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枕》 第1页 《(神探狄仁杰同人)与狼共枕》作者:秋萍【完结】 文案: 武朝年间,原为朝廷逆党成员的如燕弃暗投明,成了护国宰辅狄仁杰的侄女,并与心上人喜结连理。然而她的婚姻很快就出了变故,力争沉着应对的同时,她再此捲入奇案中,而面对眼前的丈夫,她必须採取决然的行动…… 内容标籤: 惊悚悬疑 搜索关键字:主角:如燕 ┃ 配角:李元芳、狄仁杰、武则天、云姑、锦娘、李富堂 ┃ 其它:易容术 【 第一章 出嫁那天,一直是锦娘给我打下手。自从跟了我们,她总是像个丫鬟一般,任劳任怨地找活干,虽然僕人们屡次劝她,叫她“小姐”,她还是没有半点主子的样子。 我坐在镜子前,她给我打理头髮,我对她说:“锦娘,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也去给你帮忙。”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转过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她犹豫了片刻,说:“如燕姐,我……我还是不出嫁的好。” “不出嫁?难道你一辈子都跟在我身边?” 她略带失望地说:“你……你不想再让我跟着你?” 我忙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傻丫头,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我叔父认识的人多,他一定能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可是……”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劝道:“锦娘,过去的事,就要它过去吧,不要再想了。” 她摇摇头:“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能继续活着,就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让我出嫁,还不如让我去当尼姑的好。”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啊。” 她看了看我,说:“如燕姐,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既然你不是狄大人的侄女,为什么还要叫他叔父呢?你这一身好功夫,是在哪学的?” 我嘆道:“我这一身的功夫,是伴着罪恶学来的。我曾跟你说过,以前我整日为非作歹,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四处漂泊,直到遇见叔父,才安定下来。”我坐下来,决定告诉她我的故事,“我没有父母,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生在何处。抚养我的人,是朝廷的逆党……” “朝廷的逆党?” “是啊。她有着和皇上一样的野心,也想当皇帝。她说我姓苏,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苏显儿;她还说,我的父母,都被皇上杀死了。她所有的属下,也都是皇上的仇人。为她打天下,也就是为自己报仇。” “那你为什么不报仇了呢?” 我苦笑道:“我从没体会过父母的爱,也无从体会杀父杀母之仇。我只觉得,我是在为大姐效力……” “‘大姐’就是抚养你的人?” “嗯。我感激她的养育之恩,可我不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无辜,弱肉强食。我原本,是她派到叔父身旁的卧底。叔父对我很好,元芳也一直很关心我,在他们身边,我第一次体会到人间的亲情。大姐让我假扮如燕,可她哪知道,从一开始,叔父就知道我是卧底,可他依旧对我很好,把我当亲侄女看待。我想,这也就是他能感动诸多逆党的原因。”我再次站起来,握住她的手,“锦娘,你知道吗?只要人学会用心去感动,所有的无情和冷酷,都会不攻自破。” “那,李将军也知道吗?”她仍沉浸在我的故事中。 “他不清楚叔父家里的情况,他怀疑过我,可他一直对我抱有幻想,希望我不是坏人。有一次,我为了执行任务,偷偷地给一个将军报信,想让他抓住元芳。可他却想置元芳于死地……那次元芳受了重伤,但他昏死前竟还在叔父面前为我开脱,说我没有单独行动。当军医说他有生命危险时,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卑鄙,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我后悔不已,祈祷他一定要挺过来。还好,他没事。” 她直直地看着我:“他不生你的气吗?” 我摇摇头。 她感慨地说:“他真是个好人。” 这时叔父进来了,叔父是当朝宰辅,思维缜密,极具推理能力,人称“神探”,他精神矍铄,长相平和而不失威严。他笑道:“你们这两个丫头,又说什么悄悄话呢?如燕,是时候了,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 “我扶你出去。”锦娘给我蒙上盖头,扶我出了屋。 外面的炮竹声震耳欲聋,伴着人们嘈杂的说笑声,诺大的狄府热闹非凡,锦娘领着我去拜天地。我看不见元芳的脸,想像不出他此刻的表情。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有在叔父面前才有滔滔不绝的时候,他也很内敛,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他内心的感情变化。这会儿面对众人的祝福,他还会那样沉稳地笑吗? 眼前一团红地拜过天地,锦娘就把我送到新房里了,然后她又出去忙别的事情。她一出屋,我就把盖头扯了下来,屋里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门上、窗户及梳妆镜上都贴着红双喜,婚床的被褥也做成了红色。但此时刚刚开春,屋里虽然放着炭火,仍有阵阵寒意。我搓搓手,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大家都在喝酒聊天,元芳穿梭在人群中间,一边敬酒一边说笑。虽然我和他相识时间不短了,但以前经常一起帮叔父破案,到外面与歹人周旋,因此我很少看见他的笑容,似乎他冷酷的一面更与他的身份相符。 晚间众人散后,元芳朝新房走过来了,我赶忙回到床上坐好,把盖头蒙上。然后便听到他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他坐到我身边,似乎是犹豫了片刻,说:“如燕,是你吗?” 我没说话,心想:笨蛋,不是我是谁?净说废话。 但他却接着说废话:“你说,我掀开盖头之后,发现不是你怎么办?我不会娶个丑八怪回来吧?” 我想:没想到李元芳还会这么幽默,难得。 他见我仍不说话,便掀开了盖头,我刚想沖他笑一下,他却“扑哧”一声先笑出来,直觉告诉我,这不像好笑。于是我生气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平时还看得过去,现在整个化成了假人。” “你懂什么?哪个女孩子出嫁不化妆的?” “快去洗了吧,好好的一张脸,抹那么厚一层胭脂,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哼。”我虽然不太爱听他的话,但还是出去洗脸。 然而我一摸脸盆的水,发现竟是凉的,我十分不悦,现在虽然开春了,可天还很冷,凉水叫人怎么洗?我叫道:“狄春!狄春……” 管家狄春推开门:“小姐,什么事啊?” “怎么水是凉的?” “哎哟,我还真不知这事,您等着,我这就叫人烧壶热的来!” “行了行了!等你烧完水,我自己都能把妆抹掉了,忙你的去吧!” 他关上门走了,但我听见他的小声嘟囔:“真是的,这么点事也找我……” 我想:你这小厮,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我凑合用凉水洗了脸,冻得我几乎发抖。洗脸时,几个丫鬟往新房里端去几样热菜,我想:这还差不多! 洗完脸后,我回到房里,赶紧往手上哈了口气:“冻死人了!还好有热东西吃。元芳,你过来陪我吃点。” 听不见元芳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只见他已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新被子,双手垫在脑后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我又试探着轻声叫道:“元芳?” 他仍不理我。 我生气了:“元芳!” “啊?”他反应过来,忙看向我,“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 我真是很不快,他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城府太深,以前他似乎嫌我多事,不愿告诉我太多,但现在他居然还有所隐瞒!要么就隐藏的深点,别让我看出来,露出马脚还矢口否认! 我不再理他,自己坐下吃东西。睡觉时,我吹灭蜡烛,抢走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他说:“你就为了这点事跟我生气?” 我背对他躺着,不说话。 他嘆口气,又把被子拽过去,躺下睡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竟一直没动静,过了一刻钟,我回头看看他,他似乎睡着了,月光下,他略显消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五官稜角分明,狭长的眼似乎随时可能睁开。真是气煞人也!我很想揍他两拳,但不敢真揍他,因为我怕他跳起来,习武之人经常睡得很轻,一点动静就能把他吵醒。我又把头放回枕头上,在黑暗中睁着眼。 第2页 正当我发呆时,我竟听到他说起了梦话,我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听到“小清”两个字。顿时我大脑一片空白:小清是谁? 小清是谁,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吗?怪不得他不告诉我,原来他心怀鬼胎!我真是个蠢蛋,叔父提出给我们办婚事时我竟立刻答应了!我应该彻底了解一下这个傢伙! 这一宿我没睡多长时间,第二天起得很早,他醒来时我正站在窗前。 他坐起来揉揉眼:“你怎么起这么早?” “……” “干嘛不说话?” 我转身看着他:“小清是谁?” 他一愣,不语。 我冷笑道:“怎么不说?做贼心虚?” 他很快平静下来了:“扬州案的情形,大人没跟你说吗?” “他说了,可他没提过小清这个人!” “哦,小清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 我跑出屋去,来到叔父的书房里,他见到我,笑道:“怎么了,如燕,新婚燕尔,一大清早虎着脸干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叔父,你告诉我,小清是什么人?” “哦,”他似乎也不愿提起,“小清,救过元芳的命。” “就是把他从水里救出来那个人?” “是啊。那次元芳受伤落水,被小清救上船后,失去了记忆。” “什么?”我吃了一惊,“您说元芳失忆了?” “嗯。他忘了他自己是谁,忘了所有他认识的人。那段时间,一直是小清照顾他。” “那后来呢?” “后来,歹人为了对付他,把小清押在船上为质,船上放了火药,爆炸起火。他过去救小清,但是来不及了,他虽然把她救上岸,小清仍没有保住性命。” 我想了想,说:“这和元芳落水的情形很像啊。” “不错。正是这相似的场景,让他恢復了记忆。” 听了这话,我的疑虑消退了些,但还是不解:“当初您给我讲扬州案时,为什么没说这件事?您在刻意瞒着我?” 他想了想,略带郑重地说:“如燕,不是我刻意瞒着你,而是我不想无事生非。就算元芳和小清当初真有过什么,如今小清已死,你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呢?” 我不服:“叔父,您真认为人死就代表一切都结束吗?” 他又笑了:“那你说,还有什么没结束?” 我满怀嫉妒:“她活在元芳的心里。” “你这丫头,真霸道。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不会活在你心里吗?你要知道,如果没有小清,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元芳了。那次的情况异常兇险,元芳乘坐的船上,来了十一个顶尖杀手,他们杀死了船家和其他船客,唉,可怜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也遭此厄运。” 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十一个杀手去杀元芳一个人?真为他们悲哀!“ “他们知道元芳武功高强,人少难以取胜。最后,十一个杀手八死一残,但元芳自己也身负重伤。活着的三个歹人逃到岸上,往船上施放火箭,船上起火,元芳被迫跳水逃生,但由于受伤太重他昏死在水中,幸亏在次日清晨遇到了小清。 我嘆了口气。 他继续说:“所以,我希望你尊重小清,为了她对元芳的救命之恩。况且,死者为大。” 我不甘:“可是,他和小清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想想我吗?” “那段时间他失忆了,他连我都差点杀掉,又怎么会记得你呢?” 我又大吃一惊:“什么?他还要杀您?” “是啊,他自己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当时他站在我面前,举着那把幽兰剑,你知道,千牛卫中无人能敌他的武功,所以没人能拦得住他。还好,他脑中潜在的记忆起了作用,虽然他记不起我是谁,但就是下不了手。” 这番话也让我心有余悸,想想真不可思议。我说:“叔父,当初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扬州?” “呵呵,幸亏你没去啊,不然,元芳失忆的时候,你非砍下他的脑袋不可!” “哼,我要去了,那十一个杀手就都死了!元芳就不会伤那么重,更不会昏死在水中,自然,也不会遇到小清了。” 他劝道:“如燕,凡事都有个共性:欲速则不达。碰到麻烦事,万不可急躁鲁莽,要冷静,顺其自然,寻根溯源,这样方能解决问题。你想想,你经歷的崇州案、蛇灵案和江州案,哪一桩我不是这样破解的?” 我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至于小清,你也不要太当回事,我想,元芳知道该怎么对待,你要相信他。” “要我相信他也行,但是叔父,以后去外面一定要带上我!” 他不愿意:“你一个女孩子,总跟着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跑什么?行动不便。” 我生气了:“什么行动不便,你们就是看不起我!” 他笑道:“怎么会?蛇灵案你不是立了大功吗?” “那是因为蛇灵跟我有关。” “看你这毛焦火辣的样子,案子你若破多了,怕会生出像皇上那样的野心。” “那又怎么了?我若成为第二个女皇,大周就是我狄家的天下!” “嘘!”他吓了一跳,忙教训道,“此话不可乱讲,隔墙有耳。” 我回到房里时,元芳已经换好铠甲,看来他要出去公干了。我围着他不停地看。 他见状笑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想知道,像你这样一个聪明果断的将军,当初怎么会失忆。” 他反诘道:“我也想知道,像你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当初怎么会有儿女私情。” “你……” “好了,别在这喋喋不休的,我走了。”说完他便出了屋。 他一走便是一整天,这一天我不停地想,忽然生出一丝疑虑:小清真的死了吗? 我不知这是不是自己多心,和叔父认识以来,我变得像他一样敏感,也变得越来越心细。如果小清已死,那叔父和元芳为什么同时瞒着我?这有必要吗?元芳就曾几次诈死,以至于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可能都不会相信。如果小清没死,她会在什么地方? 一连几天,我都不停地想这个问题,弄得我心烦意乱,好像自己是被骗成婚的,是我心胸太狭隘吗?以前我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度量。再问起?显得自己小心眼儿,不问,又塌不下心。终于,我忍不住了。一天晚上临睡前,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元芳正在找睡衣,我问他:“小清长什么样子?” 他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 他一边换睡衣一边说:“死了的人,你又何必打听这么细?” “因为她使我联想到我正在找的人!” 他皱起眉头:“你在找谁?” “小凤。” “小凤?” “是啊。你记得吗,蛇灵案告破后,只有一人下落不明,就是小凤。” 他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大人得知袁天罡的阴谋后,让我转告你,命你易容成小凤,最后杀了小梅,而真正的小凤,却从此下落不明……可是,这和小清有什么关系……”说着他忽然看向我,“怎么,你知道……”话说到一半他欲言又止,想必是因为他看到了我自信的笑容。 我说:“看来我们心照不宣了?” 他反而轻松地笑了一下:“如燕,你到底知不知道细节?” 我走到他身边:“你不会是要告诉我,小清有个孪生姐妹吧?” 他点点头:“不错,她有个孪生姐姐,名叫云姑。” “云姑活着?” “是。” 我仔细想了想:“小梅死了,但小凤活着;小清死了,但云姑活着……” “你念叨什么呢?这两对孪生姐妹之间有什么联繫吗?” 我说:“元芳,你叫人画一幅小清的画像!” “为什么?” “我把她裱起来。” “无理取闹。”他说着便扯开床被。 我冲到他面前:“你不画,今天别想睡觉!” “好,这屋子归你。”他抱起被子往外走。 我大叫道:“李元芳,你给我站住!” 第3页 他站住了:“怎么,改主意了?” 我知道他不会向“强势”妥协,便走到他身边,改用温柔的语气说:“我就是想知道她漂不漂亮,你干嘛那么小气啊?” “比你漂亮。”他又把被子抱回床上。 “明明是你念念不忘地说梦话,现在还怪我多心!”我故伎重演,上床抢过被子背对他躺下。 他坐在我身边,无奈地问:“你就准备一辈子背对着我?” 我坐起来:“不愿我背对着你,就写封休书把我休了!” “为什么?”他仍是不紧不慢的,“我为什么要休了你?” “反正你也不在乎我,成了家也没用,你整天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整个就是木头,笨蛋!” “木头、笨蛋也得成家啊。” “你……”我简直找不出话来骂他。 “好了,咱别为这事生气了行吗?你就是要画像,也得等明天我去找画师啊。” 看来他松动了,我很高兴:“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你得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钻进被子里:“好,你说。” “你有没有喜欢过小清?” “还是为了她……” “哎呀你快说!”我抓住他的胳膊。 他想了一下,看着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喜欢过。” “你……” “但那时我失忆了。” “那你恢復记忆后呢?” “我恢復记忆时,小清已死……” “我问你心里的想法!” 他想了想,说:“伤心、感慨。” 我觉得很没趣,便仰身一躺,狠狠撞在枕头上。 第二章 次日下午,狄春请来了画师,画师按元芳的描述开始画像。画像的过程又不免让人心生嫉妒:过了将近一年之久,元芳还对小清的容貌记忆犹新,甚至连她脸上长几个斑点都没忘。 画好后,画师把画像拿给元芳看:“李将军,您看是这样子吗?” 元芳看了看,说:“不错,画得很像。” 我上前抢过来看,画像中的女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瓜子脸,宽额头,短短的刘海,两个眼睛大而有神,长长的睫毛似乎带着灵性,精緻的鼻子和小巧的嘴让她的容貌毫无瑕疵。身旁的锦娘赞嘆道:“真称的上美貌佳人啊。” 我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是啊,锦娘,我曾经管你叫‘小美人’,现在看来,真是人外有人。” 锦娘明白了我的意思,有点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便看了元芳一眼,元芳倒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这时,狄春走了过来:“李将军!” 元芳问:“什么事啊?” “内卫府派人来了,说皇上有事召你立即进宫。” “好,我知道了。”他转身对我说:“画像你自己收着吧,我进宫去面圣。” 他走后,我觉得很奇怪,他虽然是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正三品武官,但以前皇上从未单独找过他,千牛卫虽然也是皇家卫队,但皇上更愿找她的内卫办事。内卫是一群冠冕堂皇的特务,他们是皇帝多疑的产物,朝中无论多大的官,都无权审问内卫,因此叔父对他们颇为反感。 我正想着,叔父过来了,他看到我手中的画像,笑道:“如燕啊如燕,你到底还是看了小清的真面目。” 我无心谈论小清了,便把画像捲起来:“叔父,刚才内卫把元芳叫走了,说是皇上召他进宫。” “我知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突然找元芳,她不是最信任内卫的吗?” “我想,大概是因为元芳在我破获的几个案子中都立了大功,皇帝对他信任有加。内卫虽然只听皇帝一人调遣,但他们办过不少砸事,他们当中也出过不少叛逆和败类,皇帝也不太信他们了。”他说着皱起眉头,“可是,为什么事先却不让我知道呢?” 我看着他,也觉得迷惑不解。 晚上掌灯时分还不见元芳踪影,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叔父的心里也有些忐忑。吃过晚饭后,我没有回房,而是和叔父一起猜测其中的缘由。过了亥时,狄春来报:“老爷,李将军回来了!” 话音刚落,元芳就出现在门口,但他的样子吓了我们一跳:他受了伤,身上有好几道流血的剑伤,脖子上也有一道血痕,摇摇晃晃地用左手扶住门框,右手还紧攥着那把他不轻易出手的链子刀,显然是经歷了一场剧斗。他一进门就几乎支撑不住,我连忙过去扶住他:“元芳!你怎么了?” 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图站稳,叔父也急忙过来问:“元芳,出什么事了?” 他看着叔父,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叔父立刻吩咐狄春:“快请军医来!” “是!” 狄春去请军医了,我们把元芳抬回房中,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样子,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叔父,他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叔父试了一下他的唿吸,又把了把脉,说:“别着急,他没事,他的唿吸很正常,脉相也很平稳。” 我抓起他的手腕一摸,果然如此,顿时松了口气。 军医来了,看过之后,说是外伤,不要紧,叔父问道:“他脖子上的伤也没事吗?” 军医说:“李将军真是幸运,他的脖子受了剑伤,竟没碰到气管,但可能伤到了声带。” “难怪,”叔父思索着,“难怪他说不出话来……” 送走军医后,叔父在房中不停地走动,我坐在元芳身边,如释重负地说:“还好有惊无险,真吓死人了。” 叔父却只是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我问道:“叔父,您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他看着我说,“晚间他要是醒了,你先不要急着问他,等他身体恢復了再说。” “我知道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阁老。” 叔父闻声连忙出迎到门口:“殿下。” 我以为是太平公主,只听她说:“陛下托我来问,李将军是否回来了?” “多谢陛下挂怀,他回来了,但是受了伤,昏迷不醒。” “哦?”她推开叔父,径直进了屋,走到床前。 我连忙施礼:“殿下。” 叔父过来介绍说:“这是狄某的侄女,元芳的新婚妻子,如燕。” “李夫人的故事,皇上曾给我讲过几句,看来人不可貌相。”她又自我介绍道,“我是陛下身前的女官——上官婉儿。” 我这才有空打量她,她中等身材,皮肤细腻,五官端庄,生得雍容华贵,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我说:“久闻殿下大名,今日相见,如燕真是大开眼界。” 她不再客套,问道:“李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叔父答道:“请殿下转奏皇上,无大碍,想不日便可恢復。” 夜里元芳没有醒,一直紧闭着眼,他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但我躺在他身边,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这味道对于从前的我来说并不陌生,现在却显的非常刺鼻。 我看着他的脸,轻声说:“元芳,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生气了,真的,我保证。” 他仍没有反应,我平躺过来,回忆起从前的往事。 我曾是朝廷逆党的成员,不折不扣的冷血杀手,被女匪首(我所说的大姐)派到叔父身边卧底,然而起初叔父不让我跟在他身边,并且他和元芳单独行动,我便选择跟踪元芳,但不久就被他发现。然而,在识破我之前,他只能带着我一起行动,于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观察之下。他的武功强于我数倍,在我面前就曾斩杀逆党多人,他的表情极其单调,要么是淡如清水般的平静,要么是阴沉麻木般的冷酷。而我就像一个烦人的麻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是没完没了地提问,就是甩脸色哭鼻子。不知我当时的样子有没有感动过他,但我自己却渐渐假戏真做,对他逐渐依恋起来,每当他视我如空气,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擅自行动,我就生气地闹脾气。 在回去找叔父报信的时候,我照大姐的吩咐,给一个自负的将军暗中传书,企图让他擒住元芳,自己则假惺惺地去找叔父求救。叔父把他带回来时,他竟因为保护两个重要人物被那个自负的将军射成重伤,而叔父告诉我,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燕一直在我身边”,我见此情景,竟有心如刀割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预示着什么,所以我警告自己要理智,理智地继续和他们周旋。元芳昏迷期间,我又跟在叔父身边,他是一个慈祥的长者,永远是那么平和和笑容可掬,有时甚至让我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但是,我终于按照大姐的吩咐活捉了他们,最后竟发现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后来叔父告诉我:他们早就知道我是坏人,然而他们从未对我放暗箭,从始至终,他们都力图感化我。我问元芳,既然早就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在昏迷前为我开脱,他只说了两个字,那两个字让我彻底下了脱离逆党反正的决心,那两个字是:私心。 第4页 是他对我无法割捨的私心,让他不顾个人安危和案情真相去保护我,也许他从来没想过,堂堂大英雄爱上一个女杀手,在别人看来多么可笑,简直是无稽之谈,然而无稽之谈最终变成了现实,我不再是杀手苏显儿,而变成了是狄仁杰的侄女、李元芳的妻子——如燕。回想起来,我不禁感到惭愧,我是以一个累赘的角色认识元芳,而小清却在危急时刻救过他的命,之后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最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使他恢復记忆,回到叔父身边。虽然她不是自愿的,但这样的结果又怎能不让人伤心?如果我是元芳,也会感激涕零,念念不忘,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叔父让我尊重小清,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第二天辰时,元芳才甦醒过来,我忙奔到床前把他扶起来:“元芳,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听到自己声音怪怪的,他不由得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我遗憾地说:“你的声音怕是再也不能復原了。我去叫叔父。” 我把叔父叫来后,元芳的神智似乎还不太清醒,叔父耐心地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缓缓开了口:“动灵死了。” 我和叔父都吃了一惊,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对叔父说:“您还记得动灵吧?” 叔父说:“记得,他被皇帝关押在内卫府。” “昨天皇上召我进宫,说夜里有人偷袭内卫府,企图救走动灵,她便下诏处死动灵,其实只是将他挪出了内卫府,然后命我率千牛卫将动灵转移。就在转移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伏击。” “伏击?” 他点点头:“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杀手,和闪灵的武功比起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动灵的囚车被砍碎,他滚到土坡下,转眼就被刺死了。然后,所有的千牛卫接连倒下,他便开始追杀我,我拼尽全力,才杀出生天。” “哦,是这样……”叔父想了想,又问:“皇上企图把动灵转移到什么地方?” “江家庄。” “江家庄?那不是片坟地吗?” “是啊,也许皇上要利用别人怕鬼的心理,在那里建个牢房,想必无人敢去。然而,我们刚出洛阳城,就遭遇了伏击。” 叔父眉头紧缩,站起来,冥思苦想。 我问道:“叔父,有什么发现吗?” 他摇摇头,然后看了看元芳,说:“元芳啊,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伤,不要操劳别的事情了。” 元芳点点头。 我觉得很奇怪,我从未听说过江家庄这个地方,但看样子他们都知道,而且,有关江家庄的事一定涉及皇帝,要不然,关于江家庄是坟地的事她怎么都知道? 晚上我让元芳早点休息,他睡下后,我到叔父的书房里探个究竟。正好狄春要去送茶,我便把茶要了过来:“叔父还没睡?” “老爷在想事情呢。” 我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进去跟他说会儿话。” “是。”狄春回去了。 我进屋后,发现叔父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后面,两眼直直地看着斜前方,他伸手拿过右侧的茶杯要喝茶,却发现茶碗已空了,这才回过味来,抬头见了我,笑道:“如燕,是你啊,什么时候进来的?” “才进来一会儿。”我把茶递过去,“您想什么呢?” “自然是这个动灵。” 我点点头:“原以为,蛇灵案告破后,再不会有与此相关的事出现,没想到,动灵却出事了。” 他说:“直觉告诉我,动灵没有死。” 我不解:“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你想,有人偷袭内卫府,目的是什么?” “救出动灵?” “可是,既然想救他,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那……目的就是杀动灵。” 他在屋中踱了几步,边走边说:“据元芳所说,那个杀手非常可怕,武功在他之上。可是你想,如果那个杀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杀动灵,大功告成之后为什么不逃之夭夭,还要追杀元芳?再有,他的武功那么高强,如果他想杀动灵,偷袭内卫府时完全可以办到,何必非要惊动皇帝,在半路下手?” 我想了想,说:“也许偷袭的内卫府的并不是这个杀手。” “说得好,”他转身看着我,“那么,问题就产生了:是谁偷袭了内卫府?她和那个杀手是不是一路人?他们劫走动灵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不出,便摇摇头。 他又问:“如燕,蛇灵当中,除了你和动灵之外,还有活着的人吗?” 我想了一下,说:“如果有,那肯定是小凤!” “小凤?” “是啊叔父,您还记得吗?蛇灵案中,那个假装刺杀闪灵的小凤……” “嗯,其实她是去给闪灵报信。” “那次她逃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直到蛇灵案告破,闪灵、小梅被杀,袁天罡自尽,都一直没见小凤的踪迹。” 他点点头。 我一下想起了什么:“您是说,可能是小凤救走了动灵……不可能啊,蛇灵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元芳的对手。” “就像你刚才说的,偷袭内卫府和劫囚并不是一人所为,但也不排除小凤劫囚的可能。小凤在蛇灵时,武功确实不如元芳,但蛇灵案告破已经三年有余,也许在这三年她有所长进,这完全可能。” 我点点头:“真烦人啊。早知道会有今日,真该把蛇灵逆党诛杀殆尽!” 他笑道:“你不也是蛇灵的人吗?” “哎呀叔父……” “好了,我们继续说动灵。记得我揭穿他的身份时,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肯说。因为你的缘故,皇帝对蛇灵的人产生了兴趣,于是她把动灵提走,交予内卫审问,但是很显然,直到今天,她也没有问出动灵的名字。” “是啊,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皱起眉头,自语道:“难道,皇帝提走动灵,真的只因为我收了个蛇灵的侄女?……” 我不解:“您说什么?” “皇帝肯定知道什么……” 我更不解了:“皇帝?她知道什么?” “没什么。我想,皇帝身边有内jian。” “何以见得?” “皇上命元芳去押送犯人,事先没有通知我。她这个人,虽然多疑,但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连我都不告诉的事,要么不太光彩,要么是最高机密。最高机密,那个杀手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想了想,说:“那也不一定啊,您还记得袁天罡被救走的事吗?” “哦?” “闪灵和小梅在寒光寺中假意刺驾,令皇上恐慌,当夜就命内卫将袁天罡提走,而这正中了蛇灵的计。” 