安全地方,并撑开屏障。 此时赵锐与魔修再次战到一起。赵锐出招狠厉,已经在魔修身上留下数百道或深或浅的伤口,可那魔修却似无心恋战,拼命向胡桃的方向跑,似乎想抢回那个少年。 魔修虽受了重伤,但修为接近金丹后期,本就强横。此时既有所图,拼命脱身之下,竟找到一个空隙挡开赵锐的纠缠,立刻向胡桃飞窜而来。 胡桃早有准备,正待他接近好给出致命一击。 却见魔修离她仅几丈远的地方突然身体暴涨,转瞬间全身如充了气一般鼓胀。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死死盯着胡桃的方向,眼里是不甘的绝望。 一阵危机感席捲全身! 胡桃来不及多想,瞬间召出干坤扇护住自己,同时回身护住那个少年。 魔修的身体鼓胀到极致,终于如气球戳破骤然爆炸。黑色的血雨泼洒了几十丈,血水和着破碎的皮肉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隔了一刻钟才停。 赵锐因离得远,又躲闪及时,并没有被沾到,此时身上还算干净。 而胡桃本就是那魔修的目标,对方暴体后她虽然快速撑开干坤扇,却还是溅上几滴黑血。 脖颈上传来一下针刺感,胡桃打了个激灵,右手一摸,指尖感到温热的湿意。她一阵噁心,忙使了个涤尘咒将全身上下洗干净了,又摸出颗辟邪丹吞下。待清凉通透的感觉浸透五脏四肢,那股噁心感才消褪。 方才被她护住的少年正傻愣愣望着她。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胡桃一阵烦躁。 少年被及时救下,魔修根本没来得及伤他,方才魔修爆体又被胡桃好好护着,此时现场三人,竟属他受伤最轻。 胡桃往他嘴里也塞了颗辟邪丹,便回头同赵锐商量后续的事情。 魔修已死,此行任务算完成了。 赵锐从尸体残骸中找到一个干坤袋,里面有几件本派被杀害弟子的物品,他便拿着东西回门派復命去。 胡桃自然要回家一趟,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那少年大约是被魔人掳来的。师兄自去復命,我顺路将他送回去即可。”胡桃笑着向赵锐辞行。 赵锐向远处的少年看了一眼,便回道:“既然如此,有劳师妹了。”两人便各自道别。 等赵锐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胡桃才脚步沉重地走到少年跟前。 那人正探头探脑朝魔修洞府的方向看。那处方才已经被赵锐翻了个遍,东西但凡沾魔气的全部销毁,有用处的法器、丹药之类则全部没收,再没什么东西。 第91页 胡桃知道他多半是不死心,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捡漏的。她拿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待他疑惑地看向自己,才正色道:“别看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待少年反应过来,便提起他,御剑飞出这片森林。 两人停在一处清澈的小溪边。 胡桃将人丢到地上,然后从干坤袋中摸出一枚龙眼大的雪白丹药。一手捏开他的嘴,将丹药塞进去。 少年面露痛苦之色,胡桃也不理,只管执起他左掌,与自己右掌相抵,丹田内一股纯净无比的蓝色灵气顺着手心沖入他体内,涤盪全身每一条经脉。 少年面上越来越痛苦,全身蜷曲起来,嘴里发出如困兽一般的声音。胡桃双目澄澈,额角沁出一点点细汗,加大灵力输出。 少年原本晒成褐色的皮肤慢慢沁出黑色的水珠,额头更是黑如泼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黑气又皮肤底下浮出、蒸发,少年的全身被一团灰黑色的雾气笼罩。 又过了一刻钟,黑气消散,露出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他似乎经歷了极大的痛苦,身体抖成一团,全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胡桃收回灵力,手臂一挥,少年便落入溪水中。 被清冷的溪水一激,少年登时清醒过来。方才的痛苦犹未消褪,但对他来说比身体更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修为从练气八层跌落练气三层! 胡桃方才救下他,又护着他,这少年还以为遇到一个貌美心善的正道人士,心中正欢喜。熟料对方转眼就变了个面孔,才一会儿就废了自己辛辛苦苦练的修为,怎能叫他不咬牙切齿! “你这个妖女!竟然夺我修为!”他目眦欲裂,踉跄着从水里爬起,就要扑向胡桃。 胡桃一把拍开他,随手施了个诀把他弄干。 “你练了魔功,如果不废掉,我就得杀了你。废功还是死,你自己选一个。”胡桃皱着眉头看他。 “被魔人掳来”不过是煳弄赵锐的说辞。方才她救下少年,才一碰他,就发觉他体内的功法和那个魔修是一路的。他大约是那魔修的弟子或僕人。 照规矩,这类为虎作伥之辈,他们不犯自己便罢了,一旦害过本宗门人,这些从犯必定也要杀了以示警告的。 胡桃看着这张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翟……”她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被拆穿身份后有些惧怕,闻言怯怯地回道:“我、我叫李佑之。” “李佑之……”胡桃默念一遍,心道果然不是他。转念一想,不禁失笑,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 烦郁之情稍减,她把那少年拉到身前,仔细探查他的身体状况,确认没有问题才放开。又取出一枚补灵丹塞到他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充沛的灵力瞬间遍布四肢百骸,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体内灵力充沛。少年又惊又喜,连忙盘膝入定,竟然就地修炼起来。 胡桃也不打扰他,就静静站在一旁,为他聚拢灵气。 过了快两个时辰,少年睁开眼睛,发现修为竟升了小半层,由练气四层到接近五层。他大喜过望,连忙拜谢。 胡桃感受身边还未散去的灵气,又皱起眉头:“你是几灵根?” 李佑之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回仙子,我、我是五灵根……” 取出测灵盘一看,胡桃瞭然。李佑之不仅是五灵根,且五根俱都灵气驳杂,简直是废柴中的废柴,堪称废灵根。 她那枚补灵丹是从师尊那里得来的,品相极佳,练气四层的人服下,修为至少能连长两层才是,何况方才自己还聚拢灵气,如资质好些,连长三层修为也是可以的。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李佑之竟然连一层都没长?这资质也是够差的! 李佑之一心求道,奈何资质太差,修炼十多年才到练气四层。如此资质,既没有正道门派肯收他,他无奈之下转投修炼速度更快的魔修。他跟随这个魔修两年,虽进展缓慢,仍由练气四层到八层,对他而言,这样的速度算是终于看到希望了。 此次魔功被废,修为重新跌落,他起初愤怒绝望,但如今倒觉得焉知非福? 他偷偷觑了胡桃一眼。 不知这位仙子方才给自己吃了什么,才一瞬间修为便提升,这可比以捷径着称的魔功厉害多了!若能跟着她,再得一些丹药,或得一两句指点,进入筑基或许也是可以期待的。 修真之我不入魔三 他毕竟年轻,虽然跟着魔修学了不少,但心里一想,面上就带出来一点小心翼翼的谄媚。 胡桃自己就是拍马屁的能手,一见李佑之的表情,便猜到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丹药堆出来的修为都是虚的,不能长久。何况,”她眼神戏嚯,“你资质太差,我可没那么多药拿给你浪费!” 果然见李佑之垂头丧气。 她把李佑之放到附近一座城市,递给他一个干坤袋。 “里面又一些灵石和丹药,你省着点用。修真本就是逆天改命,与天道抗争,没有一丝侥倖可言。任何捷迳到头来终究要付出代价。” 李佑之面上顺从,胡桃却没漏过他眼底的不甘。 她嘆了口气,留了个心眼,伸手在他肩膀上随意拍了一下,一道白光便迅速没入他体内。之后便将少年留在原地,迳自朝胡氏聚居地飞去。 第92页 接下来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伏魔阵上绘制第一个副阵。 这天,正当她完成第一个阵图,提笔准备布置第二个副阵时,突然心有所感,察觉千里之外的李佑之遭遇不寻常的事。 好了,这下没法继续。 胡桃将陷阱入口隐藏好,取出长剑,向千里之外飞去。 *** *** “噗!”胡桃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 不远处那个金丹初期的魔修已经快要挣脱勿水镯,此时她还没能从面前的金丹中期魔修手中脱逃。 眼风留意到李佑之正立在下方不住张望,胡桃心里暗骂:臭小子,不知从哪里招惹到这么难缠的敌人,还得我给你扫尾!真是惹祸精! 自己亏欠的是那个人,凭什么随便出来个长得像的人,自己就要帮? 她心里骂个不停,手上动作却未受丝毫影响。 另一只勿水镯飞出,立时变大变粗,缚住面前的魔修。胡桃趁机一个俯冲提起李佑之,将干坤扇塞到他手里,然后迅速捏破一枚传送符。 空气一阵扭曲,李佑之已被传送到百里之外的某个城市。 此时两枚勿水镯同时碎裂,两个魔修一前一后将她堵住。 面对劣势,胡桃毫无惧色。她迅捷无比打出三十六道冰锥,向四周激射出去,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蓝一红两个拳头大的灵力球。 两个魔修打掉冰锥,迅速向她袭来。 “既然多管闲事,今日就把命留下!”金丹中期的魔修大喝一声,举起两个柱状武器便扑向胡桃。 另一个魔修见状祭出一轮巨大的铁盘,上面布满尖刺,也向胡桃扔去。 原以为前后夹攻能一举击杀胡桃,却见胡桃嘴角爬上一丝讥笑,修为高些的魔修心中一紧,意识到不妙,正要退开。 只见胡桃将两个灵力球用力挤压,红白灵力便融在一起,汇成漩涡。魔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们往漩涡中心冲去,心急之下连忙打出灵力想要击碎那个漩涡,不料吸力反而更大! 此时胡桃已逃离至漩涡十几丈远的下方,她静立原地看两人被捲入漩涡后,身体被一寸寸湮灭,四肢无力挣扎,嘴巴长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个时辰后,那个漩涡终于彻底消失。 胡桃瘫坐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摸出一颗九露丹,又在原地打坐一盏茶时间,待身体恢復些力气,她才驾着法器有些不稳当地向李佑之的方向飞去。 *** *** 胡桃声音冰冷:“你为什么不听话?” 李佑之咬着唇,低头不语。 这两个月来他一刻不停地修炼,可即便有胡桃给的丹药,他也仅从原本的即将突破五层变成五层。之后他再继续吃药,进步也非常微小。 境界跌落带给他的除了力量的缺失感,还有精神上的挫败感。 正道修炼法门的进步缓慢,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资质极差这个事实,而这个事实又让他愈发强烈地想念魔修功法带来的短时速成的力量。 他无意中得知这里有一个近年来迅速崛起的魔修,便想窥探一下,不料被发现。好在他机灵,想办法套路魔修并跑出来。也幸好胡桃及时察觉,赶在他被灭杀的前一刻挡住攻击,才保住这条命。 李佑之自知理亏,可要他从此放弃快速修炼,却又不可能。胡桃曾多次救他,还送给自己那么多东西,他不想骗她,可正因为不欺骗,这话就更难说出口。 他想要力量,胡桃给不了,那他就自己争取。 胡桃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大感头疼。 “如果我放你离开,你还会去找魔修吗?”胡桃心烦地问道。 李佑之咬咬牙:“是。” 在胡桃打他之前,李佑之双膝一矮,跪在胡桃面前。 “多谢仙子出手相救。小人命虽贱,资质虽差,却也想在修真一途不断进取,追逐长生大道。只是小人也明白,凭五杂灵根的资质,此生难有成就,如此,便只能入魔道……”他神色真诚而倔强,说话卑微却坚定,显然下了极大决心。 这幅模样,让他的脸和记忆中翟努的模样重合起来…… 翟努拉着她的手,小心又坚定地承诺:“没事,我可以考研,去你们学校。”他神情里有一丝羞涩的不自然,“嗯,到时候就能天天见面,我……我会照顾你。” 后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胡桃开始变了。可靠的、老实的、一直好好照顾她的翟努越来越乏味,让人提不起兴趣。 “这次生日你不用来了,路又远,机票又贵,你还是好好准备考试。”她在电话这头冷淡地下命令。翟努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 生日这天,原本约好的活动,因闺蜜家中突然有事取消了。无聊之下,她答应了一个对她有好感的男同学的晚饭邀约。 那个人风趣幽默,逗得她笑容不断。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大道,迎面走来的那个人一脸错愕,包装精美的礼物落在沥青地面…… 本来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被她的一句“分手”完全打碎。 她没有爱上别人,只是厌倦了他。 那时她觉得遗憾,却并不因主动提出分手而感到抱歉。 第93页 既没有背叛,又何来抱歉? 再后来,她听说他考研发挥失常。 他出身名校,又是学霸,原本可以直接保研本校,却为了一个“天天见面”的承诺放弃,转而考研去一个不那么好的学校,活脱脱是个傻子。而他一个年级绩点前三,拿过国家奖学金的人,竟然考研失败?简直像个笑话。 她不再关注他的消息,但从前的朋友却源源不断把他的消息告诉她。 意志消沉、性格大变、顶撞父母…… 她仍然坚信自己没有错,可她难以遏制后悔和愧疚滋生蔓延。 李佑之的长相几乎和翟努一模一样,同样的俊朗深刻。不同的是,翟努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永远温和无害,哪怕他不认同某件事时,神情里的抱歉和无奈也是多过倔强不屈的。 而李佑之呢……他就是个嘴皮硬皮痒痒的臭小孩!胡桃收回目光,在心里下了结论。 胡桃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这脸真是翟努的脸。她心里哀嘆一声,做了一个决定。 就当一报还一报吧。 她对翟努的亏欠,还给李佑之也好。这辈子她或许已经无法亲口向翟努说一声对不起,那让这个世界的李佑之过好一点,这份歉疚或许能稍微缓解。 “你别再学魔功了,我有更好的。”看见李佑之忐忑又期待的目光,她微笑起来,吐字铿锵,“比那个好一百万倍!” *** *** 陵峤山东面前几年突然出现一处秘境。 经过元婴大能和各大宗派弟子扫荡后,秘境中的好东西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只是此处灵兽灵草比外间多一些,因此仍有不少修真者愿意来碰碰运气。 一个身材较小面容清秀的绿衣女修正跟在几个修士身后,翘首等待秘境开启。 此人正是胡桃。 别人以为陵峤秘境被开採得差不多,她却知道这里有一个属于女主的机缘。 本世界女主名叫程婴婴,原是风火双灵根资质,在太上宗算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她如今才到筑基后期,未入金丹境。因机缘巧合得到一只灵鼠,在灵鼠帮助下得到不少珍贵的仙器灵草,之后修炼神速,成为神州以后天努力为人称道的女修。 不久后程婴婴会在这处秘境得到一株洗髓草。该草能助修仙者洗髓伐筋,改善资质。洗髓草在神州不算稀少,但普通等级的洗髓草仅对练气期有一点祛除体内杂质的作用,效用极微小,而且修真者等级越高,作用越小。 但这一株不一样。 这是一株长了近万年的变异洗髓草。程婴婴服下这株草后由风火双灵根变为单风灵根,且灵根纯度极高。胡桃想李佑之虽是五灵根,效果未必能有这么好,但三灵根或者双灵根或许可以期待。 “李道友,再过半个时辰,秘境就要开启了。”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同她说道。 胡桃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躬身应道:“正是正是,稍后还要仰仗各位照应。” “相逢即是有缘,自当互助互利。”中年男子笑容不减,捧胡桃几句,“我见道友年纪轻轻就到金丹初期,当是有大造化的,此番前去,定能获大机缘。” 胡桃忙道不敢不敢。 中年男子又同她说了几句,见套不出什么话,才转身离开,去同别人攀谈。 胡桃不想暴露身份,早在出发前便用了七师兄给的“无相”,将自己变成另一个模样。“无相”外观似易容面具,但比起一般的易容术或法器更厉害的是,它不仅能改变容貌身形,还能改变修为,且隔绝高等级修士的查探。哪怕元婴大能在此,也未必能看出胡桃的面目。 她将自己修为调成金丹初期,又加入一队修士,对外称自己名叫“李青”,是一名散修。方才那位中年胖子便是他们这个临时小队的一员。 修真之我不入魔四 秘境开启后,胡桃一行五人结伴向秘境东南方向一处高耸的山峰飞去。 此行除了胡桃和那位中年胖子外,还有一个瘦高男人、一个穿着暴露的美艷妇人,以及一个青年轻男子。 那青衣男子相貌颇为英俊,从表面看,修为是他们五人中最高的,乃是金丹后期。此时他一马当先,御剑飞在队伍最前方。 胡桃收回视线,平稳地驾驶一朵绿色花朵状法器,隔着胖子跟在青衣男子后。这人她也是认识的,乃是玄天剑宗的陆渊——这个世界的男主。 原主是在三年后的五宗内部比试中认识陆渊的。当时他夺得金丹后期榜首,凭一柄破天剑力战数十位知名修士,名震东胜州修真界。原主被陆渊风姿所折服,竟然芳心暗许。后因陆渊对一战成名的程婴婴青眼有加,便处处同程婴婴作对,最后反遭设计。 作为大宗门的入室弟子,陆渊能够得到去更好的秘境锻鍊的机会,照理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修真者一般不会轻易透露自己到秘境的目的,陆渊性子又冷清,自结队的这两天,胡桃虽有心攀谈,对方却不太理会,她只得压下疑惑。 五人在山脚停下,互相交换通信方式,并约定五日后相见,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在秘境得到东西后,难免引人觊觎。落单的修真者在出秘境的路上时有被杀人夺宝的,于是这种临时小队便应运而生。小队人数不定,一般为三人以上,大家立心魔誓,不得杀害对方,必要时需出手援助,以此达成合作,减少自己进出秘境时被杀害的机率。 第94页 告别其他人后,胡桃先在山下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梢,才直奔山南面的一处兽穴。 程婴婴得到洗髓草后,曾在得草的地方藏了几件东西。后来去取时,恰好原主怀疑她逆天机缘来路不正盯着她,一路尾随才碰巧知道洗髓草的事。 既有原主的记忆指引,胡桃轻车熟路走进兽穴,斩杀洞中四头五阶狮贲兽,径直走进洞穴最深处。 击碎洞穴尽头的一堵石墙后,胡桃面前出现一条黝黑曲折的通道。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空气潮湿,四壁附着着一些墨绿髮黑的苔藓。原主尾随程婴婴那次,因洞中已被开採清理过,一路畅通无阻,也没有什么危险。而现在女主还没来过,这类秘境一般少说也有数万年歷史,其中常有外界不常见的异兽奇虫出没,万年灵草附近往往有守护兽,需要警惕。 因干坤扇已留给李佑之防身,胡桃另取了一个玉盘状的防御法器出来,并召出自己的本命长剑。 在滑腻腻的甬道中走了不知多久,面前出现五六个分岔口。胡桃略一辨认,就选了最右边那条。 才走了半个时辰,前方渐渐透出写光来,胡桃心中一喜。就在她打算继续上前时,却感应到分岔口有动静。 她面容微敛,见甬道中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溶洞,便找了一个钻进去,同时收敛气息,凝神倾听。 分岔口的动静越来越响,似乎有人冲进胡桃所在的岔道。 “嗷!”巨兽愤怒地嘶吼,震得洞顶碎石如下雨般纷纷落下。本就不甚宽敞的通道挤进来一人一兽。 来人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一条一条,左肩似乎受了重伤,无力地垂下。整个胳膊被血水浸透,一滴滴红色的水珠顺着指尖落入地下的黑土。 陆渊喘着粗气,持剑与对面的狮贲兽对峙。 面前的狮贲兽体型较寻常狮贲兽大一些,毛色发红,额间隐隐有一朵火焰在翻腾——八阶兽! 它虽重创陆渊,但自己也没讨到好。身上有几道长长的剑伤,有两道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此时它已隐隐有狂化的迹象,爪子暴长,原本金色的瞳孔变得血红。 狮贲兽右前爪不住地在地上刨,赤红的瞳孔牢牢锁定面前的陆渊,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陆渊强忍住手臂传来的疼痛,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剑内,只待找到合适的时机给出有力的一击。 他原是跟着地图指示,来寻找此地一处传承,在地宫走了许久,没有遇到任何不对。哪知方才这狮贲兽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不知何故似发了狂般勐烈攻击。八阶兽相当于人修元婴中期,饶是他剑修战力超卓,不过片刻便已受重伤,只得节节败退。如今被追到这个狭小的洞中,身后已经没有路,已是退无可退。 难道今日便要命丧此处? 狮贲兽后腿一蹬,再次扑上,陆渊只得提剑接招。 八阶兽与金丹后期的剑修争斗,非同小可。灵气与剑气在狭小的空间疯狂流窜,不过片刻已经打破数十个溶洞。眼见一人一兽渐渐向胡桃所在的方向移来,她心里叫苦不迭。 她虽学过几个厉害的剑招,但受限于金丹中期境界的限制,根本无力同八阶灵兽抗衡。陆渊虽还在同狮贲兽缠斗,但看两人的战局,最多再撑一刻钟,他必落败身死。届时狮贲兽若发现自己的存在,胡桃必定也只有殒命一个下场。 为今之计,洗髓草是拿不得了。 胡桃打算趁陆渊缠住狮贲兽,自己寻机逃走。 洞中陆渊长剑上窜起三丈长的紫色火焰,狮贲兽前爪一触便惊吼一声,向后蹿退。 就是现在! 胡桃将灵力灌注足底,从藏身的溶洞飞蹿出去,直奔洞口。熟料异变陡生,身后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她连忙运力抵挡,吸力随之消失。 可就这么一个停顿,她面前就出现了一柄大剑。 “道友还是留下,与陆某共同御敌罢。”陆渊挡在她面前,声音清冷。 胡桃心中大恨,盯着陆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自己送死,还要拉我陪葬,陆渊,你可真是好样的! 一个打岔的功夫,狮贲兽已经又扑上来了。八阶兽在后,陆渊又不放她走,胡桃根本没可能脱身。 此时为了保命,她也顾不得隐瞒身份。心念一动,右手便多出一柄蓝莹莹的长剑。她本命长剑一出现,陆渊神色微动,心道这个女修果真不简单。 方才他与狮贲兽缠斗时,忽然感应到洞中多了一股灵力,随后有人从不远处的溶洞中激射而出。陆渊已陷入绝境,几无翻盘的可能,又想到此人潜伏在洞中多时,身份可疑,几乎想也没想,便拼着受狮贲兽一击拦住这人。 这边陆渊还在思考胡桃身份,那边胡桃已经和狮贲兽斗了几招。境界的压制和狮贲兽本就强劲的战斗力,让胡桃大感吃力。 陆渊看了几招,发觉这名女修出招有度,灵力浑厚。剑法高明倒还是其次,看剑意招式应当是师出名门,当下对这个女修观感稍微好了一些。 见胡桃在狮贲兽的攻势下已是左支右绌,连忙提剑加入战局。 有陆渊加入,胡桃压力稍减。她随手丢出几个高阶符,心底寻思如何脱困。 这条甬道的尽头处有一汪寒潭,入水后往东南面游,便有一处水下洞穴。沿水下洞穴游约半个时辰,出水面便是一个小小的山谷,洗髓草就在那里。 第95页 如今他们不敌狮贲兽,如果原路往回逃,恐怕狮贲兽熟悉地形,很快就能追上。反倒水下洞穴既迂迴又狭窄,狮贲兽通行困难,遇水战力受限制,反倒有一线生机。 只是原主尾随程婴婴时,洞口设有一个机关。不知那机关是程婴婴设的,还是原本就有,需要先去查探一番。如果有机关,要提前解除,若是临到头被机关阻住,狮贲兽趁机追上,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不知道陆渊肯不肯拖住狮贲兽,让她先去看看? 胡桃发出七十二道冰剑,暂且阻住狮贲兽的攻势,趁机同陆渊道:“我知道一处逃生路,只是需费时查探一番。若你信得过我,稍后便阻住狮贲兽十息,带你出去。否则,咱们俩就一块死在这里!” 方才陆渊阻断她逃生,胡桃心知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心可给,但眼下没有其它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此。这番话她既有利诱又有威逼,如果陆渊不肯,她少不得要自己拼着前后夹击被打死的可能逃了。 陆渊此时极度狼狈。左手已无法动作,先前为了阻挡胡桃出去,背后让狮贲兽拍了一爪,登时皮开肉绽,此时半个身子浸在血水里。闻言他深深看了胡桃一眼,吐出两个字:“你去。”随即全身灵力暴涨,剑身再度燃起紫色火焰,便向狮贲兽噼去! 胡桃顾不上高兴,称陆渊挡住灵兽,连忙疾蹿出去。只听水声响起,她已经进入潭中。 洞口果然有机关! 好在原主见程婴婴开启过,自己随后也开启一次。胡桃凭着记忆打出几道法诀,又在石璧几个地方注入灵力。就见水中泥沙晃动,石壁缓缓开启。 她心中一喜,不待机关完全打开,便冲出水面欲唤陆渊过来。 头才露出潭水,便见一个人影横飞过来。陆渊的左臂已经被狮贲兽吞下,此时伤口可怖,血流如注,右手却仍旧牢牢握着破天剑。刚才为了拖住狮贲兽,他燃尽最后一丝灵力点燃雷冥幽火,此时灵力枯竭,哪怕一个普通练气弟子都能杀了他。 那女修入水快有十五六息,只怕已经逃了吧。他心下苦笑。 胡桃见他如此惨烈,也是惊到了。顺手打出一个水障将他裹住,便拖着人迅捷无比地逃入洞中。 洞门在身后缓缓合上,胡桃隐隐听到狮贲兽疯狂的吼叫声和入水的巨响。她不敢有片刻停留,提熘着陆渊在曲曲折折的水下洞穴中不断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现出些光亮。 终于到了。胡桃心想。 修真之我不入魔五 陆渊醒来时,入眼是一片纯净如洗的蓝天。 鼻尖有青草的芬芳和泥土的甜腥味,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水汽。 他撑着身子从草地上坐起来。有人用过涤尘咒,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却干净清爽。早前被狮贲兽重伤,如今体内灵气缓慢流转,身上却无疼痛之感,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平滑如初——显然服了治伤灵药。 只是左臂被咬掉,他需要花一两年功夫重新生长。 能从八阶兽手中活下已是万幸,与命相比,损失一条手臂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 他眼前浮现那个女修清秀的面容。 她倒也守信。陆渊心道。 那时形势危急,陆渊心中怀疑多过相信,只是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搏一搏。原本见那女修如水后一直没动静,陆渊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没想到,她竟如约而来,还救了自己。 “你醒了。”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胡桃略微扫视了一下,发现他的伤势恢復的差不多,神情便缓和了些。 “伤势好些了吧?” 她递一枚补灵丹给他,待陆渊服下,便直奔主题:“我问你,你来这里,是不是为着一份剑道传承?” 陆渊看了她一眼,略一停顿,便答道:“不错。” 他此番前来,确实为了一份剑道传承。可如今这女修便是用的剑,又知道地底暗道,想来所图的跟自己是一样的。自己既受了她救命之恩,便要设法偿还一二,既然她要剑道传承,便让给她吧。 陆渊正想拿出自己的地图给她,却见面前的女修似是松了一口气,一对黑润的眼睛带出一丝欢喜,她朱唇轻启,露出贝壳似的牙齿:“那好,我带你过去。” *** *** 面前是一个房子大小的小土丘,上面杂草丛生。 胡桃指着一个一人高的青石碑对陆渊道:“看见了没?那就是传承,你去收了它!” 陆渊眼里有疑惑。 胡桃讪笑一声:“它跟我没缘分。” 两人进谷后,胡桃给陆渊塞了三颗九露丸,稍微清理了一下伤口,确定人不会死,便直奔这个小土丘。不料此处有一个传承,如果没有人得到认可,这土丘上的结界不能解除,她便无法拿到上面的洗髓草。 她原想自己继承,不料耗费三天时间,用尽各种手段,仍然无法得到传承主人的认可。修真界里,机缘这东西最难以捉摸,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样也求不到。想到男主莫名出现在此处,胡桃怀疑前世这份剑道传承便是被他得了。 在胡桃期待的目光中,陆渊伸出右臂,缓缓将手掌贴到青石碑上…… 一个时辰过去了,陆渊仍然保持手掌贴碑的姿势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胡桃虽然急于得到那株洗髓草,但她笃信陆渊一定是剑道命中注定的继承人,因此心里倒也平静。 第96页 又过了三个时辰。忽见青石碑上红光一闪,陆渊收回手臂。 胡桃大喜,便向土丘掠去,不料手才接近土丘,就被一道屏障阻隔。她回头沖陆渊道:“你把屏障撤一下。” 闻言陆渊眼睛向那个毫不起眼的土丘扫了一下,若有所悟,随即对着胡桃无奈道:“我也没得到传承。” “怎么可能!”胡桃难以置信。他可是男主,怎么可能得不到? 陆渊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面上却平静:“我修为低微,不敌那碑中剑意。道友恐怕要另找他人……” 他正要离去,胡桃却敏锐地抓到重点:“‘碑中剑意’?你说这石碑里有剑意?” 陆渊点头:“正是。这股剑意浩瀚悠远,坚不可摧,想来是古时剑道大能所留,在下实在不能敌。” 却见胡桃面上不见失望,反倒露出喜色。 “这就对了!”胡桃抓住他不让他走,“你看到剑意,可我一碰石碑就被弹出,根本没机会探查,可见这份传承是认可你的。之所以没一下给你,”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肯定是试炼!”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份传承既然如此不凡,自然要选有大毅力有资质的人,才不算明珠暗投!”又鼓励陆渊,“那剑意既然肯跟你过招,大约是有几分属意你的。此时你怎能轻言放弃呢?定要再接再厉才对!” 陆渊细细思索她说的这番话,回想方才那剑意同自己过了数千招,看起来游刃有余,不似对敌,而似指导,心下已经有几分相信。 他深深看了胡桃一眼,对方眼中只有纯粹的喜悦和期待,并无其它。陆渊道心坚定,态度便真挚起来,他诚心向胡桃道谢:“多谢道友提点!” 休息了一个时辰,待神完气足,陆渊再次将手臂伸向石碑。 这一次却足足花了一个月。 他收回手臂时,一道金光射入他眉心,于是同时,青石碑瞬间化为齑粉,一阵风吹过,地上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 陆渊扫视四周,不见胡桃踪影。刚要举步,就看见身周围了一圈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花朵。 附近的这片土地长满了浅浅的绿草,唯独他身边长了一圈花。且花下的泥有翻过的痕迹,显然不是自然生长,而是有人种上的。 这山谷除了他就只有胡桃在,自然是她。不过竟然做这种事,胡桃大概真的无聊到极点了吧。陆渊觉得有些好笑。 他在不远处一片小树林里找到她。 林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子,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陆渊的视线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不甚在意,转而去看胡桃。 此时她正把一株不知从哪里挖来的根部还带着泥的花,放到一个刚刚挖好的小坑里。见陆渊来了,她抬头沖他灿烂一笑,然后低头继续面前的工作。 等把花上的土拍严实了,胡桃才弄干净身上的泥土,跑到陆渊面前问道:“拿到了?” 陆渊冷硬的面孔上不知不觉露出一个笑容:“不错。屏障已经除去。” 胡桃知道她猜出自己的意图不在剑意,倒也不太在意。大家各取所需,挺好的。 这株洗髓草植株比寻常的洗髓草要小一些,叶片却异常肥厚,根部发达,还泛着红光。她取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将草装好,收入须弥戒中,这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正要招唿陆渊离开,面前却突然横出一柄剑。 胡桃抬头,只见陆渊恢復一贯冷酷的面孔,双眼不带一丝感情。 “道友既然已得偿所愿,不如把之前的帐一併算了吧。” 自从知道胡桃意不在剑道传承,而在上面的灵草之后,陆渊便不得不怀疑胡桃带他来这里是有所图谋的。 胡桃自己得不到传承,并笃信他能获取传承。那么为了破除屏障,便要想办法带他来这里。 她能早一步埋伏在洞中,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确定他会出现? 再往前推,八阶灵兽大多聪明,不会随意招惹别人。他明明没有做什么,那头狮贲兽缘何一见他就发动攻击?是不是……胡桃故意引狮贲兽攻击他? 这么一推似乎很有道理,但仍然存在不少说不通的地方,但排除了各种猜测后,剩下的再怎么难以理解,也是可能了。 听完他的推理,胡桃一阵无语。 “那是八阶的狮贲兽啊!”她大叫道,“我是活得不耐烦了,才故意去招惹它嘛!” “你不也知道这里有个传承吗?你能有机缘,别人自然可以有。我的机缘就是知道这里有灵草,知道怎么进!很难理解吗?” 陆渊审视地看着她,神态不似作伪,他心里虽还疑惑,却有些信了。便收回长剑,打算向她道个歉。修真界这种事并不少见,只要有心和解,多能一笑抿恩仇。 没想到意外突发。 一直浑身赤红的小蛇从土丘下蹿起,两颗锋利的牙齿咬在胡桃小腿上。她挥剑将蛇斩作两段,蛇尾在草地里兀自抽搐,蛇头却死死咬着她不放。 胡桃将灵气运到小腿,正想逼出毒液,不料灵气才触及伤口,一股灼烧感缠绕住灵气,迅速蔓延至全身。 第97页 “啊!”胡桃被烧的全身通红,额头上却冷汗涔涔。全身经脉被烧的快要冒烟,体内水灵气一碰到那股热气,便如水碰到烈火般“嗞嗞”作响,沸腾起来。 “抱朴守静,不要运灵气。”耳边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胡桃照做之后,那股热气果真不再蔓延,只是已被入侵的经脉此时受到灼烤,她仍然痛得不能自已。 陆渊才一查看那条死蛇,便知这是一条八阶赤焰明蛇。 八阶灵蛇堪比元婴修士,本不该被胡桃一剑斩杀。只是这条蛇被封印在土丘已有上万年,灵气枯竭,虚弱不堪,只能靠吸食洗髓草内的灵汁灵液维持生命。它休眠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赖以为生的洗髓草竟然被人拔了,惊怒不已,来不及想到封印解除自己已获得自由,便张口咬在罪魁祸首身上。 虽然此时不堪一击,但它终究曾是八阶灵蛇,体内毒液威力不减,要毒杀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不在话下。 陆渊虽然出言助胡桃控制住毒气蔓延,但对于如何根除也是束手无策。 正在焦急之际,他突然想起方才林中冰池,便一把抱起胡桃。 修真之我不入魔六 胡桃蜷缩着身体伏在冰面上。寒意沁入体内,稍稍镇定了灼烧感,冰上的躯体渐渐舒展开。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半个时辰,她的身体復又蜷曲起来。 胡桃抱着身体,上下牙不住发抖。 好冷,冷到骨子里,冷到每一根头髮丝。 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结冰,没准头髮眉毛还挂着冰碴子。 不过那只是她觉得。 事实是,她的身体像是放在一块普通石板上,既没有结冰,也没有冒水汽。来自幽冥境的冥玉极寒极冷,却不是冰块似的寒冷,而是灵魂深处的冷意。 陆渊在一旁註视,心里有些踌躇。 冥玉虽能压制住赤焰明蛇的毒液不扩散开,但修士在上面待久了,反会受寒气侵体,伤到根基。他倒是知道一个办法,既能借冥玉压制毒性,又不受寒气侵体,可是…… 此时胡桃似乎已经冷到极点。她紧紧地抱着自己,五指由于太用力,骨节发白。她的身体由最开始的小幅抖动,到现在如筛糠般剧烈颤抖。 陆渊见她双眼紧紧闭起,面上露出痛苦之色,终于抛下顾虑,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他是天生纯阳体,不惧寒气,他体内自然散发出的纯阳气息,能减少冥玉对修真者的损伤。 胡桃只觉得一个温热的躯体贴近自己,驱散周围刺骨的寒意。身下凉意仍在,却在这温热的气息下,变得温和了许多,一丝一丝透入体内,熨帖着被灼烧过的经脉。她忍不住向热源靠近,再靠近。 那个热源似乎感到有些不自在,将她抱离一点,寒意顿时加重。胡桃意识虽不清醒,身体却敏感地意识到这点,立刻死死抱住热源,紧紧贴近自己,还不住磨蹭。 陆渊不敢再动,只得任由胡桃双脚缠在自己腰上,双臂挂在自己脖颈上。 胡桃的脸就在自己下巴处,轻轻动了一下,下巴便触到女子的脸颊和鼻尖,触感细腻。温热的鼻息一浪一浪扑到脖子里,他觉得有些痒痒。 陆渊的身体开始发红,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刚才胡桃动了动,一团柔软的东西在他胸前挤压,他惊的差点把人丢出去,却被某人的四肢牢牢缠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桃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在发现对方存在的第一时间勐地把人踢出去。待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后又连滚带爬扑过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又激得毒气蔓延,她痛苦地呻吟一声,停在原地,不敢再有所动作。 陆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她扶起来,松松地圈在怀中。 又过了半个时辰。 “那个……”胡桃转了转眼珠,她视线范围内是一丛树木,陆渊则在她身后。她迟疑地问道,“我要这样待多久,才能好?”虽然不知在冥玉上待了多久,但她发现体内的毒气只是被压制,却一点没消减。 如果毒气无法消除,难道她就保持这个姿势待一辈子? 陆渊开口说话,声音有点低哑,从她耳后传来,证实了她的猜想:“冥玉只能压制毒液扩散,若想解除蛇毒,要另想办法。” “你知道解毒的办法?”胡桃略一思索,根据他说的话推测。 “嗯,”陆渊答应,声音却有些迟疑,“赤焰明蛇毒性霸道,无法根除……” “无法根除?”胡桃这下真着急了,“怎么这样!我就只能等死了吗?” “那倒不是,”陆渊连忙否认,接着说道,“这毒液稀释后便不那么致命,届时你运用灵力便可炼化。” “怎么稀释?怎么炼化?”胡桃心生希望,急切追问。 “我体质特殊,可吸收一部分毒液,就是稀释你体内的毒气了。炼化之法与炼制本命法器相似,只需用丹火炙烤即可。” 不过,赤焰明蛇的毒素依附灵气而生,遇灵气则长,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成功引出对方体内的毒液,达到稀释毒液的目的,因为在那之前早就因毒气蔓延全身死了。 唯独他体内的纯阳真气,毒液无法侵入,可用来引出毒素。只是他目前尚未达到元婴境,对纯阳真气的控制力极弱,无法像操纵灵气般随意引导,只能从七窍和眉心导出。 第98页 因纯阳真气离开身体就会消散,如果要帮胡桃解毒,就只能紧贴皮肤,七窍相对……着实尴尬。 胡桃本就不在意什么男女之防,如今解毒心切,听他说完,便主动将额头抵着他的,嘴里问道:“这样可以吗?” 他们脸贴着脸,说话间,胡桃的唇瓣便擦到陆渊的皮肤,他面色不变,耳尖却泛红了。但见胡桃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无比看着他。 陆渊莫名感到心虚,他低垂双眼,不再看她,嘴里回道:“可以。”说完便凝神引出纯阳真气,帮她解毒。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胡桃终于炼化毒气,清除体内毒液。 两人从冥玉上站起来,胡桃向陆渊道谢,随后辞行。 “我出来已两月有余,不知道弟弟怎么样。”她微蹙双眉。离开前她曾留给李佑之足够的灵石和丹药,除干坤扇外另有一些符箓法器。只要李佑之安安分分修炼,应当不会出问题。只是李佑之曾不安分过,如果他再去找什么速成功法,恐怕惹祸上身。她要早点赶回去看住他才行。 考虑到服食洗髓草后灵气或许会暴动,她将底下那块冥玉也挖出来带走,如果服药后出什么变故她抢救不及,冥玉的寒气或许能起到保护作用。 从她开始挖冥玉起,陆渊就立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似乎在想什么。 胡桃疑心是这块冥玉不凡,陆渊也心动,只是不好明说,便主动开口:“这冥玉很大,我一个人也用不了。不如陆道友拿一半?” 陆渊猜到她心中所想,尴尬地失笑道:“不必如此,你留着便是。” 胡桃见他神态不似假意推脱心里其实很想要的样子,便放心留下。 其实这冥玉确实珍贵。陆渊曾在宗门内见过几块大小不一的,可如同眼前这般大的,还是生平仅见。他虽不缺宝物,但能多加一件,也是极好的。如果是别的修真者,恐怕对方不主动询问,他也会设法分一分,只是如今他心思已变化,无法将她视为平常修真者。若她向自己讨要宝物,陆渊说不定都会高高兴兴双手奉上,何况一块本不属于他的冥玉? 面前的女修见他推拒,眼里便透出些欢喜。陆渊一见,便回想起这一月来两人在冥玉上相处的情形,身上登时烧起来,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掩饰般咳嗽了一下,随即移开眼睛。 两人在谷中待了两个多月,早已错过第一次秘境开启的时间,原本结盟的临时小队早不见人影。好在出去时恰逢第二次开启,两人一同出去,倒也没遇上什么意外。 互相留了联络方式,两人便别过。 胡桃取出最开始那个花朵状飞行法器,向李佑之所在的城市飞去。才飞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李道友,请留步。” 红光一闪,陆渊已踏着飞剑立在她跟前。 他脸上带着一些笑意:“恰好有事要去凤阳城。”凤阳城正是李佑之所在的城市。 陆渊眼里有一丝侷促的期待,看得胡桃莫名其妙。既然要去凤阳城,怎么不早点说,半路突然跑出来,好生奇怪。 她原想一口拒绝,突然想起陆渊似乎对草药、灵兽知之甚多。这种万年灵草效用极大,但李佑之一个练气期的低等修士,身体素质太差,未必能承受药力。胡桃虽然已拟出一套方案,又得了冥玉辅助,难保不会有意外。如能请陆渊相助,届时定会安全一些。 陆渊身为男主,又是名门正宗出身,除去溶洞中强行将自己留下,其他时候表现得非常可靠,人品不错。先前又冒着一时不慎中毒的危险,帮自己驱除蛇毒,有过这些表现,胡桃不担心他会给自己使绊子。 于是她点了头,邀请陆渊同行。 陆渊眼睛一亮,笑容越发明显。待和胡桃并肩坐在飞行法器中,他面色平静,同她说起修真界的一些轶事奇闻,耳尖却开始发红。 胡桃一心只想着让李佑之安全服下洗髓草的事,正想着稍后怎么求他帮忙,便没有注意到他异常活跃的举动。 *** *** 凤阳城东面一处小小的院落。 胡桃一推开院门,就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比两个月前强了一些。 不过一会儿,李佑之便从屋里冲出来。 “仙子,你终于回来了!”李佑之欣喜万分。 胡桃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又抓过他的手查探了一下,发现李佑之提升了小半层。体内灵气并不松散,显然是花了些精力修炼,并非嗑药强行提升的,心里便有些满意。 她向旁边让开一点,抓着李佑之的手向身后的陆渊介绍:“这便是我弟弟了。晚些时候,还要请陆道友帮忙照应些。” 在过来的路上,胡桃已经把自己打算用洗髓草给李佑之净化灵根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她隐瞒了这株洗髓草的真实功效,只说自己听传言年岁较久的洗髓草可助练气弟子改善体质。 她仍旧用着“李青”的化名,正好称作李佑之的“姐姐”。 陆渊看到那个被她称作“弟弟”的人探出头来,待看到对方的面目,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李佑之一见陆渊,脸色大变! 他一把挣开胡桃的手,转身就往后逃去。 修真之我不入魔七 第99页 胡桃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见李佑之逃跑,正打算把人抓回来问个明白。 不料她还没出手,身旁人影一闪,陆渊竟然先动手了! 李佑之区区一个练气期,怎么可能在金丹期修士手下逃跑。几乎在逃跑的一瞬间,他就被擒住了。 他体内灵气被封住,全身上下没一个指头能动,只能惊恐地转着眼珠,拼命向胡桃求助。 胡桃虽不喜他逃跑,但终究护着自己人,见陆渊这么对待李佑之,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脸色一沉:“陆道友这是何意?” 陆渊看了手中的李佑之一眼,又仔细打量着胡桃,才沉声说道:“数月前,我曾见他跟在一名魔修身边,虐杀几个散修。” 胡桃神色剧变,眼睛如电射向李佑之:“他说的是真的?” 李佑之虽口不能言,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胡桃,证实了陆渊的说法。 因李佑之与翟努相似的容貌,胡桃本就对他宽待。李佑之本身修为低微,胡桃下意识地以为他根本没能力做什么坏事…… 之前她没细想,如今再看,那魔修手段狠绝,李佑之能在他身边待那么久,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她很清楚,自己身为正道人士,既然知道了,就决不能姑息了事。 胡桃的震惊和愤怒看在陆渊眼里,他原本吊着的心立刻放下来。他虽不知道胡桃的真实身份,但看她的所作所为和剑招剑意,已暗自判定她是正派。如果胡桃真和魔修勾结,他又对她怀着那样的心思,教他如何自处? 他放缓语气,宽慰她:“你心地良善,不懂魔人的狡诈,想来也是一时不慎被这魔人瞒骗了,莫要自责。”他提起手中的李佑之,冷冷瞧着他,“上一次叫他们逃了,这次定让他伏诛!”说着灌入灵气,打算绞杀他。 “不要!”胡桃原本正呆立在那儿,见他出手连忙挡下,并迅速夺下李佑之。 她在修真界待了一百多年,自然知道陆渊这些正道人士的做法,如果不出手,李佑之只有被杀的份。可她怎么能允许? 与翟努一模一样的脸,因为巨大的恐惧扭曲着,那双温和的笑眼此时盛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做了决定。 “求你放过他!”胡桃拦在他面前。 对方是金丹后期,自己只是金丹中期,若要强行带李佑之离开,恐怕困难不小。况且,即便此时救了他,胡桃护不了他一世,再叫陆渊发现,只怕难逃一死。与其逃跑,倒不如大大方方求他放过。 陆渊被胡桃阻止,面上便显出些怒意。她既然知道那小子是作恶多端的魔修,怎能继续受他矇骗? 胡桃抓住他的手臂,防止他突然动手,神色恳切地哀求:“他年纪小、修为低,哪怕做过坏事,也是有限的。如今他已经悔改,废掉魔功,就当给他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放过他,好不好?” 陆渊低头,在她抓住自己手臂的双手上 扫了一眼,垂眸低声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你要这般护着?” 胡桃见他口气松动,连忙回答:“我曾受过他先祖的一点恩情,如今还在他身上。”她亏欠翟努,想还在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李佑之身上,以减轻自己的愧疚。这套说辞,从某种意义上说,倒也不是假话。 陆渊低声自语:“原来如此。”随后抬头看向胡桃,温言道,“既然有恩于你,那就饶他一死。” 胡桃被他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不过也没细想,便露出笑容,向他道谢。 她身后的李佑之却垂下眼睑,紧紧抓住胡桃的裙摆。 *** *** 凤阳城外一座高山上。 地上布置了一个聚灵阵,最中间放着一块巨大的冥玉,玉石之上坐着三个人。 李佑之在最中间,四周的灵气疯狂涌入他体内,他表情似痛苦似愉悦,衣服像被风吹般鼓胀起来。他身后是陆渊,一面用体内的纯阳真气护着他不受冥玉寒气伤害,一面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输送给他。胡桃与陆渊并肩坐着,动作跟他一模一样,也将体内灵力尽数输给李佑之。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十天了。 李佑之服下洗髓草后,很快由五灵根变为四灵根,又从四灵根变为三灵根,三天前,已经显出双灵根的轮廓。 洗髓草的效果比胡桃预想的要好,但耗费的能量也比她预想的要大。她把全身上下所有的补灵丹都塞到李佑之嘴里,也不过堪堪支撑他进阶四灵根罢了。之后她把身上的极品灵石掏出来制作这个聚灵阵,终于使他一路进阶双灵根。 她原以为这样就是极限了,可就在刚才,双灵根合为一根,更加疯狂地吸收周围的灵气。眼见李佑之体内灵气被吸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胡桃连忙将自己的灵力输给他。 灵根发现更加充沛的灵气源头,便放弃李佑之,转而狂吸胡桃。陆渊见她情况不妙,连忙伸手救援,结果两人被牢牢吸住,挣脱不得。 不过数息间,胡桃周身灵力已全被抽走,如果再不脱身,恐怕要落个金丹碎裂的下场! 陆渊出手稍晚,修为又高,情况比她好些,但形势仍不容乐观。 早在前几日李佑之变为三灵根时,他就察觉不寻常。再三询问之下,胡桃终于不情不愿告诉他这株洗髓草的真正作用。 第100页 改变灵根! 闻所未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着。可如此逆天改命之物,怎能没有代价? 眼见胡桃的皮肤开始由丰盈变得干枯,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迹,他心中大急。此时他灵力被吸根本动不了,倒是纯阳真气性质与灵气不同,没有被牵扯进去。他心中一动,以神识竭力将松松散散的纯阳真气凝为一根细细的针,然后一鼓作气刺入李佑之识海中那个黑色的漩涡! “砰!”巨大的沉闷声音震动了整个山头。一股灵力波动以李佑之为中心向四周一圈圈扩散开来,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阵强烈的波动。 过度消耗神识后,陆渊只觉得大脑如被数万根针齐齐扎下,头痛欲裂。他强忍着痛苦挪到七窍流血委顿在地的胡桃身旁,颤抖着手指探查。待发现对方气息仍在,终于放下心来,倒地不起。 胡桃觉得身体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突然有一丝微弱的灵力顺着经脉送入全身。体内便如干涸的土地遇到水珠般,渐渐復甦。 她缓缓睁开眼,面前出现一个刚毅的面孔。陆渊已将她抱离冥玉,正向她体内输送灵气。 她才伸出胳膊,陆渊右手仍旧输送灵气,用左手托住她。 ……左手? 他的左臂不是被狮贲兽咬了,少说要话个几年才能修復的,怎么就好了? 陆渊身为男主,自然气运不凡。当时他用纯阳真气扎破李佑之体内的真气漩涡,将两人从被吸干灵力的结局中解脱出来,与此同时爆破的灵力以纯阳真气为导体沖入他体内。得了大股灵力后,他的断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来,同时境界由金丹后期直冲元婴。 不过由于没接受元婴天劫淬体,他终究没能一举进入元婴初期。眼下正在金丹后期和元婴初期的分界线,只要找到时机便可迅速突破,进入元婴初期,也算因祸得福了。 自己和陆渊既然无恙,胡桃便开始关系李佑之的安危:“他怎么样?” 闻言,陆渊因胡桃醒转的喜悦稍微沖淡了一些,他声音有些冷:“他好得很,现在已是雷灵根天才了……” 胡桃没有听出她的不悦,反倒因为李佑之资质变好开心起来。 “太好了!他在哪里,我、咳咳,我去看看他。”胡桃虚弱地爬起来,四处张望。 见李佑之躺在不远处,便要过去。 手臂上一股大力传来,腿一软,她便倒在陆渊身上。 陆渊这下真的生气了。 “我们差点就死了,”他脸上怒意大盛,心里不是滋味,“你竟然只想着他!” 胡桃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她请陆渊帮忙,却没说实话,还害得对方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想到这里,心下有些歉然:“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是我害了你……”她又补救似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见对方关切地看着自己,陆渊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他有些不自在地回道:“嗯,不、不碍事。” 李佑之一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陆渊说他没事,胡桃还是忍不住担心,视线便不由自主朝那边飘去。 陆渊心中不快,但不忍胡桃一直担心,便抱她过去看。 胡桃的手才碰到李佑之,脑中突然警铃大振,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的伪装毫无徵兆消失。原本贴在脸上的“无相”面具突然浮出,上面裂纹密布,不过片刻,便一片一片剥落,露出底下她真实的面孔。 陆渊眼睁睁看着怀中的女子身量突然增长,清秀平凡的五官转瞬变为明艷娇美的模样。 修真之我不入魔八 “噗!”胡桃喷出一口鲜血。 眉间飞出一道青光,元婴后期的气息还未及蔓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掐灭,瞬间变为齑粉! 这些变化只在瞬息之间,空气中安静得窒息,胡桃却仿佛溺水般绝望。 陆渊没感觉到这些,只是心底没来由慌张起来。他不及细想缘由,身体已自动做出反应—— 他将额头紧贴胡桃的眉心,疯狂抽出纯阳真气,一股脑灌入她体内,似乎想借自己的气息将胡桃本人的气息完完全全挡住,将她藏起来! 胡桃下意识地配合着他,极力隐藏自己的气息,把自己完完全全藏在陆渊的气息之下。她紧紧攥着陆渊的衣襟,灵魂如同被捕猎者洞察般疯狂颤慄。 别发现我!千万别发现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被人从外到内看透的感觉消失了。 胡桃不敢懈怠,仍紧紧抓住陆渊,拼命往他怀里钻。 陆渊虽感到危急已经消失,见胡桃害怕到极点的模样,心中怜惜不已,一面柔声安慰她:“别怕,没事了。”拥住她的双臂又紧了紧。 突然一股元婴大能的威压当头压下,他怀里一空,吐出一口血。 空地上多出一个人。 来人身材消瘦,一身宽大的青色袍子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他似乎赶得急忙,头髮没来得及束起来,凌乱地披散在脑后。双足赤裸着踏在黑色的土地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他拥着胡桃,眼神关切。右手白皙细长的指头拂在胡桃脸侧,嘴里低声唤道:“小九……” 第101页 来人正是渊止。 今日他如往常一般在齐云殿休憩,突然感觉自己留在胡桃体内的印记被一股未知的强大力量在瞬间摧毁,心中大惊! 那印记里有他三成的功力,能挡住元婴中期大能的全力一击。如今神州灵气贫乏,修炼不易,为保证高阶修士不滥杀打压低阶修士,神州的元婴修士基本上达成共识,不对小辈出手。 渊止没想到那道印记有发挥作用的一天,更没想到的是,那股力量无比强大,远远超过元婴期,甚至化神期也不可比拟——究竟是什么? 胡桃的目光由涣散慢慢找到焦点。她神情有些恍惚,试探般问道:“师尊?” “嗯。”渊止见她回过神来,稍微安心。突然扭头朝陆渊看去。 “玄天剑宗?”渊止的眼里并无喜怒,陆渊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恶意。 方才陆渊和胡桃紧紧相拥的画面挤进脑内,渊止察觉怀中女子身上包裹着那个男人的气息,心中涌起一阵恼怒。 他冷哼一声,将一团灵气打入陆渊体内,便不再理会地上的陆渊和不远处的李佑之,抱起胡桃就瞬间转移,离开此处。 “师尊,他们……”胡桃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想求渊止救救他们。 渊止轻飘飘向她看了一眼,眸色深沉,带着一点怒意:“他们不会有事。” 胡桃这才噤声。 陆渊伤势不致命,何况刚才他打入陆渊体内的那团灵气,可保他性命,助他恢復。比起那两人,倒是胡桃的情况更复杂。 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为何不打压另外那两人,偏偏只对胡桃出手? 渊止没想出来,数天后,胡桃却知道答案。 愿力系统传来一段信息流,警告她遵循原本的轨迹,不要插手别人的命运。 按此界的走向,那株洗髓草本是女主程婴婴的机缘,却被胡桃强行夺取,还给了李佑之。李佑之本不该有此大气运,先前灵根进阶至双灵根,命运虽改变但影响不大,因此未引起此界天道的注意。直到最后雷灵根达成,他未来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将影响到小半个神州修真界,天道因此察觉。 胡桃以灵魂入体,经过百年时间与肉身契合,骗过天道。可当她碰到李佑之身体的一瞬间,两人的关系清晰显现,天道发现她是那个变数,是这个世界不该出现的bug,立时便要绞杀。 好在陆渊及时出手,用自身气息掩盖胡桃。陆渊作为本世界的男主,身具大气运,相比普通人命运轨迹基本确定,他的命运充满变数。天道感应到他的气息,又因为他先前助李佑之的事,便误以为改变李佑之命运的人是陆渊,这才放弃绞杀胡桃。 得知因果后,胡桃不禁冷汗涔涔。 原本打算伤好了就去看看李佑之,现在可万万不敢再想了。 修真世界太可怕,她还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任务,别做多余的事。 *** *** 玄天剑宗。 陆渊同亲信童子交待闭关后相应事宜。 李佑之乖巧地立在一旁,等那童子退下,才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礼:“师兄闭关在即,想来没有闲暇处理俗物。那日姐姐走得匆忙,落下了冥玉,许久也不曾来取回。如今师兄事忙,不如由我代劳,送还冥玉?” 那天李佑之被陆渊带回玄天剑宗,因雷灵根资质被掌门看中,收为记名弟子。之后学习宗门规矩和基本心法,忙碌了近一个月时间,如今才空闲下来。他想去找胡桃,可一来没有联络方式,二来胡桃只告诉他自己的化名“李青”,从未说过自己的真名和师承来歷,他无从寻找。 陆渊既与胡桃同行,又受她邀请来帮自己,想必知道胡桃在哪里,于是李佑之便以还冥玉为由头,想问出胡桃的下落。 听完这话,陆渊一言不发,只拿出一个干坤袋递给他。 李佑之知道里面放的就是冥玉,便接过,并问道:“不知姐姐现在何处?我好去寻她……” 陆渊似笑非笑,讽刺道:“你既然称她作‘姐姐’,自然该知道她是谁,在哪里,何必来问我。” 他这话丝毫不留情面,李佑之有些难堪,面上却一点不显,依旧恭敬有礼:“姐姐那时有要事在身,没有跟我说她的事,因此……” 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渊打断:“你想找她,她却未必想见你。” 李佑之眼神微冷,直视对方:“师兄这是何意?” 陆渊绕着他走了两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说道:“你害得她差点身死,她怎会想见你?” 李佑之眼神微闪,突然笑道:“师兄冤枉我了。那日事出突然,不受控制,事后想来,我也自责得紧。” “你不必惺惺作态。”陆渊哂笑。那日他以真气凝针,刺破李佑之识海漩涡,引出巨大动静,原以为李佑之不死也要重伤。可事后查探,却发现他根本没事,而且体内灵力十分顺从,毫无狂暴的迹象。他既然能及时控制灵气护住自己,没可能任由他二人灵气被疯狂吸收而无能为力。 当时他就猜测李佑之本可以阻止,只是为了灵根进阶纵容吸收,甚至,他本人或许在其中推波助澜。 “修行上百年,这种事,只要留心便可发觉,她自然也知道了。”陆渊直视李佑之,神情无比讽刺,“你到玄天剑宗已有月余,若她有心,岂会不知?你以为,她为什么不来?” 第102页 听到这话,李佑之的脸色终于惨白! “是我错了!我只是想多吸取一点灵力,没想到会伤到她……”李佑之神色惊惶,眼里满是自责和悔恨。那时眼看双灵根就要汇聚成单灵根,可还差那么一点灵气。他原以为胡桃和陆渊修为高深,多输出一点灵气没什么,又怕他们不肯为他费力,便催动识海内的灵气漩涡加大吸力。 他想凝成单灵根就马上收手的,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胡桃已经灵气枯竭…… 事后他不是没有后悔和自责,总是担心胡桃的伤势。那天胡桃叫那声“师尊”他也听见了,后来见陆渊一点也不担心胡桃的安危,猜想到她大概不会有事,才安心留在玄天剑宗。 如今安定下来,他又忍不住挂念胡桃。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她总归是这十几年来对自己最好的人,他想时时见到她,想好好待她。 陆渊心中厌恶他的行径,可对方以被掌门收入门下,他无法动手。便挥手将他扔出自己的洞府,眼不见为净。 *** *** 经过渊止十多日的调理,胡桃的伤势好的七七八八。 如今每天躺在齐云殿渊止那张能疗伤养气的白玉床上,偶尔去后面的灵池泡泡澡,生活十分惬意。 渊止偶尔过来查查她的伤势,然后餵她吃几颗丹药,然后就去长老殿议事。 这一天胡桃才泡完澡回到齐云殿,突然有小童前来通报,说玄天剑宗陆渊求见。她略一思忖,便让人请他进来。 陆渊拿出一个干坤袋,递给她:“一月前,持盈仙子落下的冥玉。” 他虽不认识渊止和胡桃,但神州元婴期修士不多。他将渊止的形貌一说,便有人告诉他那是谁。当时渊止曾唤胡桃“小九”,他门下统共就九个弟子,“小九”的身份一查便知。 胡桃大方接过,笑着说:“多谢陆道友。若不嫌弃,就跟师兄师姐一般,叫我胡桃好了。”“持盈”是她进阶金丹境后师尊取的号,是正式场合用的官方称唿,相熟的人私底下还是互称姓名,以示亲近。 她让陆渊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也是不把他当外人的意思。 听完这话,陆渊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这次他来找胡桃,还冥玉只是由头,主要是不久后他就要闭关冲击元婴,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在那之前,他想来见见胡桃。 “你说,佑之已经拜到玄天剑宗门下了?”胡桃问道。 “掌门很看重他。”陆渊补充道。刚才他把李佑之的事情都告诉胡桃,包括那天李佑之故意吸收灵气,置他们于险境的事。 他细细打量沉思中的胡桃。她容貌美丽,气质出众,在美人遍地的修真界也是值得夸赞的容貌。体态婀娜,虽然只着一件素色衣裳,面容素净毫无修饰,却仍让然心动不已。 李佑之置她于险地,她却并不在意,连问都没问一句,只抓住一句李佑之拜入玄天剑宗。陆渊不知道胡桃本就心善,抑或是对李佑之尤其宽待。 前者让他生出爱怜,后者……让他心生嫉妒。 修真之我不入魔九 “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在胡桃疑惑的眼神中,陆渊招了招手,殿外进来一个人。 胡桃一见那人,顿时大惊失色:“别过来!” 她一下扑到陆渊怀里,同时大声催促:“掩盖我的气息,用真气!快!”眼中尽是焦急不安。 李佑之的脸色变得非常差。他僵立在原地,看胡桃避他如蛇蝎。 “姐姐,我……”李佑之勉强挤出一个笑,举步向胡桃靠近。 “不!”胡桃缩着身子刚要掐一个法诀挡住他,手才抬起,似想到什么,忙放下,转而对陆渊哀求:“别让他过来!” 她不确定自己的灵力落到李佑之身上,会不会被天道察觉。以防万一,还是让陆渊出手稳妥些。 陆渊应声而动,李佑之面前立刻出现一道光幕,将他阻隔。 李佑之难以置信,眼中尽是哀恸。 陆渊说的是真的,胡桃不想见他。 她,恨他。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救了他的命,不在意他的过去,还找来珍贵无比的草药为他改善资质……她对他这么好,原谅了他这么多次,为什么,不能再原谅一次呢? 李佑之出身于某修真家族的偏远旁支,本就身份低位,又因资质极差,从小受尽欺凌。可他偏偏心比天高,誓要出人头地。于是他叛出家族,算计一切可算计的人谋求最大的利益,又战战兢兢侍奉魔修,做尽坏事。 他从来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惯会察言观色,自然看出胡桃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时,看的是另一个人。 胡桃对陆渊说什么受他先祖恩惠的话,也就骗骗陆渊那个傻子,他李佑之可长着脑子,怎会相信? 李佑之清楚的记得,那日胡桃一见到他,便叫出一个名字:翟努。 他那魔修师父曾经迷恋过一位正派女修。那女修背景雄厚,纵使他已是金丹后期,武力不凡,也无法得到她。于是那魔修就费心找了许多与她模样相像的女子,充作她的替身。李佑之猜想,胡桃对他,大约也是这样吧。 可他不在乎。 第103页 只要胡桃愿意给他想要的东西,哪怕沦为她的玩物,又何妨? 她那么美丽,身份尊贵,又对他那么好,这样的女子,任谁都会爱上的。从前他只是地底的一滩烂泥,纵然有所肖想,也只敢卑微地隐藏这份心思。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雷灵根天才,又拜玄天剑宗掌门为师,身份地位可与她相配。 不错,论修为论身份,陆渊比他高得多——可那又怎样?胡桃根本无意于他。 胡桃待自己同别人不一样,哪怕是为了另一个人。只要假以时日,他相信自己能把胡桃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李佑之求了陆渊许久,使尽手段,对方才答应带他过来。他原以为陆渊说胡桃不想见他,只是故意说来骗他的。胡桃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功夫,怎么会轻易放下呢? 他满心期待来见她,可她,却避他如蛇蝎。甚至连靠近一步,都不许。 李佑之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胡桃。 他脸色惨白,嘴唇无意识地哆嗦着,此时他已经拥有最好的资质、最好的师父,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可站在大殿中,那人竭力躲开他的样子,却让他产生难以承受之感——比当年叛出家族独自面对劫杀他的散修时,更加孤独无助。 也许是李佑之的模样太可怜,胡桃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举动过激,恐怕让人误会了。 她连忙解释,身子却依旧缩着:“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她不确定能不能将天道抹杀的事全盘说出,略一思忖,干脆换了个说法,“佑之,如今你体质改变,与我排斥,我一接近你,就会受伤。”又望向陆渊,“他也知道的。那次我手才碰到你,就吐血,幸好陆渊救我。” 陆渊点了点头,李佑之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双眸闪起亮光。 可不待他说什么,胡桃又接着道:“方才陆渊跟我说,你已经拜入玄天剑宗,那真是太好了!如今你资质上好,前途不可限量,以后便安心在剑宗修炼,莫要再惦记前尘往事了,也别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胡桃还是加了一句:“呃,以后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此话一出,李佑之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 她终究是恨我了。 心下一片惨然。他心痛难忍,却强忍着,脸上露出个笑容,对胡桃说道:“我这次来,是想登门道谢,”他深深看着胡桃,眸中情绪难辨,一字一顿,“多谢仙子救我、助我,如此大恩,此生没齿难忘。”说完便红着眼睛慢慢跪下,隔着光幕向她重重磕了三个头。 然后也不等她说话,就迳自转身离开,背影甚是凄凉。 胡桃看出他神情有异,不过她被天道吓怕了,不敢跟李佑之过多接触,便也没有出言挽留或解释,就默默看着他走出殿外。 “你……”陆渊眼里有疑惑和探究。 胡桃知道刚才那通话也就能打发一个练气期的李佑之,对于见多识广的金丹修士而言,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她想了想,向他透露了一点:“李佑之本不该有此机缘,我找来洗髓草为他改变灵根,乃是逆天之举。上次天道已做出警告,若我再同他牵扯,恐会惹来天谴。” 再多的,她就不敢说了,比如天道根本不是在警告,而是真的想抹杀她,比如陆渊是天道宠儿,可以为她遮掩气息…… 她跟李佑之相处几个月,对方大多时候都乖顺,她跟他也处出了一点姐弟情。如今自己是不能再跟他接触了,胡桃想到陆渊跟她说过的那些事,觉得李佑之算计太过,恐怕以后会倒霉,便拜託陆渊:“以后我没法看顾他,还请你多照应一些。他从前跟着魔修,学了很多不好的东西。我不能在他身边指引,你们既为同门,便请你提点他几句,别做自毁前程的事。” 陆渊沉默了,片刻后才点头答应。 胡桃放心不少。陆渊是男主,有他照看,李佑之至少不会受欺凌。只要抱紧男主的大腿,以后就顺顺噹噹。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陆渊便告辞了。 待他走后,胡桃重重躺倒在白玉床上,眉头深锁。 进入任务前,系统曾再三提醒过她,修真世界跟别的世界不同,要她小心行事。这一百多年来,她尽量沿着原主的生活轨迹,一直平安无事。就连做任务,她也选择对原剧情改变最小的方法。 她当然可以选择让族人在魔将进入前迁居别的地方,可天意难测,如果族人迁居后天道降下其它的劫难,那就难以救援了。为避免剧情失控,她选择最耗时、最磨人的办法,设降魔阵击杀魔将。风险仍在,如果她不能与追击的修士一同杀死魔将,那魔将或许仍旧要灭胡氏一族,但好在有剧情优势,她能够预知一些事情并做好准备。 没想到这次遇到李佑之。为了李佑之,她竟然改变了这么多事,还将自己捲入恶劣局面。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感情用事。可事情已经发生。为今之计,只能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让事情回到原来的轨迹。 “李佑之是你什么人?”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胡桃一睁眼,就看见渊止放大的脸贴过来。 她慌忙坐起,恭恭敬敬回道:“是诛杀魔修时顺手救下的一个练气期小修士。” 第104页 渊止凑近她,一只手伸到她腰侧,取下干坤袋。 “冥玉?”他略一探查,侧头问她,“你的?” 胡桃连忙堆起狗腿的笑容:“无意间得的,若师尊看着有用,便拿去,就当小九孝敬您!” 渊止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脸:“你倒乖觉。”随即把干坤袋又系回她腰上,“心意我领了,东西你自己留着。” 忽然,他的手在胡桃腰间顿了一下,脑中浮现出方才陆渊拥着她的情形。 “你能耐倒不小。”他自顾自笑了一下,凑近胡桃,手指拂过她的眼角,“出门一趟,就引得两个玄天剑宗弟子为你鞍前马后。” 胡桃张了张嘴,正要否认,对方却不管她只是自己说话。 “陆渊……”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流转,渊止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他突然偏头,眼睛直直看向胡桃的眼睛,深不见底:“你竟叫他替你照看李佑之,而他竟也肯?” 他笑眯眯地凑近胡桃,食指捻起她的下巴,声音轻柔且愉快,“小九,你真厉害。” 眼神是与表情截然相反的冰冷。 齐云殿中一片寂静,唯有胡桃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脑中一片混沌,不知道渊止怎么突然发难。 “你正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呢。”渊止把她拉进怀里,喟嘆一声,声音说不出的怅然。 胡桃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僵硬地绷直身体,听他一连串无奈的发问:“天衍宗不好吗?你的师姐师兄们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渊止把她的脸从怀里捧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她,“你为什么总要往外跑呢?” “我……” “你出去吧。”渊止忽然把她推到一旁,顷刻便恢復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姿态,眼中再无其它情绪。 “叫如寄来见我。”说完他便阖上双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不再理会胡桃。 胡桃楞楞地看着,嘴里应声“是”,却傻傻地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见渊止没有反应,才爬下白玉床,往祝如寄的洞府去。 渊止突然睁开眼睛,把双手拿到面前,怔怔看了一会儿。胡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 叶片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六百九十七、六百九十八、六百九十九…… 七百! 胡桃笑逐颜开,将收集露水用的白玉瓶塞好,收入须弥戒中。 恰好祝如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便跑过去,跟在他身后一起走。 祝如寄往她刚才所在的花丛扫了一眼,随口问道:“收集瞬颜花露?” 瞬颜花是修真界常见的一种以花香着称的灵花。花上的露水沾染上香气,服之有驻颜美容的功效,很受低阶女修喜爱。胡桃身为金丹中期修士,身份又不低,如果想美容,自有更高阶的灵草灵药可选,实在用不着费力去收集区区瞬颜花露。 “很久没收集了,一时兴起。”胡桃答道。 她还是练气期小女修时,对修真界好奇心满满,曾跟着同门女修一起做过不少没意思的好玩事。