他思考片刻,说:“你的意思是,偷袭内卫府的人和那个杀手是一伙的,偷袭内卫府和寒光寺刺驾的性质一样,都是为了让皇上恐慌。他们料定皇上会将人提走,于是埋伏在半路,伺机救走动灵?” “没错。至于动灵的死,只是个障眼法,怕万一有倖存者,好混淆视听。” “嗯,有这种可能。可是,他们能料到皇上的行动,但怎么知道押送动灵的目的地呢?” “目的地?” “是啊,你没听元芳说吗?目的地是江家庄。” “……也许,这也和营救袁天罡的性质一样,他们并不知道目的地,但杀手伏击的地方,是千牛卫的必经之路。” 他点点头,说:“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说着他又看看我,笑道,“不简单啊如燕,这几年你大有长进,对我的破案思路是越发熟悉了!” 我笑道:“还不是拜您所赐。哎,对了,叔父,江家庄是什么地方啊?” 他嘆道:“江家庄的案子是我曾经歷过的最离奇的案子,当年我险些就相信了世上有鬼。你知道宇文承都这个人吗?” “听说过。” “相传,他是被部下江小郎所杀,后来江小郎建起一个村庄,分为两个岗子,上岗叫江家庄,由江氏人组成,下岗叫恩济庄,由庞氏人组成……” “您不是说,江家庄是片坟地吗?” “那是因为,江小郎为了杀人灭口,放火烧死了江家庄所有的人,那里才变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坟地。之后,他又造出厉鬼杀人的谣言,说是宇文承都的冤魂前来寻仇。” 第5页 “这个江小郎真是罪大恶极。” “但他并不是那个案子的元兇首恶。” “那元兇是?” “太平公主。” 我吃了一惊:“公主?” “那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针对皇帝的。太平公主设下毒计,利用幽冥之事迷惑众人,企图杀死皇帝,挑起太子和梁王两派的争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很好解释:她想自己当皇帝。” 我感慨道:“真是人心叵测啊。” “是啊,当年,皇帝为了嫁祸王皇后,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太平公主,为了称帝的野心,不惜谋害自己的亲娘,哼,她们母女的秉性很像啊。” “那皇上没有追究吗?” “皇帝早年杀伐过重,自己心中已是愧疚万分,看到太平公主,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她还能说什么呢?好了,”他缓口气,“今天太晚了,就谈到这吧。” “那我回房了。” “哎,如燕,”他忽然叫住我说,“这几天锦娘不太舒服,你过去和她睡吧。” 我不解:“可是元芳他……” “元芳已经没事了,再说还有狄春可以照顾他。锦娘那孩子怪可怜的,你多陪陪她。” “……好吧。”我答应下来,但心中却充满了疑问。 第三章 这几天锦娘确实生了病,说是拉肚子,吃了好几副药仍不见好,总要我陪着她,夜里给她端热水找东西。几天折腾下来,我的心情真是很复杂,有些怪她生病不挑时候,但想到久病危及生命,我又不敢离开。 过了大概四五天,她的情况终于好转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这几天我一直没工夫照顾元芳,狄春说他快痊癒了,我十分欣慰。一天午后,锦娘午休,我到东跨院去找元芳,他正坐在门前晒太阳打瞌睡。 “元芳。” 他闻声睁开眼,见是我,便说:“是你啊,锦娘的病好了?” 我在他旁边的花墙上坐下:“你还想着她呢,不看看你自己。” “咳,我的功底你知道,想要我的命,早着呢。” 我看了看他:“元芳,你……” “怎么了?” “没什么,我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想了想,说:“你是说,我的声音?” 我点点头:“一时难以适应。” 他无奈地说:“连我自己都不适应,何况你呢?自从跟在大人身边,我经歷大小数十战,几次受重伤,又几次脱离险境,这次却让人砍到我的脖子上……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好了,既然改变不了,就努力适应吧。”我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元芳,我想通了,我再也不对小清的事耿耿于怀了,我觉得她很了不起。” 他没说话,表情有点尴尬。 我忙说:“咳,瞧我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不生气吧?” “怎么会呢?” 我抱住他的胳膊:“现在锦娘的病好了,我可以回来照顾你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他刚要说话,忽然前面传来叔父的咳嗽声。 我忙起身:“叔父。” 他走过来,笑道:“你们的话说完了吗?” 我故作不悦地说:“叔父,瞧您说的……” 他又对元芳笑道:“你看,嫌我老头子烦了!” “好了叔父,您就别拿我取笑了。” “是啊大人,”元芳也说,“您今天去面圣,皇上是不是又有事委派?” “唉,她老人家从来没有小事啊。” 我忙问:“和动灵的事有关吗?” “不,她只说会一直追查动灵的事。她今天找我,是想出巡。” 我和元芳都有些愕然。 叔父继续说:“这真是个难题。皇帝已年逾古稀,还想往外跑,只为了去看一个墓穴。” “墓穴?” “有人报告,说在长安城外的李家庄发现一个规模不小的墓穴,墓中有很多皇室陪葬品,但皇室的记载中并没有此处,真是奇哉怪也。” 我问:“皇上的意思是,让您和她一道前往长安?” “我想是的。” 元芳说:“是够麻烦的。皇上不是普通人,她要出去,定要许多人随行保护,不说劳民伤财,也会对朝野有所影响。” “是啊,如果她年轻力壮、身怀绝技也就罢了,现在她这把年纪了,真是让我为难啊。” 我又问:“您没劝阻吗?” “我何尝不曾劝阻,但皇帝的为人你们知道,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旁人难以说得动。” “可是元芳的伤尚未痊癒,怎么随行护驾啊?他可是千牛卫中郎将。” 叔父想了想,说:“她说这次出巡动静不能大了,就肯定不会带很多人,不然更容易暴露行踪。这样吧,元芳,你留守洛阳,如燕随行。” 我一愣:“啊?您不带元芳去?”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不知和动灵被劫有没有关系,万一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就麻烦了,元芳留下来很必要,我让狄春也留下来。” 我仍不愿意:“可我一个人……” “你的功夫不是挺不错的吗?再加上张环和李朗,护驾不成问题。” 元芳说:“大人说的有理,我同意留守。” 我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叔父又说:“你这就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我照他说的做了,但还是很不愉快,晚饭前,我悻悻地来到书房。叔父一见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怎么了如燕,还想不通?” “叔父,就没有别的策略吗?” 他放下手中的书:“没有。” “……”我撅了撅嘴,找不出话说。 “你呀……不带你去你不高兴,带你去你还不高兴。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留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忽然改变语气,“叔父,我有意见。” “我知道你的意见,你是觉得我有意拆散你和元芳。” 我小声说:“本来就是。” 他想了想,说:“如燕,以后你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用意?”我一愣,“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 “不可说,”他扬起手示意道,“不可说呀。” 我过去央求道:“叔父,你就别卖关子了,什么事这么神秘?说出来给我听听嘛。” “想知道,就照我说的做。” 我只得放弃了,怏怏不乐地回到房中。元芳倒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他那副平静的样子我就来气,但又不好发作,便问道:“元芳,你没觉得我叔父好像在卖关子吗?” “卖关子?”他不解,“卖什么关子?” “哼,笨蛋。” 他不禁笑了一下,说:“你呀,别胡思乱想了,大人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这样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且旁观就是。” 我摇摇地走到他身边,问道:“我走之后,你会做些什么?” 他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观察洛阳的动静。” 第二天清晨,千牛卫张环和李朗到府上找到我和叔父,我们四人到长亭和皇上会了面。虽然叔父说皇上已是古稀之年,但她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的人,体型富态,满面红光,她的身旁跟着上官婉儿和一个小她好多岁的男人,上马车时我悄悄问叔父那是谁,叔父说那是她的男宠张昌宗。 张昌宗看上去像个文静的读书人,但他没有读书人的内敛和木讷,两只眼睛左顾右盼。我们准备了两辆马车,张环李朗一人赶一辆,叔父和婉儿坐前一辆,我、皇上和张昌宗坐后一辆。这种安排也让我心中不慡,倒不是因为我怕皇上,而是因为皇上和姓张的一路上几次调情,弄得旁边的我很尴尬。我算真服了这个老太婆,人老心不老;我更佩服张昌宗,守着一个能当娘的老女人,还像抱个新媳妇似的打情骂俏!我只好靠着车棚,假装睡觉,但不敢真睡,我时刻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要是让人在我眼皮底下把皇上杀了,我可吃罪不起。 我们都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说好我们都叫皇上“武夫人”,叫张昌宗“张先生”,他们叫叔父“怀先生”(叔父字怀英),他们要求我对婉儿直唿名字,我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有些胆触,毕竟我和她的身份地位相差不小的距离。闪过这个念头之后我忽然想,是不是因为我回归朝廷时间太久了,渐渐习惯并惧怕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当初为蛇灵做事时,我从不惧怕任何人,即使是皇上。 第6页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因为皇上会频繁地感到劳累,到了长安时,我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张昌宗要求住进刺史府,叔父却坚持要先在城外的李家庄借宿,最后皇上採纳了叔父的建议。我们七个人来到一个院落宽敞、房屋间数多的农户家里。 这家共有五口人: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和三个孩子。男主人问叔父:“几位客人是?” 叔父介绍道:“我叫怀英,是江湖走方的郎中,这位武夫人是我的亲戚,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我的随从。” 我赶紧拿出一块银圆说:“不敢白住,川资奉上。” “唉,拿什么钱啊,你看我们家里,破破烂烂的,你们既然不嫌弃,就暂且住下吧。” 我打量这个院落,真的,地方虽不小,但都是土坯墙、土坯房,房顶上珊着茅糙。皇上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张昌宗则已是满脸鄙夷了,只有婉儿,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象,一直看着男主人,听叔父和他说话,故而我对她有了很好的印象。 叔父说:“这位先生真是慷慨,那就多谢了,麻烦你给我们找三间房。” 男主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让我们住。这三间房有两间是里外屋,叔父让皇上和张昌宗住在里面,命我和婉儿住外间,他和张环李朗住单间。收拾屋子时我听到皇上小声对叔父说:“狄怀英,你怎么能让朕住这种地方?” 叔父笑道:“陛下难得出来一次,不想察访一下您治下的民间生活吗?” 皇上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主人吃过饭后,我们借用他们的厨房做饭,这活是由我和张环李朗来做的。李朗烧火时,我和面,张环择菜,他小声对我说:“李夫人,真不知狄大人怎么想的,咱们都成伙夫了!” 我说:“你哪那么多事啊?还自称打铁的出身不娇贵呢,现在添毛病了。” “嘿,我倒没事,就怕皇……就怕武夫人吃不消啊。” 我不说话。 他见我干活利索,又问道:“怎么你对厨房的活这么拿手?在老家时经常干吗?” “一边去。”我懒得回答他,我可没工夫给他讲述我的杀手生涯。 这时张昌宗进来了,我笑道:“哟,张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回去等着吃就是了。” “是武夫人叫我来帮你们。” 我说:“她可真会开玩笑。” “真是她让我来的。” 我听他如此说,便想:不用白不用。我看到张环把菜择好,正放到案板上准备切,便说:“张环,你去忙别的吧,这儿的活交给张先生。” 张环应声走了,张昌宗便拿过菜刀切菜,他笨手笨脚地使不利索,还抱怨:“这是什么破菜刀啊,杀鸡都剌不破皮!” 我暗暗发笑。 他看到了我的笑容,也笑了笑,说:“李夫人,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比我那位……”说到这儿他赶紧闭了嘴。 我赶紧问:“你哪位?” 他忙说:“没……没什么。” 我威胁道:“你不说?一会儿我就去告诉皇上,说你外面有女人!” “嘘!”他慌忙示意我小声,“姑奶奶,这话可说不得!” 我得意地说:“那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 “唉,真的没什么。有一次我去梁王府,看他家里新来个丫鬟挺漂亮的……” “弄到你手里了?” “哪有啊?” 我冷笑道:“没弄到手,怎么就说你‘那位’?” “我过过嘴瘾还不成吗?” “哼……” 晚上大家睡下后,我仍没有睡意,身旁的婉儿睡得很沉,我坐起来看看外面,好像看见叔父在月光下踱步。我知道,此行他一定是有事要做,我决定出去和他聊聊。 我披上外衣,悄悄走出屋去。叔父正在沉思,完全没意识到我的到来。 “叔父。” 他几乎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我,便说:“怎么还不睡?” “您不也没睡吗?” “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注意保护皇上。” 我说:“就算有刺客进屋,也先杀了张昌宗!” 他不禁笑了:“你呀……” “叔父,您又想什么呢?” “想这墓穴是怎么回事。” “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他点点头,“哎,如燕,今天张昌宗怎么下厨了?” “他说是皇上让他去的,这个傢伙……” “你很讨厌他?” “简直像一只狗,在皇上面前摇尾巴!他还勾引上樑王府的丫鬟了。” 他一愣:“什么?” “今天他跟我说,梁王府新来一个丫鬟,长得很漂亮,我估计,肯定被他弄到手了。” 他皱起眉头:“新来的丫鬟……” “怎么了?” “哦,没什么。如燕,这件事千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 “知道。我哪有那么傻呀?” 他认真地说:“你千万别大意了。在皇上面前说话,一定要想好,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啊。她知道你曾是蛇灵的人,对我收留你颇有意见。我想,她不会太信任你。” 我点点头。 第四章 次日吃过早饭后,叔父叫我和他一起出去走走,皇上见此颇为不满:“怀英,你是不是把此行的目的都忘了?是朕出巡,不是你查案。” 叔父笑道:“臣自然想陪陛下巡查一番,但您的安全……” 她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有你这个侄女吗?” 我一愣,不知说什么好,我一个人怎么能保护两个人的安全呢? 但君言至此,叔父也只得答应了:“陛下既如此说,就一起出去走走吧,但不能再加别人了,人多了惹眼。” “好,就这样。” “走吧如燕。”他叫上我,又回头吩咐张环李朗,“你们留在此处,保护殿下和张大人的安全。” 我们三人一起离开大院,往村外走去,皇上一边走一边问:“怀英,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啊?” “臣原想去看看墓穴。” “正合朕意。” “不,陛下误会了,要清晰地看到墓穴,需等我们进了刺史府,在刺史带领下方可。我们现在去,只能看看外面。” 她不明白:“外面有什么好看?” 叔父笑道:“没什么好看,就多听。” 她似乎明白了,点点头,然后又跟我搭话:“如燕,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早就做母亲了。” “陛下所言甚是。” “哦,李元芳伤得很重吗?” “承蒙陛下挂念,好多了……” “但还是难担护驾重任。”叔父赶紧接过一句。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平和而自信的,只有在这位女皇面前才表现出卑躬谦逊的样子。 皇上又问我:“如燕,你的能力到底如何?” “……”我不知该怎么评价自己。 “和李元芳比。” “自然不如元芳。” “我听说,你还是六大蛇首之一。” 我吓了一跳,好厉害的角色!难怪众鬚眉会跪在她脚下称臣,她明察秋毫,精明睿智,耳目众多,看来任何人都别想欺瞒她。我答道:“是,小女名列第五。” “你知道吗,蛇灵的大姐肖清芳,当年还是内卫府大阁领,只可惜她上了贼船。你是她一手带大的,想必也错不了,你要是表现好,朕也给你个内卫府阁领噹噹。” 我很高兴,刚要谢恩,忽见叔父向我使眼色,我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说:“陛下天恩浩荡,小女心领了,但我只是个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就够了,哪会当官啊?” “女人怎么了?朕还是女人呢。”她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李元芳就是不愿意,他也不敢抗旨。” 我说:“我只求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不求入朝为官。” “你既然这么说,朕也不勉强了。这次你若做的好,朕定有重赏。” “谢陛下。” 出村不久,我们就找到了墓穴。墓穴位于田垄边,入口不大,大约一平。入口周围站着好几个官兵,不时有人从这里路过,想看几眼,都被官兵赶走了。田里劳作的人也识趣,自觉地在远些地方干活。 第7页 我说:“叔父,真让您说着了,咱们根本过不去。” 叔父说:“必然如此,此墓穴经发现后逐级上报,一直传到圣上耳朵里,官府能不严加看管吗?”他说着向四周看了看,见一老翁坐在地头休息,便轻声对皇上说,“陛下您看,那个老丈像本地人,咱们过去和他聊聊。” “好。” 我们走过去,叔父跟他打招唿:“老丈,我们是外地人,路过此地,我这位亲戚口渴了,能否赐碗水喝?” “哦,这有何难?”老翁倒了一碗水拿给叔父,叔父又把水递给皇上,我看得出,皇上很不愿意喝,但还是喝下去了。喝了水后,我们坐下和老翁谈天。 “几位客人是来看这个墓穴的吧?” “正是,”叔父说,“不知此墓有何奇特之处,竟名传千里?” “听说,是皇室的墓穴。” “哦?”皇上感到惊奇了,“可皇室的记载中好像没有这个墓吧?” “是啊,所以才让人觉得奇怪。” 叔父又问:“这墓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年前。” “想必是你们在田间劳作时发现的?” “是的,可出口周围并没被耕作多久,先前一直是一块禁地。” 叔父皱起眉头:“这是为什么?” 老翁嘆道:“说来话长了。七年前,此处原有一户人家:一个老妇和她的儿子。他们是从外地来的,具体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到了这儿后,没有进村,就在这个地方盖起了房子。但两年前的一天,忽然来了一个道士,劝他们搬家,说他们在太岁头上动土,必遭天谴。这娘俩没把道士的话放在心上,可谁知,没过多久,他们家着了一把大火,母子俩个人都烧死在房中了!” 我们吃了一惊,叔父说:“哼,什么必遭天谴,我看是佞人作怪!”然后他又问皇上,“武夫人,您觉得呢?” 皇上说:“我再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了!” “老丈,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起初,官府也怀疑是有人谋杀,县令派人来查案,可里外仔细检查后,竟没找出起火原因。因为这娘俩是外地人,没人知道他们的原籍,也没人他们是否有亲戚,所以无从查起,这件案子就成了悬案,县令让人把他们葬到了二里之外的坟地。” “哦……”叔父点点头,“那是谁拆了他们家的房子?” “房子是自己塌的。” “自己倒塌?” “是啊,自从母子俩死后,这里经常闹鬼,阴森森的,甚是吓人啊。” “闹鬼?” “夏天夜里,村里人有时到地里浇水,有人看见老妇儿子的魂魄在院里游荡!” 皇上的神情严肃起来:“有这等事?没看错吗?” “绝对没错,他穿着一身白袍,披散着头髮,四处叫娘!村里一些不信鬼的年轻人夜里前去查看……” “结果怎么样?” “一个也没回来啊!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夜间劳作了!” 叔父眉头紧缩,皇上看了看他,他见状忙对老翁说:“哦,您接着说。” “县令听到这个消息,封锁了院子,命衙役看守,任何人不得入内。没几天,房子突然塌了,但官府置之不理,旁人也不敢前去,这座废弃的鬼宅就一直闲置。说来也怪,自从房子倒塌后,就再没闹过鬼,但官府不敢松懈,仍一直守着。直到半年前,大家都觉得没事了,县令就解了禁,命人铲走土堆和杂物,分给村里人种庄稼。但刚用作耕地,耕种的人就从地里剷出了几件陪葬物。官府又封锁起来,派人挖掘,结果,挖出了一个规模十分相当的墓穴!上封派人查看后,认定是皇家墓穴,就报上去了。唉,难怪那个道士说他们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呢。还有人说,那对母子本身就不是人,而是鬼!” 他笑道:“这可奇了,鬼还会在人间盖房子?” “可他们不在别处盖,偏偏在这墓上盖,没准真是底下的幽灵呢!先前,曾有人说老妇的儿子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什么?”他又皱起眉头,“一人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 “是啊,你想,凡人谁会分身术啊?那不是鬼是什么?” 叔父想了想,忽然改变了话题:“两年前的县令还在任上吗?” “他升官了,就是现在的刺史李圣恢李大人。” “这个李大人为人如何?” “说起他,也算一位好官。他在我们这儿当了十年县令,三个月前刚升的官。他当县令时,除了这个鬼宅墓穴之外,还没有能难倒他的案子,每一桩都断得人心服口服,颇受好评啊。另外,此人爱民如子,年成不好的时候,他为了不让乡亲为难,竟拿出自己积攒的俸银帮大伙交税!听别人说,他的朋友很多,府上经常有人拜访,家里经常宴客。” 告别老翁后,我们又到其他村落走了走,果然如老翁所说,在李圣恢治下,当地的百姓丰衣足食,一片祥和景象。皇上不禁感嘆道:“我大周若多几个李圣恢这样的人,何劳朕操心啊。” 叔父说:“看来陛下很看好他。” “你说呢?” “臣不敢妄下结论。” “你这个人啊……你狄怀英任一方父母官,也不过如此。” 叔父笑道:“陛下,臣可从不信幽冥之事啊。” 皇上点点头:“嗯,自‘滴血雄鹰’案后,朕也不信幽冥之事了。可是怀英,天下能有几个人像你这样,坚信世上无鬼呢?大多数人恐怕都对这种事笃信得很啊。” “陛下所言甚是。” 她想了想,说:“我们该去见见那个李圣恢了。” 回到民宅后,我们收拾东西离开村子,黄昏时到了刺史府,李圣恢听闻圣上驾到,急忙出门迎驾,身为刺史,可以说此人还很年轻,他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偏瘦的身材,长得忠厚老实。 见皇上一行只有七人,他十分诧异。一番虚礼过后,张环李朗站到门外,皇上问他:“没想到来的是朕吧?” 他弯腰拱手道:“陛下下榻刺史府,臣倍感荣幸,但陛下如此简装出行,真是出人意料。” 她笑道:“这一套朕也是跟狄怀英学的,每次朕委任他去办案,他总是先微服体察民情,朕觉得这方法不错,这回也尝试一下。” “陛下圣明。” 她坐下说:“圣恢,朕走访了几个村子,都说你这位刺史勤政廉明,爱民如子,朕心甚慰啊。” “陛下过奖了,百姓爱居乐业,乃是圣上英明,臣不过是尽分内之责。” “行了,你的政绩朕心中有数,不用谦虚。”她又招唿我们道,“你们坐吧,别在这儿站着。” 李圣恢忙吩咐下人:“快给各位大人赐座!” 看他那紧张样,我有些想笑,想不到我一个反正的杀手,如今也有人叫我“大人”,这真是託了叔父的洪福了。 坐下后,皇上给李圣恢介绍叔父:“这就是当朝宰辅——狄仁杰。” 李圣恢又拱手道:“狄大人的名字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真乃李某之荣幸。” “哎,李大人客气了,”叔父笑道,“来之前陛下还说呢,我狄仁杰任一方父母官,也不过如此嘛。” 皇上说:“圣恢,此次朕来长安,主要是因为你们发现的那个墓穴,你已经命人看管起来了,是吧?” “是。” 她想了想,又问:“怎么想起向朝廷汇报呢?” “哦,是这样,最先发现墓穴的是县令,他只是觉得很奇特,便将此事告知于臣,臣派人前去查看,结果竟然在墓穴中发现大量皇室的陪葬器具。臣十分吃惊,当即命人严加看管,并将此事上报上封。” “朕听当地百姓说,那地方原来还闹过鬼?” “是啊,原先那里住着一户人家:老妇高氏和她的儿子李富堂。后来他们两人被神秘烧死在自己家中,据周围的村民说,他们死后,旧宅里经常有魂魄出现,当时臣正是县令,臣就把那所宅院封了起来。半年前,现任知县才另解禁,但刚解禁就发现了墓穴。” 叔父说:“这附近李姓人还真多啊。” “狄大人忘了?邻墓的村子就叫李家庄。” 叔父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说:“可是,李富堂并不是本地人啊。” 第8页 “这……”李圣恢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大人所言甚是,卑职差点忘了,这……这也算是一种奇缘吧。” “圣恢,”皇上转移话题道,“关于幽冥之事,向来没有任何佐证,虽然朕不能勉强你不信,但作为一方父母官,遇此类事,一定要盘查清楚,万不可因此被歹人利用,那样可就不应该了。” “谨遵圣命。” 晚上,李圣恢给我们安排了房间休息,我原以为可以松口气了,由刺史府卫队来保护皇上的安全,但叔父还是让我紧盯着皇上那边的动静,我十分不解:“有必要吗叔父?难道我真成皇上的保镖了?” 他说:“你以为我是带你出来玩的?皇帝的安危关乎天下的安定,千万不可大意!” “可是,刺史府这么多人……” “哼,”他的语气不冷不热,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又把门关上,“我们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到底如何,人多有什么用?也许反倒是麻烦呢。” 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没什么意思,但愿是因为我常年断案,神经太敏感了。但是如燕,你不觉得我们在长安的见闻以及这位刺史的表现有点奇怪吗?”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头。” 他笑了笑:“那让我来告诉你奇怪之处,有两点。第一,在墓地上安家的母子俩死得蹊跷:他们是从外地来的,没人知道他们与当地人的关联,那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上天降罪必然不是真相。且不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就算有,道家上讲阴阳有别,阳宅并不会冒犯阴宅,上天怎么会降罪于他们呢?如果当初真有一个道士说他们要遭天谴,那这个道士定然在胡说八道!再退一步讲,就算那母子俩真是遭天谴而亡,他们就是死有余辜。迷信的人常说只有死得冤枉的人才会阴魂不散,那死有余辜的亡魂为什么还会扰闹世间?而且,那些前去查看鬼魂的年轻人竟然神秘消失,这难道不是佞人在从中作怪吗?” 我点点头:“没错……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这个李圣恢。他说,是县令发现了墓穴,向他报告,他勘察后发现了大批皇室陪葬品,才向上封报告。他是这么说的吧?” “是。” “你想,李圣恢在此地做了十年县令,升任刺史才三个月,可见他朝中无人。那么,一个从未接触过高层的人,怎么会认识皇室的陪葬器具?” “对呀……”我恍然大悟,“他在说谎!” 他继续说:“今天我说到李富堂的姓,他竟然拿李家庄抬出来说事。当年那件案子是他一手经办的,他必然知道李富堂不是本地人,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拿他和李家庄扯上关系?” “您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回答您的问话时,神色似乎有些慌张!” 他点点头:“直觉告诉我,这个李圣恢在刻意隐瞒那母子俩的死亡真相,这其中的原委,他肯定知道!” 我十分佩服:“叔父,您真是心细如髮,我算是真服您了!” 他笑笑说:“身处高层,你要时时警惕,要知道,有时敌人就在你的身边!” 我吃了一惊,不知为什么,这话让我心里有些发毛,虽然我想不出哪里存在危险。 他继续说:“所以,李圣恢已是疑点重重了,故而他的刺史府也不一定是安全之地,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断,因此一切还要照常进行。在这种环境下,皇上的安全是不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保证的。” “我明白了叔父,我会时时注意皇上的。” “至于动灵失踪的事,我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也不知我们走后,洛阳有什么动静,但愿元芳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点点头,见时辰尚早,便又问道:“叔父,今天皇上说要封我为内卫府阁领,您为什么不同意?” 他又笑了:“如燕,难道你真想当什么官?” “您觉得女人不该当官?” “不是这个原因。”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你与高层接触不多,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我任宰相多年,我了解官场,看似荣华富贵,名利双收,其实也有难言的苦衷啊。 官场就像一座山,人人都争着往上爬,爬得越高,就越能更多地俯瞰脚下的景致。然而,人的权欲是无止境的,当年的肖清芳任内卫府大阁领,皇帝待她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是她还不满足,她想得到全天下,最终身败名裂,玩火自焚!爬在官场这座山上,一旦你摔下来,位置越高,摔得就越惨,如果你在顶峰,很可能是粉身碎骨,骂名千载!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所以我常对你们说,为官者,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其他身外之物,不想也罢。况且,若当别的官还好,唯独内卫府的官,断乎当不得。内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平日里他们不免有些仗势欺人,专横跋扈,为此得罪了不少人。皇帝已是古稀之年,虽然她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但她还能活几载?一旦皇帝殡天,太子、梁王和太平公主这三派势力会争个你死我活,那时,这些内卫会落得什么下场?保不齐又会是一场血腥的清洗啊。毕生在政治漩涡中挣扎的滋味难道很好吗?你之所以反正,不正是希望过一种安定的生活吗?” 我彻底明白了,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我懂了叔父,您今天这番话,我会永远记住的。” 第五章 我们一行七人在刺史府暂住下来,本来在走访了几个村落之后,我和皇上都很看好李圣恢,但经过叔父一番分析,我越发看他不顺眼,总觉得他心怀鬼胎。当然,他对我并不熟悉,张环李朗只告诉他我是如燕小姐,至于我的来歷背景,我想皇上也懒得和他说。 我就像一个尾巴一样,总是追着皇上走来走去,她没事时我跟在她身边,她有事时我便远远看着她。晚上我仍和婉儿一起睡在外间。 一天上午,叔父和皇上下棋,我一边在湖边假装钓鱼一边时不时地看看他们,他们一直在说话,但不像在谈棋艺。我正心不在焉地摆弄鱼竿时,听到婉儿叫我:“李夫人。” 我忙站起来转过身:“殿下。” 她走过来笑道:“你是在学姜子牙吗?” 我不懂:“学姜子牙什么?” “姜子牙直钩钓鱼,本意是有所等待。” “等待?”我笑笑说,“我有什么要等待的?” 她沖皇上和叔父下棋的方向努努嘴。 我说:“是叔父吩咐我要保护皇上安全的。” “有你这个高手在,确实让人心里踏实。” “哎呦,殿下您真会说话,我哪是什么高手啊?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只在短时间内有用。” 她看了看鱼竿,说:“我和你一块钓吧。” “好啊。” 我们并肩坐下,她也拿出一根鱼竿垂到水里。 “李夫人,你真不是狄大人的侄女吗?” 我摇摇头,随即问:“殿下,你说皇上曾经给你讲过我的故事,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是蛇灵的杀手。” 我不说话,算是默认。 “真想不到,像你这样天真活泼的人,竟是这样的出身。你的原名叫什么?” “我叫苏显儿。” “那现在为什么叫如燕呢?是不是你轻功很好,身轻如燕?” 我不禁笑了笑:“谁知道呢?叔父随便起的名儿而已,至于我的轻功……我想,任何会轻功的人,都是身轻如燕。” “你为什么会背叛蛇灵?” 我想了想,说:“我不想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在阳光下过正常人的生活。像肖清芳那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如果她得了天下,定会卸磨杀驴,将所有为她出力的人灭口。我早就认清了那个歹毒的女人,就算死,也不会再为她卖命。” 她笑了一下,说:“你说的自然很有道理,但我想,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转头看了看她。 她说:“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爱上了李元芳。” “……”我无话可说,现在想来,我真的没有仔细想过这是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你原本和他互为敌人、势不两立,可人都是这样,除非你特别讨厌某人,不然都会日久生情。如果说,是人间的亲情动摇了你对蛇灵的忠诚,李元芳则坚定了你脱离蛇灵的决心。” 第9页 “也许吧……”我说到这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阴影,我疑惑看向她,“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好奇而已。”她见我仍盯着她,有些不自在了,“怎么了?” “没事……”我继续盯着水面。 “嫌我问得多了?” “不不,不是。”我回忆了一下在李家庄和张昌宗的对话,遂问道,“殿下,你去过梁王府吗?” “去过,但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和陛下一起去的。” “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陛下的侄子啊。” “我是说……他的为人。” 她犹豫了:“这……狄大人没和你说过吗?” “他岂敢评价梁王?” “他不敢,我又怎么敢呢?” “那……你有没有在他的府上看见新人?” “他府上人多,我又不熟悉,哪知道谁是新人谁是旧人?哎,你怎么突然打听起梁王来了?” “当然也是好奇了。” “李夫人,对重要人物好奇,是很危险的。” 我点点头,这时叔父和皇上走了过来,皇上见我和婉儿坐在一起,便说:“怎么,你们这两个丫头,都来偷听我们说话?” 我忙站起来说:“陛下,离得这么远,我们就是想听也听不着啊。” 她笑了笑,对叔父说:“怀英啊,你这个侄女,倒是满可人的啊。” 我认真地说:“陛下,君无戏言的!” “如燕,”叔父忙训道,“不许多嘴!” 皇上并不说什么,笑着离开了。 晚上睡下后,我看了看身边的婉儿,在黑暗中胡思乱想。 相识以来,她头一次问起我个人的事,不知为什么,这让我觉得危险。大概是因为我习惯了叔父的断案之法,大概是蛇灵的人都擅长易容术,我竟开始怀疑这个婉儿的真实性:她会不会是假的? 叔父说过,身处高层,有时危险就在身边,我想起了追杀元芳的无敌杀手,不知此时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此人如此可怕,为什么这段时间没有出现?也许他就卧底在我们身边?还是因为他在继续追踪元芳? 想到这儿我吓了一跳,元芳留守洛阳,会遇到什么状况?虽然他比较机智,但比起叔父的推理判断,还差得很远。那个杀手会不会杀了他?如果他悄无声息地死了,我们连影都不知道!但冒出这个念头后我真想抽自己,没事咒自己丈夫死,失心疯了? 不知什么时辰我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辰外面的一个奇怪响声把我惊醒,我看到两个黑影从窗前飞过,于是我赶紧起来穿好衣服跑到外面,刚出屋又见那两个人越墙窜出了刺史府,我懒得去惊动门卫,于是跟在他们后面越墙出去,又狠蹬一脚墙头蹿到树上。 我扶住树杈观察他们的动静,只见他们二人相距十步远站着,我借着月光又仔细看了看,左边的人一身黑衣,蒙着脸,右边的人身着千牛卫铠甲,再定睛一看,我呆住了:是元芳! 只听元芳冷冷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到长安来!” 蒙面人说:“但我没想到你会追到这儿来送死!” “你就那么自信能胜得了我?” “我不仅会胜了你,我还会杀了你!”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蒙面人跳起来拔出剑,向元芳刺过去,元芳持刀应战。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可以看出,这个蒙面人就是劫囚的杀手,他的功夫果然了得,来去如风,身手快如电光,几回合的混战后仍没分出胜负,我正担心时,他们忽然从空中飞落,相背而站。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通常这种情况说明一方受了伤。然而,没有任何人受伤的迹象出现,蒙面人又举剑刺了过来,元芳勐地转过身,按下了刀柄上的按钮,刀头立刻带着锁链脱离刀柄飞了出去,蒙面闪身躲过了这一刀,并用左手抓住了锁链,他站住后,元芳大吃一惊。 他冷笑道:“没想到吧李将军?” “是的,没有人能从我的链子刀下逃生,但是你例外!”元芳用力后拽刀柄,蒙面人试图抗争,身体向前旋转了几步,最后突然出剑,只见一道火花,锁链竟断成两半,元芳手中只剩下一个没用的刀柄。 蒙面人抓住锁链,将刀头向元芳扔回来,元芳跳起来翻了几个跟头,躲过了链子刀,蒙面人又挥剑冲过去,他们在空中交错飞过,元芳翻身飞快地拾起锁链,但蒙面人突然刺出一剑,刺穿了元芳了胸膛,血一下喷到对手的脸上,我叫了出来:“元芳!” 元芳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一句“好功夫”,仰身倒在地上。 “元芳!”我企图跳下树,但竟被树枝剐住了衣服,我心急如焚,但越急越下不去,正急得乱喊乱叫之际,我听到婉儿叫我:“李夫人!李夫人……” 一阵天旋地转,我忽然回到了屋里,勐地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一头冷汗:原来是梦! 婉儿起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松口气,用手擦擦汗:“做了个噩梦。” “噩梦?” “我梦见元芳被人杀了。” 她劝道:“你太紧张了,这些天也确实难为你,一直盯着皇上。” “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她笑笑说,“唉,都怪我,白天不该跟你提他,让你担心。” 第二天天亮后,我早早起来去找叔父,他刚洗完脸,见我过来,便说:“这么早就起来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谈。” 我过去说:“叔父,昨晚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元芳被人杀了!” 他笑了笑,说:“你呀,还是别惦记他了,放心吧,他不会死,杀手行刺皇上比行刺他容易多了。” 我嘆口气,想起他刚才的话,便问道:“您要找我谈什么?” “自然是关于蛇灵的事。” “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对您讲了。” “我是怕你漏掉了某些细节,尤其是关于血灵和动灵的事,要知道,除了你之外,他们二人是六大蛇首中仅有的倖存者了。” “可他们现在都下落不明啊。” “我不是想问他们的现在,我是想问他们的过去。” “过去?” 他看着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小梅是血灵?” 我点点头。 “你也知道她有个孪生妹妹叫小凤?” “嗯。” “那,她们是怎么加入蛇灵的?” 我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连我自己生在何处都不清楚,哪会了解她们呢?听肖清芳说,我们都是流人之后,是她从岭南一带搜集起来的。” 他想了想:“流人……岭南……” “您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了蝮蛇——虎敬晖。” “剑灵?” 他点点头:“你知道吗,虎敬晖是前一任千牛卫中郎将,他死后元芳才接任,现在元芳使用的这把幽兰剑,也是虎敬晖的遗物。其实,他不姓虎,也不姓蝮,他本姓姓王。” “姓王?” “他是王皇后的侄子。” 我一愣:“王皇后?就是先帝的皇后?” 他感慨道:“是的。当年皇帝不惜杀死自己的亲手女儿,嫁祸给王皇后,皇后获罪,其族中十五岁以上的人均被处死,十五岁以下的发配岭南。那时,虎敬晖只有几个月大。他的父亲和叔叔都被车裂而死,他十岁那年,两个姐姐感染了岭南流行的瘟疫,双双去世。从那以后,他就发誓要报復皇帝。后来他从军入伍,因英勇善战而逐步坐到了千牛卫中郎将的位置,其实是为了在皇帝身边卧底,早在多年前,他就加入了袁天罡创建的蛇灵组织中,听命于后来的肖清芳,直到幽州案时才暴露身份。他的情人是翌阳郡主李青霞,我和李青霞的父亲还有不错的交情,他们是倖存的几个李姓宗祠之一,所以我格外珍惜他们。可是没想到,李青霞野心勃勃,竟想推翻皇帝取而代之,还企图对我下毒手,敬晖为了保护我,死在她的刀下。我是为了纪念他,才将他的幽兰剑送与元芳使用。” 我不明白:“这……这和血灵动灵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们都是流人之后,虎敬晖是王皇后的侄子,没准你就是萧淑妃的女儿呢。” 第10页 我大吃一惊:“您说的是真的?” 他笑着摇摇头:“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是在想,你们蛇灵中的人,究竟与李姓宗祠有多大的关联。昨天皇帝和我谈论动灵。她告诉我,她之所以提走动灵,是因为觉得他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他像谁?” “皇帝说,她仿佛在动灵身上,看到高阳公主的影子。”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女儿,但她的母亲并不是太宗的妃子,而是李建成的夫人。当年玄武门之变,太宗杀兄灭弟,杀死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全家。李建成府上,只留了两个活人,一个是魏徵,另一个,就是高阳公主的母亲,因为她曾与太宗有私情,怀上了太宗的骨肉,才逃过此劫。高阳公主出生后,她的母亲被打入冷宫,她被送到长孙皇后的宫中抚养,别人都对她说,她的母亲早就死了,所以她视长孙皇后为生母。当年,松贊干布的使者进京求亲,太宗曾考虑要将高阳公主远嫁,但又难捨骨肉亲情。正在这时,一个大臣表示愿意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到西藏,于是,太宗就封那个大臣的女儿为文成公主,嫁与松贊干布。高阳公主现在如果活着,与皇帝年龄相仿。皇帝是太宗晚年时选入宫中的才人,她曾见过高阳公主,据她说,公主生的美丽绝伦,性格天真活泼,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他遗憾地说:“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是啊,下落不明的李姓宗祠太多太多,这些年的一桩桩案件,很多都与太宗的后人、先帝的后人有关联。太宗殡天后,长孙无忌作乱,太宗的很多儿女不得不逃到宫外,流落民间,其中就包括高阳公主。” “是这样……”我想了想,又吃了一惊,“那皇上的意思是,她怀疑动灵是高阳公主的儿子?” “她是那样想的,事实上也完全有可能。自从皇帝登基,‘恢復李唐神器’的唿声就从未停止过,你怎么敢保证,动灵不是太宗之嗣?你怎么敢保证,他不是为了復唐而加入蛇灵的?”说到这儿他自己忽然吃了一惊,“復唐?” 我不解:“怎么了?” “如燕,你还记得那个老妇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啊,李富堂……”说道这里我也吃了一惊,“復唐?原来他的名字另有意义!叔父,您是说,李富堂是李姓宗祠?” 他点点头:“老妇高氏……不,她不姓高,她姓李,她是高阳公主!” 我不解:“不对啊,叔父,高阳公主姓李,可她的儿子应该跟随父姓。” “这有什么奇怪?跟随母姓也未尝不可,再说,天下姓李的人多了,你怎么知道她的丈夫不姓李?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设想:那个高氏就是高阳公主,动灵是她的儿子。” “可是……”我又想了想,说,“动灵是崇州案时被捕的,距现在已经五年有余,前不久才失踪。据今天那个老汉讲,母子俩是两年前死去的,如果动灵就是李富堂,他那时根本不在高氏身边啊,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他微笑道:“说的不错,两年前动灵不可能在高氏身边出现,如果他是李富堂,这是很奇怪,可是,一个人会分身术,不也是件怪事吗?” 我不解:“您的意思是……” “跟在高氏身边的人,不是动灵,或者说,动灵并不是李富堂。” “可您刚才不是还怀疑动灵才是高氏的儿子吗?” “皇帝说他像高阳公主,那个老妇姓高,家住墓穴之上,两年前离奇死亡,前不久动灵又失踪,这不会是巧合,其中必然有一些内在关联。” 我嘆道:“您越说我越煳涂了!” “好吧,那我就说得明白一些。动灵不是李富堂,但他也是高氏的儿子,因为高氏有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 “正是。”他在屋中踱了几步,边想边说,“动灵身属蛇灵,自然不能经常回家,五年前他又被捕入狱,所以,只有李富堂常陪在高氏身边。” 我还是不解:“可是,就算动灵不常回家,被捕之前他总不能一次家都没回过吧?如果他回去探母,总该有人看见。难道,他的行踪就那么隐蔽,谁也没看见过?他的武功在我之下,做到这点不太可能。” “也许李家庄的人确实没有看见过动灵,但是”他提醒我说:“你别忘了,蛇灵中的人精通易容术,崇州案时,动灵曾假扮狄春,也曾假扮过元芳。如果他易容成李富堂回去探母,别人就不会注意他。但你还是要想一想,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即使动灵不易容,也没人能认出他?” 我灵机一动:“他和李富堂是孪生兄弟!” 他微笑道:“说得很好!这回你该明白为什么李富堂有分身术了吧?”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继续说:“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分身术这个细节一般人听了都会忽略掉,认为那是夸大闹鬼的传闻。如果不是因为怀疑动灵与高氏有关系,我也不会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但既然我怀疑他是高氏的儿子,就想到了这点,倘或真的有人看见李富堂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那就说明,另一个人,是动灵!至于他有没有易容,和李富堂是不是孪生,我们还不知道。”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是这样……” “这只是我的推断。如燕,你还记得李富堂冤魂不散的闹鬼事件吗?” “记得。据那个老翁讲,房子倒塌前,李富堂的魂魄经常出现,他身着白袍,披头散髮,在院子里转悠!” 他冷笑道:“哼,我早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闹鬼之事传得如此厉害,说明确有其事,但那个穿着白袍,披头散髮的东西并不是鬼,而是人!” “那,装鬼的人是谁?是李富堂吗?他没有死?” “有这种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恐怕只有李圣恢知道了。” 我说:“我明白了,李富堂和动灵一定是在策划一起阴谋,而李圣恢,就是他们的同伙!” 他摆摆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哎对了,”他转移话题,“昨天上官婉儿和你谈些什么?” “叔父,我正要说这件事,我怀疑上官婉儿是假的!” “哦?”他看着我,“为什么?” “她是皇上身前的女官,不会是好事之人,而昨天,她竟然问起我和蛇灵的事。她……她会不会是……” “是谁?” “小凤?” 他笑笑说:“如燕,你太敏感了!” “叔父,蛇灵的人可是精通易容术啊!” “这我知道,可是容貌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再说,上官婉儿常年跟在皇上身边,她是真是假,能瞒过皇上的眼睛吗?她可以改变容貌,但不能改变声音,就算她连声音也改了,她也学不来婉儿肚子里的知识!婉儿常给皇上出谋划策,还经常帮皇上批阅奏章,若是假的,必然破绽百出,所以,你不用担心,皇上身边的人,只可能是卧底,不可能被假冒。” “那小凤会在哪呢?” “我们不要急于找小凤,虽然她可能和墓穴的事有关联,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动灵和李富堂的情况。” 我点点头,这时张环进了屋:“大人!” “什么事?” “大人,李将军来了!” “你是说元芳?” “正是!” 他对我笑道:“你看,我说他不会死的,现在他就出现了!” 第六章 我很高兴,赶忙往外跑,但刚到门口就碰见元芳进来,我立刻兴奋地抓住他的衣服:“元芳!” 他差点被我吓了一跳,随后笑道:“如燕啊,我说谁这么大劲儿呢。” “讨厌!”我捶了他一拳。 他向叔父一拱手:“大人。” 叔父笑道:“元芳啊,你可来了,你再不来,如燕就要急疯了!” 我辩解道:“我不是做噩梦了嘛。” “哦?”元芳问,“梦见什么?” “梦见你被人杀了。” 他不禁笑道:“别杞人忧天了,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第11页 “可是,对于再强的高手来说,也是天外有天啊。”叔父想了想,说,“说来也怪,那个武功高强的杀手,自劫囚后一直没再出现。” 元芳说:“这里不是荒郊野外,堂堂刺史府,王化之下,他怎么敢轻易露面?” “你来了也好,我这儿正好多个帮手,这些日子,洛阳有什么事吗?” “大人,”元芳的脸色沉重起来,“洛阳城没事,倒是狄府,出了怪事。” “怎么了?” “锦娘失踪了。” 我叫了出来:“什么?” 叔父也吃了一惊:“为什么?” “卑职也不明白啊。” 叔父皱了皱眉,问:“她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吗?” “没什么异常啊……”他边想边说,“就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前几天她总是去找我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经常谈起以前的事,似乎……似乎有点神经兮兮的。有一天我和她开玩笑,讲鬼故事给她听,她吓得大叫一声,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 “这真是怪事一件……” 我责备道:“你没事闲得啊,吓唬她干嘛?你不知道她得过失心疯吗?” “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不挑时候!” 叔父又问:“没派人去找吗?” “派了好几个家丁去找,但自卑职出来之前,还没有找到。” 叔父嘆道:“真是节外生枝……算了,这件事先放一放……” 他的话未说完,张环来报:“大人,皇上有事相传。” “我知道了。”他又对元芳说,“你随我一起去见皇上,看看她有什么要问你的没有。” 他们出了屋,往皇上呆的后院去了。我便走到外面,在花圃边随意熘达,正看花时,刺史府的师爷也熘达过来了:“李夫人。” 我抬起头:“哦,是师爷啊,有事吗?” “没事。刚才刺史大人派我出去办了点事,刚回来。现在皇上叫狄大人和李将军去后院谈公事,我不便过去,见夫人在此,便打声招唿。” 我说:“师爷做事很谨慎啊。” “平常刺史大人一直这样告诫我。” 我想起叔父曾教导我的话,便说:“唉,你们这些当官的,真麻烦。” “我哪算什么官,但我确实不能像夫人这样,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我是闲云野鹤吗?” “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师爷的意思。” “夫人知道就好。”他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地说,“不过,对于夫人,我还真有点好奇心呢,只是不敢在刺史大人面前提起……” “看来师爷是来调查我的?” 他忙说:“哪里哪里,我怎么敢调查狄大人的侄女呢?夫人若不愿相告,就当我没说,我这个人,就有好事的臭毛病。” 我想了想,说:“你谨慎点是对的。其实我知道你的好奇心,你是在想,我只是狄大人的侄女,并不是他的女儿,可为什么我不和父母在一起,却偏和叔父在一起吧?” “正是……” “我说出来你就不难理解了。在我小时候,叔父就进京赶考去了……” “这个我听说过,狄大人是太宗在位时钦点的最后一个状元。” “他当了状元,入朝为官,一直做到现在的宰相,辅佐两位君主。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回老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回去,也都是匆匆忙忙。别说我这个侄女,就是我父亲,也难得见兄弟一面。所以,从我十岁开始,几乎就见不到叔父了。叔父深得皇上器重,极具推理能力,被称为神探,我这个当侄女的,自然也想跟他聚一聚。五年前,我让我父亲给他写了信,然后便前往神都,可是路上竟碰到了一伙奇怪的杀手,多亏管家机智,才躲过一劫。那群杀手以为我死了,便找人冒充我混到了叔父身边。歹人被识破后,我才敢过来。至于现在留在他身边,是因为元芳在他麾下做事,而我嫁给了元芳。” 他点点头,笑道:“看来,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啊。” “哦?”我不解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夫人说,您是五年前来到大人身边的?” “对。” 他打量我一番:“看夫人这样,今年有二十五岁了吧?” “差不多。” “那么五年前,夫人也有二十岁了?” “正是。” “二十岁还没嫁人的姑娘,岂不是奇女子?” “你……”我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那李元芳二十多岁不娶亲,也是怪事一件?” 他连忙拱手致歉:“夫人息怒!我是想,夫人一定才华横溢、文武双全,除了李将军这样的豪杰,还真没有人能和夫人匹配。” 我冷笑道:“哼,算你识相。没错,我早跟我父亲说过,要嫁就嫁个大英雄,不然,宁愿当尼姑!” “这么说,夫人真是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了?” 我不禁噗嗤一笑道:“行了,净捡好听的说。什么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你看我像吗?” “我看夫人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可见夫人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那是因为我跟殿下住在一起,我和她谈得来。” “哦,夫人是因为和殿下谈得来才和她一起住……” “你干什么呢?”我不耐烦地说,“你摆明了还是调查我,我和她一起住不行吗?” “当然行……但是,今晚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便说:“你看着办。” 他走后,我着实松了口气,同时更加重了对李圣恢的怀疑,什么师爷多事,明明就是受李圣恢委派前来探口风!可他为什么要打听我?难道他知道关于如燕的事?如果他知道,那他肯定和动灵一伙儿的,那叔父的推断就对了!想到这儿我又有些暗喜,我真佩服自己编谎话的本领,同时还另事情有了眉目! 晚上,李圣恢给我和元芳安排房间,收拾过程中我发现叔父有些不太对劲,我十分不解,自从元芳受伤回来后,叔父似乎有些事一直瞒着我不讲,看他皱着眉头,疑虑重重的样子,我便问他:“怎么了叔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看了看我,搪塞道:“没事,能有什么事?” 我不高兴地说:“您瞒着我。” 他似笑非笑地说:“还记得从洛阳出发前我说的让元芳留守洛阳的话吗?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你以后会明白的。” “您还是想让我和婉儿一起住?” “那样更有利于皇上的安全。” “我们的房间离皇上很近,绝对能保证她的安全。” 他点点头,想了片刻,说:“如燕,圣上在我们身边,她对你的身份很敏感,也有些反感,现在李圣恢又有点问题,所以,除非我问起,不然即使在元芳面前,你也不要再提蛇灵里的事。” 我想到皇上耳目众多,便点点头。 本来元芳来了是件高兴的事,但锦娘的神秘失踪让我们都高兴不起来,想到动灵被劫,以及李家庄外的墓穴,我真不知这会不会又是一桩奇案。临睡前我问元芳:“今天皇上向你问洛阳的情况了吗?” 他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枕头:“她不用问我,太子给她写了封信。” 我一下打起精神来:“信中说了什么?” “信中说,太平公主府和梁王府同时发现有人投毒,经审讯,都说受太子致使。” “皇上怎么看?” “她虽然不喜欢太子,但也了解他的为人,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我想了想,说:“那就是公主和梁王合伙栽赃他?” 他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 “梁王可能会这么试试,但公主不可能,因为她和梁王根本不是一路的。就算他们是一路的,也不会这么办。今天大人刚跟我说过,公主乃是人中鸾凤、女中豪杰,就算她再起弒君夺位的歹意,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方法。” “那可怪了。” 他嘆道:“看来洛阳不太平啊。” 我看向他:“那你还回去么?” 第12页 “我不回去。明天大人让我和他一起去李家庄。” “不去看那个墓穴?” “后天皇上要去,到时咱们一起走。” 我想起动灵可能是李富堂或李天夏,又想起劫囚的事,便问到:“杀手劫囚时,你真的看到动灵死了吗?” “没有。当时他滚到坡下,不在我视线中,但我听到他的惨叫声,我记得他的声音。” 我仔细回想叔父的话。 他看我若有所思,问道:“想起什么了?” 我沮丧地摇摇头:“我这猪脑子,什么都想不起来!算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元芳早早起来吃过饭,和叔父一起出发了,我留在刺史府。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但我的心头却布满阴云,主要还是为了锦娘,想起她曾经的悲惨遭遇,现在又下落不明,真让人担心。 锦娘比我小六岁,是继我之后叔父在江州案中收留的孤儿,其实说她是孤儿并不准确,她本姓姓薛,父亲曾是江南的官吏。皇帝登基初期,很怕李姓宗祠的反叛,梁王藉此机会剷除李姓异己,写密信给锦娘的父亲薛青林,让他诬陷黄国公李霭谋逆,薛青林不肯,又害怕梁王报復,便举家逃亡。但在逃亡过程中遭到一伙水匪图财害命,那次劫难中只活下来三个人:薛青林、锦娘和薛府的书童张义。当时锦娘只有几个月大,薛青林虽然活命,却丢掉了官印和梁王给他的密信。官印和密信落到水匪手中,他们和梁王取得联繫,其中一人便假冒薛青林,完成了构陷黄国公李霭的“任务”,李霭被满门抄斩,而那六个水匪则踏着李霭家族的鲜血当上了朝廷命官,假薛青林在江州一带横行霸道,为害一方。而真正的薛青林不得不改名为林永忠,重新考取功名,利用做知县的机会了解假薛青林的情况,以復家族大仇。这一晃已过去了十九年,在了解情况后,林永忠安排书童张义和女儿锦娘到薛府卧底,张义一边在薛府协助锦娘找梁王的密信,一边协助林永忠杀死另外五人。最后,锦娘得到了那封密信,但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林永忠也手刃了薛青林。当锦娘得知自己委身于薛青林、付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密信已毫无用处时,她神智崩溃,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对父亲的怨恨,企图自杀,虽然我救了她,她却患上了失心疯。后来经过诊治,她恢復了正常,但她不愿再和父亲在一起,便随我们一起回到了老家并州,此后也一直跟着我们。 由于坎坷的经歷,她一直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信心,平常很少与人交往,而且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她的父亲林永忠,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和她有瓜葛。难道,她去找林永忠了吗?可是林永忠虽然曾为復仇出卖女儿,他却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这也是叔父冒着欺君之罪的危险隐瞒他杀人真相的原因,那么,这样一个好官,是不会卷到危害社稷的案子中去的,就算他真的卷了进来,锦娘也不愿意再见到他。那么,她到底去哪了? 我正坐在走廊里思考时,听见有人叫我:“小姐!小姐……” 是狄春的声音,只有狄府的人这样叫我。我想:真是奇了,怎么留守洛阳的人齐聚长安?除了锦娘。 狄春出现在我面前,看样子他来的很急,我问道:“你怎么来了?叔父不是让你留在洛阳吗?” “小姐,李将军来了吗?” “他昨天到的。” “那锦娘呢?” 我摇摇头。 他嘆口气,坐下歇息。 我坐在他身边:“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看向我,说:“锦娘失踪了,第二天李将军又不见了,我这才火速赶到长安。” 我回忆了一下叔父说过的话,问道:“锦娘失踪前,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他想了想,说:“要说异常,你们走后她就不太对劲。” “说说看。” “你知道,她只和你来往多一些,和其他人说话都少。但你们走后,她经常去找李将军聊天。” 我不解:“找元芳聊天?” “是啊。而且,她还变得神神叨叨的,走路时经常自言自语。失踪前一天晚上,她和李将军在屋里说话,我从外面路过,忽然听见她大叫一声,我赶紧进去问怎么回事,她的表情很尴尬,李将军说,是他给锦娘讲鬼故事,吓着她了……” 我赶紧问:“那锦娘怎么说?” “她点头说是,我也就没放在心上,谁想第二天她就失踪了,我想,她可能当晚就走了。我派人去找,没有找到,结果下午,李将军也不见了。” 我不太明白:“元芳该是去找锦娘了吧?没找到才到长安来。” “可他没跟小的说啊。”他说着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前些日子,府上来了个熟人,你猜是谁?” “谁?” “云姑!” 我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姑?” “就是小清的孪生姐姐啊。” “她来干什么?”我听到她的名字着实反感,因为小清是元芳的救命恩人,和元芳有过一段恋情,而云姑作为她的孪生姐姐,从相貌上来说,就是活着的小清。 “她说她到洛阳做生意,顺便去府上拜访老爷。我跟她说老爷去长安了,当时李将军身体不舒服,又不便见客,所以她就走了。” “她没说其它的?” “没有。” 我皱紧眉头,想不出这其中的隐情。但直觉告诉我,云姑去狄府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拜访叔父,可虽然叔父不在府上,狄春和元芳也不是外人,她若有其他事情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如果她有别的事,她离开狄府后会去哪?到长安来?太远了,不现实…… “哎,小姐,老爷和李将军去哪了?狄春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回过神来:“哦,他们去李家庄了。” “李家庄?就是发现墓穴的那个村子?” “嗯。”我想了想,说,“狄春,你去休息吧,等叔父回来,我把洛阳的事告诉他。” 傍晚叔父和元芳回来了,他们一进书房,我就跑了过去:“叔父,元芳……” 叔父对元芳笑道:“这丫头,还挺性急。” 元芳说:“要不是因为有皇上,您不带她一起去她绝不答应!” “说得不错!”我轮番看看他们二人,“你们在李家庄发现了什么?” 叔父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元芳,你告诉她。” 元芳对我说:“我们根本没去李家庄,而是去了村外的坟地。” 我想了想,问:“你们去挖李富堂的坟了?” 他点点头。 “那结果怎样?” “埋的是空棺材!”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叔父已推断他没死,但真挖出空棺材,还是让我觉得意外,我对叔父说:“真让您说着了!” 叔父放下茶杯,在屋里慢慢踱了两步:“如果没有闹鬼的事出现,我可能真以为他死了,可他偏偏要装鬼……哼,欲盖弥彰!” 我点点头。 元芳问道:“如燕,狄春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我故意把目光又转向叔父,“叔父,狄春说前些日子云姑来过。” “哦?”他一愣,随即问元芳,“是真的?” 元芳的表情有点尴尬,但还是点点头:“那天我旧伤復发,身上实在不慡,就没出去见她。” 叔父又看了看我,我不该说些什么好,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怪极了。 晚上回到房中,我故意对元芳不理不睬,他和我说话,我要么装没听见,要么就搪塞两句,他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干嘛呢?总得让我知道我哪惹你了吧?” 我坐在圆桌旁,用手托住脸:“明知故问!” “明知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转过头看着他:“云姑来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面不改色:“有必要吗?” “你这是做贼心虚!” “我只是不想无事生非……” “你说谎!”我穷问不休,“我问你,锦娘为什么失踪?”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她不是经常去找你说话吗?” “是啊,可我还觉得异常呢。” 我扭过头不理他,他见状也不理我,换了衣服睡觉去了,我十分生气,过去抓起被子:“你给我起来!” 第13页 “你干什么呀?明天还要早起呢,跟皇上一块去墓里……” 我更火了,抄起他身后的枕头狠狠砸到他头上,然后转身就往外走,他叫道:“别人都睡了,你上哪去?” “不要你管!”我打开门就往外走,走到外面又站住了,这厮实在太可气了,居然不拦住我!我扭头回去,进屋一看,他还泰然自若地坐在床上,我质问道:“喂,你怎么都拦我一下?” 他说:“你不是回来了吗?” “你……”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你就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妥协了:“是,我错了。行不行?” “总算说了句人话……” 他劝道:“好了,夫人,走了一天我都累了,你赶快休息吧。你要再不睡,明天起晚了我可不叫你。” 我趁势说:“那你以后有事不许再瞒着我!” “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还差不多。” 