那时候七师兄常常教她在师尊面前讨巧卖乖,哄得神色冷淡的师尊常常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她在渊止面前耍宝了这么多年,却从没看透过他的心思。 他似乎总是漫不经心,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但在修行一事上,又非常严厉。胡桃先头的八位师兄师姐都是修真界有名的人物,胡桃本人也曾被渊止丢到兽窟里被打得半死才捞出来。她常常对渊止撒娇耍宝,心里却一直是敬畏多于亲近。 那日渊止莫名奇妙说了许多话,把胡桃吓个半死。事后仔细想想,疑心是二师兄之前不满的地方:她对宗门似乎不够亲近,引起渊止的不满。这次出门原本只该有两个月,她却耗了半年……大概是这样吧,胡桃找了个说得通的理由。 想通之后她便打算去向渊止表忠心,不料第二天才到齐云殿,便被二师兄告知师尊已经出游去了,她只好回自己洞府去。 渊止这一出去,就是两年多。 期间陆渊成功突破元婴初期,成为离天道君。据说李佑之也晋级筑基期,在修真界渐渐有了名气。 胡桃则依旧停留在金丹中期,进展缓慢——她甚至连修炼都散漫对待。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原主在这个时间段,就是一直保持金丹中期修为的,胡桃打算尽量遵循原来的轨迹,便没费心修炼。 远处一艘巨大的船掩映云间,上面有不少修士飞上飞下,煞是热闹。 祝如寄突然止住飞行,停在半空中。胡桃连忙指挥飞剑停下。 “此次斗法,师尊会同行。”祝如寄的声音传来。 “哦。”胡桃点点头,表示知道。突然,她反应过来,惊讶道,“师尊回来了?” 祝如寄点点头。他将胡桃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欲言又止。不待胡桃询问,又似想通了什么,继续向前飞去。 胡桃不明所以,见他飞得远了,连忙驱剑跟上。 两人同甲板上的同门见过礼,祝如寄便带着她到凌云峰弟子所在的房间去了。因此次是金丹期比赛,祝如寄本人已至元婴初期,不参加,只以凌云峰管事人的身份去,藉此机会同其它宗门的人交流。其他师兄师姐还在外游歷,也不能参加,结果就是,整个凌云峰只有胡桃一名弟子参加比赛。 第105页 打开房门,渊止正盘腿坐在一个软榻上。见他们来了,只微微抬了眼皮,神情淡然。 两人行过礼后,祝如寄将近几日的事汇报一番,就静立一旁,不再说话。 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 胡桃瞥了渊止一眼,见他虽面朝自己,眼神却似乎没有焦点般,不知在看什么,清隽的面容一派冷淡。她局促不安地向祝如寄望去,对方却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注意自己的眼神。 她咬咬唇,正要出声告退。 冷不丁渊止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计划:“小九,你过来。” 胡桃抬头望去,渊止依旧保持着目光失焦的状态,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迟疑要不要过去,只见渊止衣袖微动,她的身体已经立在他跟前。 渊止抓住她的右手探查,冰凉的指尖抚在腕上,胡桃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来,失焦的眼睛重新恢復焦点。他眼神微凉,声音严厉:“这两年,你竟然毫无长进!”说完看向她,目光如炬。 胡桃很久没见过他这般严厉,被他这么一吓,不禁心慌起来。一下子僵立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师尊恕罪。”祝如寄突然上前一步,目光自然垂下,声音平稳,“凌云峰新进了一批童子,弟子无暇看顾,便请师妹照看一二,不想竟耽误了她修行。恳请师尊责罚。” 渊止静静看了祝如寄一眼,开口说道:“你们师兄妹感情倒好。” 祝如寄神情微变,连忙跪下,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平稳:“师弟师妹年纪小,弟子同大师姐多看顾他们一些,也是应该的。” 大师姐素来喜欢胡桃,对她多有宽待。祝如寄自小与这位长他两岁的师姐亲近,虽因一些原因不太喜欢胡桃,平日里对她也非常照顾。 渊止似乎想起什么,神色稍缓。 他突然把胡桃的手拿到鼻子下,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抬头笑望着她:“瞬颜花露?” 胡桃连忙堆出个笑,用另一只手取出早上收集的那瓶露水,奉到渊止面前:“弟子小时候不懂事,以为瞬颜花露是稀罕物,便常常去收集来献给师尊。今日出行前恰巧在师兄洞府旁看到,想起小时候的事,就一时兴起收了一瓶。” 她将手伸到渊止面前,只见一管白玉长颈的瓶子躺在手心,将少女莹白细腻的五指衬得尤其纤细。 “不知师尊可愿意赏脸收下?”胡桃声音清脆,笑盈盈问道。面上一派天真自然,如同当年。 渊止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看了看胡桃,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玉瓶,然后放开她的手腕,去接玉瓶。 胡桃看不出他的想法。见渊止把玉瓶收起来,精神一振,连忙拍着手笑道:“既然师尊收了徒儿的礼,就原谅我一回吧!”她抓住渊止的袖摆,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晃动,嘴里求饶:“徒儿资质驽钝,师兄平日里事情多,我又不好烦扰他。师尊你出去这么久,没有你在,徒儿怎么长进呢?”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见渊止不为所动,她又似乎高兴起来:“现在好了,师尊回来了。有您指导,徒儿必定勤加练习!” “原来如此。”渊止低声说道,似乎对她的解释很满意,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胡桃的手还抓在他的袖摆上,他低着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右手轻轻执起。 冰凉的指尖握住她,胡桃抖了一下。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正当她思索哪里不对,渊止忽然笑起来,声音异常温柔:“我不在凌云峰的这些日子,你想我没有?”他的眼珠依旧黑漆漆的,里面却闪着不知名的期待。 跪在一旁的祝如寄勐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渊止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似的,依旧静静注视胡桃,等待她的回答。 祝如寄缓缓低下头,不再看他们,微阖双眼,掩下复杂的情绪。 渊止语气缓和,神色温和,胡桃便以为他不再追究修行的事,心情一松,也没注意祝如寄的举动,只顾着趁机讨好渊止:“自然想了!日日夜夜想,时时刻刻想!” 看着胡桃急切讨好的模样,渊止心里欢畅起来。他笑望着她,轻声回道:“我也想你了。” *** *** 几天之后,天衍宗众人抵达玄天剑宗。 渊止和其他长老、执事拜会剑宗掌门,胡桃跟随剑宗领路弟子到客房去。 领路弟子才离开,祝如寄便匆匆到胡桃住的房间。 他似乎很急,才见到胡桃,便布下隔音屏障,开口就问:“师妹,如果陆渊求你为道侣,你肯不肯?” 胡桃被惊到了,立马否定:“开什么玩笑……”却见祝如寄神情无比严肃,她心中疑惑,不过也换了个口气,认真回答起来:“自然不肯。一来他并没有求娶,二来我对他没有这个心……” 听到这个回答,祝如寄眉头深锁,接着追问道:“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胡桃大感好笑,无力地答道:“没有没有。”见他问的奇怪,有些好奇:“师兄你怎么跑来问我这些?” 祝如寄直直看着她。他的五官本就轮廓分明,看起来很难亲近,平时总挂着笑容才好些,如今面无表情对着胡桃,让她心里发毛。 第106页 “陆渊很好。”祝如寄突然来了一句,弄得胡桃一头雾水。 “他与你修为相差不大,待你又有几分真心。如果能同他结为道侣,对你大有益处。而且,他在玄天剑宗身份不低,你若成为他的道侣,必能得到玄天剑宗庇护。” “师妹,听我一句忠告,”祝如寄声音低沉,面上爬满疲惫,他认真看着胡桃说道,“你若不想成为炉鼎,便赶紧去同陆渊结为道侣。”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一 “炉鼎?”胡桃失声叫道。 “我怎么可能做炉鼎?”这简直匪夷所思。她可是天衍宗排的上号的内门弟子,又是金丹中期修士,整个神州有谁敢让她做炉鼎,有谁配让他做炉鼎? 祝如寄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 他在心里嘆了口气。 原本他也没敢往这方面想。可他自幼在渊止身边,这些年看着渊止对胡桃的态度与其他弟子越来越不同,自然有所猜想。 渊止如今已经是元婴后期,可近百年来,修为停滞原地。早些时候,还时常外出歷练,寻找机遇,可最近几十年却一直待在凌云峰不再出去,似乎竟一点也不在乎修为。与此同时,总是把胡桃带在身边,亲自指导她修炼,对她多有纵容——这在其他八位弟子,是从未有过的。 胡桃是单水灵根资质,水性阴柔,是上好的炉鼎。虽不及纯阴之体珍贵,但难得的是她修为高,且修炼法门来自渊止,如能以她为炉鼎,对渊止来说比纯阴之体更有益处。 祝如寄知道高阶修士为了突破,常常会豢养炉鼎,这在修真界不少见,他也并非不能接受。可胡桃终究是他同门师妹,他再不喜欢她,也不愿看着她迷迷煳煳被损坏身体,终身无法进阶,沦落为受人唾弃的炉鼎。 他早早发现这件事,可碍于师尊教诲之恩,无法亲口说出,暗自煎熬了许多年。直到两年前渊止突然出游,他以为转机来了,渊止或许找到什么机缘,不再需要胡桃做炉鼎。 哪知渊止回来这么快,似乎并没有得到机缘。前几日见到胡桃后态度不仅未见改变,似乎还更加露骨。他疑心渊止不久后便要动手,便趁人离开,来提醒胡桃。 胡桃觉得炉鼎之事太扯,但祝如寄的表情不像开玩笑。他为人方正,说的话想来不会空穴来风。 她心里紧张起来:“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如寄如何能告诉她? 他避开胡桃热切的视线,侧着身子说道:“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如果你信得过我,那么最迟这次比试过后,便立刻同陆渊结为道侣,以后待在玄天剑宗好好修炼。” “会不会弄错了?”胡桃仍然无法相信。根据原主的记忆,她从没被胁迫成为谁的炉鼎。这一世她资质、修炼速度与原主相当,也没接触过太多原轨迹之外的人,照理说不该有不同。 她对祝如寄道:“我是天衍宗弟子,谁敢让我当炉鼎?再者,师尊在修真界地位不低,哪怕是五宗掌门,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他怎会让门下弟子给人做炉鼎?” “师妹!”祝如寄突然厉声打断她。 “请你发心魔誓,今日之事,不透露给任何人。” 胡桃见他表情严肃,便当着他的面立誓。 心魔誓立下后,祝如寄神色放松了一些。他挣扎了一下,本想把事情原委说给她听,却终究无法说出口。 师尊待他恩重如山,如果胡桃真是他进阶的唯一机缘,作为弟子,他如何能打断?可胡桃又是他同门师妹,大师姐素来喜爱她,临行前交待他多多照顾,他也不忍眼睁睁看着胡桃遭遇不幸。 罢了。他长嘆一声。一切就看胡桃自己的造化吧。 “我言尽于此,以后你也不要再来问我。”他冷冷说道,“信我,就去找陆渊,如果不信,就算了……”他挥手撤开屏障,不再理会胡桃,迳自走了。 胡桃想了半晌,把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一来的经歷都思考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谁会强行要她做炉鼎。不过祝如寄说的那么严肃,大概也是有原因的。而他提出的与陆渊结为道侣这个方法,胡桃其实也愿意接受。 不过,陆渊是很好,可他是男主。抢了女主的机缘,已经让她遭了这个世界天道的惩罚,她怎么敢再去觊觎男主? 即便真那么倒霉,有厉害的人要抢她去做炉鼎,渊止也会制止吧?胡桃心想。 *** *** 这是一处极为开阔平坦的比武场,可容纳数万人。 此时被划分为二十块区域,用阵法圈做比试台,每处有两人比试。周围站了许多服色各异的年轻修士。 这数千人是五大宗的金丹期弟子。此次比试,将对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弟子进行排名。 前两日,金丹初期榜首已经选出来了——正是本世界的女主程婴婴。 那天她一见程婴婴斗法,便和原主前世的记忆重合起来。前世的程婴婴在洗髓草的帮助下,从双灵根变为单灵根,一年内从筑基后期进阶金丹初期。这一世因为胡桃的介入,程婴婴失去了洗髓草,但她在场上斗法的招式,身上的灵气波动几乎与前世无异,胡桃猜想她大概从别处得到机缘,如前世一般成为单灵根了。 第107页 前世,程婴婴接着法宝将自己伪装成双灵根,众人以为她是靠勤奋修炼,才逆袭单灵根选手成为金丹初期榜首。而原主为因陆渊对程婴婴的看重,心生嫉妒,有意要找她的麻烦,才无意中发现她是单灵根的事实。 胡桃感嘆了一下女主的机缘,就把这事放下了。 剧情自我修正,对她来说是好事。只要一切都如前世一般,魔将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她的布置就能发挥作用。 不过,跟前世不同的是,陆渊已经进阶元婴初期了。 要知道,按原来的轨迹,陆渊此时还在金丹后期,因此代表剑宗参加比赛,并成功夺得金丹后期第一。此时他既然进阶元婴,就没有参赛资格,不知道跟他有关的后续剧情会不会受太大影响? “你在想什么,这般出神?”陆渊把一杯灵茶递到她面前,眼中有询问。 胡桃连忙接过,道谢。 “哦,就是想到金丹初期的榜首程婴婴了,”胡桃一边喝茶,一边留意陆渊的神色。让她失望的是,陆渊神色平常,并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以双灵根资质夺得榜首,确实不错。”陆渊随意附和,伸手将一盘灵果推到她面前,“这是剑宗特产,每百年结一次果。对金丹修士功效不大,不过味道独特,很受外界修士喜爱。你尝尝。” 胡桃随手拿了一个在手里把玩,却不吃,反倒故意夸起程婴婴,试图引起他的兴趣:“这位程道友据说在宗门并不受重视,修行近百年来默默无闻,只是私底下非常努力,受了不少苦,才有今天的成绩。我观她斗法的招数灵变,灵力浑厚,想来是歷练过的,是有大毅力的人。” 原轨迹里,陆渊和程婴婴是从这次比试开始结缘的。程婴婴锋芒初露,引起众人的注意,而陆渊作为金丹后期第一名,实力强大,程婴婴将他当做自己的奋斗目标。此后两人在不同的情况下遇见,几次并肩作战后,开始惺惺相惜。 胡桃还想再说些女主的好话,却被陆渊打断:“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些事吗?” 陆渊一双眼睛看着她,元婴期对金丹期有天然的等级压迫,虽陆渊收敛了气息,胡桃还是觉得很有压力。 她被看得有些懵了一下,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说道:“自然不是。”她取出一个长长的金属盒子递给他,“恭喜你进阶元婴,这是贺礼。” 陆渊进阶元婴后,曾派人到凌云峰递过帖子。那时胡桃恰巧下山,又花了两个月花伏魔阵,便没上门恭贺。 前两天跟着宗门大部队行动,一直走不开,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她便登门拜访,把礼物补上。 盒子里是一块炼器用的玄金,说不上多贵重,但也算难得,拿来做贺礼不掉分。陆渊打开看了一眼,便收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诚起来。 “你已进了前二十。”他问胡桃,语气却是肯定的。 胡桃点头:“不错,明天比试,角逐前十。”前世原主最终夺得第三名,胡桃自己天资上佳,修为不错,有信心拿到这个名次。 接下来陆渊开始兴致勃勃跟她分析每一位参赛者的长处与短处,以及取胜方式……胡桃见他这么投入,好像参赛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略感无语。但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同他探讨了几个时辰。 等告辞时,天色已经暗下。陆渊才把胡桃送到她住的地方,便感应到屋外有人。他知道那人是谁,也不懂声色,预备等胡桃进屋后再将人带走。 胡桃修为不如他,不过这两日她比试时,那人一直在旁边观看,一次不落。他的气息,她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在门口站定,朝着不远处说道:“佑之,是你吗?” 黑暗中,李佑之的身影慢慢走出来。 他身穿一件做工精緻的道袍,身量较两年前增长了不少,显然在玄天剑宗过得不错。李佑之在几丈之外站定,望着胡桃,低低唤了声:“仙子……” 胡桃自他出现后,身子便凑近陆渊,抓住他的一只手。 这几天李佑之总在暗处看她。因为总离得远远的,没到她跟前来,胡桃也不好直接跟他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非常无奈。她并不讨厌李佑之,虽然他曾经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但她受了系统的提醒,不可能再任由李佑之这么跟着,这几天还出什么事,可谁能保证之后也平安无事? “听说你已经筑基,上个月还得了筑基初期的榜首,真不错。”她微笑着说。 李佑之听后激动起来,面上也露出些喜色:“仙子曾嘱咐我好生修炼,我、我一直铭记在心。” 胡桃露出慈祥的笑容:“你能勤加修炼,自然是好事。对修士来说,时间是最宝贵的,把时间花在修行上,才是正经。几时你晋入金丹了,再来告诉我,届时我必定好好送你一份礼物,好吗?” 话里的意思是让他在金丹之前都不要来找自己。从筑基初期到金丹初期,少说也要花个四五十年,那时她早就完成任务,脱离这个世界,不怕天道再找自己的麻烦。 李佑之显然听懂了。他神色一黯,随后又振奋起来,再抬起头来,眼神已经无比坚定:“我必定努力修炼,早日晋入金丹期。还请、还请仙子等我!”说完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第108页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二 次日,金丹期比试照常举行。 “道友,请。” “请。” 简短的对话后,胡桃和对手进入阵法内,开始比试。 对方是太上宗弟子,火灵根,本命法宝是一把长刀。胡桃与他连过几招后,大致了解对方的风格。这人招式迅勐,每次出招都要带出大片灵气,似乎想要速战速决。 两人修为相当,对方又狂轰滥炸,半个时辰下来,胡桃堪堪与他斗了个平手。 “轰!” 一团深红的火球迎面袭来,胡桃迅速撑起灵气盾牌。火球打到深蓝的盾牌上,顿时炸开,一时间火星四溅。 胡桃见这火球威力已经大不如先前,知道对手灵气消耗得差不多,自己的战术奏效。她身上突然灵气暴涨,一柄蓝莹莹的剑出现在身前。 对方心中暗道不妙。他原以为两人实力相当,自己攻势迅勐在比赛中占优势。不料方才自己连番催动灵气,都被胡桃挡下来。先前胡桃只守不攻,不过是为了消耗他的灵力,最后再找准时机给出致命一击。 不远处的贵宾席上,祝如寄侍立渊止身旁,看着这场比赛。 对于元婴期修士而言,金丹期的比试没什么看头。只要没有意外,基本上斗到一百招左右,他们便能看到结局。此局师妹必胜。 他收回目光,正想看看别处的战况,视线扫过渊止,却发现他眉头深锁。 祝如寄微微一怔,顺着渊止的视线看去。 只见胡桃身前的剑倏然分开,变出三十六道剑影,对方撑起的屏障被一寸寸击碎,身上出现数百道细细的血痕。 一柄长剑悬在空中,直指那人,剑尖距他眉心不到一寸。 他脸色涨红,惨然一笑,正要开口认输。 胜负已定,胡桃微微一笑,却不收回灵气,反而又上前一步,等对手亲口认输。 她向前走了两步,突然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灵气似乎瞬间被抽走了一般。 “噗!”一口血水吐出,胡桃软倒在地,本命长剑随之落下。 异变陡生,观战的人都惊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胡桃的对手。胡桃倒地的一瞬间,他立时抄起长刀向她挥去,就要反败为胜! “嘭!”刀刃还未碰到胡桃,他整个人已平平飞出,狠狠撞到赛场边缘的界碑上。界碑被撞出一个缺口,他的刀身爬上几道裂痕。本门法器与修士关系紧密,虽不知那人原本伤势如何,现在本门长刀受到重创,他本人必定情况不妙。 “渊止尊者,你怎可对小辈出手!”一个长须道人怒容满面,厉声喝道。此人是太上宗领队的长老,修为只是元婴初期,辈分远远不及渊止。但本门弟子被打,他定要讨回公道。 渊止抱起胡桃,细细查探一番后,脸色一变。 他将一粒青色药丸塞到胡桃口中,又借着这个动作的掩饰迅速往她体内打下几个阵法,遮住那个东西。 一番动作完毕,他谁也不理,抱起胡桃就要离开。 “尊者留步!”那个太上宗长老拦在他面前,虽迫于威压放缓了口气,仍道,“尊者竟然对太上宗弟子下此毒手,今日难道不给个说法就要走不成!” 渊止向赛场扫了一眼,那个弟子已被同门抬下场,身上骨头碎了一半,人昏迷不醒。 “他该死。”渊止目光冰冷。 方才那人明明看见小九晕过去了,挥刀时仍然灌注了大半灵力,若让那刀挥下去,以小九的情况,必死无疑。 “你、你……”太上宗长老手指着渊止,气得直哆嗦。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渊止一个元婴修士对金丹小辈下狠手不说,竟还这个态度,完全不把太上宗放在眼里。 怀中的胡桃周身灵气一点一点变淡,渊止知道不能再拖延。他向贵宾席道了声:“如寄。”便扬了一下袖子,挥开拦路的人,不过眨眼便消失在众人视线。 与此同时,祝如寄来到太上宗长老身前,挂起笑脸,温和道:“剩下的事情,便由我代家师处理,道友这边请。” 那人愤愤挥了挥袖子,往前走。祝如寄跟在他后面,望了一眼渊止离开的方向,心中又一丝疑虑。 方才师妹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 *** 胡桃躺在一个白玉砌成的小池里。 她脸色惨白,皮肤下隐隐透出些黑气。脖子以下泡在水里,有一缕一缕的黑气从她体内溢出,不过片刻,原本清澈的池水已经隐隐发黑。 “小九啊小九,你究竟是什么人……”渊止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喃喃道。 突然,他伸手把池中的胡桃捞起来,一件一件剥下她的衣服,露出少女雪白的胴体。 男子的手抚过她纤细的脖颈,顺着锁骨滑到胸前。指尖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入目是雪白柔软的肌肤。 此时,他双目一片清明,手掌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片刻之后,他停下动作,五指曲成爪,缓缓压下。 一个黑色的虫子挣扎着从小腹浮出,一半在外面,一半还埋在皮肤底下。渊止加大了力气,额间沁出细细的汗水,显然并不轻松。 “渊止。” 第109页 他循声望去,恍惚间看到一个容色娇艷的少女红唇微启,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她笑靥如花,扭动着身体,娇声唤他:“渊止,我要你。” “小九。”他微笑起来,想要回应她。 “嘶。”指尖一痛,他低头一看,那条虫子一排锯齿状的牙齿正咬在他手上。再一回神,胡桃还躺在他膝上人事不省,哪儿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勐地用力,将那条虫子拔出来。待全身暴露在空气中,那虫子忽然剧烈地扭动起来,发出悽厉的叫声。 渊止目光清冷,心念一动,便有一团青色火焰从掌心冒出,一点一点炙烤那条黑虫。 不知过了多久,黑虫已消失不见,掌心只剩一颗指尖大的黑色珠子。 他将黑色珠子放进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小匣子中。再抬起手看,之前被咬的伤口已经癒合,但那个部位隐隐有灼烧感。 胡桃身上的黑气消失。没有虫子吸取灵气和精气,她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雪白的皮肤下透出微微的粉红,唇色鲜艷,一如方才幻象中所见的娇美。 渊止这么想着。 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唇齿、脖颈……一路往下。 他的身上燥热起来,一双眸子黑不见底。 “你要我,是不是?”沙哑的声音低低问道。他慢慢凑近她,干燥的嘴唇贴近雪白的脸颊。 突然,扇子似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他停下了动作,时间仿佛停止,一切定格。 胡桃没醒过来,渊止却醒了。 他怔怔看了她半晌,随即起身,将衣服给她一件件套上。 *** *** 见自己置身陌生房间,胡桃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不是在比赛吗? “你身上有一颗魔种。”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师尊。”听到声音,胡桃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渊止按下。 渊止面色如常,无喜无怒,好像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一样。 “大概蛰伏了两三年,你想想,是怎么沾上的。” 两三年…… 胡桃来不及细想,便顺着他的话开始搜索记忆。她常年待在凌云峰,两三年的话,那是下山遇到李佑之的那次了。她和同门一起杀了一个魔修,然后救李佑之,然后找洗髓草…… 魔修! 她神色一凛,右手抚上脖颈。 那时魔修自爆,她沾了几滴血。脖颈上曾有过刺痛感,但不甚明显,她当时被李佑之吸引了注意,就没在意,没想到…… 渊止听她讲完事情经过,微微颌首。 “那就是了。那魔修被魔种寄生,大约自爆时魔种察觉危机,便顺着血液流出,又寄生到你身上。”他将目光移到胡桃脸上,“魔种受损后进入休眠,一直蛰伏在你体内,大约这几天你与人斗法,灵气激盪才唤醒魔种。” 想到体内有魔种,胡桃慌张起来,连忙内视全身。 渊止面色放缓,慢慢踱到她身前,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不必担心,我已将魔种拔除,你不会有事的。” 胡桃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渊止话音一转,看向胡桃,神情中透出几分委屈,“为了给你拔魔种,我受了伤……”见胡桃担忧歉疚的样子,他又微笑起来,抓起胡桃的一只手道,“过两日我要去一处秘境修养,你便与我同去,为我护法吧。” 他目光幽深,眼里有一些胡桃看不懂的情绪。 胡桃有些迷煳,点头应是。 脑子里却不知怎么,突然浮出祝如寄那日对她说的话:“你若不想成为炉鼎,便赶紧去同陆渊结为道侣……最迟这次比试过后……以后待在玄天剑宗好好修炼。” “真乖。”渊止高兴起来,放开她的手,手臂一伸,将她平平放到床上。 “魔种才除,你身体虚弱,这两天就在这里好好调养。”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说着,“至于探亲访友,也不急在一时。什么姓陆姓马姓李姓桃的道友,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话间,有淡淡的威压溢出,胡桃强忍头皮发麻的感觉,点头应是。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三 “你说,要如寄同去?”渊止将一盏浅白色的液体喝下,捏着盖子问道。 “正是。”胡桃神态自然,娓娓说道,“弟子本就实力不够,如今伤势未愈,恐怕不能尽到护法之责。师兄修为高深,心思缜密,让他同行再好不过,还请师尊应允。” 渊止沉吟片刻,问道:“如寄,你可要同行?” 一旁的祝如寄看了胡桃一眼,对方眼神满是乞求,他心中略一踌躇,便对渊止道:“既然是师尊的大事,弟子自当随行。” 两人的眼神互动没有瞒过渊止。他轻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既然你们师兄妹都商量好了,那就这么定下吧。” *** *** 三日后,三人来到神隐秘境。 这处秘境在天衍宗地境内,归天衍宗所有。秘境内没有勐兽,只有一片普普通通的森林,但在森林之中有一湾池水,能驱除魔气,疗伤效果是外间百倍。因池水珍贵,再生缓慢,这个秘境一般只供天衍宗掌门及各大长老使用。 第110页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森林中常有幻兽出没。幻兽无形,没什么攻击力,但最擅长蛊惑人心。体内有魔气、受伤体弱、修为低微都有可能被幻兽迷惑,轻则困在幻境中,重则可能入魔。 祝如寄和胡桃需要做的就是守在池外阵法入口处,防止幻兽进入。 两人在入口处守了两个多月,最开始还警惕非常,时间久了,从没见幻兽来过,胡桃便有些放松了。 这天,胡桃修炼了一会儿,便到入口旁的草地上熘达了一圈。 池子周围布置了阵法,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从阵法边缘往外,是一片草地,上面长了许许多多颜色各异的花。这处秘境有些奇特,里面的植物动物都只有淡淡的灵气,除了观赏没什么价值。 胡桃百无聊赖之下,便摘了几捧花,编出两个大大的花环。 小时候,其他师兄师姐有事不能带她,胡桃自己修炼之余,觉得无聊,就会跟着一些刚入门的女修玩耍。收集瞬颜花、编花环都是那些女修教她的。 她挑的花朵大小合适、形状饱满,花环特别漂亮,她自己看着挺满意。 胡桃自己戴了一个在头上,拿着另一个送去给祝如寄。 祝如寄随手接过,只随意扫了一眼。 “这些日子虽无事,你也莫要懈怠。” 胡桃点头,乖巧地答应:“我知道了,听师兄教诲。”祝如寄这才点点头。 头上一朵粉白的小花落下来,胡桃伸手去接,却没抓到。眨眨眼睛,草地青翠,上面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祝如寄走过来。 胡桃感到疑惑,正要说话,“阿嚏!”一个喷嚏打出去,胡桃揉揉鼻子,“没事,花粉太多,打了个喷嚏。” 两人又守了两个多月。 “师尊这次大概会待多久啊?”她好奇地问道。 祝如寄略一思索,神色间有些疑惑:“师尊曾说百日之内必定出来。”他看向胡桃,有些严肃,“如今,有一百三十日了。” 胡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白色的光罩将池子遮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看不见。 祝如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担心起来。 “你现在门口守着,我进去看看。”他对胡桃说道。 胡桃点点头。 他往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胡桃才金丹中期,如果有幻兽进入,不知道她一个人挡不挡得住?虽然他对师尊有所怀疑,但如今他身上有伤,自己又在一旁,师尊大约不会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退回入口,对胡桃道:“还是我来看守,你去看。” 胡桃虽不明所以,但也按照他的话进去了。 一个仅能容五六人的小池里,渊止身着薄衫,端坐水中。 他全身都泡在水里,只有长长的髮丝浮在水面,一缕一缕,看起来安静又诡异。 “师尊?”她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 略一犹豫,她走到池子旁边,仔细观察渊止的情况。 “你怎么来了。” 渊止从水里站起来,溅起一些水花,温温热热打在胡桃手背上。黑髮紧贴皮肤,显得他的脸异常的白,薄衫浸透,现出精瘦结实的身体,配合着他黑润润的眼睛,异常妖魅。 胡桃低垂眉眼,后退一步:“不知师尊伤势恢復得怎么样,师兄派我来看一下……” 话音未落,她突然整个倒到池子里。 渊止抬起手臂,将她圈在池沿。晶莹的水珠从他下巴上一滴滴滚落,渊止一双眼似笑非笑,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我不好。” 眼前的胡桃与那日的身影重合,渊止的眼神暗了暗,声音沙哑:“你要我,是不是?” 胡桃惊恐地瞪大眼睛——渊止正动手剥她的衣服! 卧槽!炉鼎! 祝如寄说的人,是渊止? 她疯狂挣扎起来,召出丹田内的本命长剑攻向渊止。 一股强大的威压当头压下,她仿佛被人踩到脚底,怎么也起不来。长剑失去主人的控制,一下从半空中跌落池中,发出“扑通”的响声。 她身子紧贴着池璧,一动也不能动。 渊止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眼睛像笼了一层雾气,混乱而迷醉。 “小九,你要我。” “你要我,是不是?” 胡桃嘴巴说不出话,心里在乱叫:“我不要你啊,你特么给我放开!” *** *** 胡桃进去已经有一刻钟了,只是查看情况,应该用不了这么久。祝如寄心里升起一丝焦虑,在入口处来回踱了几步。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地上。 绿油油的草地上放着一个漂亮的花环。上面有一圈或大或小、颜色鲜艷的花。花朵新鲜美丽,好像刚刚才摘下来似的…… 这是两个多月前胡桃送给他的,这处秘境生长的花草灵气很淡,照理说放了两个多月,早该枯萎了。 祝如寄心中有一个猜想。 他迅速向四周看了一圈。没变化,什么都没变,和两个月前的那天一模一样,连太阳的角度,云朵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是了,时间还在胡桃编织花环的那天。 他们中了幻兽的圈套,以为自己又守了两个多月,其实并没有! 第111页 祝如寄打出一道法诀,即将落到花环上的那一刻,几朵粉白的花迅速飘到空中,然后消失不见。 证实心中所想,他不再犹豫,转身开启法阵沖了进去。 幻兽已经跟着胡桃进去了,而眼下师尊疗伤还不足百天,恐怕会被侵入…… 才进入阵内,祝如寄便被一股强烈的威压压到地面。 他运转灵力走遍全身,才勉强顶住威压。 跨越一个大境界的威压,胡桃根本承受不住。此时她大张着嘴巴喘气,像一条缺水的鱼浮在水面。她的衣服已经被完全剥离,雪白圆润的肩在水面之上,白得晃眼。所幸渊止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抱着她。 不过他五指覆盖在她小腹上,已经弯成爪,正要重复那日拔除魔种的动作。 可胡桃体内已经没有魔种,渊止此举,只能挖出她的金丹。如果他在幻境中将金丹当做魔种摧毁,那胡桃必死无疑。 这情形与自己想像的不一样,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祝如寄大喝一声:“住手!”同时扔出一个铃铛大小的钟,那钟飞近胡桃后体型暴涨,将她罩了进去。 渊止的手悬在空中,整个人呆滞了一下。 一个灵气球脱手飞出,撞上大钟,发出嗡鸣。一圈音波沿着钟身激盪,池面突然凭空出现几朵粉白的小花。祝如寄毫不迟疑,几道白光闪过,小花瞬间化为齑粉。 一连串动作之后,祝如寄终于承受不住威压,双膝跪到地上。 渊止双目恢復清明。气息收敛,空气中的压力顿时消失。 白光一闪,罩着胡桃的大钟消失不见,他手上则多了一个铃铛大小的钟。 胡桃被威压压制太久,后来又被钟鸣震了一下,正头晕目眩。晕头转向间感觉有一只手把自己拽了过去。 “师尊!”祝如寄见渊止清醒后,又将胡桃拉进怀里,不禁有些着急,“求师尊放过九师妹!” 渊止缓缓侧过头,看着他,似乎很疑惑:“放过?” 祝如寄咬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 “九师妹毕竟出身大家族,又是正式拜入天衍宗的入室弟子,如果贸然成为炉鼎,恐怕会引起风波。而且,她与玄天剑宗陆渊交情不浅,陆渊出身东胜州最大的家族……” “你出去吧。”渊止淡淡说道。 “师尊……”祝如寄抬起头,想再劝一劝,却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后住嘴了。 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同情,行过一礼,就默默退了出去。 将水中的衣服拾起,塞到胡桃怀里,渊止走出池子,盘腿坐到旁边。 胡桃穿好衣服,却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就浸在水里。此时她脑子已经不晕,恢復了思考能力。刚才发生的事她清清楚楚记得。 渊止先前的疯狂举动是因为幻兽的缘故,可后来祝如寄说的那些话……渊止真要让她当炉鼎? “小九,你过来。”渊止看着她,神情中少了往常的漫不经心,多了一丝疲惫。 胡桃迟疑了片刻,终究慢慢从水里出来,走到他面前。 渊止从地上站起来,和她面对面站着。 “没有炉鼎。”他嘆了口气,“我从来没有要谁当炉鼎。”他摸了摸胡桃的头,睫毛颤了一颤,继续说道,“不过如寄说的也不错”他的眼睛又深又黑,看进胡桃眼底,“我想要你。” “我不想放过你。”他低声说道。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四 三人走出秘境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渊止的伤治好,又表明心迹,心情大好。祝如寄知道自己误会了,心结解除,也是心情大好。唯有胡桃不知如何自处,面对渊止旁若无人的亲近举动,尴尬不已。 来的时候,因为急着疗伤,速度为主,两人由渊止带着直接飞行。回去的路上,则不必那么赶,于是渊止带着胡桃乘坐飞行法器,祝如寄则一个人先赶回宗门,处理凌云峰事务。 经过灵山,渊止就拔几根彩烈鸟的羽毛给胡桃赏玩,经过深海,就寻几个鲛兽,弄了漂亮些的珠子给胡桃玩。 胡桃坐在青莲状的飞行法器上,身边堆了各种彩羽明珠,人却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见此,渊止原本飞扬的双目慢慢沉下来。 “你不喜欢这些?”他蹲到胡桃身边,侧头看着她,眉眼间是少年般的纯净。 胡桃皱着眉头:“师尊,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些天他们绕道去了好多地方,头几天她还津津有味,可时间久了,渐渐乏味起来。比起外面的世界,她更习惯凌云峰上略显单调的简单生活。 “回去见谁?”渊止面色变得深沉,不复方才的纯净——这才是一个修行千年的元婴修士应有的神情。 胡桃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表情透着不乐意。 一双手强硬地把她的头抬起来,渊止牢牢盯着她,表情莫测:“见陆渊吗?” “没有。”胡桃把眼睛撇向地面,淡淡说道。 嘴唇被轻轻啄了一下。 “没有最好。”一个声音轻轻说。 身体一倒,胡桃被渊止揽在臂弯里,抬头就能看见他。 渊止也看着她,神情里有让人看不懂的忧伤。 第112页 “小九,”他轻嘆,语气里有伤感,“我不懂男女情爱,不懂得如何取悦你。” “想要你这件事,我花了好些功夫才弄明白。嗯,代价也很大。” “所以无论如何,我不想放过你。” “你明白吗?” 胡桃没有反应,只是呆愣愣看着他。见此,他勾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你不需要明白。” 虽然听不懂,但胡桃似乎也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了。她目光微动,沉默地看着渊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模样,渊止似乎高兴起来,眼睛微微发亮。 三天后,两人回到天衍宗。 渊止嘴上没说,却默默改变飞行方向,然后全力催动,他们才能这么快回来。 胡桃也终于知道他先头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渊在凌云峰待了近一个月,为了求胡桃为道侣。 祝如寄感到尴尬又无奈。 尴尬的是,陆渊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在中间推波助澜。早先在玄天剑宗比试期间,他就曾接触陆渊,并传达胡桃对陆渊的好感和赞美,并且在言谈间有意无意怂恿陆渊寻找一个合适的道侣。 那时祝如寄以为渊止要拿胡桃做炉鼎,而胡桃又没有危机意识,不肯主动,他便想到从陆渊入手…… 无奈的是,他回到凌云峰后,曾多次同陆渊提起胡桃暂时无意于此,陆渊却不为所动,表示希望等到胡桃,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多谢陆道友厚爱,只是我素来将你当做可敬的朋友,实在、实在没有别的想法……”胡桃弱弱地说。 听完这话,陆渊神色稍黯,随即笑着温言道:“我明白的,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也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他态度如此豁达,胡桃也放宽心了。 几日后,陆渊离开天衍宗。 胡桃没有去送别。她希望从这之后,男女主角的剧情能恢復原来的轨迹。但是在那之前,她更该担心的,或许自己的任务。 凌云峰的的事情早就完全交由祝如寄代理,不过从前渊止身为天衍宗长老之一,仍要时不时处理宗内一些事。这次回来,他竟卸任长老一职,完完全全成为闲散修士。多出来的时间,就围着胡桃打转。 这样一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回家画伏魔阵。 一枚玉简贴上她的额头。 “看看这个。” 胡桃用神识去查探,顿时欣喜。玉简内是一个水系剑招,发动后可燃冰为火。这火威力巨大,和幽冥之火相似,可燃烧对手灵力,附带腐蚀对方神识的效果,非常霸道。 她一见就知道,这剑招出自大家,不仅厉害,更是难得。 渊止笑望着她,神色笃定她一定会喜欢。他把玉简从她额头上拿掉,放到她手心里。 胡桃捏了一下,终究收下,并向渊止道谢:“多谢师尊。” 渊止靠近她,一张脸几乎贴到她,气息和她纠缠,柔和的嗓音带了一丝缱绻:“叫我的名字。” 胡桃扭头想避开他,却被圈在双臂间。 “就叫一次。”渊止在她耳边乞求,温温热热的气息扫过脖子的皮肤,微微发痒。 胡桃闭了闭眼睛,小声说道:“唔,渊、渊止。” “真好听。”渊止将脸埋在她脖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喟嘆。 心情一好,他就想做些让胡桃开心的事。 渊止把胡桃的脸拨过来,看她闭着眼睛微微紧张的样子,开口说道:“你那个伏魔阵,什么时候要?” 胡桃勐地睁开双眼! 她心中惊涛骇浪,脸色一下子刷白,全身肌肉紧绷。他、他怎么会知道?他还知道什么? 大概是胡桃受惊的表情太可怜,渊止收起调笑的心思,温言安慰道:“莫要紧张。你不想说就不说。只是我看那伏魔阵副阵还未完成,恐怕要花些功夫。你如果这样每年下山画几笔,未免繁琐,倒不如一次画好。” 这话不但没能安慰胡桃,反而让她更惊慌。 “每年下山画几笔”? 渊止知道这些年自己做的事!知道她一直在隐瞒的任务!她瞪大了眼睛,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你不必如此。”渊止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为她的反应感到苦恼,“你如此费心去画伏魔阵,想必有大用。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助你。” 胡桃惊疑不定,不过见渊止如此态度,原本紧张剧烈跳动的心倒慢慢平復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眼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无比安静,只余两人的唿吸声。 渊止耐心等了一会,胡桃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復自然。她眼里有一丝坚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请你帮我。” “好。”他温声答应。目光澄澈,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 *** 要阻挡元婴后期境的魔将。 渊止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目光复杂起来。他倒是小看了她。 他早知她来歷不简单,又藏着秘密。从前他曾多次推演命数,星盘显示胡桃的过往是一片混沌,未来充满变数。他对她充满好奇,又不愿让其他弟子受她影响,便顺水推舟将她拘在自己身边。 第113页 没想到,此举反把自己搅进去。 他花了两年时间想要抽离,却始终挣脱不得。最后,他决定放弃挣脱,遵从自己的内心。修仙岁月太漫长,如能开怀片刻,也是极好的。 罢了,不管她于他而言是缘还是劫,他都不打算放过。 胡桃说完之后,便紧张地望着渊止。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多花些功夫。”渊止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低头对胡桃说道。 两人到达伏魔阵所在地后,不等胡桃动手,渊止便轻车熟路开启机关,一路走到最里面,看得胡桃心头一跳。 渊止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不以为意,过去揽住她略显僵硬的身体,坦然说道:“前几年有一次你下山两个多月,迟迟不回。我一个人在齐云殿,有一天不知怎么,突然特别想见你。”他轻笑了一下,目光悠远,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我那时还没想明白,只是见不到你,心里就莫名发慌,”他低下头,对着胡桃认真道,“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他抬起右臂,指着一个方向道:“我过来时,你就蹲在那里,每画一笔都要皱着脸想许久,叫人看得心焦。”说到这里,他毫无形象地咂了一下嘴,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仔细看了看,心想你们九个,谁的阵法能画得比你差?” “没有!”他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声音带了丝笑意,“就连小七都画的比你好上半分,”他似乎又失望又无奈,摇头嘆道,“师门不幸!” 胡桃的脸涨得通红。如果说先前还有一点点感动,被嘲笑之后完全没有,一丁点都不会有了! 她推开渊止,气鼓鼓地冲去那个位置仔细看,然后回过头,硬着嘴皮道:“明明画的还可以,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差!” 怒气一来,最开始的紧张不安早就消失了。 渊止见目的达成,也不再拿这事调笑。他走过去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嘴里嗯嗯啊啊应了几声:“起初的几个画的不好,后来就好多了。小九天资过人,进步神速,小七已经远远及不上你了!” 听了这话,胡桃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似乎并不是真为了嘲笑?她歪头瞥了他一眼,对方笑意盈盈。不知怎么的,她脸上有点发热,慌忙移开视线,嘴里小声嘟哝:“你又戏弄我。” “我几时戏弄过你?”渊止走过去,执起她的右手,让她面对自己,方才缓缓说道,“我一直都真心向着你。你不知道吗?” 他的双眸漆黑又明亮,无比专注。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五 胡桃低下头,转身朝未画完的一个副阵走去。 渊止立在原地,看着她走出一段距离,才提步跟上。 从须弥戒中取出符笔、阵墨,胡桃略一凝神,便提笔开始画阵图。每画一笔,她都要以神识牵引,将阵墨勾出九九八十一个极微小的聚灵阵。整个过程需要全神贯注,一旦分心,这一笔就失败了。 才画了两三笔,已经过去好几个昼夜。胡桃放下符笔,取出一颗补灵丹服下,又休息了片刻。 正当她抓起笔,打算继续时,右手突然被人抓住。 侧头看去,正好对上渊止的眼睛。他嘆了口气:“你这么慢,要多久才能画好啊?”手中的笔被抽走,渊止用三根手指松松捻起漆黑的笔桿,顺着阵法的纹路开始画起来。 他神态轻松自在,笔势潇洒,行云流水,动作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胡桃的阵法是大师姐手把手教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渊止画阵图。原以为大师姐已经很厉害,她曾猜想大师姐与师尊比,或许也只略输一筹。如今一见,她才知道自己真是太低估渊止,元婴后期修士的实力,并不是她能够想像的。 ——她开始担心,这个伏魔阵,能不能阻挡同为元婴后期的魔将。 正出神,渊止左臂一伸,把她拉近身畔:“怎么神不守舍的?”说话间,右手依旧不停挥笔,眼睛没从阵图上移开。 他的五官不像二师兄那般深刻,从侧面看,线条非常柔和,应该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才对。不过他神情总是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感,让人感到很有距离。可是每当他笑起来,这份淡漠便一下子被打散了。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眼睛明亮的少年,也可以是让人信任的长者——可他从不长久地保持某种形象。他总是多变的,前一刻还是和煦微笑的样子,下一刻突然就眼神黑沉。 所以胡桃总看不透他,也不敢随意揣测他。 正因为如此,她从没想过渊止对自己有意。如果不是神隐秘境的事,她恐怕永远不会想到,渊止会有这样的想法。 符笔突然停下。 渊止转过身,把胡桃抱在身前,指着刚才画的阵图给她看:“你看怎么样?” 不过半个时辰,地上已经有了两个副阵,形状完美,灵气充盈。 照这个速度,恐怕只要一天,整个阵图就能完成,加上后续的放置灵石、法器,加强阵印之类的工作,统共也就三五天时间吧——可胡桃花了好几年。 她感到很绝望,为自己上不得台面的阵法水平。 渊止的嘲笑是有道理的。 第114页 她垂头丧气,随意看了一眼,点头道:“很好。” 渊止不知道她怎么忽然不开心了,疑心自己阵图不好,便上前检视。 没问题。 他折返过来,捧起胡桃的脸,问道:“怎么了?”眼里有浮起一丝疑惑。 “啊,没事。”胡桃推开他的手,突然又想起之前困惑自己的问题,“这个伏魔阵,真能挡住元婴后期的魔将吗?” “不知道。”渊止沉吟了一下,“神州已经有近万年没有出现高阶魔族了。魔族天生强悍,古书记载,相同境界下,一个魔族可对抗两到三个人族修士。伏魔阵虽然专克魔族,但神州灵气稀薄,跟万年前不能比,而且布阵的材料,也与万年前大有不同。” “所以,”他低头看向胡桃,眼里划过探究:“小九,你怎么知道魔族要来,还是魔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胡桃揭过这个问题,好像在保证什么,扩大了音量, “总之,我做的是好事!”随后牢牢盯住他,眼底藏着一丝疑虑,“你如果肯帮我,我自然感激,如果不肯,那就算了。只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做这件事。” 语气坚决,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信不过我。”渊止看出来了。 胡桃低头,垂下眼皮,闷闷道:“没有。” 在渊止揭破伏魔阵一事时,她就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与其撒谎让人当场拆穿,不如坦白些,若能得到渊止的助力,任务定会顺利几分。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渊止的种种表现都让她感到有一点不自然。她总觉得,渊止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 她藏了秘密,渊止,也隐瞒了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笑了一下:“师尊,你真的喜欢我吗?” 渊止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会怀疑这个?” 胡桃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有些迟疑。然后她换了另一个问题:“你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一次,她很肯定。 渊止面沉似水,有淡淡的威压开始散开。 良久,他才开口:“你真想知道?”眼睛斜睨,带着摄人的洞察。 胡桃有些不安,直觉他隐瞒的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于是闭口不语。 渊止慢慢走过来,伸出一根白皙的食指,点在她眉心。 指尖清凉,他的声音也有些凉,一字一句,炸得胡桃头脑轰鸣。 他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胡桃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上,全身发麻,唯有脑袋滚烫。她强笑道:“开什么玩笑。”声音竟然异常镇定,只是脚趾因为紧张蜷曲起来。 渊止将视线从她脚尖移到脸上,神色淡漠,继续说道:“我原本也不知道的。神州修士近千万,每个都不一样。你命格奇特,过去未来无从窥见,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也可以理解。不过,”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自我开始喜欢你,便对你格外注意起来,然后发现了一件奇特的事,”他的指尖在她眉心轻轻摸了一下,“你的灵魂,气息不纯净。” 她的体内有两团灵魂的气息。一团与身体契合,另一团却裹在第一团的气息中,借着遮掩寄居身体之内。两团气息已经粘连起来,哪怕化神修士也无法发觉,照理说,渊止不该知道。 巧合的是,胡桃曾在齐云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使得渊止对她的气息异常熟悉。后来渊止为她拔除魔种前,为探查魔种所在,神识曾长时间侵入她体内,叫他发现一丝异样。 平常人的气息表里如一,可胡桃却像水面上浮了一层油脂般,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内里的气息却和外面有些微差别。元婴后期感知何其敏锐,只是一瞬间,他便清晰感知不同。 仔细感知后,他惊讶的发现,外面那层气息属于本界,里面那团,却和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修炼天衍宗推演之术,对自然万物的感觉尤其敏锐。 再结合胡桃此前种种异样,他很快便推出结论。 胡桃有点懵。这是她从未碰到过的情况。被本世界原住民发现,怎么办? 一番话说完,渊止神色有些忧郁,他突然紧紧抱住胡桃。 “小九,”他的声音很疲惫,“我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做什么。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助你达成。只是,”他话锋一转,“我始终是人族。如果你要做什么覆灭种族的事,我是不许的。” 这是他怀疑的第一桩事,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他更加担心的:“乖乖留在这个世界吧。”早在发现胡桃不属于这个世界前,他就总有一种预感,她会离开。 那次李佑之灵根进阶,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感觉一股古怪的力量出现,随时可能带走胡桃。 “你为什么总要往外跑呢?”他收紧双臂,牢牢抓住她,“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助你达成,不过,你一定要留下来才行啊。” 胡桃被他勒得有些难受,不过头脑却清醒过来,开始飞速转动。 听他话里的意思,渊止似乎怀疑她是别的什么种族?他所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像是“人界”和“魔界”这样的区别。想通关节后,胡桃稍微放心了。这样的话,渊止并没有发现她的身份。 第115页 *** *** 在渊止的帮助下,伏魔阵很快完成。 胡桃回家族安排了一些事,待了半月。渊止闲来无事,又设法帮他们加固了防御法阵。 之后两人便回天衍宗,静候魔将到来。 白玉床上,渊止姿态闲适,阖眼小憩。胡桃在一旁的空地上摊开一张空白的符纸,继续练习五阶符箓。 突然,渊止的手指动了一下。他勐地睁开双眼,眸光幽深无比。 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渊止缓缓坐起,注视着胡桃的侧脸。此时她正专注地将灵气灌注笔端,手腕稳稳噹噹画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渊止的举动。 手中的笔突然被拿掉,灵气一颤,明黄色的符纸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这张符废了。胡桃略感不快,扭头抱怨:“你怎么这样啊!我快要画好了!” “他来了。”渊止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快,平静说道。 胡桃没反应过来:“谁来了?”看到对方的表情,她一下子就懂了。可是…… 时间不对! 她迅速翻阅原主的记忆,不对!那魔将应该在一个月之后才出现的。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六 她眼中忽明忽暗,瞬间闪过无数情绪,不过眨眼间,又统统压下。她露出一个略带天真的疑惑表情:“你怎么知道他来了呢?” 渊止看了她一百多年,她眉眼一动,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现在,胡桃竟然还不能放心信他。 心口有淡淡的失落蔓延,他伸出手臂将坐在地上的胡桃拉起来,轻笑了一下,解释道:“五行灵宗弟子视察神州四角的远古大阵,发现南方的诛邪阵上出现裂缝,有魔气溢出。” 见胡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模样十分认真,他觉得分外惹人,忍不住用手去摸她的眉毛。 胡桃皱了下眉头,却没躲开,而是接着问:“然后呢?” 渊止收回手,继续说道:“阵旁的山上,有人发现几具被魔气侵染的兽尸,确认是魔族所为。” 胡桃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带出些紧张,等着他继续说。 渊止拥住她的肩,将她带的离自己近些,才对她说:“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胡桃急道,“那魔族在哪里,他们肯定知道吧?” 她很不安,如果魔族出现的情形跟原来不一样了,那她的计划就没法实施。如果魔将从另一条路线去到胡氏族人聚居地,她怎么防备?她小心翼翼生活,就是为了维持原本的轨迹,避免剧情不可预测。 可情况还是变了。 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渊止并不在意。他轻声安慰焦虑中的胡桃:“如今暂时寻不到那魔族的踪迹,不过你且放宽心,五宗十派不久后就派人去搜查,那魔族一定逃不掉。” 胡桃忧心忡忡,决定提前去伏魔阵旁等。 “我们现在就下山。”她对渊止说。 渊止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待她去准备下山事宜,才盯着她的背影出神,若有所思。 胡桃的感觉不错,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而且不止一件。 除了已经说开的对胡桃身份的怀疑,还有一件他没说出口。 渊止精通推演之数,三年前,他便发现自己的命数和胡桃缠绕在一起,变得扑朔迷离。 两年前,他离开天衍宗,去极北之地的远古星轨废墟寻求答案。在那里,他得到一个提示,胡桃会在数年之后为他带来一场大劫,九死一生。 如今看来,这个大劫,就是指魔族入境了。 他活得太久,对生死谈不上看淡,不过也没有多留恋就是了。可他还是捨不得轻易赴死。 他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不够,还不够。 他捨不得死。 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抓住那一线生机。 *** *** 胡桃在伏魔阵旁守候十余日。 这几天渊止一丝不漏将各宗关于魔将的最新消息告诉她。 两天前魔修的踪迹被发现,五行灵宗和法华宗离得近些,已派出几名元婴修士去追赶,其它宗门派出的修士也已经陆续出发了。 那魔将飞行的方向,正是她这里。 这一点,倒是和原来一样。 胡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原主出秘境后,魔将早已死去数十年。据说当年魔将屠杀数十城,已近百万人为祭,召唤出人间地狱,实力大增。之后神州包括金丹期元婴期在内的修士,折损近三分之一,才将他剿灭。 时候各宗门曾分析,魔将本身实力虽强,却不算太可怕,如果在他召唤出人间地狱前将他杀死,那最多损失四五个元婴修士,不至于搅得神州天翻地覆。只怪当时不慎让他逃了,屠杀胡氏族人后他实力暴涨,更加难以寻觅,才酿成大祸。 胡氏族人便是他屠城的第一站。这一次,只要胡桃能拖住魔将,待后面的大能赶上,动手杀死他,就能完成任务。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以金丹中期拖住魔将,恐怕不可能。如今有渊止在,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师尊,那魔将出现后,你便设法将他带入伏魔阵。咱们也不必如何,只要拖住他,等后面的修士赶来,届时一同绞杀他就好。”胡桃侧头对一旁的渊止说道。 第116页 她心情因极度紧张而变得亢奋,站在那里不住地张望,时不时放出神识查探四周。 渊止随意“嗯”了一声,对她口中“后面的修士”却不抱什么期待。 五行灵宗和法华宗本就是五大宗里最弱的两个,近年来后辈不济,进阶元婴期的没几个。而且,对于元婴后期的魔将来说,同阶的人修勉强有一战之力,元婴中期过不了几招,元婴初期就只能是彻彻底底的炮灰。 这两宗先前已折损了几个高阶修士,此时恐怕想着保存实力,不肯尽心。 神州已有近万年没见过高阶魔族。曾出现过的几个低阶魔族又没翻起大波浪,各宗在不知结果如何前,自然不肯拼着自伤的风险去剿灭一个魔族。 他事先做过一些安排,也说动几个元婴修士参加。不过大家都不肯当出头鸟,若想取信他们,届时,少不得自己就要做第一个了。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心安理得指挥自己做这做那。 渊止看了胡桃一会儿,见她一副不知大难临头的样子,心中又气苦又无奈。 傻姑娘,你这次要害死我了。他神色莫辨,心中暗嘆。 突然,他伸出手,一把将胡桃抓到身前,然后低下头,狠狠咬在她柔软丰盈的唇瓣上。 胡桃一惊,伸手去挡,却被渊止抓住。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嘶哑,带着一点哀求的意味:“小九,让我亲一下。” 看得胡桃呆了一下。内心挣扎了片刻,她闭了闭眼,然后踮起脚尖,柔软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蜻蜓点水般在他薄唇上点了一下。 “行了吧。”她脸上有些烧,故意粗声粗气说。 渊止突然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和从前那些都不一样。如果说以前是云淡风轻一拂而过,那这一次,他的笑容明亮得有些炫目。 他眼里透着欢喜和释然,圈住胡桃的腰,凑到她脸侧,咬耳朵一般低声说:“为你,死了也甘愿。” 胡桃又羞又窘,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道:“说什么胡话呢。” *** *** 他说的不是胡话。 当胡桃意识到这一点,她已经快要气疯了。 伏魔阵内,渊止正和那魔将缠斗不休。魔族本就身材高大,渊止偏瘦,那魔将足有三四个他那么大。 由于伏魔阵对魔族的天然压制,那魔将实力无法完全发挥,渊止堪堪与他打了个平手。 可即便如此,他的实力对渊止,仍然是碾压。此时阵内的渊止身上满是血污,左腹上有一个碗口大的黑洞,上面渗出蓝黑色的血液。那是刚才魔将吐出的一口精血,对修士腐蚀力极强,不过一眨眼,已经由水滴大小迅速扩大成如今模样。 “砰!”渊止近身的两层护体屏障,在魔将一拳重击下顷刻破裂。渊止重重撞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胡桃双眼大睁,血丝清晰可见。她想冲过去扶起渊止,身体却被牢牢禁锢在原地。 “你们去救救他!”她冲着身旁的一名元婴修士大声喊,对方无动于衷。 此处已经站了四五名元婴修士,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在暗中观望。他们已经站了好几个时辰,可就是没人上去帮忙。 她气急了:“你们会后悔的!”她对着禁锢住自己的那个黑袍男子吼道,“那是魔族!如果不杀了他,等他屠城召出人间地狱,所有人都要遭殃!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你明不明白?” 那黑袍男子终于把视线从战局转到胡桃身上。他神情淡漠,声音冰冷:“还不到时候。”随即又看向阵中的两人。 不到时候?那怎样才算到时候!等渊止死了吗?! “仙子,你放心。”李佑之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师尊同渊止尊者有约,定会出手的。”隔着屏障,他碰不到胡桃,只能尽可能站得离她近些。 “有约?”胡桃茫然地看着他。 李佑之见她注意到自己,心中欢喜,忙告诉他:“这几位前辈都是,稍后他们便会剷除魔头。” 一个修士突然看了他一眼,李佑之身上压力骤增,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他脸色刷白,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最后再看了胡桃一眼,便退到那黑袍男子身后,垂手而立。 胡桃不知道他们说的“有约”是什么,可眼下阵中情况十分不妙,她根本不可能放心。 渊止还没从坑里站起来,那魔将又是一道黑色的灵气打上去,渊止顿时委顿在地。 眼见魔将一步步走向地上的渊止,巨大的野兽一般的右掌上聚起一团红黑的灵气,就要给他致命一击,胡桃大惊,顾不得其他,疯狂催动全身灵气想要挣开束缚。 突然,地面上浮现一道金光,以渊止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勾勒出一个繁复的图案。那魔将大惊,立刻放弃攻击渊止,转而去打断那道金光。 可此时图案已成。 一股浩大广阔的灵力波动从图案中传来,与此同时,胡桃旁边的四五名修士同时出动,朝魔将掠去。 一张巨大的网凭空出现,将魔将牢牢困在原地。他周围的空气突然一寸寸爆破,像阳光下的泡沫一个个爆裂开。魔将身体表面像承受不住巨大压力一般,被疯狂挤压。 第117页 “吼!”他张开大嘴,原本如人一般的整齐的牙齿瞬间暴长,犹如野兽一般。他的额头上长出一根又尖又长的黑色巨角,等完全冒出后突然碎成小块,落到地上。一团黑雾从断口处溢出,在网中到处冲撞,如无头苍蝇般。 一个头髮灰白的修士摊开右掌,上面浮出一团紫色的火焰。 只见他手掌往前一送,那团火焰就冲进网中,撞进那团黑雾。仿佛火星溅到汽油上,黑雾中突然紫光大盛,黑雾疯狂扭曲起来却被束缚在网中挣脱不得。 不过片刻,那团黑雾就慢慢变淡,直至消散。 那修士头上的白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面容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伸手召回火焰,紫色的火焰晃晃悠悠飞回他的掌心。 胡桃发现身上一松,禁锢已经消失。 她顾不得其他,迅速奔到坑中,查看渊止的情况。 渊止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身上满是血污和黑色的魔气。胡桃扶起他,却见他双目紧闭,身上灵气微弱,不禁心中一颤。 “师尊?”她开口,声音支离破碎。 她强压住不安,抓起他的手腕去查探情况。 手掌被他牢牢抓住,五指相交。 “我没事。”渊止注视着她,轻声说道。 声音缥缈,眼睛却异常明亮,嘴边还带着一丝笑。 胡桃喜极而泣。 修真之我不入魔十七 李佑之看着坑底的两人,神情冷了下来。 原来是他。 “叮!” 胡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脑海中多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渊止心中一动,握住她的五根手指稍微加重了力道。 随后,他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胡桃神情的变化,很自然地开口:“玄天剑宗那个小弟子在看你,要同他叙旧吗?”身子虽还半躺在地上,视线却移向一个方向。 胡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恰好见李佑之含笑向她走来。 她看了渊止一眼,对方伤势严重,无法动弹。在李佑之到达之前,她召出一个飞行法器,扶渊止坐进去,然后才扭头对李佑之说话:“佑之,方才多谢你提醒。” “仙子不需客气。”李佑之向渊止行了一礼,才回胡桃的话。 胡桃点点头,继续道:“师尊伤势有些重,我想先带他回天衍宗,”视线朝不远处正在观察魔将尸骸的那几位修士扫了一眼,“便不向众位前辈辞别,请你代为转告一声,恕我不敬,不能当面致谢之罪。” 那些修士最后出手,算是救了渊止一命。但如果他们肯和渊止联手,从一开始就合力围攻魔将,渊止何至于受这样的伤?思及此处,她就无法诚心向他们致谢。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她也不必同他们虚与委蛇。 李佑之神色微变:“你这就要走了吗?” 胡桃点点头,提起一只脚,准备踏上飞行法器。 “别走!”李佑之如今被师尊拘在身旁亲自传授功法,想去找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如今好不容易见她一次,她竟就要走了。 他心中一急,便伸手去拉她。 前几次见面,李佑之都听话,同她保持距离,所以胡桃根本没想到他会来拉自己。反应过来后想要躲开,李佑之的指尖已碰到她的皮肤。 一股恐惧感袭上心头,体内的金丹无声无息化为齑粉,灵魂仿佛被什么扼住了…… 忽然,一股熟悉的力量抓住她,在她身上撕开一道口!她急忙顺着缝隙逃出去。眼前景象一变,再看时,她已置身一个青雾缭绕的空间。 渊止原本坐在飞行法器中,李佑之伸手时,他心中突然涌起不安,不待细想,他已迅速分出一缕神识冲进胡桃体内,可是—— “怎么会这样……”李佑之看着自己的手指,震惊而迷茫。 胡桃躺在他的脚边,身体僵硬,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已经失去生机。 渊止惨白的面孔瞬间被巨大的愤怒扭曲。暴虐的威压在空气中炸开,顿时引起远处几位元婴修士的注意,不待他们赶过来,李佑之七窍溢出鲜血,缓缓倒在地上。 在失去知觉前,他看见渊止从飞行法器上暴起,天空瞬间乌云密布…… 天衍宗凌云峰渊止尊者座下九弟子持盈仙子,在五宗剿灭魔将一战中,不幸殒落。 *** *** 李佑之从后山出来,走上一条无人的小径,手里捏着一枚玉简。 如果有人仔细看那枚玉简,会惊奇地发现青色的玉石内部,隐隐有一团黑雾在翻腾。 最后再回头看了那座山一眼,背后是玄天剑宗的禁地,里面埋藏了许多远古的秘密。 他将玉简凑到眼前,阳光下,那团黑雾仿佛亢奋起来,剧烈翻腾,引得玉简颤动起来。 重塑肉身。 他面色沉静,眼中闪过莫名的兴奋。只要能让那人活过来,助你一次又何妨? 白光一闪,玉简已被收起。 换上谦逊恭谨的表情,李佑之大步朝山下走去。 *** *** 齐云殿。 一名青衣女子正在殿内慢慢踱步。 她姿容秀丽,神情却木然,唯有一双眼睛稍显灵动。她似乎许久不曾走路,摆臂抬腿的姿势无比僵硬。 第118页 走了一会儿,胡桃气喘吁吁坐下。 炼制的身体跟真正的肉身完全没法比,不能修炼就罢了,连做几个动作都这么难。 才坐了一会儿,突然身体一晃,悬到空中。 渊止一双手臂稳稳抱起她,朝一个灵石堆砌的阵法走去。 “才出去说了几句话,你就乱跑。”他把她放到阵中,无奈说道。 脚才沾地,胡桃体内灌入灵气,顿时舒服起来,表情动作也与常人无异,再没有僵硬之感。 胡桃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一块灵石啃了一口,才满不在乎道:“在这里过得太舒服,想出阵找点虐,感受下不同的自己。” 渊止失笑。 随即想起什么,渐渐敛了笑意。 他将胡桃手上那块略显暗淡的灵石拿掉,重新塞了一块灵气充盈的给她:“我已经找到更好的材料,过两月便为你炼制一副新的身体。” 胡桃停下咀嚼的动作,垂眼道:“不必了,这具就很好。” 三十年前,李佑之碰了她一下,引来天道的诛杀。她的肉身当场死亡,幸亏渊止及时扯出她的灵魂藏在自己识海当中,才让她躲过一劫。 之后又设法炼制傀儡,让她的灵魂得以寄居。 身体的材质越好,她当然住得更舒服,这些年,她也陆陆续续换了几次身体。 只是,这次真的没必要了。 因为,她脑子的系统倒计时显示,再有两天,她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 渊止不知道其中关节,以为她只是嫌麻烦,因此也没太在意。 他摸了摸正在嗑灵石的胡桃,承诺道:“换了新身体,你以后就可以在外面多走些,也不必再吃这么多灵石了。” 胡桃没有看他,也没回答,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天渊止眼睁睁看着她肉身死亡。他本就重伤,还受了魔气侵袭,暴怒之下体内灵气突然失控乱窜。虽然旁边那几位元婴大能及时助他压制,但终究还是伤着了,此生恐怕止步元婴后期,无望再进一步。 虽说近万年来大部分元婴修士最终也就到元婴中期,少数能到元婴后期,只偶尔几个进入化神期,渊止即便没有伤到根基,也未必就能进阶。 但努力后无法得到,和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两者区别还是很大的。 斩断了渊止进阶的可能,对此,胡桃很自责。 这天,胡桃照旧坐在阵中。