第七章 躺下没多久,外面起风了,唿唿作响,但刺史府的待遇还不错,屋中的几个炭火盆让人感觉不到风的凉意,所以我很快睡着了。 夜里,风越刮越大,不知在什么时辰,一声开门响吵醒了我,我闹不清是不是自己做梦,总之门声听来很响,我勐地睁开了眼,心“突突”直跳:是那个杀手来了吗? 我赶紧去叫元芳,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元芳不见了! 我立刻坐了起来。今夜的月光不是很明亮,外加颳风就越发显得混沌。混沌的月光将树影投进屋里,随风晃动,阴森森的。我朝门口看去,门是关着的。 我叫了一声:“元芳。” 空旷的屋里没人回答。 我下了床,悄悄走到门口,从门fèng中倾听,外面只有风声,没有其他声响。我打开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我差点被沙尘迷了眼睛。我挡了挡风沙,定睛向外看看,没有一个人。 我没有立即关上门,而是转身想了想,上次做噩梦,确实是梦,那这次呢?那个杀手真来了吗?元芳是不是出去和他交战…… 我正想着,忽然地上现出一个黑影,我又吓了一跳,勐地转过身,顿时松了口气:是元芳。 他见我神色恐慌,便问道:“你怎么了?” 我问道:“大半夜的你出去干什么?” “我解个手。”他进来关上了门。大概是我的恐慌神情还未消退,他又说:“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元芳,近来我时常睡不好,要是后半夜再做梦,怕会睡迟了,你记得叫我。” “我知道了。” 第二天,李圣恢带着刺史府卫队护送皇上和叔父去墓穴里,婉儿、我和元芳随行。 墓穴的入口用一块铁板盖着,上面已经落满了尘土,四周是砂石地。李圣恢蹲下身,略微用手拨开土,只见地上漏出一块椭圆的石头,我刚想说这像蛇灵总坛的机关,但想起叔父的叮嘱,欲言又止。果然,李圣恢用手旋了一下石头,只听“哐”地一声,铁板像推拉门一样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圣恢对皇上说:“陛下,臣带两名军士先行,若无异常,陛下再进入。” 皇上点点头。 李圣恢命两个军士点燃火把,先进去,火光一照,我们看见里面有台阶。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只听李圣恢在里面说:“陛下,请进吧!” 婉儿扶皇上走在前面,然后是叔父,我和元芳跟在最后进了墓穴。 沿着窄小的入口进去,里面却是很宽敞,大约有四间房的面积,两人高,周围、地面和顶层都是用灰色的大方转砌成,平整如镜;再一看,左侧还有个门洞,看来是通道;墙壁上挂着好几个精巧的壁灯,里面燃着火苗;正中央放着两口大棺材,棺材旁边还有几副人骨,骨架完好,像是倚靠棺材而坐。整个地厅中充满腐烂潮湿的气味,煞是刺鼻。 皇上在地厅中来回熘达,叔父则低头看着那些骨架,我不知有什么蹊跷,便用脚踢了踢,叔父忙说:“别动!这些骨头时间长了,你一踢怕会碎的。” 我说:“没碎啊,挺结实的。” 他皱了皱眉,蹲下身,轻轻拿起一个头骨,放在眼前来回看。 元芳看了看我,也不解其意,便问:“怎么了大人?” 他似乎自语道:“有点奇怪……” 皇上一边看一边问李圣恢:“此墓是半年前发现的?” “回陛下,正是。” “你经常派人来打扫吗?” “来过几次。” “哦,那这些壁灯里的煤油……” “是臣添加的。” 皇上走到棺材旁,命令道:“打开。” 一名军士走过来,使劲一拉棺材盖,打开了棺材,一股更难闻的恶臭扑鼻而来。再看里面的尸体,也只剩下骨架和没烂的头髮了。尸体虽腐烂了,旁边的宝物却不少,很多我叫不上名儿的珍珠翡翠、玛瑙玉石类的东西,看得我真想偷点走。叔父俯身用手轻轻敲了敲棺材中的头骨,站起来摇摇头。皇上没有问他话,又让打开另一个棺材,里面的东西和第一个差不多。 皇上说:“走,去那边看看。” 我们沿着通道,走进了另一个地厅,这里没有第二个门洞了,看来此墓仅两个地厅而已。这个地厅中的格局和上一个相仿,也有两个大棺材,但四周还摆着很多瓷器家具,且棺材旁没有人骨架,棺材似乎也比前面的漆得光鲜。 皇上示意了一下,那个军士又走过来,想打开棺材盖,但这回怎么也打不开,他又努力了一番,还是不行:“陛下,这棺材打不开呀。” 皇上皱起眉:“打不开?” 我说:“让我来试试。” 她应允了:“好。” 我向后拉了一下,拉不动,我又试着往前推,但也推不动,唉,这不让我在天子面前丢人吗?我气愤地说:“这是什么破棺材,死了人难道从底下放进去?” “难道有机关?”叔父走过来,在盖上左敲敲右拍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想了想,问李圣恢:“你打开过吗?” “卑职不敢。” 她对元芳说:“把棺材噼开吧。” “是。”元芳拔出剑,用力向下一噼,盖上出现了一条裂fèng,他抬脚一踹,棺材盖向前滑去,一部分伸到棺体外,另一部分碎在棺中。 我们往里面一看,和前面的没什么两样,皇上疑惑地说:“既和前边的一样,为何盖儿却如此难开呢?” 叔父又敲了敲头骨,李圣恢不解:“狄大人,你这是……” “哦,没什么,随便看看。”说着他又熘达到别处去看四周的墙壁,我赶紧跟了过去,他仔细地在墙上搜索着,转了将近半周后,他忽然眼睛一亮,停在一个壁灯旁边。 我问道:“您发现什么了?” 他忽然又颓唐地嘆了口气,摇摇头。 这时皇上向外厅走去了,叔父向门洞处看了一眼,对我说:“走吧。” 我们走到外厅,又沿着出口的台阶上去,回到了地面,李圣恢又蹲下身,往反方向拧了一下石头,铁门又“哐”地关上了。 皇上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熘达着思索,叔父过去问道:“陛下,有何发现?” 她面色凝重地说:“墓穴中所有陪葬物品,均是皇家才有的,这确实很奇怪啊。” 叔父想了片刻,抬头向南看了看,对李圣恢说:“李大人,南边那座山叫什么名字?离这里不远吧?” “叫赤峰山,离这里大约两里路。”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回去后,大家各自休息,刺史府准备晚饭,叔父来到我们房中。 我开玩笑说:“怎么叔父,今天专门来请我们吃饭?” 他笑道:“你们二人都曾为我立过大功,亲自来请也不为过嘛。” 元芳微笑道:“大人,您是有事要说吧?” “嗯,”他点点头,“元芳,我是这样想的,待会儿吃过午饭后,你收拾东西,前往赤峰山。” “前往赤峰山?” “对。” “您想让我找什么?” “什么也不找,就看看当地有没有居民,若有,向他们了解一下山里的情况。当然,如果你有意外发现那更好。” 元芳不解:“您说的意外发现是……” 第14页 叔父说:“你忘了幽州案中的小连子山和湖州案中的翠屏山了吗?” “哦……”他点点头。 “此山离这里并不远,有什么意外发现应该在意料之中。” “是。” 我不放心:“叔父,就让他一个人去吗?” “要不你去,让他留下保护皇上?” 我没词了。 吃过饭后,元芳糙糙收拾了行李准备走,我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不好说,若山里什么都没有,不到天黑就能回来;若是情况很复杂,一天两天、十天半月都有可能。” 我嘱咐道:“你要小心啊,一想起那个杀手,我就心有余悸。” 他微笑道:“放心吧,我说过,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别一味地自信了,没有人能说自己天下第一。” “那我就是天下第二!” 我不禁被逗乐了,他戴好帽子,装好链子刀,拿上幽兰剑,说:“好了,你自己也留心,我走后,皇上和大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我点点头,送他出去,狄春已从马厩里牵出了马,元芳上马离开了刺史府。 他走后,我慢慢往回走,狄春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小姐,您不用担心,那个杀手要是想行刺,在李将军来长安的路上就动手了。” 我想想也是,这时我听见叔父叫我:“如燕。” 我转头一看,他正站在书房门口,我便走了进去:“叔父,有什么事吗?” “哦,我想问问你,对这个墓穴的看法。” 我想了片刻,说:“皇上说陪葬之物确是皇家所属,看来,造墓之人,也是皇室后裔了。” “可对于这个墓穴,皇室并没有记载啊。” “叔父,您不是说过吗?流落民间的李姓宗祠很多,我想,他们临走前肯定带走了不少珍贵物品,建造了这个墓。您还说过高阳公主呢。” “嗯,”他点点头,“高阳公主确是流落民间的李姓宗祠之一。李富堂的母亲姓高,而他们恰恰住在墓穴之上……看来这真不是巧合啊。” 我吃了一惊:“您是说,是高阳公主母子建造了这个墓?” “虽然我不能肯定,但事情确实很奇怪。今天在墓穴中,我仔细看了看那些人骨……” “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觉得,棺材外面的死者应该是谁?” “应该是陪葬的人,或是挖墓的人。” “不错,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这么认为。但你注意没有,今天你用脚去踢那些骨架,发现它们竟然很结实,这说明什么?” “他们死去时间不长。” “可是棺材打开后,我敲了敲棺材里那些头骨,发现那些骨头已经被风化得差不多了,我若再用力就会弄碎。照理说,棺材中的死者和陪葬或是挖墓的人应该同时埋葬,也就是说,那些骨头的风化程度应该是一致的,但事实却不这样。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点点头:“是有玄机。” “这让我想起那个老翁所说的一个细节。” “是什么?” “他说,鬼宅出现闹鬼的事后,村里一些不信鬼的年轻人夜里前去查看,结果一个也没回来,你想想,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明白了:“您是说,那些神秘失踪的村民,正是棺材外面那些死去不久的人!” “这是唯一的一种解释!”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那个墓穴看上去还很完好,说明建成时间不会太长,但埋葬的李姓宗祠却像是死去很久的,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就是,那些李姓宗祠自离开皇宫后过着和百姓一样的生活,就算有钱,也不敢张扬,因为他们害怕报復和追杀,先前有长孙无忌,今天有武氏女皇。所以,他们的墓中,不会有什么陪葬者。所以,墓中的棺材很有可能被挪动过,那些死去时间不长的人,就是失踪的村民。” “没错,是这样!” “还有,第二个地厅中的棺材很难打开,里面的东西却和第一个地厅中的一样,关于这点皇上也已经察觉了。这让我想起击破蛇灵总坛时走访的最后一个蛇穴,那里便以棺材掩人耳目,其实,棺材是地道入口。” “您是说,第二个地厅中棺材也是地道入口?” 他点点头:“我总觉得,那样一个墓穴只有两个地厅不太可能。” “是啊……” 他皱紧眉头:“一切景象都和蛇灵案中如此相像,难道,又是蛇灵人所为?” “很可能啊叔父,正好动灵失踪了。” “嗯。动灵长得像高阳公主,他和墓穴有关联是可以想像的,但他未必是此案的头目。” 我不解:“为什么?” 他看了看我,说:“你一想便知道,动灵失踪的时间并不长,原先他一直呆在内卫府受审,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策划并建造这个墓穴呢?就算墓穴是他造的,劫囚之前必然有一番准备活动,这些活动,他是指挥不了的。” “有道理……” “还有,动灵失踪后下落不明。而我隐隐地感觉到,此案不止涉及长安一个地点。” “因为洛阳也出了事!” 他点点头:“太子写信给皇上,说梁王府和公主府同时发现有人下毒,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敌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神都内部了。太子是绝对不会做出下毒的事的,如果梁王和公主也没有做这种蠢事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栽赃!”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想了想,说:“如燕,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有关张昌宗的一件事。” “他看上了梁王府新来的丫鬟……”说到这里我一愣,“新来的丫鬟?” “也许新来的真的只是一个丫鬟,也许来的就是卧底。听张昌宗的语气,那个丫鬟和他已经不陌生了,你想想,对于张昌宗那样的角色,一般的丫鬟敢去招惹他吗?让皇上知道了可是杀头之罪!” 我吓了一跳:“这么说,那个女人是卧底?” “目前我们只能这样猜想。梁王和公主并不和睦,但两府同时发现投毒事件,说明必定有人在暗中联繫,或者,公主府也有卧底。” 我想想觉得十分恐惧。 他继续说:“在洛阳时我就对你说过,劫囚之事之所以会这么顺利,很可能是因为皇帝身边有内jian。婉儿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我想你是听说过的,所以她不会是内jian;如果其他女官侍婢都不是的话……” 我说:“那就是张昌宗!” “嘘!”他忙示意我小声,“此事不可言之过早。” 我赶紧点点头,之后我又想起了别的事,“哎,叔父,那狄府的怪事呢?” “是啊,锦娘的神秘失踪和云姑的突然来访,都表明狄府也被卷进了案子中。那些逆党们太了解我了,只要他们有所行动,我就会被列入计划之内。” “叔父。还有一个人:李圣恢!” 他笑了笑,说:“如燕,你是越来越聪明了!怎么样,李圣恢有什么动静吗?” “只有一件事。前天您带元芳去见皇上后,刺史府的师爷来找我说话。” “哦?他问些什么?” “问我为什么呆在您身边。” “你是怎么回答的?” “自然是编一通谎话煳弄过去了!” “哼,看来这个李圣恢还真和蛇灵有点关系,不然,他怎么会对你感兴趣呢?”他顿了顿,说,“如果,此案只涉及洛阳和长安两个地点,那李圣恢就是负责联络的人!现在我们可以归纳出一个框架:以李圣恢、李富堂和动灵为主线的一批逆党,正在策划一个不为人知的阴谋,他们藉助李姓后裔和蛇灵余孽的力量,在长安巧设墓穴,在洛阳挑拨皇亲之间的关系,同时暗中盯住我的动向,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点点头:“对极了,要不要提审李圣恢?” 他摇摇头:“目前一切都是推断,没有证据,还不能提审他,他毕竟是刺史,皇帝又跟在我们身边,我是没有便宜行事的权利的,不过,可以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是啊,我们这样呆着,永远弄不清真相。必须引蛇出洞,顺藤摸瓜!”说着他忽然叫道:“张环!” 第15页 张环进来了:“大人。” “你到长安城里去,到客栈中挨个打听,有没有云姑来过。” “是!”张环下去了。 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哎叔父,您为什么让元芳去赤峰山啊?” 他笑笑说:“这个,以后你就明白了!对了,元芳最近怎么样?” 我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样?” “你这是怎么了,和他吵架了?” “您带出来的徒弟,您还不清楚?” “我怎么会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你说他是我带出来的徒弟,难道,他惹你生气的原因和我有关?” 我说:“他和您一样:城府太深!” “城府太深?” 我不悦地说:“当初您让他留守洛阳的原因,至今也不告诉我,而他有什么事也瞒着我,好像我不是他的妻子,倒像是个jian细一样!” 他劝道:“你放心,我的事,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但我不知他有什么事瞒着你。” “比如说:云姑!” “哦……” “要不是狄春说起,我们根本不知云姑去过狄府!我倒不知,她究竟是云姑还是小清!” “我不是跟你说过,小清已经死了吗?” “既然死了,元芳为什么隐瞒云姑来的事?云姑又不是小清!除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大老远的跑到洛阳去……” “如燕,”他略带严肃地说,“你这种想法很不对头啊,元芳的为人你了解,怎么能随便猜疑呢?云姑去狄府的原因我们不知道,但锦娘失踪的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她们很有可能和本案有关,你满脑子儿女私情,这会让你分散注意力,甚至忽视危险!况且,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你们才成婚不久,现在就胡乱猜疑,以后怎么办?” 我不服气:“可他的行为就是让人起疑!” 他似乎不信,有些好奇地问:“你倒说说,他什么行为让你起疑?” 我想了想,说,“最近我时常睡不好,有时半夜里会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吵醒。昨天晚上我又被吵醒了,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 “哦?”他皱起眉头,“元芳不在你身边?” “是啊,当时我都吓死了,以为那个杀手又来杀他了。我打开门,却听不见外面有什么异常响动。我正狐疑呢,他又突然出现在门口!”我满腹怨气地抱怨道,“什么人啊,走路像蛇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还问我怎么了,我简直懒得理他!” 他笑道:“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胆子都变小了?再过几年,是不是把武功也丢了?” “谁胆小了?要不是担心他,我才不会害怕呢!他倒好,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也不知出去干什么!就算轻功好,也不能来无影去无踪啊!” 他又笑了笑,说:“这可能是他的习惯吧,他经常来无影去无踪的。昨晚他好歹是从门进屋的,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是他到客栈中找我,我连他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我生气地说:“简直有病!” “唉,你啊,嫁给他之前,对他的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嫁给他以后,又嫌他身手太好来无影去无踪。这岂不成了‘当年百般好,如今都是错’了?” “照您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 他又劝道:“你要理解他,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凡事欲速则不达,要理智地处理事情,不要太斤斤计较了。他这种角色,经常是脑袋系在脖子上,不知时候就掉下来,你还是别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话已至此,我也没理由不同意,只能点点头。 第八章 晚上元芳没有回来,看来他是在赤峰山发现了什么,去做进一步调查了。吃过晚饭后,我和叔父到李圣恢屋中去。他见我们来赶紧笑脸相迎:“哎呦,是狄大人和李夫人啊,快请进!”进屋后又连忙让座并吩咐婢女沏茶。 坐下后,叔父微笑着说:“李大人不必紧张,今天我们主要是闲聊,啊,闲聊……” “就是闲聊,想必卑职也能从大人的口中学点心得。”李圣恢似乎有所感慨地说,“不瞒大人说,这几日皇上住在府上,卑职行事是万分小心啊。卑职刚升任刺史,以前一直是县令,这……这官场中的规矩,还没吃透呢。” 叔父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别说是你,就是我,陪在皇上身边,行事也得万分小心,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嘛……” “卑职怎么能和大人比呢?久闻狄公盛名,听说您和皇上是同乡,交情远非别人可比。” 叔父略显严肃地说:“我的确是皇帝的同乡,不过,博得圣上信任,光靠同乡关系是不行的,”说着他又笑道,“这里我不妨传给李大人一点为官者的经验。” “哦?阁老请讲。” “身为一方官吏,你这个官,首先是做给天下百姓的,其次是做给圣上的,最后才是做给你自己的。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要想着为百姓谋福祉,求天下之安定,凡事应以社稷为重,至于那些所谓的官场里的规矩,李大人不学也罢,只要懂得急流勇退,圣上自会对你信任有加。” 李圣恢拱手道:“蒙阁老教诲,卑职自会牢记在心。” 叔父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又对李圣恢说:“李大人好像对狄某知之甚细啊,如燕跟我说,前几日,师爷还和她攀谈呢。” 李圣恢赶忙解释道:“这并非卑职知道的多,而是因为阁老名声远扬,卑职……卑职就是想不知道也不可能啊。至于李夫人,那肯定是师爷多事了。倒是有一次,他和我提起过李夫人,说……” 我问道:“说什么?” “说夫人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言行举止中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慡。” 我说:“你这师爷的眼很毒啊,没错,我是有点特别。我爹早就说过,我不愿憋在屋里学那些琴棋书画,请了师父也不管用,整天和一些男孩子去外面乱跑,所以,也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唉,我想我是投错胎了!” 他们二人都笑起来,我故作认真道:“笑什么,没见过投错胎的吗?要没投错胎,哪会嫁给李元芳呢?” 他们笑得更欢了,叔父指着我说:“我这个侄女啊,永远这么毛毛躁躁的,李大人,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谁说女儿家不能做男人的事呢?说不定,日后李夫人也能当上个一品大员什么的。” 叔父摆摆手:“这个就罢了。只要她能老老实实过日子,我就能对她父亲有交代了。”说着他又看了看李圣恢,问道,“不知李大人是哪里人氏,何时做的县令呢?” “卑职就是长安人,已经做了十年县令,三个月前升任刺史。” “哦,十年……时间真够长了,看大人的政绩,早该高升了。” 李圣恢嘆道:“只因朝中无人,想往高走,谈何容易啊。” 听了这话我顿时吃了一惊,因为叔父曾说过关于李圣恢朝中无人的话,看来他确实没有接触过高层,那么,他能认识那些陪葬品,真是另有蹊跷了。 叔父并没有揭穿这点,而是继续说:“谁说大人朝中无人?现在,你不仅认识了狄某,还见到圣上了!” “唉,区区一个刺史,何以让圣上记住呢?此次圣上前来,不过是因为我治下出了这么一个怪墓,要不然,卑职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圣上。” 叔父看了看他,试探着说:“李大人不会是因为想一睹圣上龙颜而对此墓加以修饰了吧?” “这……”他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拱手道:“卑职万死不敢做此欺君之事啊!” 叔父忙笑道:“李大人快坐下,我说了,今天不过是闲聊,大不必这么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叔父继续说:“不过,关于那个墓穴,确实很奇怪。李大人有所不知,狄某是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所以,墓上闹鬼的事情,我想,定是jian人作祟。” “大人所言极是,只因卑职无能,未能查清事情真相。” “我听当地百姓说,那对母子神秘死亡后,是李大人埋葬了他们?” “正是。” “可是前几天,我和李元芳到坟地勘察,高氏的棺椁中确有尸首,而李富堂的棺材是空的啊。” 第16页 李圣恢的脸顿时变了色:“这……这……” “怎么,李大人竟不知?” 他支支吾吾地说:“大人,是这样,卑职……卑职并没有亲自去埋葬他们,而是委派师爷去的。” “哦,就是现在府上那个师爷?” “……是,大人,要不我把他唤来……” “不必了,”叔父拒绝道,“棺材埋进土中已经两年,我想,师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不可能去埋空棺材啊。向他说起此事,倒是惊吓于他,我看,没准还真是冥案。” 从李圣恢屋中出来,回到叔父的书房中,他问我:“怎么样?” 我不屑地说:“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废话,还漏洞百出!” “是啊,他肯定没有想到我会去挖坟,我想,现在他的心中一定十分不安。” 我忽然紧张起来:“他会不会……” “什么?” “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哼,要的就是他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不然,他怎么能跳出来呢?” 我有些担心:“叔父,这是不是太危险了?如今元芳不在身边,皇上却住在刺史府,倘或李圣恢真的铤而走险,那您和皇上的安全……” 他无所畏惧地说:“我狄仁杰的命并不值钱,死就死了。凭刺史府这些人,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保护好皇上就行了……” 我听不下去了:“叔父……” 他竟然笑了笑,说:“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只得耐下心来:“好吧,您接着说。” “话说回来,他绝对不会伤害皇上的。” “哦?为什么?” 他自信地说:“时机不成熟。” “不成熟?” “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此案不止涉及长安一个地点,洛阳恐怕也包括在内,歹人是双管齐下。现在,洛阳还没出大事,说明时机尚不成熟,如果他们贸然刺驾,必然会引起洛阳的权位斗争,太子、梁王和公主这三派势力都不小,这三派势力不倒,歹人无法从中渔利,杀了皇上又有什么用呢?反过来说,他们还可能要利用皇上,让洛阳的人斗起来,所以,皇上不会有事。” “那您呢?” 他想了想,说:“先别管我……这样,你继续到婉儿房里睡觉。” “可是,我怕万一……” 他又自信地微笑道:“万一有事,你不好在暗中行事吗?” 我明白了,点点头。 我照叔父的吩咐,又将被褥等东西搬到了婉儿房中,做完这些事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棋子一样,似乎总是让别人摆布。我又想起了元芳,把他盼来了,却惹了一肚子气,到头来还弄得自己一身错!哼,我再也不操他的心了,干什么随他去! 和婉儿说了几句话后,我们就躺下睡了,但我睡不着,也不敢睡着,我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看今晚李圣恢会不会动手。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等待,我翻来覆去地“烙大饼”,弄得心烦意乱,身上燥热,看婉儿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吵醒她,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为此不停地长出气。 强制性地平静后,我还真的平静下来,一平静,困意就涌了上来,我使劲睁着眼,但还是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煳…… 不知在何时,我近期的毛病又犯了,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一下子睁开了眼,勐地坐起来。但这回似乎不是我的幻觉,外面好像有说话声,我正疑惑,忽听李朗一声大叫:“有刺客!快抓刺客…… 婉儿也被惊醒了,忙坐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有刺客!”我来不急和她多说,飞快地爬起来穿上外衣,摸出枕下用来发射无影针的套匣,跑出屋去。 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很快变得非常杂乱,我略想片刻,跃起来,落到前院的房上观察,婉儿在下面大叫:“李夫人!你……” “别出声!”我刚低声说完这句话,忽然脑袋一响,赶紧对她说,“快去看看皇上!” 她赶紧跑进屋去,一会儿她把皇上扶了出来,此时前院的叫喊声越来越大,皇上在婉儿和张昌宗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赶到前院,我也赶忙往前院看去。 只见前院已聚集了很多人,火把将院子照得通亮,打火把的是千牛卫和刺史府的人,他们正慢慢往大门口退,接着,叔父出现在我视线中,我吓了一跳,因为是师爷在拿刀劫持着他! 李圣恢站在人群中,沖师爷吼道:“大胆恶贼,竟敢在天子面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不快放了狄大人,跪地受缚,免你一死!” 师爷冷笑道:“闭上你的嘴!我跟在你身边,对你言听计从已经十年,我受够了!赶快放我出去,不然我立刻杀了狄仁杰!” 我拿好套匣,准备发射无影针。 皇上又怒又怕,责问李圣恢:“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他连连拱手相求,“师爷跟在微臣身边十年,臣……臣真的不知他是歹人派来的啊……” 她怒不可遏地说:“今日狄怀英若有三长两短,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臣该死!臣该死……”他慌慌张张地看看周围的人,喝道,“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快救狄大人!” 师爷将刀向叔父的脖子逼近了些,众人面面相视,没人敢上前。 我心想:说你们是废物,还真是废物!看来关键时候还要看我的了! 他们一直退到了大门口,师爷叫道:“把门打开!我出去后就放了狄仁杰!” 刺史府的人有些犹豫,忽听皇上一声断喝:“谁敢开门?!” 众人没人敢动,都紧张到了几点,这时我忽然发现李圣恢不见了,我急急地向人群中看几眼,没有!一下子恐惧之感马上向我袭来,但我还未来得及多想,又见李圣恢突然持刀从后面向师爷冲过去:“大人闪开!” 喊着这句话他一刀向师爷砍去,但师爷一闪身躲开了,并在李圣恢胸前狠狠踹了一脚,李圣恢倒地,竟吐出了几口血。 皇上命令道:“擒住此贼!” 众人一拥而上,师爷见势不妙,举刀向叔父砍去!我立刻摁下了套匣上的按钮,一枚无影针迅速飞了出去,转眼间,师爷就被“定”在了原地,众人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回事,皇上也愣住了。 师爷举着刀僵了片刻,然后生硬地倒在地上,我暗自冷笑一声。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最后竟是叔父走过去,试了一下师爷的唿吸,说:“他死了。” “啊?”众人都愣住了,他们议论纷纷,这时我忽然见李圣恢抬头往上看,我赶忙躲开他的视线,跳到后院中,跑到卧房门口,坐在地上。 不一会儿,皇上和叔父等人都到后院来了,我假装扭伤了脚,扶着门框站起来。他们走到我面前,我忙问:“陛下,您没事吧?” “这话,该问你的叔父!”皇上十分不悦,她又看了看叔父,说,“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保镖?关键时候不上弦!” “陛下恕罪。” 她不再说我什么,而是命令李圣恢:“到后堂去,朕有话问你!” “是。”李圣恢随她走了。 待皇上等人走远,叔父对我笑道:“行了,别装了,站好了。” 我不禁也笑了:“您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经验。师爷在一瞬间突然死亡,这种旁人不易发现、却能杀人于无形的东西,除了无影针,还能是什么?” 我感言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不错,是我的无影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虎敬晖的方法一样——将无影针射进了对方的心脏,这样死者身上几乎找不到伤口。如果仵作不够精明,会断为猝死。” 我点点头。 他顿了顿,忽然有所感慨地说:“总有人为了各种目的去杀人,我朝盛传佛教,看来都是骗人的。提到诛杀逆党,最令歹人们闻风丧胆的,是元芳。而有时我却觉得,你这种杀手才是最可怕的。” “哦?” “平日里看上去天真无邪,却总在关键时候下手。” 我说:“也许吧。” “好了,咱们到皇上那去,看李圣恢说些什么。” 我们进屋时,李圣恢正在惊恐万分地向皇上陈述:“……臣当上县令后,曾贴出招纳师爷的告示,凡愿跟随本县者均可一试。前前后后总共来过十多个人,这个师爷智谋最为过人,臣就将他留下了。臣当了十年县令,几乎每桩案子,都是受他指点,才使真相大白,因此,臣十分信任他,墓穴的案子,也……也是交予他办理的。” 第17页 皇上余怒未消,没好气地问:“那,他今晚为何要刺杀当朝宰辅?” “饭后,狄大人来找臣说话,他说……他说李富堂的棺材是空的,里面没有人……” 屋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他继续说:“当时臣吓了一跳,狄大人走后,臣就去讯问师爷,他十分慌张,推诿不认。臣当时很生气,对他说,一定会将此事查清。谁想,他竟然……” 叔父走到皇上面前,请示道:“陛下,能否容臣问几句?” 皇上点点头。 叔父又走到李圣恢面前,看了看他,他神色十分慌张,但叔父并无怒颜:“李大人,不用紧张,本阁相信你是无辜的。” “谢大人。” “只是,你要告诉我,这个师爷是什么来歷?” “他是河南省永昌县人……” “哦?”叔父笑道,“生在天子脚下啊。” “是……他是个举人。他说他自认为满腹才学,却得不到重用,因此到卑职手下一试。” “他家里有什么人吗?” “这……卑职不知,这十年间,从未见有亲属来探视他。” “哦,是这样。” 这时,奉命验尸的仵作进了屋:“陛下。” 皇上问:“怎么样?” “回陛下,死者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是猝死。” 屋内的人再次吃了一惊,我心想:这个仵作果然不够精明。 “猝死?”皇上不信,冷笑道,“他死得也太是时候了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举刀的时候暴毙,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仵作不说话。 皇上顿了顿,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还有点事要和狄怀英谈。”然后她又吩咐婉儿和张昌宗,“你们也回去休息。” 众人得令纷纷告退,我也转身准备走,忽听她说:“如燕,你留下。” 我一愣,赶忙站住脚,脑中飞快地转着应付她的辞令。大家都出去后,她对我说:“你过来。” 我只得走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叔父,问我:“你的脚好了?” “回陛下,就是一着急扭了一下,没事了。” 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你干的?”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女不知……” “不知?”