渊止在一旁钻研新得的炼器注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还有十分钟。 胡桃看了一眼倒计时。 “你过来一下。”她突然从阵中站起来,对着渊止喊道。 渊止立刻放下皮质的捲轴,走到胡桃身边,一脸关切:“怎么了?” 胡桃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突然,她上前一步抱住他:“渊止,谢谢你。”声音真诚,语气恳切。 渊止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面色沉下来,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不确定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要走了。”她说。 “我不许!”他的面孔染上一丝怒意。 “留在这里的话,我会死的。”她小声说。 听到这句,渊止想起那日的情形,怔了一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终究忍不住问出口。他可以不在乎她的来歷、目的,只要她留下。可她竟不能留下,这是为什么? 胡桃咧了咧嘴,勉强笑了一下:“一个不该跟你有交集的人。” 这时,一股熟悉的力量,如线丝般触碰到胡桃,她知道时间到了。 “谢谢你。”她最后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她脸色大变!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感到系统的力量顷刻间由线丝变为水桶粗细,疯狂地拉扯她。与此同时,令人颤慄的陌生力量攀上她的灵魂,缠住她,不让她离开。 她被发现了! 在即将脱离的一瞬间,这个世界的天道发现了她这个异类。 恐惧、绝望! “小九!”渊止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有两股力量在纠缠,可他摸不到它们的轮廓。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强烈到几乎实质化的恐惧。 不过他立刻做出决定。 渊止手上迅速打出一道法诀,同时眉间浮出一个小小的玩偶似的“小渊止”。 元婴出体后,所有的感知被放大数万倍,他终于“看到”纠缠在胡桃身上的两股力量,虽然模煳不清,但轮廓依稀可见。 他毫不犹豫冲过去,元婴体光芒大盛,如太阳般耀目,强光淹没一切。他顺着感觉摸索过去,瞬间覆上其中一股力量…… *** *** 蓝白空间里,空气中一阵扭曲,突然凭空出现一个人,然后在重力作用下从空中落下,砸到地板上。 一声巨响把守护精灵嘟嘟从窝里吓得跳起来。 它竖直了耳朵,惊恐地瞪大一对圆熘熘的眼睛,然后看到地上的一滩人影。 毛绒绒的小爪子拍在脸上一点都不疼,反而香香软软,非常舒服,稍微缓解了胡桃身上的疼痛感。 她睁开眼睛,和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相对。对方毛绒绒的兔子脸,打散了她因许久不见而生出的陌生感。 第119页 “嘟嘟?”她记起来了,这是她的守护精灵。 胡桃扭了一下脖子,往四周看去,身上顿时剧烈疼痛起来。不过,当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她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想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眼泪沁出来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回来了。 她还活着。 致命救赎一 “为你,死了也甘愿。”渊止低声说道。 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仿佛黎明破晓。可眼里却似乎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清。 胡桃的心抽痛起来。 “渊止……” 她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 指尖才触到他的衣角,面前突然金光大盛,渊止的身影蓦然化为尘土,在空气中慢慢消融…… 胡桃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四顾。 是系统空间。 她早就回来了,活着。 可渊止呢? 九死一生。 *** *** “这任务……也太奇葩了吧……”刚刚得知最新任务的胡桃,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嘟嘟迈着小短腿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裤脚:“这个任务特别适合你!”它眨巴着眼睛,黑黑的眼珠闪着亮光。 胡桃把它从脚边抱起来,亲了亲它毛茸茸的脑门,漫不经心地道:“是嘛。”目光却飘到别处。 胡桃和高深是一对相识两月的情侣。 十一长假,两人跟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团到丽江旅游。 这本来是一次浪漫的旅程,可在三天两夜的旅行中,团里几个人相继出事,莫名死亡。 随着真相慢慢揭开,众人发现嫌疑人是团里的医生! 混乱中,医生抓住胡桃,把她当做人质。高深救回胡桃,两人却被医生持刀追杀。关键时刻,高深用身体挡住医生,并让她快跑。 胡桃眼睁睁看着高深被连捅几刀,身体慢慢瘫软在地,却因为害怕转身就跑。 在这个故事里,胡桃最终仍然被兇手从背后敲死。 但她至死耿耿于怀的不是别的,而是当初眼睁睁看着高深挡刀,自己却跑掉了。愧疚和悔恨使自己的背叛成为她死前的执念。 如果能重来,她希望当初拦住医生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就是胡桃认为任务奇葩的原因。 委託者的愿望不是让自己活着,不是把兇手绳之于法,甚至也不是让高深好好活着。委託者要的不是结果,只是过程,是让自己的内疚之情得到纾解。 这愿望可真够奇葩的。 不过,换位思考之后,胡桃却能理解她了。 如果渊止没有义无反顾地扑过去,现在的她也不会整夜整夜受折磨,内心煎熬不已。 为对方死一次,换取内心的安宁。 这任务,是原主的救赎,对于胡桃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确实适合她。 一辆小巴在路上平稳行驶。 车上有一位司机,副驾坐着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导游。 除胡桃和高深外,这个旅行团的成员还有一对四十出头的中年夫妇、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们才下飞机,现在正乘坐旅行团的车到旅馆去。 “喂!”胡桃移开高深放在自己裙底的手,压低声音叫唤了一声。 她满脸通红,眼睛在其他几位团友身上飞速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俩的动静,才舒了口气。 她转过脸瞪了高深一眼,对方却懒洋洋满不在乎,继续把手掌放在她腿上。 “你别闹了!”她用双手抓住高深不安分的手,表情严肃。 高深看出她真的不高兴,便放弃原本的动作,转而揽住她的肩膀,嘴里轻声“嗯”了一下,侧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胡桃见他消停,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睡觉。 她知道车上有兇手,但此刻还不需要为自己的安全担心。 一个半小时后才到旅馆,在那之前,她可以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面对之后的剧情。 由于飞机延误,他们到丽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原计划午饭后到丽江古城购物,如今只能推迟到第二天。 小巴摇摇晃晃驶进一片泥路,周围是成片的低矮破旧的房屋,只在远处看见几栋三四层高的楼房——那就是他们这几天住的地方。 旅行团的人依次下车,见了住所都有些不高兴。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先叫嚷起来:“这什么破地方!” 女导游脸圆圆的,看起来很可亲。听见这话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走过去,指着远处天边下的山峦给大家介绍:“五星级大酒店哪里都能住,可出门就能看见玉龙雪山的民宿,可只有这家!” 民宿旁边是一个水库的蓄水池,周围虽然空旷,稀稀拉拉围着一些村民的房子,但池子大、水质好,里面有不少鱼,环境很不错。 从民宿房间往外看,蓝天白云倒映水中,玉龙雪山顶部终年积雪、云雾缭绕,美景如诗如画。 几人到房间里看了一圈,发现屋子还挺干净,布置也算别致,便消了气。 民宿的老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东北壮汉,厨师前两天请假回老家,就只有他一个人。好在他自己厨艺不错,晚饭有几个东北菜也有当地特色菜,大家吃得还算满意。 第120页 餐桌上有一盘酸菜炒土豆,胡桃吃着觉得不错。不过这道菜卖相不佳,高深一筷子都没动。 胡桃夹起一片,刚要送进自己碗里,眼尾扫到高深夹了一团绿油油的野菜,突然坏心大起。手腕拐了一圈,把土豆送到高深嘴边。 她笑眯眯地看着高深,嘴里还做作地娇声说:“吃嘛~” 那对中年夫妇只当是小情侣秀恩爱,相视一笑。丈夫故意也往妻子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片,妻子立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导游、司机和医生目不斜视,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子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几转,一声冷哼从鼻孔出来。 高深眉头微皱,在胡桃的期待之中硬着头皮一口吞下那片土豆。 “好吃吧?”胡桃期待地看他。 高深嚼了几下,眉头舒展:“还行。”说完自己伸出筷子,也夹了一片吃。 吃完饭,导游和司机帮着收拾碗筷,胡桃和高深上楼洗漱。 高深有洁癖,每次吃完饭都要刷牙洗脸,如果衣服沾了重味,还要重新换一身才行。 胡桃挺受不了的。刚吃完饭就刷牙,刷的时候总觉得牙膏味特别沖,喉咙里一阵反胃感。 她跟高深认识两个月,住一起两星期,结果就这两个星期,天天被逼着刷牙,实在让她痛苦不堪。 如果不是为了遵循原来的剧情轨迹,她绝对不会和高深住一起。 洗完脸,她坐在床边,把刘海用髮带箍住,“啪啪啪”往脸上拍水。 正拍着,高深从洗手间出来,站到她面前,用三根手指捻着她的下巴,说:“张嘴,我看看。” 胡桃觉得他很奇怪,以前也不看的,怎么今天突然要检查她的牙? 不过她还是停下正在拍脸的手,仰着脖子把嘴巴张开,给他看。 毫无徵兆的,高深突然把舌头伸进她嘴里,同时身体下倾,把胡桃整个压在床上,双手一边压制她,一边在她身上游走…… “呜呜呜!”她双手胡乱拍打,扭动着身体想挣开,却被牢牢压住。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越来越没力气,此时高深可能亲够了,突然松开她。 “你干什么!”胡桃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用手背擦嘴唇,一边大声问道。 “干你。”高深伸出胳膊一捞,胡桃又被他抓进怀里。 没等胡桃发怒,他先开口:“你是性冷淡还是对我有意见?”高深把她抱得紧紧的,声音却略显冷淡。 “……” 胡桃不挣扎了。 她知道高深的意思。 他们认识两个月,同居两周,可从确立男女关系到现在,两人之间也仅限于拥抱,连亲吻都很少。 胡桃理亏。原主和高深像正常男女那样,什么都做了,自己既然要按照原轨迹,却避开这些,似乎有些不对。 ——可她实在过不了心理关。 她还活着的时候,跟翟努在一起那么久,两人也没越界。从做任务到现在,胡桃有意无意间严防死守,虽然做过不少亲密的事,但从没有到最后一步的。 原因无他,过不了心理关。 “……对不起。” 胡桃咬着嘴唇,情绪低落。 “别跟我说对不起。”高深把她的脸扳过来,面向自己,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就说做不做?” 胡桃为难地闭了闭眼睛,犹豫着:“再等等……” “我等不了!”高深几乎是立刻就打断她。 胡桃没办法。 之前她已经推拒过几次,藉口都是时机还不对,再等等。那时高深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很尊重她的。 高深这人条件好、眼界高,不屑于逼迫别人。之前的几次他也曾坦言,如果胡桃是因为不喜欢他才这样,那么他们可以分手。 胡桃当然不可能跟他分手。高深可是她的任务对象,如果真的分手,那这次丽江之行就不会发生,如果不发生,她怎么完成任务?所以她使尽手段让高深相信自己只是太保守、太害羞、太重视这段关系。 可现在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今天的高深似乎非常暴躁、非常没有耐心。 从小巴开始,就反常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现在,又一点余地也不留地逼问自己。 高深的手又开始动了。 胡桃一把抓住,急切地说:“明天晚上!明天晚上好不好!” 根据原来的轨迹,明天下午,只要她挡住医生,承受原本高深承受的那几刀,就算完成任务了。到时候她成功脱离,管高深和这具身体是死是活呢! 高深停下手,看着她,黑沉沉的双眸滑过一丝犹豫:“确定?” 胡桃疯狂点头:“确定!” “好。”高深说。 胡桃也觉得好。 因为她开出一张空头支票。 致命救赎二 “咚咚咚。” 门被敲响。 胡桃藉机从高深怀里爬出来,跑去开门。 是那个中年妻子。 她脸上挂着笑容,说明来意:“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打算去古城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 胡桃勉强笑了一下:“不了,谢谢。” 第121页 对方也不勉强,随意寒暄了几句,说回来给他们带吃的,就走了。 胡桃等她走远,才把门关上。 “说了什么?”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把胡桃吓了一跳。 回头就看见高深站在她身后,视线刚从门外收回。 胡桃有些心烦意乱:“没什么。他们一会儿要去古城。” “我们也可以去。”高深拥着她的肩膀说,眼里带着询问。 “哎呀!我不去!”她打开他的手,不耐烦地吼道。 话才脱口而出,她自知失言,连忙补救般拉住高深的手,连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高深甩开她的手,冷冷说:“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说完不再理会她,直接拉开门走出去。 门被“砰”地关上。 胡桃缓缓蹲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她知道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对高深,可她没有办法。这场杀机四伏的旅程已经开始,胡桃知道过程,知道结局,却只能以旁观者身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向死亡。 她是一个人,她有心,会跳。 她很自私,但也有道德有良知。 她做不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走向既定的死亡而无动于衷。 她知道, 在这个剧本里,那位中年妻子,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所以她现在很难过。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被地平线湮灭,屋外的夜色深沉可怕。高深出去后,整个房间就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让人窒息。 胡桃收拾情绪,随便梳了一下头髮,就拿着手机下楼。 他们住的这间房,在二楼靠里面的位置,从门口到楼梯,还有一段长长的走廊要走。这家民宿今天只接待这一个旅行团,房间大多是空着的。 胡桃快步走着,在经过空房时,偷偷向黑洞洞的门飞快瞟一眼,然后兔子似的一下子蹿过去。 到一楼大厅,胡桃扫视了一圈。 老闆正在柜檯后面拿计算器算帐;医生借用店里的台式机,滑鼠点不停,不知道在查什么;高深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随意翻看。 胡桃表情自然地走过去,脚步却比平时要快。 她挨着高深坐下,抓住他一只胳膊,脑袋凑过去,搭在他肩膀上,讨好地问:“你在看什么呀?” 高深侧头瞥了她一眼,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却被胡桃死死抓住。 胡桃咧着嘴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口气热情得像推销员:“你别不理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高深被念得没辙,丢开杂志捂住她的嘴:“闭嘴!” 胡桃乖乖闭嘴,顺从地看着他,双眼亮晶晶。 高深定定看了她几秒,眼神温和下来。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微变,迅速捂住她的眼。 “别跟我来这一套。” 胡桃知道他心软了,心中一喜,也不在意他的语气,连声答应:“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不生气了啊!” 眼睛被捂住,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高深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人都去哪里了?”胡桃心里比谁都清楚,却仍问高深。 高深在屋里扫了一眼,回答道:“两个去古城,导游和司机送他们过去;一个去水库边散步,剩下的都在屋里。” “这样啊。”胡桃应了一声。 去古城的是那对中年夫妻。妻子会为了买礼物送亲戚家的孩子,和丈夫暂时分开,然后失踪。 去水库散步的是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他其实是个小偷。从老闆房间偷完钱跳窗逃走,然后掉进水库淹死。 她把视线移向柜檯后面的老闆。 他也会死。 就在明天上午,小偷的尸体浮在水面,被司机和导游打捞出来,与此同时,中年妻子的尸体会在老闆房间被找到。 然后他被绑起来,一个小时后,死在他自己的房间。 想到这里,胡桃打了个哆嗦。 水面的风穿过露台、穿过敞开的玻璃门卷进客厅,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冷了?”高深拥住她,关切地询问。 胡桃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 很冷,发自心底的冷。 “你先回房间吧。”高深见她缩成一团,便提议。 “不。”胡桃抓着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 *** 他们在楼下待到十一点,和老闆、医生聊天聊到打呵欠,屋外才传来车子的声音。 中年丈夫一脸焦急,伴着不安,旁边的女导游依旧圆圆一张脸,却失去了一贯的可亲笑容。她表情严肃,一面安慰中年男人,一面朝屋里众人挤出一个笑容。司机跟在两人后面,表情也不太好。 高深看出不对劲,和桌边的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个询问的眼色,几个人就站起来,向刚进屋的三个人走去。 “出什么事了?”老闆第一个问出口。 那中年丈夫看了屋内几个人一眼,突然勐地拍了自己的大腿,懊悔地说:“唉!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122页 高深一下子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张口问道:“你太太……” 话才出口,剩下的人就明白了。 导游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大家,大致和胡桃知道的剧情一致。 她心嘆果然如此,表面上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奇地嚮导游询问细节。 导游说她已经跟警察局里认识的人打过招唿,对方会帮忙留意。因为失踪的是成年人,现在还没法立案,只能明天再去问问看。 众人唏嘘了一阵,又安慰的中年丈夫,见时间不早,就回自己房间睡觉。 “怎么少了一个人?” 导游皱眉问道。 她说的是那个小偷。 老闆不在意:“吃完饭自己出去散步,这么晚了,大概早回自己房间睡觉。” 导游不太放心,今天已经出了一桩事,要小心一点。 她说:“等下我去他房间看看。” 众人很快散开。 洗完澡,胡桃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有些心事重重。 高深检查门窗,把多余的灯关掉,然后钻进被窝,拥着胡桃。 “还担心呢?”他的手指抚着胡桃的眉心,想把眉头抹平。 胡桃抱住他,随意“嗯”了一声。 她不担心,因为担心也没用。但她会害怕,因为她跟兇手在同一屋檐下。 胡桃知道,按照剧情,她暂时不会有危险,可她还是止不住的害怕,本能的出于对可怕的人的害怕。 “你今天倒很主动。”高深的手放在她脖子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胡桃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主动抱他的事。之前她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主动做这些的。迫不得已的情况,一般是指她有求于高深的时候。比如高深认为她不喜欢他,主动提出分手,而胡桃竭力挽回。 那是因为我害怕啊。 胡桃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 不过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我不是答应你了嘛,明天晚上!” “……现在先调整心态适应一下。” 明天晚上。 如果运气好,高深可能逃出去,保住一条命,运气不好,那两个人都可能死掉。 不管是哪种情况,那个时候她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既然如此,现在她大可以想怎么说怎么说,说的天花乱坠,让高深开心开心。 “好,明天晚上。”高深低低说道。手指不再动作,安安分分放在她肩膀旁。 胡桃回想两人相处的这两个月,觉得高深还挺好的。 他这人心里有些傲气,也挑剔,胡桃的很多行为让他颇为嫌弃。他有时会强行矫正,让事情符合自己的规则,胡桃被弄得很烦。 但其它时候,他又足够绅士,体贴周到人见人爱。 相比高深,原主无论外形还是内在,都平凡到了极点。胡桃很好奇,以高深的条件,为什么会放着那么多白富美不要,偏偏喜欢原主,还肯为了原主捨命挡刀? ——当然,现在躯壳里的人换成自己,胡桃不确定事情发生时,高深会不会挡上去。 她对高深实在没投入多少心思。这一点是必须承认的。 胡桃心知肚明,她猜高深也多多少少有所觉察,才会几次问她,是不是对自己没感情?要不要分手? 既然高深当初能轻易说出分手,而不是挽留,那他对胡桃应该也没太深的感情。胡桃觉得这样挺好,对方对她没有投入太多,那她就不需要有亏欠感。 她已经亏欠了太多人,时至今日,她只想能不欠就别欠。 不过,无论如何,她仍然希望高深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高深。”她轻轻说。 “嗯?”高深微微侧头。 “如果我哪天也消失了,或者失踪,或者发生什么意外,我希望你还是好好的。”她打着呵欠。 “你说什么?”高深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注视着她,眼睛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胡桃被他的反应吓到,瞌睡一下子没了影。 她结结巴巴解释:“……就是刚才楼下,那个大叔不是很难过嘛。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出意外,你别难过,也别想不开,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 “你会有什么意外?”高深盯着她。 胡桃连忙摇头:“我就随口说说。” 高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抓得有些用力:“别说了。再说我现在就上你。” “……” 胡桃不敢再说话。 致命救赎三 第二天早上,胡桃是被拍门声叫醒的。 昨晚睡得太沉,现在已经九点了。 高深把迷迷煳煳的胡桃按回床上,自己起身去开门。 圆脸的导游面色沉重,往屋里扫了一眼。 “大家下去集合。出事了。” 昨晚的一群人,如今齐齐坐在客厅,脸色很差。 早上司机给车加水,在水库边上的小池子汲水,发现水面浮着一个人。 当时中年丈夫就在旁边,等着司机发车好去警察局。两人回民宿借了几样工具,和老闆一起,把水里的人捞出来——正是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 第123页 接下来就是导游挨个叫醒剩下的人。 尸体就放在院子里,胡桃看了一眼,全身都被泡的浮肿,惨不忍睹。 导游报警,所有人就等着警察过来。 医生想查看一下尸体,却被制止。擅自动尸体恐怕会妨碍之后的尸检,一切还是等警察局的人来了再说。 中年丈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焦虑到极点。他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想妻子的事,此时两眼通红,满是血丝。 如果说他之前还对妻子的去向尽量往好的方向想,如今见到死人,被刺激后,不可遏制地产生重重不好的联想。 “都怪我!”他突然蹲下,抱着头痛苦地叫出声。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胡桃有些不忍,走到他身边安慰:“你别太难过……” 话说了半截,却说不下去。 她根本没法安慰,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的老婆,不能好了。 这个旅行团里,除了高深,就是这队中年夫妇最让她有好感。 上飞机前他们热情友善、一路上对胡桃二人非常照顾。两人操劳了一辈子,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找到稳定的工作,于是他们就趁着国庆出来旅游。 一路上念叨着要给七姑八婶二大爷家的孩子买什么礼物、送什么特产,一路乐呵呵的,是老实本分的善心人。 他们为什么要来旅行?老老实实在家,就不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了。 胡桃黯然。 高深拥住她。 胡桃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她突然有些埋怨委託人。 许的都是什么破愿望! 如果委託人许的愿望是让高深活着,那该多好,她就可以直接阻止这次旅行,这样就不需要有人死去。 在修真世界,她见了很多生死,也亲手夺取很多人的性命。但修真世界讲的是弱肉强食,不管是弱者还是强者,态度都比较超然。他们自己手上沾染了人命,死亡不过是把命还给别人。 而在这里,在一个文明的现代社会,死亡变得难以轻易接受。 善良无辜者的死亡,就显得尤为令人痛心。 医生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东西。 “我发现了这个。” 众人看他。 他戴着手套,手上拿着的东西还在滴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确切的说,是从水里的人身上捞出来的。 首先开口的是老闆。 他生气地吼道:“让你别动他!” 医生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其余人嫌恶地退开一些,不靠近医生。 那东西是个布包,里面装了一沓大钞。此时钞票已经被泡软,扯动几下后很快烂了。 众人凑上去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特别。 导游皱着眉头:“就是个钱包吧,这边街上到处有卖的。” “咦?”老闆往前走了两步,手没动,却仔细看了看。突然,他指着那个钱包大叫道:“这是我的!”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棍子,在布包里翻了几下,露出里面的几张票据。上面的字被泡大,但还能依稀辨认。 “没错!就是了!”他确认。 于是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老闆有些慌了:“看我干什么?” 导游问:“你的东西,怎么会在他身上?” 此时她早已没了一团和气,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阴冷。 “我怎么知道!”老闆大吼一声,“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呢!” 导游突然沖一旁的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三四十岁的模样,不高,身体却壮实。收到眼色后,突然上前两步,抓住老闆的手臂,一脚把他绊倒在地。 其他人都被突然的发难惊到了。 中年丈夫就要上前制止,却被导游抢先拦住。 她指着在地上挣扎不止的老闆说:“他有问题。绑起来等一下交给警察!” 听到“警察”,其他几人神色犹豫了一下。 医生从厨房里找到一条尼龙绳,帮着司机把老闆捆起来。 “你们脑子进水了!怀疑我?”他骂骂咧咧,“要真是老子,老子能说?” 中年丈夫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站着:“老弟,先委屈你。等警察来吧。如果不是,我们给你赔罪。” “呸!什么傻逼玩意儿……”老闆骂骂咧咧。 司机塞了块抹布堵住他的嘴,又用胶带封住。终于止住他的声音。 “这……不用这样吧。”中年丈夫手看着导游,迟疑道。 证据不足,还不知道老闆做没做过坏事,万一他是无辜的,这么对人家,就有些过了。 导游微微一笑:“在他店里发生的事,怎么都有他的责任。况且,”她突然眼神一冷,“万一他有同伙?封住嘴防止他招同伙过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深的手臂稍微收紧。 胡桃发觉了,看向他,发现他眼睛看着导游,闪过一丝怀疑。 “去他房里搜搜看。”医生说话了。 他猜测这是个黑店,那个瘦男人发现了什么问题,才被灭口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提醒大家:“店里有个厨师,早不辞职晚不辞职,偏偏前两天辞职,我觉得有问题。” 第124页 这么一说,中年丈夫也觉出味:“对!可能就是同伙!” 讨论过后,所有人决定一起搜店,先从老闆房间开始。 “等等。”导游阻止大家走。 她扭头看了看地上被五花大绑的老闆,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滑过。 “我们得有人看着他。” 听到这话,中年丈夫第一个举起手。可还没等到他开口主动请缨,导游就把视线移到高深身上。 “高先生,你来吧。” 高深略一思忖,便点头。 胡桃连忙说:“那,我跟你一起。”说着抓紧了他的胳膊。 其他人没有异议。 老闆的房间就在一楼拐角处,四个人随手拿了几样工具,就朝着房间走去。 高深站在客厅里,第一次用审视的眼光,仔细打量整个民宿。他转着圈,把周围的环境通通仔细看了一遍。 胡桃坐在椅子上,盯着地上的老闆。 老闆知道挣扎不开,也不动了,就躺在地上对天翻白眼,表情气愤又憋屈,就是没有心虚。 高深注意到了,对胡桃说:“他没问题。” 胡桃点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水库的风从水面上卷过来,翻起窗帘发出猎猎声响。 胡桃有些心慌,站起来,走到高深身边,抱住他的腰。 高深安抚般拍拍她的肩。 这时,拐角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唿,随后是惊天动地的哭嚎。 高深迅速扭头望去,正要抬脚,却被胡桃紧紧抱住。 “别去。”胡桃看了老闆一眼,语气低落,“我怕。” 很快,那边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东西摔在地上的一串声响。 中年丈夫冲进客厅,对着地上的老闆一阵乱踢。 高深把胡桃拉到后面,防止她被碰到。 之前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此时整张脸都胀红了,拳脚雨点似的落到被绑着的老闆身上,不过几下就见血。 随后导游、司机、医生也过来了。 众人看着中年男人打了一会,医生上前制止:“差不多了。再打就死人了。”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更加愤怒。他嘶吼着:“让他死!这个畜生、人渣、败类!”手上更加用力。 医生皱着眉头,示意司机帮他制止中年男人。司机转头看导游,导游没说话,于是司机便不动。 高深把这番动作收在眼里。 他拉开胡桃,上前帮医生拉住中年男人。 两个人的力气毕竟大,那中年男人昨天没睡好,刚才动拳脚费了不少力气,再挣扎也挣不开。 “呜呜呜……”他被拉着手臂,仰面嚎啕大哭。哭声中饱含悲痛和无奈,让人听得心酸。 地板上满是血污,胡桃和高深坐在沙发一角,导游和司机坐在他们对面。中年男人保持着哭泣的姿势,瘫坐在地上,医生站在他旁边。 他们刚才把老闆关进他的房间,用单车锁锁在衣柜里。钥匙在医生身上。 导游再次报警,把这里的情况通报过去。 此时所有人都待在客厅,等待警察的到来。 又过了一会儿,中年男人哭停了,他身上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渍,看起来很可怕。为防止警察来后产生什么误会,导游建议他去换身衣服。 医生要回房间拿自己的东西,便跟着他一起去二楼。 胡桃目送中年男人和医生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扭头看了看老闆房间的方向。 此时客厅里还剩下四个人,高深、胡桃、导游、司机。 他们默默无言。 此时,这栋民宿,已经有两个人死去。 胡桃知道,当第三个人死去时,就将是她任务来临时。 致命救赎四 很快,中年男人出现在楼梯口,和他一起上去的医生,却没跟在旁边。 导游注意到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有些警惕:“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中年男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神情疲惫不堪,两眼红肿。听见导游问话,他脚步不停,向众人一步步走来,挥了挥手:“他打电话,晚点下来。” 随后在客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抱头不说话。 导游盯着他看了一会,绷直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一点。她沖身边的司机打了个颜色,两人缓缓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也出现在楼梯口。 他背着一个旅行包,是来时一直背着的,里面放了他所有的东西。 导游看到他,脸上露出一点喜意。可这喜悦又不是如释重负的发自内心的欣喜,而是带了一丝深沉的算计。 胡桃弯下腰,伸手扯开鞋带,又重新系好。确认鞋带繫紧,扭了扭脚踝,她才直起身体,然后又把绑发圈扯开,重新扎头髮。 高深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声问:“紧张了?” 胡桃点点头。 高深抓住他的手掌捏了捏:“别怕。” 声音虽低,在安静的客厅里依旧能被听清。确认胡桃的异常举动只是出于不安后,周围的探究眼神便很快收回。 他们在客厅里又待了半小时,医生终于沉不住气。 “不是报警了吗?怎么警察还不来?” 第125页 他这话是对着导游说的。 出了两条人命,按说无论如何都会被重视。可从第一次报警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小时,警察竟然还不来! 导游口气有些不耐烦:“这里离市区远,出警慢。” 不等医生再说,就反问他:“钥匙收好了吗?”她说的是把老闆所在衣柜里的那个自行车钥匙。 医生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向在座的众人展示:“在这里。” 司机站起来,说:“我们去看看吧,别把人憋死。” 他平常不说话,如今却第一个提议。 医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答应。 要来了。 胡桃在心里默默说。 房间的门被推开,胡桃看见中年妻子赤裸着身体躺在地上,浑身青紫,脖子上有绳子勒过的痕迹。她身上本是盖着一条薄毯的,窗外风太大,被吹开了。 中年丈夫一见就红了眼,低吼一声扑过去,死死地用毯子捂住。 医生把钥匙递给导游,导游打开衣柜的门。 所有人看见衣柜里,老闆瞪着一双眼。 死不瞑目。 第三个人。 “怎么会这样!”导游大叫,往后退了几步。 中年丈夫被声音吸引注意力,起身过来看。 老闆胸口插着一把弹簧刀,暗红的血液浸透了衣服…… 风从窗口灌入,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所有人都震惊当场。 老闆不是杀人兇手吗?他怎么会死? 是谁……杀了他? “是你!” 导游尖叫道。 她胖胖的手指指着医生:“钥匙在你手上,只有你能杀他!”她激动地叫道,“——还有,你刚才去哪里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不一起下来?” “不是我!”医生恼怒,对着剩下的人大声说道。 “是你!就是你!”导游不依不饶,“只有你有作案时间!你还有钥匙!” 中年丈夫还愣在原地,司机已经挺身冲上去。手里举着一个木质盒子,狠狠砸在医生身上。 医生本想分辩,被砸后也顾不上这些,连忙夺门而出。 司机紧追在后,可惜腿短又慢了半拍,没抓住。 导游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推搡着中年丈夫:“快追啊!他要是跑了,大家都得死!” 中年丈夫没动,高深却动了。 他拔腿往外跑去,紧跟在司机后面。 此时的胡桃是懵逼的。 这剧情不对。 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刚才医生夺门而出时抓住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抵在她脖子上,把她当做人质。 医生拉着她走到院子,高深找准时机救下她。 此时其他人追上来,医生心里一急就提着刀追他们,想再把胡桃拉回来做人质。 结果高深回身拦住医生,让她快跑。 医生被他挡住,身后又有人追来,情急之下就用刀连捅高深几下,想让他放开自己。 胡桃看着他被捅了几刀,吓得转身就跑。 跑出房子几百米后,想起高深的惨状,突然后悔不已,于是又回头。结果才进客厅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 所以刚才医生为什么不抓她当人质啊? 见高深跑出去,胡桃连忙也跟着出去。 客厅的情景吓了她一跳。 最先出去的司机,此时正捂着脖子,瘫倒在地。 他的喉咙被扎了一刀,大概是扎到动脉,此时正疯狂地往外喷血,像花园里的洒水器。 医生手上握着刀,刀尖沾了血。 他是医生,自然知道自己扎的位置是致命的,那个司机绝对活不了。他也知道,死了人,自己无论如何会被判刑。 他也红了眼。 凭什么? 他是无辜的,根本没杀老闆,为什么要说他是兇手,还先动手袭击他?医生两眼发红,此时他已经想到一些事。 老闆不是兇手,老闆死了。他不是兇手,他被指认,如果被抓住,那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不能被抓住! 他把刀尖对着高深,一步步向门口退去。 高深一步步向他走去,拉近两人的距离,似乎完全不把那把刚刚杀过人的刀放在眼里。 胡桃急了,连忙拉住高深:“别靠近他!” 现在剧情已经改变,她什么都不能确定,真怕高深被捅死。 没想到高深一把推开她。 趁着胡桃拉住高深的时候,医生已经跑到门口,就要出去。 高深推开胡桃,加速冲过去,成功抓住医生持刀的手。刀没脱手,却也被高深死死攥住,扎不下去。 高深和医生体型相当,一时间僵持不下。 胡桃连忙跑过去。他们手上有刀,她不敢靠太近,想拿东西扔医生,又怕误伤高深,只能在旁边焦急地看着,寻找合适的时机。 突然,高深踩到了门口一根当拐杖用的竹竿。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医生已经有些失控,这个时候他不转身逃跑,反而挥刀刺向高深! “不!” 胡桃勐地扑过去,拦在高深身前。 第126页 银白色的刀尖扎进胸口,被肋骨挡住,又拔出,然后带着血迹重新扎进肚子。 胡桃侧过头,看见高深眼里的震惊,同时脑海里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她笑了一下,忍住疼痛,死死抓住医生的腿,沖高深大喊:“快跑!” 正要选择即刻脱离,突然一股大力把她甩到一边,后脑勺重重敲在坚硬的地板上,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当胡桃醒来时,她在自己的房间。夜已经深了,整栋4层楼的民宿黑漆漆一片,只有这个房间亮着灯。 任务完成了,可是她还在这里。 胡桃知道原因,可正因为知道原因,她更加无法遏制地感到恐惧。 按照正常流程,任务完成后,系统会提示,并且给出两个选项:即刻脱离或者停留。选择即刻脱离,那她就可以回到空间。 可是, 如果任务者听到提示音后没有做出即刻脱离或者停留的选择,系统会默认停留,一般时限为三天。 停留属于任务者私人时间,在这期间,任务者将失去愿力系统的保护性监控。系统不知道任务者在做什么,所以,如果任务者在此期间意外死亡,系统也无法救援。 胡桃正处在这个无保护时段。 也就是说,如果这三天里她死掉,那么她就会永远死掉,成为这个陌生时空的一缕孤魂野鬼,然后被这个时空察觉、抹杀。 胡桃非常害怕。 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被捅了几刀,虽然被草草包扎起来止住了血,却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如果有人要对她下手,她只能等死。 她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杀她。 她不知道,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些。 胡桃艰难地移动到门后的角落,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电击器。那是前不久她一位单身同事买的,由于选择困难她买了好几款,最后用不了那么多,就送给办公室其他女生,胡桃也得了一个。 她知道用法,却从没用过,不知道能不能发挥作用。她只能抱着一点期待,求求它有用。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胡桃一手抓着电击器,全身却止不住害怕疯狂颤抖起来。她用左手死死捂住嘴巴,防止发出声音。 脚掌踏在瓷砖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响声,一步一步,一声一声敲打着胡桃的心。终于,脚步停在门口,与她相距咫尺。 胡桃身上不知是疼还是怕,贴身背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沁出,瞬间汇流成一道道汗液,沿着腮帮流下。 钥匙旋转,门被推开。 胡桃用力顶住身后的墙,嵴椎绷紧。 那人发现床上没人,似乎楞了一下。胡桃勐地压了一下墙,借着力量窜出去,扑向那人! …… 她重重砸到地上,左下颌撞到冷硬的地板,从最开始的疼痛到逐渐酥麻失去知觉。电击器发出嗞嗞的一片白色电流后,脱手飞出去。电击器是可用的,胡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对方躲开了。 她好绝望。 致命救赎五 胡桃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一动不动。那人犹豫片刻,终于过来,把她翻到正面朝上的仰卧姿势。胡桃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高深。 恐惧褪去,她又哭又笑,鼻涕泪水齐流。 “高深……呜呜呜……高深……”高深的脸背着光,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胡桃抓着他的手臂吃力地坐起来,然后扑到他怀里大哭不止。 发泄过后她回过神来,由于不知道现在安全与否,她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唯恐引来那个兇手。连续打了几个哭嗝,终于稍微缓过气来。 胡桃仍抱着高深,既高兴又担忧:“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跑嘛。” 接着又庆幸起来:“幸好你在,幸好是你。我真的好害怕……”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高深耐心听着,一边帮她拍背缓气。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我先走?”高深平静地问道。 嗯?放松下来后,胡桃脑袋有点晕晕的,但高深的问题倒听清楚了。 她还没想明白,嘴里就自动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让你挨刀子啊。”她说的是实话,任务要求胡桃必须为高深挡刀。 何况…… “换你也会这么做啊。”胡桃知道,原来的轨迹高深就是这么做的——虽然是对原主。 手臂紧了紧,高深怅然道:“是嘛。我不知道……” 有凉风卷进屋子,吹动半开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胡桃打了个激灵,头脑清醒起来,恐惧袭上心头。 细长的手指攥住高深的衬衫,泛起一道道褶皱,胡桃害怕地看向门口。外面没有灯光,半掩的门外被黑暗淹没,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通往未知的恐惧。 “我好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胡桃的眼角泛起泪水,眼前一片模煳,失血过多的脸苍白的可怕,此时嘴唇哆嗦成一片。 高深紧紧拥住她,嘴里呢喃:“别怕别怕,有我在。” 他的话让胡桃稍感安心,她压下恐惧,开始思考问题:“其他人呢?” 第127页 “跑了。”高深回答,眉头紧锁。 “跑了?”胡桃失声叫道。 高深说医生被跟上来的中年丈夫扑倒,然后被自己手上的刀捅死。中年丈夫失手杀人后,到外面开了车逃跑。 帮胡桃简单处理伤口之后,高深去找导游,却发现她也不见了人影。 胡桃点点头,问他:“你知道兇手是谁了?” 她脑子里已经有了猜测,问题才出口,自己就接着回答,“是导游对不对?” 高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会猜她?” 胡桃反而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她? 两次指认兇手,都是导游先开的口,又是她让司机动的手,种种迹象表明她肯定有问题。 “可是她有不在场证明。”高深思考了一下,对她说。 老闆死在衣柜的时候,导游和司机全程跟他们待在客厅,根本没出去过,没有作案时间。 而且衣柜钥匙在医生手上。老闆死后,柜子锁着,且锁链完好,没有破坏痕迹。 胡桃听完他的分析,迟疑道:“可是,除了他们没别的可能。” 死去的中年妻子、小偷、老闆,自然不可能是兇手。剩下的医生、中年丈夫,看表现也不是。胡桃和高深自动排除,那就只剩导游和司机。 说起导游和司机,中年妻子就是和他们一起出门的,嫌疑很大。别的不说,中年妻子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杀的。 高深看着她,眼眸深沉。 “你有没有想过,有别的可能?” 别的可能? 胡桃疑惑。 “兇手另有其人。”高深缓缓说。 “这个房子里,也许还藏着第十个人。” 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胡桃看着高深,似乎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这次旅行团成员有:胡桃和高深、中年夫妇、医生、小偷,加上导游和司机,一共八人。 来到这里后,加上民宿的老闆,就有九人。 高深说兇手不在这九人当中,而是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 一阵风吹过,房门缓缓动起来。 “高深,你把门关起来好不好。“胡桃有些恐惧地看着那扇门。 高深的思考被打断。见胡桃害怕地瑟缩起来,连忙把门关上,反锁起来,又拖了一个床头柜抵住门。胡桃终于放松下来。 他把胡桃抱到床上,盖上被子,本想去倒杯水,却被胡桃拉住胳膊。 高深只好坐在床沿陪她,让她牢牢抓着自己。 “你还记得这里有一个厨师吗?”高深觉得手臂微痛,胡桃的手指紧紧掐着他。高深继续道,“老闆说厨师请假回家了。这地方,除了老闆,就属厨师最熟悉。” 胡桃觉得这个猜想很大胆,却很没道理。 “谁也没见过厨师,而且,他没有杀人动机。” 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又是怎么杀的? 最重要的是—— “你怎么知道有厨师?” 胡桃不认同地看着高深:“老闆说有厨师就真有厨师吗?万一是他捏造出来骗人的……” 高深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 “松开手,我给你看个东西。” 胡桃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高深的胳膊,连忙松开。 手臂在口袋里摸了一下,高深拿出一页被撕下的纸给胡桃看。这似乎是一个记帐,用碳素笔写下某一天的支出,上面有很多零碎的小项,还有一个大项:厨师工资。 日期是上个月。 这就可以证明,这里真的有一名厨师。 胡桃脑子很乱,高深说的,跟她进任务以来坚信的东西不一样。 她一直以为导游是兇手,可看现在的情况,她似乎不是。 更糟糕的是,真正的兇手还在暗处。 “那警察呢?我们早上不是报警了吗?警察来了吗?”胡桃咽了咽口水,期待地问。 “……没有。”高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是导游报的警……” 胡桃勐地咬了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她!”随后又看向高深,“我们快点报警吧!让警察来接!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 “今天恐怕不行。”高深有些为难。 “为什么?” “你忘了,我们的手机都摔坏了……” 胡桃想起上午打斗时,两人的手机确实掉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那楼下不是有座机吗?”她想起来,柜檯上放着一台座机。 高深看了她一眼,摇头。 “用不了。” “什么!”胡桃急了,“怎么会用不了?我看见老闆打电话的!” “也许,被兇手掐断了。” “那我们怎么办?” 胡桃一片茫然。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么晚,又联繫不到外界,如果兇手还在这房子里,他们随时可能被杀。 胡桃身上受了重伤,刚才又剧烈运动撕裂伤口,现在基本上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如果兇手出现,她只能任人宰割。 第128页 她把视线转向高深。 高深正皱着眉头想事情,手指在下巴上轻叩。 胡桃不确定,如果有人要杀他们,高深会不会救她…… 不过她又立刻往好处想。高深明明可以走掉,却没有走掉,反而把她弄上来,还帮她包扎伤口。他没有抛弃她,那下一次,也应该不会抛弃。 可是随后她又开始担心,如果兇手不止一个人呢? 如果她和高深都被杀死,怎么办? 不! 她一定要想办法坚持。 今天早上任务完成的提示大概是接近十二点时出现的,那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坚持到第三天的十二点,系统自动召回,她就安全了。 而且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要等到明天天亮,他们就可以出去了。水库附近有村子,那就有人,明天他们去找人帮忙,借电话报警,然后回城区。 她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去医院后,没准能治好。哪怕情况非常糟糕,做最坏的打算,靠着医疗设备维持,最差也能坚持到系统召回吧。 想通这些,胡桃多了几分信心,焦虑感消褪几分。 “高深,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五十二。” 很好。她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距离天亮只有六个多小时,她可以撑到天亮。 胡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高深,本以为他的想法跟自己差不多,没想到竟被否决。 “民宿之外的环境,最熟悉的是厨师,而不是我们。贸然出去,如果对方设下埋伏,我们生还的可能性更小。” “那怎么办?”胡桃有些恼怒。 在民宿内生还的可能性更小吧。他们没通讯工具,在房里只能等死,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高深没有在意她的态度,耐心解释道:“等兇手。” “兇手可能有办法跟外界联繫。手机,或者车。”他看着胡桃,焦点却不在她身上。 他的声音有些冷:“我们先制服他,永绝后患。” 说到这里,他住嘴,然后俯下身体,把嘴巴贴在胡桃嘴边,说出自己的计划。 胡桃先是皱着眉头,听到最后,眉头稍微舒展,脸上浮出思索。 如果高深的猜测是对的,那他说的办法,无疑更稳妥。 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冒险了。 权衡再三,胡桃确定高深的办法更值得一试。 “好。”她缓缓吐出一个字。 致命救赎六 半夜里,胡桃被饿醒。 这一整天,她都没吃饭,就早上起来那会儿塞了几片面包。上午的打斗耗费了大量体力,之后又失血,她早就饿得不行,一直强撑着到现在,身体实在受不了。 “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高深询问。 胡桃拉住他,神色犹豫。 “我怕。那个人,会不会……” 高深知道她的担心,安慰道:“放心,都这么晚了,他应该不会出来。折腾了一天,他比我们更累,更需要休息。” 挣扎了片刻,终究身体的飢饿感压倒顾虑。 “那你去吧。”胡桃说。 再不吃点东西,她怕自己撑不到天亮。 高深帮她掖好被角,又检查了一遍房屋,才下楼去。出门前把房门带上,钥匙放在自己口袋。 他走后,胡桃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橘黄的灯光下,整个房间都被打上一层柔光,看起来温馨舒适,让人安心许多。胡桃慢慢放松神经,她实在太饿,没什么力气,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枕头休息。 厨房里有一些蔬菜、米、油、各种调料……这里虽然是乡间民宿,厨具倒紧跟现代化,让高深省了不少功夫。 他厨艺一般,不会做复杂的菜,便淘洗米放进电饭锅里煮粥,顺便切了些绿色蔬菜和火腿,丢进电饭锅一起煮。 出气口冒出缕缕白色蒸汽,送出阵阵饭香。 高深找了两副碗筷,洗干净,然后提着电饭锅上去。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发出一点点声音。 不过床上的人显然已经睡着,并没有被这样细微的声音吵醒。 他放轻脚步,向床走去。 床上的女人睡得还算好,唿吸平稳悠长,只是神色间带了一些忧心,这样的睡颜,让人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一只手伸到她脸侧,似是想叫醒熟睡中的人。 胡桃勐地睁开眼! 被子里挥出一只手臂,前端闪出一抹银光。站在床头的人反应不及时,手掌被划出一道口,顿时渗出红色。 他迅速做出反应,收回受伤的左手,同时向前跨出一步,右臂往下刺出——手掌中赫然是一柄匕首! 胡桃早已从床的另一侧滚到地上,躲过对方的袭击。 “你发现了?”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屋里响起。 面前的持刀男人和她隔着一个床,身材胖墩墩的,一张颇具福相的肉脸此时阴狠无比。 胡桃咬着牙不回答。 刚才的一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伤口再次撕裂,她痛得几乎要发抖。 高深猜的没错,这房子里,果然有第十个人。 第129页 那个男人持着刀,一步步向她靠近。 胡桃努力咽下口水,右手五指攥紧手上的刀,与此同时,左手指尖偷偷搭上电击器的开关。 对方突然加速沖向她,同时挥出匕首! “咚!”一声闷响,额间的血液纵横而下。前倾的身体被人从侧面踹了一脚,最终倒向另一个方向。 胡桃没被压到。 一只脚踩在地上男人的背上,手里的棍子不停地往他脑袋上招唿。屋子里响起“咚咚咚”的沉闷敲击声,血不断涌出,随着挥棍的动作飞溅四周。 直到那人的脑袋被打得变形,高深才住手。 “没事吧?”高深问胡桃。 胡桃把视线从地上烂成一滩的人身上移开,心有余悸:“没事。” 电饭锅被插到床头的插座上,继续加热。 胡桃被扶回床上躺着,小口小口喝水。 高深在死去的男人身上翻找了一会儿,除了几把钥匙和锥子弹簧刀之类的东西,别无所获。 把这些东西扔在桌上后,高深去洗手间洗澡,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刚才他身上溅了不少血。 很快,电饭锅里溢出饭菜的香气——这次是真的煮熟了。 高深怕迟了胡桃会有危险,两人戏做得也差不多,便提前上来,没等到饭熟。 一开始高深出的主意,就是引蛇出洞。 他猜到房子里还蛰伏着兇手,猜到兇手一定会对他们下手。 他也猜到,兇手对他们的情况可能不太清楚。胡桃和高深是两个人,而兇手只有一个人,不确定胡桃是否完全失去行动力,兇手不敢贸然动手。 所以两人藉口为胡桃做饭,高深下楼,胡桃一个人留在房间。 不容易确定的是,在两人都落单的情况下,兇手会先对谁下手? 胡桃受伤了,对付她很容易。高深年轻力壮,先除去他的话,心理上会感觉更稳妥。 分析兇手的杀人手法后,高深猜测兇手会选择先除掉弱的那一个。所以他先到厨房装作认真煮饭的样子迷惑兇手,然后偷偷熘到隔壁房间伺机动手。 他们赢了。 高深把饭盛出来,两人各自端着碗,慢慢吃。 屋里的血腥味和饭菜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让人生出一股难言的噁心感。 不过胡桃顾不得噁心,她真的太饿了。 吃完饭,高深把胡桃抱到隔壁房间,两人相拥睡了几个小时。 天亮后,高深从某个房间搜出一部可以打电话的手机。这一次,警察很快就到。 民宿被封起来,外面停了许多警车。 附近的村民好奇地跑来围观,然后就在警戒线外你一句我一句聊起天来,被驱赶了几次才散。 胡桃被送去医院接受治疗,高深则跟着警察回去录口供。 身上的刀伤没有伤到内脏,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復。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把屋子照得明亮无比。 胡桃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心想:要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梦里那些都是真的,就好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医院接受治疗。 而事实是,她还躺在民宿的床上。 天已经亮了,真兇的尸体在隔壁房间躺着,对她已经不能造成性命威胁,所以此时高深不在身边,她也不觉得太害怕。 胡桃撑着身体,勉强从床头坐起。 躺了一会儿,她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便扶着墙下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胡桃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痛。 客厅里,一个身影正在忙碌。 “你……做什么?” 桌椅被移到墙角,客厅中间被清空,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具具尸体…… 高深戴着手套,仔细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似乎对他们的姿势不满意,又蹲下身调整了一番。 从左到右分别是中年妻子、小偷、老闆、司机、厨师。其中,在司机和厨师之间,又空出两个尸体的位置。 几个人死相各异,但都一样的惨不忍睹。 大清早醒来看见这个,胡桃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腾。她微微侧开身体,不去看地上的尸体。 “别弄了,我们快走吧。”她嫌恶地说。这些等警察来处理就好,高深何必碰。 一双戴橡胶手套的手出现在她面前,黄色的手套上沾着一片片红色污渍,还有一些不明液体。 胡桃赶紧退开。 高深见她嫌弃,便把手稍微往后挪了一点。 “你看。” 他手上拿着几个身份证,一个一个拿起,向胡桃展示。 “发现了吗?” 胡桃忍着噁心,仔细看身份证。 是几位死者的,年龄、籍贯、相片,她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正要摇头,突然—— 她发现了! “这……”胡桃有些不敢相信,疑惑地看高深。高深嘴角带出一丝笑意,沖她点头,确认她的猜想。 “怎么会这样?”胡桃惊讶不已。 身份证上的年龄、籍贯、相片各不相同,可是这些人的出生日期,竟然都是同一天! ——胡桃和高深的生日,也在这一天。 第130页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住在同一间民宿的所有人,生日都在同一天,而这些人,接二连三死去。 除非,这根本不是巧合。 胡桃艰难地咽下口水。 心口一阵阵发紧。 “我们快走吧。” 高深没动,说:“我再检查一下。” “别检查了!”胡桃暴怒,大声叫了一句,“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走,立刻!马上!”她喘着粗气,脑子飞速闪过无数种念头。 高深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一言不发,把手套褪下,扔在地上。 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回头看见胡桃艰难地跟在后面慢慢挪动,终究还是回来,扶着她。 两人从客厅走到门口,又从门口走到院子,最后走出院门,彻底离开民宿。 水库另一头是个村子,从这里可以看见村里高高低低的房屋。 胡桃平復下心情,对于刚刚的言行感到抱歉。 “我就是太怕了。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那个房子……我实在待不下去。刚才,是我口气太坏……对不起。” “嗯。”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胡桃累得口干舌燥。高深一直扶着她,虽不说话,手臂却有力地支撑着她大半部分体重。 可胡桃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了。 远处的村庄,房屋高高低低立在那儿,和他们最开始见到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半分也没有拉近。 胡桃停住,瞪着眼睛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看向身后。 那间民宿,就立在不远处。 致命救赎七 她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哆嗦起来,巨大的恐惧盛满双眼。 “回去吧。”高深在他身后说。 “不……”她向后退了一步,拒绝道。 “我们走不出去。”高深的声音沉稳而平淡。 胡桃回头,看见他平静无波的双眸。 她在地上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天边暗下,才由高深搀着,重新回到民宿。 高深做了饭,和昨天一样。胡桃没有胃口,但她硬逼着自己吃了一碗。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她都要留存体力,争取抗争的机会。 厨房里有糯米,她装了一袋,贴身收着,又装了一袋,逼高深贴身收着。 两人周围被撒了一圈糯米,细细密密围着。胡桃又找出一些纸,按照上个世界的记忆画出一些辟邪的符咒。 没有硃砂,也没有其它材料,她只能勉强找了几样,就着自己的血画。其实画符时,她就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这个世界和修真世界的构成不一样,没有灵气,她从修真界学的那一套未必有用。 可胡桃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早上看到身份证上显示的东西时,胡桃就猜测,这次她遇到的,可能不是简单的蓄意兇杀。 同一天生日的十个人被凑到一起,这概率有多低?低到几乎没有发生的可能。那时她就想,背后会不会有超出自然的力量在推动? 所以她很害怕,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不过,她仍然心存侥倖,希望这只是自己胡思乱想。可惜,这丝侥倖也很快被打碎了。 他们在屋外走了那么久,原来一直原地踏步。他们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走不出去,逃不了。 这个剧本不是兇杀,而是灵异。 高深又在检查那些尸体,胡桃窝在客厅一角,看他戴着手套,面无表情摆弄一具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她不想待在这里,可她也不敢离开高深。 在这栋房子里,只有高深和她还活着,在她看不见的黑暗中,可能存在某种不明物,正窥视他们,随时准备夺去她的命。 胡桃脑中翻腾过许许多多念头。 她猜想,如果自己被杀,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如果死后灵魂游荡,这个世界发现了她,她会被怎样绞杀? 她想到自己的守护精灵嘟嘟。如果她死了,嘟嘟会怎样? 她甚至还脑洞大开地想,这个房子里存在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没有意识,能不能沟通?如果那东西有什么心愿未了,她有没有可能跟对方谈条件,帮那东西达成愿望,以换取几天的生命? 如果她必须死,那有没有可能死后灵魂保留,然后幸运的没有被本世界发现和抹杀,直到三天期限到,系统召回她,那么她又安全回到空间? 说到系统,胡桃想起自己被迫留下的经过。 当时她脑袋受重击昏迷,根本无法向系统传递信息,也就是说,留在这里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意思。严格来说,系统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使任务者的安全受到威胁,应该算系统bug吧? 高深从尸体堆里站起来,除下手套,抬腿就要离开。 胡桃立刻收回思绪,紧张地问:“你去哪里?” “洗手间。” “我跟你一起!” 胡桃立刻回答,然后挣扎着起来,快步走到高深身边。她一刻也不想离开高深。 于是胡桃就一路看着高深上厕所、脱衣、洗澡、刷牙…… 后来她实在困得不行,眼睛睁不开,终于在精神高度紧张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第131页 这一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胡桃没死。她一阵恍惚,有些不敢相信。 高深在她之前醒来,坐在床头盯着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胡桃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开口:“明天中午十二点。” 对方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我留在这里,你一个人走,试试能不能逃出去。”昨天高深和她一起出去,没能走掉,可是前天司机和导游都逃掉了。她猜想,是不是只要有一个活人在这房子里,其他人就不会被缠着,就能逃掉。 明天就是第三天,只要能活到那个时候,系统会召回她。 在保障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她想试试,让高深也安全。 “那你呢?”高深一手抚上她的脖子,掐着她的下巴,使她看着自己。他的口气淡淡的,眼神平静至极,双眸却黑的不见底。 我完成任务回空间了呀!胡桃心想。 胡桃猜高深此刻一定以为她要捨己救人,估计心里感动的不行。胡桃的任务就是还他的救命恩情,这两天高深对她算是仁至义尽,所以她才会想着顺便救救高深。 真相要是被高深知道,他得失望死。 胡桃想给他留个好印象,又不想他担负太多心理压力,便笑着说:“我伤太重,跑不远。你逃出去以后,赶紧找人来救我就行。” 至于高深逃出去后,她会不会被立刻杀死,胡桃没有说,可高深不傻,怎么会想不到。 她说的轻松自在,高深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分外刺目,难以忍受。 “闭嘴!”他低吼一声。 毫无徵兆的,高深突然压住胡桃狂吻起来。像压抑着无尽的愤怒,他的撕咬暴烈而兇勐,胡桃觉得整个下巴都失去了知觉。 夜里胡桃醒来,床头的灯依旧温和明亮,带来一室温暖。 可是高深不在床上。 窗帘没有拉紧,透出一丝狭长的缝隙。屋外依旧黑沉沉的,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透出一丝光亮。此时是凌晨,天将明未明,黑暗与光明并存。 胡桃把手伸进糯米袋子,抓住一把攥在手心,指尖还捏了几张自己画的符,随时准备丢出去。 床头的开关被按了一遍,灯泡依次亮起,把整个房间照得明亮如同白昼。胡桃从床上滑下,套上自己的鞋子,把鞋带绑紧,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门后。 她的身体状况比她预想的要好,走动时伤口疼痛感不强,腿和手臂也很有力气,仅比健康状态虚弱一点点。两天前伤势还严重的动一下都难受,现在恢復情况这么好,是因为原主体质好吧。 确认身体状况后,胡桃的手搭上把手,轻轻转动。木质门板从里面缓缓打开,黑沉沉的走廊在眼前缓缓呈现。 停顿十几秒后,一只脚终于坚定地踏出门外。 声控灯被唤醒后,胡桃借着灯光慢慢走。时间很长,又似乎很短,不算太长的一段走廊,胡桃走得额头沁出汗。 一楼的客厅亮着灯,有一个高高的人影在忙碌着。 “……高深?”胡桃握紧手上的东西,带着疑惑小心问道。 高深回过头,眼神冰冷,带着一丝阴狠。 视线下移,胡桃看见他脚下的尸体——八具尸体!之前空出的位置,此时已被医生和导游填上。 胡桃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会……” “他们逃不了。”不知什么时候,高深来到她身旁,手上还戴着那副橡胶手套。 高深轻轻拢住她,手套没碰到她的衣服。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在她耳边黯然道:“你也逃不了。” 胡桃伸出胳膊回拥他:“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会……”话没能说下去。 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原以为医生和导游成功逃出去,于是推测只要有人在房子里,就能拖住这里的东西。可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说明她的推测是错的,那之前所说让高深脱逃的计划,就不可能实现。 此时已是凌晨,胡桃只要再坚持几个小时,到十二点,就有活的可能,可高深,必死无疑。 指尖还捏着符纸和糯米,胡桃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她和高深还没出事? 有没有可能,这些东西,是有效的?房子里的东西不敢近他们的身,所以他们没事。 她想再试试。 胡桃一把推开高深,冲进厨房,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圆形的瓷盘,红豆和绿豆,一片镜子碎片。胡桃盘腿坐在地上,咬破食指,在雪白的瓷盘上画了起来——她想做一个简易的两仪破障阵盘。 这阵盘的作用是驱除障眼法,击碎简单的幻象。她在修真世界歷练时,曾见过人间的普通驱邪人制作,这阵盘只需要极细微的灵气就可以牵引,虽然只能破除最简单的幻术,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倒可以一试。 在瓷盘上画好阵图,然后将红豆和绿豆均匀铺在上面,一半红一半绿,最中间是阵眼,放一片镜子,这样,算是做好一个阵盘。不过阵盘能不能用,还要做最后的测试:将一粒米放在镜子上,如果立起来,则成,不能立起来,则不成。 胡桃画了四五个,都不成。 此时外面天已经亮了,高深在她旁边站了不知道有多久。 第132页 高深没说话,胡桃看着脚边几个废盘,感到一阵乏力。这里毕竟不是修真世界,她做不到。 “几点了?”她问。 “快七点。”高深说。 “我饿了。” 高深默默去煮饭。 趁他去煮饭的功夫,胡桃又把思路理了一遍。 这房子里的十个人,如今死了八个,只剩下她和高深活着。这死去的几人里,司机死在医生手里,医生死在中年丈夫手里,而中年丈夫和导游,可能死在某个东西手里,厨师死在高深手里。 中年妻子、小偷、老闆是死在谁手里?是厨师,还是那个东西? 如果他们都是被某个东西弄来这里,为什么不全都由那个东西杀掉,而是分别死在不同的人手上?这中间存在什么关系,她没办法找出规律。 她其实已经开始怀疑,兇手可能就是已死的厨师,因为厨师死后,她和高深就一直平安无事。但他们在屋外走了很久都没走出去,分明又是超自然力量所为。 等高深把饭端到面前,胡桃仍然没能找到一个串联一切的线索。 她端起碗,摇摇头,不再想这件事。不管兇手是谁,都没有意义。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被困在这栋房子,无法和外界沟通。 ——这才是她要解决的问题。 吃完饭,她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拿着瓷盘画阵图。 高深终于问她:“这是什么?” “……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胡桃苦笑着回答。 “没用的。”高深把她的右手抓到面前看,为了取血花图,五根手指被咬了个遍,每一根都咬了三四个口。 胡桃把手抽回来,突然说:“你能帮我找个纱布或者创可贴吗?”她把手抬起来晃了晃,笑着说,“还挺疼的。” “等着。”高深站起来,去客厅找药箱。 胡桃看着他走远,也站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光。 致命救赎八 “你干什么!” 高深拿着几片创可贴回来,看见胡桃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上有血。 她的上衣扣子解开,胸衣被拉到一边,左胸上方有一个鲜红的口,正不断往外涌出血。胡桃面前有一个小碗,碗里盛着红色的血液…… 胸口被用纱布包扎起来,勉强止住了血。 “就试最后一次。”胡桃堆着笑脸,讨好地请求。因为失血,她的嘴唇泛白,脸色很差。 高深阴沉着面孔,黑眸在瞬间翻涌出无数种情绪,里面饱含的情感太复杂,翻腾的太快,胡桃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他掩下。 他勐地转身,走出厨房。 客厅里传来一阵桌椅板凳摔倒的声音,显然有人正在疯狂地砸东西。 胡桃听了几秒,便不再理会。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再睁眼,双目已平静无波,精神专注无比。 食指指尖在碗里沾了血,提腕将阵图在胸中勾勒一遍,当指尖落在白色的瓷盘上,已是胸有成竹,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笔勾出,胡桃提起手指,盘上的阵图圆融无比。此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波动…… 一粒雪白的米被放在镜面上,再眨眼,已颤巍巍地立起。 成了! “高深!” 客厅里,高深颓然坐在地上,听到有人叫他,便循声望去。 胡桃衣服上血渍刺目,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正一脸兴奋地叫他。她的模样还是一样,受了几天折腾,她身上脏兮兮的,整个人憔悴不堪。 可不知怎么的,高深突然觉得她不一样了。她的精神、气质似乎透出一种绝俗的超脱感。 胡桃带着喜悦的笑容,一步一步走来,然后牵住他的手,说:“我带你出去。” 她眼里的光芒太耀眼,充满着希望,让高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不知道胡桃从哪里学来的画符驱邪,他根本不相信这些,可既然她想试,那他就让她试。时间已经不多,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么瞎折腾,总比死气沉沉好。 胡桃一手托着阵盘,一手牵着高深,像上一次那样,从客厅走到门口,然后穿过院子,走出这栋房子。 此时阳光亮眼而不灼人,天空晴朗,有朵朵白云点缀。远处的玉龙雪山倒映在水中,美的像画。 他们沿着堤坝走了十几分钟,回头再看,民宿还在那个位置,没有远离一分。 于是胡桃找了块平地站定,咬破食指,将血滴到阵眼那个镜片上。 一滴、两滴、三滴…… 血落在镜片上,没有堆积,而是飞快渗透。 镜片上浮出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像水面的涟漪一般层层叠叠往外扩散。盘中的红豆和绿豆突然齐齐竖起,极速颤动…… “咔嚓”! 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空气中突然盪起一阵涟漪。 眨眼之间,胡桃觉得阳光似乎更亮,好像给照片加了调亮效果。明亮的阳光洒到脸上,她感到一点点刺痛——云贵高原的阳光应有的灼热。 无比真实的温度告诉她,成功了。 接下来,他们只要花几十分钟走到前面的村子,要么报警等待警察救援,要么直接借村民的交通工具到市区,就能摆脱这个地方,很快回家。 第133页 虽然十个人里死了八个,但高深还活着,胡桃救了他,她觉得很高兴。 原本胡桃是不喜欢高深的,只想做完任务赶紧走掉,至于任务之后高深是死是活,她并不关心。 可这三天,高深的不离不弃让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高深可以不救她,可以不照顾她,可以不必对她百般迁就,可以不忍受她时不时的脾气……可高深都做了。 那两个月的相处,胡桃因为一些事情,认为高深不是个很好的人,但抛开那些道德瑕疵,高深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尤其这三天,不管他是出于对这具身体的好感才做那些事,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对于胡桃而言,受助的是她,那她就该回报一二。 胡桃本可以不必救高深,不必费那么大的劲画阵盘,不必取心头血,因为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有很大的把握可以熬到十二点,轻轻松松回空间。 可是既然高深帮了她那么多,胡桃不忍心就这么看着他死。 胡桃依旧托着阵盘,用另一只牵着高深。幻境已破,她的脚步就轻快了许多。 可还没走出两步,手腕突然被反手抓住。 那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你干嘛啊?”胡桃扭头沖高深嚷。 她的表情僵住了。 高深脸色惨白,额头上有汗水滴落。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眼神透出狠厉,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胡桃,你逃不掉的。” 一瞬间,胡桃什么都明白了。 她惊恐地奋力挣扎,想要逃离,却见高深举起手臂,随后她后颈一酸,世界陷入黑暗。 *** *** 醒来时,她躺在地板上,手脚被绳子绑住。 入眼是一张苍白虚弱的男人面孔。高深蹲在地上看她,一只手还撑住脑袋,指尖不停在太阳穴揉着,很头疼的样子。 他的头是真的疼。 胡桃不知用什么方法击破他制造的幻象,力量强横霸道,他没防备,又离得太近,幻境击碎的瞬间,他的脑袋也像被抽了一闷棍,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你是……”胡桃惊恐地看着他,脱口问道。 “不是。”高深干脆地回答。 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我就是我,没有被上身。”高深又补充了一句,“你猜错了,这房子里没有什么东西作祟。” “那,是你……”胡桃又问。 “是我。”高深回答。 他知道胡桃问的是什么,制造幻境的是他。 “这怎么可能?”胡桃不可置信。 一个人,怎么可能制造幻境? “一切皆有可能。”高深扶着脑袋说。 头一疼,人就变得不那么有耐心。这几个问题,他几乎都不让胡桃说出完整的话,就打断她。 胡桃不说话了。 此刻,高深却想说话。 他把手放到胡桃的脖子上,五指轻拂,不知是在摸她的脸颊,还是她的脖子。 “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呢?”他的声音低沉,表情说不出的惆怅,“剩下的时间不多,为什么不和我好好走完?” 高深本想瞒着胡桃,让她在无知无觉中安静地离开,没有痛苦。可她偏要做这些事,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堪。 其实折磨他倒也罢了,他甘愿受这样的折磨。可她为什么要出去,竟然还成功了,这就把他逼到绝路。 他不得不撕开伪装,揭破真相。 阵盘在他脚边,已经碎成好几块。 高深其实对这东西很好奇,这东西竟然能破除他的幻象,他很有兴趣仔细研究研究。可也正是这个东西,让他和胡桃不能好好相处,于是迁怒便压倒兴趣,东西被他砸碎。 他把胡桃从地上抓起来,双手用力,撕开她的衣服。 左胸上的伤口不小,现在竟然已经开始癒合。从划开取血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换成别人,可能还在流血,可胡桃的伤,竟然开始癒合。 高深怔怔看了一会儿,说:“你果然很特别,难怪我爱你爱得那么厉害。” 手指又爬上胡桃的脖颈,高深微微用力,胡桃的唿吸变得困难。 “你早就该死了。”脖颈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可我捨不得。”手指松开,胡桃大口大口喘气。 有几次,他打算下杀手,可犹豫间,胡桃又做出一些事,让他无法下手。 高深一直知道,胡桃不爱他。 她拒绝他的碰触,她看他的眼神没有爱意,只有不耐烦的隐忍,好像和他在一起是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可当高深问她要不要分手时,她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摇着尾巴竭力讨好。 他以为对方也发现了那个秘密,跟他一样的目的。几番试探后,发现不是。他原本打算按原计划行事,可事情慢慢的发生了变化——他竟然动心了。 这次丽江之行,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一个了断。 没有得到的,总会念念不忘。如果得到,或许就不再动心。奔着这个目的,他三番四次逼迫胡桃就范。 她说第二天晚上,那就第二天晚上。在欢愉后死去,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可她总是不肯安分。 第134页 当胡桃说出那段如果消失或发生意外时,高深以为她察觉了什么。可随后的反应,证明她没有发觉。 正因为她什么也没察觉,无心说出的这段话,让高深的心又颤了一颤。 她就会拿甜言蜜语哄他,而他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信了。 是啊,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第二天胡桃挡在他面前,让他快跑时,他心中的震撼是无法言说的。 不爱他,为什么要捨命救他? 胡桃早就该死。 在她昏迷的时候,高深就该一刀割破她的喉咙,像对待那个想要逃走的中年丈夫一样。 后来高深选择帮她包扎伤口,把她放到房间,然后下楼搜寻。那时他心里有个主意,如果在这个时间,厨师下手杀了胡桃,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结果,厨师没有动手。胡桃说“不能让你挨刀子”,她明明疯狂地说着害怕,说着不想死,却还是帮他挡刀……高深不明白。 引蛇出洞的计划也是内心挣扎的产物。 高深早早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厨师走进房间。他本可以提早动手,可他没有。 这是引蛇出洞,也是借刀杀人。 借厨师的刀,杀胡桃。 致命救赎九 厨师的刀,只刺出一下,在第二下刺出之前,高深阻止他。 他高估了自己的冷血程度,低估了自己对胡桃的感情。 他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不过,救下胡桃后,高深后悔了。 因为所有人都必须死,胡桃也不例外。他没让厨师杀死胡桃,就意味着他必须亲自动手,这更痛苦。 很快,他制造了第三次机会,迫使自己杀死胡桃的机会。 ——那几张身份证。 高深提醒着她,希望她能猜到真相。胡桃也确实跟随着高深的提点,猜到事情并不简单,可是到最后,她竟然朝另一个方向猜,错的离谱。 对此,高深也有责任。 他制造的幻象,让胡桃误会了,她因此产生错误的认知,然后做出错误的判断。 有时候,高深恨自己的犹豫。因为每一次的犹豫,最终都会带来更大的犹豫。 他不该由着胡桃在房子外面待一下午,不该由着她看自己摆弄那些尸体一晚上,他该干脆、果断地动手。 尤其是,那天早上,他不该在床头看着她发呆以致错过动手时机,导致最后让她说出那番话,让他崩溃的话。 胡桃说自己会留下来,让他趁机逃走。她想让他活着,他却一直在想怎么弄死她。她甚至还很贴心地避重就轻,想减轻他的心理负担——她可真贴心,让人难以忍受的贴心。 没错,他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胡桃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他手里。 所以他放弃了,决定和她一起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最后一刻,他还是会亲手杀死她,但不同的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多一些,胡桃死亡的方式会温和一些。 之后的事情,其实是有趣的,甚至还有一些甜蜜。 胡桃用厨房的盘子、豆子和镜子,试图用可笑的跳大神似的方式“救”高深。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高深自然清楚不过,他知道胡桃从一开始就猜错了,那么她的方法也不可能会有用。 然而他还是乐意看她瞎折腾,看她为了救自己努力的样子。这会让他觉得,胡桃爱他,比他爱她要多很多。 后来胡桃受伤了,这本是小伤,不过是手指破了而已,高深有些许心疼,之后便没太在意。 可他还是没想到。 没想到胡桃竟然能做那么绝。 剖心取血。 东西被疯狂砸到地上、墙上,碎成块,宣洩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他不能说,甚至不能阻止。他明知道真相,明知道结果,却还要让她为了一个根本不需要的付出的人伤害自己。 其实事情如果在这里结束,也算是件好事。 高深想,陪胡桃演最后一场戏。他们一起走出去,胡桃发现还是走不出去,就会乖乖回来,不再折腾。他会在最后的几天里,好好对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虽然这回忆保留不了多久。 现实又一次打他脸。 胡桃那可笑的玩意竟然真的有用,还重伤了他。 不过高深也终于意识到,胡桃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柔软的胸脯因为激动而颤动着,上面有一道粉红的伤口,看痊癒程度,没人能想到这是两三个小时前的新伤。 高深的手指加大了力度,柔软的雪白在他掌下被捏的变形。温热细腻的皮肤之下,是跳动的心脏。当这颗心脏不再跳动,就是所有人解脱的时候,也是他获得真实的时刻。 通向这一切的阻碍,是眼前这个女人。 胸口的手停住,高深突然笑起来。嘴唇张合间,胡桃看见他说:“我们来做吧。” 衣服已经被撕开,胸前大敞。由于手脚被绑起来,袖子没法脱掉,于是高深把衣料全推到胡桃肩膀处。随后就去解她的裤子…… 瓷砖地板的凉意沁入后背,胡桃打了个哆嗦。 “你变态啊!”她一边扭动身体,避开高深的手,一边大声骂道。 地上摆了一排尸体,此刻胡桃就在旁边。扭动时身体蹭到那个厨师,胡桃一阵毛骨悚然。 第135页 刚醒过来那会,她想问话,把事情弄清楚,可高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总是打断她。胡桃闭嘴,想听听他会说什么。谁知道高深就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脑内些什么。 脑内完也不解释,只丢出一句话,就伸手扒她的衣服!旁边可还一排尸体呢,这时候还能想到那种事,高深的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被绑住手脚,她的反抗非常无力。高深一伸手就把她整个抱过来,用腿压住,不过眨眼间,裤子已被扒到膝盖。 胡桃欲哭无泪。 她自知阻止不了,便试图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停下动作。 “喂喂喂,等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胡桃叫起来。 高深动作不停,不过现在不是扒胡桃的衣服,而是脱自己的:“你说。” “你什么时候杀我啊?”胡桃大声问道。 高深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说:“做完就杀。”然后跨坐在她身上。此时他的衣服已经全部脱光,露出结实的肌肉。 胡桃用被绑住的双手挡住下身,急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几点了?”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做好阵盘,从这里出去,应该是九点多钟的事,然后他们在外面走了十几分钟,加上破阵,算下来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后来她被噼晕带回来,胡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不会太短,估计现在十一点多。 任务完成的时间是三天前的十二点不到,具体时间她不确定,反正在十一点多钟。总之,现在距离系统召回应该不久了。 看高深现在的架势,胡桃不确定自己能否阻止他碰自己。但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心理障碍,只求能保命。 高深说做完就杀,可他到底做多长时间,胡桃不知道,她急切的想知道现在几点,好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胡桃眼巴巴地看着高深,焦急地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却见高深似笑非笑看着她,同时轻轻用力,把她的手拨开,露出被遮挡的下身。他知道胡桃想拖延时间,可这根本没用。 他手掌挤入胡桃双腿间,把她的腿分开一点:“别打主意了,我现在就要你。” 胡桃大急:“我没打主意!是真的想知道现在几点!求你告诉我一下,当是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求你了!”她很紧张,脸上急切而不安,眼里泛起一层泪光。 高深迟疑了一下:“最后一个愿望?” “是是是!”胡桃狂点头。 “十一点多吧。”高深想了一下,告诉她。 “具体是多少?看一下时间,求你了!”知道准确的时间非常重要。虽然距离系统召回也没多长时间,但万一高深几分钟就完事,完了就要杀她,那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高深不耐烦地从她身上起来,光着身体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早上他砸了不少东西,墙上的挂钟坏了,找不到其他可看时间的东西。最后,还是在柜檯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闹钟。 闹钟被放到胡桃面前,她看到上面的指针显示10:52。 ——让人绝望的时间。 比她估计的时间要早很多,这可太让人伤心了。 高深对她脸上的失望和哀怨毫不在意,随手把闹钟放到一边,就继续刚才的动作。 “这闹钟会不会是坏的?高深,你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胡桃不死心。 这次高深不再听她的话。他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头埋在她胸前。胡桃感觉胸口湿湿麻麻的,有点痒,又有点舒服。 她绷紧了嵴背,顾不得羞耻,飞快地说:“要不你洗洗吧,折腾了一天,身上好脏!闻到了吗?我身上有汗味!”说到这里,她感觉高深顿了一下。 胡桃被自己提醒了,赶紧补充一句:“你知道,我都三天没洗澡了!” 这话说出后,立刻奏效。 高深把头抬起来,眼里有嫌弃和恼怒。他有洁癖,就连杀厨师的那天晚上,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都要洗澡、换干净的衣服,怎么能忍受和一个三天没洗澡,身上臭烘烘的女人做? 胡桃眼底泛出的喜色被他看在眼里,高深在她胸上狠狠抓了一下。见她露出痛苦之色,才缓缓说:“我不嫌弃你。” “可是我嫌弃你!”胡桃忍着疼立刻说道。 “我昨天洗澡了。”高深说。 “可你搬尸体!”胡桃反驳。 “那也比你干净。”高深冷冷地说。 …… 两个人互相瞪视。 高深又要动手。 “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要碰我?”胡桃丢出一句。 高深被她气笑了。 “我要是不爱你,就不会留你到现在。”他抚着她的背,迫使她仰视自己,“胡桃,你可太没良心了。”他怎么会不爱她?一直都爱,越来越爱。 他知道胡桃在拖延时间,可她找的藉口很烂。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点恼怒——她不该质疑自己的感情。没错,他要杀她,可这并不妨碍,他爱她。 手掌在光滑的背上轻轻抚摸,高深安抚着她的情绪:“放轻松,我会让你舒服……”说着便去亲吻她的锁骨。 第136页 胡桃的声音在他头顶冷冷响起:“这话你还是留着对周雪怡说吧。你个渣男!” 致命救赎十 空气安静几秒。 高深不动了。 胡桃知道这句话奏效,于是迅速想出一堆话准备继续攻击,然后调整唿吸,慢慢等他的反应。 “周雪怡是谁?”高深按捺着性子问。 胡桃吃惊地微微张大眼睛。她没想到高深这么无耻,她都揭发出来,高深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装不知道。 “你炮友啊!”她脱口而出,顺便挑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别装!我都看见你们两个开房了!” 高深是真的不知道。 那么多炮友,他记得周雪怡是谁? 那时候他还不喜欢胡桃,加上确定关系后很长一段时间,胡桃都不给碰,他自然找其他人解决。不过他向来小心,而胡桃本就对他不太关心,怎么会发现? 见他沉默,胡桃乘胜追击:“小三都找上门来,约我见面,还发你们俩的合影——我被绿的可以!” “既然这样,你跟她们做好了。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性感妖娆骚浪贱……” 高深打断她:“我爱上你之后,就再没碰过别人。” “呵呵。”胡桃嗤笑。 “自从我们同居,我是不是天天睡家里?”他淡定反问。 胡桃不信。晚上回来了没错,可谁知道白天干什么呢。她随口说道:“哦,那你挺能憋呢。” “没憋着。” 胡桃疑惑地看他。 高深看着她,神情平淡无比:“晚上你睡了,对着你撸。” “怎、怎么可能……”胡桃结结巴巴,脸涨得通红。 高深把她的手从头顶放下,抓着指尖去碰自己。指尖滚烫的触感吓得胡桃往回缩,却被高深牢牢抓住。 她尴尬地别过脸。 这幅模样取悦了高深。他依旧拉着她的手,加深触感,然后在胡桃耳边低低说:“你睡得真沉。好几次我就这样抓着你的手,握住,你都没醒……” 这句话听得胡桃头皮发麻,心里黏腻腻的不舒服,她羞恼地叫道:“别说了!” 之前她一直对高深喜欢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有点嫌弃,就是因为他和自己确定关系后,还跟其他人乱搞。 周雪怡是个很漂亮的模特,她大概对高深动了心,就打听到胡桃这个“女朋友”,还约她见面摊牌。周雪怡大概想着见完面,胡桃面对如此优秀的她,大概会知难而退,如果不退,她还准备了几个诱人的条件。哪知胡桃毫无波动,死咬着自己是高深女朋友这一点,没有半分动摇。 之后高深开始喜欢胡桃,便果断和这个炮友分干净。周雪怡发现对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又羞又恼,发了几通脾气,转头就找其他人。这些胡桃都不知道,而高深也没放在心上。 进入任务世界以来,胡桃在每个世界都努力适应规则,为了完成任务,也时常打破自己的底线。可她毕竟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几岁女孩,有自己的价值判断,有喜欢的东西,也有讨厌的东西。 高深没和她在一起之前怎么搞,胡桃都不会关心。可他们既然有了男女朋友的名分,就该对彼此保持肉体的忠诚。胡桃可以接受高深先提分手,然后和其他人一起,不能接受先搞再分。而又搞又不分,给她绿帽,这是完全不能忍的。 从那时起,她对高深就打心底嫌弃,只是为了任务强忍着和他在一起。虽然后来也有改观,但最初印象根深蒂固,难以磨灭,所以她永远不可能对高深有什么心思。 如今,高深竟然说趁她睡觉时做这么羞耻的事,胡桃不觉得羞涩,只觉得这人真变态、噁心极了! “我们来的第一天晚上,你就答应过。现在,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脚踝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高深掰开她的膝盖,身体慢慢贴上去。胡桃无力地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心里烦躁的不行。 “能不能别在这里。”她说。 旁边摆着几具尸体,客厅虽然通风,却仍有血腥味没散去。这样的环境加上心理抗拒,胡桃只怕待会吐出来。 为了取得高深的信任,她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主动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此时她手腕被绑,做这个动作正好,只要把胳膊套上去就行,都不用她主动搂着。 高深见她主动示好,心里有点高兴。在她唇上点了一下,眼神柔和:“好,我们上去。”双掌托住她,圈在自己腰上,高深便抱着她往楼上走去。 行走间有些颠簸,胡桃用胳膊肘努力撑住他的肩膀,使自己的身体不下滑。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高深把她放到床上,又解开被绑的双手,动作轻柔。胡桃见他这态度,心里又燃起希望。 “真的做完就杀吗?”她问。 被绑太久,手腕上有淤痕,皮肤擦破渗出血。高深皱着眉头,轻轻帮她揉了几下,回答道:“不是。你乖一点,再过几天……不会有痛苦。” 胡桃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道自己不会立刻死,她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比如—— 第137页 “你为什么非要杀我?”胡桃问。 高深眼中划过一抹痛心,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脆弱。沉吟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般说:“你还记得给你看的身份证吗?” 胡桃当然记得:“嗯,所有人的生日都是一样的。” “还有一个数字。”高深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的身份证尾号,刚好从0到9。你是5,我是9,厨师是0。” “我是第五个死去的。”胡桃一下子抓住某种关联。前三人的死亡已经确定,根据前世的记忆,从她逃跑到回来的这段时间,房子里发生什么事不能确定,也许尾号是四的人在此期间死去。然后她一回来,便轮到她。 “那不是死亡顺序。”高深的眼睛黑的看不见底,声音平淡的让人发慌,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是我们的身份编号。” “身份编号?”胡桃疑惑。 “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说这个扫兴,晚点告诉你。”显然是拒绝再聊这个。 胡桃刚被吊起胃口,怎么甘心就结束话题,便求着他:“说都说了,你告诉我吧……哎,住手!”她惊唿一声,挡住他的手。 “太干了。”高深把手指收回来看了一眼,“一会儿你疼。”说完便欺身上前,抓住胡桃揉捏,同时一个个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皮肤上。 身上酥麻又滚烫,胡桃正想推他,脑中却突然响起倒计时。 时间到了! 比她预计的时间早,简直是意外惊喜。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高深的亲吻不停,胡桃却一点也不在意了。高深感受到她的顺从,便抬起头来,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胡桃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高深仿佛被这个笑容感染,心头轻松喜悦。先前胡桃一直想方设法拖延,高深知道她不情愿,如今她这么乖这么顺从,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以为胡桃喜欢自己,他手下的动作就越发轻,表情也无比温柔。 一双眼睛专注无比,高深说:“我……” 突然,他的表情变了。 “胡桃”睁开眼睛,继承了胡桃记忆的她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桃知道自己不会死,因此能轻松面对高深,并且毫不吝啬给出笑容。可“胡桃”必死无疑,因此面对高深时,她除了深深的恐惧,再没有什么能给出的。这样的反差让高深一下子就察觉了不同。 他冷下脸,目光无比阴郁:“你是谁?” “胡桃”面色惨白,全身如筛糠一样颤抖:“我、我……”喉咙好像哽住了,她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她。”高深缓缓吐出四个字,捏住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 *** *** 回到系统空间,胡桃迅速变出个浴室疯狂洗澡。直到身上被搓的发红,她才住手。 嘟嘟一跳一跳蹦过来,提醒她:“你身上很干净。”这是系统空间,不沾染尘土。胡桃做任务是以灵魂形态进入,回来的也是灵魂,所以不可能沾上脏。 她当然知道。可高深的触感还留在她身上,不洗洗心理上会很不舒服。 胡桃一把抱住它,迅速分享记忆:“这次真的超吓人!遇到个变态!你帮我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嘟嘟竖起耳朵过了一遍,然后幸灾乐祸地看向胡桃:“你可真够背的。错过回復这种百万分之一概论的事情也能叫你遇到。”胡桃很丧,愤愤地咬住它的耳朵。 力气不大,它却像受了多大的痛苦似的叫唤起来:“哎哟,痛痛痛,你快放开!” 胡桃立马住嘴,还给它揉了两下。嘟嘟夺回自己的耳朵,仔细顺了顺毛,才满意地放下。接着清清嗓子:“你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看,可以说是系统bug,“胡桃双眼放光。嘟嘟不理会,接着道,”往小了看,也可以说是你自己作的,怪不得系统……”胡桃双目失色,情绪低落。 嘟嘟得意地说:“不过有我出马,这事肯定就是系统的毛病,他们要补偿的!” 胡桃笑逐颜开,抱起嘟嘟“吧唧”一口:“我们嘟嘟最棒了!” 嘟嘟摸了摸耳朵,有些腼腆。 随即又严肃地咳嗽了一声:“这事就过去了。但是,这次的任务你看明白了吗?” 胡桃翻着眼睛想了一下,不知道它说的“明白”是指什么。 嘟嘟一下就看出来了,恨铁不成钢地敲黑板:“你怎么这么笨啊!” “我问你,你知道高深为什么要杀人吗?” 致命救赎十一 胡桃摇摇头。 最后一小时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怎么也想不明白。高深明明没有杀人动机,而且他似乎也不想杀她,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得不杀的理由。可高深不愿意说,她也不知道。 “你看过的电影里有一部叫《致命id》……”嘟嘟提示道。 “是啊。”胡桃回答,还是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与此同时脑子里自动滑出这部电影的剧情:雨夜,夫妇,年轻男女,接二连三的死亡,虚幻与现实…… 第138页 擦! 她抬起头,在嘟嘟鼓励的眼神中不可置信地说道:“人格分裂?” “是啊是啊!”嘟嘟似乎为了她的开窍而高兴地点起头来,长长的耳朵一晃一晃的,“你们都是!” 担心胡桃想不明白,它又提示了一句:“厨师的编号是0哦,他最早发现了一切,然后骗导游策划这场旅游。” 当一具身体里诞生多个独立的人格时,他们有的先出现,有的后出现,共享一具身体,却拥有不同的世界观和记忆。有的人格意识到其他人的存在,有的没有。 厨师率先发现了这一点,为了取得身体的所有控制权,他想办法和导游搭上线,策划了这次旅游,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 他的计划进展的很顺利,中年妻子、小偷、老闆、医生相继死去……本来高深和胡桃也该早早死去,只是后来出现了变数,高深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其他人格的存在…… “等等,”嘟嘟有些不满意地嘟起嘴,“你这个思路不对啊!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一开始不知道呢?” 胡桃愣住了,随即灵光一闪,委託者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闪过,然后重叠起来…… 是啊,她为什么以为高深不知道。两个社交圈完全不重叠的人,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偶遇”?高深相貌出众又多金,为什么才见了两三次面就向她表白?他不喜欢人多,怎么会选择跟团旅游? 高深那一波接一波的内心戏,只在他心里挣扎,胡桃全然不知,便只能从他的言行分析。接到这个任务后,由于原主的记忆,胡桃便先入为主的以为高深喜欢原主,为她挡刀,理所当然的认为高深是在那之后才发现真相的…… 可此时一细想,就能发现不合理:两人交往才两个月,高深又一向理智,怎么可能轻易为别人付出生命? “那他可以不用挡刀啊。”胡桃很费解。“胡桃”的记忆里明明白白写着高深被医生捅了两刀。既然要杀人,那他当时就可以任由胡桃被医生杀死,何必救她,还白白挨两刀? “这你就想不出来了吧!”嘟嘟得意地挺起胸脯,跟胡桃分析情况。 高深确实一开始就知道情况,并且迅速发觉胡桃的身份并把她绑在自己身边。但在他之前,厨师已经知道,并早早地开始策划这次行动。 高深虽然意识到有其他人格的存在,但明确知道身份的,只胡桃和他两个。而厨师知道的显然更多,除了所有人的身份,还有解决这一切的方法。于是高深便顺水推舟,参加这次旅游。 厨师一直藏在暗处,高深为了引出他,便故意捨命替原来的“胡桃”挡刀。知道身份真相的人,不可能捨命救人,高深能捨命救人,就不会知道身份真相。而不知道身份真相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房子里还存在一个从没出现过的厨师,并且对他有所防备? 原本的剧情走向究竟如何,原主不知道,胡桃也不知道。可这一次,如果没有胡桃挡刀和高深不离不弃的环节,厨师很可能不会直接出手,而是继续躲在暗处伺机寻找更安全的杀人方式。胡桃和高深的“恩爱”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厨师,让他放下戒备。 有一个细节,是厨师进入房间后问她“你知道了?”当时胡桃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知道有厨师的存在,知道厨师是兇手。如今想来,当时厨师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觉醒的人格会感应到其他人格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厨师能在茫茫人海中准确的找出所有人,并且藉助导游策划这场旅行,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在这些人当中,除了一早就认识他的老闆、导游、司机外,其他人没见过厨师,自然也没理由怀疑他。所以他从胡桃知道他的存在这件事反推,得出胡桃觉醒的结论。 觉醒的不是胡桃,而是高深。高深窥探到厨师的部分记忆,知道他的计划,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没让厨师察觉,成为最后的赢家。 理清线索后,整个事情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不过胡桃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医生没有拿她做人质? “这……”嘟嘟耷拉着长长的耳朵,在地上来回跳着。它也想不明白。那天发生的事,胡桃唯恐出变故,基本上都按照原剧情来的,没理由出现变化……有了! 空气中出现两个画面:左边是原主的记忆,右边是胡桃的记忆。 嘟嘟眼睛亮得像灯泡,沖胡桃叫道:“你看!” 画面里是医生夺门而出的片段,胡桃离门很近。不同的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一个人站在门口。而在胡桃的记忆里,高深站在她旁边,身体在前,微微挡住她。 这就是原因。 医生跑出去时,最要紧是保住自己的命。原主是女生,身体柔弱,而且就在面前,他顺手抓来作为人质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可胡桃前面有人挡,医生如果伸手去抓,必定会被高深挡住,他当然不会选择出手。 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能改变剧情走向。这个区别,就在于高深有没有挡在身前。 “哈哈,看来高深对你是真爱啊!”嘟嘟笑得幸灾乐祸。 第139页 真的爱一个人,才会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关注她、护着她……最后杀死她。 胡桃撇撇嘴,这样的“真爱”她可消受不起。 “那个幻象是怎么回事?”胡桃继续问。 嘟嘟随意踱步,答道:“死去8个人格后,高深对这具身体从精神到肉体都拥有最大的控制权。你们所在的世界,是精神世界,他自然能制造一些幻象。” 胡桃和高深同为独立人格,高深没有办法直接影响胡桃,篡改她的记忆,但对于他们共同生活的世界,还是有一些改造能力的。他和胡桃离得很近,只要设法在周围制造一个幻境屏障,从视线上迷惑她,两人在原地转圈,就可以。 “那我做的两仪破障阵……” 为什么两仪破障阵能破除高深的幻象?如果说这是个精神世界,她在修真世界学到的东西,怎么还能发挥作用?当阵图完成时,她清晰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任务世界是互相独立的,有着独特的规则,她在修真界得到的东西,怎么能来到这个世界? “错觉!”嘟嘟的耳朵“唰”的竖起,尖声打断她。 “极度专注的情况下,你的精神力比平时要强。你知道的,那个世界,是一个精神世界,可以因精神而改变。这原理跟高深制造幻象是一样的。区别在于高深知道真相,可以主动、明确改变,而你不知道,便藉助修真世界的方法把你想要达成的效果,以阵盘的方式呈现出来。” “理解方式和呈现方式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精神力量。” 嘟嘟飞快地说完这段话,重重喘气。它的眼睛又亮又黑,一眨不眨地看着胡桃。 “原来是这样……”胡桃恍然大悟,压下心底的困惑。 嘟嘟松了一口气,跳到她身上:“当然是这样。你在修真世界得到的东西,随你的肉身完全留在那里,不可能带出来的,这是规则!你要好好记着。” 它在胡桃手上蹭了蹭,垂下毛绒绒的眼皮,掩盖住一闪而过的精光。 胡桃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它的说法。 不知道她死后,高深能不能得到那具身体的主导权,从“精神世界”到“现实世界”,感觉上又有什么不同? 谁知道呢。 反正这一次,她的委託者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范。 高深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打着杀死她的主意。原主不知真相,心里歉疚的不得了,为了抵消这份亏欠,付出大代价让人帮她完成心愿,可结果呢? 这世上,是非对错太难分辨。救赎或解脱,不过在一念之间。为了一个念头赌下所有,结果可能只是梦幻泡影。 胡桃同情这位可怜的委託者,不过只同情一瞬间。这念头从出现到消失,也就几秒钟。 真正让胡桃比较好奇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格,竟然还能某种形态向愿力系统提出委託,那其他“死去”的人格,是不是也以其它方式,继续在某个地方存在着? *** *** 再一次睁开眼睛,高深拥有了一具不同的躯体,一个不同的身份。他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仰望高耸的大楼,阳光灼人,pm2.5的空气里尝不出甜美……如果说以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那么现在的他,似乎是真实的了。 梦寐以求的真实,不择手段得到的真实,却不能令他感到愉快。 这具身体不好不坏,这个身份不高不低,平平凡凡,比起虚幻世界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及。 他有一点后悔了。 财富,名利只要肯付出努力,并不那么难得到。 可是,这个真实的世界,再也遇不到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人了。 心空了一块,任何东西也无法填补。 所谓的真实,并不比虚幻好。如果他没有打破一切,而是在最后关头收手,然后和胡桃继续生活,该有多好。 胡桃打破幻象,让他不得不暴露真相,如今高深摧毁虚幻,把自己暴露在真实世界。从本质上来说,他们的做法是一样的。 我选择的路,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他苦笑。 不过,至少我拥有“选择”的权力。我们千方百计追逐的,不过是一个“可能”。未知永远是最值得期待的,至于开奖后,这份期待是否会化为泡影,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呢。 我一无所有了。 可即使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公主不刁蛮番外之萧衡(上) 京城外法严寺后山的一处偏僻角落,茂密的竹林间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房子。 房间的门窗被锁的严实,透不进一丝光线。桌上的蜡烛忽明忽灭,把人的脸照的阴晴不定。房间一角摆着一张供人休息的床榻,此时榻上躺着一个人——女人。 萧衡站起来,走到榻前。 那女人紧闭着双眼,脸颊潮红,嘴唇微微张开,一阵阵难耐的□□从中一出。由于身体不住扭动,她身上的衣服被蹭得松松垮垮,鬓髮散乱。黑暗的小屋中,满室春色。 一只手放到她胸口,只轻轻用力,便扯开领口。肚兜掩住下面的风光,圆润的肩膀和细长的脖颈,在微弱的光线下,仍然散发出柔美的白光。 第140页 萧衡看了一眼,便把头扭到一边。 今日他奉母命到法严寺取一尊开光的佛像,回程偶遇苏音。 苏音的马车坏了,一群人在原地等家僕去寺里借辆马车过来。哪知苏音等不得,见他带着几个人骑马过来,便求萧衡借匹马让她回程。 萧衡本不想答应。他是一个年轻男子,又与公主有婚约,如何能带一个年轻女子在路上招摇。 可苏音实在有急事,苦苦哀求。 在苏音的治疗下,他脸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对方可以说是他的恩人,两人也有几分见面情。最重要的是,苏学士是三皇子的人。 显帝前些日子已召镇国公父子密会,内容便是要他们效忠三皇子……权衡之后,萧衡答应带苏音回城。 因队里有了女子,便不能像先前那般飞奔。一队马在官道上小跑着,萧衡在前面,看着远处天际下的京城,目光有些阴沉。他肯带上苏音,自然不是为了卖三皇子人情,而是遵循显帝的意思。 那天的密会,显帝要求他们立誓效忠三皇子,之后便隐晦地点拨他,取消和胡桃的婚约。 自然该如此。 萧衡既然要效忠三皇子,怎么能和太子亲妹再有往来。至于如何取消婚约,显帝要继续麻痹□□,自然不能亲自出手,那理所当然,该由萧衡出手。发出指示后,显帝甚至还指了条明路给他:苏音。 苏学士明面上是中立党,实际却是三皇子死忠。如果萧衡弃荣乐公主而娶苏音,那他就被牢牢绑在三皇子船上,这是显帝希望见到的。 萧衡本想借这次机会,在京城中传出流言,算是向显帝和三皇子表态,之后再制造自己移情苏音的假象,慢慢和胡桃解除婚约。 可他没想到显帝竟然不信他,要设计迫使他立刻站队。 因官道路远,苏音又急着回去,一行人便走小道。哪知在小道上遇到伏击。 这趟出门,萧衡只带了五人,其中四人被他安排带着佛像从官道回镇国公,他带着一人送苏音回学士府。 伏击者并不想取他们性命,一路上围着他们赶,把他们三个撵到后山方向。正当萧衡找到突破口,想要杀出去时,对方忽然撒出一团□□。 那白色粉末是冲着萧衡去的,却被苏音挡下,于是中招的人从萧衡变成苏音。 对方领头的人只留下一句:“萧将军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带着苏音到这间后山小屋,查探之后发现苏音中的不是毒,而是药。 回想那群人的言行,萧衡自然知道,对方想让他做什么。在显帝眼里,镇国公府或者学士府,不过是手上的棋子,他希望看到什么,所有人都得按照他的意思,不得反抗。 那药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不止让人动情,还昏迷。大约怕萧衡不肯就范,想让他昏迷后再摆布吧。可是那些人显然低估了萧衡的武力值,十几个人围追一路,竟也没能擒住萧衡,反倒被斩杀了四五个。 如此窝囊,这设计显然不可能出自显帝之手,大约是三皇子党。想到下药这种下作的办法,应该是宫闱中人,十有□□便是贵妃了。 贵妃既然能调动数十人对镇国公府的继承人下手,她自己没那个胆量,应该是得了显帝的首肯。显帝虽已年迈,却半点不煳涂,自然知道用这种办法,很有可能招来臣子的仇恨,可他还是默许了,只能说明…… 显帝为了给三皇子铺路,不仅要扫清太子和皇后一系,连三皇子的生母也在他的设计之内。 此事是贵妃动的手,萧衡如果不满,要恨的自然也是贵妃。三皇子不知情,且是未来国君,萧衡怎么敢恨他?反正有贵妃在前顶着,无论如何,拉仇恨的是贵妃。日后若贵妃势大威胁到三皇子,有了今日的恩怨,萧衡肯定站在贵妃对立面。 不过萧衡还是觉得显帝疑心太大。贵妃出身低位,翻不起什么大浪,为人又蠢,使不出什么高明手段,如何能威胁到三皇子? 可是,贵妃再蠢,对三皇子毫无威胁,但想要为难萧衡,也还是易如反掌。如今他萧衡只能往她设下的套里钻了。 女子的腰带被解开,衣裳被褪下,露出洁白的胴体。苏音很瘦,腰细得纤纤不足一握,和胡桃完全不一样。 胡桃爱吃甜食和各种零嘴,身上总是肉肉的,抱起来香甜柔软,让他想咬上一口。 萧衡的手顿住了。 他想起胡桃。 胡桃如今在越国,时常寄信回来,同他说当地的见闻趣事。还经常在信中大胆表白,说想他了。真是不矜持。 胡桃爱吃醋,不允许别的女人近他身。这位苏音被母亲请来为他治伤,不过几天就被胡桃知道。她不嚷不闹,拿了个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故事,告诉萧衡,她不希望他改变。 萧衡曾因这张脸受了许多流言,如今已经习惯了,能淡然视之,拗不过母亲不肯放弃,才接受苏音的治疗。既然胡桃不乐意,便如她所愿。他不善言辞,不懂得讨女子欢心,便用行动表态,告诉胡桃自己的心意。 可他终究要负她。 “乌鸦。”萧衡收回手,对着暗处说道。 阴影中走出一个人。 “你来。” 萧衡淡淡说出,转身坐回桌旁。 狭小的空间很快响起男女的喘息□□,萧衡背对着他们,内心毫无波澜。 第141页 除了胡桃,他不想碰任何人。 不过他是臣子,自当服从君命,所以,走出这个房间,所有知情人只会知道,碰苏音的那个人,是萧衡——包括胡桃。 那日将苏音送回学士府后,萧衡便频繁登门。 苏音对萧衡并非无意,又得了他的承诺,休养了几天,言行便与从前无异。那时她在昏迷中,只知道曾与人欢好,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萧衡,便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人是萧衡。 萧衡答应她,等公主从越国回来,便取消婚约,迎娶苏音。她虽觉得略感歉疚,对不起公主,可如今已委身萧衡,自然只能如此。 胡桃从越国回来的第二天,便带了一大堆礼物兴沖沖跑到镇国公府。 萧衡装作一切如常,和苏音举止却透出暧昧。胡桃不傻,自然一眼看出。她明明不高兴,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高兴地同他讲越国的事,还把礼物一样样拿出来介绍。 萧衡不想听,也听不下去。此举成功激怒胡桃,她愤然出门,然后再也没登门…… 那日萧衡和苏音在怡园相见,没想到胡桃竟也来了,还撞见他们两人在一起。 他当晚便去找胡桃,胡桃不等他开口,便主动提出取消婚约——这正是萧衡想要的。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胡桃竟然这般干脆。她面色平静,没有不舍,没有不甘,如同说今天天气如何,语气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萧衡疑惑了。 他想,也许胡桃并不爱他。 萧衡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取消婚约时的情景。那时胡桃正疯狂追求宰相二公子,有几次见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这桩帝后赐的婚,萧衡无论如何不能主动提出退婚。退了,便是驳天家颜面。他以为胡桃也是同样的心思。因为利益而结合的婚姻,胡桃再不情愿,也会忍耐。 哪知她竟在宴席上当众提出。她说丑妇见公婆时,眼神扫在自己身上,冷淡而轻蔑,除了厌恶,不带半分感情。 不知后面发生什么变故,不过一转眼,胡桃便换了个人似的,急切地想要重新挽回。 她是公主,她的亲哥哥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是镇国公府要效忠的对象。既然她愿意继续这段婚约,萧衡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他知道镇国公府对皇室的价值,身为公主的胡桃自然也知道。 也许后来发生的一切,也只是皇室贵女拉拢重臣的手段吧。胡桃费尽心机让萧衡爱上她,只是为了拉拢萧衡。 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取消婚约呢?如果胡桃爱他,自然该反对,该哭闹,该嚷着让他不许离开她,而不是轻易放手。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婚姻是政治的产物,他坦然接受,因为镇国公府的后人,是这个国家最忠诚的臣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沦陷了。 如今胡桃再次取消婚约,一切回到原点,真是再好不过。 所以他没有解释自己见苏音,是想说服她把孩子打掉。 事已至此,他当然会娶苏音。他不是一个恶人,既然害了别人的清白,自然要娶她。可萧衡也不是圣人,没办法把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 公主不刁蛮番外之萧衡(下) 那天之后,萧衡和公主的婚约取消。消息一出,苏音以为这是萧衡在向自己保证,虽舍不下,却也如他所愿,将孩子打掉。 萧衡对苏音越发好了。毁她清白、害她失掉孩子,还要借她取信显帝和三皇子党,萧衡利用了她这么多,理应补偿。 他会娶苏音,在三皇子登基之后。 那时胡桃大约已经被发配到边远地区做一个富贵闲人,或者嫁给哪位有钱无权的贵公子,从此相夫教子平淡度日。 如此,他便能忘了胡桃,继续做他的少将军,做忠君爱国的镇国公府继承人。 所有事情如期进行。 他明面上保持着和太子的友好交往,暗地里却和三皇子党偷偷来往,来往最多的便是李弈白。 当日萧衡从边疆回京,与京城的贵族交往不多。李弈白与他年龄相仿,身份相当,又有些本事,萧衡与他还算投缘,便常常一处说话。 李弈白是最早一批效忠三皇子的人,与萧衡往来,也是这个目的。事情揭破后,萧衡不以为意,他已投入三皇子手下,李弈白如今与他同一阵营,何必计较太多。 他知道李弈白对胡桃的心思,可李弈白的身份,註定了这份心思不会有结果。何况胡桃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对他有意,萧衡一点也不用担心。 他们四人一处游玩时,萧衡便已窥见丞相家两兄弟的心思。 那时他还不知李弈白的身份,也没有受显帝之命去效忠三皇子,萧衡仍把李弈白当做值得交往的人。 李弈白把情绪隐藏的很好,可萧衡同为男子,多年戎马同敌我双方斗过不少心计,心细如髮,这些细节,自然瞒不过他的眼。不过那时胡桃一心一意待他,对别人几乎不多看一眼,萧衡还不至于把区区李弈白当做有威胁的对手。 胡桃贵为公主,相貌好性子也不错,整个京城贵族圈,明里暗里心悦她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胡桃何曾看他们一眼?对此,萧衡只会觉他喜欢的人就是最好的,值得被所有人仰慕,倒不会无端恼怒。 第142页 何况,大多数时候,萧衡和胡桃的相会是两个人,只偶尔加上李弈白两兄弟,实在不必介怀。 有时胡桃毫不自知地当着他们的面大胆表白,萧衡看着李弈白心中黯然,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也会觉得好笑。既然难受,何必非要凑到他们跟前自寻苦头。他早已提前告知他们,胡桃会来。他们若不想折磨自己,大可以不出现。 萧衡不会折磨人取乐,见他们受不住,也会主动带胡桃离开。至于离开后他们是轻松还是不舍,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可以不介意对方觊觎自己的未婚妻,可一个有廉耻的人,怎会对朋友的女人存心思?丞相家两位公子,看似光风霁月,骨子里竟也这般龌龊! 没过多久,萧衡发现,自己也是一个无耻之人。 李弈白不足为惧,不过李月白就不好说了。 尤其萧衡被迫放弃胡桃后,这念头便愈发清晰。 李月白向来只谈诗书不涉足官场,胡桃又曾喜欢他,如果……如果胡桃能嫁他,倒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品貌俱佳,配得上胡桃,身份超然,胡桃若嫁他,三皇子登基后想来也不会对她下手。李月白既有意于胡桃,若娶到她,自然会护她一生平安。 萧衡知道,李月白是最好的选择。可正因为如此,他愈发不能忍受。 明明,他才是和胡桃有过婚约的人,是最该名正言顺得到胡桃的人,如今却要把她拱手让人。 萧衡早就该割捨,可理智克制不了情感。 周太夫人府上,他再次见到胡桃。 那一巴掌落在他脸上,萧衡没有感到痛,可胡桃悲伤痛苦的表情一丝不错收入他眼底时,萧衡感到心抽动了一下。 萧衡无可遏制的想要抱住她、拥有她,与此同时,他突然看清楚一件事:胡桃,原来爱他。 终于确定了这件事,萧衡便无法再确定之前的决定。 这世上,没有任何信仰和决定是不能被打破的,只要有足够的理由。 刻在骨子里的忠君爱国信念从来没有被动摇过,以后也不会,但萧衡开始质疑,质疑实现“忠君爱国”的方式。 他是将士,行兵打仗之时,战局瞬息万变,前一秒做出的判断,在下一秒可能会完全推翻。他的恩师曾告诉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王的命令,不一定都是对的,不一定都是有利于国家的。 ——所以,他也不一定要遵从。 萧衡心里明白,这个理由并不充分。因为在军队里,还有一条铁律:服从。无论上级的命令对不对,作为下级,他都要毫不犹豫绝对服从。先有秩序,后论对错。 不过,此时的他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一个合理的藉口,让他遵循自己内心的合理藉口。所以,他放大了“君命有所不受”的重要性和合理性。他的信仰崩塌了一角,只是他还没意识到。 萧衡行事一向果决,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后,他很快想好了后续的计划。 太子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他双目发红,手里捏着的纸被揉成一团。他万万没有想到,背地里给自己使绊子的人,竟然是自己最尊敬的父皇。 可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你想要什么?”太子声音冷而低,问面前的萧衡。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投诚,萧衡给出这么大的诚意,堵上整个镇国公府,难道会是为了尊敬他? 萧氏已足够尊贵,如要再进一步,便只能是异姓王。异姓王……这在汶国数百年的歷史中,也是少有的。萧衡野心足够大,想染指这个,那他……也不是不能给! 萧衡是个人才,眼下又是关键时期,只要他能给,无论什么,他都会给,只为能拉拢萧衡。 “微臣,只求九公主。”萧衡跪下行礼,郑重说道。 太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收拾好。他走到萧衡面前,将人扶起,然后温声说:“萧将军为我汶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又有恩于孤。有任何要求,孤都将竭尽全力为你达成,还请放心说罢。”他只当萧衡在试探底线,便主动鼓励。 萧衡苦笑:“微臣别无所求,只求九公主下嫁,求太子殿下应允。” “当真?”太子不敢相信。 “当真。”萧衡躬身行了一礼,“萧衡所求,唯有九公主。”对于政治家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的要求。在提出之前他便猜到太子的反应,可他实在没有别的要求可提了。 镇国公府已经足够尊贵,并且现在的位置对他来说刚刚好。退一步,不美,再进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復。萧衡想的很通透,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要别的。 萧衡自嘲,同时再一次表态:“儿女情长便会英雄气短,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太子终于有些信了,扶起他:“既然如此,孤自当助你达成心愿。” 苏音同贵族小姐们赏雪那日,萧衡见过她一面。 当时他布置好一切,从城外回来,恰巧遇上苏家出城的马车。 苏音从马车上下来,脸上透出欢喜。一双美目顾盼生姿,柔软地注视着他,眼里的爱意挡也挡不住。 萧衡已经安排好她的结局,心中略感歉疚,此刻便不想同她说话。也没从马背上下来,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如往常般淡然。见她穿的有些单薄,便随口嘱咐一句:“多穿一些,当心着凉。”说完,便驱马离开。 第143页 他没有回头,却能猜到,苏音在原地望了很久,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返回马车。 这样的事,苏音做过很多次,他当然知道。 她是一个好女子,可再好,终究不是他心上的人。 胡桃生日那天,萧衡藉口送贺礼进宫,实则密会太子。 三皇子近日有许多大动作,太子,也要有大动作了。他们屏退所有人,定好计划和对策。 太子为了给他甜头,也为安他的心,便主动提出让胡桃到东宫和他相会。 此时宴席正酣,胡桃作为今天的主角,恐怕一时走不开。萧衡为隐藏行踪,不能在东宫逗留太久,太子便亲自去寻胡桃。 太子出门没多久,胡桃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自己进来了。 多日不见,萧衡想她想得紧。忍不住将人揽过来亲热了一通。他想念她的每一个表情,想念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渴望她的碰触,渴望她的声音,渴望一切和她相关的事。甚至胡桃怨他恨他骂他的模样,看起来也那般动人,惹人怜爱到极点。 如果余生都能与她相拥,便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幸福。 “我刚才碰到李弈白,他说,你要杀我。” 李弈白不知道背地里说了什么话,竟惹胡桃怀疑他。萧衡心中杀意顿现。好不容易安抚了她,胡桃又因为苏音的事炸毛。 “苏音死了,你就来找我。萧衡,你真噁心!” 胡桃以为他爱上了苏音,和她做过背叛的事,所以恨他,觉得他噁心。萧衡没办法把事实告诉她,只能由着她误会。因为事实比她所知道的更噁心。 萧衡无法想像,如果他告诉胡桃真相,会怎样?自己让另一个人沾了苏音,在她怀孕后劝她打掉孩子。自己不仅从头到尾欺骗苏音,在利用她取得三皇子党的信任后,又亲手设计杀死她。 误会和真相,究竟哪一个更噁心? 胡桃知道的已经够多,如果她能勉强接受这一个他,那萧衡也就心满意足了。不必用真相再噁心她一次。 商户千金番外之胡敦 胡敦的一生,就是一个错误。 他是孤儿,从小吃百家饭,村民贫苦心地却良善,见他年幼,便时不时匀他半碗饭,胡敦就这么长到六岁。 有一日,村外进来一个汉子,自称是他爹,说要带胡敦回去。村民淳朴,当真以为亲爹来寻儿子,便欢欢喜喜送他二人出村。 爹给他穿新衣服,让他吃饱饭,胡敦一颗小小的心里,对爹很感激。 这份感激之情,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家。 原来爹不止他一个孩子。 家里有几十个兄弟姐妹。有的瘸了一条腿,有的瞎了一只眼,每天一大早出门,天黑回来。如果能给爹交上钱,就有饭吃,两手空空的,就要被打。 爹的孩子里,也有身体没残疾的。这些孩子大多是长相讨喜或者手脚灵活的,他们的活计最轻松,出门晚,回来早,还能吃最好的饭菜,穿最干净的衣服。 那时胡敦还没长开,又过的都是苦日子,模样黑黑瘦瘦,像个瘦猴子,并不讨人喜欢。他和另外两个孩子被分到手脚灵活的那堆孩子里,每天跟他们一块出门找活计。 “活计”说难不难,说轻松不轻松。 那几位“哥哥”带着他们到集市,到有很多漂亮女子的小巷,见着衣服华贵的,便去撞他们一下,然后在喝骂声中一熘烟跑掉。回来时,他们手上便多了一个个鼓囊囊的钱袋。 胡敦和另两个新来的孩子,跟着“哥哥们”学习如何分辨富人和贵人,学哪些能“撞”,哪些不能“撞”。起初,胡敦手慢,还没抓到钱袋,就被人发觉。好在他腿脚快,一被发现,就撒开腿跑,倒也没被人逮到。 几次失败后,他有些厌倦这种“活计”,总被人追着跑,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另外两个孩子都比他笨拙,其中有一个才凑近人,手还没沾上,就被发现。十次里有七八次被抓,抓到后就毒打一顿。胡敦看着心慌,生怕有一日自己也被抓到,也被毒打,便不想继续这“活计”。 直到半月之后,那个最笨拙的孩子被“爹”叫去,胡敦远远的听到一阵惨叫。那声音悽厉无比,听得人毛骨悚然。第二日,他看见那个孩子左手手掌没了,在茅屋里养了两三日,便跟着那些残疾的兄弟们一起早出晚归。 自那之后,胡敦就爱上了他的“活计”。 他为人聪明,学什么都快,又肯努力,渐渐的,竟成了那帮孩子里“活计”最好的一个。每日吃的饱饱的,脸上有肉,身体也长开了不少,渐渐的,就有人夸他长得讨喜。 有时做完自己的“活计”,胡敦会跟着那些漂亮的孩子出去。他们出入的都是富贵人家,里面有许多或美或丑的男女,乐呵呵地拉着他们玩乐,赏下许多好吃好穿的,临走前还给不少银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有一天,几十个官兵闯进他们的家,把“爹”带走了,胡敦趁乱逃出去。 后来,胡敦常常想,如果他没有逃出去,会怎样? 那他就不会流浪几个月,不会在一个庄子遇到和他同龄的男孩,不会鬼迷心窍把男孩推进河里,不会被男孩的母亲当做自己的儿子养,不会设计害死杨姨娘,更不会到陵城,遇到那个不该遇到的人…… 第144页 胡敦第一见到她,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巷。 当时她和她的丫鬟,做一身男装打扮。那个丫鬟身材不高大,却很有几分力气。在她们身上找“活计”的小偷很快被制服在地。 她看着地上的小偷,神色苦恼,显然不知如何是好。胡敦很会看人,一见到她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女子心肠不狠。 “这位公子,可否放过他?” 胡敦当即开口,假装认得地上的小偷,还编出一段悽惨身世,果然引得她同情。胡敦看着她取出几个大元宝,然后把剩下的钱全给那个小贼,他觉得很可惜,因为他想要那几个元宝。 白嫩嫩纤细的手指间捏着一颗小银珠,放在他手心。她的手碰到他时,胡敦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胡敦恍惚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地上的小偷挣扎着要起来,瞬间回神。胡敦弯下腰,扶起小偷,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把夺过那个钱袋,然后扭头就跑——从头到尾,他为的就是这个。 他名义上的“嫡母”惯会做表面功夫,胡敦看似吃穿不愁,实际上常常被丫鬟婆子暗地里糟践,有一顿没一顿。 他需要钱。 这一日,他偷偷从宅子里跑出来,正在巷子里物色合适的“活计”,好不容易看见那一主一仆,正想找合适的时机动手……哪知有人先他一步下手。 多年后回忆起那一日的情形,胡敦都很感激那个小偷。感激他先自己下手,让自己和她有一个愉快的初见。 他坚信,她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人。 因为他们在认识彼此前,就一次又一次见面,这剪不断的缘分,除了命中注定,再无别的可能。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打定主意不放开她。 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让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六年。她教他礼仪,带他玩耍,还把全部身家交给他打理。她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和他逗乐嬉戏,他们亲密至此,自然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才对。 胡敦这么认为着。 其实在最开始,他是一心一意要当她弟弟的。 胡敦早已失去了感激的能力,但遇到她,却让他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激。他感激她给了他富足的生活,感激她关心他,感激她亲近他爱护他,感激她对他笑…… 也许是感激太多,这分量叠加在一起变了质。 胡敦越来越舍不下她。 她在十六岁那年定亲。自己的姐姐定亲,做弟弟的自然该高兴,胡敦也高兴了一阵。可自从定亲后,她便忙起自己的事,不常同他玩,胡敦开始不高兴了。 他认为胡桃应该嫁人,但不应该这么早嫁人。 胡敦经歷丰富,人又聪明,很快便使法子买到一个被调教过的漂亮女人,并且让他的“未来姐夫”迷上那个人。效果出奇的好,她退亲了。 从这件事尝到甜头后,胡敦便一发不可收。每当她和谁议亲,胡敦便略使手段,让这亲事做不成。 次数多了,胡敦烦了,心思也开始起变化。 如果她一辈子不嫁人,永远陪着自己,岂不是更好? 这个念头,终于让他疯狂了。 她竟然和一个穷秀才定亲,而那个穷秀才不要财也不要色,一心等着娶她。 他不准! 眼看婚期临近,胡敦无计可施,终于不得不做最坏的选择。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用钱买了三条命。 “煞星”之名在陵城传遍,没有人猜得到他在其中推波助澜,她也终于无人可嫁,胡敦很高兴。 绣月的丈夫在他手底下做事,她们私下打听柳志甚至偷偷去见柳志的事,胡敦很快窥见端倪。 这时他早已明白自己的心,对于她对一个陌生男子的过分关注,自然是气恼的。 胡敦引了一伙骗子去坏柳志的名声,顺利让她打消念头。可他自己的心思越来越藏不住,终于引起她的怀疑。 可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把他推给别人,竟然瞒着他偷偷和人订婚。 胡敦好苦,从舌头苦到心尖。 胡敦好气,气他在意的人不在意他。 胡敦好恨,恨自己无望的爱恋。 不过他终究不肯认输。 这十几年来,他想算计的东西,几乎没有算计不到的,他想要的人,也一定要弄到手。 ——不管用什么方法。 如果他知道结果是那样,他愿意一辈子安安分分,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在做出那些事之前,他不可能知道结果。 她终于在他怀里了,这触感真实、动人,让人心颤,让人雀跃。 他要把她关在自己的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永永远远陪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未来,只是想像就已足够让人心动。 在马车里,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劝说。 胡敦很懂她,知道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情绪,是欢喜还是忧愁,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在骗他。 胡敦清清楚楚的知道。 可他甘之如饴。 哪怕是假的,那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甜得像蜜,醉得像酒,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 胡敦这辈子骗过不少人,也被不少人骗过,但心甘情愿受骗的,只她一个。 第145页 他不信命,总想靠自己的手去挣自己的命。 遇到她后,他开始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他也不信报应,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 失去她后,他才知道真的有报应。 如果他一开始就相信命,不违逆,是不是就不会有报应? 胡敦的一生,就是一个错误。 从无人知晓的出身,到踏出那个养育他的村庄,每一步都是错误,越走越错。 如果能重来,他愿意把一切错误断绝在源头。 如果从没见过,便不会执着,如果能够不执着,便不会有后悔。 他这一生,执着了不该执着的人,便成了错误。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一 “你想要什么?” 江边的风一浪一浪捲来,胡桃的头髮被吹的满头满脸都是。两只手扯住裙摆,防止被风掀起,这样的她看起来狼狈且滑稽。 她很想吐槽胡大小姐,约人见面前也不看看地点,穿性感长裙想装逼,结果弄得像个傻逼。 孙铭眯着眼睛,不知道是被风吹的睁不开眼还是怎么的。 “我想……”胡桃向前跨出一步,“娶你!”身体勐地一矮,人已经跪在地上。 她死死抱住孙铭的腿,大声叫道:“跟我结婚吧!” 短暂的受惊之后,孙铭勐地退后两步,想抽回自己的腿。可胡桃早有防备,哪儿那么容易让他抽回。 “我跟你,不可能!”孙铭的礼仪不允许他採用更强烈的手段甩开胡桃,只好由对方抱着自己的腿,然后咬牙说道。 显然,他听到胡桃的话了。 话说这里风太大,胡桃真担心对方听~不~见~ 孙铭的拒绝并没有让她产生丝毫内心波动。她当然知道对方会拒绝,所以并不在乎。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松开手臂,身体站直,胡桃边拍自己的膝盖边对孙铭说:“不结婚就算了,麻烦送我回家……”红艷艷的嘴唇一抿,她重重吐出,“——孙、先、生。” 双手稳稳扶住方向盘,孙铭忍不住朝她看了几眼。 胡桃直视前方,冷淡开口:“你能专心一点吗?还是说你恼羞成怒想制造车祸?” 听到这话,孙铭扭头开车,沉默不语。 白皙的指尖叩在窗玻璃上“笃笃笃”响不停,暴露了主人杂乱的心事。刚刚做好的指甲上镶着一粒粒色泽光亮的碎钻,精緻而华丽,浮夸且无用。 这具身体的主人将在二十小时后破产,幕后操作者正是坐在驾驶位的男人——孙铭。令人蛋疼的是,此次任务对象,正是孙铭。 胡桃觉得这次的委託者大约是脑壳长包了。 被孙铭害得家产尽失,竟然还一心想着要嫁他?这位胡家千金,半点没遗传父母的精明头脑,一颗漂亮的脑袋瓜里除了情情爱爱,就没别的。 没错,委託者的愿望是:嫁给孙铭。 …… 经过刚才的试探,胡桃可以肯定孙铭对自己这个未婚妻,毫无感情。那么一个失去地位和财富的胸大无脑的前富家千金,凭什么嫁给身家数十亿的青年才俊? ——何况,这个青年才俊身边还有一个头脑灵光、独立自信的女主。 敲击声戛然而止。胡桃的手指扶在窗上,暗色的玻璃衬得五指越发纤长白皙,上面的碎钻反射阳光后,灿烂成一片。 安静的车厢里,胡桃的声音一字一句,异常清晰:“我们解除婚约吧。” 