她竟从身后拿出了发射无影针的套匣,“这个你认识吧?” 我和叔父都吓了一跳,如果说除了叔父这世上还有让我佩服的人,那就应该是她了!我只得点点头。 叔父问道:“陛下,此物从何而来?” 她不冷不热地笑了笑,说:“你以为,当年的幽州案,朕真的不知道虎敬晖是卧底吗?朕知道,他和你这个侄女一样,也是蛇灵属下的杀手,人称‘蝮蛇’,职位叫剑灵。”她又问我,“你呢?” 我答道:“变灵。” 她笑道:“你果然很会随机应变啊。” 我不说话。 她嘆了口气,对叔父说:“很多事情,朕心里明白,朕只是不知如何对付他们才好。怀英,墓穴的事,你弄清楚了吗?” 叔父微笑道:“依陛下看来,如何?” 她沉默了片刻,说出四个字:“李姓宗祠。” “陛下圣明。” 她继续说:“从李圣恢说出李富堂这个名字开始,朕就觉得不对劲……” “是,”叔父接过她的话,“将他们二人的名字连起来,去掉姓,调整一下字的顺序,就是:恢復盛唐。” 我大吃一惊,这个叔父从未对我提起过。 皇上说:“如今,李圣恢就在我们眼前,那李富堂在哪?那个高氏,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和动灵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就是主谋还是背后另有黑手?” 叔父摇摇头:“如今案情尚不明朗,臣不敢妄下结论。” “李元芳去赤峰山还没回来?” “是。” “朕已命人回洛阳传旨,调千牛卫前来接驾。”她想了想,忽然对我说:“如燕,朕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请陛下明示。” “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夜里,到墓穴走一趟。” “我一个人?” “对,你一个人。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另外,这件事要保密。” 我拱手道:“请陛下放心,如燕一定不辱使命。” 第九章 出来后,叔父低声对我说:“明晚过了子时,悄悄地走,不要惊动旁人。元芳噼坏的棺材里可能有开关,如果没有,就在正对走道的壁灯旁。千万小心!” 我点点头:“知道了。” 回去后我又回忆了一遍皇上和叔父的对话,发现他们都是如此精明之人。李富堂可能是动灵的兄弟,而他的名字又和李圣恢有关联,难道,他们三个是一家人? 今晚,李圣恢明显露出了破绽,他怕人怀疑,将责任都推到师爷身上,他自以为找了替死鬼就能逃过叔父的眼睛吗?哼,连皇上都看得出,更不用提断案入神的狄仁杰了! 次日晚,为了让婉儿睡沉些,我在她的喝水用的杯中放了一点蒙汗药,看她毫不知情的样子,我心想:殿下,别怪我耍此伎俩,是皇上嘱咐我要保密的。 入夜后,她果然睡得很沉,我试着推了她几下她都没反应。子时,确定大家都睡下后,我起来准备:穿上黑衣服,繫上黑头巾,再用黑布蒙住口鼻,最后拿上双刀,装好套匣出发。 出屋后,我轻轻关上门,扫视一眼后院: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蛐蛐的微弱叫声。我没有走大门,直接跳起来,翻一个跟头越墙出去了。 路上很顺利,我避开了巡街人的视线,来到李家庄外。邻近墓穴时,我跳到树上观察,五个守墓的衙役正在聊天,我想:今天你们得感谢本夫人,能让你们睡上一会儿! 我拿出套匣,接连发射了五枚无影针,五个衙役中针后都昏倒了。我从树上飞下去,落到墓穴入口处。 五个衙役横七竖八地躺着,我碰碰他们,没反应。于是我找到上次李圣恢启动铁板用的石头,照他的手法用力一拧,铁板开了,我点燃手中的微型火把,进了墓穴。 夜里不比白天,况且壁灯都没有点,我也不敢点,只好用自己的小火把照亮,所以墓穴光线很暗。这里面的气味似乎也比白天更难闻些,幸好我蒙住了口鼻。 我直接走到第二个地厅,找到元芳噼坏的那个棺材,用火把往里照了照,里面的骨架几乎不成型,周边散落着一些尚未腐烂的头髮。眼下顾不得什么亵渎李姓宗祠,我把骨架拨开,果然在棺材底板正中央发现一小块铁板,铁板上有一个旋钮。 我向外拧了一下,听见一声砖块之间摩擦的声响,抬头一看,果然在叔父上次观察的位置——正对走道的壁灯右边,一块砖凸了出来。 我过去把凸出的砖拿开,把手伸进墙洞里摸了摸,又摸到一个类似棺材里的旋钮,我又向外一拧,只听“咔”地一声,一扇暗门打开了,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果然有机关! 这种暗门我见过多次,用砖砌成,门边儿参差不齐,关上后和墙壁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暗道,暗道里没有砌砖,土直接露在外面。我一边走一边上下左右来回看,以我在蛇灵的经验,这里一定机关重重,步步杀机。走着走着,我好像忽然踩到一个有“弹性”的小石块,我当即停住了脚步,观察周围的墙壁,细看之下,发现墙上有一些细小的孔。如果我抬脚,里面会出来什么?暗器?毒气? 我想找个东西把脚下的石块压住,但竟找不出一样可用的物什,也难怪,机关设计者怎么会让我找到呢?我决定碰碰运气,于是做好准备,突然抬起脚,同时跳了起来,只听一阵“嗖嗖”的声响,还好我动作快,及时躲开了暗器。落地后,我发现小孔中射出的暗器都钉在了对面的墙上,形如蜘蛛。 我又回头看看刚才踩过的石块,记住它的样子,然后继续往前走。我的脚步很慢,心跳却越来越快。走着走着,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块铁板上,这次我没有反应的时间,只听身后一阵“轰轰”的响声,一块硕大的铁钉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迅速向我逼近,再往前看,竟有一个铁门从“天”而降,它下落的速度很快,我飞快地向前一蹿,就地打一个滚,滚到了铁门前侧,随后铁门便落到了地上,竟然严丝合fèng,然后又缓缓升起来。 第18页 我站起来,头上冒出了冷汗:好厉害的机关! 我慢慢往前迈着脚步,眼睛不停地瞄着,但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都没再碰到危险,不知是这段路没设机关还是我没踩到。尽管如此,我仍不敢大意,走在这种地方,一点点侥倖的心理都可能让自己送命。 走过了一段较长的路后,我碰到了一块布满刀刃的路段,这段路并不长,大概只有一尺,我十分不解:这也算机关吗?别说我这个习武之人,就算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跳过去也不费吹灰之力。 我没想太多,往前一跳,谁想竟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绊了一下,随后就听右边传来“砰”地一声响,墙壁上的一个方形小门打开了,从里面蹿出一条蛇来,我挥刀砍了下去,我落地后,蛇也落了地。低头一看,那条蛇已被我砍成了两半,它断裂的身躯还做缓缓的最后的蠕动。它的头呈三角形,尾巴又细又长,身上有黄绿相间的花纹,看样子是条毒蛇。 我再回头看去,绊我的那根线几乎还没人的髮丝粗,如此昏暗的光线下,我怎能看得见?此机关的设计者真是比蛇还毒! 我犹豫了片刻,又在蛇的“七寸”处斩了一刀,确保它不会咬我报復,然会拿出我在蛇灵时经常使用的黑布袋,把这三段蛇塞了进去。叔父曾和我说过剑灵养的毒蛇,我把这蛇带回去给他看,兴许他能想出点什么。 再往前走一段,暗道变宽了,难道这里有巨石阵?旁边有暗门?闯过这三道机关,我已经十分紧张了,我不想再中机关,再折腾下去,不被吓死也得被累死。于是我向两边的墙壁上看了看,右边的墙壁有些粗糙,我把火把靠近些,在上面摸索了一阵,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上面的土似乎很干,还有些松动。我用刀刮下浮土,一块石头露出来,我试着一拧,右侧“啪”地打开了一扇暗门。 果然另有通道!我略微松了口气,走进暗门。 右侧的通道和我刚才走的相仿,直觉告诉我,这里没有机关,我稍稍加快脚步,果然,一路通畅!但走出50多步远后,我看见了一段向上的不高不矮的阶梯,阶梯上有两扇木门。 我走上阶梯,仔细打量这两扇木门,试着拉一拉,拉不动,旁边也没有任何开关按钮,难道要我变成鬼魂,穿过去不成?我又想了想,用手在上面敲敲打打一阵,不知敲出了什么规律,门突然打开了,一股难闻恶臭扑鼻而来。 我的天,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走了进去,然而就在我刚刚进门的瞬间,身后的门又突然狠狠地关上了,我吓了一大跳,但门已关上,我也只能往前看。这里是一个山洞,很大,比墓穴还宽敞些。地下是土,周围和头上都是石壁。前边似乎堆着什么东西,我拿着火把往下一照,顿时大吃一惊,地上竟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尸体!我数了数,多达数十具!从尸体腐烂程度判断,这些人已死去有一个月了。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这些尸体虽然已部分腐烂,但还能看出衣服的类型和大体形态。这些死者穿的是粗布衣服,且都是男人,看样子是二十多岁的农民。 站起身后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愤怒,是谁杀了这些年轻的农民?真是禽兽不如!侦破此案后一定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转眼我又想到了我自己,身后的木门已关,我该怎么出去?用刀把门噼开?两把短刀噼这么厚的木门,不太可能。我只好在山洞里转悠,在石壁上寻找开关之类的东西,然而转了两圈,什么都没找到。我实在累得慌,便坐下休息,把头往石壁上一靠,眼睛向上看了看,这一看,看出了生机,因为我看见了星星! 我赶忙站起来,原来头上有出口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我脑中很快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有出口,这些死者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赶紧出去,我又瞧了瞧,出口只有井口那么大,且周边四壁光滑,大概有两人多高,也难怪这些人出不去。 我别好刀,熄灭火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布,用尽全力向上跃起,我的身体旋转着沖向出口,却在邻近出口时没劲了,我赶紧张开四肢,撑在了石壁上,然后向上一够,一只手扒住了出口边缘。我接上另一只手,使劲蹬一下石壁,窜了出去。 落到外面后,我赫然发现出口边上有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我明白了,洞中的死者被扔进洞后,出口被这块石头盖住了,加之出口又高,石壁又滑,才另他们困死洞中。可现在石头为什么被拿开了呢? 我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窄窄的山路上,这条路接近山底,离平地只有一人高的距离。这里不知离墓穴有多远,四周是山,看不见人家,地上长了一层新萌芽的糙。我站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地名:赤峰山!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里应该是赤峰山!我又看了看那块大石头,料想元芳来过这里,石头可能是他搬开的,可我从不知他有这么大力气啊,这四周又没有人家,他一人哪搬得动? 算了,别想他了,也许阴差阳错,他已经回刺史府了。我向四周望了望,此时已快天明,天边有一抹淡淡的白,那里肯定是东,我顺着推理了一下,找到了北。对,我应该往北走,记得叔父说赤峰山在墓穴南边,李圣恢说相距两里路,看来我很快能找回去。 我开始向北跑,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后就进入了平原,看来此处真是赤峰山。跑进前面的树林后,我累了,于是改跑为走,继续前进。 走到一个略微开阔的地方后我忽然听见周围的树“哗哗“作响,我顿时警惕起来,又将黑布蒙在了脸上。果然,一个与我身着同样黑衣的蒙面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是苏显儿吗?” 我问道:“你是谁?” 他说:“这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你快死了!” 我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招了一下手,周围又出现六个蒙面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刀,我看了看他们,心想:既如此,就别怪我重开杀戒了! 一个人挥刀向我沖了过来,我一闪身,用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再一抡,他的刀往上飞去,他自己则顺着我的手劲在空中折一跤,仰面摔在地上,这时刀下落到我的手中,我一刀刺了下去,他惨叫一声,血溅了一地。 其他人似乎吃了一惊,虽然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我能肯定他们的惊讶,大概他们先前把我看的太简单太好对付了。 我拔出刀握在自己手中,对他们说:“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又有两人沖了过来,我跳起来,他们扑了个空,我跃到他们身后,两脚踢在他们的后脖颈上,他们向前摔倒了,同时又一骨碌爬了起来,但我又跳了起来,横向挥了一刀,他们还没站稳就脖子开裂,倒地身亡了。 我在地上站定,等着剩下的三人再来送死。 他们显然不想上前了,但无奈他们的首领下令道:“给我上!” 他们一拥而上,这三人拼得异常疯狂,我着实和他们打斗了一番,最后逼我拿出了蛇灵的招数。我甩手将那把刀扔了出去,他们赶忙接招,而我藉机再次跳起来,拔出腰间的双刀,从上面俯冲下来,双臂交叉再打开,双刀刺了一圈,然后我又翻出去,在旁边站定。 三个杀手先是僵在原地,然后齐刷刷地倒下了。 我转身面向他们的首领:“你要亲自试试吗?” 他并不慌,不屑的语气中有了一丝佩服:“苏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我吃了一惊:“你是蛇灵的旧部?”只有蛇灵的旧部才称唿我“苏将军”。 他没回答,拍了两下手,突然四周同时跳起很多人,每人洒出一股白色的东西,我欲跳起来逃走,但为时已晚,那些白色的东西到我身边后迅速散开,尽管我砍断了一些,但还是被缠住了——是网。 我刚挣扎了几下,又见周围出现了一圈弓箭手,看来这些歹徒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 首领对我冷笑道:“苏将军,现在你准备好死了吧?” 那些弓箭手拉开了弓,准备放箭,我心想:只有拼命一博了,就是死,我也要杀出重围,我才不想死得像只刺猬! 我刚下定决心,忽听几声“嗖嗖”的暗器响,弓箭手同时身中暗器!他们来不及呻吟就都倒了下去,箭无力地从弓弦上掉出来,七扭八歪地扎在地上,我很容易地躲了过去,然后砍开身上的网,挣了出来。 那个首领已无暇顾及我,他惊慌失措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蹬地飞起,企图逃窜。原来这厮还会点轻功!我刚想追,一把短刀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嗖”地从我眼前闪过,刺穿了半空中的首领的后背,他登时摔到地上,没了动静,看样子是死了。 第19页 我走过去,扯下他脸上的蒙面布,他的嘴边流出了血,已经没有了唿吸。 我站起身,扯下自己的蒙面布,望望四周,说道:“在下苏显儿,承蒙英雄搭救,不胜感激!请英雄出来一见!” 四下里没有声音,直觉告诉我,他已经走了。 我疑惑地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他们真是蛇灵旧部吗?还有那个搭救我的人,为什么不露面?他究竟是谁?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我不能在呆下去了,必须马上赶回刺史府。 我飞身回到刺史府,大院里很安静,看来还没人起床。我没有立即进屋,而是找一个僻静处脱下这身沾了血的黑衣,捲起来抱在怀里,悄悄回到婉儿的卧房,把脏衣服塞进一个包裹里,然后上床装睡。但我刚一上床,婉儿被我吵醒了,她慢慢睁开眼,见我没穿外衣,便说:“什么时辰了?你在干什么?” “天快亮了,我……去东厕了。”我撒了个慌,赶紧钻进被窝里。 她不再理我,继续睡。我躺在床上,心还“突突”直跳,这一夜简直像一场噩梦,我仿佛回到了当杀手的时候,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平静下来后,困意很快向我袭来,尽管外面越来越亮,我还是禁不住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会儿,婉儿的一声惊叫把我吵醒,我“噌”地坐了起来,起勐了,头晕目眩。婉儿已起来穿戴好了,此刻她正站在床前,惊恐地望着地下。 我一看,是我的黑布袋,里面的三段蛇掉在外面,血淋淋的。 她惊恐地问我:“这……这是哪来的?” “嘘!”我赶紧示意她别出声,下床七手八脚地把蛇的尸体再塞进去,然后问她,“皇上起了吗?” “还没有。” 她的话音刚落,里面传来皇上的声音:“婉儿,你干什么呢?” “我……做噩梦了。”她搪塞过去,之后问我,“昨晚你是不是出去了?” “……以后再告诉你。”我顾不上和她解释,天已大亮,尽管还想睡会儿,我还是起来了。 之后刺史府的人纷纷起来了。吃过早饭后,我把黑布袋塞进衣袖去找叔父,他正和李圣恢一边熘达一边聊天,我走了过去:“叔父,李大人。” “哦,如燕啊,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笑道:“二位大人都这么勤快,我哪能睡懒觉呢?别人不说,皇上也该责骂了!” 他们笑了笑,叔父说:“一大早跑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拉住他,故作神秘地说:“昨天上街买了件好东西,您快来瞧瞧。” 叔父对李圣恢道:“你看这丫头,永远也长不大了。那狄谋先失陪了。” “大人请。” 走进书房后,我看外边没人,赶紧关上门。叔父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 “昨晚的收穫啊。”我拿出黑布袋,把三段蛇倒在书桌上。 他哭笑不得:“真有你的!你就捡这么个东西回来?” “那您让我捡什么?难道偷点陪葬品?我可没那胆儿。” 他仔细看了看,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你还别说,这种蛇我曾见过!” “是虎敬晖养的那条吗?” “没错!”他想了想,又轻声问道,“墓中有机关?” 我点点头:“正对走道的壁灯旁边果然有开关,向南有一条暗道,通到赤峰山!” 他皱起眉头。 我继续说:“暗道里机关重重,步步杀机。我闯过三道关后,找到了一条没有机关的通道,结果走进一个带门的山洞里。您猜,山洞里有什么?” “有什么?” “尸体!” 他吃了一惊:“尸体?” “我数了数,多达数十具!看上去是二十多岁的农民。我想,他们都是被歹人害死的。” “这群畜生!”他捶一下手心,随即又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我想了想,说:“山洞和暗道连接处的两扇木门非常厚重,且只能进,不能出。”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山洞上方有一个井口大的出口,我从那儿出来的。出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赤峰山中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叔父,还有一件事,异常蹊跷!” “什么事?” 我用略带凝重的语气说:“昨晚有人劫杀我。” 他又是一惊:“什么人?” 我摇摇头,嘆道:“不认识。但为首的人叫我‘苏将军’,我想,可能是蛇灵的旧部。是不是蛇灵死灰復燃了?” 他说:“不会。蛇灵案告破才三年,仅有一个小凤漏网,凭她一个人,在短短三年内,不可能重建蛇灵。也就是说,修建墓穴的这个组织,我们不能叫它蛇灵。” 我点点头。 “你继续说,劫杀你的人怎样了?” “他们都死了。” “都被你杀了吗?” “我干掉了几个杀手,但后来他们用网缠住了我,想把我乱箭射死。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有人施放暗器,杀死了所有的弓箭手,最后又用短刀杀死了那个首领,但这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你是说,有人暗中保护你?” 我顿了顿,说:“可以这么说吧。” “弓箭手有几个?” “大约十个。” 他想了片刻,问道:“你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谁?” 我摇摇头。 他边想边说:“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能够施放暗器同时杀死十名弓箭手?……” 我说:“有这种手段的人我只认识两个,一个是元芳,另一个是闪灵。但他们都不可能。元芳在赤峰山尚未回来,而且,如果是他,他没必要躲起来不见我;闪灵就更不可能,因为三年前他就被元芳杀死了。” 他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暗中保护你的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我皱皱眉头:“一群人?怎么可能?哪来那么多武功高手,走路都没有声音?况且,我去探墓的事是绝对保密的,即便有所泄露,也只能有一拨人知道。但是,暗中保护我的人和那些杀手显然不是一拨的!” 他脸色凝重:“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我赶忙问:“您想到什么了?” 他还没回答,狄春开门进来了:“老爷!” “怎么了?” “李将军回来了。” “快叫他到书房来!” 第十章 狄春出去后,元芳风尘僕僕地进了屋:“大人。” 叔父忙问:“怎么样,在赤峰山有什么发现?” “赤峰山有一些异常。” “说来听听。” “山中人家很少,现在的景象更为凋零。卑职到时,几乎只剩老弱病残……” “却是为何?” 他嘆道:“听山里人说,是因为闹鬼。” 叔父冷笑道:“哼,好‘厉害’的鬼呀,要把山里人都逼走不成?” 我说:“怎么个闹鬼法?你说细些。” “赤峰山绵延数里,听说,在北侧的山中,原来时常有鬼魂出没,一些大胆的男青年前去捉鬼,结果一个也回来。我让几个熟悉地形的人带我到那里去看,结果发现一个山洞……” “山洞?”我料想是我经歷的那个。 “对。说是山洞,也算半个地洞,因为它一半已延伸到平原以下。洞口只有井口那么大,上面用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压着,我和村民一起把石头搬开,下去看了看,你猜怎么样?” 我说:“洞里有数十具尸体。” 他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昨夜刚去过那里。” 他看向叔父。 叔父解释道:“昨晚如燕夜探墓穴,发现有暗道直通南面的赤峰山,她是从你搬开石头的那个出口出来的。” 我说:“元芳,多亏你到过那里,把石头搬开了,不然,我现在还困在那里和死人为伍。” 他点点头:“是啊,洞里的那两扇木门根本打不开,出了那个小口之外,没有其他出口。” 叔父紧皱眉头。在屋里不停地走动。 第20页 我和元芳面面向视,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这时张环进了屋:“大人。” “哦,张环啊,”他问道,“打听得怎么样?” “打听到了,云姑住在一家叫会宾馆的客栈里,但卑职到时店家说她出去了。卑职给她留了张字条,叫她回来后到刺使府来。” “好,辛苦了,你下去吧。” 张环走后,我问叔父:“您怎么知道云姑到长安来了?” 他笑道:“猜测。” 我刚要说话,狄春又来了:“老爷,皇上有事,叫您赶快过去呢。” 叔父走后,元芳问道:“这两天有新收穫吗?” 我故作神秘道:“你猜。” “你凭空让我猜测,我怎么猜的出来?”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觉得李圣恢这人怎么样?” “皇上不是说他很好吗?” “皇上不是好骗的,她和叔父都已经猜到,李圣恢和李富唐可能有关系。” “为什么?” “你想啊,把他们俩名字连起来,不就成了‘恢復盛唐’吗?” 他笑道:“再添一个‘江山’或‘天下’,就全了!” 我一愣:“你说什么?” “不是吗?恢復盛唐天下、恢復盛唐江山?” 我点点头:“那动灵……” 他反倒愣住了:“动灵?这和动灵有什么关系?” 我刚要说话,叔父回来了,一脸的严峻表情。 元芳忙问:“怎么了大人?” 他嘆道:“张昌宗不见了。” 我吃了一惊。 他继续说:“洛阳传来消息,太子党的人蠢蠢欲动啊。” 元芳不满地说:“这也太早点了吧?皇上还硬朗呢。” 叔父想了想,道:“看来,我们得回去啊。” “回洛阳?” “嗯。不过,临走前,还得办两件事。” “什么事?” 他刚要说话,狄春又进来了。今天他和张环就像商量好的似的,总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进来。他对叔父说:“云姑来了!” 叔父笑道:“好快呀,请她进来。” 我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心里一震,不知为什么,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云姑是个非常重要的人,也许是因为她和小清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我说不清。 我们到前院的正房大厅去见云姑,见到她后我又被震住了。虽然我已从画像中目睹了小清的容貌,但亲眼见到她的孪生姐姐,我的心里还是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她个子较高,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服,上面有零星的花图,梳着可人的闺秀髮髻,短短的刘海下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鼻子和嘴十分端正,一笑起来显得清新脱俗。但她向叔父拱手的动作中露出了豪慡的气质,不知这是不是小清的特点:“狄大人。” “哦云姑啊,好久不见了!”叔父笑道,“你俨然就是活着的小清啊!快坐。” “谢大人。”她坐下了,“其实,我现在之所以穿成这样,是为了纪念小清。” 叔父给她介绍道:“李元芳,还记得吧?” 她微笑道:“当然记得,铁手团十一个顶尖杀手八死一残,却仍没有达到目的。李将军,你还是威武如昔啊。” 元芳拱手道:“过奖了。” 叔父又指了指我:“这就是元芳的夫人,也是狄某的侄女——如燕。” “给李夫人见礼。” 我拱手还礼。 她又笑道:“看来,李夫人是和李将军志同道合的习武之人。” 我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叔父笑道:“你观察得很准确,我这个侄女,就是从小习武的。有空,你们还可以切磋一下!” 她说:“一定。” 我心想;别别,你还是少来为好。 叔父言归正传:“云姑,我听狄春说,你曾到狄府拜访,可是不巧,我和如燕已经走了,而那时元芳旧伤復发,又没有接待你。” 她点点头:“现在,我和我爹一起做些小买卖,这次到洛阳进货,正好去拜访大人,听说大人去长安了,这也真算咱们有缘,我的第二个目的地就是长安。” “哦,现在盱眙(云姑的老家)的境况如何?” “自从平定铁手团,扬州案告破,盱眙一直是一片太平盛景啊,直到现在,盱眙的百姓还称赞大人呢。” “本阁代天巡牧,这是应该的。”叔父说着,打量了她一番,笑着拉起家常,“云姑啊,你不小了,想必,已找到好姻缘,儿女成双了吧?” “您看我像吗?” 他看了看她的装束,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女孩子家,做多大的事,都不如有个好家庭、有个安定的生活啊。云姑,你那些打打杀杀的过去,该甩掉了。” “大人教训得是,其实我和过去早就一刀两断了。”她说着忽然问元芳,“李将军,小清临终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看了看元芳,他的表情十分尴尬。 云姑说:“是不是因为夫人在,不好回答我?” 他说:“过去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她不再问下去,而是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 她走时,我送她出去,走到大门口时,我不禁好奇地问道:“云姑,能不能告诉我,小清临终时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李将军没和你说吗?” 我说:“他对小清的事,可是讳莫如深啊。” “你那么想知道吗?” 我心想:废话!我是他妻子,凭什么不让我知道? 但表面上我还是和气地说:“我挺好奇的。” 我们已经走出了大门,她站住,看着我:“小清对李将军说,希望他能救救我那犯重罪的爹,并且像对待她那样对待我。”说完她便径直走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恨恨地骂道:不知羞耻的女人!白白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 回到大厅时,叔父不知出去干什么了,元芳正坐着发呆。 “元芳。” 他抬头看着我,我想:这回反应还挺快! “想什么呢?” “想张昌宗为什么失踪。” “哦,不是在想小清啊。” 他低了低头,不说话。 看他那副平静的样子,我也平静了很多,刚才被云姑激起的怒火也消散了。我坐下说:“元芳,小清不是这个样子吧?” “不太一样。” 我又来了好奇心:“你一个人真的干掉了八个杀手?” “嗯。” “那小清知道这些吗?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 他不悦地说:“你又来了。” “哎呀,你就给我讲讲嘛!” “我不讲。” “你……”我生气了,起身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你这装聋作哑的傢伙!讲不讲?” 他想挣开我,但我揪住他不放,他不知如何是好:“姑奶奶,求求你别闹了行不行……” “不行,你快讲!” 叔父进来了:“如燕!你干什么呢?” 我只好放开他,他对叔父说:“大人,您快教训她两句吧,她这脾气总也改不了。” 叔父只说:“千牛卫到了,你去查点一下,我们明日就出发。还有,今晚多留点神。” “是。”他起身出去了。 叔父看着我:“如燕,你怎么又耍孩子气?” “我跟他闹着玩的。”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闹?” 我悻悻地说:“不就是要回洛阳嘛,我知道。” 他说:“临走前,我们还得办件事。” “什么事啊?” 他写了一张字条给我:抓捕李圣恢! 我大吃一惊:“什么?您真要……” “现在,我们该主动出击了。”他又叮嘱道,“先不要告诉元芳。” 我不解:“为什么?” “看看你的本事。” “叔父,您别开玩笑了……” “谁说我开玩笑了?”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照我说的做。”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字条,说:“做就做。” 第21页 晚上我找出以前用过的几件武器,反覆比较,正不知选哪件好时,元芳进了屋:“你这干什么呢?” 我说:“出去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他似乎觉得很好笑,“黑咕隆咚的你执行什么任务?明天就该出发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一个人休息吧。”我拿上一把短刀,一转身,看见他的幽兰剑放在桌上,拿起来晃晃,感觉还不错,便对他说:“元芳,今晚把剑给我用用。” “你用得惯吗?” “怎么用不惯?你用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啊,我知道它原来是虎敬晖的。”说完我便拿着剑出了屋。 走到外面,忽然觉得这把剑很怪,我把剑拔出来,借着月光看了看,似乎不如从前那么锋利,上面的花纹也不那么清晰了。算了,至少它很长,对于今晚的任务来说,一长一短两件武器比较稳当。 我拿着剑去街上转了转,街上一些买卖还没打烊,我买了一身道士穿的衣服,又买了个大斗笠,罩上面纱,最后找个客栈住下,我想店家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了。 待街上的灯火基本都熄灭时,我也吹灭了客房中的烛火,躺下等时间。子时过后,我起来看看外面的情况:夜深人静。于是我拿出些银两放在桌上,从窗户出去了。 我直奔刺史府,翻墙进入前院,找到李圣恢的卧房外,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我又环视一下四周,确保无人,然后拿出短刀撬开门闩,进入房内。 进屋后,我轻轻关上门,但这微弱的声音还时惊醒了李圣恢,他厉声问道:“什么人?” 我压低声音:“杀你的人。”说完我飞快地来到床前,他刚坐起来拉开床幔,我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旁。由于隔着面纱,光线又暗,他看不见我的脸,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但在这种情况下,声音对于我来说足够了。 他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出卖了李富唐。” “我没有出卖他……” “你把名字告诉了狄仁杰,就是出卖。” 他辩解道:“我身为刺史,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再说话,把剑向后一撤,准备刺出,他起身欲逃,我伸脚一绊,他栽倒了,看来经过十年寒窗当上官的人都会吃一样亏:没工夫练武。 我踩住他的后背:“主人想要你性命,你是逃不掉的!” “动手吧!”他骂道:“给老子来点痛快的!但你转告那个女人,我就是变成厉鬼也饶不了她!” 我拿开了脚:“那个女人是谁?” 他似乎是愣住了,勐地站起来:“你不是主人派来的!” 我抬高音调:“你说呢?” 他的声音便得更加紧张:“你……你是……” 我掀起面纱,点燃手中的微型火把。 他呆住了,踉跄地后退一步,瘫坐在床上:“果然是你……” 我说:“果然是谁?” 他恨恨地看着我:“变灵!” “不错,我就是变灵。”我用火把点燃屋里的蜡烛,“怎么样,没想到吧?” 他的脸上出现了绝望的神情:“动灵和我说过,六大蛇首中的变灵曾冒充狄仁杰的侄女如燕,所以,从你进府的那天,我就开始怀疑你……” “是吗?”我不屑地看着他,“那你可真聪明。” “只可惜没有凭据,给主人传信又太慢,所以我难以断定你的身份。虽然你的样子不像大家之女,但更不像杀手。况且,我没有理由认定狄仁杰的侄女就不能会武功。