车身轻微抖动了一下,几不可查。 可胡桃察觉了。 她不能预料结果,但这个细节让她觉得事情可能没有想像的那么糟糕。 “为什么?” 这是孙铭的疑问。虽然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眼下正是他打击胡氏的关键时候,胡桃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 难道她知道了? 胡桃当然知道。可她知道又能怎样?一个无实权的草包千金,难道还能力挽狂澜吗?她可没这本事。如果有,也不至于这么烦躁。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演戏给任务目标看了。 胡桃呆呆看着窗外,这个样子让她少了一份骄纵,多了几分柔弱。 她语气伤感:“因为你不想娶我。” 一语未毕,眼中已盈满泪水。 感谢琼瑶阿姨奉献无数位脑壳长包的深情女配原型,此时的胡桃都不用自己琢磨,只消把脑中的角色呈现出来即可。 胡桃强忍着泪水,以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姿态,脆弱而坚强地说:“你问我想要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自嘲地一笑:“从前我想要很多的。想要你喜欢我,想要你和我结婚,可想了那么多,反倒越来越讨人嫌……”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注视着孙铭的侧脸,声音洒脱而脆弱:“……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要,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够了。” 平时颐指气使的高傲女人突然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同他说话,孙铭内心不可谓不震撼。 “……我不讨厌你。”思忖良久,他只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第146页 仅仅是“不讨厌”,而非“喜欢”。 孙铭避过了那句解除婚约的提议。对他而言,不回答,便是默许。无论多么震撼,孙铭都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因为他,非常不情愿和胡桃结婚。 周芷找到他,提出打击胡氏的方案时,孙铭只犹豫了一秒就同意了。打击胡氏,对孙家来说并没有太多实质意义,相反,可能会有不少损失。因为胡桃是胡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们结婚,那整个胡氏就落到孙铭手上——这也是他明明不喜欢胡桃,却同意和她订婚的原因。 不过孙铭也知道周芷的决心和能耐,自己不同意,她还有别人可找。胡氏行贿的罪证确凿,如今新书记上任,上面又严打,胡氏註定要被杀鸡儆猴。他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如果他喜欢胡桃,自然会想办法帮她一把,可他不喜欢,便顺势踩一脚,然后顺理成章和她解除婚约。 他没想到的是,胡桃竟然先提出来了。 “既然不讨厌,那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胡桃突然开朗地大声说道,眼里的小心翼翼却没能掩住。 孙铭表情不变,心里却暗暗嗤笑,心想她果然还是难缠。不过嘴上还是说:“说说看。” 胡桃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可能会让孙铭不爽,但眼下她已没有别的办法。略一犹豫,她硬着头皮说:“我给你当秘书!” 此话一出,孙铭嘴角一抽。 见状,一直观察他表情的胡桃连忙保证:“我绝对不烦你!我发誓!”脑子一转,她已经想好藉口,“我早就想工作了,可自家的公司不能去。他们只会供着我根本不教我实际的东西……求你,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注视着孙铭,他直视前方看似毫不在意,眼角的余光却被胡桃的这副姿态惊得抖了几下。 今天胡桃的举动一反常态,孙铭一时间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念头飞快转过,他给出回答。 “可以。” “真的吗?”胡桃追问。 停了两秒,对方没有回答。 胡桃不以为意,兴奋的难以自持的样子,语调提高,给自己捧场:“那太好了!我明天就来上班!” “唔。”孙铭视线仍落在前方的路上,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 那件事情,最晚明天下午就会出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让胡桃在自己的视线下,也好。 *** *** “你怎么在这里?”周芷微微睁大眼睛,惊疑不已。 有一个让她意外的人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外的小隔间,那是孙铭秘书的位置——也是她以前的位置。 胡桃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从转椅上站起,仪态优美。相较面前这个女人的戒备和紧张,她的表情自然大方,嘴角微扬,露出八颗洁白健康的牙齿:“周经理,你找孙总有什么事吗?” 看着这样的胡大小姐,周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你……”她张口。 “周芷,跟我进来。”孙铭及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 周芷看了他一眼,在对方沉静的双眸中咽下刚要脱口的话。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巨大的透明玻璃瞬间变得不透明。胡桃咬着指甲,一双眼睛看着那扇门出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进办公室,周芷就忍不住问出口。 孙铭刚才的表现,明明白白说着那个人的存在是他意料中的事。她不明白,他们已经达成合作,正对胡桃下手。这种时候,孙铭把胡桃弄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事情进行的怎么样?”孙铭不答反问。 说起正事,周芷暂时把刚才的疑问放到一边:“弘达跟上边的人搭上线,说那东西已经看过,今天之内会有结果。” 孙铭点头:“那就好。” 高跟鞋在地上敲击,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哒哒哒”走到他面前。女人的眉毛黑而浓密,微微上扬,显出几分坚毅和凌厉。 周芷抱臂,姿态强势,仰头看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于她的质问口气,孙铭略感不悦。他坐回椅子,拿起刚才的文件继续看,头也不抬地说道:“她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最安全。” 周芷心微微下沉。 放下手臂,她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她没有任何威胁。” 谁都知道,胡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胡家大小姐是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那件事註定要发生,届时无论如何,这位胡小姐毫无反抗之力,只有眼睁睁看着大厦倾覆的份。 孙铭的做法,毫无必要,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换别人做这种事,周芷可以理解对方的谨慎,可孙铭?他对胡桃了解的不能再了解,比谁都清楚对方有多大能耐。何况,孙铭也不是谨小慎微的人,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要防备。 其实让胡桃留在这里且合情合理的说法很多,只要孙铭耐心解释,她一定会听并且表示理解和支持,因为他们是同一战线的人,她抬了抬眼,那个男人五官的轮廓映入眼底,也因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孙铭没有给她合理的说法,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耐心。 第147页 这是为什么?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二 “胡……小姐?”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胡桃瞬间回神,耳边的声音一下子隔绝在门板之内。她努力压住心中的震惊,面上回復平静,回头看见一个长捲髮的年轻女孩迟疑地叫她。 “宋恬恬?你有什么事吗?”胡桃笑眯眯问她。视线扫过她臂弯里的文件夹,猜到对方多半拿了合同要找孙铭签字。 “我不叫宋恬恬……”女孩脸颊微红,垂着眼皮不看她,眼珠却乱转,显然是紧张了,“我叫宋恬。” 经过几秒的平復之后,胡桃终于把刚才的事暂时封到脑后。 见宋恬一脸认真,她心想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不是为了跟你拉近距离才没话找话嘛。脸上却恍然大悟般:“哦,我听他们叫你宋恬恬,还以为这就是你的名字。” “那是刘怡乱取的。”见胡桃说话随意,一点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关键是竟然记得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的名字——宋恬对她的好感增加了几分,神态也轻松起来。 胡桃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我弄错了,哈哈。”说话间,从身后拽出一把空椅指给宋恬,“你先坐着等会儿吧,周经理跟孙总在里面说话,估计还得几分钟。” “啊,那谢谢你啦。”入职才半个月的新人宋恬欣然接受对方的邀请,并且给胡桃贴上一个“好人”标籤。 *** *** 在大方分享自己的进口巧克力和高级饼干,并且把自己的名牌首饰摘下来给对方试戴之后,胡桃在宋恬受宠若惊的惊嘆声中,愉快地收割着对方的好感。 周芷拉开办公室的门,踏出一只脚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年轻女孩笑闹成一团的亲密画面。 她的出现止住了两人的笑闹。 “周经理,事情谈完了?”胡桃微微收敛笑容,礼貌地问道。 眼前的胡桃的仪态得体,像每一个秘书该有的样子,却不是胡大小姐本人应有的模样。正因为知道胡桃该是什么模样,如今截然相反的胡桃,让周芷不由自主把视线黏在她身上,忍不住去探究。 她非常清楚自己对胡桃的厌恶多过一切,所以当她发觉现在的自己面对胡桃时,好奇多过厌恶,甚至偶尔还有几分欣赏时,她就觉得无法忍受了——她尚且如此,孙铭……对胡桃的好奇和关注,恐怕比她更甚。 阳光从明亮的窗户射进,晃得周芷的双眼不舒服。“嗯。”她略一停顿,便快步走出去,视线不在胡桃身上多停留一秒,似乎怕沾上什么霉运。 宋恬这才意识到自己上班时间和人聊天,罪行还被高管目击,一下子被吓到。直到周芷走出很远,还呆立原地,紧张的说不出话。 胡桃目送周芷走远,见宋恬愣在原地,便拉了拉她的手。在对方看向自己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上文件跟自己来。 “咚咚咚。” “进来。” 孙铭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低着头,表情掩在阴影里。 胡桃半推开门,伸进一个头:“孙总,有个文件需要你签字。”说完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 “拿来吧。”孙铭只动了动嘴。 对于孙铭的无视,胡桃并不在意。她回身,然后宋恬被推进门。胡桃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进去,便回自己位置。 坐下之后,她随手拿来一本公司的宣传册,眼睛盯着书本,可思绪却全放在墙后的办公室。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即眉头轻皱起来,似是似是疑惑不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 午饭她是在员工餐厅吃的,和宋恬、刘怡,还有宣传部的几位员工。 “重新追求孙总?!”宋恬惊唿。 刚刚胡桃亲口告诉她们,自己跑来给孙铭当秘书,是为了重新追求孙铭。 胡桃像是没注意到几人惊诧的眼光,自然说道:“是啊,我以前脾气太坏了,要改改。” “这倒是……啊!”宋恬的话说到一半,被刘怡在腿上掐了一下,立马把剩下的声音吞进肚。她在心里想,胡大小姐以前的脾气确实很差,她入职不过半月已经见识了很多次,听同事八卦的事迹还更惊人。不过…… 她看了看对面一脸笑容的胡桃……现在好多了。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可是,你不是跟孙总订婚了嘛……未婚夫妻还需要追求啊?”宋恬有些疑惑,歪着头问她。 胡桃笑了笑,没说话。 刘怡注意到胡桃的表情,若有所思。见宋恬又要问,便拍了她一下:“快吃你的饭。” 最初的拘谨过后,几个人渐渐开始轻松地聊天。 没做过太坏的事,一个改过自新的大小姐想要取得别人的好感,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从前需要仰望的人,如今放下身段和他们一起吃饭,几个人心里产生一点蜜汁雀跃,好奇地试探着。 几个人聊得太投入,以至于有重要人物从他们身边走过都没注意。 ——胡桃注意到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对着已经走出几步的两人叫道:“孙铭。” 第148页 两人停下,微微侧身看向他们,沖桌前的几人点头。桌边的人连忙齐齐站起来:“孙总好!周经理好!” 此时胡桃已经绕过桌椅走到孙铭身前。 她仰头看着孙铭,笑容甜蜜而温婉,柔声问道:“你怎么才来吃饭啊?小心胃……” 周芷被晾在一边,看着胡桃做作的样子噁心得不行。 “胡小姐。”她打断,“我和孙总还有事,麻烦你让一下。”说着,一只手搭上孙铭的手臂,将扶不扶。没有明显越界,宣誓自己的主权的意图却一目了然。 胡桃才注意到她一般,恼怒之意才要浮现,又很快压下去,表情有些委屈。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又移到孙铭脸上。见对方一点不自在的意思也没有,对周芷的话也默认了,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她勉强笑了一下:“那你们先忙。” 两人的小动作全收在孙铭眼里。他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原想全程置身事外,可一贯任性的胡桃竟然流露出隐忍和伤感,看在他眼里就有了不同的意味。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态,孙铭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丝怜悯。 他开口,表情可以称得上和煦:“这里的饭菜还合你胃口吗?”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开口和胡桃说话,已经是打破了他以往的做法。周芷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看见原本垂头丧气的女人一下子抬起头,两眼放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胡桃高兴地说:“很好吃!”说话间还用力点头,加重可信度。像得到大人认可的小孩,原本明艷的外表竟然透出几分娇憨。 两人走了很远之后,一直目送他们的视线才从背后消失。 他们到vip就餐厅挑了一个隔间坐下。 餐盘里有牛肉丁,那是周芷往常钟爱的菜餚,如今却毫无食慾。 “孙铭,你变了。”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准,她察觉到孙铭的反常。 孙铭不予置评。 脑海里不期然浮出胡桃难以掩饰的喜悦笑容,还有早上她对待同事的温和体贴……这应该是第一次,他想起胡桃时,心里不是烦躁,而是愉悦。 ——我没变,是她变了。 不过…… “结果不会有变化。”他淡定地喝了一口水。似乎在说给周芷听,又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周芷垂眼。 没错,事情的结果已经不会有变化。今天之后,胡氏这个无良企业会倒下,她多年的心愿将达成,而胡桃……将一无所有,失去财富地位,也失去……孙铭。 想到这里,周芷的心情略感平復。 “你说,她跟你解除婚约了?”周芷捻着叉子戳上一团牛肉,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目光却灼灼,带着一丝期待。其实这件事她早就确认过,可现在要再听他说一遍,才能安心。 “对。”孙铭简短的回答,干脆利落。 周芷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恭喜你。” “谢谢。”孙铭温和而礼貌地说,口气平淡。再次确认这个消息,他心里并没有预想的喜悦。 *** *** 第二天,胡桃没有来上班。 外面的小隔间空了一天,阳光落在上面,由明亮的白色转为橘色。 孙铭早知道结果,这时候胡桃的资产大概已经被冻结,而胡桃本人则被扫地出门。可他还是止不住的烦躁,因为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的手机没有接到来自胡桃的一个电话。 这很反常。 在他的预想中,胡桃应该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他。她父母在一年前出车祸,双双离世,如今身边可依靠的人,就只有他。照他对她的了解,胡桃应该六神无主、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哭诉。 她为什么没有来? 桌上的手机被拿起来,拨号后传出一阵悦耳的音乐,是胡桃的彩铃。孙铭捏着电话,脑子里想好一堆说辞……可对方没给他说出的机会——铃声响过十几秒,终于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她为什么没有接听?她从来不会不接自己的电话。 孙铭的心沉下去,有了不好的猜想。 下午五点钟。 总经理办公室空无一人,周芷问了靠近办公室入口的一位员工,对方告诉她孙铭匆匆忙忙出去了。 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庆祝,周芷准时来找他,对方却不在这里。 临时爽约却不提前知会她,周芷的脸冷得像冰,把那位回话的员工吓得够呛。 “周经理好兇残!”周芷离开后,那名员工偷偷发了条信息到八卦群里。 *** *** 天色已经暗下,空旷的别墅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吓人。 血液凝固后,在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的斑驳色块,水果刀被随意扔到桌上,刀刃上是同样凝固的暗红血迹。 一只白皙丰盈的手臂搭在沙发上,小臂背部是一道道纵横交织的伤口。由于下手的人太用力,深可及骨的划伤翻起肉,看起来分外可怖。 胡桃坐在黑暗里想事。 近十二小时的等待,让伤口的痛感降到最低。血不再流出,伤口出现癒合的迹象。她证实了一些猜想,却因此更感迷惑。 她还没想通,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出现,打断了她的思考。 第149页 “啪!”客厅瞬间大放光明。 长久待在黑暗中的眼睛因不适应强光的刺激,因应激反应瞬间流出泪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一个人冲到自己面前,焦急地大吼。 是孙铭。 任谁看见一个女人颓废地瘫在沙发上,一只手臂上满是血迹,都会认为这个女人想不开要自杀吧。 胡桃显然不是,可孙铭认为她是。 这一天,胡桃滴水未进,又失血过多,加上思虑太甚,身体早就支撑不住。在意识模煳前,她提醒抓着自己肩膀狂摇的孙铭:“送我去医院啊……”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三 她在黑暗中走了很久。 四面八方涌来浓重的黑暗,怎么也逃不出去。 她极度迷茫,内心又极度平静,像一潭池水不起丝毫涟漪,毫无恐惧。 ——在上一个世界胡桃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伤口癒合速度,后来又以阵盘破除高深的幻象,那时她曾起过一丝怀疑,却很快被嘟嘟的话打消。嘟嘟说这是错觉,一切异样源于精神世界这一特殊空间的特殊性质。 ——初入系统时,系统告诉她,任务世界的规律不可违背,一旦有异于原住民的举动,就可能被发觉然后抹杀。 可这些是真的吗? 如果这些话是真的,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刀割开的伤口在未经过治疗的情况下自动癒合,癒合速度快得不合常理,这可不是这个世界该存在的“异能”。 还有昨天早上的事。 周芷进入孙铭办公室的时候,胡桃心里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下意识凝神静气,把灵气灌注双耳,结果……办公室里的声音清晰传来,好像就在她耳边说话——这样的“异能”更不应该出现。 在修□□,修炼之后的她拥有灵敏的听力是正常的,可这不是修□□。按照嘟嘟和系统给出的说法,普通世界是不会有这样超常的身体素质的。 这几件事情证明,她接收到的信息和实际情况并不一样。 这说明什么? 说明嘟嘟和系统骗了她。 这世上有善意的谎言,也有恶意的谎言。 不过,这时候的胡桃,不会天真的以为嘟嘟和系统说出那些话,是为了她好。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地,便会迅速生根发芽,然后不可遏制地疯长。 在经歷过这么多任务世界后,胡桃终于开始怀疑,所谓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回家,真的可能吗? *** *** 这是一间vip病房,布置温馨,设备齐全。护士每个小时都会来检查一遍,了解病人的情况。桌上摆着花瓶、水果、点心,力求让病人得到最好的体验。 胡桃在这里住了三天。 手臂伤势以惊人的速度癒合、结痂。这三天,胡桃试着以修真界的功法修炼,到第二天下午,她竟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气! 虽然早有猜想,她仍然不可遏制地觉得荒谬。 她,在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感受到灵气? 万千思绪密密匝匝堆积在脑中,胡桃混乱迷惑且不知所措。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自进入愿力系统后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脑洞大开梦?没准她是个精神病人,臆想症很严重? 正当她大胆猜想时,一张脸凑到她面前。 “你干什么?”胡桃被吓了一跳。 孙铭在她嫌弃的眼神中慢慢直起腰。胡桃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也在病床旁看着她发呆。对方的神态表明她根本没把刚刚的话听进去。 孙铭看不懂现在的胡桃,所以他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你说,我继续给你当秘书,然后你给我发薪水?”胡桃的嘴角微微勾着,眼睛却不像在笑。 此时孙铭心里有些复杂的想法,扰乱了他的思绪。因此对于胡桃的奇怪反应没有过多的注意,依旧按着自己的设想继续说。 “嗯,跟你以前没法比,但只要你不乱花钱,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至于房子……”孙铭微微移开眼睛,有些不自在,“……咳,你可以先住我那套,我搬回去……”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胡桃的口气平平淡淡。她说的是事实,但听在对方耳里,就带着点大小姐的叛逆和脾气。 孙铭的脸色微变,他有些不满地看着胡桃,对方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一时兴起的好心顿时消失。 那两天胡桃在办公室的表现还不错,孙铭以为她是真心改变自己大小姐的脾气,有所改观。可此刻她的话,让孙铭把她和从前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毫无耐心的胡大小姐又重合在一起。 于是他的口气便不再那么柔和,嘲讽道:“胡氏的资产已经冻结,你不会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吧。” 见对方变脸,胡桃想和平友善的心思也没了继续的必要。 如果按照任务的计划,她会接受孙铭的好意,然后留在他身边慢慢攻略。可是在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和系统、嘟嘟的问题之后,胡桃有了新的安排。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啜饮一口,把势造的足足的。随后才侧头看孙铭,慢吞吞说:“胡氏怎么样,我怎么样——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轮不到你管啊。” 第150页 孙铭看见几步之外的女人眉头挑起,一脸挑衅,气得牙痒痒。 这个人果然还是没变,依旧不识好歹、不识时务,他真是眼瞎了才以为她变了,同情心给这样的人,真是浪费。 对着这张曾经让他厌烦到极点的脸,此时的孙铭没什么想说的。 “很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住胸口的怒气和不知名的烦躁,礼貌地说。然后直接离开,没有再给胡桃一个眼神。 他前脚才踏出病房门,胡桃后脚就给一个人打了电话。 胡桃端着水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有很多的疑问,可此时却毫无头绪。为了计划,她利用了解剧情的优势,提前做了一些准备。眼下看来,之前的安排还用得上,只不过,走向已经完全不同了。 等那个人到,胡桃已经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刷手机。 来人一身职业西装,妆容精緻,短髮干练,进门后见胡桃轻松自在,不禁微愣。不过她见多了世面,倒也没惊奇太久,很快便恢復正常表情。 “李经理,麻烦帮我付下帐单。”胡桃笑眯眯说道。 李经理接过她手上的一沓帐单,翻看了几下,眉头几不可查动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您稍等。” 她是胡氏集团的一个小部门经理,和胡桃八竿子打不着,却在某天接到这位胡家大小姐的任务:租一套房子。然后她的个人户头上就多了几百万。 这两天,胡氏的资产已经被完全冻结,这时候胡桃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请她到医院为自己办理出院。 李子彤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胡大小姐多多少少要惊慌的,哪知见面了对方淡定至此。联想到胡大小姐的举动,她猜测对方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由在心里对这位众人眼里的草包小姐,有些刮目相看。 在医院结清帐目后,李子彤顺便开车送胡桃去新租的公寓。 公寓地段很好,在市中心,价格和价值相匹配。近两百平的宽大空间装潢精緻,客厅中心显眼的摆放着十几个大箱子。 胡桃只随意看了看,就知道自己之前准备的东西在里面。 “胡小姐,剩下的钱,你希望我用什么方式给你?”李子彤说的是租房、购置设备和搬运之后,帐户里还剩下的几百万。 胡桃的帐户已经被冻结,此时转进去的钱一旦被发现是她的,最终也会被强制冻结。不过对于有钱人来说,她们还有其它办法可以留下钱,这也是李子彤询问她的原因。 按照原本的计划,胡桃会取回这笔钱,用于之后做任务,可现在她的想法已经完全变了。 “不必了,算是李经理的酬劳吧。”胡桃淡淡说道。 “什么?”一路淡定的李子彤终于失态。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以胡桃目前的破产状况,不该不自己留着。 “李经理是干大事的人,这笔钱在你手上能发挥最大的价值。”胡桃想了想,继续说:“你知道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几百万和几百块没有太大区别。” “可……”李子彤有些犹豫,同时心口砰砰直跳。对于她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从天而降几百万简直就是天降馅饼。可谨慎如她,也不免多想,天下真的有免费午餐吗? 胡桃没在意她的脑内活动,自顾自在屋里走了一圈,粗略巡视了一遍,心里比较满意了。她抬起左腕看了眼时间,说道:“你放心,这笔钱我不会以任何形式收回,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和李经理见面了。最后,非常感谢李经理这几天来的帮助。”说完就微笑看着李子彤,显然是要送客的意思。 听完这段话,李子彤若有所思,她恢復干练的姿态,礼貌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多谢胡小姐的慷慨。祝您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 *** 巨大的落地窗被拉开,黑幕笼罩下,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却璀璨无比。月光轻薄而朦胧,穿过大气层和城市污浊的空气,最后落在胡桃的脸上,细腻雪白的皮肤上柔软的绒毛丝丝可见。 胡桃静静地立在那儿,像一尊雕塑。 虽然极其微弱,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月光中蕴藏的能量,而且在每一次的唿吸间,这能量就顺着空气进入她的身体、每一个毛孔,然后顺着筋脉循环周身,最终进入丹田…… 凝神静气间,她看见对面高楼上一对时尚情侣在吵架,女孩右耳上有三个耳钉,男孩手腕上的链子坠着的字母是“s”,如同被放大后清晰呈现在她眼前,而他们的声音隔着近百米的距离,仍能传到她的耳中…… 胡桃第一次在现代世界使用修真界的法术窥探陌生人,此时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想要做测试。 可做这个测试的意义何在? 她早就知道结果,现在做的只不过再次印证她知道的事情罢了,毫无意义。 胡桃收回灵力,颓然坐倒,心里一片茫然。 自进入系统后,她曾怼系统、为自己争取权益,但从没怀疑过系统所说的做任务赢取重回自己世界的机会这一说法。 如今她突然发现嘟嘟对她说谎、系统的话不可尽信,便把心底最关心的事也拿出来仔细想,并且很快发现一个事实:如果系统在这件事上说谎,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第151页 ——没有任何办法让系统兑现诺言,没有任何办法去验证系统会不会把她送回家。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孤立无援只能听信系统,更糟糕的是在系统面前,自己渺小无力如同一只蚂蚁,任人摆布,而且可以轻易被捏死。然而即便意识到这个情况,她也没有办法改变,因为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僵局,目前她没有任何办法破解。 经过漫长的思考,胡桃做出决定:暂时放弃这个任务。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四 “暂时放弃”的重点不在“放弃”而是“暂时”。 胡桃知道自己对系统的价值在于做任务,而系统掌握着召回她、惩罚她甚至杀死她的权力,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消极罢工惹恼系统显然是不理智,任务还是得做,但自己可以通过拖延任务争取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些时间。 没错,她需要时间去思考,也需要时间去寻找其它出路。 如何恰当地“拖延”时间,又不至于任务失败直接被召回?胡桃垂眼想了想,有了大概的策略。 这次任务成功的条件是“胡桃和孙铭结婚”,失败的条件是“别人和孙铭结婚”或者“胡桃死亡”,那拖延的方法就是胡桃不和孙铭结婚,同时不让孙铭和别人结婚。 胡桃自己不和孙铭结婚倒是容易——反正孙铭也不想娶她,难度在于如何不让孙铭和别人结婚。照目前的情况看,这个“别人”威胁最大的就是孙铭身边的红颜知己周芷了。 原本的剧情里,孙铭会在一年后和周芷订婚,而无脑落魄千金“胡桃”也在当天继续她的作死路。 订婚当天,“胡桃”乔装进入宴席想要毁周芷的容,结果连周芷一根头髮丝都还没碰到就被抓住,随后在周芷的运作下,以杀人未遂等罪状被判刑两年,更惨的是后来还……只能说不作不死,胡桃对这位委託者实在没有同情。 心里有了主意后,胡桃将内心的焦虑和迷茫压下,盘膝坐下,就着月色继续修炼。 再睁眼已是两天之后。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修真界,虽然有微弱灵气,可也太微弱了,加上这具身体资质很差,胡桃全心投入修炼几天,体内的灵气依旧少得可怜。 她慢慢站起来,精神很好,肚子却饿的咕咕叫。 两天半粒米未进,加上手上刀伤修復耗费不少能量,胡桃觉得胃前所未有的空虚。 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把皮肤表面排出的脏东西洗掉。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胡桃边喝水边给手机充电。 两天多的时间,手机早已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打开后足有一分钟,房间里被不间断的提示音充斥着。 胡桃看着来自孙铭的近百个未接来电和密密麻麻的信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院的事,貌似没跟孙铭说…… 想想之后的计划,胡桃犹豫了一秒,然后点击回电。 “喂,我是胡桃……” 十几分钟后,孙铭和胡桃坐在一间早餐店。 孙铭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动作迅速又不失仪态地吃了一碗粥、两碗面、一屉小笼包、一盘生煎,面前还摆着水饺、锅贴、三明治……看她架势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 “你多久没吃饭了?”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两天半吧。”胡桃百忙中吞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回答他的问题,然后继续埋头吃。 孙铭继续看了几分钟,然后将一杯豆浆放到她面前,顺手把她面前的食物推到一旁,打断了她继续吃东西的行动。 胡桃恋恋不捨地看着食物被移开,不过也没有坚持。她也知道暴饮暴食伤胃,虽然进入练气一层后体质改善了一些,但适可而止也好。 于是拿来纸巾擦嘴,宣告这顿早餐结束。 在她看来吃这些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却不知道对对面的孙铭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在孙铭印象中,胡桃关心自己的体重胜过一切。为了保持苗条身材,娇蛮任性且从不愿吃苦如她可以坚持一个月吃水煮青菜,毅力惊人。这也是他从前唯一欣赏她的地方。所以当他看到胡桃风捲残云消灭足以餵饱七八个人的食物,内心的震撼是无可比拟的! 胡桃究竟经歷了什么,才自暴自弃啊! 在这样的心理活动下,胡桃之前的不识好歹和任性失踪似乎也被同情所取代,两天里见不到人的焦灼和接到电话匆匆赶来时胸口蓄积的满腔怒火也喷不出来了。 他以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说:“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你可以考虑一下。” 之前说的话? 胡桃抬眼思考了一瞬,很快想起在医院他曾说继续当秘书的事。她心里略囧,没想到孙铭这么“好心”。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需要了。”隔着桌子,胡桃给他一个开朗的笑容,明媚而纯粹。 孙铭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胡桃没注意,以淑女温柔的姿势拿起面前的水啜饮一口,思考却没停下:如今她不想和他结婚,没必要到他跟前刷好感。不过…… 第152页 胡桃脑子一转,垂着眼轻声说:“毕竟周芷也在你公司,我跟她有不少矛盾……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你不喜欢我,她又那么厉害——万一她看我不顺眼怎么办呢……”说完她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她没必要刷太多好感,但给周芷使绊子是可以的。 说话间却不错过对方任何表情,眼尾一扫便抓住孙铭俊朗的脸上若有所思,见此胡桃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贊:上眼药任务,达成! 为了不让自己的小心思显得太刻意,顺便拔高自己的品格,在孙铭再度开口前,胡桃仰起脸沖他笑,用坚强的语气说:“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这两天我也好好考虑过未来,虽然我没什么能力,但养活自己是可以的!总归我四肢健全,比残疾人好多了,只要肯努力,我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幡然醒悟、学着自食其力的娇小姐,简直不能更感人好嘛,胡桃快要被自己的话感动了。 “……你真的变了。”听完对面人的话,孙铭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会儿,慢慢开口。 仿佛被胡桃的笑容和决心感染,他的脸上露出认识胡桃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胡桃见好感刷得差不多,决定适可而止。 她收起笑容,露出骄横的神情。 “话也说够了,就此打住。现在我吃饱了,麻烦你买个单……对了,”她指着桌上没吃完的东西,严肃补充一句:“……这些帮我打包哈。” 孙铭目瞪口呆看着她变脸似的恢復从前高傲指使人的姿态,然后在听到“打包”后忍俊不禁。 “可以。”他忍着笑意,眉目间尽是和煦。 *** *** 破产前,胡桃做了多手准备,除了打给李子彤的那笔,她还准备了不少现金,放在行李箱里被一股脑打包到新房子。可以说,只要她不挥霍,一年半载之内过丰衣足食的生活不成问题。 不过胡桃为了掩人耳目顺便践行“养活自己”的豪言,还是找了个甜品店服务生的工作。 “午后时光”甜品店位于一座写字楼一层,店面不大,只有两个服务生、一个咖啡师、一个蛋糕师、一个收银员,店主本人在楼里某公司上班,甜品店是她的副业,只偶尔过来看看。 工作很轻松,除去中午和下午两个高峰期,其它时间段只消打扫卫生、收拾桌子,顺便帮忙打包甜品就可以,即便有点外卖的,也用不着店里人送。没人的时候,几名店员随意找个桌子喝茶聊天,也是常事。 胡桃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清闲得几乎忘了自己是个任务者。偶尔拍几张午后斜阳入屋,或者蛋糕加咖啡的小资照片发到朋友圈,设置仅孙铭可见,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只当日常好感任务。 又是一个清闲的下午,胡桃无聊之下拍了张自拍,发布照片后顺手点到孙铭的主页。他发东西的频率不高,大概两三天一条,内容也都是公司相关,一顺熘的图片没有一张私人的。 看着这些,胡桃忍不住恶意揣测,孙铭该不会是用工作帐号加了自己这个前未婚妻吧?不过没等她想太多,思绪就被人打断。 面前暗了一瞬,瓷杯和餐碟轻触木质桌面,咖啡的醇香伴着草莓慕斯的甜腻涌入鼻腔。 胡桃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微微抬头,就看见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对方正沖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啊,谢谢。”胡桃礼貌地说,眼角状似无意扫向身侧—— 几步之外,店里的另外一名女服务生正看过来,脸上隐隐有嫉恨。 ……又来了。胡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双倍焦糖、双倍奶泡。”面前的人似乎对其他人的异样毫无所觉,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杯身轻轻推向胡桃,邀宠似的请她品尝,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被他期待的目光炙烤得心烦,胡桃拿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不走心地夸道:“嗯,挺好喝的。” 话音才落,对方像小学生得了老师的夸奖似的,高兴之情满溢出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胡桃觉得很不自在,在对方的注视下迅速消灭面前的蛋糕和咖啡,然后顶着另一个人扎人的目光端起空杯空盘打算去洗掉。 “我来!”她才要站起来,旁边的人突然一声大喝,把胡桃吓得抖了一抖。似乎发觉自己声音太大,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不等胡桃反应就从她手中抽走杯盘,转身大步走开。 “哎,不用……”胡桃刚想叫住他。 “啪!”一块毛巾甩到桌上,和胡桃穿着同款工作服的女服务员走到她跟前,下巴微扬:“杯子有人洗,桌子不会也要等人擦吧?大、小、姐!”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五 胡桃似乎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默默拿起毛巾把桌子擦干净——虽然,桌子根本不脏。 那人见她一句话也不说,本来鼓起劲要展开的撕逼由于没有对手而无法继续,只得气鼓鼓把话憋进去。 “绿茶婊!”她抱着手臂转身走掉,嘴里不忘小声嘀咕一句。 胡桃:…… 下午五点一过,写字楼里涌出许多人,甜品店也忙碌起来。 第153页 “先生,您的蛋糕。”胡桃将用盒子封装好的蛋糕放入纸袋,递给顾客。 对方道谢,然后拿着纸袋离开。 排队的人一个个离开,胡桃熟练地把东西包起来,手指灵活,和女收银员配合得很好。 “能加个微信吗?”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胡桃正忙着封装,一旁的女收银员用胳膊肘轻轻捅胡桃,示意她回答。 啊啊啊…… 胡桃压住心底的烦躁,抬头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不好意思,现在是工作时间。” 对方还想争取:“那我等你下班……” 却被胡桃一口打断:“先生,后面还有人排队,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见身后排队结帐的二十几个人看过来,那人讪讪拿起自己的东西,不再纠缠。 接下来工作进展顺利,没有出现捣乱的人。到8点左右,写字楼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店主过来清点帐目,胡桃和其他店员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胡桃和同事告别,谢绝了咖啡师送她回家的好意,就挎着自己的包包准备回家。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稍远,坐公交车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胡桃在站台等了十几分钟仍不见车来,便打算抄小路穿过公园走回家。 公园树木繁茂,有几株百年老树,每到晨间和深夜灵气就浓郁起来,胡桃一般每天五点出门,在公园修炼三个小时再走路上班,对这段路非常熟悉。相对早上,晚上□□点灵气被白天的游人冲散,很稀薄,所以下班后胡桃一般不会再去修炼。同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服务生,她常常选择符合自己目前身份的交通方式——公交车,作为下班方式。不过由于这班车晚点严重,遇上等得不耐烦时,她也会选择从这条路走回去。 此时时间已接近晚上九点,公园里只偶尔出现三两个人影,树木掩映下的道路,显得格外空荡幽深。胡桃走在鹅卵石地面上,运动鞋厚而软的底触到石头,无声无息。 凭藉修真界的扎实功底,她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修炼到练气二层,身体素质有了飞跃式提升,因此自进入小径后就发现,暗处有三四个人已尾随了她五分钟。 她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小路越来越偏,路灯微弱的灯光在转弯处被黑暗淹没。 与此同时,背后的脚步和唿吸声开始急促起来,前方那个身材纤细的女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嘭!”一个壮硕的身影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后重重滚落,茂盛的树叶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地上有三个人蜷着身体,嘴里痛苦地□□,而撞在树上那个滚到地上后一动不动,显然是砸晕了。 胡桃看着他们身上掉落的装备:绳子、胶带、摄像机、不知名的药丸……一双眼冷得像冰。 她原以为这几个人只是见她独自一人,临时起意做坏事,本想稍微惩戒一下就算了。没想到他们准备这么充分,显然是有预谋要对她下手! 视线再次落在那台摄像机上,胡桃的神色更加凌厉。 ——拍视频,自然是要拿来要挟她,这么大动干戈,看来背后的策划者和她有很深的仇啊。 会是谁呢? 胡桃从包里摸出一枚回形针,指尖轻轻一抹,原本弯曲的针体顿时直成一条线,而且有着不符合它材质的坚硬质感。走到领头那个身边,她满意地看着对方眼里浮现的惊恐…… 她面无表情,扬起手就扎了下去! “别扎了!求你别扎了!我说、我全说!”地上的男人抱着头求饶,眼泪鼻涕和着泥巴煳了满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哀嚎不已。旁边的几个人早已目瞪口呆,全程看着平时的好兄弟受难,却没胆子上前阻拦,反而不动声色地挪远了几步。 感谢容嬷嬷老师创造的甩针舞!胡桃满意地收起手上的针,听他招供。 只见那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五一十把事情全说出来。 据他说,僱主是店里的一位顾客,追求胡桃未果之下因爱生恨,因此花钱雇他们这几个流氓“惩戒”她。至于这个僱主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这几个流氓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胡桃仔细回顾这一个月来接待过的顾客,他们中间有什么人曾热烈追求过她,会是这个心理扭曲的僱主?可想了一圈,没有丝毫头绪。 据她了解,这个片区的写字楼来往的都是普通公司的白领。可是能想到僱人威胁,心理不是一般的阴暗,除此外也要有一点人脉、财势才行吧…… 见套问不出别的东西,胡桃厌恶地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瑟缩着看她的三个人,一群人渣! “求求大姐你饶了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是是、不敢、不敢了……” 几人见她看过来,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行啊,照我说的做,就饶了你们。”胡桃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凉凉说道。 “是是是……”那几个人不由自主点头,却被那个笑容瘆得嵴背一凉。 胡桃的视线移到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摄像机、绳子、药……你们这么喜欢用,就自己好好享受吧。 第154页 *** *** 第二天,甜品店。 “是目前的待遇不满意吗?你尽管说,我可以尽量满足你。”店主殷切地看着胡桃,显然非常希望她能留下。 今天一早,得知胡桃要辞职,店主自己的班也不上了,连忙冲到店里。 她对胡桃这么热情自然是有原因的。自从胡桃到店里工作,每天的营业额已经翻了好几番。胡桃只要在午休或下班时间往收银台旁边一站,哪怕不做什么,就有很多人排队。 对于招财猫一样的胡桃,她当然捨不得放走。 “跟薪酬无关,是我私人原因。”胡桃解释道。 “私人原因?”店主不知道想起什么,往咖啡吧瞥了一眼,沉吟着:“唔,如果有人干扰到你的工作,我会解决……” “您误会了!”胡桃扶额,“是店外的事。具体是什么不方便跟您说,事发突然没能提前告诉你实在抱歉。” 一通解释后,店主挽留无果之下终于接受了她的辞职申请。结算工资时特意多发了一些,还不忘嘱咐胡桃如果事情了结可以随时回来,这里永远欢迎她,又让胡桃连番道谢才算完。 从店里出来后,胡桃直接往市博物馆去。 前不久她一次偶然闲逛,发现馆藏中有一件北宋的玉珏散发出谜之吸引力。不过那感觉只存在了短短几十秒,等她尝试用神识仔细感应的时候,却没了感觉。此后她又去了几次,都没有感应。 前几天她通过练气二层,身体的灵敏度和灵气浓度都有了一定的提升,她想再去看看。在茫然无头绪下,一丁点的异动都可能存在机遇,胡桃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在去博物馆的路上,她随手翻看了今天的新闻。不意外看到了一条爆炸性新闻:震惊!四名男子在xx公园……这个内容发布十几分钟后飙升到微博第一,浏览人数破亿,讨论帖子破万,那段四人圈圈叉叉的视频点击量近千万。 网友们的回覆也是五花八门: “谁来救救我的眼睛!” “这年头,gay圈的素质大不如前。说好的美型大叔呢,怎么都是猥琐中年男……” “真实的呕了……” 胡桃随意浏览了一圈,就放下手机。 这几个只是小喽啰,他们背后必然有人。她猜,应该是和以前的“胡桃”有关。如今她破产,从千金小姐跌落谷底,自然是有人想痛打落水狗的。 现在的胡桃被系统的事弄得很迷茫,没有心情去搭理别的事情,对背后的人刨根问底。昨天她做的事情,只是释放出一个讯号:胡桃没那么好惹。 如果对方识趣,自然会收敛。如果还想报復,经过这个震慑,至少要重新审视胡桃,短期内不会再招惹她了。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公交车内人很少,只有几个晨练、买菜的大爷大妈。看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没有排课的早上,她会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做志愿活动。社团和某个文化景点有合作,她们在那里为中外散客们当临时导游,介绍景点。去往景点的路上,也常常会在公交车上,被热情的大妈们拉着吹几句散牛…… 胡桃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透过前方,却看不见未来。 进入任务以来,她从没有怀疑自己不能回去。或者说,从来不敢去怀疑。她总揣着一个念想,那就是总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家的。基于这个前提,做任务的过程于她而言,就像一场旅游。在各个世界观光、旅游,想想还挺有趣的。可是现在…… 一场短期旅游,似乎变成了永远没有尽头的流浪。 她心头堵得慌。 这段世家胡桃也理清了思绪:系统非常的强大,能把她从原世界拉来做任务,还能把她放到各种不同的世界去。照理说,这么强大的系统,不需要对蝼蚁一样的任务者撒谎。可是系统欺骗了她,这背后的原因就值得深究了。 她心里有两个猜想。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六 胡桃猜想:第一个可能,是系统不想放她回家,所以欺骗她无止境做任务;第二个可能,是系统之外,存在其他回家的办法。 系统和嘟嘟都试图让她相信,任务者无法拥有超出角色本身的能力。可她在上一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都能够使用灵气,用事实击碎了谎言。系统瞒骗任务者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掌控对方为自己所用。 回家,就像一根吊起来的胡萝蔔,鞭策着任务者。而系统能让人回家,让任务者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依附系统、按照要求做事。 如果系统愿意放人回家,任务者即便知道别的方法,比较安全的做法其实还是继续做任务,那系统没必要瞒骗她,既然瞒骗了,就是不愿意放走苦力,想绑死她了…… 胡桃一半凭着直觉,一半靠着推理得出这个结论。 虽然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但也和事实相差不远了。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闷头苍蝇似的乱闯,竟然真的摸到了一条门路。不过此时她还不知道。 下车后她直奔博物馆,径直去到那块玉珏所在的区域。 工作日,馆内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是学生和游客,以及一些研究人员。 第155页 玉珏静静的躺在展示柜中,只有小孩巴掌大小。由于年代久远,上面的图案已经磨得看不清纹路,还泛着灰褐色,看上去并不很起眼。周围人稀稀拉拉没什么人,胡桃环顾一圈,见没人靠近,就弯下身体,凑近玻璃罩。 凝神静气,一股灵气被她慢慢的抽出来,穿过玻璃罩爬上了玉珏,薄薄一层覆盖在玉珏上面。她紧张地看着面前那块灰扑扑的玉珏,由于专注运用灵力,她的鼻子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可等了几分钟。 没有反应。 胡桃失望地收回了灵力,心想还是不行啊。等她直起身体,勐然感受到身旁有一个人。 “卧槽!吓死了!”胡桃几乎跳起来。 旁边的男人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是被胡桃吓的。反应了一秒,他才回过神来,开口问:“还好吗?” 声音低沉浑厚。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西服,手腕上戴着名表,一股成功人士的派头。他五官略坚毅,此时看向胡桃眼中带着几分询问,连带着面部也柔和了不少。 “啊,我没事。”胡桃全神贯注下突然被吓到,灵气一下子打散,身体有些疲惫,精神也不那么好。见对方态度和善,就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身前的展示柜,抬手示意:“不好意思,你看吧……” 她以为这个人想看文物才凑过来的,没想到听到这话,面前的男人表情微微抽了一下,似乎是哭笑不得。 “不记得我了?”他止住笑意,有些无奈地问。 “???” 胡桃这下真的懵了,脑子瞬间填满问号。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方,同时脑子里飞速地搜索原住的回忆。可是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几乎把对方的脸看出个洞,还是没找出和这个男人相关的任何记忆。 不过没等她继续思考,对面的男人先做出了反应。 他直起腰杆,伸出右手,非常正式地自我介绍:“吴钺,春秋公司。前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 听他提起生日,胡桃才模模煳煳记起来,那年原主的爸爸似乎特意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老朋友的儿子,让大家认识一下。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吴家的哥哥!” 吴钺是春秋公司公司的老闆,父亲破产自杀后,他白手起家创立了这家公司。该公司是c市的三甲企业,最近几年发展壮大,把分公司开到了n市。而胡家在n市的商场颇有地位,胡爸就照应了这位老友的儿子一些。 胡桃依稀记得,后来在自家公司见过他几次,只是那时候原主对生意毫不关心,整天围着孙铭转,只把这位“吴哥哥”当路人甲,完全没记住。 瞥见对方的手还伸着,她连忙握住:“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手掌心传来温暖细腻的触感,吴钺轻轻握住,然后松开。再看向胡桃时,态度回復平和,状似无意地问:“刚才看你很入神,对玉器很感兴趣?”说话间眼睛向那块玉珏看了一眼。 “没有没有……”胡桃摆手。她迅速想出一个理由:“只是看上面的花纹挺有意思,就凑近看看。呵呵。” 吴钺见她这么说,也没多问。 临近中午,便邀请她一起吃饭。胡桃欣然答应。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厅吃饭,外面看似不起眼的餐厅,内部却大有干坤。中心还有小桥流水,非常有意趣。在博物馆不远处,招待的大多是文化名人或者附庸风雅的商人。 席间胡桃了解到,原来吴钺的公司和博物馆有一些慈善类的项目合作,今天是到这边来谈事情。出门时无意看到胡桃,他就出来打个招唿。 “胡氏的事情我听说了,当时我在外地,也没能帮上什么。”吴钺颇有些遗憾,又看着胡桃真诚道:“胡伯伯以前照顾了我很多,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我。” 对方这么有心,胡桃自然要承他的情,感激道:“谢谢你啦吴哥哥。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他人都走了,你还愿意帮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热情也是有原因的。她想起吴钺之后,第一时间就打了个主意。得知吴钺和市博物馆的合作之后,心思更是蠢蠢欲动。她几次尝试找出玉珏的关键,但都没效果。如果能亲手触碰玉珏,也许会不一样?以她现在的情况,是没可能碰了,但吴钺不一样。 玉珏是馆藏文物,按规定不能给非文物工作者碰,但世上总有一些特权阶级。吴钺作为博物馆合作方,想要看一看应该不是难事。 她存了这个想法,打算等过段时间,和吴钺关系再搞好一点,再提这个请求。同时,提高灵力浓度和神识控制力,也许就更有把握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笑意更浓,对吴钺也越发的亲切真诚。 而吴钺此时也在观察她。 他知道这位胡家千金在破产后很快地找到了新房子、新工作,似乎过得还不错。她并没有像那些草包千金一样,离开了家族和财富的支持,就跟断了腿似的毫无生存能力。 他以前没把胡桃放在眼里,现在,倒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几分兴趣…… 吴钺微微迟疑,然后问:“孙铭……” 第156页 闻言,胡桃抬眼看他,态度自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感到不自在。 见她这样的反应,吴钺不再犹豫,直接问出口:“他是你的未婚夫,你现在的情况……孙总没有什么安排吗?”话说完,他就关切地看向胡桃,似乎不忍心伤害她。 “我们解除婚约了。”胡桃满不在乎地说。 “解除婚约?”吴钺似是有些惊讶。但看胡桃没事人似的,眼底忍不住滑过一抹探究,试探着说:“孙总有自己的考量,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他这么做似乎不太厚道……” 几番对答下来,胡桃知道对方也不是纯粹出于好心要帮她。摸不清吴钺想从自己这里刺探什么,但也不想让孙铭背黑锅,于是开始表演—— 她面色悽然,却故作坚强挤出一个开朗的笑。 “是我提出来的。其实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只是爱情让人盲目,我紧追着不放手,到最后也是两败俱伤……现在我想通了,不是我的终归强求不来,还不如放手,让他轻松一些。” “其实他是个好人,照顾了我很多,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这样挺好的……” 吴钺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副柔弱又坚强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恍惚。人在遭遇重大打击后,真的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吗?那个目中无人、娇蛮嚣张的胡大小姐,竟然会说出这样通情达理的话,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真相了。 吴钺的神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胡桃,原本打算做的事情,也有了一瞬动摇。他略收了思绪,然后恢復如常,安慰了对方几句,又问了近况,像一个关心妹妹的邻家大哥。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真诚了很多。 他一直忙着讲话,和探究胡桃,一顿饭没吃多少。所以最后他看见满桌十几个菜,连同一盆肉汤都被扫荡一空,而胡桃还意犹未尽地加甜点时,他慈祥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视线往胡桃苗条的腰身和尖尖的下巴扫过,吴钺心里嘀咕:人不可貌相,女人啊女人…… 对于他的惊诧,胡桃也很无奈。自从修炼之后,她的体能消耗特别大,每天都要吃很多高热量的食物才行。大约这个世界灵气太稀薄,修炼所需的能量,只能靠卡路里凑。 饭后两人互换了联繫方式,吴钺又送胡桃回家。 *** 目送胡桃离开,车里的吴钺沉思半晌。目光注视着胡桃消失的地方,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散漫,不復之前的宽厚。 随后,他拨出一个电话。 “周小姐……”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七 躺在床上的胡桃有些睡不着。今天她做了不少事,最大的收穫就是吴钺。眼看着玉珏的事情有眉目,可她心里却还是很迷茫。 拿到玉珏又怎样?能开启又怎样?玉珏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只是在迷茫中看到一线曙光,当做最后一个稻草一样死死拽住。 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呢? 胡桃想,那她大概只能继续捡起系统的任务了。明明不信任系统了,却不得不妥协、屈服。 她可真惨。 第二天一早,胡桃照常到公园修炼,又回家练习用灵气、神识操纵物体。如今她修为低下,虽然靠着在修□□的阅歷和功法,进展还算不错,但距离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标,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等快到午饭时间,她精心打扮了一番。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舒适又不失品味的休闲装,一头长髮松松系在脑后,清爽自然中透出一点女性的温柔。原主的五官很明艷,胡桃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她看平易近人了点。 今天,她有大事情要做。 *** 周芷最近拿下了一个大项目,今天刚和对方负责人敲定合作,正高兴地回到公司,却在进门时看到一位不速之客。 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她的眼睛先凉了下来。 “哒、哒、哒。” 高跟鞋脆脆地敲击着大理石地板,周芷把手上的文件随手递给助理,便走到胡桃面前。 感受到周围的空气冷下来,胡桃敏感地扭头,正好看到散发出女强人气息的周芷,用带着冷意的笑容看她。 “胡小姐怎么到这边来了?”她面对着胡桃,却是冲着前台问的。 前台的漂亮女员工连忙张口想说。 “哦,我约了孙铭吃饭。”胡桃笑眯眯说着,仿佛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芷眼皮跳了几跳,按捺住内心突然的狂躁,抱着手臂故作轻松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最近孙总很忙,恐怕没时间招待你……” “是嘛。”胡桃耸耸肩,“没关系,反正我时间挺多,总能等到他。”她不想和周芷太剑拔弩张,就没理会对方的话里的刺,只是潇洒回应。 可没想到她的态度,不知怎么的激怒了周芷。 周芷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其实穿着打扮都十分用心的女人。只觉得她轻松随意的态度刺眼到了极点! 凭什么? 掉下枝头变麻雀的女人,凭什么还这么拽?(胡桃:?)什么都不会的社会蛀虫,凭什么享受优渥的物质?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凭什么还让孙铭在意?! 第157页 自己拼死拼活帮孙铭,换来的却只是他日渐疏远的态度。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孙铭却帮她收拾烂摊子。想到这里,她胸口一阵闷疼。 胡桃不知道她脑内什么,只看到面前穿着职业套装的精緻女人,眼睛恨恨瞪着自己,脸也有逐渐扭曲的趋势。 她无语。我哪里惹到她了?吃个饭而已,至于吗? 周围来往的员工,眼睛忍不住往这边飘来,前台的几位员工,强撑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不知道该不该维护一下公司的形象。可周经理强势的形象深入人心,谁也不敢在这个情况下当出头鸟。 一时间场面凝重得要滴出墨汁。 胡桃意识到不对,向四周扫了一圈,微微皱了眉头。此时她也不想端着虚伪的笑脸做戏了,便抿着嘴快速向门口走去。 可对方还是不肯放过她。经过周芷身边时,胳膊就勐地被抓住了。 皱着眉头看自己被抓皱的衣服,她不耐烦地沖周芷说:“我走了,你放手吧。” 可周芷偏不放,只是死死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嘴角又强硬地勾起了,似乎想扯出个得意的笑。 “你应该知道吧,孙铭根本不喜欢你。”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眼里有了一丝光,接着凑近胡桃的耳边压低声说:“要不是你爸,他怎么可能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你配吗?” “他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做那些事情,你以为机会来了吗?” “其实……”她想要说出那个秘密了。 “你想说的就这些吗?”胡桃打断了她。 周芷愕然,张了张嘴。 胡桃掰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别忘了,我跟孙铭认识,有二十年了。请问,你认识他几年呢?” 她抹平衣服上的褶皱,慢条斯理说:“我很佩服你,一无所有,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很优秀。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侮辱我的资格。我配不配,不是由你来判断的,这是我和孙铭的事。” 等说完这段话,她终于抬头正视周芷:“周芷,我以前跟你不对付,也做了不少错事。你要讨厌我,没问题。但是——” 拖了四五秒,却没继续。 但是什么? 围观的人全竖起耳朵,眼巴巴等着胡桃开口。 结果等了半天但是,只见原本气势十足的胡桃突然一秒变怂,耸了耸肩膀哭丧着说:“大姐,我就吃个饭啊,至于掐我胳膊吗?嗯?”说完很无奈地侧头。 这话一出,全场下巴掉了一地。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女人,怎么一秒变逗比了啊。 变化来得太突然。 周芷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胡桃可不管她。“你什么你,熘了!”话音未落,胡桃就飞快地蹿出大门,绝尘而去…… 徒留一群人呆立原地。 *** 胡桃也不想怂。 如果任务正常进行,遇到这种事情胡桃一定要跟她槓到底,然后等孙铭出面,再可怜兮兮地哭诉。毕竟她和女主都想竞争孙铭,不是此消就是彼长。但现在,她还要靠着女主拉长战线,不能太快交战。所以晓之以理之后,就来了个出人意料的收场,好歹把前面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搅散。 跑出去之后,她随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瞎熘达等孙铭。 其实她一早就约了孙铭,他也答应了。最开始周芷问起时,她怕对方不爽就没直说,没想到周芷反而怒了。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直说呢。 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近来有几件事情,想从孙铭口中了解一下罢了。想到这里,她眼睛有些深沉。 没过一会儿,孙铭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办公时间,他习惯性穿着西装。午休吃饭,里面依然是衬衫西裤,外面却套了件夹克。脚步比往常要快一些,出来匆忙,头髮也乱了几根。 见胡桃没事,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心消退了,随后却浮起一丝紧张。嘴唇紧抿,唇线直直的,有些不安的看着胡桃。 见此,胡桃心里浮起一丝疑惑。之前周芷说“做那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孙铭做了什么事情吗? 不过没等她细想,思路就打断了。 公司发生的事情,孙铭应该已经知道了,但他却没说什么,只低头问她:“饿了吗?想吃什么?” “哦哦,我都可以。你决定吧。”胡桃回过神来,随口说。 没纠结太久,孙铭推荐了一家粤菜,两人便到地下车库取车。 去电梯的路上,一个人匆匆忙忙从后面跑来,擦着他们跑过。胡桃没当回事,刚想轻松闪开,却有人比她更快。 “小心!” 孙铭一胳膊把她揽到身前,防止她被撞到。然而慌忙中没控制好力度。由于用力过勐,拖拽时巨大的冲力让胡桃勐地撞在对方结实的胸口,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瞬间涌出两股血流…… 鼻子剧痛,牵动着酸涩的感觉充盈了眼睛。胡桃心塞极了,本来没什么事,却硬被搞出事。挂着两条血迹在泪光模煳看着孙铭这个肇事者,表情委屈:“疼……” 第158页 看着可怜巴巴的脸,孙铭的心莫名就软了一下。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躲闪着眼睛慌慌张张地查看,可动作乱得不行。突然瞥见她眼角沁出泪水,又连忙拿手给她擦。当温厚的指腹擦过眼角,随着她睫毛翕动了一下,他感到细细的小刷子扫在指腹上,挠得心里痒痒的。 同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指腹蹿上全身!孙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唿吸有些急促。他勐地意识到,此时他一手把胡桃圈在胸口,一手抚在对方脸上。温热的感觉顺着两人贴在一起的皮肤泛出来,透过薄薄的衣料带来火烧般的炙热感。 孙铭抗拒这种感觉,可有一股莫名的燥热强势地驱使他低头看胡桃。明丽的五官脱去厚重的妆容之后,意外的清新自然充满朝气。白皙的皮肤像鸡蛋一样光滑,透出健康的红晕,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光泽,甜美诱人。糟糕的是两人近在咫尺,他只需低头就可以尽情品尝。 她的眼睛原本大而明亮,眼角微微上扬,让人难以亲近。此时却氤氲着水汽,雾蒙蒙的,连带着整个脸都柔了下来,顺从乖巧,让人想要揉到怀里怜惜……在触感和脑内浮想联翩的多重刺激下,孙铭的喉结动了几下,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了,胸口有什么东西蓬蓬勃发。 好在一个声音及时止住了他的冲动。 “能给我一张纸巾吗?” 耳边传来委委屈屈的女声,还带了点鼻音。终于把孙铭拉回现实。 孙铭的嘴唇抖了抖,只见她努力仰着头,阻止着不要有更多的血流出。可说话间血又要流下来,她连忙闭嘴。嘟起是唇瓣粉嫩诱人,又引来一阵心颤。 愣神了一秒,孙铭慌慌张张放开她。接着在夹克口袋掏纸巾。过了半天,他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纸巾的习惯。心慌意乱中,他整个人智商全面下线,尽做些蠢事。 “唔。”胡桃一手扶着鼻子,一手把小包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于是孙铭赶紧从包里翻出纸巾。 一张纸巾覆到她的唇鼻间,胡桃终于松了口气。自己拿手压住,动作间无意间蹭到对方的手,结果那手如触电般撒开。 此时,胡桃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顾止血。而孙铭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想帮忙又迟疑,手臂抬起又放下,眼睛几次想挪开,可最终还是粘在她脸上。 孙铭很心慌。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也知道自己不该对胡桃有这种感觉,却控制不住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他好几次陷入这样的烦躁情绪,此前好不容易把这种情绪压下去,又坚定了想法。没想到见到她之后,竟瞬间破功。 他费尽心思把人推开,结果自己反而起了念头。 老天在玩儿他吧。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八 等两人从医院检查完出来的时候,时间早就过了一个多小时。记忆中孙铭是个以身作则的老闆,下午还要准时上班,胡桃心想,这下吃饭的事情泡汤了。有些可惜。 走出医院,胡桃长嘆一声:“啊,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呀!” “嗯。”孙铭随口应了一声,随即沉默。 “那就这样吧。只能下次有机会再约了。”胡桃摸摸自己的鼻子。由于身体恢復力惊人,此时鼻子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其实如果不是孙铭坚持检查,她原本想擦干净就继续吃饭呢。 打开副驾车门,孙铭立在门边等着她进去。 没想到胡桃却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就……” “上车。我送你回去。”孙铭很坚持,不容她拒绝。 胡桃愣了,不对劲的感觉更强了。不过她也没多说,顺从的上车了。 * 孙铭在车里坐了很久。 车内空气混浊,他烦躁地扯开领带,苦恼地扶额。眼前闪过绮丽的画面,泛泪的眼角,雾蒙蒙的双眸,粉嫩的嘴唇,还有一阵阵甜香…… 砰! 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勐地推开车门。 胡桃开门的时候,正叼着半块三明治。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有些疑惑地问:“还有事吗?”不是该上班吗,怎么又回来了。 门口站着的是孙铭。 他尽量放松脸部,平静地问:“你找我,应该有事吧?” 把人带上沙发,胡桃去端水。孙铭则打量了四周。这房子他是第一次来,知道这片公寓租金不便宜,但胡桃的居住环境,仍比预计的要好很多。这几个月他持续关注她的动向,不过似乎还不够呢。 “给。”手上被递了一杯冰水。 胡桃坐到一旁,思索了片刻:“找你确实不止吃饭,主要还是有些事情想弄清楚。” “我爸爸妈妈的车祸,有疑点。” 这话一出,孙铭目光凝重,迟疑着重复:“疑点?” 一直全神关注他状态的胡桃,微微松了口气。不是他。 前不久她无意间了解到,当年车祸司机的家属,事发后陆陆续续搬离了n市。仔细一查,又发现他们一夜暴富。胡桃知道,车祸身亡后,司机一家得到了保险金和一些慰问金,但数额远不够他们在别的城市置办多套房产。 车祸原因是司机慌忙躲避大货车,结果侧翻掉江里。看似合理,其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那天正是胡桃生日,胡爸胡妈却临时有事出去,比如司机有二十年驾龄,经验老道。应该能判断在那种情况下,直行的话大货车顶多擦到车,不至于酿成大事故,却选择最危险的方式…… 第159页 这件事她仔细查探,无奈能力有限查不出更多。只在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而几天前公园的事情,事后想想似乎也不那么简单。她怀疑,这两件事的幕后,是同一个人。 原以为只是打击报復,没在意。可要是对方想威胁她的安全和生命,还採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这个幕后人就太可怕了,必须提防。 孙铭原本只是想找藉口上来一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还真又大事。还不是一般的事:“嗯,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 胡桃这位大小姐,一向不关心胡氏集团。但孙铭是商人,更清楚胡父在n市商圈的份量和手腕。能算计胡父,这人恐怕不同凡响。 随即他又不由自主想到胡桃。这样一个厉害角色想对胡桃下手,那她…… 他目光闪了闪。 “来我公司吧。” “哈?” 无视胡桃的惊讶,孙铭尽量认真分析:“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你。前天只是第一次出手,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说到这里,他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如果对方真得逞…… 他不敢想像。 “……所以你过来,我能照应。”孙铭总结。 胡桃无语。孙铭提议继续到他公司上班,家也搬到他那边去。话说他的责任感未免太强了吧。都这么久了,还没放弃啊。不过老实说,在孙铭那里,确实更安全一点,可问题是胡桃现在忙着修炼,不好暴露在人前。于是她找了个理由拒绝。 “不用了吧,事情没那么严重。而且我过去,其实也挺尴尬的……” 就算她愿意,周芷也见不得她吧。几个小时前她仅仅出现在门口,就被周芷狂轰滥炸、羞辱威胁,要真的去了,还不知道周芷怎么搞她呢。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威胁,还是周芷这个已知的□□更让人头疼。 “那么,以未婚妻的身份在我身边。” …… 这句话出口,胡桃愣住了。 看着孙铭目光灼灼,她终于知道,那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 “emm……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她讷讷。 “这消息没公开。”他注视着胡桃,然后迅速补充一句,“只是口头协议,可以作废。” 如果这时她还不知道对方的意思,那她就是个傻子。可知道对方的意思,却头疼起来。她哭丧着脸说:“可是,我想自己过……” 这次换孙铭明白了。他眼神黯了黯。先前的几句试探,对方一再拒绝。看来胡桃,压根就不想跟他复合。 他心里有些气闷,又感到委屈,还很想不通。 几个月前追着他跑的人,就这么放弃他了? 接下来的气氛就比较尴尬。孙铭没有继续坚持,但也没有收回提议。两人就默默坐着,各自想事情。 胡桃大概知道周芷为什么针对她了,可她想不明白,孙铭怎么就回心转意了?这几个月她也没做什么啊。除了平时发朋友圈晒日常,还有刚找到工作的时候,跟孙铭说了一声,后来胡氏资产清算,两人又接触了几次,似乎就没什么了…… 说起资产清算,胡桃顿了一下。此前孙铭给过他一些钱和某几个小公司的少量干股,说是胡氏那边剩下的东西。当时她也没多想,就收下了,现在一看,似乎也不对劲。原主前世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些东西。 思及此,再看向孙铭时,她的眼神就有些复杂。看来真如周芷所说,孙铭做了不少事情呢。 ***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胡桃又开始了她刻苦修炼的生活。如今她不上班,每天往返于公园和家。可大城市里灵气稀薄得可怜,她勉强突破练气三层,再嚮往上时,灵气浓度就无法支持。有几次,她尝试到郊区的山林修炼,那边灵气浓郁一些,但也非常有限,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修炼了两三个月后,她终于认命。 实力弱小什么都干不了。原本她还异想天开修炼到飞升,如今已经指望不上,只能乖乖做系统的任务。因此在她的有意推动下,和孙铭的关系也以缓慢的速度向情侣发展。 而另一头,她也并没有完全放弃玉珏。和吴家哥哥的互动没落下,对方找了个机会带她进去,胡桃终于如愿的亲手握住了那块玉珏。可惜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依旧没反应。 那天胡桃在吴钺和一位馆内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足足把玩了那块玉珏两个小时。除了暗中用灵气、神识刺探,中途她又摸又捏,甚至往上面涂口水、滴血,看得旁边那位工作人员脸都绿了,只想把这个不爱惜文物的女人打出去。可看着旁边的吴钺,又忍下这口气。谁让对方是知名的企业家、慈善家,是n市政商圈的知名人物。 “c市有一个地下拍卖会,你可能会有兴趣。” 吴钺递给她一本拍卖册,胡桃随手翻了几下,本没当回事。突然,一个拍品吸引了她。她眼神一凝,抬头看向对方,这是—— 吴钺点点头,认可了她的猜想:“和市博物馆那个是一对。” 民间的文物大多由官方收走、保管,但是也有不少流出来的。一些来歷不太清楚或者不能私藏的宝物,就会在地下流转。c市是吴钺的大本营,明面、暗地里的事情他都能触及,原本春秋公司暗中就有不少文物的买卖,地下拍卖行给他这份册子,也属正常。 第160页 胡桃没有犹豫多久:“我要去。” 上次研究玉珏失败,确实让她大受打击,但她并没有完全放弃。修为越高,她的直觉越灵敏。那块玉珏在手中毫无反应,再普通不过,可胡桃却一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这种感觉不会没有缘由。 吴钺毫不怀疑她会有这样的回答,直接安排:“拍卖会在一周后,我们三天以后出发。” 事情就这么定下。据说那块玉珏是一位海外收藏家的私藏,虽说是古物,但工艺、质地不算太好,又是单个的,所以本身的价值不算太高。拍卖行卖吴钺的面子,在正式开拍前,他们可以提前几天过目。如果看中了,都不用等拍,只要给出的价格让物主满意,就能提前带走。 胡桃再三向吴钺道谢,两人约定好时间接她,就分开了。 胡桃在准备东西的时候,不免又想起吴钺。 这几月来,吴钺对他多加照顾,几乎是有求必应。换做原主可能不在意,毕竟想奉承、追求她的人太多。但此时胡桃已经一无所有,吴钺看起来是出于父辈们的情分提供帮助,可未免做的太多。 胡桃和此人原本没什么交集,这样的生意人,总是利益至上。 她猜,对方大约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九 抵达c市,已经是三天后的深夜。 胡桃一下飞机,便跟着随行的吴钺助理,去吴钺的别墅。司机早早就等着了,她全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着就行。 照原来的安排,本该下午就和吴钺一同抵达。只是中途吴钺遇到一些事情,又赶回去处理。胡桃在机场左等右等对方都没来,眼睁睁看着原定的航班飞走,到了晚间,才有一个助理匆匆赶来,说吴钺暂时走不开,又买了最近一趟飞机,让胡桃先去c市。胡桃没多问,就任由助理安排。 这栋别墅坐落在c市富豪聚居区。环境比较幽静,外面安保重重。房子有三层,里面还有一位做饭阿姨和一位打扫的阿姨,胡桃的房间是二楼的一间客房,早已打扫干净,等她入住。 “我到c市了……嗯,都带着……挺好的,阿姨帮我煮了宵夜……”胡桃握着手机,听对面的孙铭细细嘱咐,耐心地一一回答。她回到房间后就给对方打电话报平安。这趟出门孙铭也知道,从前胡爸在的时候,带着吴钺参加过几次饭局,对这位世交之子他也算熟悉,便放心让胡桃过来。 洗完澡,胡桃换上一身舒服的睡衣。阿姨把宵夜给她端上来,就回房间休息了。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胡桃吃完东西睡不着,加上距离天亮不远,便不打算睡觉。反正修炼之后她对睡眠需求不大。 “咔嚓。” 房间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长发女人走了出来。 胡桃打量着四周,判断方位。之前阿姨给她简单介绍过房子的格局,她不习惯在外面修炼,便打算去书房找几本书看看,权当打发时间。 借着房子内的夜灯,她顺着楼梯上到三楼。手腕一转,门把手便扭开了。打开书房的灯,她看到书房约有一百平米,除了一张大书桌和古意的木椅、茶桌等,就没有太多的东西。两面的墙壁立着几排书柜,一个角落的墙上,有一道小小的暗门,大约是收藏古董或重要物品的地方。胡爸也有类似的小暗室,胡桃并不陌生。 在最外层的书架上随意挑了几本,她就坐到书桌旁一个带软垫的椅子上。不过翻了几本,都没什么有意思的。胡桃兴致缺缺地又站起来,打算把书放回去。站到一半,眼角瞥到桌子内部一侧,似乎有什么突起。 胡桃眯了眯眼睛。 她觉得有些碍眼,下意识的就蹲下身想把它抹平整。手往那地方一摸,不知道是力道太大还是那东西原本就脆弱,只听见一声轻响,那突起的地方迅速爬上一道道裂纹,然后碎了…… 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胡桃目瞪口呆,举着僵硬的手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卧槽!把人家桌子弄坏了哦。放的这么隐蔽,应该是什么秘密物品吧。碎成木块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啊……瞬间,她脑内无厘头地上演了一出无辜路人不小心发现大反派秘密,然后被灭口的戏码。 突然—— 散落的照片一角吸引了她的注意。 胡桃抽出那张照片,凑到眼前。只一眼,神情就冷了下来。 照片中,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人,正靠在甜品店的椅子上,悠然的晒太阳。拍摄位置是侧后方,女人的脸只露出耳朵和小半个下巴,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太清。 不过胡桃不需要看清就知道,因为这就是她。 地上的其它东西被捡起来,大多是照片:有在甜品店工作,有上下班路上,有在公园,有去博物馆,还有几张和孙铭见面的……除此之外,另有一份文件记录了她的基本情况,包括身高体重住址,还有几个月来的行程…… 胡桃的指尖捏着这一张纸照片,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即便已经预料吴钺的目的不单纯,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这么细緻的调查过自己呢。这份报告的内容里,还和她破产前的行为进行对比分析。看这描述,对方观察她可能不止几个月,也许之前的胡桃早就被观察多时了。 第161页 此前猜想的幕后人,是他? *** 七点,做饭的刘阿姨走进厨房。 “胡、胡小姐?” “阿姨,早啊。”胡桃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继续低头煎牛排和鸡蛋。 盘里摆了十几个煎好的荷包蛋,锅里还有四五个正在进行,可这位胡小姐好像还不满足,依然在继续呢。刘阿姨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这么多鸡蛋,胡小姐是要招待谁啊? 没过一会儿,胡桃端着冒尖的一盘鸡蛋、牛排小山,眯着眼睛笑:“我吃这些就够了。一会儿您不用帮我准备早餐了。”说完便拖着鞋,上了二楼。 “哎,好……”刘阿姨讷讷地点头,目送对方离去。 等她把厨具收拾好,把包装袋往垃圾桶扔时,却情不自禁“哎呦”了一声。 只见昨晚才清理的垃圾桶里,堆了一整桶的鸡蛋壳,起码有四五十个…… 这位刘小姐,可真能吃啊。 二楼的客房。 胡桃快速而不失优雅地吃完了一整盘的牛排和煎蛋,满满的蛋白质终于让她的身体感到一丝的满足。昨天消耗的灵气太多了,她疯狂扫荡了厨房的鸡蛋,才勉强补充了丧失的能量。 她再一次深切意识到,这个世界非常不适合修炼啊。靠堆积能量补充灵力,那她估计得吃穷一个国家,才能飞升吧。 *** “胡小姐昨晚吃了宵夜,就休息了。今天一大早吃了早餐,正在房间休息……” 吴钺听刘阿姨说完,挥挥手:“我知道了。” 昨天突然得知一件事情,让他赶忙回去处理。熬了一夜,直到今天接近中午,他才赶到c市。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询问了胡桃的动向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嘱咐阿姨,等胡桃出房间,就来通知他。 快到午饭时间,胡桃从房间出来,被告知吴钺已经到了,就跟着阿姨一起上楼见他。 “吴先生,胡小姐来了。”阿姨敲了房间门,在门口说道。 可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反应。阿姨举起手正要再敲,不远处的一扇门,却打开了,吴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书房。 胡桃的眼神闪了闪。然后走上前去,关切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 吴钺笑了笑,一如平日的宽厚:“没什么大事。跟那边说好了,下午三点过去看东西。” 见他的反应正常,胡桃放心了。眼角扫过他身后的门,她不禁松了口气:昨晚费大力气把那个碎木盒拼回原样,可累得够呛。可惜没来得及查探门后的东西,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试试了,她无奈的想。 “听说你把我们家的鸡蛋都吃完了?”吴钺忽然笑问。 “啊、这……”胡桃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有些脸红,不知道该怎么答。 见面前的人手足无措,红着脸眼睛躲闪的样子,吴钺颇觉得有趣。他笑了一下,不再逗她。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吃太多高热量的食物,对胃不好,还可能会蛋白质中毒……”他一本正经传授健康知识,还真像个关心妹妹的大哥。 “啊啊啊是这样的……”胡桃灵机一动:“我最近在增肌!” “……增、肌?”吴钺迟疑着,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虽穿着宽松的休闲服,但玲珑的曲线依然很明显,腰肢柔软,胳膊纤长,这样一具健康美好的肉体,能让同性羡慕嫉妒,对异性有着强烈吸引力,正是年轻女孩们梦寐以求的好身材。很完美,不需要再改变了。 “金刚芭比你知道不?那就是我的目标!” 听到这个词,脑子里浮现出健美女冠军全身泛着油光、举起手臂鼓出一块块肌肉的画面。随后对方抬起头,一看,赫然就是胡桃露齿笑的脸…… !!! 吴钺勐地哆嗦了一下,觉得眼睛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他一下子黑了脸。健美冠军很厉害,但中式传统审美,不允许他接受胡桃变成那样。 他不悦,看着胡桃训斥:“女孩子,练什么肌肉!” 胡桃没在意他的黑脸,依旧笑着打哈哈:“非常有用啊。”她掰着指头数,“增强体能需要肌肉,抗衰老需要肌肉,万一遇到坏人,还能自保……” 吴钺原本是板着脸的,听到这里,面色一僵。 他垂了垂眼,神情有些复杂,再看向胡桃时就多了几分探究。 “你看,很有必要吧!”胡桃总结完毕,也抬头看他,正好和他的眼睛对上。她微顿了一瞬,随即又露出自然的笑容,补充道:“所以现在我吃的很多很多,请你理解一下啦。” 收起多余的情绪,吴钺脸上再次浮出温厚的表情,仿佛刚才的情绪都是错觉。他不再纠结增肌这个说法,随手关上书房的们,抬脚当先往楼下走去。边走边随口问道:“你和孙铭什么时候结婚?” 他有此一问,胡桃并不意外。最近她和孙铭确实走得很近,几乎就是男女朋友的状态。此前的解除订婚一说,本来就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并没有传开。再加上孙铭在公开场合的表现,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让这句话作废了。 第162页 这几个月,吴钺以世交哥哥的身份和胡桃、孙铭走动,自然比别人更知道他们的关系,和孙铭的态度。 胡桃咧了一下嘴,有些为难:“额……再说吧。” 这个举动被吴钺收入眼底,原本只是挂着浅淡笑容的嘴角,忽然就弯得深了些。 脑壳长包的復仇千金十 “吴先生、胡小姐,请看。” 一个穿着正装、戴金丝眼镜的人,将桌上的盒子打开,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到一个小灯底下,慢慢转动,让他们看清上面的纹路,附带背景介绍。 吴钺看了胡桃的表情,便沖那人点点头。 那人领会,復将东西放回盒里。 随后胡桃戴上手套,再把那块玉珏拿出来观察。 她把上次做的事情又做了一遍,灵气引入、神识查探,不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吴钺全程旁观,没有什么反应。只在她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在一旁补充:“鑑定过了,是一对。” 胡桃笑笑。她知道。那种感觉,在这块玉珏上也有。她原想,博物馆那块没反应,会不会是时间太久或者出现损坏的缘故。黑市拍卖的这块,保存的更好一些,她就忍不住再试试。不过现在的结果,似乎跟保存程度无关。接下来,她想试试,把两块玉珏放在一块。 交易很成功,在吴钺的建议下,她给出了一个合适的价格。拍卖行和物主沟通之后,第二天一早,就通知他们去取东西。 回去的路上,胡桃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小盒子,一刻也不想松开。修真没戏,这个玉珏,是她目前仅有的一线希望了。如果这次也失败,那么,她就真的只能遵照系统的任务,和孙铭结婚了。 胡桃不介意和孙铭结婚,但她介意这种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却不得不走向深渊的感觉。 两人坐在后座,吴钺的眼睛只在盒子上扫了一眼,便移向了胡桃的脸。她似乎很开心,眼睛闪闪在期待什么,嘴角也弯弯的。不过眉间又透出几丝犹豫和苦恼。 吴钺看着她,目光不自觉柔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玉珏到底有什么价值,在胡氏破产后的几个月里,她跑了十几次博物馆,每次不看别的,就看这个玉珏。起初他也对这个玉珏起过兴趣,甚至查了不少胡父生前的事情,可没有什么信息能和玉珏连在一起。想来一个北宋的古物,也不可能和胡氏的生意有什么关系,大约也就是感情寄託,有特殊意义。 想通后他就放下了这个疑问。 车子一路行驶,平稳和缓。突然,前方出现一辆车,原本在对面车道正常行驶,可就在两车靠近时,勐地左转、加速,沖入胡桃这方的车道! “嘭!” 随着撞击声,一股巨大的惯性让胡桃勐地向前倾。 她反应很快,一只手臂有力地撑住前面的椅背,立刻就稳住了身体。对平常人能造成巨大伤害的冲击,于胡桃而言并不算什么。见一旁的吴钺沖势不减,她抬起抓盒子的手,及时揽着对方的肩膀拐了一个弧度,卸掉冲力。 吴钺的脸险险擦过前方椅背,便扑到了胡桃怀里。 “唔。”他闷哼一声。脸撞进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一点没受伤。可从鼻尖、嘴唇传来的绵软触感,还有充盈鼻腔的淡淡的馨香,让他的脑子轰然炸开!他动了一下,随即感到接触的部位又陷下去,顿时僵住了。 此时胡桃的意识都集中在远处,没太在意他的情况。见人还不起来,看也不看就随手把他推到一边,接着望向远处,眉头皱了起来。 “下车!” 晕晕乎乎的吴钺被胡桃扯出了车门,站定之后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满脸通红像醉了酒似的。 “你仇家?”胡桃没看他,只动用目力望向远处那辆撞过来的车,还有更远处驶来的几辆,随口问道。此时除了撞过来的那辆车之外,远处还有四五辆,车上都坐着人,预计有二十个左右。 而自己这方只有三人,司机在前座上被变形的车门挤成肉团。等对面人到齐了,胡桃和吴钺,基本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在回别墅的路上,有一个高速路段处在某个绿化区,周围是树丛,很少人烟。由于富人区人口不密集,来往的车辆也非常少。如今他们正在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对方的车还在过来,处境相当不妙。 这不是狗血小言嘛,怎么会搞出仇杀这套?胡桃想到眼下的状况,有点想暴走。 此时吴钺也反应过来了,他猜到对方会下手,但之前没得到消息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一时间脸色阴沉。 “跟我来。”没等她多想,一只胳膊拉住她,往前面的树林跑去。 他们反应很快,及时下车,争取了一点时间。但对方的人速度很快,胡桃感应到双方距离已经不到三百米。对平常人而言,进树林躲起来并不算太好的办法,虽然能躲藏片刻,但己方行动也不便,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瓮中捉鳖。不过她眼力、耳力超常,在里面倒是更有优势。 她刚才听对方提到“枪”,只希望对方拿的是□□,子弹有限,还能反抗一下。可千万不要是什么机关枪,否则拿枪乱扫她就无力回天了。 进入树林之后,吴钺很快找好掩体,把胡桃塞到一个土丘后面。 第163页 “躲好!” 随后自己跑到一棵靠近林口的树下,紧紧盯着对方的动向。 此时胡桃才发现,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正握着枪柄待射。这时的吴钺,身上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温厚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煞气。他的脸崩得紧紧的,一双眼冷到骨子,狠狠瞪视前方。 见此,胡桃开始思索。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吴钺是胡父老朋友的儿子。后来查探,才了解到他们家十多年前破产,父母双双病死,已是孤儿的吴钺白手起家,重新建立春秋公司。他明面上的生意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黑路子,因此孙铭对他评价很不错,也放心让胡桃跟他接触。可现在她看到的这股狠劲,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正常创业的青年才俊身上。 她想起此前猜测吴钺就是幕后者,现在看来,还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目前吴钺的身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对方绑在一根绳子上,很有可能会送命。她是练气三层的修为,但这个世界灵气浓度太稀薄,她能发挥的水准,不到修□□的一半。而且对方有枪,面对□□,筑基期以下的防护基本都无效。 想赢,不容易。 “砰!”吴钺迅速动作,射出沉稳的一枪。对面奔来的第一个人倒下了。 随着一连串的枪声,双方的互相射击几轮。不得不说,吴钺的枪法相当不错,虽然只一个人,但每次射击必定有人倒下。反观对方,十几个人已经折损了一半,还没看见吴钺在哪里。他打一枪,就迅速换位置,让对方很难锁定。 大概对方也意识到一点,几轮之后他们不再试图锁定吴钺,而是一股脑的冲上来。 吴钺抿着嘴,目色凝重。他的手上只剩下两发子弹,根本无力抵挡。下车后他就发出讯号,可自己的人迟迟不来。等不了了。侧头看看胡桃所在的位置,强压心里那丝不舍,他当机立断!借着树木的遮掩,迅速向后奔去。 还没跑出几步,突然听见几声枪响和惨叫。吴钺感到不对,忍不住回头看去。结果看到的场面,让他惊住了—— 只见胡桃立在一棵树后,两手各举着一把□□,“砰砰砰”射出去,对面便倒下几个人,捧着被打爆的手腕嗷嗷叫唤。平日看起来娇气的胡大小姐,此时目光沉稳、动作快准狠,毫无慈悲地射击,仿佛这只是个cs游戏。 不过片刻,对面已经没有站立的人了。 等吴钺目光触及倒下的人,仔细一看,不禁吸了口冷气。 那些人无一例外被击中了持枪的手,没要命,却彻底丧失了行动力。这样精准的命中,哪怕最好的狙击手都很难做到。胡桃,为什么可以?他不由得在脑中极速搜索自己查到的胡桃资料,可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富家女,怎么可能做到? 另一边,胡桃见人都倒下,便几步蹿到吴钺身旁,拉着他往来路跑。吴钺没拒绝,但手里仍然牢牢握着自己的枪。同时全神贯注,没有因为敌人倒下就有丝毫的松懈。毕竟,身边的这个人,更加难以琢磨。 不过跑了几步,吴钺就发现不对劲了。身旁的女人脸色白得像纸一样,额头上留出一道道汗水,握住他手臂的手指,也冰凉一片,还不停的颤抖。他心头一紧,浮上不安的情绪。 “你怎么了?” “唔。”胡桃没回答,咬着泛白的嘴唇不顾一切往前沖。不是她不想回答,可现在她就靠着一口气沖。都说一鼓作气,她怕一开口散了气,就沖不下去了。 一气冲到路旁,停着四五辆车,还有三个人等在原地,似乎是放风的。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胡桃举枪射击,却失了准头。其中一个被子弹贯穿额头,当场毙命。有一个被打到右胸,还有一颗落空。吴钺有些凝重地看向她。他手中还握着自己的枪,见状给那人补上一枪。 胡桃彻底撑不住了。 抓在自己臂上的手松开,吴钺见胡桃哆哆嗦嗦瘫倒在地上,连忙抱住她,同时一阵恐惧袭向心头。他失去了往常的镇定,低吼道:“怎么回事?受伤了吗?说话!不许睡!!” 此时她全身被汗水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白得吓人,身体冰冷僵硬。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吴钺的面孔扭曲起来。 *** 好累、好痛,胡桃看到身体被车子碾压了一遍又一遍,经脉和骨骼一寸寸裂开。意识涣散中,她迷迷煳煳想着:我要死掉了吗?可是我不想死啊。我还要回去…… 对!回家!我要回家! 她勐地睁开眼,看到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醒了!醒了!” 周围吵吵闹闹的,胡桃被震得头疼。 “闭嘴……”她动了动嘴唇,发出像小猫一样微弱的声音,可这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她翕动了眼皮,然后重新归于黑暗。 脑壳长包的富家千金十一 再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胡桃伸出手从花坛里扯下一朵小花,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拈花的手指纤细,在小红花的反衬下,白到近乎透明。仔细看,似乎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一旁的护工没有阻止她破坏花草。胡桃花了三天的时间,才从轮椅上下来,慢慢走路,恢復了一点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摘一朵花,能让病人恢復一点自信,心情好了才有利于身体恢復。 第164页 医生说,她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激发了身体潜能。可是爆发过后,身体支撑不住这样的超负荷运转,所以死机昏迷了。据说,她失去意识期间有一定概率成植物人,好在最后醒了。这次身体严重脱力、受损,换成别人可能终身带病甚至残疾。幸亏她身体素质比平常人好很多,只要慢慢调养,就能恢復。 情况这么严重,胡桃是没想到的。 当时她趁乱跑从最近的尸体身边捡了几把枪,短时间提升了速度,对身体有一点负担。随后射击,主要靠的是集中精神和眼力,照理身体负担不重,事后顶多跟跑了马拉松一样乏力一些,不至于昏迷。 她自信原本的判断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哪里出错。 难道是因为灵气吗?这个世界的灵气稀薄,所以消耗快、负担大? 胡桃想了半天,没理出头绪。指尖摆弄了那朵小花一会儿,略感乏味,便随手扔回去。 如今身体软绵绵的,力气还不如普通小孩,只能勉强维持日常的行动。按这个恢復速度,想要达到普通人的水平,估计也要两三个月。这下,她真实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手无缚鸡之力。唉…… “这位小姐,你今天似乎好多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胡桃歪歪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拥入怀抱。来人拿下巴在她头顶磨蹭了几下,手臂一弯,打横抱起她。随即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继续说:“不过现在是吃饭时间,你一定不想饿着肚子——所以跟我去吃饭吧。” 无声地笑了一下,胡桃抬手圈住他的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默认了他的做法。不过嘴上却还是压他一头,说:“准了!小孙子,伺候本宫吃饭吧!” “你叫我什么?” 听到这个称唿,孙铭哭笑不得。故意板着脸凑近她,兇巴巴地问。双眼却盛满笑意。 “小孙子呀~”胡桃挑衅似的看他。 “唔”不等她得意,嘴唇就被啄了一下。她不悦地瞪了对方一眼,虽然护工早就熘了,但花园不时有人走动,她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一瞪眼,孙铭反而笑得更欢了,只觉得怀里的女人眼睛亮亮的,气鼓鼓的表情分外可爱。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胡桃翻了翻白眼,倒也由着他。 一是她没什么力气反抗,二是也不太想反抗。 昏迷之后,吴钺飙车把她送到医院。孙铭很快得知消息,从n市飞来,一直守着她。胡桃醒来的时候,正看到几天没睡好觉的孙铭满是红血丝的一双眼,惶惶中陡然爆出惊喜,那光芒闪得她眼睛酸。突然间,她的心就软了一下。 后来治疗期间,孙铭以家属身份帮她办各种手续,她也默认了这段关系。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感动。 这段时间,孙铭对她的呵护让她感到很温暖。 虽然她一直不明白,原本抗拒胡大小姐的人,怎么突然就喜欢她,这份感情还特别浓烈,在她生死不明的时候显得“情深义重”。但她明白,自己的任务是嫁给他,而他又刚好想娶她,那么这一切就水到渠成。 其实事后她再度考虑过,究竟是因为孙铭呢,还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反抗不了,只能妥协。 不过这情绪太扰人,她很快抛开。 反正之前胡桃也只是吊着他胃口,不给答覆。现在嘛,就是明白给个答覆,行动上给出更多的回应。这样一来,孙铭开心了,她也觉得做到了应尽的义务,双方都很满意。 黏黏煳煳吃完一顿饭,孙铭亲了亲她的脸蛋,就依依不捨地回去工作。胡桃则继续进行康復训练。 等她在器械室折腾了一个小时,满头大汗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不知道来了多久,吴钺站在门口,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但他没有去进去,只是在外面看着她艰难地活动肢体。普通人可以轻轻松松做出的动作,她却要花五分钟才能完成。 吴钺就这么看着,脑子里空空一片,心头却莫名的疼。 “谢谢你来看我。” “嗯。”吴钺笑笑。见她走的慢,下意识就伸出手扶她。 胡桃躲开了。 吴钺的手臂只僵了一瞬。就见胡桃一巴掌拍在上面,气唿唿的说:“康復训练你懂吗?别人不能帮手,要自己来!” 手臂上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碰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不过他原本的郁结随着这句话消散了不少。 他刚要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笑意一顿 脑中浮出几个小时前的画面:他看到这个女人被抱起来,随即胳膊主动圈上那人的脖子,两人笑闹着,在花园里旁若无人地亲吻……想到这里,胸口本要退下的闷气捲土重来,更甚更强烈,再看胡桃的笑就觉得分外刺目。 接着眼神不由往下,在她粉唇上停了片刻——就是这里。 什么叫别人不能帮? 孙铭能,只有我不能吗? 他暗暗想。 回到病房。 “这个给你。”吴钺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胡桃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然后在对方肯定的眼神中打开了盒子,这是—— 她的双眼陡然放光,身体激动地前倾! 第165页 只见两块玉珏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散发出平平无奇的气息。 “不会是真的吧?”胡桃兴奋地看着,侧头沖吴钺小声惊唿,满满的不可置信。 “是真的。”吴钺笑了起来。指了指颜色稍深那个,解释道,“是n市博物馆的那个。” 那天逃生路上,胡桃把玉珏揣兜里,住院后随着衣服换下,吴钺知道她重视这东西,就帮她保管。后来又花了些力气,把市博物馆那块也弄到。 他想,哪怕已经输了那么多,至少在这局,他算是赢了孙铭。 这一头,胡桃还在滔滔不绝表达感激。兴奋之下,溢美之词张口就来:“太厉害了!这都能弄到!给你点赞,666……”她是真的高兴,这些天身心双重打击让她有些自暴自弃放弃挣扎。这对玉珏的出现,就像一剂针,虽然没什么效果,却提醒自己,还有挣扎的指望。 这样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吴钺。在对方的赞美声中,胸口一股气激盪,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最大的肯定,一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开怀。 情绪稍微平復后,吴钺收起笑意,一双黑眸认真地看着她,双唇一张,郑重承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被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看似平静的黑色下翻滚着汹涌复杂的情绪。胡桃心头一条,莫名生出不安。她扯出一个笑容:“哈哈,相信你的能力,肯定说到做到。”然后就很快低头,装作兴致勃勃摆弄那对玉珏。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吴钺却仿佛没感觉似的,就静静立在一旁,看她研究手上的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下巴,思绪飘远…… 这些天,他一直忙着处理那些人的背后势力。下了狠劲去整治,终于把对方连根拔起。虽说自己也元气大伤,但想想那天的危险,和胡桃的处境,这口恶气终于出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让她受伤害。 吴钺勾勾嘴角。 不过,这还不够。 *** n市酒吧街。 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行色匆匆,沿着小巷左拐右拐。行走中眼神不时往旁边瞟,口罩下的嘴唇有些紧张得抿起。不过一会儿,就拐进了一道不起眼的小门。 “找我做什么?”进门之后,她被人带到指定的房间。在见到那个人后,她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抬起下巴,语气强势。 吴钺示意她坐下,又从桌上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拿两指推到她面前。 周芷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拿在手上,却不喝。对面这个男人,在人前亲和有礼,是n市知名的青年才俊。可背后的事情,却没有几人知道。而她恰好就是少数知道的人。 见她这样的反应,吴钺笑笑,当下也不废话了,直奔主题:“请周小姐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邀请你合作。” 周芷神经一紧。上一次他邀请自己合作,是把胡氏行贿、税务的材料交给自己,搞垮了胡氏。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她红唇轻抿,一双眼看着对方。 吴钺只笑笑,慢慢喝了一口水。 “周小姐应该很不甘心吧。”放下杯子,吴钺突然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待对方说,又继续道:“如果没有十几年前胡氏那桩事,周小姐应该过得很好。” 周芷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掩下。 “现在,我过得难道不好吗?”周芷挺直了腰杆,傲然道。她靠着自己的双手,年纪轻轻就成为n市业界最有前途的女性职业人之一。纵然父母被害,自己艰难求生也没被打败。 “当然。”吴钺笑笑,“不过还可以更好。” 说话间,他把一叠东西推到她面前。 “这是?”周芷眼带询问。 “看看就知道。”吴钺说,“相信这次的合作,会是双赢。” 脑壳长包的富家千金十二 婚礼定在下个月15号。 胡桃刚试完礼服,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她和造型师又讨论了髮型和首饰的搭配等,直到下午五点才走出工作室。 天气阴沉,她在风中紧了紧外套。车门打开,她正要坐上,余光扫到百米外街对面,那里有一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一眼就认出,是在甜品店工作时,那个对她大献殷勤的大学生咖啡师。叫什么来着?她歪头回忆了一下,想不起来。在店里略显天真又十足朝气蓬勃的脸,此时却小心而谨慎,弓着腰对车窗里的人说着什么。 “胡小姐?胡小姐?”司机张叔不知什么时候下车,正在她身侧询问。 胡桃收回视线,微微点头,就侧身坐进车内。 车子开往孙铭的别墅,离那辆车和那个咖啡师越来越远,再一转弯,就看不见了。 胡桃手指轻叩窗玻璃,回忆起刚才见到的画面。 当初在店里的时候,这位咖啡师除了对她表示好感,就没有别的举动。因此她也并没有怀疑过他。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他的目的是什么?至于背后的人……胡桃扁了扁嘴,有些头疼。她想,她已经知道了。这人动作还不少,她想不注意都难。 两个月前,孙铭公司出了一件事。 一位不起眼的职员偷偷泄露了商业机密,导致几个大单子跑了。随后,合作的几家公司也纷纷中止合作。后来多亏周芷从中斡旋,最后才力挽狂澜。经过这事,她在业内的名声更稳固了,很多大公司纷纷来挖墙角。而她不为所动,只想做孙铭的好帮手。 第166页 这些事情,跟胡桃没什么关系。那时候她正拿着一堆匿名者寄来的“罪证”,在病房里无聊的研究那对玉珏。这罪证,自然是关于孙铭为了让胡氏破产,而做的种种事情。 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孙铭忙得焦头烂额,又发现自己的事情“败露”,心情复杂到极点。那天他进病房的时候,看着摊在病床上的一堆资料,眼神无比绝望。 “……对不起。”孙铭闭了闭眼,最终颤着嘴唇说。 胡桃就静静看着他。不过她想的是,这就是吴钺的想要的结果吗? 揭破所谓的真相,让她和孙铭决裂。这个算盘打得自然好,如果胡桃是一般的、正常脑迴路的人,自然会因为恋人陷害自己而难以接受,甚至歇斯底里。而孙铭如果在平常情况下,大概也愿意努力解释、挽回。可偏偏在内外交困的非常时期,这时候,比起歇斯底里需要安抚的胡桃,给他精神支持的周芷,更能打动他吧。 这方式,比起狗血的上床、撕逼、制造误会等,更高明。如果成功了,胡桃和孙铭完了,而周芷则事业爱情双丰收。 可惜胡桃不是正常人。 当时,她抓住了孙铭的手,在对方复杂、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说:“我早就知道了。”眼神依旧柔和,毫无芥蒂。 伴随着震惊和喜悦,孙铭在她的引导下回想之前的事情。胡桃在破产前夕安排人为她租房子,胡氏彻底倒下后,她的反应意外的冷静……种种细节显示,她早就知道了。当然,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用另外的解释把这些行为合理化了。 “胡氏是爸爸妈妈一辈子的心血,当时我不善于经营。反正在我手上也是要废掉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胡桃很平静地说,“再多的财富,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如果拿这些,换来你的真心对待,不是很划算嘛。” 半晌后,孙铭拥住她。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胡桃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滑了下去。 胡桃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腰,给他想要的安慰。 拿到玉珏之后,她又尝试了很多次,可惜,终究没有结果。 死心之后,只剩继续做任务。 吴钺送上了这个机会,那她就再添一把火。 事情发生后的几天,吴钺又来看过她几次。 面上依旧如常,可惜不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事情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估计他抓破头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吧。 胡桃就静静看着,他忙前忙后一副关心她的模样,削苹果、剥橙子,还要压着心底的疑问,觉得非常好笑。 等恢復得差不多了,她就很快出院,搬到孙铭家里。 吴钺其人,后来她想办法打探过。表面的履歷做得非常干净,哪怕她猜出对方不一般,也没能搜出蛛丝马迹。当然,她怕打草惊蛇不敢展开了去查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这些也证明,对方确实很不简单,胡桃不打算和他撕破脸。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世交哥哥相处。 其实她隐隐担心,对方一计不成,会再想出别的办法。 胡桃原本打算偷偷领证,不办婚礼。可那天他们领证之后,系统却没有给出回应,看来不能判定两人结婚。 想来也是,原主上辈子在孙铭和周芷的婚礼上使了绊子,最后被人送进监狱。她最大的心结,就是没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一个女人可以不在乎贫穷或富贵,但世上大部分的女人,总希望有这份仪式感。 于是她就和孙铭以正常规格,筹备一场婚礼。 拍照、装修新房、试婚纱、购买首饰衣服……累归累,但她也体验了一把新娘的幸福的烦恼。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在原本的世界,她是不是也会在二十五六岁的时候,结婚呢? 对方大约不会是什么身世显赫的人或者如孙铭这样的青年才俊,可能是大学同学,可能是工作上的同事,也可能是相亲认识的……她木然的想着,心里有好奇,却没有属于新娘的羞涩和喜悦。 她皱眉,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除了对萧衡,她似乎就再没有动心的感觉了。 *** 吴钺盯着胡桃,看她从婚纱设计师的工作室离开。 脸庞依然俊朗,可眸色却深沉莫测。 他不明白,为什么,胡桃在得知真相之后,会选择继续和孙铭在一起。 吴钺喜欢以己度人,所以他也侥倖的想过,胡桃会不会是为了报復仇人,而故意接近孙铭,打算在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呢?比起直接失去,自然是在幸福来临之时失去,更加的锥形刺骨。对这一点,他可谓是深有体会。 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胡桃的反应非常的正常,她的笑容那么自然,她购置家具重新装修婚房的样子,那么认真……如果真只是骗骗孙铭,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他打心底里希望,她只为欺骗。 可是他还是很心慌,因为他不敢赌。 李明瑜是一个n市理工大学的学生,也是吴钺的追随者。 他按照吴钺的安排,去一个甜品店当咖啡师,然后假装自己喜欢上那位落难小姐胡桃。他母亲早亡,父亲酗酒,早年混迹在巷子里和小混混们打交道,是吴钺无意中见到他,并且栽培他。他对胡桃没什么感觉,也没有追求过女孩子,但他被女孩喜欢过,知道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第167页 可惜他只成功了一半。 胡桃没有喜欢上他,这个任务失败了一半。不过他把胡桃的动向都传给上面的人,也算成功了一些。 李明瑜知道吴钺对这个落魄大小姐有想法,因为最近,老闆甚至都不打算隐瞒这份心思了。但那些并不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他只需要遵循老闆的想法,把事情做好。 李明瑜虽得到看重,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学生罢了,能做的事情有限。但也因为大学生这个身份,让他不容易引人怀疑。比如最近他找到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学妹,对方正好在那个工作室实习,他接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任务,打算趁着去看望学妹的时候,把事情办了。 *** 婚礼的日期一天天临近。 虽然在胡桃的要求下,尽可能的减少宾客名单,但因为孙家在n市的地位,还是有不少人抢着请柬。 在婚礼前两星期,胡桃和孙铭双双上门,把属于吴钺的那封送给他,同时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们……要我代替胡伯伯?”吴钺如往常般笑着,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可心里究竟什么滋味,只有他知道。 婚礼上,需要有父亲牵着新娘,把她交到新郎的手里。胡父已经去世,胡家其他的亲戚,基本都被原主得罪光了。于是她就邀请吴钺,来担任这个角色。她的想法很简单,与其暗中提防吴钺,不如把他放到眼皮底下。虽然也有一定危险,但至少能把大部分的局面,都掌控到自己的手上。 “是的。”胡桃看似诚恳,“本来是说让孙铭那边的长辈来的,可是我们仔细想想,还是让你来更有意义。” “什么意义?”吴钺目光幽深,看向胡桃。有一瞬间,胡桃觉得那黑黢黢的眼睛,莫名的危险。 她缓了神,斟酌了一下措辞:“咱们的父辈是老朋友,我叫你一声‘吴哥哥’,结婚当天,有一个哥哥出面,更有意义。再者,我们好歹也算是共患难、生死之交了,作为好朋友,你出席再合适不过了。” “哥哥?好朋友?”吴钺把这两个词在嘴边滚了一遍,盯着胡桃问:“你这样想的吗?” 胡桃直视他:“我希望,你也能这样想。” 孙铭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对。 “我和桃桃,都真诚的希望你能参加我们的婚礼。如果吴先生认为这个邀请太冒昧,那么,也可以拒绝。” “哈!”吴钺轻嘆一声,笑容有些夸张,“为什么要拒绝?非常好!我接受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参加。” 胡桃垂眸,掩下眼里的思索,再一抬眼,已经如往常一般。 “那就,恭候大驾。” 脑壳长包的富家千金十三 胡桃依旧是小看了吴钺。 婚礼布置得浪漫而华丽。高高的穹顶被装饰成星空,整个宴会大厅以鲜花和树木装点,犹如仲夏夜最美丽的梦。此时下面坐着数百名宾客,都是n市政商名流和亲朋。胡桃挽着吴钺的胳膊,在音乐声中走过长长的地毯,向着终点的孙铭缓缓而去。庄重而华美的仪式,穿着十几位巧匠手工缝制的礼服,此时的胡桃丝毫不见落败,依然高贵美丽犹如一位公主。 如果没有吴钺端着一张笑脸,低声在耳边说的那些话,就好了。 他说:“告诉孙铭,你不会嫁给他。否则……你脖子上的这颗蓝宝石,会爆炸。” 胡桃脸上保持着绽放幸福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一步一步,缓慢而庄重地走向孙铭。心里却转过很多念头。 在穿上婚纱的前几分钟,她在更衣室里让人把礼服、首饰等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脖子上那颗蓝宝石,也是货真价实的宝石。更何况,这种场合搞出人命,吴钺自己也难逃后果。她认为的吴钺,是能卧薪尝胆的。 所以她想,吴钺是不是在诈她?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吴钺的声音,在音乐的遮掩下,传入她的耳中:“你可以试试。” 随即,她感到对方用另一只手,覆在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背上,一个声音恍恍惚惚传来:“我们俩一起死,也不错。” 说到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吴钺仍旧忍不住微侧了头,去看她一眼。 见对方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吴钺心头涌起一阵绝望。他正了脸,继续以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仿佛在赴自己的加冕礼。 其实他不想死。吴钺想要的太多了。在少年时代,他想杀死所有仇人,为父母报仇。再大一些,他觉得不够,想让那些害死父母以及见死不救的人,像他的父母一样失去一切,然后以惨烈的方式死去。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不放过。再后来,他觉得,也许让仇人的女儿,爱上杀父仇人,会更有趣。 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贪心。贪心的人,没有好下场。 如果从一开始,就直接杀死,那后来,反而不会有那么多事了。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十米 九米 八米 …… 前方孙铭的脸,越来越清晰。胡桃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角的小笑纹,他那么高兴,想要娶到自己的新娘。 第168页 几番权衡之后,胡桃咬咬牙,终于做了决定。 距离新郎三米的时候,只见新娘一脚踏空踩到自己的裙摆,随即整个人往前一扑,就要摔到地上。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间,场下宾客一阵惊唿,孙铭惊讶地往前沖,眼见新娘就要摔倒……突然,身旁的一只胳膊,千钧一髮之际牢牢地扶住胡桃的腰——她的脸离地只有3公分。 胡桃的鼻尖几乎触到地毯,脸上却笑了——危机暂时解除。 随后,身体发虚、头髮凌乱的新娘,在伴娘的陪同下重回化妆室,新郎也跟去照看。仪式被中断,但并没有结束。司仪及时上台,献上几个准备好的小节目,算是把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盖过去了。只等新娘状态恢復,继续仪式。 胡桃一进化妆室,就放开了身边搀扶她的人。让几位伴娘一脸懵,不是说新娘身体不好,怎么转眼就活蹦乱跳了? 那颗蓝宝石被她解下来,远远的放在一边。 等孙铭也进来,她请其他人先走,内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了?”孙铭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身体不舒服吗?”经过几个月的復健,胡桃恢復得不错,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孙铭以为是婚礼太累,她身体不舒服了。 胡桃的脸还有些发白,神情也不太好。她抓住孙铭摸在她脸上的手,说道:“我没事。” “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正要开口,却听见内室的门被人打开。 双双扭头看去,来人正是吴钺。 对方依然穿着那身笔挺的西服,跨着平稳的步子走到两人面前。边走边说,脸上还带着笑:“怎么?要把我的事都告诉他?” 孙铭看了吴钺一眼,又看向胡桃,见她脸上带了冷意,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顿时也不好了。 “刚才,你做了什么?”孙铭上前一步,挡在胡桃身前,挡住吴钺的视线。 “哦哦哦,原来你知道。”吴钺似恍然大悟般。他说的“知道”,自然不是刚才台上的事情。只是看孙铭的态度,胡桃大概并没有瞒着他。这么信任他吗?吴钺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还想干什么?” 胡桃从孙铭身后闪出,对着吴钺问。 吴钺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这个穿婚纱的女人,视线闪了闪,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他只看着她,眼里闪着一点星芒,柔声说。 “抱歉。我不想知道。”回答他的,是胡桃冷冰冰的声音。 她虽然有一些布置,但看吴钺的反应,他布置的恐怕不比她少。原以为自己摸准了对方只敢暗中动作的心理,信心还是挺足的。哪想到他在台上说出那番话。现在又大喇喇进入化妆间,丝毫不担心后果。显然,他已经放弃遮掩,打算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摊开吧。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又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然后好整以暇望向吴钺,做出详谈的架势。 “吴先生,今天,我们就把话都讲开吧。不如你开个条件,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两家的恩怨,她虽然没有去细查,但是从吴钺的做法和对胡父生前的一些回忆,大致猜到十几年前吴家生意失败的时候,胡父没有施以援手,甚至是落井下石,导致吴钺怀恨在心。 胡桃不想太追究老一辈的恩怨,胡父胡母已经死了,她无意去找吴钺报仇。当然,以她现在的实力,也报不了仇。所以她只求和解,或者井水不犯河水。 吴钺听了她的话,又看着她踢鞋、坐下、看向自己……眼睛没从她身上移开一秒,目光透出病态的痴迷。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嫁给我,好不好?”声音飘忽,带着不确定的乞求和微弱的希望。 没等胡桃说话,孙铭脸色先变了:“开什么玩笑!”随即有些紧张地看向胡桃。 “你应当知道,这不可能。”胡桃瞟了一眼孙铭,又继续道,“即便我不嫁给孙铭,也会是其他人。但不可能是你。” 胡桃斟酌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的态度,已经非常清楚了。对于上一辈的事情,无意去追究什么。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几个月来,谢谢你的帮忙。”她又提到,“其实你也没那么恨我吧。那天你没把我扔下,而是救回来了。你看,我先救了你,后来你也救了我。以后,大家当朋友,不是很好吗?” 一番话说完,屋内彻底安静了。 孙铭蹲下,牵住她的手。胡桃回握住,附上一个笑。筹备婚礼不是轻松事,她身体本就还虚弱,一大早就要起来化妆,还要防备着吴钺的动作,身心俱疲。 不远处,吴钺看着两人的动作,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腐烂。 半个小时后,仪式再次开始。 胡桃依旧挽着吴钺的手臂,笑容如最开始那样的自然。仿佛在化妆室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他们并没有撕破脸。但在正式入场之前,她还是悄悄对吴钺说了一句话。 “我的人生已经糟糕透顶了。” “你也该满意了。”她微微向对方侧头,保证声音传过去:“这场婚礼,我不想再搞砸。就当是我最后的体面。好吗?” 第169页 吴钺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声音有些不稳,带着试探:“婚礼之后呢?” “婚礼之后啊……”胡桃拉长了声音,轻飘飘说,“那就无所谓了。” 这段看似平淡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他们两人懂。 长长的红毯两边,铺满了鲜花和树叶,还装饰着各色亮晶晶的饰品。代表着一生的短短几十米,被装点得梦幻唯美,能满足所有女孩的幻想。新娘穿着华丽的婚纱,缓缓走向等待她的新郎,期待缔结最永恆的婚约。 在司仪的主持下,他们说出誓词,随着新娘的一句“我愿意”,一枚钻戒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叮咚! 胡桃听见脑海里响起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孙铭几番波折后,终于娶到了心爱的人,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而吴钺,他只是别人幸福里的局外人。他觉得面前的场景依然刺目,但想到那间化妆室,他们两人达成的协议,内心的焦虑很好的获得了纾解。唇畔不自觉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 任务结束后,有三天的停留期。 算下来,这是胡桃第二次选择停留。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背后还有一些烂摊子需要她收拾。 婚礼后原本该去国外蜜月旅行,但胡桃以身体还没完全恢復为由,延后了。 第三天上午,公司突然发生急事,孙铭一早就赶回去处理。一个小时后,胡桃打电话告诉他,说想去郊外散步、唿吸新鲜空气。孙铭嘱咐注意保暖、早点回来,她满口应答,放下电话后,也出门了。 司机把她送到森林公园,胡桃自己闲逛,让他下午来接自己。 随后,她穿过小片的密林,顺着没人走过的小路,到了另一道门。 此时她已经换下了来时的衣服,穿着一身不合尺码的黑色衣服和鞋子,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然后,悄悄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车。 车子行驶了很久,胡桃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色,目不转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座小小的房子面前。 随着胡桃下车,那辆小轿车,又沿着来路消失了。 胡桃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半晌才踏出第一步。 这是一间藏在树林中的小房子。似乎是供森林公园的工作人员办公、休息用的。只是已经闲置了很久,一般不会有人来。 胡桃走到唯一的门前,食指关节轻叩三声。 门应声而开,一个手臂把她拖了进去。 随即“啪”一声关上。 脑壳长包的富家千金十四 胡桃被抵在门后,那人双臂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脖子上。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一股股灼热的湿润气息扑打在她的脖子和耳后。 等了片刻,那人的唿吸略平稳,胡桃才推开他。 她环顾室内,是一间干净的房子,窗帘被拉严实,昏暗的灯在顶上亮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唯独一张大床十分醒目。 一双手臂从背后箍住她的腰,胡桃没动,由着炙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摩挲。男子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要是孙铭知道,你猜会怎么样?”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胡桃淡淡说,眼睛细细观察了房内的死角,又问,“里面没装摄像头吧?”她没发现,但不放心,便直接问出口。 “呵。”随着一声轻笑,热气扑到了耳边,吹开几丝她的头髮。随即一个湿滑的东西舔上了她的耳垂和脖子,男声沙哑地呢喃:“说到做到。” “那就好。” 话音刚落,胡桃只觉头顶一凉。帽子、口罩被扯下来,扔到地上。那件宽松的外套,也被扯下大半,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胡桃在他怀里转身,温顺如小羊羔,柔软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 这时,她终于看清他的脸。 古铜色的皮肤因为涨红了,颜色越发深。一双黑黢黢的眼,翻腾着不尽的□□,带着几丝迷乱。胡桃右手抚上吴钺的脸,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清纯中带出几分媚态,对着他轻声呵气:“去床上。” 吴钺身子一顿,双眼顿时烧起来。她身体一下腾空,双腿被他圈在腰上。一步步往屋里的大床走去。 手臂牢牢地抱着他,防止自己掉下去。胡桃把头埋在他前胸,遮住表情,然后眼睛微眯,手掌就顺着他的脸慢慢下滑,细软的指尖先抚摸他的下巴,然后滑到喉结…… 突然—— 手腕被箍住,只一用力,她指缝间的刀片,就落地。 然后吴钺把她扔到床上,随手解下皮带。胡桃触到床的瞬间就势滚开,却觉得右脚腕一紧,立刻就被拖到床边。 双腿被压住,胡桃挣了两下就不再挣扎。由着吴钺用皮带绑住她的手腕,然后从衣缝、口袋,甚至鞋子里搜出铁片、铁钉等物,一一在她面前展示,然后扔掉。 全程,胡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吴钺失去了调笑逗弄的趣味,脸上的笑意也消散在唇畔。眼里的□□褪去,恢復冷静黑沉。 屋内的燥热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消散,最终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如果你不愿意……”神情消沉了片刻,吴钺又打起精神,盯着胡桃,放缓了语气:“我们可以……可以慢慢来。” 第170页 胡桃不置可否,以沉默应答。 那天在化妆室,吴钺看似答应和解,可胡桃没漏掉对方眼里的一丝异样。 后来她趁着身边的人忙碌,找到机会和吴钺私下说话,他才暴露真面目。 吴钺脸上仍笑着,像一个最得体的绅士,可眼里却藏着冷酷的狠意:“我得不到你,那谁也别想得到。” 因为这句话,胡桃很快做出反应。她说:“让我完成这场婚礼。作为交换,你会得到我的身体。” 那时候吴钺的表情是怎样的? 错愕,震惊,不可置信……接着是狂喜。 事后胡桃知道,那天吴钺安排的真正后手之后,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这时,身体被拖进一个温热的怀里,胡桃的回忆被打断。 吴钺拥着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胡桃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如果忽略被绑住的手,这画面像一对甜蜜依偎的情侣。他指尖捻着她的一绺头髮,眼神恍惚,声音消沉:“其实那天在树林,你该一枪打死我。” “你救了我,我就不能杀你。可不杀你,我又不甘心。”吴钺的指尖一用力,胡桃头皮扯得疼,“我发过誓。”然后吴钺松开她的头髮,低头在她唇角印了一吻,带来一阵灼烧感。 “如果你爱上我,那就最好了。”他抬头看向天花板,虽被清理过,仍可见一些发黄的痕迹。他带着畅快说:“等你爱我爱到要死,我就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爸妈,然后……”他突然有些迷茫,“然后……”在呢喃中,吴钺终于低头,正正地印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 然后,他就会爱她。倾尽所有抚慰她,疼惜她。总有一天,胡桃会忘记所有痛苦,他们会幸福生活。至此,这不幸的人生也算得到终结。 不过这些话,他已经来不及说出口了。 唇间的柔软和甜湿气息犹在,可脑子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随后是汹涌而来的绞痛。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脑子一瞬间无比的清醒,眼睛也前所未有的明亮。 于是他看见身下的女人,用一双黑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亮亮的,像黑色的星星,像他十几年黑暗中唯一的亮光——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色彩。 *** 林间的公路上,一个黑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奔跑。 胡桃一手拍打着脑袋,想要缓解因过度使用神识而产生的炸裂感。此时脑中只有嗡嗡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在眼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虽然一阵阵眩晕着,但眼前的景物还是很清晰的。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一定要在晕倒之前回到原地,换回衣服。她花了这么多功夫,可不是为了让这具身体被捕,以杀人的罪名关进监狱。 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景物,她心想,快了,快了,再撑一下吧…… 终于,她找到了藏衣服的地方。打开,把衣服一件件换上,然后找到之前刨好的土坑,把那身黑衣扔进去,点火,看着它们烧得差不多了,再推上土,埋起来。 一系列动作结束,脑子胀痛得更厉害,一抽一抽的疼,眼前越来越模煳。 她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正要走。 啪嗒! 那东西掉在泥土上,互相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东西掉了? 她循声看去,是一个小布袋,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两块玉珏。 哦,差点忘了这个。 胡桃撑着身体,又去捡。她觉得自己眼花得太厉害了,竟然看见玉珏上泛起淡淡的绿光。大概是树林里光线太暗了吧,她想着。 手指终于碰到玉珏,一股凉意顺着指尖蹿入身体,随后消失无踪。 再一眨眼,布袋已经空空如也。 咦?她歪歪头,剧痛下脑子有些迟钝,还没反应过来,眯着眼凑近想要看清楚…… 突然,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白光绽放……胡桃的身体软软倒下。 *** “快醒醒!” “再不醒,就危险了!” 毛茸茸的爪子在脸上挠啊挠,胡桃觉得好痒、好吵,拿手拂开。眼皮掀开了一些,朦朦胧胧看到一片蓝的白的色调。她才意识到,回来了啊。 头还是一阵阵的胀痛,但比起最开始,已经好多了。 嘟嘟跳到她面前,圆圆的眼睛瞪着,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偷偷修炼的事情,不能让系统知道,否则……” 胡桃眼睛一眯:“否则怎样?” 吱—— 嘟嘟突然跳开。 蓝光降下。原来,又到了系统结算的时候。 胡桃看了一眼嘟嘟,心里有些紧张,不知自己会不会被查出不对劲。 半个小时后,胡桃坐在床沿。系统并没有发现异样。但她再把嘟嘟拉过来问话时,对方却不再理会她。 疑惑在心头升起。嘟嘟,似乎也不是完全忠诚于系统啊。 想起倒下前发生的事,那对玉珏,似乎是消失了。 终于,它们还是不一般。可直觉和猜测得到确认后,胡桃却没什么办法,因为那对玉珏,她算是失去了。她记得,自己碰到玉珏的时候,指尖有一阵凉意,还窜进了身体。但感应体内,却查不到异样。她不知道玉珏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了什么影响。 第171页 换了件舒服的睡衣,喝了一杯牛奶,胡桃躺在床上休息。 系统的光让她的神魂得到滋养,脑袋已经完全不痛了,但是她还是觉得很累,想要休息一下。 等她睡着,发出均匀的唿吸声后。 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跳到了她的床上。 一双小眼睛依然乌黑明亮,却带着一丝人类的恼怒和狠。 右爪勐然抬起,就要拍到床上的人身上,却突然被扼住似的僵在空中。它保持这个姿势呆立了片刻,此时它的眼中正发生剧烈的变化,时而混沌,时而清明,长满毛的脸上,还不时扭曲,似是挣扎…… 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它重新看了一眼胡桃,又一跳一跳下去了。 胡桃是被一阵熟悉的感觉唤醒的。 从床上起身,下地,她在空间里转了一圈,似乎有点迷茫。 可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想要找什么,可脑子一转,又忘了。 