直到那次,你用无影针杀死了师爷,我终于确定:你不是如燕,而是变灵!” “哼,刺史大人果然不简单,能在那种情况下找出无影针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他继续说:“真正的如燕,早在五年前就被你杀死在山西并州,之后,你冒充如燕到狄仁杰身边卧底。以狄仁杰的神断,不会不知道你是假的,”他说着哼了一声,语气充满了蔑视的情绪,“只是我没想到,他不但原宥了你的罪过,居然还带着你这个假侄女出来骗人,真是让人齿寒!” 我冷笑道:“李大人,你知道的太少了。如果你早知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如燕,你早就识破我了。” 他吓了一跳:“什么?没有如燕这个人?” “当然没有!”叔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圣恢惊恐地朝门口看去。 门被卫队的人推开了,叔父慢慢走进了屋,来到李圣恢面前。 李圣恢看看叔父,又看看我:“你们……你们联手骗我?” 叔父顿了顿,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狄仁杰根本没有侄女!如燕不过是我杜撰的人物,只是后来的变灵填充了这个角色,所以,无所谓真假。” 李圣恢怒不可遏:“你……你这个老狐狸!” 我说:“李大人,你现在明白了吧?如燕和变灵根本就是一个人,那就是我!” 叔父看看他的脸色:“怎么,不想说点什么?” 我把剑重新架到他的颈上:“说!你的主人是谁?李富唐和动灵在哪?” “哼,既然我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我把剑向他的脖子逼近些,几乎顶住他的嗓子,由于害怕,他似乎有些动摇了。我威胁道:“你最好不要激怒我,你既然认识蛇灵的人,就该知道我的手段!” “我说,我说……” 我把剑拿开:“讲。” “动灵……动灵是我的……”他说到这里忽然喉咙一哽,两眼一瞪,倒在床上。 我们大吃一惊,忽听元芳在外面喊道:“有刺客!” 外面立刻大乱,想起一片追跑的声音。叔父走过去,从李圣恢颈上拔下一根无影针:“又是无影针。”他把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针上有毒。” 我把针拿过来也闻了一下,说:“不错,是见血封喉的蟒蛤剧毒!” “走,出去看看。” 我们走到外面,李朗急匆匆地跑过去,叔父便叫住他:“等等!” 他站住了:“大人。” 叔父问道:“看见刺客了吗?” “没有,李将军追出去了。” “哦,你去吧。” 李朗走后,我不解地问道:“叔父……” “这是杀人灭口。”他未等我问完便道出了原委。 我刚想再说什么,元芳一个跟头飞进了院子,落在我们身边。叔父忙问:“怎么样?” 他嘆道:“让他跑了!” 叔父皱了皱眉。 元芳说:“大人,是他!” 我一愣:“是谁?” “那个劫囚的杀手!” 我不寒而慄。他继续说:“刚才我看见一个黑影从院子里飞出去,我追到外面,和他交了两下手,但是没抓住他。” 叔父追问道:“你能肯定是他?” “能。虽然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从身手来看,一定是他!” 叔父说:“看来,这个杀手一直在暗中跟踪我们,我们的一切动向,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啊……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想了想,问:“那晚劫杀我的人,是不是他派的?” 叔父摇摇头:“劫杀你的人是李圣恢派出的。” “是他?” “你刚才没听他说吗?从你一进刺史府,他就开始怀疑你。你杀死师爷后,他确定了你的身份,于是他便偷听我们和皇上的谈话,得知了你的行动,这才有了那晚的劫杀。如果是那个杀手,你早就没命了,元芳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 “可是叔父,您不是说,那个杀手掌握着咱们的动向吗?为什么那晚李圣恢下了手,他却没动静呢?” “因为那晚,他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还是不解:“就算这样,那救我的人又是谁呢?” 叔父只是摇头,元芳不太明白:“如燕,你在说什么?你去探墓的那晚,有人劫杀你?” “是啊,我差点命丧黄泉了!多亏有人暗中相救,是你吗?” “怎么会是我?我救你干嘛要在暗中行动啊?” 这时皇上过来了:“怀英。” 我们赶忙见礼:“陛下。” 第22页 她示意我们免礼,然后问叔父:“李圣恢抓住了?” 叔父拱手道:“臣无能,他被人杀死灭口了。” 皇上吃了一惊,虽然她马上平静下来,但我还是能看出她的震惊和恐慌。 叔父道:“陛下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该出发了。” “计划不变?” 他不冷不热地说:“既然他都知道,变也没用。” 第十一章 次日一早,皇上的鸾驾从刺史府出发了。临走前,叔父选了当地另一个官来当代刺史,暂时主持政务。张环李朗带队前边开路,元芳带人殿后。队伍中仍是两辆马车,我和叔父坐前一辆,皇上和婉儿坐后一辆,其他人骑马。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很满意,至少不用在皇上面前小心翼翼了。 马车一路很颠簸,坐久了还真是不太舒服。我伸伸胳膊,对叔父说:“墓穴的事情您都弄清了吗?” 他不知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高氏和李富唐修建的,李圣恢负责掩护。” 我点点头,又问:“那,那个山洞呢?” “那曾是歹人们的一个用地,现在已经荒废了。不知他们在那里做过什么,偏要装神弄鬼,又杀了那么多年轻人!” “是啊,这些坏蛋真是罪大恶极!” 他笑了笑。 我不解:“您笑什么?” “我笑你,永远像个孩子一样,难怪元芳说……”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 我赶紧问:“他说我什么?” “算了,以后再告诉你。” “不行!”我抓住他的胳膊,“您快告诉我,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高兴的时候,就像一只鸟。” “他才是鸟呢!我去找他算帐!”我说着便要下车。 他赶紧拉住我:“如燕!这是皇上的鸾驾,不许胡来!要打回去再打。” “哼,净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不知为什么,我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云姑,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问道:“怎么了?” “我……我突然想起云姑了。” “怎么突然想起她了?” “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她打破你这醋罈子了吧?” “我才不是醋罈子呢,我就是觉得……”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她的音容笑貌,“觉得她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 “嗯,和我想的一样!” “哦?” 他想了想,说:“她说长安是她的第二个目的地,可我看没这么凑巧。我认为,她一直在跟着我们。” “跟着我们?” “是啊。而且我不知你发现没有,昨天她只是和我客套了一番,和元芳却没说几句话,说的仅有几句似乎还是莫名其妙,让人琢磨不透,这不合常理。” “是不是她不好意思说?” “为什么?”他看了看我,说,“元芳的旧恋人是小清,又不是她!她虽然和小清相貌相同,其他方面却相差甚远!而且,她和元芳的来往并不多,甚至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样来说,她不和元芳说话也是正常了?” “不,”他摇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她和我,和元芳的来往都不多,但十分了解我们。她曾是铁手团的杀手,和元芳还交过手,因此,现在见面,不会没的说,尤其是,她和我感慨了很多,却单单不提元芳的事,而且,她问元芳的几句话,非常奇怪,似乎是一种试探……” 我一愣:“试探?她想试探什么?” “不知道……”他又摇摇头,“但可以肯定,她这次来的目的不会和元芳无关,此行要找的人,却是我。” “为什么?” “你想,她到狄府去时,我们不在,但是元芳在。虽然他当时没有接待她,但如果云姑找的人是元芳,她就会多等几日,等元芳伤好了再去叙事。然而,她却转道长安,难道不是在找我吗?” “没错……”我点了点头,“可她什么也没说啊。” “这就是疑点,”他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她特地到长安来找我,却什么都没说,你想想,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说了?” “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不能说?”我不解,“叔父,我不明白。” 他嘆口气:“现在事态不明,我也是一知半解啊。” 我又想起一点:“哎,锦娘的失踪会不会和她有关?” “也许吧,但愿她还一直跟着我们,有了机会来向我们说明一切。” 我们正聊着,忽听后面的马车里传来婉儿的声音:“李将军,皇上累了,歇一会儿吧!” 我把头伸到车外向后看,只见元芳下令道:“停止前进!” 队伍停了下来,叔父说:“咱们也下去走走吧。” 我们下了车,皇上和婉儿也下来了,正在一旁说话;骑马的军士纷纷下了马到一旁休息,元芳走到队伍前面和张环李朗嘱咐些什么。我正想着云姑的事,婉儿过来了:“李夫人,皇上有事找你。” 我转头一看,没看见皇上,便问道:“皇上在哪?” “在路旁的树后面,跟我来吧。” 我随她走到路旁的小树林中,见到了皇上,她正慢慢地在原地熘达,我十分不解:把我私下叫出来会有什么事? 婉儿说:“皇上,李夫人来了。” 我走过去:“陛下,您叫我?” 她却说:“不是朕要叫你,是你叔父吩咐过,待会儿上车时,你替朕上去。” “?”我不明白她的话。 她说:“怎么,不懂朕的话?你不是假扮过朕的模样吗?” 我还是不解:“可这次……” “别可是了,就照他说的做吧。朕现在把衣服换给你。” “是。”我答应下来,心想:叔父越来越奇怪了,经常不告诉我他的安排,动不动就“突然袭击”。 我和皇上互换了衣服,然后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去易容。易容常用的材料我总是带在身边,最好的是人皮面具,然而现在时间仓促,只能用别的软料。我粘粘贴贴一通后,回到刚才的地方,皇上已经离开了,不知她去了哪,只剩婉儿在,她见我来,忙问:“陛下,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禁一笑道:“殿下,我本来是找你借镜子,看看我像不像皇上,听你这样一说,便不用照了!” 她也笑了:“是你啊李夫人,真像!我真把你当成皇上了。” “皇上去哪了?” “嘘,”她示意我小声,“秘密。快上车。” 我准备了一下,慢慢随她走回车旁,由她扶上马车,她向队伍说了声“起驾”,接着又有人大叫一声“起驾”,队伍又开始行进了。 坐了片刻之后,我忽然明白了:半路会有刺客!可是,叔父怎么会知道有刺客呢? 婉儿问道:“李夫人,你说狄大人这是何意?” 我摇摇头,只说:“殿下,待会可能会出事,记住,不管怎样,呆在车上别动。” 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我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马蹄声。走了一段路后,我的脸实在闷得慌,便把头伸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走到什么地方了。路旁有一座古庙,从我这儿看去比较破旧,可见年头不短了。 队伍仍是慢慢前进着,但我刚把头缩回去,突然听到一声短兵相接的声响,然后便是元芳大叫:“有刺客!护驾!” 我心想:来了。 外面很快响起一片混战声和冲杀声,由远而近,看来他们知道皇上坐哪辆车,哼,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我钻到车外,只见外面的千牛卫和一群黑衣人混战在一起,元芳挥舞着幽兰剑一路血光地撂倒了一片,但黑衣人仍在向我的马车逼近,千牛卫几乎将马车围了一圈。是时候了,我吩咐千牛卫:“保护殿下!” 他们听到声音不对,似乎都愣了一下,就在他们发愣时我迅速揭下了伪装,拔出刀跳到了人群中去对付黑衣人,一阵刀光剑影,皇上那身丝绸黄袍很快便溅上了血迹。酣战中元芳踩着马匹飞了过来,落到我身边:“怎么是你,皇上呢?” 第23页 “不知道!先别问那么多,抓几个活口!” 这时黑衣人知道上当,准备逃走:“这个皇帝是假的!快撤!” 他们纷纷掉头逃窜,我跳起来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落到他们面前,他们见我堵住了去路,便转身往会跑,但后路已被元芳掐断,他们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放下武器免死!” 他们面面相视,最后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刀,靠在一起。这是最后一批倖存者,只有五人。我和元芳看着他们,叔父下车走了过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面前。 “跪下!”元芳一脚踢过去,那个黑衣人跪倒了。 叔父板着脸看着他,说:“我只问一遍,答不对,立刻斩首!” “是……”他看上去很害怕。 “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皇上?” “我们……我们是……”他未答完,忽然一把短刀从他身下飞出来,直奔叔父的脖子,元芳喊道:“大人小心!” 叔父闪身后退一步,元芳一剑打飞了短刀,随后就见他迅速持剑刺了回来,一声利刃刺破人体的声响过后,我吓了一跳,这一剑竟刺穿了两个人!前面的就是向叔父投刀的傢伙,后面的人手里紧握着一个短钩,只是还未投掷就被识破了。 他拔出剑,两个人吐血倒地身亡。 他看了看那两个人,不冷不热地说:“何苦呢?” 叔父又看向剩下的三人,他们已吓得瑟瑟发抖。叔父问道:“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要活……” “要活,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是一个姓李的人派我们来杀皇上的。” “姓李的人多了!他叫什么名字?” “这……我们不知道,此人甚是厉害,他对我们说,如果办不成事,就要杀了我们!” “他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 “大胆!”元芳喝道,“一问三不知,活得不耐烦了?” “我们真不知道啊!他全身黑衣,又蒙着脸,旁边的人叫他小李。” “旁边的人?”叔父皱起眉头,“旁边是什么人?” “听声音是个女的,带着面纱。” 叔父慢慢围着他们走了一圈,打量着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跑江湖的,近来想到洛阳寻点事做,谁想,到洛阳没几天就被抓去当刺客了!” 我看了看叔父,他想了片刻,叫来张环说:“把他们押下去,暂时捆绑到树林里。” 张环照做了,叔父仍紧皱着眉头,元芳问道:“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你说呢?一个姓李的人蒙面人,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能发现什么?” 元芳点点头,嘆了口气。叔父吩咐他说:“清点一下人数。”然后又对我说,“随我去找皇上吧。” 我跟随他来到路旁的古庙里,走进原来供奉佛像的破屋子,皇上穿着我的衣服,正神情恍惚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她身旁躺着四具尸体,其中两具是千牛卫,两外两具是黑衣人。 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叫她:“陛下!陛下……” 她抬起头,见是我们,恢復了神态:“是你们……” 叔父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忙问:“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有余悸地说:“两个军士保护朕来到朕来到这小庙,忽然遇到这两个黑衣人刺杀,他们的功夫很是了得,转眼就把两个军士杀了……” “那这二人是怎么死的?” 她嘆道:“暗器所伤。” “暗器?” “有人施放暗器,救了朕的性命。” 叔父赶忙蹲下身验尸,我也蹲下来看了看。两个人都是身中短刀,并且短刀的种类和上次救我时杀蒙面人首领的短刀一样,我把情况说给叔父,他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上次救你的人就使用这种短刀?” “没错!” 他沉默下来。这时元芳进来了,向皇上行过礼后,他交给叔父一个腰牌:“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叔父接过来看了看,我也凑上去瞧几眼,还没看清楚,皇上命令道:“拿过来。” 叔父把腰牌递过去,皇上看后又惊又怒:“这……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是。” 她恨恨地骂道:“这个逆子!” 叔父一愣:“是太子?” “是太平。” 元芳大惊:“什么,公主派人……” 我赶紧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知趣地闭上了嘴。 再次上车起驾后,叔父一直沉默不语,我看他愣了半天神,便问道:“叔父,您到底想什么呢?” 他不知所措地嘆了口气,对我说:“这回公主的处境不妙啊。” “她真有称帝的野心吗?”我说着忽然想起李圣恢的话,顿时明白了,“真的是她!” “是谁?” “公主啊。” “何以见得?” “据李圣恢说,他的主人是个女人,您想,除了公主,还会有谁?” 他摇摇头:“不会的。我曾办过她的案子,那个案子能让人联繫到歷史,怀疑厉鬼作祟,事实上却和歷史毫无关联,设计得蹊跷诡异,真是亘古未有!我说过,公主乃是人中鸾凤、女中豪杰,就算她再起弒君夺位的歹意,也不会蠢到派人来行刺。” “那会是谁?” 他顿了顿,说:“幕后黑手的身份目前很难确定,我是在想那个暗中救驾的人。你知道那种短刀是谁的武器吗?” “谁?” “云姑。” 我大吃一惊:“是她?!” 他摇摇头:“但救你和救驾的人并不是她。” “为什么?” “她的功夫我知道一些——暗中伤人的本领并不强,尤其不可能同时杀死十名弓箭手。况且,她以前并不认识你,你说劫杀你的人叫你苏将军,仅凭这点,她就不可能去救你,因为她并不知道苏显儿是谁,不会贸然出手。现在看来,暗中出手救你的人和今天救驾的是同一人,这个人,不仅知道你的现在,还知道你的过去。” 我想了想,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可是,他是谁?为什么要使用云姑的武器?” “是啊,确实很奇怪。他知道你的原名,照理说可能是你在蛇灵时的旧部,但蛇灵的人怎么会认识云姑呢?这两个组织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我说:“现在只能等云姑给我们答案了。” 第十二章 我们回到洛阳后,叔父立刻派人全力寻找锦娘,连元芳也发动起来,于是元芳变得异常忙碌,除了在军中的公事,还要四处去找人,但事情似乎是故意跟我们作对,锦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令我们一筹莫展。 皇上开始监视太平公主的动向,这让叔父十分不安,他想让我去公主府提个醒,但想到公主独断专行的性格,这个念头又打消了;张昌宗一直没有现身,但我猜想他就在梁王府内,于是我提出夜探公主府和梁王府,却遭到了叔父的反对,他的理由是,那种地方防卫太严,弄不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我听了这句话很不高兴:“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成偷鸡的了?” 他笑了笑,说:“你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个比喻确实不太恰当,但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最好不要和皇亲国戚沾边,就是沾了边,也不能偷偷摸摸,不然,到时案没破成,我们反成了逆贼了!” 我说:“只怪皇上太多疑。” “元芳那边有没有消息?” 我摇摇头,嘆道:“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搭进去了,但就是找不到锦娘的踪迹。” “唉,锦娘真是奇怪,像她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能跑多远?我要是元芳,都会觉得懊丧。” 这时狄春来报:“老爷,曾大人来了。” “曾泰?”叔父看了看我说,“他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但愿能给我们带来点线索!” 曾泰是七年前认识叔父的,那时他只是一个县令,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就让人忌惮了:内卫。叔父曾规劝他不要和实务内卫走太近,他领悟到其中的利害,对叔父的教诲深表感激,为协助叔父破案立了大功,由此他的名字上达天听,连连升官。他尊称叔父为“恩师”,是狄府的常客,和我也比较熟悉。 第24页 一番寒暄后,叔父请他入座,问起近日洛阳城内的情况。 他说:“皇上走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挺平静,但就在皇上回宫的那天,城内发生一起血案,一直没有侦破,到今天,类似的案件已发生七起,兇手似乎是两个人,作案特点有共性。” 叔父忙问:“是什么样的案子?” “其中三个死者是在客栈中发现的,仵作验尸结果表明,死者都为三十岁左右的练武人,像是从外地来的,案发时,店家都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另外四个死者是在野外发现的,年龄为二十到三十不等,也都是习武之人。” “现场怎么样了?” “学生已让人封锁了现场,一直没动,就等恩师前来查案。” “好,”他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如燕,你去吗?” 我说:“反正我呆在家里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 我们先来到了第一个事发现场——某客栈的客房。死者躺在床上,屋里秩序井然。我们在屋中转了转,由于此间房被封锁了几日,窗台和地上都落了些尘土。 叔父仔细查看了死者的尸身,只在咽喉处有一个一寸长的开口;死者三十岁上下,长方脸,略瘦,从他闭着的狭长的眼fèng可以看出,他长着双大眼睛。 看过尸体后,曾泰问道:“怎么样恩师?” 叔父说:“死者除了咽喉处的伤口外,没有其它致命痕迹。而且这屋中秩序井然,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而且,你们看,死者全身呈放松状态,这说明什么?” 曾泰说:“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不错,仵作说他是习武之人,照理说,习武之人的听觉是很敏感的,睡觉也比常人要轻,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杀死,并且店家听不到一点响声,足见这个杀手的厉害。” 我想起了蛇灵,忙说:“对啊!他只有一个伤口,可见兇手一刀致命!” 叔父点点头:“可以断定,这个兇手是江湖上的专职杀手。” “专职杀手?”曾泰一愣。“他们也太大胆了吧,跑到天子脚下的洛阳来作案?” 叔父皱起眉头:“是啊,这些人的确胆识过人,手段兇残。云集专职杀手的组织我见过两个,一个是蛇灵,另一个叫铁手团,可这两个组织都已经被摧毁了,难道,又出了新的?” 曾泰一愣:“蛇灵?” 叔父说:“你忘了崇州案时用无影针射伤你的人了?他就是蛇灵的人。” “哦……” “你问问如燕便知。” 曾泰不解地看看我:“你?” 我说:“那个人的职位是魔灵,在六大蛇首中位列第四。” “你怎么清楚?” 我笑笑说:“因为我是变灵,位列第五。” “啊?”他吃了一惊,“你是蛇灵的人?可你不是……” 叔父也笑了笑说:“曾泰啊,忙了这几年,我一直都没空告诉你。她并不是我的侄女,她原是蛇灵属下的杀手,真名叫苏显儿。” “可是恩师,皇上那边……” “皇上精明得很啊,她早就知道了。” “是啊曾叔叔,”我赶紧附和道,“皇上亲自赐与我狄氏如燕的名讳呢,你就当没听说过苏显儿吧。” 曾泰笑道:“狄小姐隐瞒的真好啊!” “好了,”叔父说,“我们到另外两个客栈中去看看吧。” 另外两个客栈中的状况和第一个相仿,死者均是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被杀死的,奇怪的是,这三人长得很像。在第三个客栈中停留片刻后,叔父问我:“如燕,你觉不觉得这三名死者的长相很有特点?” “觉得了,他们长得很像,而且,看着还很眼熟。” “那你说,他们长得像谁?” 我又看了看,恍然大悟,同时大吃一惊:“元芳!” “不错恩师,”曾泰也惊讶地说,“确实长得都像元芳!” “这说明什么?” 我和曾泰互相看了看,都摇摇头。 “这还不好解释吗?洛阳来了一批杀手,目标是元芳,这三个人是他们错杀的。” 我们都吓了一跳,我忙问:“为什么?元芳怎么会招惹上这些杀手?” 他说:“那你就得问他了!” “可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锦娘啊,虽然每天回来得很晚,他却从没有提到过遇刺的事。” “也许,他是怕你担心,不愿提起吧。” 我点点头。 他又说:“曾泰,带我们去看另外的四个死者。” 我们分别在洛阳城内外的四处查看了四名死者的情况和现场,现场均有搏斗过的痕迹,一片凌乱,叔父命人将四个死者的尸体归集在一起验看。 看了一番后,我对叔父说:“这四个人和刚才的三个有很大不同。” “嗯,”叔父边看边说,“他们身上都有青紫和瘀肿,可见生前与人做过激烈的打斗;他们最后中的都是刀伤,分别在咽喉、小腹、心脏和头顶,均是致命位置,而且,是一刀致命。” 我又看看他们的脸,说:“他们的长相没有共同点。” “嗯,并且年龄相差较大,最大的和最小的差将近十岁。” “这么说,杀害他们的兇手和前三个不是同一人?” “肯定不是!”叔父又仔细看了看他们身上的刀伤,忽然问我,“如燕,这种刀伤你觉得眼熟吗?” 我不解:“伤口有些溃烂,都流了很多血……不眼熟。” 他的神情有些沉重:“从刀口宽度和入肉深度来看,像元芳的链子刀。” “啊?”我们都大吃一惊,曾泰忙问,“您说什么恩师?这四个人是元芳杀的?” “如果不是元芳,那只能说明,这个杀手使用的武器和元芳相同。” 我不知该说什么:“可是叔父,这种机率太小了!” “是啊,”他嘆口气,“看来,我们该好好问问元芳,这些日子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回去后,我一直平静不下来,今天的见闻让我心烦意乱,过了亥时,元芳还没回来,我坐不住了,去叔父的书房外看了看,里面亮着灯火,我便敲了敲门。 “进来。” 我推门进了屋:“叔父。” 他正坐在桌前往纸上写着什么,见我进来,便抬起头:“如燕啊,元芳还没回来吗?” “没有。”我走过去,只见他在纸上部写了“主谋”两个字,又分别往左下角和右下角画了两个箭头,左下角写着“建墓”,右下角写着“京城动乱”。我说:“您是在分析案情?” “嗯。现在我们暂且这样说,以李圣恢、李富堂和动灵为主线的逆党,安排了两条线路:第一条是在长安建墓,吸引皇帝的注意力,调虎离山;第二条就是在洛阳,趁皇帝离京时挑起皇子和皇侄之间的争斗以从中渔利。如今,李圣恢已经被杀死灭口,这些我们都清楚,但狄府的事还真让我困惑不解:云姑来访,锦娘失踪,元芳涉嫌杀人……”他说着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说:“这大概与李富堂和动灵有关吧,他们行动及其隐秘,从未露出任何破绽;还有那个劫囚的杀手,至今不知在什么地方。” “如果今天那四个中刀致死的人真是元芳所杀,反倒不奇怪,因为这说明那四个死者就是专职杀手,他们错杀了三个人后,遇到了真正的元芳,行刺中遭到了元芳的反抗,他们不敌元芳,被杀死了。” 我点点头:“有道理,可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元芳怎么会招惹上那些杀手呢?” “招惹上杀手是正常的,当初的蛇灵和铁手团不都视他为眼中钉吗?当然,具体的原因还要问他才知道。” “嗯……”我刚想再说别的,忽听狄春在外面说:“李将军,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我去问问。”我离开了书房。 元芳一进门便摘下帽子,脱掉外衣,疲惫不堪地往床上一躺。我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他坐起来,略松口气说,“这样找下去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第25页 “还没有线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邪了门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元芳,你这几天在外面,有没有碰到杀手?” “杀手?”他一脸不解,“没有啊。” 我愣住了:“那你这几天也没有杀过人?” 他哭笑不得地说:“我有病啊?没事跑出去杀人,想蹲大牢了?” 我又站了起来,在屋中走了几步:“难道有人栽赃?” “你说什么呢?” 我转身看着他:“你的刀呢?” 他仍没有明白过来,但还是从他的行李中拿出链子刀递给我。 我嘆道:“这可奇了,难道,真有人使用和你相同的武器?” “出什么事了?” “今天曾泰报来七个案子,有三名死者在客栈中被专职杀手杀死,另外四人死在野外,像是被你所杀。” 他睁大眼:“被我所杀?” “是的,叔父说,刀口的宽度和入肉深度均和你的链子刀相符。” 他无奈地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嘱咐道:“出去要小心,那些神秘的杀手,可能就在洛阳。” 第十三章 辗转反侧后,我觉得元芳在说谎。 本来他并没有骗人的习惯,我也应该相信他,可不知为什么,近来我的心里总是很别扭,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先前我对他那种绝对的信任在新婚之夜他梦念小清时宣告终结,但经过叔父的劝说,我一直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懂事”,可尽管如此,我和他之间似乎仍有隔阂,尤其在他重伤回来后,我觉得他多了一些让人难以琢磨的变化,引起这些变化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我能感受到他态度上的异常。他不擅言辞,对我的关心都表现在行动中,然而婚后我觉得他越来越不关心我了,总是对我不咸不淡的,开始我还跟他生气,现在连生气都觉得索然无味了。有时我想,是不是他讨厌我了,男人变心怎么这么快?但有时我又觉得他的注意力不在任何女人身上,似乎还有一些让他说不出的事。 我真的不信洛阳城内会有人和他使用相同的武器,除非刻意仿造。他到底有没有遇到杀手?真的会有人栽赃吗?我难以从他身上找到答案,因为像他这样的高手可以毫髮无伤地置对方于死地,除非遇到特别厉害的坏人,否则决不可能伤着他一根毫毛。 我决定摸摸底。 次日他起来时,我已经醒了,但我佯装熟睡状,等他收拾好出去后,我才悄悄地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我从窗口看见他从马厩里牵出马,骑着出了大院。我赶紧也牵了一匹出来,骑出去跟上他。 他出了狄府后直奔洛阳城西门而去,出了西大门,往南拐了个弯。洛阳城南侧的路我很少走,对这里还真不太熟悉。一开始他走官道,后来竟然拐进了路旁的树林里,我跟了进去,看他到底要走到什么地方。 这片树林很深,我很怕迷路,于是一边走一边做记号,手上一忙,脚下就慢,没多会儿,元芳就不见了踪影。唉,我也真够笨的,跟了这么远还是把人跟丢了! 找不到人,我只好自己在树林里转了转,往深处走一段距离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河,这条河不宽也不深,却很长。我改变方向,牵着马,沿着河往左走,走了大约两里路后,前面竟出现了一缕炊烟,再仔细一看,不是炊烟,而是人点火烧烤东西冒出的烟,还挺刺鼻的。 我把马栓在旁边的树上,想坐下歇会儿,但刚想坐下,我听到前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我顾不上解缰绳,自己轻轻地顺着声音往前走,绕过一棵特别粗的树后,我看见一男一女正沿着河边“散步”。由于离得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的背影却极其眼熟,仔细一看,我认出来了:是元芳和云姑! 他们为什么要跑到树林里来?在这隐秘的地方做什么? 我刚想再走近点,他们却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我只好继续躲在大树后面观察动静。他们聊了很久,我还能看见元芳在点头摇头,只是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看了一会儿后,我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了,自己靠着树生闷气。不知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搞的什么鬼名堂,还不让我知道!想着想着我吓了一跳:云姑会不会就是李圣恢所说的女主人? 如果她是,元芳在和她说什么?想起她到长安拜访叔父那回临走前说的话我就来气,现在她竟然背着我和元芳暗中私会!哼,准没什么好事!到这么隐秘的地方,一定有阴谋!也许,她是利用自己和小清相同的相貌来博得元芳的好感,利用他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一切叔父知道吗?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那么元芳呢?他明知云姑曾是铁手团的杀手,为什么还和她暗中私会?他的眼光一向很准,不会认不出好人坏人,除非…… 除非他也变坏了,和她狼狈为jian! 想到这里我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我不能那么想,我不该那么想,可究竟是什么事,连我和叔父都要瞒着?也许,也许他们只是…… 只是私情吗?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李元芳,堂堂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正三品朝廷命官,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如果他真的对云姑有意,大可以说出来!