突然,窝在一角的嘟嘟勐地抬起头,两只大耳朵竖起,小眼睛瞪了熘圆。它看向一个角落,顿时惊得呆住了。 此时,胡桃也感觉到了。她朝着那个地方看去。 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空气慢慢的发生了扭曲。随后,一只手掌出现,接着,是人的手臂、腿……待那人面目完全出现时,胡桃终于惊唿:“师父!” 重返修□□一 来人一身青色长袍,是完全不同于现代的样式。他披散着长发,脸上有些疑惑,似乎不知身处何地。接着,他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女子。 “小九?”他微笑起来,让人只觉冰雪消融,瞬间如万物復甦。清隽的脸上,露出十几万年来,第一个喜悦。 竟然,真的找到了。 这是做梦吗? 胡桃疑惑。她才醒来,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迟疑着向前一步,又一步。看着渊止的身影一点点放大,她还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吗,师父?” 应该是做梦吧。她晃晃头。是啊,渊止已经死了,为救她而死的。况且,她再环顾四周,蓝白的空间,这是系统。渊止即便还活着,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她心下黯然了一瞬。不过,是梦也没关系。 再抬起头,已是带上了笑意:“师父,我很想你。”她真切的说。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回想过去的事情。 在过往的世界里,她曾经负了很多人,但最愧疚亏欠的一个,还是渊止。也不只为百年来的教导和呵护,更多的是因为,他在她面前死去的惨烈。 在生死边缘,内心的震动比平时更加强烈。这个她心怀歉疚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即便是梦,也是值得欢喜的。 此时,渊止的身体仍立在那里,没有移动。只是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小九,过来。”可简简单单一个伸手的动作,对他来说似乎都如千钧重。 意识到这点,胡桃顿了一顿。然后又继续向他走去,只是仔细观察就可看出,她的脚步放慢了。 渊止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而胡桃也看着他。最初的惊喜淡却,此时的眼里更多的是疑惑,以及一丝谨慎。 就在两人相距仅有三米时,突然,空气再次扭曲。渊止身形一颤,眉头微皱,终于再度开口,唿声却急切了:“快点过来!” 还来不及捕捉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胡桃便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飞蹿过来,瞬间扑到渊止身上! 像是在油锅里落了一滴水。 空气疯狂沸腾起来,以更快的速度扭曲,渊止的身体也开始虚虚实实。胡桃一急,忙冲上几步要抓住那只手! 可惜迟了,指尖即将触到的瞬间,她眼睁睁的看着渊止在面前,消失。 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嘟嘟! 怎么回事?胡桃觉得心口一空,似乎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不及细想。 勐地,系统空间整个的扭曲、颤动、沸腾起来。胡桃还没反应,就被强烈的晃动震翻在地。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疯狂鸣响,一束束蓝光从四面八方绽开,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 …… 空间里没有时间概念。 胡桃不知道自己在这处“牢房”待了多久。 说是牢房,其实和原本那处空间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没有守护精灵和她聊天,而她问出的问题,系统也毫无反应。空空荡荡,一个人独自待着,其实和牢房没有什么两样。 那天渊止和嘟嘟消失之后,她所在的空间坍塌了。 胡桃被强制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和询问,最后被放入一个新的空间。 根据系统的询问和那日的情况,胡桃终于后知后觉的推测出,那根本不是梦,而是真的渊止。 渊止没死,还来到了系统的空间! 当然,他的闯入是一个意外。不过这却给胡桃指出了一个思路:原来,系统空间并不是超然、坚不可摧的。原来,外界的人,也可以进入。这也意味着,只要找到方法,其实,她也能出去的。她想到消失的嘟嘟,它这是,逃出去了? *** 在一个坑洞中,层层叠叠堆着尸体。 突然,一个沾满血污的手从缝隙中伸出,接着,一张惨白的小脸露了出来。费尽全身的力气,从尸堆爬出来。张望四周后,她却有些呆呆的,木然坐在一具僵硬的男子身上,茫然四顾。 第172页 “我是谁?”嘴唇微动,她疑惑自语。 “胡姐儿,把你的菜收走!”一个尖利的声音叫起来。 “来了!”破旧的土屋里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脚步还有些踉踉跄跄,动作僵硬地把晒在院子里的菜干全拢到一个破簸箕里,然后点头哈腰。 “大娘,我、我收走了。” “行了行了,赶紧走。”微胖的女人摆摆手,指挥着家里几个孩子,把自己的菜摊到地上晾晒。胡桃于是抬着一簸箕的干菜,又慢慢走回那个土屋。 把簸箕放到一个台子上,胡桃便有些支持不住,撑着墙喘气。 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了。 那日她从尸山爬出来,漫无目的的乱走,竟也走到了山下,被几个樵夫捡了回去。这具身体才十岁,又浑身是伤口和血迹,不记得自己是谁,就被当做山贼刀下倖存的孤儿带回去。 几个月后,胡桃终于慢慢记起事。原来,自己是一个任务者。她记得,自己参加了培训,然后做了一次任务,就是帮助一个高中女生谈恋爱。这是她第二次做任务,可任务内容是什么来着? 她想不来。 大脑似乎被洗劫过,里面什么也没有。 短暂的迷茫之后,胡桃就既来之则安之。她被个叫李大的樵夫收养,妻子早死,有个十一岁的儿子。父子两每天上山打柴,胡桃就在家里给他们做饭、洗衣。 胡桃这具身体虽恢復不少,四肢却比常人僵硬。村里的土郎中只说本就这样,没法治。她却知道,和那个尸堆有关。后来她回那座山,循着记忆找那个尸坑,却再也没找到过,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晚间,李大父子回来,她端上野菜煮的煳煳,三人便拿着破碗吃起来。 次日一早,李大依旧上山砍柴,李立却没有去。带着胡桃擦洗干净,又换了昨天才洗净晾干的衣服,然后牵着胡桃坐上村长周二头家的牛车,就往镇上去了。 牛车上还有村里的其他孩子,年龄均在5—15岁。只因这几日,有仙人到隔壁镇上挑选有资质的弟子,附近的村落便将适龄孩子都带去。如有幸被仙人收去,前途光明不说,家里也会得到一大笔钱财。于是便成了鱼跃龙门的大事。 到了镇上,已经有很多大人牵着孩子等在广场上。其中不乏穿金戴银,由家僕簇拥着的富贵人家。但大多还是似李立这般,由村里人拿牛车一股脑打包过去的。 熙熙攘攘的广场,热闹如集市。生平第一次看到修真门派选弟子,胡桃兴奋地左看右看。这些以往只在小说里看到,却从没亲眼见过。她忍不住冲着前方的高台看去。那里有几个穿着长袍的修士,正立在台上,相貌气质都极为出众,果真如仙人般。 “妹妹,别乱动!”李立抓住她的手,小声说。 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李立和胡桃随着人群往前走。终于轮到他们,将手在年轻修士面前的测灵石上放了片刻,便显示出灵根。惊喜的是,李立竟然是比较难得的双灵根,虽比不上单灵根和变异灵根那般出众,但也在广场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测完便被引到一位女修士身旁站着。胡桃是四灵根,也险险的进入了初选。不过此后大约只能当个外门弟子。 当晚回家拜别了李大,领头的修士将两袋钱财交给他,李立和胡桃自此便踏上了修真路。 胡桃本为自己只是四灵根而感到遗憾,结果进入宗门之后,才知道连遗憾都是贪心了。 二次测灵后,她被发现体内破损堵塞严重,资质比五灵根还不如,难以在修真一途走远。最终在李立的请求下,没有遣送回去,而是发配到外门当了个杂役,每日就是种菜打扫,累得胡桃苦不堪言。 这一切,直到李立筑基之后,才有好转。 李立虽也只是金火双灵根,却极聪慧,因此被收入内门,筑基后便分配到一处洞府。如今胡桃就在他的洞府中继续当婢女,日常只需打扫和处理一些杂务,比早几年当杂役好多了。虽资质不佳,但在李立的照顾下,又吃着些丹药,她也有了练气五层的修为。只是再想往上,就没指望了。 这日她才将近来洞府内需要添置的器具领回来,经过门派练气弟子常训练的小广场时,突然被一柄剑横在眼前。 抬眼一看,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挑着下巴:“喂,你是李立的婢女吗?告诉他,小爷要同他比剑!” 类似的事情,胡桃已经遇到不下百次。便端出笑脸,恭敬回道:“主人近日外出,恐怕您要另挑时候呢?” 说完一躬身,便要离开。 忽的肩上一痛,她一看,竟是那少年拿剑尖刺破了,透过衣服正渗出血来。 那少年手臂一伸,就拦在她身前。 “你这贱婢,休想瞒骗小爷!早听说李立几日回来,叫他来!” 见他如此无理,胡桃也气了,横眉道:“既然知道主人回来,何须叫我传话呢。你自去比剑就是,为难我一个婢女,便很威风吗?” 婢女们身份低微,那少年没想到这人竟敢顶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呆愣愣道:“你、你……” 这时刚好有一队青锋殿的修士走来,胡桃便也不理那人,自去追在他们身后,便走了。 第173页 “又是比剑的?”队尾一个十四五岁少年递给她一枚药,挤眼问。 “是。”胡桃接药服下,闷闷地道。 “谁叫师兄一回来就躲了去,他们只好来寻你。”少年装模作样嘆息了一声,眼睛一闪,又抓住她的手道,“不如胡姐姐到我这里来,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调息化了那丸药,胡桃一把打开他:“去你那儿。那我不被打死,也会被林小姐的眼神杀死。”那少年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又继续同她说话。 这少年叫李御风,三长老的族中嫡系子弟,单金灵根,是宗门重点培育对象。不过为人倒很仗义和善,并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他有一只五阶的灵兽,脾气暴躁,却唯独喜欢亲近胡桃。他就总想着把胡桃拐过去,帮他照顾灵兽。 待快到青锋殿,她就从另一处拐过,往洞府去了。 重返修□□二 李立正坐在洞府内,服下一丸药,就继续疗伤。 对此,胡桃已很自然。把东西收拾好后,取过旁边的炼丹炉,热炉、投入几份草药,便用灵力开始淬鍊。她灵力微弱,但神识却远超常人,虽受制于肉身承受力,不能过度使用,可日常炼些丹药还凑合。胡桃猜想,神识的强度或许同自己的任务者身份有关吧。 炼完两炉丹药,胡桃灵力不足以再支撑,就到一旁的小床上打坐休息片刻,然后拿出一枚玉简。一面看,一面又自己在空白的玉简上写些东西。 胡桃早就发现,自己记忆里有许多和修□□有关的东西,只是不甚清晰。随着修为的提升,脑海里常飘出一些记忆碎片。此外,练功、炼丹,甚至看别人练剑的时候,脑子里也会浮出诸如“此处应当如何”“这招没使对”等念头,然后自然就知道,怎样做更好。她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回头整理时,惊讶的发现这些技巧十分高明。 她以为是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越发对这具身体的身份产生好奇。 另一边,李立调息完毕过来寻她。一眼落在肩上的破口和血迹上,脸色顿时不好。 “谁干的?” 胡桃这才想起被人刺了一下的事。伤口不大,服药后就完全癒合,她就没想起来换身衣裳。 “不碍事,一个小破孩罢了。”她不在意,自去换了一身衣服。 李立见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行动自如不似受伤,面上才缓和下来。 “是我带累你了。” “哪有的事儿。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嗯。” 两人完成了冷淡礼貌的对话,李立便取出一柄木剑,收起全身的灵气,在空地上练起来。 胡桃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皱眉或出言指点一两句。想起什么时,也取出自己的木剑,同他对练。但往往只过了四五招,她就要停下来再想一想,又在玉简上写写改改。李立便立在一旁,等她想起,再继续过招。 这样过了半天,胡桃累了就停下,接着把那玉简递给李立。 他细细看了一眼,原本冷冷的脸上透出惊喜。里面是方才对练之后,胡桃想起的东西。内容比较零碎,有剑法也有口诀,还有心得。虽不成章法,但都十分精妙。李立身为剑修,领悟力又极佳,很快就触类旁通,领会了更多东西。 待李立看完之后,胡桃才开口询问。 “有消息吗?” 闻言,李立的笑意一僵。 他沉吟片刻,还是说:“此去东岩,我请教迎广阁老,他也并没有听过东胜州。至于宗门,近十万年来统共有三千零二十七个大小宗门,其中并无天衍宗、玄天剑宗……” “这样啊。”胡桃有些失望。 她脑子里出现的修真地界、宗门,竟然是不存在的吗? 李立不忍见她失望,忙道:“你别担心,过些时候去西边歷练,我再打探。” 胡桃却不乐观。都问了三四年,如果真有,早就该查出眉目。显见是没有了,再问也是无用。此时她已经怀疑,这些东西,也许和这具身体的主人没关系。没准,是自己以前看的什么小说里的东西吧。 想靠这些碎片查这具身体的身份没戏,还不如继续找那个尸坑…… 到夜里,李立起身道:“我出去了。” 胡桃点头,也准备洗漱睡觉。 她只是练气修士,需要吃饭睡觉,夜里便在自己的小床上睡。李立不用睡觉,到了晚上就出去继续练剑。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已经持续了两三年。因李立时常不见人影,除了青锋殿的几位师兄外,平常就只有胡桃能见到他。那些想要比剑的修士,便寻胡桃当个传话筒,才发生了白日里的事。 这天夜里,胡桃做了个怪诞的梦。 她好像变成了很多人,一会儿是公主,一会儿是商人女,甚至还成了人格分裂患者。梦中她经歷着她们的悲喜,大量的画面乱糟糟堆叠在一起,堵得她脑袋发胀。她心慌气闷的不行,想张口却唿不出声。折腾了一整夜,终于勐地坐起,结束了这场荒诞憋屈的梦。突然,她感到身体有些异样。 一看,呦吼,练气六层! 竟然在梦中突破了。 还没等她高兴,洞府外便有人唤她。 第174页 来人是李御风的婢女碧心,见面只说李立在戒律堂,要她快些过去。 到了那边,胡桃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今天一早李立去药庐的路上,被几个练气期的世家弟子堵住,说要比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时点到即止的李立出手太重,伤了几个人。这事在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因着几人中,有一个是天音门掌门之子,伤势还颇重,就闹到了戒律堂。 此时处罚已经下了,那几位挑事的本门弟子,罚闭门思过。李立不顾同门之谊,罚二十鞭。 这处罚虽不重,但李立前不久歷练受伤,还没好全。这二十鞭又是淬了寒冰之气,和他的火灵根相剋。打下去,就是火上浇油,恐怕要休养半年。 李立跪在堂下,垂着头不做任何辩解。 看他这样,胡桃便有些着急,正要张口说明伤情,求减轻处罚。 一个清脆的女声先她一步:“师弟们出言挑衅,李师兄出手管教,何错之有?这处罚,有失公允。” 循声望去,是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年轻女子。 “师妹此言差矣。筑基和练气修为相差甚大,师兄弟切磋也当有分寸。既然身为师兄,自然要有容人之量,如何能跟小辈计价,还伤人呢。”说话的是旁边一个男子,他笑嘻嘻地看着那黄衣女,似乎要和她对着干。 见此,黄衣女更怒了:“刘寻,别拿你那套歪理来煳弄人!方才你我都看见了,一开始李师兄并未下狠手,分明是天音门那无耻小人说了什么,还使了暗器,才激得李师兄不得不出手。容人之量,给也要给知礼之人,而非卑鄙小人!” 此言一出,堂内譁然。 跪在地上的几个练气弟子,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垂下头。更加坐实了那名黄衣女子所言。 戒律堂执事面色一肃:“此事当真?” 李立终于抬头,想说什么。却见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年轻男子轻笑一声:“倒不如问问李师兄,我究竟说了什么天理不容的话,竟能激得他下手?”说罢咳嗽一声,又是一副伤重的模样,眼睛却看着李立。 那执事心中疑惑,却也问李立:“你将那话说来,若当真侮辱了你,戒律堂自当重新定夺。” 却见李立怒瞪了那年轻男子一眼,随后低垂了头:“是弟子冲动,这处罚,弟子没有异议。”他这么说,就是要把事情揭过了。堂下众人听出内有隐情,但当事人不说,对方又身份不一般,便没有人再出声。 黄衣女子见他这般,心里恼恨他的不争气。扭头怒瞪了刘寻一眼,便气唿唿走了。 李立被带去领罚,戒律堂内的围观者很快便散去。 不过一会儿,就只剩下那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和他身后的僕从。胡桃问过处罚需要多久,就在另一边侍立,等李立出来。 那椅子上的男人百无聊赖,眼睛四处转了一圈,落到角落里的胡桃身上。 只见他缓缓起身,脚步轻松稳健,哪里有重伤的模样。那脚步最终停在胡桃面前。他摇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桃垂眸躬身,回道:“奴婢胡桃。” “哦,你就是李立的那位小婢啊。”将人从头看到脚,他颇为失望地摇摇头:“啧啧,也不怎么样嘛。” 胡桃心里呵呵,却依旧恭敬回答:“蒲柳之姿,不敢污贵人的眼,奴婢告退。”再躬身,作势要走。 “慢着。”摺扇一伸就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人脸上笑意淡了,懒懒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胡桃一咧嘴:“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知道您是谁。”她这话有些沖,但那人却不甚在意。和一个奴婢计较,有失身份。 “天音门,司律。”他忽的凑近,在她耳边说,带着冷意,“记住这个名字。告诉李立,这,还只是开始。”说完,便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胡桃才直起身。随即眉头皱起:这个人,似乎对李立有很大的恶意。李立向来低调,遇事不出头,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人? 等李立出来,她把这件事情一说,他也皱眉不解。以往他只和宗门内的人一起行动,和天音门的交集非常少,而这司律,他今日才第一次见。可对方出言挑衅不说,还招招下杀手,李立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另一头,司律撂下狠话之后,又转而上青锋殿去了。 几个僕从不知他的想法,只能跟着这位贵子,防止他再和人打斗受伤。 司律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找茬。今天是他和李立第一次见面,但前世,他们可见面无数次,交锋不少。抢机缘、抢法宝、抢女人,他总是输他一筹。明明他才是地位尊崇单木灵根的天才,却不如一个双灵根贱种。甚至于他金丹圆满冲击元婴失败,也是因李立。 老天给了他机会重来一次,自然要把上辈子的气都出了。他早已是练气圆满,生生把修为压了几年不筑基,就是为了以后做打算。 再过两月,就会有一处新秘境出现,里面藏着不少的机缘。可这秘境有个特点:前期只能筑基以下的修士进入,直到五年之后,才容筑基以上进入。前世,那里有一个机缘被李立得到,司律因早早筑基无缘进入。这一世不知李立为何提前进入筑基,那这机缘,便要落到司律手上了。 第175页 只是在那之前,他可要结交几位青锋殿的人,前世他们是李立的助力,这一世,便要成自己的棋子。 重返修□□三 回到洞府。 脱下外衣,背上全是交错的鞭痕,血被冻住了不再流出,但红色的皮肉却翻开,十分可怖。 胡桃调了草药,给他厚厚敷了一层。这药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能一定程度上中和寒冰气,防止其侵入身体。 “那司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胡桃一面涂药,一面随口问。 李立身体一僵,生硬地说:“没什么。” 见他如此,胡桃也不再问。 等药上好,李立想了片刻,说:“这几日,你去御风师弟的洞府帮他照看灵兽吧。” 胡桃瞭然:“你担心,司律会来找我麻烦?” “嗯。”他神色颇凝重,但很快又说:“安心待着,凡事小心些。等这次五宗会结束,我就接你回来。” 五宗会是中远大陆五个大宗门的盛会,每30年一次,旨在促进各派友好交流。每到此时,各派长老互通声气,商议门内大事,而精英子弟则齐聚一处切磋。 今年由胡桃所在的岳华宗主办,断剑宗、奇连兽道、天音门、齐宁宫各自派百余人参加,为期三月。如今才过了一月,也就是说,胡桃要在李御风那里待两个月。想到每日给五阶兽餵食、铲屎,还要洗澡抓虱子,顺带放风……胡桃顿时皱巴了脸。 李立难得见她露出这副神态,只觉得有趣极了。一时竟忍不住拿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如小时候那般宠溺:“什么天大的事,就这么不情愿?”脸上不自觉带出柔和的笑意。 待胡桃黑亮的眼睛瞅着他,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忙放下手,侧身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只这两个月……我、我也会常去看你……你若有什么事,拿传音佩唤我。” “好吧。”胡闷闷的。但心知这也是没办法。她修为低、身份更低,在那些世家子的面前,就是个任人揉捏的存在。司律如果真想拿她开刀,她不会有丝毫反抗之力。 李立又想起一事,忧心道:“到御风师弟洞府后,不要再记玉简。”胡桃的这份能力就像多了个高明的贴身教练,对他这样没身价背景的人很有益处,世家子却未必看得上。 但终归,是一份特殊的能力,难免引人好奇,最好不要让人发觉。 胡桃答应了。 两人又无话,李立踟蹰了半晌,突然把一个东西塞到她手上。 一支绿莹莹的手镯。 见胡桃眼中的疑问,李立眼睛不自在地转开,耳根泛红:“你戴上,防身用。”这镯子看起来不太起眼,却是很好的防御法器,只需少量灵气便可催动。 本是他在东岩比剑赢来的,一早就该给胡桃了。只是送女修士玉镯,似乎有别的意味,他心里别扭,就迟迟没给,如今不能再拖,才给她。 胡桃倒不在意,直接戴上左腕。输入灵气后,身上便浮起一层淡淡绿光。有了这个,筑基以下很难伤到她,不禁露出一丝浅笑。 见面前的女子笑了,李立顿时也欣喜起来,先时的踌躇和郁结瞬间烟消云散。此时哪里还有别扭,他忽然有点后悔没早点给她。 * “胡姐姐你可终于来了!”李御风一早就派人来接她,人才到洞府,就忙不迭抓着她的胳膊直奔那五阶兽。 精緻的小笼子里,一只雪白的小狗咬着丝垫,小小的牙齿才露尖,只留下浅坑和口水。感知到有人来了,便一个扭头,兇狠地瞪去,还示威似的龇牙。 “嗷~”方才还龇牙咧嘴的小狗,看到胡桃的瞬间发出一声欢叫,冲过来,一下蹿进她怀里。还努力地够着她的脸,伸出粉色的舌头就是一阵狂舔。 李御风心塞,自己好吃好喝供着它,结果人家根本不鸟自己。他小声嘀咕:“你这见色忘主的小东西!”却见小狗突的扭头,又是龇牙。显然是听懂了他的话。 李御风忙跳后一步:“别生气,我什么也没说!”生怕这个小祖宗又发火。 胡桃拿手指在它头上轻抚,又帮它顺了背上的毛。怀里的小东西就舒服得眯眼,转眼忘了刚才的怒气。 待李御风交待几句之后,胡桃便抱着那小狗去吃东西了。 白色的小狗乖巧地伸舌头舔食餵到嘴边的肉糜,看起来毫无五阶兽的威严。这是魇兽,幼年时期是实体,等成年了,便会化去驱壳,成为没有肉身可入梦的魇。修士门重锻鍊心智,魇兽入梦后可助主人坚定心性,因此被不少宗门世家供着。 这只魇兽是李家几年前新生的小兽,李御风好不容易求来的,可拿到之后才发现养小兽没那么简单。但又捨不得送走,便只能继续劳心劳力地养着。 胡桃每日就伺候它吃东西,偶尔也到外放风。只是这小兽脾气大,一有不合它心意的,就随时蹬鼻子甩脸,哪怕对胡桃比旁人更优待些,胡桃也时不时的被它发火。 “胡桃在哪里?给我出来!” “魇兽正吃东西,林小姐可千万闯不得啊……” 外面一阵乱闹闹的,小狗抬头不满地嗷嗷两声。胡桃安抚了它一下,又嘱咐一旁的奴僕看好了,才出去。 第176页 一个穿着红衣的俏丽少女正一脸怒意,将鞭子一抽,原本阻拦她的婢女就被甩到一边去了。她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林小姐!”胡桃往前一步。 那少女见了她,也不再管别人,怒问:“你这言而无信的女人,还敢来!”说罢又是一鞭子甩过去。 鞭子没落到胡桃身上,她身形一闪,险险躲开了。 那人还要挥出第二鞭,胡桃却厉声道:“林小姐好大的脾气,还知道这是哪里吗?” 闻言,少女反倒放下鞭子,气鼓鼓道:“这句话倒该我问你,你知道这是岳华宗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敢来教训我?” 胡桃回:“奴婢只知岳华宗修士,一为长生大道,二为斩妖除魔,三位锄强扶弱。却不知什么时候,为欺凌弱小。” “你!”少女瞪着她,可刚要举起的鞭子,此时却挥不下去了。 她是戒律堂长老的女儿林若曦,父亲把规矩看得很重,平日里对待女儿也颇为严厉,只是几年前受了伤闭关管不到,小女孩正值叛逆期,就把规矩放到一边。不过她虽然有时娇蛮,却也无伤大雅,因此旁人便纵着些。但她本质还是如父亲一般,很看重自己正道修士的身份。如今被胡桃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内心不免纠结。 见此,胡桃面色缓和,恳切道:“林小姐应当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才来这里的。奴婢知道小姐通情明理,还请垂怜。”知道对方介意的是什么,又补充:“何况,当日不过是李少爷一句戏言,奴婢绝不敢有此心。” 林若曦听完这话,小脸变了几变,似是很烦恼。终于,她插着腰朝胡桃放狠话:“你可记住,不许缠着御风哥哥!否则、否则……烦死了!”她恼怒地跺了跺脚,然后转身风一样跑了。 此时那两个被甩到一旁的婢女爬了起来,拍拍灰,又继续做各自的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那两鞭看似狠,其实林若曦力道控制的好,只把人甩开,却没受伤。 可算是走了,胡桃扶额。这小姑娘不会动真格,但三天两头给她闹一闹,也很烦。 另一边,林若曦气沖沖走了之后,就跑到天音门的住所闹了一番。狠狠警告他们不许欺负岳华宗弟子,还点名批评司律。当时司律并不在,回来后听人一说,又打听了林若曦的动向,自然就知道,是为了李立和胡桃的事。 “她躲到李御风那里了?”听得门人谈论,司律只觉得可笑。 一个小小的婢女,他本没放在眼里。可是,既然他们如此小心防备,他不做点什么,似乎还辜负了。 司律眸中冷光闪过,便有了打算。 * 过了一个多月,胡桃照常带着魇兽到后山的小树林扑兔子。 回来的路上,和她一同的婢女被人叫去,她便自己抱着魇兽回洞府。 怀里的小狗有些暴躁,好几次跳到地上到处乱跑,还东嗅嗅西刨刨,胡桃不敢强行抓走,只得顺着它到处乱跑。 “咻!” 胡桃侧身躲开。低头一看,是块石头。她淡淡转头,便看见三个练气期的男修站在面前。 一个瘦高个张口就骂:“此处是爷几个的地盘,你这贱婢弄脏了我们的地,还不快点跪下来求饶,爷饶你不死!” 说话间,三人互相使了眼色,各自踏出几步,正好分列前后,把她拦在中间。 胡桃扫了一眼,心中瞭然。这几人穿的是门中杂役的衣服,行走间步伐乱乱无章法,看似合围但配合不好漏洞百出。如果是旁人,或许还担心,但胡桃可不怕。 她淡淡一笑,随手取出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 那几人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惧怕,还做出要打斗的架势,预期的羞辱没能实施,不由恼羞成怒。其中一个矮胖的取出一个大铁锤,扬手砸去:“贱婢还敢嚣张,看你爷爷的厉害!” 寒芒一闪,铁锤“咚”声落地。女子毫髮无伤。 那胖子却嚎出猪叫“啊——我的手——” 只见他整个手掌齐腕而断,正狂喷血。另两人见此,惊得退后一步。原以为只是个攀附修士的弱女子,不想竟然有这样的剑术。他们收了轻视,各自拿出武器向她攻去。 胡桃长身而立,静立在原地,等对方兵器到眼前,才挥剑。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却招招击中要害,瞬间就攻破对方的防线。那两人联手和她斗了许久,没伤到她一片衣角,反而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那瘦高个再挥出一剑,却被身旁的光头男子拦住。 那光头男子拱拱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多谢姑娘手下留情。”此时他已经看出对方不是自己能对付的,而这女子只守不攻,显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 待胡桃沖她点头,示意自己接受道歉。他便拉着瘦高个,扶起地上的胖子,走了。 三人离开后,胡桃收起自己的剑。 魇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也不着急,取出一个小玉瓶,就有一只绿蜂从瓶口嗡嗡探出。绿蜂在空中转了几转,朝一个方向飞去,胡桃便跟在它后面。 没走几步,异变又生。耳边“咻咻”两声激射而来,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这次胡桃险险躲过,耳畔的髮丝却被削断几丝。 第177页 她眼神一凝,朝那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树丛背后,闲闲走出一个人,戴金冠穿华服,手里抱着一个单弦琴。 “倒是我看走眼了。”他唇角勾起一个笑。 重返修□□四 来人正是司律。 教训奴婢这种事,他不屑做。就让人买了几个岳华宗的僕役,打算随手惩戒一番就是。只是听说胡桃常带着魇兽到后山,他因要取一些血肉和毛髮,便把设法把魇兽拐过去。才取了毛髮,还没来得及割肉,就围观了三人相斗的场面。 因胡桃剑法不错,似乎还有李立六七分□□。凡是跟李立相关的,他都要插一脚,就忍不住动手。 见到她,胡桃心中暗感不妙。此人她惹不起,打不过。 正盘算着设法熘走,却听对方说:“那几个废物不中用,我来同你过几招。” 胡桃连忙拒绝:“奴婢不……”话还没说完,对方指尖一翻,一片青色音刃便朝着面门攻来。胡桃正弯腰行礼,只来得及偏头险险躲过,可脸颊还是被割了一刀,顿时冒出血丝。 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提醒她对方真的要拿她开刀。 这个混蛋! 心知他今日不会放过自己,但胡桃也明白自己打不过他。吞下一口气,立刻催动玉镯防护,同时祭出一片羽毛法器,直冲上天。 “砰!”才飞起几米,撞上一个灵气罩,她瞬时跌落草地,头晕眼花。 一只脚毫不犹豫踢在她脸上,正正对准伤口,顿时痛得她吸了口冷气。胡桃咬牙抬头,只见司律居高临下,一张俊秀的脸此时却阴冷地笑着:“别想逃,乖乖同我过几招,若让我满意,可饶你不死。” 眼尾扫过厚实的灵气罩,胡桃心知逃不过去,便麻熘爬起来,垂头道:“承蒙司大少不嫌弃,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再抬头,一双黑眸沉静如水,不带任何情绪。此时她周身气息沉静,隐隐透出高手的风范,哪里还有平日的恭谨的奴婢样。 见此,司律心中一动。有意思。 对方还没动,胡桃先发制人。“嘶!”银色剑光划过,司律长长的衣袖瞬时掉下一片。此时她手里已经换了一柄通体银色的剑,比刚才的破铁剑好了不知多少。剑势凌厉干脆,比对阵那三人时犀利数倍。这下,她才真的显出自己的实力。 她的实力,果然不简单。 见她嘴角勾起浅笑,司律眼睛一眯,视线落在地上那片断袖——这是要报方才断髮之仇。 一击之后,胡桃彻底放开手脚。催动灵力,瞬时挥出三四剑,招招对准要害。此时司律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指尖急弹,接连拨出五六片音刃攻向对方——真正把她当成一个对手看待。 空阔的草地上,两道身影斗在一起,激得附近草木纷飞。此时已近黄昏,两人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渐渐分出强弱。 胡桃纵使招式精妙出其不意,但终归只是练气六层的水准,和单灵根基础扎实的司律实力悬殊。靠着脑内的知识预判对方的行动,兵行险招才勉强维持了现在的局面。可此时她灵气已接近枯竭,顶多再过三五招,就要惨败。她面上沉静,心里却暗暗着急。 另一头,司律心中也是惊涛骇浪。 他本打算五招之内击败对方,却被拖着过了几十招。而且依照前世的经验和眼光,此女剑法极精妙,出手凌厉,并不是闭门练出来的花架子,而是身经百战后才磨出的战斗之剑。 司律心中微怒。想到的却是前世李立多有奇遇,身边常追随着许多能人。今生他打算在李立气候未成的时候,就釜底抽薪。因此重生半年以来,他布置了许久,把不少人收归自己手下,正得意。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李立还那么好运,提前筑基不说,甚至连身边一个小小的婢女也如此不凡。 思及此,司律动了杀心。 虽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却敏锐的察觉到那丝杀意,胡桃心里又气又急。 靠!说好的过招不杀,这混蛋还想杀我! 她怒了。 这种情况,少不得要用点非常手段。她迅速取出一瓶补气丹,一股脑倒嘴里。同时,指尖弹出,一团绿莹莹的粉末直冲对方面门,待司律轰出一团灵气弹开粉末时,那粉末没散开,反而陡然燃烧起来时。嘴角一勾,胡桃瞬间催动玉镯屏障,将自己牢牢裹住,半点不沾。 “这是什么?”司律立时察觉不对,想要退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那纷纷扬扬的粉末沾上他的皮肤,就消失不见。 同时,胡桃几个跳跃,瞬间离他远远的。 抬步欲追,却突然感到身上奇痒无比,更糟糕的是,身上的灵气也一点点在消散!司律终于变色:“你究竟做了什么!”催动灵气正要下杀手,气息才动,丹田却突然被抽空般,使不出力气。 此时他也忙不得对付胡桃,连忙查看身体。 “司大少爷,我劝你省省力气。”胡桃远远的沖他说,声音透着幸灾乐,“你越动灵气,这药效就快,你就越没力气呢。” 司律一试,果然如她所说,便不敢再动。 见他不再构成威胁,胡桃暂且放下心。试着攻击防护罩,却没什么效果。眼珠一转,转头对司律恭敬说:“司大少爷,烦请您把罩子撤一撤,咱们出去吧。” 第178页 “休想!” 司律冷冷看她一眼。此时他浑身绵软,体内却有一个燥热升腾起来。他心感不妙,也清楚撤了罩子回去,对两人都好。但一来他折在一个小婢手上,受了奇耻大辱,二来他还想杀了对方,错过这次恐怕就难了。因此咬着牙不肯松口。 胡桃无奈,只得把情况告诉他:“司大少爷可知,你中的是欢喜宗的媚毒。如果不及时用金丹真火炼化,恐怕……”接下来的她没说,但司律略一思忖便明白。可他曾听过魅毒的功效,可短期使人无力,但对筑基期以下有效。而且即便中毒,只要修士意志力够强,也是能克制住的,对身体没多大损害。 他自认两世为人,意志力非同寻常,便打算硬撑过去。可他不知道,这是胡桃研究炼丹瞎鼓捣出来的半成品,以魅毒为基底,又胡乱加了些东西,霸道无比,金丹修士都未必能扛过。 这东西是胡桃随便炼着玩的,当做废弃物放在干坤袋里,她本人也不知道功效如何。先前只想着藉助媚毒让人灵气暂失的作用,争取一线生机。此时她也同司律一样,以为他很快就能撑过去了。 见司律不肯打开屏障,胡桃唯恐拖下去自己跑不了。施了个雨诀把空气中残存的媚毒粉末冲掉,便走到司律身边,伸手就去取他身上的东西。 可怜司律此时压制着体内的燥热,又使不出灵力撑防护罩,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接着又眼睁睁看那恶女子一步步靠近自己,一双白嫩的手隔着衣服,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你做什么!”司律嘶哑着嗓子。颤颤巍巍抓住胡桃的手,想阻止她。才触碰到那温软如凝脂的肌肤,就感觉脑袋轰然炸开,身体也不受控制。 胡桃轻松甩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司大少不肯,我只能自己动手。你说,我做什么?” 这灵气罩并没有随着司律灵气被掏空而消失,说明是法器撑起来的。只要找到那个法器,关掉灵气找就可以。她有一种方法,可以不抹掉印记就打开别人的储物袋,此时正一样样把司律的东西翻出来,寻那件法器。 “咦?”她突然拿过灵兽袋,打开一看,正是魇兽! 原来,他是冲着这个。 这人不仅想杀她,还想偷走李御风的宝贝魇兽。灵兽袋中白白的小狗不知被餵了什么药,此时正昏睡着。脖子上的毛被割去一小片,好在不太明显。以往门中人见了魇兽都是供着的,她带出来熘达并不担心被人拐走。此时她有些后怕。幸好搜身,否则弄丢魇兽的罪,不是她能承担的。 她看向司律,微怒道:“司大少贵为天音门骄子,竟也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司律不答。双唇微颤,牙关紧咬努力压制体内的异动,颤抖着手去抓她。 想到这人多次暗算欺凌自己,胡桃心中不爽,对司律也没了最开始的忌惮,见对方伸手要来抢,就一脚踢开,然后加速寻找。 司律身上宝贝太多,她花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八卦盘。小心调试了几次,就给她找到启动方法。 待那个灵气罩消失,胡桃终于松了口气。 她将东西全放回去,塞到司律怀里。然后自己抱着魇兽头也不回的走了。 “唔。”地上的男子发出一声低吟,脑中一根玹崩断,再也压制不住。一股狂烈的热气从腹中升腾,瞬时如洪水脱闸般席捲全身…… 回到洞府,胡桃又折腾了半晌,确认魇兽只是吃了少量迷药,大约明日就能醒。她才偷偷把它放回小窝,伪装成睡着的假象。晚间由另一位婢女照料。这一天她累极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后就准备休息。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胡桃脑海里浮出司律的情状,心中微感不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偷偷爬起来,向后山去了。 此时已是深夜,后山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安静得只听见虫鸣。 胡桃一路不急不缓,脑子里还想着司律此时恐怕早已离开。只是为防万一,要亲眼确认才发放心。结果等胡桃到了下午那地方,眼前的景象惊得她瞪大了眼。 只见司律竟还躺在地上,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可全身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扒开,只险险遮挡住一些关键部位。但是胡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躺在乱草中的人,全身皮肤红得像蒸熟的虾,体表灵气涣散。更要命的是,胡桃发现,自己几乎听不见他的唿吸声——这是濒死的徵兆! 怎么会这样! 胡桃慌了,也顾不得其它,忙扑过去查探。几秒后,她放下对方的脑袋,微松了口气。还好,气息微弱主要是身体掏空没力气,还不致命。随即她又愁眉不展,眼下的情况也不秒,需要有高阶修士调理才行。 找人帮忙,就要暴露她自己。不找人帮忙,那后果就不可收拾。司律可是天音门掌门之子,如果死在这里,不止她活不成,整个岳华宗也要轰动。眼下还是在五宗会这样的关键期,其它宗门也会掺和进来……想到一系列后果,她痛苦地抓头。闭了闭眼,再睁开,就有了计较。手腕一翻,迅速往他嘴里餵了几颗丹药,又把他体表清理干净,将衣服穿好,胡桃就背着他沖向青锋殿…… * 司律再睁眼,已经是三天之后。 第179页 “该用药了。”穿青衣的婢女恭谨地立在一旁,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司律冷冷瞧着她。 胡桃咬咬牙,上前一步,用勺子将药送到他嘴边。对方才张开嘴,把药喝下去了。于是,她硬着头皮,一勺一勺餵。 这里是天音门暂住的洞府,屋内装饰华丽,床边还候着六个婢女。但她们只立在一旁待命,洞府内所有事情都有胡桃来做。 服侍司律喝完药,待他净面净手重新躺下,胡桃才悄悄的松了气,也不敢走远,就站在一旁等司律再醒。 那日司律的情况十分不妙。胡桃把人送到青锋殿,殿主惊讶过后,就用丹火为他驱除体内余毒。但由于中毒时间太久,毒气又霸道,让司律的身体严重透支,这件事瞒不过了。后来岳华宗和天音门几位前辈合力以灵气养护两天,司律才醒来。这还不算完,之后需要再用药水调理半月,才能完全恢復。 事后胡桃后悔不迭,早知如此,那时就该由着对方打几下,然后暗中传讯让人来救自己。何必逞强?幸好人救回来,不然她就彻底玩完了。 不过眼下她的状况也非常不妙。胡桃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司律,只想无语问苍天。 那日她在众长老面前谎称自己夜里去寻萤光草,无意间看到司律便救回来,瞒下自己用毒的情况。当时众人忙着救司律,倒也顾得上仔细盘问,揭穿她的谎言。 关键是,几日后司律醒了,竟也没揭穿她。 庆幸之余,胡桃总觉得,对方恐怕不会就这么放过。第一波操作就是,司律醒来后点名要她照顾。本着将功补过的想法,她也不遗余力小心侍奉。时不时也赔笑几句,见缝插针表达自己希望岳华宗和天音门和睦相处、共同维护中远大陆修仙界和平的美好期许。希望对方顾忌这些,不要轻易下杀手。 每每此时,司律只淡淡看了她几眼,由着她胡说八道。 重返修□□五 “这几日,你还好吗?”李立向不远处的几个监视者扫了一眼。眉目间有忧色。 “他并没有为难我。”胡桃宽慰他。 李立几次想要把胡桃要回去,却被青锋殿的长老压下,说司律身体还没好全,为了两宗之谊,让胡桃留下来照顾。可一待就是大半个月,李立难免着急。 胡桃嘆了口气。这件事她理亏,眼下纵然心里不情愿,也只能服软示弱保平安。 当日的事情,事后长老们一查就知道胡桃绝非她所说的那么清白。但具体发生了什么,除当事人之外别人都不知晓,只能靠推测。一男一女深夜出现在后山,男的中的又是媚毒。关键是男的身体损耗这般严重,醒来后非但不责怪,还把女的要到身边照顾……在长老们看来,这就不简单了。 这中间还有另外一个小插曲。其实司律早年自诩风流,常和门中女弟子调笑,重生之后他一心拼事业,不再流连美色,众人对他有改观。但这桩事出现后,陈年旧事就被翻出来,难免让人往男女之情想。最终,在两派长老们的脑补下,这事被当做一个有些尴尬的桃色事件压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婢女过来,通知她司律醒了,胡桃才忙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司律已经穿戴整齐,是要出门的架势。 胡桃一愣,正好和司律视线对上,连忙低头。 一双黑靴走到她跟前,只听头顶男声道:“你,跟我出去。”说完便当先走出去。胡桃苦着脸,只能跟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胡桃发现,他们在人多的地方熘达了一圈,最后走进岳华宗掌门的大殿。殿内已经有很多人了,都是此次五宗会的参与者,各门派的精英弟子。才一进门,胡桃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好奇,或恶意的窥探。她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司律目不斜视,径直带着她走到天音门所在的位置,便静默不语,听前辈们议事。 “松陵秘境虽不比十大秘境,但近日已有不少修士获得秘宝。南陵派一名小修,前日得了一串檀木手串,上面所刻的符文,乃是前所未见的精妙!” “涪陵道友所言极是,陆续有不少修士发现秘宝。我五大宗门,怎能居人后?” “本座认为,我五宗弟子,应当去!” …… 胡桃细细听了,才知道新近发现了一个松陵秘境,里面有不少异宝。但因为才开启了三四天,里面情况不明,五宗正讨论是否要安排弟子进入。去是肯定要去,但有一个难处,因为这个秘境只许筑基以下弟子进入,这人选就要好好挑了。 里面有秘宝,自然要优先给世家大族的弟子,但内中风险未知,如果贸然让身份尊贵的弟子进去,又恐折损,因此五宗高层就商议,第一批究竟给谁。 讨论之中,忽有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弟子请命,为五宗开路。” 黑色长袍,背上一柄大剑——是断剑宗的内室弟子。 有他开了这个头,殿内不少内室弟子跃跃欲试,纷纷报名。如此两个时辰后,最终敲定了一批名单。 “我不去!” 胡桃喊出声。负责登记的修士笔悬在空中,不悦地看她。四周也有不少人围观,对她露出好奇之色。 见此,她硬着头皮,轻声对那修士解释:“进秘境的机会,应当给五宗的修士,奴婢怎么去得?” 第180页 一旁的罪魁祸首司律,却注视着她道:“你是我身边人,怎么去不得?”眉眼柔和,一副情深义重为她撑腰的模样。转头又对着那修士道:“写上。” 话音刚落,周围忽的安静了一瞬。 胡桃瞪大了眼,看周围不少女修几乎能剜下肉的眼刀,再看司律眼中不怀好意的光,终于明白。 ……好吧。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原来,后招在这里呢。 明白了这一点,胡桃不再抗拒,道:“既然如此,多谢司大少爷给小婢这个机会。”嘴角挂上浅浅的笑意。 司律眼神闪了闪,并不多说,只拿摺扇摇了摇,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 两天之后,五宗挑出来近百名练气弟子,跟着两位金丹修士前往松陵秘境。 出发前,有人将秘境中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提醒众人小心。因进入秘境后掉落的地点不一样,金丹修士向所有人分发了联络用的传音符,方便他们联络。进去后,大家各自寻找机缘和宝物,若有必要,五宗弟子也可以合作。 胡桃是此行弟子中身份最特殊的一位,因为她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修士,只是一个奴婢,还是走后门跟来的。其他人对她没有明显歧视,但谁会结交这样的人呢? 准备好之后,她全程跟在司律身后,也不试图和其他修士搭话。只等进去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然后赶紧找到出口。对秘境内的机缘和珍宝,胡桃并非没有想法,只是有司律在,她还是觉得保命要紧。 思忖间,她的右手被执起。她皱眉,看到司律在她手腕上绑了一段红线。忙要挣开,手腕却被牢牢抓住,顺着红线看去,另一端绑在司律左腕上。两头繫上,红线便消失了。 “这是什么?”胡桃感觉不安。拿手去摸,却没什么感觉。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司律不欲与她多说,却恶意地笑了。 等她穿过光柱,落到一条小溪中,才从水中爬上岸,抬眼就见司律的一双黑靴。 他沖她扬扬左腕,挑眉一笑:“知道了吧。” …… 司律带着胡桃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一处小山丘。 这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山丘,矮矮的,上面长着一些藤蔓和小灌木,没有任何奇特之处。进来寻宝的修士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那种。 可胡桃却看着司律径直走到一处低矮的灌木丛,熟门熟路将上面的一片泥块清理掉。接着,底下露出一个环形的把手。她眼睛一眯,重新将司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过来。” 胡桃回过神,见那道暗门已经被打开,司律长身玉立,微风吹起他的衣摆,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的手伸在空中,招她过去。 在他身旁,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敞开。 她朝那黑洞看了一秒。定定神,抬腿走了过去。 到了洞口,司律左臂一伸,揽在她腰上。胡桃一惊,刚要拿手推开,却听他严肃说:“一会儿下去,抱紧了。若掉到别处,可别怪我不救你。” 你还能救我?不害死我就好。胡桃暗自腹诽,但也依言将胳膊环住他的腰,用力抱得紧紧的。 却听司律一声闷哼,在头顶咬牙切齿:“想勒死我吗?” 胡桃抬头瞪他:“不是你让我抱的嘛!”他是修士,又不是泥娃娃,哪有那么容易勒死。真是矫情! 眼中闪过一丝羞恼,随后被司律压下。他抿着嘴不再多言,打开防护罩,一手揽住胡桃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提着一盏蓝幽幽的灯,纵身一跃,两个身影就在洞口消失不见。 * 听着耳边唿唿风响,洞中漆黑一片,虽有蓝灯亮着,仍旧什么都看不清。 落了一刻钟,还没有触地。胡桃无聊地问:“还要多久啊?” “我怎么知道!”司律没好气地说。 什么烂脾气!胡桃心里不爽,却换了个柔和的语气,弱弱地问:“那下去之后,我要做什么呢?这个你总该告诉我。” 那声音怔了怔,随后也温声说:“不用做什么,只消跟着我,届时听我的指示。”停了一秒,忽又恶狠狠道:“不许乱来!要是你敢跑,让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胡桃心想,这话跟没说一样,毫无信息量。嘴上却顺从道:“行,我不乱来,一定听从司大少的指示。” “嗯。”见她如此乖顺,司律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多时辰后,下面终于透出亮光。司律抱着胡桃几个纵身,落到了地上。 司律放开她的腰,改而抓住她的手腕,牵着一刻不停地穿行。那盏蓝灯似是有什么破障的作用,一路上畅通无阻。待那条路走到底,司律又拉她沿着暗道几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巨大的溶洞中,密密麻麻插着无数柄剑,十分震撼。 胡桃一眼扫过,这上万柄剑经歷不知在洞底待了多久,表面已经锈迹斑斑,但内中蕴含的煞气却丝毫不减。 此时的司律兴奋不已,早已松开胡桃的手腕,当先跨入溶洞。胡桃打量了一圈,也跟着进去。可脚才踏进溶洞,就感到汹涌澎湃的剑意铺面而来,胡桃顿时被震撼得呆立原地。 第181页 悲壮、愤恨、杀意、悔恨……无数情绪顷刻涌入胡桃的大脑,冲击着她的心神。 两行清泪流下,胡桃的面容扭曲,似是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司律在前头找了一会儿,无意回头,却发现胡桃的异样。 “怎么了?快醒来!”司律走过去,连声唤她。犹豫片刻,一只手拍在她肩上,想把她从癔症似的状态中唤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胡桃还是没醒来。这剑冢对他毫无影响,胡桃却痛苦不堪。一时间,司律不知所措。但见这女子表情越来越扭曲,身体也颤慄不止,司律终是一咬牙,取出单弦琴。咬破舌尖,用那滴血在弦上一抹,食指一弹,便奏出一个音符。 琴音在空气中盪开,所过之处,空气都平静了几分。胡桃依旧双目望空,怔怔流着泪,但面上的痛苦之色却缓和不少。司律见有效果,眉头微展,继续拨出第二弦、第三弦…… 足足五声,胡桃双眼终于恢復清明,一下子瘫坐在地。 而司律也脸如白纸,撑着一旁的岩壁喘气。 坐在地上怔了半晌,脑子里被方才冲进来的记忆片段轰得发懵。忽觉肩膀被拍了一下,胡桃扭头望去,表情呆呆的。只见司律看了她一会儿,才皱眉说:“既然没事,快点起来,不要耽误我的事。” 定定神,胡桃努力压下方才脑中涌出的混乱记忆,爬起来跟在司律后面。 在溶洞内挑挑拣拣半天,终于,一柄通红的剑吸引了他的注意。司律狂喜,冲上前一步,挥臂就要把剑□□。可用了几次力,那剑依旧牢牢插在石缝中,一丝都没有颤动。他脸色微变,眼眸顿时沉下来。 “你来。” 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善,胡桃才犹犹豫豫伸手拔剑。 拔不出来。 她摊摊手,示意对方。 司律心中一阵恼怒。原以为,自己先李立一步到此,还带上和他剑意相似的胡桃,就能如前世的他一般,将这柄绝世神剑拿到手,却还是失败了。他不甘心。可他分明问清楚,秘境现世初期,里面的剑灵还没甦醒,并不会择主。如果剑意想通自然轻松,但即便剑意不通,先用强力夺取,待筑基后再收服也是可行的。 思及此,他放弃让胡桃收服的想法,再度将手放在剑柄上,努力催动灵气,想用硬力将剑拔出。 一旁的胡桃看得很不解。司律一个乐修,要这剑做什么。况且,一般这样的剑冢和传承地,看重的是一个“缘”字。有缘者得,司律不会不知道。可他却还要强行拔剑,为的是什么?想到司律进秘境以来的举动,他恐怕知道不少东西。想到这里,她也不再纠结这些疑问。 那边司律继续暴力拔剑,这边胡桃也到处熘达,想碰碰运气也拿一把剑。 可连续试拔了四五十柄,都没有反应,索性放弃。 略一思忖,胡桃取出木剑,试着将方才涌入脑子的记忆碎片整理一下,首先就是把那套精妙剑法理出来。 记忆碎片中,隐隐有一个青衣女子在峰顶练剑。虽看不清面貌,身形却清晰,时而身姿矫健如游龙,时而又似秋风落叶般萧瑟。她似乎并不是纯粹的剑修,但剑意内蕴含正法道统,一刺一回皆有说不出的顺畅写意,看着就舒服。 胡桃持剑,闭眼。将脑中的东西,一一复制。 地底深处的溶洞中,一个女子踏着数万柄埋葬在此的剑,轻松而写意地舞动着,手上却不是什么绝世宝剑,而是一柄朴实的木剑。感受到招式中充盈的潇洒剑意,本在拔剑的司律一回头,动作便停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子,心中忽然平静无比。她的面孔并不惊艷,却透出几分灵动,此时更有一种亘古悠长的气韵。 迷离间,司律突然觉得,前世今生他看过所有美丽女修都黯然失色,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青衣女子。 “嗡嗡嗡——”激盪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 这一刻,溶洞内的数万柄剑都颤动、嗡鸣起来。似乎是从某一个地方开始,如波浪般一层一层扩散蔓延,直到万剑齐鸣。 在靠近西南口的一个角落里,一柄青色细剑震颤不止,淹没在万剑嗡鸣中。 可是,有人发现了它的不同。 一截皓白的手腕伸出,掌心覆住剑柄。皮肤和剑柄触碰的瞬间,嗡鸣声顿止,溶洞内万剑俱静。 胡桃心中一喜,竟然真的找到一柄好剑。而远处的司律,也情不自禁走了过来,一双眼牢牢盯在那女子手中的剑上,随后又移到她欣喜的面孔上,心中既高兴又不快。凭什么她和李立都能得到剑,自己却不能。 随着手臂的抬起,那柄被尘封数万年的剑,缓缓抽出石缝。剑身薄而纤长,上面虽覆盖一层绿色的锈,却难掩不凡。司律目光灼灼,心中十分的期待。 可就,在它最后一寸剑身离开溶洞,那缝隙中陡然迸射出巨大的光束,剎时将整个溶洞都照亮。而离缝隙最近的胡桃则遭了秧,司律眼睁睁看着被光触到的一瞬,立在地面的女子,竟凭空消失。 身体想也不想就扑了出去,司律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她,却还是扑了空。 “不!” 重返修□□六 这是哪里? 睁开眼,她处在一片雪白的世界。 第182页 说雪白,其实并不准确。这是一个倒扣的半球状空间。环视四周,入目皆是晶莹剔透的冰晶。头顶是透亮的穹顶,周围巨大的冰晶如同树木一般错杂林立。她低头,足下踏着雪白平坦的地面,似乎是某种玉石的质地…… 看向远处,在这个空间的中心,有一湾浅蓝的池水,缓缓流动,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 仿佛受到感召般,胡桃带着困惑,一步步走近那个池子。右手依然执剑,剑尖划过地面,却没有留下一丝的划痕。 这,是什么? 心中的奇异感更强烈了。然后胡桃看见,那池水中央,有一个女人。 池水蓝莹莹的,在她身上镀了异色,诡异,绝美。 心中升腾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胡桃隐隐有一个感觉,这人,她应当认识。 “嘶——” 指尖刺痛,胡桃低头一看,顿时惊吓。不知何时,她竟把左手伸进了池里。这可是泡尸水!她慌忙在衣服上揩了几下,擦干水分。此时手上碰到水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蓝晶。担心有什么古怪,她忙催动灵气想化掉,随后神情骤变——灵气动不了! 提剑勐退几步,离那池子远远的。胡桃戒备地看向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称为出口的地方。这是什么鬼地方,没有出口入口,还用不了灵气。 想起一事,她勐地低头,看向那把剑。 是了。就是它。 刚才把它□□,石缝中射出一道光,把她带到这里来。莫非这剑是什么钥匙? 想到这里,她又到处去找可以插下钥匙的孔隙,结果自然还是无功而返。 两天之后,胡桃仍在那冰晶洞里转悠。无法动用灵气,吃下去的丹药如石沉大海,身体不起一丝涟漪,加上没有食物补给,她现在已经饿得发慌了。而且这个空间似乎在不断抽走她的生命力,就在刚才,她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几条细纹,这是衰老的徵兆。 再这样下去,三五天之后她就得死。 胡桃瘫坐在地上,看看上空的穹顶,咬咬牙,然后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池子。这两天她把晶洞翻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唯独那个池子,她没碰过。 她想,尝试过了死,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强。那池子,是时候探一探了。 来到池边,又看了看那具女尸。胡桃犹豫片刻,随即慢慢伸出手臂。 试探性地将剑放进池子里…… 很好!没有什么反应。 再试探性地用剑尖触碰那个女尸…… 很…… 靠!!! 胡桃面色一边,感到手上似乎有一股吸力勐地拽住她,她想甩开剑柄,却仿佛粘在手上一般,甩不脱。 完了。 跌进池中的瞬间,她心想。 预想的冰冷刺痛没有降临。 睁开眼时,她看到蓝色透明的液体,在眼前缓慢流动。周身仿佛浸泡在暖暖的水中,轻松舒适,还充满力量。她从池水中站起来,低头却发现,那具女尸不见了。 剑呢? 心念一动,那柄剑出现在她右手中。剑身原是爬满绿色铁锈的,此时却光亮崭新。这是一柄女式的长剑,纤细轻薄,她用起来十分趁手。还真得了一柄好剑,也算不虚此行了。她笑起来,可下一秒,笑容就僵在脸上。 视线往下—— 这手…… 握剑的手白皙修长,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手。可是,她的手做多了杂活,又常练剑,掌心有厚厚的茧,没有这么柔嫩…… 心口倏然一紧,她眼睛微张,随即狂跳起来。不是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紧闭双眼,再睁开,胡桃颤巍巍地看向水面。 恢復平静的水面,如镜子般映出女子的面孔——一张绝美的脸。 正是那具池中女尸! * 顺着记忆赶到剑冢时,入口已经消失了。 一个青衣女修呆呆站在不起眼的小山丘旁,不死心地翻找着什么。 半晌,她失望地离开。 此人正是胡桃。附身那具女尸后,她原本的身体消失了,后来她走出水池,想要出去。念头一转,就出现在秘境某个角落。可再想回晶洞,却进不去了。无奈之下,她又回剑冢,想再度进去,结果洞口竟不见了。 来的路上,她斩杀了不少灵兽,然后惊喜地发现这具身体是单水灵根,而且已经有金丹后期的修为。从一个练气六七跳到金丹后期,那种浑身用不完灵力充足的感觉实在太棒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暴发户!这具身体,完美! 不过她心有顾虑和疑惑,就又折回来看。可是……胡桃望向远处,那个消失的洞口。 算了。她垂眸。 既然入口消失,她眼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出秘境。 两个时辰后,她发现了秘境的一处出口。 脚才要踏进去,却感应到身后有一人冲来。胡桃闪身看去,却是她认识的人。那人看到她,似乎也怔了一怔,然后点点头,便要继续往前。 他眼睛通红,面色十分憔悴。出于某种心理,胡桃没说话。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随后落在他怀中。待看清,眼睛勐地瞪大! 急沖两步,噼手把人夺过来。 第183页 司律被她一把打开,又见人被强去,顿时暴怒,催动灵气,取单弦琴攻击。才拨动,他就惊讶的发现,音攻落在对方身上,连一片衣角都没划破。司律心头一紧,此人的实力,不可测。 一击之后,他不再继续,只暗自警,想看对方有什么目的。不过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却让他轻松中带着疑惑。他远远的站着,只见那个女子很焦急地俯身查探“胡桃”的脉息,在发现毫无生机之后,颓然坐在地上。 “你在哪里发现她的?”那女子侧头问他,眼神有了焦距。 “回前辈,在剑冢。”被问话,司律目光微闪,如实回答。此时,他终于看清这个女修,一身青衣,容貌极美,周身气息内敛,看不出修为。凭她方才那一挥手,还有音攻毫无作用,他笃定,这个女修的修为,至少在金丹期。 “剑冢?”女修疑惑,又问,“剑冢何处?” 司律眉间一跳,越发恭谨:“在西南角。”他心中狂跳,这位前辈怎知他们在剑冢,还问具体方位。而且,她似乎很关心“胡桃”。不过接下来,她又问了一个问题,让司律惊得维持不住表情。 她问:“她的尸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司律情不自禁迈上前一步:“三个时辰前。”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她,心中有隐约的猜想。 只见女修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双眸似喜似悲。不过让司律失望的是,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片刻之后,那女修面色恢復平静,起身要离开。见状,司律不禁有些着急,脱口而出:“前辈,不知您可有法子救她?”眼含期待。 女修看了他一眼,无奈且苦恼:“人已经死了,救不了。” 似乎受到重击,司律的身体晃了一晃,神色恍惚,口中喃喃:“果真……果真,死了啊。”眼中光芒消失,他垂下头。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再回到李立身边,与他为敌。死了,他就不用再想法子整治她。死得好!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可心口的钝痛,却让这笑声透着悲凉。 胡桃被他突兀的笑声惊到,待对方停下,才小心问:“司——此处不宜久留,这位道友可要出去?”说完指了指出口。 这般小心的情态,司律隐隐感到有些熟悉,不过这念头只一闪而过。他躬身行礼:“前辈所言甚是。”随后走到“胡桃”的尸体旁,略一犹豫,将人抱起。怀中的女人尸身越来越僵硬,他只低头看了一眼,眸中平静无波。 两人便一同出秘境了。 * 出秘境后,胡桃找个藉口熘了。 此时她已经是金丹后期,可之前都说这秘境只有练气期能进入,她如果大喇喇出来被人发现,恐怕要被抓去盘问。 确定“胡桃”死的那一刻,她就有了新的打算:彻底摆脱原来那位“胡桃”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以她现在的修为,在修真界过个滋润日子完全没问题。 不过,说起原来的“胡桃”,她就想起李立。说起李立,他们两也算一块儿长大、互相扶持,感情很深厚了。知道“胡桃”死了,他应该会很难过吧。想到这里,她皱眉,要不然,把实情告诉他? 随即她就否决了。 李立对“胡桃”似乎有几分情意,但她么,自来铁石心肠,虽有感激,却无爱意。不如趁这个机会斩断一切,以免徒生烦恼。 想通关节,她心中一阵舒畅,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头一次生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畅快感。 果然,没压力就没烦恼,有实力就有快乐。 此时的胡桃,烦恼为零,快乐满值。 在外面瞎熘达了几个月,把这具身体的能力都测试了一遍之后,胡桃越发满意。这具身体除了单水灵根,金丹无暇,灵气精纯充裕外,肉身也十分的强悍,可徒手捅破妖兽的肚子,堪比体修。她感嘆,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的苦逼经歷,终以一具完美身体作为补偿。 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准确评估后,胡桃想起一件自己一直很想做的事,就是查探那个尸吭。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任务者,但进入这个世界,进入“胡桃”的尸体后,却完全无法和系统联繫上。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想回家,就要找到系统。 几天后,她来到了牛角村。 距他们离开这里,已经过了二十六年。李立筑基后模样就定在二十岁,而她服下李立寻来的驻颜丹,也保持着年轻的容颜,可凡人的容貌却敌不过时间的摧残。当年一起上牛车的小孩们,如今已经长成大叔大妈。至于她的养父李大,当年带着钱财搬到了城里,后来又娶妻生子,如今过得不错。 胡桃在村口感慨了一会儿,就朝那座山飞去。 重返修□□七 那座山在牛角山后的的一处谷地中央。这片谷地常年被水淹没,形成一处湖泊,只在冬季水略浅结成冰面,才能走过去。当年胡桃便是从冰面上走出来。又穿过牛角山,才被李大等人捡回去的。 胡桃在湖边停了一下。此时正是清晨,湖面水汽露气氤氲,湖中心的那座山,便缭绕在白蒙蒙的雾气中,如同什么仙山一般。金丹期修为之下,许多迷惑人心的幻术就失去了效果。而她也终于看清了,这座山的真正面目。 第184页 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她越看越疑惑。这山的外层没有任何异样,就是普通的凡界山丘。但刚才她使用了破障术,就看见外层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极淡,倏忽又不见。可等她第二次开启破障术时,景象截然相反!里面竟隐隐透出凶煞气,也是倏忽不见。此后她接连使了几次,每次的结果都不一样。 太诡异了。这也是胡桃一直在湖边,不敢轻易进去的原因。 突然,眼睛一眯,她往一个方向看去。 此时远处有一个人进入了她的神识范围,且正朝她走来。辨认出对方后,胡桃一怔:这个人她认识。她扶额,忽然有些苦恼,自己要躲起来,还是见一见对方呢? 那人远远见到她,似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晚辈岳华宗青锋殿李立,不知前辈在此,冒犯了。” 他虽不认识对方,但筑基修士见了金丹前辈,自然是要行礼的。 胡桃只点点头,淡然道:“无妨。”心中却疑惑,李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们自从踏入修真路,便斩断了前尘,两人只在十年前回来过一趟。那次还是胡桃藉口要探望养父,然后跑来这座山查看,李立发现后便陪着来。不过那时他们修为太浅,只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山。 做了基本的礼数,李立便走到另一边做自己的事去了。胡桃心中存疑,便一直暗暗观察他在做什么。就见李立到了一处空地,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在地上。胡桃一看,略感诧异——竟是一具棺木,里面装着“胡桃”的尸体! 李立将棺木取出,放在空地上。随后,便盘坐地上,神情呆呆,眼睛看向的,正是那座山。 小时候,父亲从山上把妹妹捡回来。几个月后妹妹记起自己的名字,就偷偷跑到那山上,似乎在寻找什么。李立从小聪慧,知道妹妹的来歷不简单。后来入了仙途,才慢慢发现妹妹异于常人的地方。 李立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精妙的剑法、广博的知识……她哪里像十几岁的小女孩,那些东西,分明是修炼多年的高阶修士才懂的。自他真正懂事之后,就知道这世上有夺舍一说。便猜想他这个妹妹,大约是某位高人夺舍,只是当中出了什么变故,神魂缺失丢了不少记忆。 沉默着低下头,手指抚上棺木,他怔怔的目光似是要透过木料,看到里面的人。 里面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日司律带着尸体回来,只说在秘境中遇险身死。他赶到大殿中,只见到棺木中,那张熟悉的脸惨白地僵硬着……他离世红了眼,几乎要发狂。怎么可能?既然是前辈高人,怎么就死了呢? 她有那么多本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就死了呢? 仰头闭目,他的脸僵硬苍白,带着说不出的悽苦。胡桃远远看着,眼神有些复杂,他似乎真的很难过。脚尖不自觉地抬起,待一回神,胡桃又缩了回来。她扭过头不看对方,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能去!痛苦只是一时,过了这阵就没事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可别再掺和进去了!记住,你是一个任务者! 没等她做完建设,那头又有了动静。 李立捲起棺木,足踏飞剑,向一个方向飞去。胡桃一看,也不及多想,手中一股力道飞出,就把半空中的人一把拽下! 落到地上的李立几个踉跄,手中抱着的棺木却稳稳噹噹。待确定棺木和里面的尸身无恙后,李立才看向罪魁祸首,眼中带着警惕和不悦:“前辈,为何阻我去路?” 胡桃此时也顾不得装高冷,严肃地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李立眼神微黯,在棺木上扫了一眼,才怅然回答:“晚辈要去那里,葬一位故人。”这回答让胡桃怔住了,往他手上的棺木看了一眼。原来,是为了她。 见李立又要走,她连忙止住:“去不得!”见他不解,她拿手指在他眼前飞快划了几下,便有一个破障术叠在眼。她食指伸出,遥遥指着那山说:“你再看看。”李立带着疑惑顺着那方向再看,露出惊讶。 然而胡桃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他竟然露出惊喜的模样,原本消沉的眼陡然亮起,然后又要冲去! 搞什么?胡桃不解,一把抓住他要冲出的身体:“喂!你没看清楚吗?那里很奇怪、很危险啊!”她难以理解,看到这么诡异的情况还要飞蛾扑火,这人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迴路奇怪。 另一边,李立看到的景象却和胡桃不同。在他眼里,那座山流转着金光,充盈着灵气,散发出奇异的吸引力。脑子里不仅不担心,反而莫名生出一种念头:她是从那里来的,只要把她带过去,就能再活过来了!于是如同受了蛊惑般,只想往那里去。 “前辈,请放手。”李立此时一颗心都吊在那山上,顾不得其它。见挣脱不开,便皱眉看向胡桃:“晚辈,非去不可!”身上已聚起一股气,显然,胡桃不放,他就准备硬沖。 见他如此,胡桃一阵无语。但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那里,闭了闭眼,无奈道:“没用的,胡桃已经死了!” 这句话果然奏效,李立不挣扎了。一双眼直视她,缓缓道:“前辈,怎么知道她叫胡桃?” 我当然知道,这不就是我吗! 第185页 不过她还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浅笑,淡然说:“她,是我妹妹。”在李立惊疑的表情中,她淡定编出了一个故事。她本是某个隐世的修真家族成员,二十多年前因为意外,和小妹走失了。苦苦寻找多年,终于在这处山上发现了妹妹的气息,可遗憾的是,小妹的本命元灯也灭了…… 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胡桃知道得拿出点证据,便取出剑使了一套他们在洞中对练的剑法。在对方惊讶的神情中,收剑,高深莫测的说:“小妹,可曾提起东胜州、天衍宗……”说话间一直留意着对方的表情。果然,李立神色缓和,已经是信了。 虽然信了七八分,但李立尚存几分怀疑。他双目微微垂下,扫在怀中棺木上。如果此人真是小桃的姐姐,为何方才见了亲妹妹的尸身,却毫无反应,面上也没有悲伤。而且偏偏,是在他要去那山的时候,才出手阻拦? 想到此处,他瞬息转过几个念头。再抬头,目光似乎已是一片诚挚:“小桃多年来,一直寻找失散的亲人,今日与前辈相遇,终于让她偿愿。她泉下有知,当是欢喜的。” “是啊。”胡桃也配合着,露出沉痛中带着欣慰的表情,正要再多说两句…… “砰!” 空中当头砸下一个巨大的水球,她忙撑起灵气罩,将两人笼在其中。 待回神,就见天上飘下一个人。来人头戴金冠,穿着长袍,手中还捧着一张单弦琴。此时食指放在弦上,作势要拨动。 却在看清下面的人后,顿住了。 “前辈?”司律落地,疑惑地看向对面。 此时胡桃也看见了他。几个月不见,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气质沉稳不说,竟然已经由练气进入筑基期,只是气息似乎还不太稳固。 司律的目光很快落在一旁的李立身上,移到他手上的棺木,俊脸露出一丝狠厉:“还给我!” 李立将棺木收起来,同样冷冷道:“她本就是我的人。”又说:“你害死了她,今天,就把命留下!”说话间,已召出长剑,挥出一道光。 胡桃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斗到了一处,瞬息便过了十多招。 虽都是筑基,但李立筑基已好几年,司律显然是才出关不久,境界并不稳固,加上他是乐修,论打架比剑修要弱很多。不过,他身上法宝多,因而两人斗了几百招,依旧是不分上下。 胡桃就抬眼望着,他们从地上斗到天上,从天上斗到地上。原本氤氲的茫茫白雾,在剑气和音波的震盪已经消失无踪。她仰着脖子看他们斗,却不知道该不该出手阻止。 自己跑的这几个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比如原本在司律手上的“胡桃”尸体,怎么跑到李立那里。李立跑回老家葬“胡桃”,司律怎么跟着来了。她虽然是金丹期,但两人此时正打在兴头上,她去阻止的话,怕要费不少功夫。倒不如等他们打累了,再去阻止吧。 这般想着,她就暂时不管上面的情况,转而继续研究起那座古怪的山。 这座山外面有诡异的障眼法,里面有一个堆满人的尸坑,显然不可能是一般的东西,看上去倒像是邪修炼尸的法子。她回忆起当年那个尸坑,里面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大部分都是修士,身上有储物袋。此时回想,她还有些庆幸。幸好那时她刚醒,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的就走出来。换做现在的她,恐怕会吓个半死。 正想着,天空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强烈波动,气波沖的地面飞沙走石,连她的灵气罩都晃了晃。胡桃皱眉,顺着看去,正好看到两人又出杀招,一道极强的剑气和一股音波冲撞在一起,顿时爆炸开来。强烈的的冲击从半空中落到地上,好巧不巧砸上了那座山,眼看就要把山撞碎。 突然—— 胡桃勐然睁大了眼睛,那是…… 重返修□□八 一个黑色的洞凭空出现在山璧,剑气和音波产生的灵力波动还没触碰到山体,就被吸进去。 空中缠斗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可是胡桃看见了一切。吸收余威之后,那个黑洞没有消失,里面探出一股极细的透明线状物,似某种动物的触手。先探着晶莹的圆头在洞口试探了一下,然后循着灵气的来源,慢悠悠地伸出,一丝丝一缕缕缠绕到李立和司律身上…… 胡桃目光微变,危险! 青色身影闪电般蹿上去,同时右手执一柄绿如春水的剑,挥出剑气,直斩那透明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剑身即将到达之前,那细线敏锐的察觉危险,捲起一个奇异的弧度,灵巧地躲过攻击。随即绷成直线,倏然扯着两人,“唰”地卷进黑洞。眼见两人要被吞掉,胡桃不及多想,加速追去,想在洞口前截住。 可才接近洞口,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她暗感不妙再想飞离,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两人被触手扯进洞中,随即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扑进黑洞。下一秒,山璧上的黑色洞口,瞬间消失。 右手执剑,左手以灵气点灯。胡桃在黑暗中警惕穿行。 白色的灯落在她身上,照出了身影。可是除她之外,再照不出任何的东西,光线落入黑暗,就好像被吞噬了一样。胡桃意识到,这里不是山洞内部,没有实体。周围的黑暗,并不是因为缺乏光线,而是因为,这就是黑暗的本质。 第186页 她已经在里面走了两个时辰。进来之后,没有看到李立和司律,她就试着以剑气攻击四周,结果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不安不断蔓延,但她只能继续前行。因为在一个多时辰前,她曾停在原地,可仅仅一刻钟后,脚底却漫出黑色如墨汁一样的东西,迅速的侵蚀着她的灵气,险些把她的脚烧出洞。只要保持行走,黑液就不会跟来。 停下,就得死。往前,还能暂时活着。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胡桃突然感到有一丝异样,警惕地看向周围。静静感受,感官催到极致之后,她头皮一阵发麻,袭来一股恐惧——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注视着她。但仔细感受,又似乎没有了。咽了咽口水,她把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 胡桃在心里安慰自己,有东西窥探,总比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强。既然那东西对她感兴趣,总会有出来的一刻,到时候,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想法是乐观的,可惜,她没有机会等到那个东西。下一刻,手上的灵气灯悄然熄灭,胡桃倒下了。随着眼前的黑暗一同降临的,是脑中的黑暗。 温暖的阳光和煦,微风中送来花草的香气。 眼皮微动,缓缓的睁开,那双黑眸盈着水光十分漂亮,却带着睡醒的困意和些许的疑惑。胡桃睁着眼看向四周,又坐起来,感受到地上的青草柔柔地划过掌心,痒痒的很舒服。 这,是哪里? 用手撑了撑头,胡桃很快记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情:打斗、黑洞、触手……再看周围,身下是草地,旁边有小溪,而再远一些,层层花木掩映下,飞起一角屋檐,看起来似乎是谁家的宅院。周围一派祥和,她却不敢放松,召出长剑握在手上,然后朝那房屋走去。 “嘻嘻,你来抓我呀!” “抓不到,哈哈哈。” 几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似乎正在嬉戏玩闹。胡桃在那道院门旁立着,略踟蹰。想了想,她把剑收起来,只暗暗蕴了法力,然后在门上轻叩几声。 嬉戏声顿止。一阵窸窸窣窣声过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红漆大门开了一扇,只见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立在门内,笑嘻嘻看着她。她的容貌不算极美,看起来却非常有亲和力。见胡桃站着不动,她就伸出一只软白的手,抓住她往里轻扯:“来啊,妹妹。” 胡桃本想躲开,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动不了,眼睛再看向那女子,就看进一湾幽幽的池水中,瞬时便有些懵了,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那女子走。 “妹妹,你终于来了!”才踏进去,门便在身后关上。接着,一群穿着各色衣裳的美丽女子,一窝蜂的拥来,凑到她面前亲热地招唿,莺莺燕燕声灌满耳朵。 胡桃依旧被拉着手,见此一时间被搞得有些懵。 几个人簇拥着,将她引入一个装饰精緻的小阁楼。才坐下,那些女子就抢着端上鲜果、糕点和茶水,十分殷勤,就差给她捶背捏肩。看着她们美丽的脸蛋上露出谄媚讨好的表情,胡桃觉得,只要她一句话,她们还真会给自己捶背捏肩。 那带她进来的粉衣女子似乎颇有威严,待她坐定后,只淡淡扫过,那些围着她献殷勤的女子们就停歇了,乖乖立在旁边听候吩咐。粉衣女看向胡桃时,又带上了亲切自然的笑:“妹妹这些日子为魔君奔忙,难为还来关照我们这些姐妹,姐姐就代她们谢谢妹妹了。” 胡桃满脑袋问号,心知对方怕是认错人了。面上却不显露,笑着对粉衣女点点头。两人又随便拉了几句家常,粉衣女犹豫了一下,就说:“听闻魔君十日后便回来,不知……”眸中水光盈盈,欲言又止的样子非常惹人怜。 话只说到一半,她想的是让对方主动告诉自己,可胡桃哪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能笑而不语,看起来很高深莫测。见状,粉衣女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也不是她沉不住气,实在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她家族的存亡。她强压下焦躁的情绪,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个黄色衣服的女子捧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一颗浑圆的黑色珠子躺在丝绒垫上。 女子一直在旁观察着胡桃的表情,见她疑惑,便笑着解释:“此乃我族至宝混元珠。妹妹来自神界,在魔界受了魔气难免有不自在。此珠可将魔气转化为灵气,也可将灵气转为魔气。日后妹妹带上它行走,就不用担心身体不舒服。” 胡桃神情微动,原来这是魔界。那自己确实很需要这颗珠子。见她神色舒缓,似是意动,那女子越发高兴,将珠子连盒子一同塞到她手上,神色恳切:“卢尤部擅炼魔器,数十万年前魔神的那柄灭神戟便是由我族前辈所炼。世代以炼器术侍奉魔君,打造的兵器法宝在仙界都有名气。岐女自知那孽障罪无可赦,但求魔君念在我部忠心耿耿的份上,留卢尤部一条生路。” 原来是献宝求情。 眉头微皱,胡桃犹豫了。她原本打算骗宝自用,但听到是救命用的珠子,就有些骗不下去了。她虽是良心发现,可这表情看在旁人眼里,就有了不同的解释。粉衣女以为她不肯帮忙,顿时急了,细牙咬着下唇,右手在背后偷偷做了个手势,就要再使出第二招。 就在这时,一个绿衣服的女子从门外匆匆跑来,神色焦急。 第187页 粉衣女顿时停下,向立在旁边的几个女子打了个眼色,就道一声“失礼”,然后过去同绿衣女子说话。才低头听她说了几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略顿了顿,又折回来,强笑着对胡桃说:“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今日不能招待妹妹了。”说完便招了个人来送胡桃出去,就跟着绿衣女子匆匆出去了。 见她走了,胡桃也起身。不过眼睛忍不住在桌上的盒子又看了一眼,有些不舍。旁边的黄衣女子眼尖,抿抿嘴,忽的就露出个笑脸,将那盒子塞到她手上,笑道:“姐姐从来说到做到,既说了是送给青女大人的,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领着人走出后门,又穿过一座石桥之后,黄衣女子就回去了。 留下胡桃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石桥这一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血腥得吓人:上空是血红色的天空,本该是太阳位置的地方,挂着一颗血红色的眼球。地面的泥土也不是黄色的,而是黑红色,隐隐有一缕缕黑气渗出……直到这时,她才有了置身魔界的真实感。 她连忙转身,想回到刚才的地方,却惊悚的发现身后的石桥已经消失了!连同桥那边世外桃源,一起消失了。胡桃看看那片血腥的魔界,顿时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要过来了。 脚底的黑色魔气蒸腾起来。这时,她感受到那些黑气似被牵引着一般汇聚到珠子中,然后就有经过净化转为的灵气涌入体内,一丝丝进入她的经脉。胡桃心中一动,不禁把手中珠子凑到眼前看了看,随即又捏紧了。她心道:妹纸对不住!这珠子不还了! * 破败的城中街道,一个黑袍女子行色匆匆。 偷偷用神识查探周围,发现没人跟来,她才略松了口气。走到一处坍塌了一半的破房子前,查看暗中设下的禁制没有动过的痕迹,她才闪身进去。 这是她来到魔界的第十五天,躲躲藏藏过了几天,才让她摸清一些情况。原来魔界也有不少堕魔的修仙者,虽地位较低,但也能正常生活,她走在大街上不用担心被魔族直接砍杀。不过这些天她偷偷到城里打听之后,才知道魔界和人界的通道很多是随机出现的,唯有皇城掌握一个固定通道,可单向进入人界。 也就是说,她想重回修真界,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进皇城。 胡桃苦着脸,这可太难了。不过也是她运气好,探听到魔君前几日下令,要徵召一批高阶魔修侍奉,据说地点就在魔殿附近。如果能趁机混进去,就有机会去那处通道,想法子回去。这也算给了她一个机会。 第二日,她收拾整齐,就从破城出发往皇城了。 到魔都之后,她打听清楚情况,尾随几个同样目的的魔修到报名点。 过程非常顺利,测试修为合格,她便和五个人一起进皇城外门,和已经测好的另外五十人一同接受下一轮审核。等候期间,她也四处打量着周围。外城防守不算太严格,大多是低等的魔人,修为约等于练气或筑基。据说内城就是金丹期的水准,还有一些高阶的魔兽,危险系数很大。 经过层层审核,周围的魔人一个个被淘汰,最后,只剩下胡桃和另一位女堕魔者。 两人对视一眼,胡桃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几丝兴趣。 最终,她们被一起带到了魔神殿——旁边的偏殿。此处,也有另外七个和经过最终审核的人。胡桃隐隐有些不安,这一路也太顺畅了。选拔的标准似乎不统一,这里的七个人,修为从筑基到金丹圆满皆有,男女老少不限,有纯碎的魔人,也有堕魔者。 这样层次不齐,选来做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穿黑色铠甲的魔人出来。他的眼睛在几人身上一扫,在那个女堕魔者身上停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带着九人进去了。胡桃暗暗留了个心眼,离那女堕魔者远了些。 几人才进入殿门,那个堕魔者就发难。突然一跃而起,奋力沖向黑色的巨大宝座。几人或来不及反应,或不想惹事,竟每一个人阻拦她,让女堕魔者瞬息便冲上了王座。 可就在她身体即将触碰王座的时候,凭空出现一张黑色的巨网,兜头罩下,瞬间就捕住她。见此,其余八人皆惊讶,唯独那个黑甲魔人全程淡定。慢慢走到女堕魔者身前,轰出一团黑气,那犹在挣扎的女修就当场僵硬,身体很快化为一团黑气。 胡桃:…… 这人是来搞事的吗?不到一分钟就game over,也太菜了吧。 她在人群中默默围观,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个黑色宝座看去。那就是出口吗?心 黑甲魔人带着剩下的8人又走了一会儿,最后进入一间黑色的屋子。 进入屋子,胡桃才发现里面空间很大。屋子中央,是一个血池,浓稠的血水快要满了,圆形的池边上有一些凹槽。胡桃正不解,却见另外那七人自觉地走到池边九个凹槽,各自找了一处坐下,然后割腕、放血……原来甄选魔人,就是为了这个。 她的迟疑引起了黑甲魔人的注意,对方眼神扫来,胡桃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找到一个空位,学着那些人一般放血。 不过,她只割了一个小口。 放血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会有人提供魔果和魔晶让他们恢復,一日放三次即可。期间胡桃还摸出去放风,可还没到魔神殿,就感知到几道不善意的视线,于是装模作样又折回来。 第188页 到第二日傍晚,有一个女魔人进来,补上第九个凹槽。她刚好在胡桃隔壁。 休息的时候,她凑到胡桃的面前,隔着面具沖她眨了眨眼。 胡桃的眼睛瞪大:“你是——” 重返修□□九 是那个被杀死的女堕魔者! 原来没死啊。不过从堕魔者变成了魔人,这是什么牛逼技能?胡桃戴着面具,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感嘆。 对方嘻嘻一笑,一只手握上她的。胡桃就听见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又见面了。”她以为对方说的是昨天见面的事,便点头一笑。 那人也没纠正,说:“过两天我带你出去。”便松开她,走了。胡桃目送她离开,暗暗把塞到手上的那个东西收起来。 到了第三天,黑甲魔人又来了。检视了一圈之后,包括那位女魔人在内的其余人被赶出去,单单留下胡桃和另一名金丹境的男魔人。他们被嘱咐继续放血,不要管看到什么。胡桃估摸着是这几天自己放血不进行,血量太足了所以被留下。心塞了片刻,又很好奇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他们会看到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好奇不起来了。 放血一刻钟之后,门再度被打开,只见一个青衣女人,捧着一个盘子进来。 胡桃偷瞄一眼,见盘子上的东西黄黄一块,颜色和质地很像是泥土。胡桃还不及疑惑,就看见那女人把泥土放进了血池。泥块滑入,遇血便开始膨胀、变形,同时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不过几个唿吸间,满满一池的血水就要见底,而泥块长到一定程度就不再膨胀。 但让人震惊的不是这个,此时那个女人突然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揭下,结果,胡桃看见了一张让她难以置信的脸!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女人侧头看来。胡桃忙低垂了眉眼,脑子里却乱闹闹的。 眼风瞥到池子,不过一刻钟,血池已完全空了。而且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留下。而那块黄土,吸够了血水宛如有了生命般,扭曲着竟然生出骨骼毛髮,又是一刻钟后,成了一个人的模样。面目也十分清晰:黑髮黑瞳,五官硬朗,身材健壮肌肉分明,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胡桃无法控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 她以为那个女人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脸,让她震惊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给她当头浇了一桶冰水,瞬间恢復冷静。 池中的男人唇角一弯,也不见什么动作,就见那个男魔人如牵线木偶般直挺挺地飞出,瞬间抓在了他手上。不到两个唿吸,身材健壮的魔人如同被放了气一样,迅速干瘪。竟是被吸干精血,瞬间化为一堆粉末,连反抗都来不及! 胡桃尚在震惊之中,就见那个男人头一偏,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笑意锁定下一个目标—— 她! 胡桃内心惊唿,瞬间轰出七十二道蓝色水剑,同时身体跃空一扭,直向门口冲去。可才飞出十米,就觉灵气一滞,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那个男人。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一寸寸接近,和上面陌生的表情,空中的胡桃脑里嗡嗡作响。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不!不可能是他!他不会这么对我! 晃神只在一瞬间,危机中她迅速做出反应。待离那人还有一米时,胡桃体内忽的爆发出一团蓝光,瞬时挣破束缚,同时右手一挥,刺出一片剑光,直击那人的面门。 那人先是皱眉,正要加大力度,待双目看清她手中长剑,顿时露出震惊之色,一时竟忘了反应。正好给胡桃一个机会!急催灵力一气灌注剑内,奋力挥下!愣神间,那片剑光已落到他脸上,如切豆腐般,瞬间削掉半个脑袋! “主人!”旁边的青衣女子一声惊唿。 胡桃心中一喜,乘胜追击。正举剑刺向他腹部,可就当剑尖几乎碰到皮肤的瞬间,她忽然全身僵硬,顿时坠落地面。不过她没有砸到池底的石板上,一个人影微晃,手臂一捞,她便落入对方怀中。 此时,被切掉的脑袋在地上扭曲了一阵,又飞回男人头上,扭曲重组。不过片刻,伤口已完全消失,那人又恢復原样。 僵着身体被抱在怀中,抬头就看见熟悉的鼻子眼睛,胡桃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她知道大势已去无力挣扎,一时竟暂时忘了恐惧,明知不可能是他,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的眼,轻声问:“翟努?” 话才说出,她看见面前的男人目光中迸射出光芒,脸上竟似是狂喜。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定定瞧着她,里面饱含着失而復得的喜悦,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陌生的感觉。 她皱皱眉,看着他,迟疑又坚定地说:“你,不是翟努。” 那人缓缓收起笑,依旧瞧着她,轻声问:“你是谁?”目光专注无比。 胡桃心头划过一丝熟悉,脱口而出:“我是胡桃。” 于是见那人又笑了,神情中有一种彻底的释然和欢欣,犹如多年夙愿得偿般的满足。然后用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眼睛注视她,带着无尽的缱绻,说:“你是胡桃,那我就是翟努。” 一旁的青衣女旁观全程。早在听到她说出自己是“胡桃”时,就瞪大了双眼。不过此时看他们的言语和神态,神情反而渐渐平復下来。她想起一个人,忽而浅笑起来,如花朵开放般清浅美丽,可眼中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幸灾乐祸。 第189页 * 胡桃无聊地坐在金色镶宝石的鞦韆上,前后荡来荡去。 已经过去三天,她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那个和翟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把她放在魔宫中,然后她就这么住下了。对方满足她一切要求,唯独不让她回修真界。不过也承诺这只是暂时的,等过几个月,他的身体稳固了,就带她离开。 胡桃原本还觉得他在敷衍自己,直到昨天他来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就见倒在地上的身体如泥般摊成片……才信了。 至于那个说要带她走的女堕魔者,自那日之后就消失了。目前胡桃在魔宫中孤立无援,又被监视,暂时没有了别的指望。 “青女大人!”门口的两排婢女齐齐跪下。 扭头望去,一个青衣女子,便从黄金大门进来。胡桃一见她,也从鞦韆上下来。看着这张和如今的身体一模一样的脸,胡桃还有些无法适应。青女一挥手,婢女们齐齐退下。这时她才走到胡桃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微笑,说:“你都不记得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胡桃觉得心里莫名发慌,似乎被揭穿了什么。但她又止不住好奇,问:“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她抛了个媚眼,悠然转了个圈,身子歪在鞦韆上,姿态妖娆。又侧头对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主——人。” 这次,她叫的是胡桃。 “你叫我主人?”胡桃察觉到,忙追问,“我是你的主人,那个翟努呢?”说到此次,她忍不住皱眉。那人才不是翟努。 “你们都是呢。”青女站起来,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裊裊娜娜走到胡桃跟前。软嫩的手指握住她的,秋水盈盈的双眸看着她说:“你,是我以前的主人。他,是我现在的主人。” 接着她放开她,忽的捂着嘴吃吃笑起来。随即又身体前倾,将鼻尖凑到她跟前,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可是,你都不记得了呢。呵呵。” 胡桃被她的动作搞得心里有些发毛,退后两步和她拉开距离,嘴里却依旧问道:“你的主人,叫什么名字?”目光定定看着她。 青女却不中套,懒懒直起腰,媚眼如丝:“主人说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随后又歪到一旁的榻上,眼睛只看着胡桃,笑得肆意。 见她这幅模样,看来问不出什么,胡桃放弃。看了看她这幅故作神秘的姿态,心里烦,就转身出去了。 外面没有什么人走动,但胡桃在空阔的宫内走了一圈,可以明显感觉暗中有人在窥探。她也不敢走太远,只是到那日所在大殿晃悠。身后有两个金丹圆满的魔仆跟着,胡桃甩脱不掉又打不过,便不再理会。 在花园中瞎熘达了一圈,边走变想,那个青女和自己这具身体长得一模一样,还称她为“主人”。胡桃随意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假山,那里似乎也有人。她转过视线,继续走路,猜测大约是这具肉身的缘故。可是那个男人……胡桃神情有些严肃,他和翟努长得一模样,似乎早就知道翟努这个名字,总不可能是巧合吧。难道,跟自己有关? 她晃了晃脑袋,里面什么印象也没有。 胡桃清楚的记得,进入系统以来,她就做过一次任务。结果第二次任务就出状况,然后到现在系统也没有出现,她吐槽:破系统,太不靠谱了。 瞎晃了几圈,不知不觉走到前殿。 忽听到议政殿那边吵闹,她脑子一转,看了身后两个魔仆,就径直过去看了。 殿内人很多,她偷偷从旁熘进去,那些魔人见她身后跟着僕从,倒也没人阻拦她。于是胡桃就站在一旁围观。 只见殿内跪着一地的魔人,胡桃眼睛一眯,这当中有一个她熟悉的人。那人着粉色衣裳,美丽的脸庞此时已经不復往日的秀美,满是惊慌,口中哀切:“那孽障已被处死,求魔君饶恕卢尤部!” 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殿内主位坐着一个身材极魁梧的中年男子,便是魔君了。他面孔坚毅又带着一丝嗜血,随手一指,粉衣女便跪伏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魔君道:“卢尤部是魔界大匠师,数十万年来积累了异宝无数,你们就献上这些,显然不把本尊放在眼里。” 闻言,胡桃又看了他一眼,心想这魔君倒也耿直,这是直接叫人献宝买命了。 底下粉衣女依旧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却连忙道:“不敢瞒骗魔君,实在被那孽障偷、毁了许多,因此才只得这些。并非故意瞒下。”抬头间,她无意瞥见在一旁探头的胡桃。忽的眼睛一亮,惊喜地指着她道:“青女大人是知道的,数日前小人已将族中至宝混元珠献给她,如今当真没有别的。” 被点到名的胡桃心头一跳,那魔尊的眼睛往她身上一扫,威压顿时袭来。她便只得在心里忽略“青女大人”这个称唿,开口承认:“她说的是真的,确实送了我一颗混元珠,如今已经没有宝贝了。” 她想的是,魔君应当知道自己和青女的关系了。而她既能堂而皇之住在这里,想来那个“翟努”的身份也不一般,自己便仗势当一回好人。又想起自己那颗珠子是怎么得来的,便补上一句:“卢尤部对魔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魔君不如留着他们炼更多魔宝。” 第190页 听完,魔君不语。殿内一片安静,胡桃也有些紧张,不知自己那句话当不当讲出,正在想着,却见他身侧的幕帘微动,似有人说了什么。就见魔君挥手,竟真的放过卢尤部。 粉衣女顿时激动不已,连忙磕头,赞颂魔君英明。随后便被带下去了。 见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问,胡桃想到自己才来了一会儿就惹上事,怕再待下去不妙,便又偷偷熘走了。 走到一半,忽感应到那东西有动静,她眼神微动。看了身旁的魔仆一眼,藉口要几块魔晶,遣走一个,又带着另一人回到魔殿。 才进门,一道黑影闪过,身后的魔仆就软软瘫倒。胡桃心中一惊,能瞬时放倒金丹圆满的魔仆,这个人实力深不可测。 面前一人笑嘻嘻望着她,这次却换了个男魔人的皮囊。 “走吧。”他招唿一句,自己先上了台阶,往那个座位走去。 胡桃只犹豫了片刻,便跟上他。 魔座旁边立着四尊巨兽雕像。男魔人走到跟前就站住,然后取出一个阵盘,并几颗颜色各异的石头,鼓捣了一阵,就见那四尊雕像上的黑色光突然黯淡,原本威风凛凛的气势也瞬间消失。 接着,男魔人双手极速结出九个复杂手印,那尊宝座便从中间裂开,露出后面一个黑洞。 “可以了。” 男魔人动作时,胡桃全程旁观,见宝座裂开后心里惊诧不已。没想到竟然这般顺利,一时有些不敢动。 却见男魔人当先进入,那宝座微动,似乎又要合上。胡桃不敢多待,一咬牙,连忙跟着他踏进去。两人刚进去,那个宝座就在身后缓缓合上,见此胡桃庆幸自己动作快,没有错过机会。 可笑意才起,却凝固了。 就在宝座即将合拢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撑住了缝隙,四根手指硬生生止住了合拢的宝座。门后,“翟努”声音带着怒意吼:“你不许走!”接着,就见那快要闭合的门,竟然一点一点给他掰开了! 不妙!胡桃瞳孔巨震。身旁的男魔人动作更快,瞬间噼出一刀,然后拽着胡桃就跑。 那只手被砍后忽然瘫软成泥浆,再也止不住门。下一秒,泥浆忽然化为薄薄的一层,加快蠕动,“呲熘”顺着门缝爬进,最终在门完全合上之前,进来了。 后面情况未知,胡桃此时被男魔人提着衣领发足狂奔。这是一个黑色的甬道,和那日进来的并不一样。两人在黑暗中奔跑了一阵,突然,男魔人手臂一甩,将她推向一旁,同时空气中显出一个亮斑,瞬间就把她吞进去了。 男魔人却不再动,只呆呆站在原地。等那摊黄泥蹿来要攀上他的脚底时,身体就化为一股黑气,顿时不见了。 重返修□□十 再度回到修真界,胡桃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着陆点比较尴尬,竟然是岳华宗的禁地。此处设下禁制,她好巧不巧落在里面,想出去的话,就要先破开禁制才行。好在脑中有不少关于阵法的知识,她花了几个时辰,终于找到阵眼。不过让正在破开阵眼的当口,突然空气中又落下两个人。 胡桃急忙闪开,躲过被砸中的命运,随后又凑去一看,竟然是李立和司律! 两人慢悠悠醒转,睁眼便看到一个青衣女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前辈!”他们双双叫道。 两人讲述了近日的经歷,胡桃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被触手抓进去后,半路被一个黑袍人救下,此后便被藏在一个空间之中。直到方才,才被放出来,丢进一个光斑中,便落到禁地。 胡桃想想,大概是那个男魔人所为。这人把他们三个救出来,不知是什么身份? 又花了一会儿功夫解开禁制,他们偷偷从禁地熘出来。此时外面已经是夜晚了,李立和司律离开宗门多日,打算回门禀报,胡桃不同他们一处,便拜别。可临走前,又生出事端。 司律拦住李立道:“把人还给我!” 李立躲开,回道:“不给。” 他原是回乡葬“胡桃”,一系列的变故下来,没葬成,如今棺木还在身上。可是经过了这些日子,他又改了主意,不打算葬。此时要他交给司律,当然是万万不能的。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又要亮出兵器。 在一旁的胡桃无奈,只得道:“把尸身交给我吧。”她想的是自己带走尸体,他们就没得争执的由头了。 司律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起什么,没说话。倒是李立直接回绝:“不行。” 胡桃耐着性子,继续把之前姐妹论搬出来,想说服他。她想到倒也简单,不管是现代还是修真界,家属领走遗体,天经地义。李立却看了她一眼,继续摇摇头:“前辈说,你是小桃的姐姐,有何证据?” 胡桃心说,我当然没有证据,因为那都是骗人的啊。却理直气壮道:“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些事情,难道不足以证明吗?”她记得当时李立是信了的,却见李立摇摇头:“不足以。” 胡桃噎住。好嘛,他就是不想给。 “她已经死了,你要这尸体有什么用?”胡桃摊手,换了个说法。 李立默了一默,不说话,只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 见他如此,胡桃心里嘆了一声。收起吵架的架势,忍不住劝说:“你是剑修,修的是心志坚定无杂物。拿着这具尸体,于你日后的修行有妨碍。不如趁早斩断。”她是真心为了对方着想。 第191页 李立显然也感受到了,看她一眼,也放缓了口气:“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曾答应过她,要好好照看她……”想起幼时的承诺,他心下一黯,再继续时,已下了决心:“如今她虽然不在,但我的承诺还在。” 人既然死了,那他,便守着她的尸身一辈子。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思。 李立黯然了片刻,忽的,又想起一事,扭头沖司律冷冷的道:“她的命虽救不回来,但仇,我现在就可以报!”说罢手中长剑一指,正对司律。 司律冷笑一声,也拍出单弦琴。 怎么又这样!胡桃内心咆哮,上次就是他们两个打斗,引来黑洞。现在还在岳华宗禁地,万一闹出动静,不知道又要怎么收场。于是当机立断,一人一掌拍开两人。她金丹后期修为,李立和司律难以抵挡,顿时双双后退几步。胡桃转头又问李立:“他不是给你把尸体送回来了嘛,你找他报什么仇?” “他害死了小桃!”李立剑指司律。 “他没有!”胡桃摊手。 “你怎知他没有?”李立问。 “因为我在场!”胡桃回道。 闻言,李立终于看向她,眼中浮出疑惑:“前辈既然在场,为何不救小桃!” “因为救不了!”胡桃忍无可忍,终于怒道:“实话跟你说吧,小桃是因为我而死的。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人都死了,就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了!你做的再多,她也不会活过来,也不会喜欢你的!”气愤间,她有些口不择言。 李立如遭雷击。 而一旁的司律,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她,眼中浮起一丝疑惑。 怒气平息后,胡桃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看向李立,他现在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心口忽的闪过一丝不忍,她柔声道:“其实,小桃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她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总是盼着你好的。”她指指司律,接着道:“人不是他害死的,是小桃命中该有此劫数。你若一直想不通,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小桃,也不会愿意看到。” 李立仍在悲情中,司律却抓住了关键词:“命中该有此劫数?”他的眼睛微眯,想起一些事情,道:“晚辈一直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指教。” 见胡桃看向他,他也盯着胡桃的眼睛道:“那日我和她下剑冢,并无旁人知晓。可前辈为何会知道我们在剑冢,又为何知道她的尸身是突然出现,而非一直都在?” 那日的对话疑点颇多,可他一时伤痛,便没有往别处想。如今回想起来,此女疑点太多。胡桃的死,莫非与她有关? 被他的话所吸引,李立此时也抬头。这种情况下,两人竟然惊人的默契,对视一眼,便一左一右立着,将胡桃围在中间。仿佛她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就要动手。被两人用不信任的眼睛瞧着,胡桃简直欲哭无泪。火怎么烧到我身上来了,早知道让他们自己打好了!正思量着怎么说。 突然,空中又是一亮,落下了一个黑袍男子。 “咦?你们都在啊!”他拍拍身上,又扶正面具,随后才意识到三人间气氛不对。 “这位……前辈?”还是胡桃先开的口。 “你要这么称唿,也没什么不对。”那人笑笑。然后袖子一挥,李立和司律便倒下了。 话还没说就动手了?胡桃忙跳开,离他老远。 那人却上前一步,不满道:“你躲什么躲,我有话要跟你说,不能让他们听到。” 闻言,胡桃这才放松,但也没敢靠近,远远地说:“你说,我听着。” “嗐!”那人哭笑不得,不见什么动作,胡桃的身体便被一股力道扯动,瞬间抓到他面前。 未等她惊慌,那人便说:“你不记得我了吗?”倒把胡桃问的一愣。 她搜索记忆,迟疑道:“那天在皇城,我同前辈,应是第一次见面……” 那人摇摇头,直接说:“你的第一个任务,赵廉!” 什、什么?! 胡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怎么……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编号dsb9857,跨时空□□组成员。重新认识一下吧。”他伸出右手,摆出现代人握手的姿势。 “你……好……”带着一脸懵逼,胡桃小心翼翼地握上了他的手。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 简单点说,就是把胡桃弄过来的所谓愿力系统,其实就是一个跨时空骗人□□工的组织。系统把任务者投放到各个世界,以做任务的形式,表面上是获得看满足人的愿望,获得灵魂之力。实际上,还暗中偷取任务世界的气运,因此被任务世界的规范所不容,一旦偷太多被察觉了,任务者就会面临被抹杀的风险。 “我们□□组,就是专门打击这些违背时空规则的行为,附带任务是解救你们这些可怜的黑工。”黑袍男,不,应该是dsb9857说道。 “你们刚进任务的时候,灵魂气息还很强烈,容易被我们检测到,也是解救你们的最好时机。再往后,气息被压制就难找了。也是你运气好,第一个任务就遇到我。当时我确认了你的身份,就联繫了组织帮你。不过不巧的是那天我的另一个同伴不小心被发现,愿力系统临时关闭任务,你就被送出去了。后来我跑了八十多个世界都没找到你……唉,你那个小破组织手脚还挺快哦!” 第192页 胡桃小心翼翼:“那你好厉害,我才做第二个任务,就找到了……” “第二个?”dsb9857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你脑子坏掉了吧,我跑了八十多个世界,你怎么可能才第二个任务!”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记忆被删了是吧?没事,等回到反黑组,让老大给你恢復!” “啊?”删、删除记忆? 忽而灵光一现,脑中闪现出自己从尸堆爬出时的情形……突然,胡桃明白了什么。 黑衣人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耐心等了她发愣半天,待回神了,才把一颗粉色的石头递给她:“给你测测。” 胡桃不解,却还是接过。只见石头到她手上后,突然幽幽亮起光。不过光很黯淡,只有淡淡的一圈粉色光晕。 “唔,这个就没办法了。”他皱着眉把石头取回来。 胡桃略感不安:“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情魄被抽走了。”他答道,然后又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不能谈恋爱。” 见胡桃仍然一头雾水,dsb9857取出一个圆盘看了看,才道:“还有时间,我给你讲讲吧。” 说了大半夜,胡桃才知道,原来愿力系统会取走每一个任务者的情魄。目的有两个:一是魂魄之间有感应,留下一缕魂魄,可以此为媒介和任务者建立联繫;二是避免任务者在任务世界的感情中迷失,做出违背任务的事情。 不过取了一缕魂魄之后,魂体残缺,任务者寄生时受原身情感的影响会很大,所以任务系统採取了一种办法:拿走某一任务世界原主的情魄,修补任务者的灵魂。 “一般来说,愿力系统选择拿走第一个世界的情魄。所以给你安排了恋爱任务,等任务成功你爱上了那个人,那情魄就会和你的灵魂融合。”dsb9857摸摸下巴,“不过你那个任务被打断了,估计后面又在别的世界给你补上情魄。” “装上别人的情魄有一个问题,那是别人的感情,不是你的。所以从你离开那个任务世界起,这份感情就被定格了。之后再到别的世界,你也不会再产生爱情了……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刚才的信息量太大,胡桃默默消化着。 “对了,”dsb9857才想起来似的,指着地上的李立和司律对她说:“这两个人你不要再管了。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和反派。” ??? “他们是命中的宿敌,见面就打。你刚才是想阻止吧?不用阻止,最好以后不要跟他们碰到一起,以免打乱剧情。”他耐心解释。说话间,又把圆盘掏出来看了一下,说:“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别的任务,本来发现你也是意外。为了你的事耽搁了不少,最近这段时间你先自己玩,等那边事情完了再来接你。” 然后他取出一片东西递给胡桃:“你拿到的那个通讯器是坏的,讯号不太好。做了个原样的给你,收好了。”说完,就原地消失了。 胡桃愣愣的看着他递来的通讯器—— 一枚雪白的玉珏。 重返修□□十一 心念一动,玉珏就从手上消失,然后她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什么东西。 胡桃又看了看地上依然昏迷的李立和司律——主角和反派……长剑飞出,她腾升上去,便御剑飞走了。 中远大陆的某个角落,空气中出现一片光斑,一团黄色的泥土落下,如同有生命一般,慢慢扭曲…… * 这三个月来,胡桃有些无所事事。 不管换成谁,得知自己进入看似颇为高级的“愿力系统”,正yy成为拯救别人不幸人生的正义女主时,被告知你其实就是个受害者,被拐了还给人□□工,都不会开心吧。dsb9857告诉她,进入任务系统,想要回去不容易。得先把自己的魂魄凑完整,然后沿着来时的世界,一个个跃迁,运气好的话,跑百八十个世界,就能回家,运气不好,那可能就得无止境地找下去。 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dsb9857还要忙一段时间,闲来无事,胡桃便到修□□的城市逛一逛。最近聚宝楼正举行拍卖会,她炼丹正需要些罕见草药,便去看一看。完了又到黑市转悠了一圈,淘到几样不错的草药,正自高兴。 出了巷子,却看见一群人正围着个小孩子打。 那小孩生得颇可爱,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偏偏额头生了个角,暴露了半妖的身份。修真界牛鬼蛇神很多,对半妖也还宽容,只要不惹事就行。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被打,不知犯了什么错? 胡桃闲着也是闲着,就凑过去想要看看。哪知那孩子见了她,眼里突然放光,硬是挣脱了两个大汉,扑到她身前,叫道:“姐姐!” 围观的人顿时面色不善。 “这个小贼是你的?”一个人问道。 偷东西啊。胡桃看看地上的小孩,对方眼巴巴的望着她,颇为可怜。于是她便认下:“现在是了。” 赔了一百块下等灵石给对方,那个小孩便跟着她走了。她取了几个灵果,小孩拿过,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吃。 胡桃奇道:“你不是饿了吗?”据说他抢了别人的灵兽,一口吞下肚,那应当是饿了。 第193页 那小孩却只盯着她:“我不吃这个。” “那你要吃什么?”胡桃耐心问,她近来常做好事攒人品,求运气好早点回去。眼下大事做不了,帮个小半妖也还有余力。 “我要吃肉。”他说。 于是胡桃便带着他到城外猎妖兽。但当她看着小孩一口咬在血淋淋的生肉上,露出满足的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见她表情不好,正吃着东西的小孩突然把肉丢到地上,又将嘴上的血擦干净了,才对她说:“你讨厌我吗?”双目沉沉,有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 见此,胡桃心里有些发毛,却还是说:“没有没有。”又取出一块肉给他:“喏,你爱吃就吃吧,别浪费。” 小孩却不接,说:“我吃饱了。”然后走过去,牵着她的手,仰头笑道:“我们回去吧。” 胡桃暗中留了心眼,却也带他回自己暂时租住的住所。 晚间小孩在床上睡着,她就到炼丹房去炼制丹药。她才走了不久,那孩子就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地通过她设下的禁制,出去了。 * 那日之后,小孩便正常的吃灵果,不再求着吃肉。胡桃见他没有什么异动,便留在身边。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一天,胡桃照例去城外猎杀妖兽,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女子从空中落下,见到她后惊喜地扑来:“主人,真的是你!” 胡桃止住她要抱住自己的双臂,警惕地问:“青女,你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那女子愣了一下,又笑起来:“我不是青女,我是嘟嘟。” ……嘟嘟?面前这人和青女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双胞胎? 见胡桃皱眉苦思,嘟嘟疑惑起来,她试探性地问:“主人,你失忆了?”便见胡桃一下子抬头,眼里有惊疑,顿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嘟嘟说:“你在愿力系统里,曾经有一个守护精灵……”她浅浅笑着,说:“我,就是那个精灵。” dsb9857曾说,她失去了一段记忆,而嘟嘟,则把这段失去的记忆,告诉了她。 原来,她已经做过很多次的任务。嘟嘟说,精灵废墟里所谓的精灵,其实是任务者们残破的灵魂。任务者穿行于各个世界,对本身的灵魂有一定的损伤,等灵魂磨损到一定的程度,无法继续做任务时,就会被丢到废墟。在那里,残破的灵魂们无意识的互相争斗、融合,就形成了新的灵魂体,也就是所谓的守护精灵。 嘟嘟说,她和青女是居于同一精灵体中的两个灵魂,不知为何没有互相吞噬。作为守护精灵期间,有时候是青女出现,有时候是她出现。 “那天师尊进入系统空间,本来是要带你走的。可是青女碰到他,就触动系统警报,系统之力把师尊和我们一同推出去了。”她解释,“后来我们想办法再去找你,已经找不着了。” “师尊把我们两人的魂体剥离,放进两个躯体。可是后来青女嫌万象城太无聊,就偷偷跑掉了。直到前几个月,她突然又联繫我,说找到你了。师尊去了众神殿不能下界,就让我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她欢喜道。 胡桃看着她这张和青女一样的脸上,做出完全不同的情态,已是信了大半。况且,她说的东西和dsb9857相互印证。她忽然嘆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遭遇了那么多事。虽还想不起来,但听她一说,自己这一路也是不容易呢。 想了想,她把dsb9857的部分事情告诉嘟嘟。 “情魄?”嘟嘟皱着脸想了一下。突然右掌抵住额头,然后就有一片粉色的透明物体抽出来。她递到胡桃面前,开心道:“你看看,是这个吗?” 胡桃犹豫着,小心用食指去触碰了,指尖才碰到,那东西竟然“嗖”的蹿到她体内。她觉得身上突然热了一下,脑子里浮起翟努的脸来,鼻子有些酸涩,胸口也闷闷的,一股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 “是吗?”嘟嘟眼睛微张,好奇地看着她。 “好像……是的。”她压下心中的痛意,低声说。 嘟嘟拍了拍胸脯:“幸好。”随即又有些后悔:“可惜我这里只留着三分之一。其它的。分魂的时候给青女拿走了。” 这样吗胡桃捂了捂胸口,只拿回三分之一,心里就这么难过,如果全都拿回来,该有多难受。 她看着嘟嘟开心的脸,心中沉闷。突然有一个念头,或许,自己被拿走的记忆,不止那些。 * 两道身影往城中飞去。 嘟嘟要带她去找青女,要回剩下的情魄。这一去不知要花多长时间,胡桃担心那半妖小孩没人照顾,便先回去安置他。 到了那处住所前,两人才落地,嘟嘟忽然拦住她。 “气息不对。”方才还欢欣的少女,露出严肃警惕的神色。 胡桃仔细感应,却没发现不对劲。便问:“禁制并没有破坏,是有哪里不对?”嘟嘟凝神又感应了一下,似乎不解:“现在又没事了……奇怪……” 见她这么严肃,胡桃也不催,就耐心等着。 “你回来了!”那半妖小孩突然跑到门口,开心地说。仿佛没看见一旁的嘟嘟,伸出小手拉住她,说:“快进来吧。”胡桃正要跟他进去,却见“唰”的一声,嘟嘟竟一剑砍在小孩胳膊上,然后挥袖子将拉在胡桃手臂上的断手甩到地上,然后勐地将胡桃往后拽。 第194页 胡桃还来不及细想,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那截断手在地上扭曲了一阵,然后飞回小半妖的手上,转眼又长在一起。此时的小半妖,也收了方才的笑意,眼神冷冷瞧着嘟嘟。 嘟嘟已看出他是谁,慌忙拦在胡桃身前:“你快走,我拦住他!” “你想让她走去哪里呢?”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青女裊裊娜娜走来。 嘟嘟顿时面色面色惨白,随即又恼怒:“你是故意的!” “重生为人几百年,你的脑子还是不好使。”青女娇笑:“我自然是故意的,不然你会来吗?” “可是,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嘟嘟虽气恼,却不明白:“你又不能杀我,如果伤了我,给师尊知道的话,他定不会饶了你!” “当然有好处。”青女笑眯眯看着她,突然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钉子。面色倏然冷下,一掌拍出,那钉子就从嘟嘟头顶贯穿。嘟嘟的脸顿时痛苦地扭曲,身体拼命挣扎,却被牢牢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唰”胡桃一剑刺去,却被青女轻松躲开。她连忙冲去抱住嘟嘟,想把她头顶的钉子取掉,可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嘟嘟反而更加痛苦。胡桃又急又心疼,怒视青女:“你放开她,我跟你回去!” 青女却笑得开怀:“我可不是来抓你的。”随后身体闪到一旁,露出后面的小半妖。 胡桃不敢置信:“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半妖静静看着她,神色有些冷漠,却不说话。随即慢慢走到她跟前,将手覆在嘟嘟眉心。胡桃要阻挡,却发现身体再次被定住。接着,就见一团黑色的气体包裹着一枚泛着青光的小圆柱,从嘟嘟眉间的皮肤中一寸一寸出来。 然后,小半妖张嘴将小圆柱一口吞下。吞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强烈地扭曲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重组。不到片刻,眼前的小半妖已经换了一个人,黑髮黑眸,五官硬朗——正是“翟努”。 他终于开口,严重有些恹恹:“我说过的,你不许走。” 重返修□□十二 手中的九连环拆了又组,组了又拆,叮叮噹噹撞出清脆的响声。被旁边的视线搞得发毛,胡桃“啪”的把金属环拍在桌上,不玩了。 那人眉头微皱:“人已经救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胡桃堵了一口气,忍了几下终于说:“你别再看着我。” 那人好气又好笑:“不让碰,还不让看,有这样的道理吗?” 胡桃微恼,说:“那你换一个样子,不要用这张脸。”自从拿回那三分之一的情魄后,她觉得,自己对这张脸的容忍度几乎为零。只要一看见,心口就发酸发闷。 那人面色淡下来,盯着她:“你不记得了吗?我本来就长这样。” 胡桃避开他的视线,道:“青女不都告诉你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认识你是谁!”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是魔神,有千张面孔,你可以不长这样。” 听了这话,那人面色越发冷,顿了顿,声音却奇异地温柔,带着一丝希冀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幅模样。” 胡桃回道:“不记得了。” 那人面色又是一变,缓缓说:“让青女把情魄给你……” “不要!”胡桃尖声叫道。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得到情魄的后果,可能是她难以承受的。那人下界后力量无法发挥,虽用息壤捏了身体,又吞了青木之心,但也无法恢復她的记忆。便试图把她的魂魄补全后,强行灌注魔气召回她的记忆。胡桃已经拒绝了几次,那人虽没有勉强,但近日越发没了耐心。 见那人又要说话,她跳起来,慌道:“我去看嘟嘟!”便跑了出去。 嘟嘟被噬魂钉洞穿,又被取走了青木之心,神魂很虚弱。后来她求了那人,那人才把嘟嘟救醒,不过眼下还在休养。胡桃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嘟嘟,觉得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为了她,嘟嘟不会离开渊止到下界,也不会被抽走青木之心。可如今她被困在魔界和修真界的夹缝中,逃不出去,甚至和dsb9857也失去了联繫。 嘟嘟说师尊渊止见她迟迟不归,应该会知道出问题,会设法来寻找他们的。两人便耐心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可却一直没等到。 “主人,你为什么不要情魄?”嘟嘟睁开眼,忽然问道。 “我……”胡桃怔住了。其实她并没有明确的理由,只是凭着自己的一股直觉,抗拒情魄。她问:“你说系统删除了我的记忆,那你知不知道,系统是否可以篡改人的记忆?” 嘟嘟沉吟:“你觉得,系统改变了你的记忆?”胡桃点点头。她一想起翟努,总觉得难过得不行。如果真如自己记忆中那般,自己厌倦了对方,提出分手,她应该是冷漠才对,怎么可能会这么难过呢。 胡桃之前一直想着要回去,可此时,却有些抗拒了。她原本不是这么懦弱的人,现在,却畏畏缩缩。 见她神色间的忧郁,嘟嘟突然道:“如果以前的记忆不愉快,你就不要回去了,留下来和我一起吧。等师尊救我们回去,我们三个就住在万象城。那里虽然冷清一些,但是也有不少好玩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195页 欢喜片刻后,她又有些忧心:“师尊已经成神,不能轻易下界。这次又迟迟不来,大概救我们也是不容易。” “救你们?”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两人面色一变,往门口望去,只见青女正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凑到两人跟前,才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嘟嘟你真是没有心呢。难道不知道,渊止强行划破虚空引渡外界生灵进入,破坏了天道规则,前不久神罚已经降下,要在九十九重天幽闭一万年吗?” “什么?”嘟嘟一急,胡桃心也沉下。 青女细细看着她们的表情,伸手将盘中的一杯药液端给嘟嘟:“与其指望别人来救,你不如自己养好了伤,设法自救吧。”嘟嘟瞪着她,却把话听进去了,将药液倒进嘴里。 见她喝了药,青女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笑看着她。 嘟嘟疑惑:“你怎么还不走?”然后,她突然感到体内有一股冰凉凉的气息腾起,还未及惊慌,身体就僵直了。 此时,青女将目光转向胡桃。 “你不是想逃走吗?”她露出一个笑,“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 在漆黑的地道中,胡桃跟着一只飞在空中的红色的小虫,大步急奔。 她答应了青女的交易,对方也依言放她出来。胡桃不知道这个交易,到底是对是错,但这是她逃出来的唯一方式。她奔跑了不知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一道缝隙。那小虫停住不再飞,胡桃取出一个钥匙,插进缝隙,里面便透出光亮,照到她身上时“嗖”的一声她就不见了。 那小虫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沿来路回去了。 这里是白茫茫的一片界域,她茫然四顾,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却见远处天边,有一道紫色电光降下,瞬间照亮了天空。她立时确认方向,朝那里飞奔而去。大约跑了一天,她才到那里。闪电足足落下九十九道,此时已经结束,只留下噼里啪啦的电光溅射。在废墟中,她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已经被噼得血肉模煳,却笔直的盘腿坐着,风姿不减。 她怔怔看着,心头有一股淡淡的熟悉感。这时,那个人缓缓扭头看来,只见混杂着血水的脸上,浮起一丝意外:“青女。” 胡桃没有否认,上前几步,跪下:“嘟嘟被剎罗魔神抽走了青木之心,困在仙魔缝隙。” “你要我去救她?”渊止问。 胡桃忙解释;“不敢劳动神尊,只求赐下定神珠,我愿救她……” 渊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是青女。” 胡桃紧张地看着他。她听嘟嘟说过,此人曾是她的师尊,还千辛万苦到系统空间救她,可失去记忆后,她对这些都没有实感。渊止于她,实在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不知道,该如何以胡桃的身份与他相处,便将错就错以青女的身份与他交谈,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他放在地面的手突然招了招,示意胡桃过去。 胡桃略一犹豫,便起身走过去。等到走近,她忍不住惊得瞪大了眼。 先前远远的没有注意,凑近了才看见渊止盘坐在地,他的脚腕被一根铁钉贯穿,牢牢地固定在地面。而脖子上露出钉子的一头,竟然是从嵴柱贯穿,钉到地上。她被惊得后退几步,无怪乎渊止一动不动,因为他根本动不了。 此时却听渊止又说:“纵然我给了你定神珠,你也出不去。”眼睛在她身上看了片刻,解释道:“青女的身体是我炼的,进了九十九重天,就被当做是我的一部分。虽不必你担天罚,但要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胡桃终于面色大变! 渊止注视着她,说:“青女把你骗到这里来陪我……你是谁?”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片刻之后,渊止恍然。他笑起来:“你是小九。” 胡桃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嘟嘟说,你是我的师尊。” 渊止瞧了她一会儿,说:“你的确不记得了。如果记得,你见了我,不会是这般神情。”胡桃摸摸脸,表情很奇怪吗?见她这样,渊止忽笑了一笑,可身体一动,顿时带动了嵴柱和脚腕的铁钉,带出了痛苦之色。 胡桃忙关切地凑去。 渊止疼了一会儿,缓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语。胡桃见他手掌底下似乎硌着一颗小石子,便伸手去拿掉。 可指尖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心口突然有一个什么东西破裂! 一股强烈的悲痛从胸口喷涌而出,瞬间淹没全身。“唔!”她捂着胸口跪倒在地,痛苦地哼声。灵魂仿佛被撕裂开来,又硬塞了什么东西进去,她禁不住流泪,却说不清为什么。 “小九!”渊止扶住她,扯动身体又是一阵剧痛。可他顾不得,只忧心看向胡桃,将灵力稀释,一丝丝送入胡桃体内,抚慰她的痛苦。 半晌,体内的异动平息下来,胡桃的身体止住了颤抖,她缓缓抬起头,面上却扭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是恍然,似是痛苦。 “哈哈哈!”胡桃大笑起来,泪水却止不住流下。 她想起来了! 第196页 她终于想起来了! 果然,她的记忆是被篡改了啊。她进入愿力系统前,原来是那么的悲惨。她痛哭出声,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她情愿死掉也不要想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胡桃终于止住哭。眼神却呆滞无神,像个死人一样。 渊止依旧扶着她,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涌来。胡桃呆呆看着他,却什么都不想说。他们在这片茫茫天地间,如同两个被抛弃的孤儿一般,冰冷地互相抚慰。 青女换给她的,不止是一具身体,里面还封存着那剩下三分之二的情魄。不知为何,在触到渊止的瞬间,才破开来,和她的灵魂相融。里面还藏着一段记忆——进入愿力系统前,被篡改前,真正的记忆。 接下来的日子,胡桃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九十九重天上,看着渊止每天被九十九道天雷噼,待伤势自然癒合,第二天又继续重复…… 胡桃很茫然,她也想不起来要救嘟嘟了。反正她在这里也出不去,怎么救人呢。而且,她也不想出去了。回家?不了。那里的一切,是她不愿意面对的残酷。整日恍恍惚惚,她竟然有些怀念,当初在愿力系统的日子。那时她不记得前事,每天没心肝地做任务,只为回家,生活也算有了盼头。 可现在她怕了,任何触及过去的事情,都让她害怕。 渊止每日受着天雷,见着那个女子如失了魂一般,他什么也没有问。当那人面向自己,眼睛却似乎穿透虚空,如死水般平静的双眸,深处却翻涌他不忍看清的复杂情绪时,他突然懂得了,青女为何要把胡桃骗到这里来。 重返修□□十三 “她去了哪里?”剎罗魔神将那个女人掀翻在地。 “自然是死了。”青衣女子笑了起来,白嫩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抚摸着,“你瞧,她的身体给了我,魂魄,自然是要消散的。” 剎罗魔神面色狠厉:“你找死!” “我是渊止打下神烙的人,你想搜我的魂,可能吗?”青女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嘴边的血迹:“你们一个个都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可知道,她心里爱的是谁吗?” 剎罗魔神眼中一痛,扼住她的喉咙,眼中的黑意浓稠滚动:“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青女一笑,手臂如藤蔓般攀上了他的身体:“如果我说九十九重天,你会去救她吗?”就见对方面色一变。九十九重天,是神的领域,他虽然也是神,却多了个“魔”字,恐怕还没进去,就被天道之威绞杀。他敢吗? 青女嘴角勾起一丝恶意的笑。渊止,我把她送过去了。但我要你看着,她一日日为另一个男人肝肠寸断,你就尝一尝,这爱而不得的滋味。我要你在这一万年,都日日煎熬! * 胡桃躺在地上,耳边是轰隆隆的雷声。再过一会儿,九十九道天雷噼完,她就能安静了。 不过今日,她看着那紫色的闪电,却有些着魔。忽的爬起来,怔怔走过去,将手一伸,就要去碰……一阵风扫过,她被拂到一旁。抬头,就见渊止皱眉看着她。 “我就是想试试……”她喃喃道。 每天看着人受苦,她就想试试,雷噼在身上会是什么滋味,会不会比现在更难受。如果更难受,那就好了。 此时天雷已噼完。渊止静静看着她,说:“青女的身体,是用神界的材料炼制出来的,虽然比一般修士要好一些,但承受不住天雷。”他似是有些痛苦,说道:“小九,我虽不知你经歷了什么。但听嘟嘟说,你好不容易才从那地方逃出来,既然如此,为何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见对方依旧怔怔,渊止自嘲的一笑,长嘆一气:“当年我愿意为你丢了命,可并不是因为不在乎这条命,只是因为是你。” 听到这话,原本呆呆木木的胡桃突然如同被雷噼中,瞪眼看着:“你……为我丢了命?” 她依旧不记得关于渊止的记忆,却被这句话触动了心事。 渊止见她终于不似前几日般浑浑噩噩,心中似有瞭然,内心忽然就平静下来,前几日的躁动喧嚣顷刻散去。他面上浮起一个浅笑,如清风拂过般自然舒畅:“那日,我的的确确险些丢了命。只是无意中触及天道规则,忽然顿悟飞升,才逃过一劫。”他又回忆起往事,嘴角笑起来:“在星空废墟中,我曾窥探到自己的命数,是九死一生的劫难。九死,因你,一生,也因你。但大道天衍四九,存一线生机,碰巧被我遇到了。” “此后我感悟天地,有了不同的感受。其实修真路漫漫,走到头,亦无止境。我心中爱你,只是我的事情,其实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对胡桃露出浅浅一笑:“如今看着你,我心中已经没有了波澜。只是还记得,曾经爱过你,仅此而已。” 胡桃听了他一番话,内心奇异的平静下来。自从重拾情魄后,那股悲痛难受的感觉,也纾解了不少。 “真的可以过去吗?”她看着渊止,目光澄澈如孩童一般。 渊止笑了:“本来无一物,何来过去还是不过去一说呢。” 胡桃瞧着他,目光却似乎穿透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忽然,周身的灵力沸腾起来,竟是顿悟,突破金丹,进入元婴境了。 第197页 九十九重天没有灵气,可天雷的余威还在,胡桃便吸食着这些星星点点的雷电之力,练出元婴。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胡桃的内心也获得了平静。 心口仍时时钝痛,但她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忽然就觉得,那痛苦,就没有那般难以忍受了。 九十九重天上没有日月,白茫茫一片,只有两个人日復一日的感悟、修炼。 胡桃无聊时,又开始畅想未来的日子。虽说在这里要待一万年,但是她每日修炼,听渊止讲各种事情,觉得其实还挺有意思。等到一万年后,她放出去了,就可以找dsb9857,想办法找回自己的记忆,然后回家。 回家……她怅然想着,虽然有痛苦,但是也有很多值得她想念的人啊。爸爸妈妈,还有室友们。不知道回去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呢。她有了这一番经歷,见识和以往大不同,以后也应当大有不同了吧。 忽有一日,天空破开一个口子。 里面出现一个人,从天边而来。当时渊止刚受完雷刑,胡桃在一旁吸收雷电之力修炼,那人无声无息的降落,瞬间便轰出一团黑光,直击渊止! 胡桃不及反应,就见渊止罩在黑雾中,皮肉瞬间被腐蚀。 “又是你!”她怒目而视。 那人面色不善,上来拉着她的手臂。 “放开!”胡桃挥剑斩下,那手臂却未同以往那般断掉、化为一滩泥。但是这个举动激怒了那人,他怒吼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胡桃道:“总比死在你手里好。” 那人愤愤:“我怎么会害你?” 胡桃终于说:“你已经害过我几次,说这话不心虚吗?” 那人呆住,颤声问:“你记起来了?”说话间,手松开了。 胡桃脱了他的桎梏,便在一旁说:“我知道你是谁,李佑之。” 嘟嘟曾告诉过她几次任务的情况,她虽没记起来,却也知道了这个所谓的魔神究竟是谁。因为一张和翟努一样的脸,她三番四次帮他、救他,可他倒好,害得自己差点死掉,还引来天道察觉,险些也害死了渊止。这人自私自利,她心中只有厌恶。 似是被她眼中的讨厌刺痛,李佑之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这一次,我是来救你的。”他花了万年时间为她重塑肉身,明知道九十九重天的危险,仍然以身犯险来救她。这片心意,怎能说是害她。她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此时渊止身上黑气蔓延,胡桃不再理会李佑之,忙去查看:“师尊,你怎么样?”渊止示意无碍,就见那黑气竟慢慢的变薄,不过一会儿就消散在空气中。这是魔界凶煞之气所化,若在平时,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少伤害,但是在九十九重天上,天生与之相剋,一时的难受之后,便散去了。 李佑之却也清醒过来,此处他不能再待下去。见胡桃还扶在渊止旁,他心中又气又痛,手掌拍上胡桃的头,待她倒地,就拖着她飞出去。渊止在原地,只看着他的动作,并未出手阻拦。 随着魔气的消散,天边的那个裂口正慢慢合上。飞上空中的身影,速度先是极快,可越接近裂口,便越慢,似乎有什么东西拽着他不让他离开。 李佑之心内愤懑,体内的暴动提醒他这具身体即将面临崩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忽的断下一臂膀。臂膀坠落的瞬间,那拉力顿时稍减,他就趁这个间隙忽的加速,顿时投入裂缝之中。 将人放在地上,李佑之已经面如金纸。他取出一团黄土,放在断臂上。伤口的血肉被黄土融合,又生出一条新手臂。但他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目光投向地上的人,女子阖着双眼,绝美的容颜平静无一丝表情。想起方才这张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的心颤了一颤,忽的有些怀疑,自己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在茫茫野地中奔跑了许久,他终于躲进自己开闢的仙魔缝隙中。这个地方最初只是为胡桃开闢的空间,自今日之后,却要变成他自己的巢穴了。 胡桃醒来,便发现自己又回去了。一旁的李佑之坐在床侧,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在床上摊了半晌,终于还是起来。一动作,李佑之便抓住了她的手,神情竟很哀切:“你,不许再逃走。” “我能逃到哪里去?”她挣扎了一下,“嘟嘟呢?我去看看她。” 忽见那张脸上浮起一个奇异的笑,她心下一沉。接着,就听到他说:“你逃走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你以为,我会放过她?” 胡桃觉得唿吸急促起来,心口又慌又闷,她开口,声音干涩无比:“你把她怎么了?”见对方面上浮现一丝快意,她忽然冷静下来,想起青女。青女和嘟嘟两人魂虽分开,命却相连。如果李佑之要杀她,青女一定会阻止的。想到此处,焦灼感顿时消散不少。 见她猜出来,李佑之不再隐瞒,柔着声音却带着一丝威胁道:“她死不了,却也不会好。”他虽然震怒,但也要留着嘟嘟拿捏胡桃,因此没杀青女,但她们两人,也不能太轻松。他又看着她:“你乖乖的,她们便不会有事。” 几日下来,胡桃如他所言乖乖的,没有惹事。但对李佑之却没有好脸色。 第198页 见眼前的女人,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和抗拒,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 修炼十几万年,好不容易获得今天的一切。却因她,触犯了神、魔戒律,被两界联合追杀。可换来的,却是她的冷眼相待。记忆中那个看起来兇巴巴,却一直待他很好的仙子,竟然不见了?那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胡桃又一次甩袖要走,李佑之抓住了她。 “你的记忆是被人取走了吗?” 胡桃本不想理会,但见了他的神情,忽然浮出一个想法。 “不错。我好不容易找到能帮我恢復记忆的人,却被你三番五次的阻挠。你这人,真是烦!”她气鼓鼓地说道。 果然见李佑之双眼一亮,说:“好,那便把它找回来。”神色却是极恍惚的。 * 那一日踏出缝隙后发生的事情,胡桃已经不想再回忆。 胡桃和dsb9857踏上回家之路的时候,已经心无杂念。 嘟嘟和青女在地狱之火中熬了一年,身体几乎被炼化,好在神魂未受损伤,终究还是救回来了。渊止依旧在九十九重天上受刑,她想同他道别,已是不可能。 而李佑之被剥去神格,逃到另一个界域,不知所踪。胡桃后来也曾想过,那天李佑之或许不是受了她的蛊惑,才出去的。但他明知道踏出那个地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却还是出去了……这究竟是什么心理,她想不明白。 拿回缺失的记忆后,胡桃没有什么想法,一些从前疑惑的事情,突然有了解释。此后,内心只余一派平和坦然。 这一切于她而言,似乎只是梦幻泡影。而她真正的归宿,在亿万个时空之外的那颗蓝色星球。 尾声 “桃子,醒了没?上课了!” 胡桃迷迷煳煳被人推了一把,伸手去够,却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眯着眼睛,一个笔记本电脑压在身上,木质的电脑桌已经倒下,被她蹬到床尾。 栏杆边探出一个头,扎马尾的女孩见她醒了,便收回手:“我还要准备pre,先走了哈,你赶紧起来!今天没人帮你点名,后果自负!”说完便跳下凳子,只听门“砰”的一响,寝室顿时安静。 胡桃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昨天又熬夜到三四点,现在脑袋还很迷煳。晕晕的,好像还忘了什么? 等到洗漱完毕,坐在桌旁拍水的时候,“嗡”的一声,桌上的手机震动。她顺手点开,标註为“翟大头”的人发来一条消息:宝宝,早安~ 又是雷打不动的早中晚礼貌三问。胡桃扫了一眼,就顺手丢到一边。 下一秒,就觉得心口像被针扎了似的,有些酸涩。正要取乳液的手顿住了。胡桃有些困惑地拿回手机,认认真真回覆:早安^^ 发完拿着手机,脸上不自觉浮出一个笑。 傻笑了一会儿,胡桃发现不对,又放下了手机。似乎,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抓起书包,风风火火冲下楼,就见一个人在寝室楼底下。 穿着卫衣和长裤,见她来了,便抬起头,露出一张如刀刻般的俊朗的脸。很容易给人距离感的脸,此时笑眯了眼,亲切温柔得不像样。 “快来,送你去上课!” 胡桃熟门熟路跳上单车后座,双手自然地圈住了他的腰。才坐定,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还微微发酸。她皱着眉:“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你们学校?”前面的人似是有些不满,“平时不叫学长就算了,现在连学籍都要开除吗?我难道不是你的宝宝吗?” “翟大头!收起你的肉麻!”胡桃一拳锤在他背上。自从考研来了k大,他们总算结束了异地恋。但是翟努也被他那位情场高手室友带坏,整天说些肉麻兮兮的话,让胡桃无法直视。当年那个可靠的、老实的直男还我! 被这么一打岔,原来想说的话早已忘到脑后。 此时正是春夏之际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点点湿润的雾气,在晨光下渐渐消散,露出本来的面目。林荫大道下,年轻的男女们或骑车飞过,或抱着书说说笑笑,一片蓬勃美好。 胡桃偷偷瞄了四周,那些男女中似乎并没有她认识的人。身子轻轻前倾,她的脸贴在对方的背上,温厚的感觉透过衣服传过来,她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真好。 而前面的人感受到她的动作,嘴角微微翘起。疾驰的双轮放缓,在晨曦中,悠然地向教学楼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