如果他嫌我不够大度,我就走开,成全他们的美事! 我预感到危险已降临到我头上。 此后的几天,我故意不理睬元芳,看他有什么表现,结果便是可怕的“冷战”。不知他有没有察觉我情绪上的变化,对我的一切视而不见,每天照旧到外面乱跑,这样的日子我实在忍不下去了,终于在一天黄昏,他又要出去时,我问道:“天都快黑了,还要出去啊?”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最近事儿太多,顾不上时间了。” “你是去找锦娘还是去军中?” “两样都有。” 什么鬼答案,简直说不通!我在方桌旁坐下,沉下脸:“元芳,如果我是狄仁杰的亲侄女,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他的注意力终于集中过来:“你说什么?” 我重复道:“如果我是狄仁杰的亲侄女,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他看了看我,反问道:“我怎么对你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别在这儿装傻!” “我做什么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满嘴火药味儿?” 我走到他面前:“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些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看你是没法说!” 他似乎懒得和我吵,拿起东西往门口走,我说:“你要去找云姑吧?” 他不理睬,想开门出去。 我叫道:“站住!” 他转过身来,把帽子扔在桌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问道:“你为什么去城外的树林会云姑?” 他很生气:“你跟踪我?” “对!”我走到他面前,“你们在树林里见面,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倒是想知道,你想怎么处置?” “我没什么可处置的,因为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 我冷笑道:“编这样的谎话,何必?” “我跟你说不清楚!”他拿起帽子想走。 我拦住他:“你必须说清楚!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先是对我隐瞒小清,现在又和云姑暗中私会……” 他恼了:“你把嘴放干净点!” “哼,嫌难听是吗?当心自己被好听的话蛊惑了!那个云姑不知又要搞什么阴谋,你再沉迷下去,就被她利用了!” 他虎着脸:“让开。” “我偏不!” 他上前一步把我推开,要往外走,我一把抓住他:“李元芳!你今天出了这门就别想再回来!” “你简直是个疯子!”他欲甩开我,这下真把我的火激了起来,我揪住他就是不松手,最后我们扭打起来,他恼羞成怒,使劲推了我一把,这一下用力太狠,我完全没防备,身子失去平衡,向后栽去,撞倒了椅子,自己也摔在地上,而他则径直走了出去。 我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想起身追过去打他,但刚一动就觉得后背生疼,加上情绪激动,直冒冷汗。府上一个叫梅香的丫鬟听到动静跑进了屋,见我坐在地上,忙过来扶我:“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第26页 我无暇和她说话,泪水成串地流下来。 时间随着夜晚一点点流逝,我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毫无睡意。 元芳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从前无论我怎样烦他他都不会恼火,更不会对我动粗。记得崇州案时,蛇灵杀手以我为质,只因他在杀手面前说了一些不在乎我的话,事后我就大闹脾气,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只是嘆了口气。而今天,为了云姑,他竟然和我动手,这两前后的区别显而易见。 我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是我太不懂事,他对我忍无可忍了?还是他的眼里有了云姑,再也顾及不到我的感受?我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他的眼里没有我,我就是变成柔弱千金贤妻良母他也看不见。 出嫁前,我也曾参加过一些人的婚礼,也曾看见夫妻吵架、打打闹闹的场景,那些少妇受了委屈后,在回娘家时一定会找父母哭诉一番。而我,从来没有过父母的概念,虽然叔父一直待我很好,我却不能和他说。我心里明白,他认识元芳比我早好几年,对他来说,元芳比我重要得多。没有元芳他破案会更困难,而我只是他发了慈悲收留的人而已。如果我想在狄府呆下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斤斤计较。 但我办不到,我无法忍受别人对我视而不见,更何况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在别人的漠视下生活,哪怕做回从前的杀手。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我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元芳回来了。我无心再和他吵,但也不想看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于是我上床装睡。他进来后没有叫我,只顾弄自己的东西,最后无声地在我身旁睡下,像一块石头。 大概是太疲惫了,我并没有失眠,很快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起来一看,身旁早就没了人,看来他真的视我不存在了。 我无精打采地穿好衣服,听到梅香敲门:“小姐,你起了没有?” 我给她开了门,她说:“老爷一早上朝去了,李将军也走得很早,都没吃早饭,你吃点什么?” “不用管我了。” “哦。”她转身走开了。 我看着她走开,想起了锦娘,想起我曾经无数次地安慰她,现在却只想找她哭诉自己的委屈,而她不知在什么地方。 我关上门,回到屋里坐了会儿,没有再落泪。大概是我以前过的日子太无情,无情到我不会同情自己了。我终于决定,与其这样难过,不如一走了之。 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拿了些盘缠,准备出门时,我忽然想到了叔父。如果说元芳已辜负了我,那叔父就是这世上唯一值得我留恋的人了,想到这里我的泪水又流了下来,然而,越是难过,我就越不想在这里停留。我找出纸笔,给叔父写了封告别信,然后拿起我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屋。 走到前院碰见了狄春,他忙问道:“小姐,你要去哪啊?” 我扯谎道:“叔父让我出去办点事,中午不用等我了。” “哦,那你要小心。” 我点点头。 迈出大门的一瞬间,我想回头再看最后一眼,毕竟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五年,可是我不能回头,我怕别人看出来,那样我会丧失走的勇气,如果不走,我又无法面对今后的生活。终于,我没有回头,迈着坚硬的步子离开了狄府,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如燕,我又变回了苏显儿,只是我不会再去做坏事。 我买了一匹马,骑着它出了城,沿着官道向前跑,不知该跑到什么地方,但从前四处漂泊的感觉回到了身边,我竟渐渐平静下来。 离开洛阳城约四里路后,前边一堆围观的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下马去看。大家似乎在议论一个女子,我挤进人群,到了最前面,只见一个女子背对我侧身躺在路旁,她的身影看上去十分熟悉,我过去翻过她一看,顿时大吃一惊:锦娘! 找了她那么久,一直没有找到,最后竟然在这里碰见! 她好像受了很多伤,脸上有两处淤青,脖子上也有红印,闭着眼昏迷不醒。我连忙摇摇她:“锦娘!快醒醒,快醒醒啊……”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一个围观的人问道:“夫人,你认识她?” “哦,她是我的亲戚,有疯病,失踪好久了。这位兄台,麻烦你帮我租一辆车来,我把她送回去。”说着我掏出五两银子给他。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他很高兴地跑开了,众人见这般情景,都散去了。一会儿的功夫,马车来了,我谢过帮忙的人,和车夫一起将锦娘抬上马车,让他往洛阳赶。 无论怎样,我都要把她送回去,即便我再次离开狄府。 回去后我发现叔父正拿着我留下的信,着急地在屋里转悠,见我进来如释重负:“如燕,你跑到哪去了?!” “我……我找到锦娘了。” “什么?”他吃了一惊,顾不上再问我的事,“你把她带回来了?” “嗯,您快去看看吧,好像伤的不轻。” 他随我赶到锦娘房中,梅香已将锦娘安顿在床上了,叔父过去给她把了把脉,我忙问:“怎么样?” 他说:“无大碍,受的都是外伤,但她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虚得厉害。你把她扶起来。” 我扶起她,叔父取出针灸,在她后背上扎了几针,她的喉咙哽了几下,我说:“她醒了!” 果然,她慢慢睁开了眼:“水……” 我连忙让梅香倒了杯水给她,她喝了几口,唿吸终于有了点力度。我十分欣慰,赶紧唤道:“锦娘,你好些了吗?” 她茫然地看了看叔父,又看看我,竟然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娘……” 我愣住了,她竟然又疯了!我着急地说:“我是如燕姐啊!” 她又傻傻地笑了两声:“你……是我娘……” 我不知所措:“叔父,这……” 叔父冷静地示意我别急,说:“快让厨房给她做点吃的。” “好!”我急忙往厨房跑去。 锦娘那顿饭吃得狼吞虎咽,我不停地嘱咐她慢点,但她好像听不懂我的话,只顾埋头吃,看着她这副样子,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叔父吩咐梅香照顾锦娘,然后叫我到书房里去。我不放心,到书房后又问叔父:“她真的没事吗?” “没事。失心疯是可以治好的,但反覆也是正常。还是说说你吧,”他把我留下的信拿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了片刻,说:“叔父,我很感谢您的知遇之恩,但我恐怕……恐怕在这儿呆不长久了。” “为什么?” 我不说话。 他顿了顿,说:“昨晚我听见你和元芳吵架了……” “我们不只是吵,还动手了。” “动手?”他一愣,“因为什么?” “我……我看见他和云姑在一起。” 这回他吃了一惊:“他和云姑在一起?在什么地方?” “就在城外南侧的树林里。” 他皱起眉头。 我继续说:“我质问他,他不承认,我们就打起来了。” “如燕,我让你问他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你怎么话没问出来,反倒跟他动了手呢?” 我生气地说:“要是问得出来,我还至于跟他动手吗?” 他劝道:“你冷静一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跟踪了他,是吗?” “嗯。” “你跟着他,看他一直走到云姑面前?” “那倒不是,进了树林后我没跟上,找不着他了,我就自己走,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撞见他们了。” “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见。” 他嘆口气,想了片刻,说:“如燕,你必须要冷静,决不能出走。我跟你说过,你满脑子儿女私情,这会让你分散注意力,甚至忽视危险……” “危险?”我霎时一愣,突然想起他曾经还说过“危险就在身边”的话,“叔父,您所说的‘危险’指什么?” “今天皇帝把我叫了去,向我大体讲了一下宫里的情况。张昌宗果然在梁王府,被她揪了回去,同时,她下诏申斥梁王,命他闭门思过,派内卫严加看守。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对手动作很快,如果我们不赶紧行动就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啊。” “您是说,李富唐和动灵?” “是以他们为代表的那批歹人。我仔细想了想,这个案子大体可以从三方面分析:皇室内部、军队卫队,还有狄府。” 第27页 我不解:“您说细些。” 他慢慢分析道:“我们先说皇室内部。梁王被软禁起来,他这个人我了解,一旦把他惹恼了,他很容易跳出来造反,从他和张昌宗的来往看,他的身边一定有卧底,这个卧底不停地在他和张昌宗耳边扇风,妄图策动他们反叛;公主在皇帝的监视下,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倒霉;一旦这两方乱起来,太子为人软弱,那时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再说军队,你还记得赤峰山里的洞穴吧?” “记得,里面全是死尸。” “那么,你想一想,那个洞穴原来是做什么的?那些死去的人为歹人干了什么,完事后会被灭口?” “也许,是为他们生产什么东西吧……”我联想到军队,顿时眼前一亮,“兵器?” “说得好!”他看了看我,“有兵器,就一定会有部队……” “可是叔父,”我不明白,“那个洞穴那么小,就算他们有部队,能盛多少人?我想,肯定比不上蛇灵的规模。以他们的力量,和朝廷的二十多万大军抗衡,不是以卵击石吗?” 他问道:“难道他们就不会智取吗?” “智取?” “朝廷是有二十多万大军,可是,如果这些军队落入歹人手中,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呢?” “当然可能,他们只需将左右威卫军的统领及副将换掉,那样,军队就成他们的了!” “换掉?怎么换?难道王孝杰(右威卫大将军)和赵文翙(左威卫大将军)都是傻子吗?” “他们当然不是傻子,千牛卫和内卫也不是傻子,这就要说第三方面了:狄府。后两方面都交汇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就是元芳。他是检校千牛卫大将军,统领千牛卫;另外,王孝杰和他很熟,对他的要求从来不拒绝,赵文翙也认识狄府的人。如果元芳涉案,那后果就难说了。” 看着他那严肃的神情,我十分吃惊:“您怀疑元芳参与了这起阴谋?” “目前还不能这么说。”他摇摇头,嘆了口气,“如燕,我认识元芳比你早,他跟在我身边已将近十年了,这些年,他协助我破获大小案子数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每一次,都是他前往最危险的地方,以至于扬州案时险些命丧水中。我和他,名为上下级,实际情同父子,我怎么会轻易怀疑他?可是,这次的案子似乎和他关联太大:动灵被劫、锦娘失踪、云姑到访,以及洛阳的离奇血案,似乎都是围绕他发生的。而当你向他问起近日的行动,他不但不告诉你,还和你动手,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点点头:“没错……” “现在,李圣恢已被人灭口,我们找不到云姑,锦娘再次疯掉,想要破解此案,我们只有一个突破口:元芳!” 我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索性把话说明白:“你是离他最近的人,想突破他这关,你就必须稳住他。”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自信起来,“还没有人能在我狄仁杰面前不漏破绽。” 而我已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中,元芳是否辜负我,只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但若说他勾结歹人企图谋反,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叔父看出了我的心思,劝道:“你先不要乱想,目前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元芳涉案,我只是保险起见。另外,除了以李富唐和动灵为代表的这些歹人,此案中还有另一股力量。” “另一股力量?” 他提醒我说:“那个暗中帮助我们,却从未露面的人。” 我想起来了:“他?” “是的,我说过,这个人对你非常了解,不仅知道你的现在,还知道你的过去,只是,你想不起他是谁。所以如燕,你要明白,此案与你关联也很大,你的担子很重啊。” 我点点头:“……您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也不要太担心……”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搬去和锦娘同住,她正好需要人照顾。元芳那边我再劝劝,也许会有转机。” 第十四章 我按照叔父的吩咐,搬到锦娘屋里住,照顾她的生活。这次她疯得很怪:不吵不闹,也不乱拿东西,只是经常发呆;她只和我及梅香交流,别人都不见,见了别人就大叫“有鬼”;我试着和她讲话,问她记不记得前些日子的事,但她要么不回答,要么就答非所问。 一天晚上,我拿了几件衣服往她房里走,走到门口似乎听见元芳在屋里说话,紧接着就是锦娘大叫:“鬼!你是鬼……” 我赶紧进屋,果然是元芳在屋里,锦娘缩在桌子底下。我没有理元芳,过去把拉锦娘:“锦娘,你怎么了?快出来。” 她哆哆嗦嗦地钻了出来,但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鬼,有鬼……” 我看了看元芳,对她说:“他是元芳啊。” “元芳是鬼……” 我安慰她道:“好了,你安静一下,我把他赶出去。” 她连连点头,我把她送回卧房,然后回到外屋,元芳站在那儿,嘆了口气。由于前几天的矛盾,加之叔父的怀疑,我现在看他是越来越别扭了,我对他说:“有话出去说,别吓着她。” 他转身出了屋,我跟出去,顺便关好门。走到外面,我问道:“你是来看锦娘还是来找我?” “找你。” “有话要跟我讲吗?” 他顿了顿,说:“为那天的事……向你道歉。” “道歉?” “那天是我不够冷静,对不起。” 我问:“是叔父让你来的吧?” 他不语。 我慢慢走到他前面,背对着他:“如果你是为了顺应叔父,那还是算了。反正我不是他的亲侄女,我这种出身的人,即使改邪归正,也低人一等,哪配得上你这个三品大将军?是我当初欠考虑,不该嫁给你,你喜欢云姑,尽管去找她。” “何必这样说呢?其实,那天我本来想解释的。我不是去见云姑,你看走眼了。” 我一愣,转过身看着他:“我看走眼了?” “正是,我根本不知道云姑在哪里。” “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我确实没有见到她。” 我冷笑道:“那真是奇了,这世上难道有第二个李元芳,用你的刀法杀人,以你的身份去见云姑?” “……”他低了低头,不说话。 “说别人认不出你,情有可原,可我绝对不会看错!” 他抬起头说:“你确实看错了。” 我真不知说什么好,这是什么道歉,简直是狡辩!想到云姑的表现,我决定揭穿他:“别在这儿巧言令色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云姑是怎么回事?只怕你们之间不是私情,而有隐情吧?” 他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哼,听不明白?那我就从头说起吧。”我不再看他,慢慢走了两步,“云姑在此案中有重大嫌疑,而你,也参与了这场阴谋!动灵并没有死,而是在你的掩护下被人救走了。叔父让我随他去长安,命你留守洛阳,这正和你意,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和云姑联繫,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我们走后,锦娘发现了你们的阴谋,你知道后十分恐慌,于是你威胁她,如果她敢向别人说起,就杀死她灭口,锦娘心中恐惧,这才逃出了狄府。你和云姑一路追杀,却没发现她的踪迹,于是,你们一前一后到了长安,监视叔父的动向。但是叔父把你支开了,让你去赤峰山查看民情,你走后我奉皇上的命令夜探墓穴,发现了里面的秘密。回洛阳前,我们决定抓捕李圣恢,那天夜里,你谎称有刺客,其实就是你,用涂毒的无影针杀死了他!回洛阳途中,也是你,安排杀手行刺!我说得对吗?” 他很生气:“我真佩服你的想像力!留在狄府这几年,你没有学到大人的真才实学,倒学会了胡思乱想!你以为你的推断很精彩吗?如果你是这么觉得,那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帮云姑?洛阳的血案又是怎么回事?既然我和云姑是同伙,那些杀手是哪来的?为什么要杀我?” 我转身看着他:“在你心中,已经把云姑当成了小清的替身,为小清做事,你当然愿意!而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云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杀你灭口!” “你……你胡说八道!” 第28页 我冷笑道:“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让人听着别扭,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为自己辩解吗?现在怎么恼了呢?是不是你沦落至此,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似乎又冷静下来:“你这样看我,我确实已无话可说。既然你认定是我做的,尽管让大人到皇帝面前去告我!我若逃出狄府一步,就不叫李元芳!” 说完他转身便走,我不理他,由他去,但一支箭突然从我眼前飞过,射中了他的后背,他叫了一声,连忙扶住身旁的石桌。我吓了一跳,迅速转身朝房上看去,只见一个黑影闪过,我跳起来追了上去:“什么人?站住!” 等我落到房上,那个黑影已飞离了房顶,企图逃跑,我一踩房嵴,飞身追过去,在空中交上了手。交手后我发现对方是个女子,她翻了几个跟头落到地上,我紧追不放,也跳下去,落在她眼前:“哪走?!” 她突然亮出两把短刀,朝我刺过来,我闪身躲过,抓住她的右手腕,想夺下她的刀。不夺下她的武器,我这样赤手空拳就会很危险,但几次出手都没有达到目的,还险些被她刺到。于是我改变方向,一把抓住了她的左臂,抬腿踢向她的右手腕,这次她失手了,右手中的短刀飞了出去,人也向后退了几步,我接住掉下来的刀,又一腿跟了过去,正好当胸一脚,她栽倒了,左手的刀也落了地。 我站稳后看了看她,她好像受了伤,费力地用胳膊支住身子坐起来。我走过去扯下她脸上的蒙面巾,不禁吃了一惊:“云姑?” 虽然我已料到是她,但见到她还是让我觉得意外,想不到我的推断真被证实了! 她慢慢站起来看着我:“你还真有两手。” 我没工夫和她闲扯:“为什么要杀元芳?” 她哼了一声,说:“李夫人,可怜你一直蒙在鼓里,到现在居然还问我这个问题。” “你什么意思?” 她刚要说话,狄府的方向传来卫队的声音:“抓刺客……” 她见势不妙,蹿起来狠蹬一下树干飞走了,看来她伤得不重,轻功也很不错。我刚想追,却发现一张摺叠的纸掉在地上,想必是她掉的。 我来不及多想,把纸捡起来塞进衣袖里,这时卫队过来了:“小姐,刺客呢?” “跑了。”我不再和他们多说话,转身返回狄府。 狄府的人几乎都动了起来,我回到房中,只见叔父和几个僕人正围着元芳,见我进来,叔父忙问:“看见刺客了吗?” 我点点头,把刚才捡到的纸拿出来:“这是她掉的。” 他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我也凑过去看,纸上写了一首诗,而且是元芳的笔迹,但还没容我看清楚,他又将纸重新折起来,问元芳:“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挺得住……”元芳一直用手攥着背上那支箭,企图把它拔下来。 他劝阻道:“你别乱动,我已经让狄春去请军医了。” 没多会儿,狄春和军医就到了,叔父赶紧让军医治伤,然后对狄春说:“马上备车,我有事要进宫面圣。” 狄春一愣:“这时候?” “对。” 狄春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后进来说:“老爷,车准备好了。” “好,你照顾元芳。“然后对我说,“如燕,随我一起去。” 我也愣住了:“我也去?” “对,快走吧。” 我随他一起出了屋,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我们上了车,随后就听前院的大门打开了,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了狄府。 坐在车里,我问叔父:“这时候进宫要说什么呀?” 他只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马车果然朝皇宫的方向驶去,最后进了提象门(神都宫殿大门),停下来。下了车后,叔父命车夫在原地等候,然后带我走向朝房。 我一边走一边左右看,朝房外除了几个站岗的军士就再没别人了。进了朝房后,我忙问:“叔父,不是要去见皇上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说:“因为这里不会有狄府的‘随从’。” 我十分不解。 他又说:“去把门关上。” 我过去关上了门,他指指屋里的坐塌:“这儿是上朝前后大臣们休息的地方,坐吧。” 我狐疑地坐下了,真不明白大晚上的他把我叫到这儿来干嘛。他坐定后,拿出我给他的那张纸,问道:“这真是从云姑身上掉出来的吗?” “是啊。” 他看着那张纸,嘆口气说:“这不是她掉下的,是她故意留给你的。”说着他把纸递给我,“你看看,这是不是元芳的笔迹?” 我皱起眉头,把纸拿过来,念出上面的诗:“桃李花开报春迟,开元盛景有谁知?芬芳不敌秋凉扫,馈赠苏娘瑞雪诗……没错,这是元芳的笔体,可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看出来吗?这是一首藏头诗。” “藏头诗?” “你把每句诗的第二个字连起来读。” 我一读,吓了一跳:“李元芳赠?” “你再看第四句,这里面的‘苏娘’指的是谁?” 我想了想,抬起头看着他:“应该是我吧,我本姓姓苏啊。” “没错,就是你。这是元芳写给你的。” 我煳涂了:“您说什么?” 他又嘆了口气,站起来,慢慢走了两步:“如燕,你还记得那个暗中帮助我们的人吗?” “记得。” “在长安时你对我说,你只能想到两个人,一个是元芳,另一个是闪灵?” 我不解地看着他:“是。” 他站住脚步:“闪灵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用排除法,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是元芳?” 他点点头:“只有他,既知道你的现在,又知道你的过去。除了他,还有谁这么了解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继续说:“回洛阳途中,也是他暗中出手救驾。还有,洛阳的离奇血案,那四个身中刀伤而死的人,也是被他所杀。” “可暗中伤人的短刀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那是云姑的武器吗?” 他看向我:“你不是看到他和云姑在一起吗?” 我脑中一片混乱,今晚元芳刚刚否认他见过云姑啊。我站起来:“叔父,我不明白……元芳不就在我们身边吗?他为什么要在暗中行事呢?” 他严肃地说:“如燕,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身边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元芳!” 我一听此话,如同五雷轰顶:“您说什么?他……他不是元芳?” 他点点头。 我一下瘫坐在榻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从他押送动灵回来,我就开始怀疑他了。我知道,这个事实对你来说实在难以接受。我之所以把你叫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不知道府里有多少假元芳的耳目,只有谎称进宫面圣,到这里说话,才是安全的。还有就是,锦娘并没有疯,她是装的。” 我又呆住了:“她是装疯?” 他坐下来:“你把她带回来时我给她把了脉,她的脉象没有任何散乱的迹象,所以,从她一醒来,我就知道,她在装疯。” “可……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自保,”他看向我说,“你想一想,她当初为什么会失踪?” “因为……她发现元芳不对劲,但受到假元芳的威胁,这才逃离狄府?” 他点点头:“没错!” 我闭上眼,不知该说什么,我猜对了一部分,但显然,最重要的事实我没有看出来。 他继续说:“她虽然被你找了回来,但你是元芳的妻子,而且,你没有怀疑自己丈夫的身份,因此,她不敢露出真面目,她怕一旦假元芳看到她平安回来,就会对她下毒手。但如果装疯,假元芳就不会觉得她危险,也就不会再伤害她。” 我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屋子。 “云姑并不是坏人,而且,真正的元芳很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我渐渐回过神来:“和她在一起?” “对。回洛阳的途中,我曾和你讨论过,为什么云姑转道长安找到我们,却什么话都没说。现在想来,她是想告诉我们,元芳和她在一起,我们身边的元芳是假的。但她来了之后,发现假元芳也来到了刺史府,所以,她只能忍住不说了。” 第29页 我慢慢点点头。 他嘆道:“虽然我早就这样怀疑,但一直没有能说服自己的证据,况且,如果我贸然对你讲起,你一定会按奈不住将事实捅破。元芳并不好对付,他的武功已经是顶尖之属,因此,能冒充他的人,一定是绝顶厉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个假元芳就是那个劫走动灵的杀手。” 我再次愣住了:“是他?” “是的。真正的元芳不在我们身边,皇上又和我们一起去了长安,没多久这个假元芳也到了,如果你将事实捅破,假元芳真相毕露,那将是灭顶之灾!以你的功力,远不是他的对手,他会先杀死你,然后再杀死我和皇上。我们死是小,但皇上一死,可能就会天下大乱!所以,这个假元芳在我们身边呆了几个月,我始终隐忍不言,同时,我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是我的怀疑是错的。但为了安全,我一直力图让你和他分开行动,并且我知道,即便他真是救走动灵的杀手,他对蛇灵,对你也不一定十分了解,也就是说,他和李圣恢一样,并不知道你到底是我的侄女还是蛇灵的杀手,所以我不让你在他面前提蛇灵。现在你明白我的用意了吗?” “我明白了……” “你告诉我有人在暗中救你时,我就已经想到,他可能是真正的元芳,后来我发现那种短刀是云姑的武器,再想到云姑的来访,我便隐约感觉到,云姑一定知道元芳的下落。回到洛阳后,你说你跟踪元芳,看到他去见云姑,我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动摇,因为假元芳不可能认识云姑,但另一个细节又让我加重了怀疑,那就是,你跟踪他进了树林后,被他甩掉了……” “正是。”我接过话茬。 “真元芳也好,假元芳也好,他甩掉你,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你的跟踪了,他既然甩掉了你,就不会让你再找到他。但后来你居然看到他和云姑一起说话,这就只有一种解释……” 我赶紧问:“什么解释?” “巧合。” “巧合?” “对。假元芳一定是去树林里找他的同伙,而恰巧真元芳和云姑也躲在那里。假元芳甩掉你后,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后来看到的和云姑在一起的人,是真元芳!” 我一震:“不错,毫无破绽!” 他沉默了片刻,又慢慢站起来:“但直到那时,我仍然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我想,也许他并没有察觉到你的跟踪,不是故意甩开你的;也许他去见云姑只是因为他们有私情;也许他确实有一些事没法和我们说……但是,”他拿过我手中的纸,“这首诗让我的幻想彻底破灭了,真元芳已经写诗告诉我们,狄府中的元芳是假的。” 我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冷静:“叔父,我还有一事不明。” 他看向我:“什么?” “照您的分析,云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我们元芳的事?” “对。” “那元芳自己呢?他为什么不回来揭穿这个冒牌货的身份?” 他慢慢分析道:“你想一想,假元芳是怎么进入狄府卧底的?” 我想了片刻,说:“他在劫囚时和元芳交手,见到了元芳的模样,这才能易容,混进狄府。” “那真元芳在哪里?” “……”我说不上来。 “只有一种解释:假元芳之所以能潜入狄府,一定是真元芳已经无力阻挡他了。” “无力阻挡他?”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您是说元芳他……” “他一定是身负重伤,不知去向。” “可……可他还在暗中帮助我们了呀!” 他点点头:“这说明他当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官凭文书都落到了假元芳手里,他如何能揭穿假元芳?难道仅凭声音?退一步讲,就算他揭穿了假元芳,结果是什么?我说过,是灭顶之灾。他伤成什么样我们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能和假元芳抗衡。贸然前来,不但会断送他自己的性命,还会断送我们和皇上的性命,这其中的利害,他心中有数。而且,他了解你,他知道,一旦将此事向你讲明,你肯定按奈不住,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如果知道自己枕边的丈夫竟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都会按奈不住。所以,他只能在暗中出手救你,却不能出来和你见面。”他长嘆一声,语气倍显沉重,“如燕,这件事让你委屈了很久,可你能想像元芳的心境吗?作为一个男人,他明知自己的妻子和仇敌生活在一起,却不能找那个人报仇,不能将事实告诉你,甚至连和你见一面都不能……咫尺天涯,他只能在暗中默默注视着我们,忍辱负重地和歹人周旋……”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泣不成声:“您别说了……” 他顿了顿,缓口气,让语气恢復正常:“目前,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元芳,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他,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洛阳有一堆杀手等着取他的项上人头,我们知道的,是他们已经错杀了三人,但在我们不知道的领域,他们不知已错杀了多少人!元芳解决了四个杀手,但他现在的伤势不知怎么样了,他还能对付几个?由于假元芳的存在,云姑不敢前来,锦娘不敢说实话。而且,我和你说过,我们的对手行动很快,元芳又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作为千牛卫的统帅,左右威卫大将军的熟人,他的缺失会让敌人有机可乘,一旦皇室内部暴乱,军队卫队落入歹人之手,朝廷危在旦夕,皇上的性命危在旦夕啊!” 我心急如焚:“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郑重地看着我:“抓捕假元芳!” “怎么抓捕?” “逢强智取……”他想了想,说,“如燕,这件事只能着落在你身上了。” 我看着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十五章 回府后,已是子时了,我决定去看看假元芳。 进屋之前我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揭穿他需要冷静的思考,抓捕他需要冷静的应变,除掉他更需要的冷静的决心。我恨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千刀万剐,但我不知他会不会反抗,如果他不反抗,我能下得去手吗?能看着这个和自己共同生活多日的人倒在自己刀下吗? 屋里没有掌灯,很黑。我轻轻推开门,又慢慢关上,然后一步步朝卧室走去,走到卧室外时我忽然站住了,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里面熟睡,他那么狡猾,如果不在,会怎么样? 我不再多想,走进了卧室,走到床榻前,掀开了床幔,他在。 他睡得很沉,看样子云姑的箭真的伤到了他。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和元芳一样的脸。他是蛇灵的旧部吗?为何易容术做的这么好?应该说,除了声音,他的一切都很像元芳。我看着他的脸,有一种揭去他面具的冲动,我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脸侧,但他动了一下,我感觉到他醒了,于是迅速收回了手。 他睁开眼,见是我,便坐了起来:“如燕?” 我不说话,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他点燃旁边小方桌上的烛火,又看了看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元芳在哪”,但我知道不行。我深唿吸一下,慢慢坐下来。 他又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和大人一起去见皇上了吗?” 我点点头。 “皇上说了什么?” 我终于编好了谎话,缓缓开口道:“皇上说,宫中越来越不太平了,似乎她的每个子侄都有谋反的嫌疑。今早她已经在朝上把百官斥责了一顿,晚上又对叔父大发脾气,她威胁说,如果叔父在半个月内还不能破案,就让他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他愣了一下,不屑地说,“那又怎么样?再出事她还是会把大人重新请出来!再说了,告老还乡也没什么不好,这洛阳的日子虽然富足,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我嘆口气,不语。 “你不愿离开?” 我点点头,语速仍然很慢:“但恐怕我们真要离开了,关于动灵的案子,叔父还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再这样下去……叔父这个神断,怕会身败名裂了。” “你呀,别杞人忧天了!”他反倒劝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就走!” 我转头看着他:“元芳,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仔细看了看我,不解地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我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第30页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我点点头:“明天我叫人去多请一些朋友,后天由你宴客。” “为什么?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微笑道:“你忘了?后天是你生日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拍拍脑袋:“还真忘了,依我看,破案要紧,宴什么客啊?” 他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我心中仅存的一点幻想,后天不是元芳的生日,现在是阳春三月,而元芳的生日在腊月,差的太远了! 但我不能表露出来,只能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破不了这个案了。告老还乡之前,就藉此机会和这些同僚多聚一聚吧。” 他迟疑了片刻,应道:“那好吧。” 我默默看着他,心想:等着吧,你的末日到了! 第二天,我准备了很多请帖,打发府中的家奴假意送出去。因为心中有事我一直情绪不振,叔父大概是怕假元芳看出来,便劝道:“如燕,别哭丧着脸,明天客人一来,还以为府上死人了呢。” 假元芳倒装得像,他略带遗憾地对叔父说:“您还别说,就这样离开,真让人心有不甘啊。我不明白,难道皇上撤了您的官,这案子就能破了吗?” “不管怎么样,明天不可提及此事,就权当是过生日!” 我心想:过什么生日,晚上你等着进大牢吧! 晚饭后,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涂了麻沸散(一种麻药)的无影针藏进衣袖里,准备今晚的行动,今晚我要做的是:找到官凭文书,然后抓捕假元芳。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必须做回从前的样子,让他相信我没有什么预谋。晚上躺下后,我问他:“元芳,你说,云姑为什么来找我们?” 他不认识云姑,大概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便打个哈欠假意装困,翻过身去背对着我:“看大人呗。” 我说:“我要是她,才没心思看一个老人呢。” 他好像紧张起来,又翻回身来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转转眼珠,俏皮地说:“没什么意思。” 他警告道:“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一个大男人,干嘛那么小心眼啊?” “搞清楚了,是谁小心眼?” “好好好,我再不提这件事了。”我拉住他的胳膊,“哎,这回要真的被赶回老家,你准备回去做点什么?” 他看了看我说:“我也被赶回老家吗?” “怎么,你不走?” “我是统领千牛卫的人,不是狄府卫队长,我住在这儿,是因为你。” 我故作生气地说:“你的意思是,你还留在洛阳,当你的大将军?” “为什么不?” “你……你以前可不这样!” 他眼睛直视上方:“我现在这样了。” 我看着他的脸色,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大概有些得意忘形,以为逆党的阴谋很快会得逞,到那时,他就真的成了大将军。哼,高兴得早了点! 我假寐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睁开了眼,身旁的假元芳睡得很沉,还有轻微的鼾声,奇怪,他不该睡得这么沉啊。我推了推他:“元芳。” 他动了一下,躲开我的手,继续睡。我又推了推他,还是不醒。我便起来了,下床找到他脱下的衣服,借着月光在里面翻找,但翻了个遍也不见官凭文书的踪影。这狡猾的狐狸,把东西藏哪了? 我回头看了看他,难道在他身上? 他一直沉睡不醒,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穿着的睡衣,也没有。我小声气愤地说:“你这混蛋,等找到东西我一刀宰了你!”然后我又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我再次回头看一眼,他没动静,于是我点燃蜡烛,在衣柜的衣服里细细翻看。衣服很多,一层又一层地整齐地叠放着,慢慢找起来还真费劲。我不耐烦了,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扔出来,终于,在柜子底层我看见一个小本,我欣喜异常,赶紧拿起来,刚要翻开,突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迅速抢走了。 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假元芳正站在我面前!原来他是装睡! 他沉着脸:“你在找什么?” 反正事情已经败露,我也沉下脸:“你不是抢走了吗?” “苏显儿就是苏显儿,口气真不小,”他冷笑一声,露出了背在身后的持剑的右臂,将剑架我的脖子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刀宰了我。” 我慢慢往门口挪,他跟了几步之后不再让我动了,手中的剑紧紧卡住了我的脖子。 我看着他的脸,说:“你不是元芳。” “你也不是如燕啊。” 我攥了攥拳头,准备出手:“把东西还我。” 他不屑地看着我:“我要是不还呢?” “那我只好自己抢了。”我说完这句话后飞快地出了手,一拳打向他的下颚。他反应很快,往旁边一闪,我扑了个空。 他站稳,对我冷笑道:“不自量力!我如果不是你的对手,还能冒充李元芳吗?你最好自己跪下受缚,省的我动手。” 我叫道:“你做梦!” “哼,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讲交情了!”他举剑准备向我冲过来,但忽然晃了一下,连忙用手捂住额头。 我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做梦了吧?”说完我拍了两下手,房门被推开了,叔父、狄春和锦娘走进了屋,锦娘的神态很正常,满脸仇恨地看着眼前的假元芳。 “你们……你们……”他摇摇晃晃地瞪着叔父,还心有不甘,举剑刚想行动,我过去三两下便扭住了他的胳膊,抢回了官凭。 他还想做困兽之斗,但胳膊被我扭住动弹不得,他恨恨地看向我:“你……你竟然给我下药……” 我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认识蛇灵的人吗?怎么就不知道提防无影针呢?” 他呆住了:“无影针?” “你侧身背朝我时,我将四根无影针刺进了你后背上的穴位!这次我用的针又短又软,细如牛毛,挺适合你!针上涂了麻沸散,再过一会儿,你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用力推了他一掌,他栽倒在地,起不来了。 “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叔父走到他面前,一下子揭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我顿时大吃一惊:“动灵?!” 他和五年前冒充狄春的动灵一模一样! 叔父看了看我,说:“他不是动灵,动灵的声音我记得。他是动灵的孪生哥哥——李富堂!” 我瞪大眼:“他就是李富堂?” “不错,”叔父背着双手慢慢在他面前走了几步,“他就是那个可怕的劫囚杀手李富堂。” 我冲过去揪住他的衣服:“元芳在哪?” 他冷笑道:“如燕,忘了李元芳吧,他要是活着,我能出现在你面前吗?” “你杀了他?!”我紧抓着他的衣领,几乎勒住了他的脖子。 “你说呢?” 我捡起地上的剑举手便刺,被叔父拦下:“如燕,你冷静点!” “叔父!这等猖狂的逆贼留他作甚?” 叔父劝道:“他是本案的重犯,很多事,还要从他身上着落。” 我强忍悲愤放了手。 叔父则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不想对我们说点什么吗?” 他靠着椅子坐在地上,由于麻药的作用人有些虚弱,但脸上仍是不改的霸气:“狄大人,你现在审问我已经太晚了,我在你身旁卧底的时候,我们的人就开始行动了!不过,我还是比较佩服你,连苏显儿都没识破我,你居然能看出破绽。” 叔父站定,并不看他:“那是因为,你的破绽太多了!” 狄春愣了一下,忙问:“老爷,您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假的?” 叔父说:“不错,从他受重伤回来的那晚,我就觉得可疑,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并提防他了。” 李富堂说:“我倒想听听!” 叔父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一边踱步一边慢慢分析道:“你回来的第一晚,就露出了破绽。当时你踉跄地走进屋,没多会就昏倒了,可军医说你并没有受内伤,你的衣服上,也没有大片的血迹,这说明,你的外伤并不重。那么,既没有失血过多也没有受内伤,你为什么还会昏迷呢?答案只有一个:你是装的。因为你初到狄府,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熟悉,而且你假冒元芳,心中紧张。于是你假装昏迷,用一夜的时间想好下面的行动计划。由于受了重伤,别人不会过多地打扰你,这使你有时间慢慢摸清府上的情况。第二天,如燕把我叫去向你询问劫囚的场景,你又露出了第二个破绽!” 第31页 “是什么?” “你的声音!” 听了这话我恍然大悟:“是啊叔父,我怎么就没多想想他的声音呢?”我懊恼不已,“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燕,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叔父又看向李富堂,说,“军医说你的声带可能受伤了,当时我就非常诧异。声带离气管很近,对手如果斩向你的脖子,必定是想置你于死地,伤到声带而伤不到气管的机率几乎是零!话说回来,如果你的对手能弄伤你的脖子,再让你打败的机率就很小了,既然如此,你还怎么可能打败他活着回来呢?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你的声带并没有受伤,脖子上的伤,只是你自己划破一点皮而已,你之所以做出声带受伤的假象,就是想蒙蔽我们的眼睛,让我们无法从声音上辨别你身份的真假!我说的对吗?” 他正同麻药抗争:“一点不错……” 叔父继续说,“后面的怪事,就是我安排的了。锦娘表现怪异,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心事,而是因为我前往长安之前嘱咐过她,让她仔细观察你的动静。果然,她在同你多次谈话后发现了破绽!你见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恐慌不已,于是你威胁她,如果敢向别人提起,你就杀了她。她失踪前一晚,狄春听到了一声惊叫,那是她在你的胁迫下由于恐惧发出的声音。由于害怕被灭口,她当晚就逃离了狄府。后来,云姑到府上去,你不认识她,于是你以旧伤復发不便见客为由矇混过关。而后,你离开狄府,出去追杀锦娘,但一直没有得手,万般无奈之下,你便来到长安,继续潜伏在我身边,蛰伏待机。” 他看着叔父:“没想到,锦娘是你安排的。” “是的。虽然锦娘没能来长安找到我,但她的失踪已经让我对你的身份多了一层怀疑。后来如燕向我讲起一件事,使我更加不安……” 我忙问:“什么事?” 叔父对我说:“就是在陪皇上去探墓的前一天夜里,你说他晚上不知去了哪,对吗?” “对。” “那段时间你睡不好,不适应刺史府只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主子在洛阳,而他在长安,这中间需要有人传信,你经常做恶梦被人吵醒,就是这个传信的人在作祟。那天晚上他出去,就是去见传信的人。” 我眉头紧缩:“是这样……” 叔父再次把话锋转向李富堂:“回神都之前,我命如燕抓捕李圣恢,于是当晚,你露出了第三个破绽。那就是,杀死李圣恢灭口。” 他承认:“不错,是我杀人灭口。” “你在外面大叫有刺客,其实这个刺客就是你!你认识蛇灵的人,对无影针的使用也略知一二,于是你就用涂有蟒蛤剧毒的针刺死了李圣恢!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那个劫囚杀手好像对我们了如指掌,但为什么不知道如燕去探墓的事,因为那个杀手不是别人,就是你李富堂,而皇上吩咐如燕探墓的那晚,你在赤峰山,所以才让如燕逃过一劫。想到了这点,我最终确定,你就是那个无敌杀手,自然,将李圣恢灭口的人也是你!在回洛阳的路上,你又露出了第四个破绽:刺驾,然后嫁祸给太平公主!” 他不语,算是默认。 “我让如燕易容成皇帝模样,你看到她去找皇帝,不知她们说了什么事,于是你临时安排两人到路旁的破庙里查找皇帝的下落,果然,你的人发现了她,欲假意刺驾,却被另一个人暗中杀死了。” 他点点头:“我并没想在那时候杀皇帝,我只是想让她恐慌,然后怪到太平公主头上。” 叔父问:“黑衣人所说的小李,就是你吧?” “是我。” “李圣恢是你的兄长,你们都是高氏的儿子,对吗?” 他脸上出现一种决绝的表情:“你很聪明,仅从名字上就断出了我们的身份。说得很对,李圣恢就是我的兄长。” 叔父愤愤地说:“为了保守你们骯脏可耻的计划,你竟然杀死自己的亲生哥哥灭口,真是禽兽不如!” 他冷笑道:“讲究妇人之仁是成不了大事的!武则天如果不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能走到今天这步吗?狄仁杰,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高氏是谁了吧?” “高阳公主!” “不错,她是太宗的亲生女儿,我和李圣恢以及动灵都是太宗的外孙!论起来,这个皇帝由我来当也不过分!” 叔父厉声斥责道:“好一个太宗的外孙,滥杀无辜的恶棍!我问你,为了建造墓穴,挖通山洞和通道,你们究竟杀了当地多少百姓?你们从宫中带走的瑰宝,是前朝百姓血汗赋税的结果!而你们拿着这些瑰宝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为了一己私利,挥舞屠刀,屠杀我治下良民!李姓宗嗣竟出了你这样的禽兽,还在这里大言不惭想当皇帝!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哈哈大笑起来,而后满怀不屑和鄙夷地说:“狄仁杰,你以为自己很高尚吗?堂堂李氏臣子,两朝为官,我为復唐算栽在了武则天手里,你却活的有滋有味!哼,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我举起剑对准他的喉咙:“说!你的女主人是谁?” “不知道!” 我恼羞成怒,但又不敢杀了他,于是我一剑刺进了他的右腹中,他侧身躺倒,惨叫起来,麻沸散似乎也不起作用了,血像溢了杯的水一样奔涌而出。 叔父吓了一跳:“如燕!……” 我咬牙切齿地说:“叔父,再给他一次机会,倘或他再不招认,我就割下他的脑袋!” “如燕,不可鲁莽!” 李富堂忍着剧痛,似乎麻药都在他的头上起了作用,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我拔出剑:“快说!” “我不知道……”他的嘴唇开始慢慢泛白,“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话未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我愣愣地看向叔父。 叔父嘆了口气,吩咐狄春:“给他包扎一下,押到西跨院看管。” “是。”狄春叫来两个男僕,把李富堂捆起来抬到系跨院去了。 锦娘感慨地松了口气,叔父对她说:“锦娘,现在你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吧?” 她点点头,我赶紧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你见到元芳了吗?” 她又点点头,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多亏云姑救了我。” “云姑?”我不由得看了看叔父。 叔父只劝她道:“你不要着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我逃出狄府后,知道路途遥远无法去长安,所以我就跑到城外,找个偏僻的客栈住下。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出门,但还是被李富堂发现了,他企图杀死我,但云姑及时出现,救了我的命。” “她一个人吗?” 她摇摇头说:“还有李将军。” 我们都吃了一惊:“元芳?” “是……他们用调虎离山计,李将军暗中将李富堂引开,云姑趁机救走了我?” 我十分着急:“那你后来又见到元芳了吗?” “嗯。但是没呆两天他就和我们分开了,他说他要去长安,让云姑留在洛阳照顾我。我们答应了,但后来我们越想越觉得单独行动危险,于是云姑也带我去长安,想找到李将军,可一直没找到。” 叔父点点头,嘆道:“也是真是阴错阳差吧……那后来呢?” “云姑到刺史府去了一趟,发现李富堂已经到了,她没敢道出实情。后来听说皇上要回洛阳了,她又带我返回了洛阳。回来之后,洛阳发生了一连串命案,云姑说可能和李将军有关系,但自从分开后我们就一直没见到他,”她轻轻缓了口气,“我们四处查找李将军的下落,却始终不见人影。有一天在街上,我们好像看见了李将军,云姑赶忙去追,让我一个人回客栈,后来……”她忽然停住了。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后来怎么样?” “我还没回到客栈,就被一伙歹人抓了去,关在郊外的翠云村,云姑去救我,我逃了出来,她自己……却被抓了起来。我不知所措,一路奔逃,最后体力不支昏倒了。”她说着看向我,“我醒来后,发现你把我带回了狄府,我十分害怕,我怕李富堂杀我灭口,又不敢告诉你,就只好装疯。” 叔父面色沉重地点点头,然后问锦娘:“你们看见元芳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第32页 “早上。” 他又问:“现在你没法和云姑联繫了吗?” 她想了片刻,说:“我逃出来时,她给了我一个联繫方式,她说她能拜託那些歹人,一定会和我联繫的。” “什么联繫方式?” “她第一次救了我之后,曾把我带到城外的树林里栖身,那里有一座荒废的庭院,她说,如果我要和她联繫,就到那里留张纸条,她会定期到那里去看。可因为李富堂在府中,我不敢出去,也不敢找人传信。” 叔父想了想,对我说:“如燕,明天你陪她去传信,记住,无比要保证她的安全!” 我点点头。 第十六章 第二天上午,我陪锦娘去传信。她带我来到城外,走进南侧的树林里,我惊讶地发现,路线竟和我跟踪李富堂时走的一样,我对她说:“这条路我走过。” 她一愣,停下脚步:“你走过?” “嗯。有一天早上我跟踪李富堂,就进了这片树林。” “后来呢?” “后来我把人跟丢了,我自己又往前走了走,发现了元芳和云姑。” 她吃了一惊:“你看见云姑和李将军在一起?” “是啊。” “是不是李富堂假冒的?” 我想了想,说:“应该不是。昨晚叔父问了你,你们发现元芳的时间是早上,而我也是在早上跟踪李富堂的,你们在街上发现了元芳,而我并没看见李富堂去街上,所以,云姑去见的应该是真正的元芳。” 她忽然着急起来:“那,李将军会不会有危险?”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危险?” “是啊。你想,那天早上云姑刚走我就被歹人抓去了,你说你看见她在这个树林见到李将军,而李富堂也进了这片树林……”她说着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我知道了!我们三人的行踪都被歹人发现了!我不会武功,所以他们先抓住我,利用我抓住云姑,然后……”她说不下去了,只呆呆地看着我。 我想起李富堂冷冷的话语:“如燕,忘了李元芳吧,他要是活着,我能出现在你面前吗?” 我不禁也呆住了,难道,难道元芳他……我不敢往下想,心跳立刻开始加速。 锦娘更着急了:“云姑说,洛阳的血案和李将军有关,也就是说,有好多杀手要杀李将军!他会不会……” “不会的!”我慌忙打断她的话,自己却说得很没底气,“不会的……”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锦娘,我们先不要想这件事了。把纸条送过去吧。” 她只得答应:“好吧。” 随后我和她来到了那个废弃的庭院,这是一个很小很破的院子,比我们在长安借宿的那家还遭。土围墙几乎没有人高,坏了很多豁口;院内只有三间茅糙房,一口已坍塌的井;房上的糙很薄,夏天肯定挡不住雨;屋内几乎没有可坐的东西,只有土炕被扫过。 我说:“哪来这么一个院子,真是隐蔽所在。” “我们猜是隋末时期留下来的。”锦娘走到堂屋的锅台前,将纸条取出来,放进灶里,又往上面压一块砖,然后站起来对我说,“云姑就让我把纸条放在这儿,她只要看见,就会来找我们的。” 我出去转了转,确定没有“尾巴”跟踪,纸条肯定安全后,才带锦娘离开。 之后的几天,叔父审了李富堂,但一无所获,他坚持说自己没有见过女主人,给他传信的人也总是不露脸面,来无影去无踪。 眼下是敌暗我明,云姑成了我们期盼的焦点,曾经我还厌恶她,不想她来,这会儿却巴不得她赶紧出现。我终于理解了叔父的话,元芳是一个脑袋系在脖子上的角色,经常会面临各种危险,我该关注的是他的安危,不该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耿耿于怀。我想到自己曾把云姑当坏人不由得心生惭愧,只因她以前是坏人,我就怀疑她,而我,也曾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叔父和元芳却从没有动摇对我的信任,在他们身上,既有疾恶如仇的正气,又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胸怀。这世上最重要的不是记住一个人过去的错误,而是一颗肯原谅改过者的心。 焦急的等待让我度日如年。这天上午,叔父进宫去了,我心烦意乱地站在后院的湖边往湖里扔石子,扔了几个之后我强迫自己住了手,我怕湖里的鱼遭殃。 湖面渐渐恢復了平静,我正望着游弋的鱼发愣,狄春过来了:“小姐!” 我赶忙问:“是不是云姑来了?” “是!她在大厅里等你呢。” 我赶紧往前院跑,他又叫住了我:“小姐!” 我回过头:“怎么了?” 他好像很担心,似乎也是想让我有个准备:“云姑她……她的情绪不太好……”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但来不及多想,赶忙跑进前院的正房大厅,进门一看,云姑正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她颓唐的状态让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我愣愣地站在她面前,不知该说什么。 她站起来:“李夫人……” 我问:“元芳呢?” 她低了低头,有意避开我的目光,似乎很难说出口。 我抓住她的胳膊:“元芳在哪?你快说呀!” 这时锦娘也跑进了屋,见状也很着急:“云姑,你终于来了!李将军怎么样了?” 她抬起头,眼圈竟然红了,我见此情景立刻呆住了,只感觉全身的血液迅速凝结,我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却说不出话。她哽咽了一下,忽然跪下了:“李夫人,我……我对不起你……” 我摇摇晃晃地看着前方:“你说。” “李将军……”她哽咽着,终于哭了出来,“李将军他……他已经遇难了!” 我顿时感觉脑袋“轰”地一声,旁边的锦娘已经哭出了声,我下意识地挤出几句话:“不可能……”我一把将她拉起来,“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 她哭着摇头,摇碎了脸上的泪:“我没有看错……我救出锦娘后,被歹人抓了起来,他们……他们用我引李将军露面,李将军为了救我,被他们杀了……” 我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只听锦娘叫了我一声“如燕姐”,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天已黑了,屋里的烛火昏暗地摇曳着,这个我无比熟悉的环境,现在竟像地狱一般让人心里发慌,仿佛天塌了下来。锦娘把我扶起来:“如燕姐,你怎么样了?” 我看了看她,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睛红红的,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很干。我望着她:“锦娘,我真是一个冷酷的人吗?” “你在说什么呀?” “元芳死了……”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一瞬间涌了上来,止不住地往外流,“竟然都不和我见一面,就死了……” “如燕姐,你别说了……”她的声音哽咽了。 悲痛就像一万只蚂蚁一样啃咬我的全身,让我痛不欲生,我紧紧抓着她的手,心中的悲伤慢慢汇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仇恨的焦点,我仿佛忽然找到了人生的支柱一般,赶忙问她:“云姑走了吗?” “没有,和大人在大厅里说话呢。” 我立刻下床穿上外衣,但刚走两步,又感到一阵头晕,锦娘连忙扶住我:“你行吗?要不再歇会儿吧。” “我没事……”我缓了口气,擦干眼泪,快步赶到大厅去了。 进屋之后,我看见叔父坐在屋里,他的眼睛也红了,他用手绢擦去要流出来的泪珠,似乎是强忍悲痛,对云姑说:“你把遇到元芳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云姑点点头,一抬头看见了我:“李夫人?” 叔父见我进来,忙问:“如燕,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我低着头说出这三字,几乎不知对谁说的,然后我走到云姑旁边坐下。 叔父对她说:“你说吧。” 云姑顿了顿,嘆了口气,说:“本来,我是到洛阳来做生意的,可没想到会碰见这事……那天我到洛阳西城外,发现城门口查得很严,一问才知道,有人在城门外劫走了朝廷的重犯,皇上怀疑城中有内应,因此命守城的人对进出城的人严加盘查。我有几个随行同伴,我们的行李很多,官军不让我们进城,我的同伴脾气很坏,和官军吵了一架,官军就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了。我们只好返回居住的客栈,那时天已经黑了,就在我们返回客栈的途中,我发现了李将军。” 第33页 叔父问:“你们居住的客栈距洛阳西门有多远?” “有十多里吧。怎么了?” “没什么,你接着说吧,那时候元芳怎么样?” “他昏迷不醒,好像受了很多伤,衣服上有大片的血迹,由于他倒在路边的沟里,当时又是黄昏,竟没人发现,或许有人发现也不敢管闲事。我看他还有脉搏,就和同伴一起将他带回我们居住的客栈,找个郎中给他治病。第二天,郎中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就让同伴照顾他,自己去城中探听消息。我不认识狄府,也没想到这儿来找人,但是我想,李将军是个重要人物,他的失踪必然会让朝廷有所反应,有所动作,比如,张贴个寻人启事什么的,哪怕是海捕文书也算正常啊。可奇怪的是,洛阳城中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这让我十分不解,我一时也没敢惊动官府……” “嗯,”叔父点点头,“你的谨慎是对的,后来呢?” “两天后李将军醒了过来,我把城中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发现自己的官凭不见了,当即认定,有人冒充他回去復旨了,他叫我到府上探探路。我打听了很多人,终于找到了狄府,可我发现,府外好像总有一些奇怪的人在转悠,似乎每个人都在盯着我,我没敢进去。我在城中住了两天,觉得等下去不是办法,最终还是进去了。进去之后,狄春接待了我,他说您和李夫人陪皇上去长安了,李将军重伤不便见客,”她心有余悸地松口气,“当时我吓了一跳,原来府上真有人假冒李将军,我没敢多说话,只说是来拜访大人的,然后便回客栈找李将军商议。等我回到客栈,客栈中的景象让我惊呆了……” 叔父忙问:“出了什么事?” 她的神情很痛苦:“客栈中的老闆、房客,包括我三个同伴在内的所有人都死了,李将军不知去向!” “那些人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客栈内污血横流,惨不忍睹,但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被碰乱,也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可见是很多人同时动手。因此我断定,洛阳一定有一批杀手在追杀李将军,他们探听到了李将军的住处,于是找上门来,为了稳妥起见,杀光了客栈中所有的人!” “这群畜生!”叔父狠狠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若不将他们绳之以法,我狄仁杰有何面目去见那些无辜被杀的百姓?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元芳?!” 她接着说:“当时我真是不知所措,我到客栈四周转了转,没有找到李将军,于是我就坐在客栈门口等,后半夜,李将军果然回来找我了……” 叔父点点头:“这符合元芳的个性,他知道你会回来,担心你也被歹人杀害,所以才回去找你。” “他对我说,客栈中确实来了一群杀手,他心里很内疚,因为他,使那么多无辜的人惨遭杀害,而他却因重伤未愈不能出来对付他们,只能自己躲起来……” 叔父站起来,脸上的愤怒又加重了一层:“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地处神都洛阳,天子脚下,竟然有这样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的恶贼,真是罪不容诛!” “李将军说,他不能再住客栈了,于是我们到城南的树林里栖身,那里有一座荒废的庭院。等他的伤基本恢復后,我们到外面转了转,在一个偏僻的客栈外我们听到一声尖叫,李将军带我去救人,被救的人就是锦娘。她说府中的元芳是假的,她害怕被灭口才逃了出来。我们就把她带回了那个树林中。第二天,李将军提出自己去长安,我和锦娘虽然担心,却没说服他。他走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呆在洛阳不是办法,于是就带着锦娘也赶到了长安,希望能跟李将军会合,但一直没见到他。后来客栈中的伙计对我说,一个叫张环的人来找过我,请我去刺史府,当时我非常高兴,我想,大人您一定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可等我到了刺史府,竟然发现假元芳也在,我想说的话,又不得不咽回去,临走前,我故意以小清和李将军的旧情激怒李夫人,希望她回去找假元芳对质,以此发现破绽,但随后的日子仍是风平浪静。李将军没找到,却听说皇上要回长安了,我和锦娘又一路赶回神都。从长安到洛阳,我们一直在寻找李将军,但始终没有结果。回到洛阳后,城中又发生了一系列血案,这令我们万分焦急。有一天早上,我们终于在街上发现了李将军的踪影,我顾不上照顾锦娘,让她先回客栈,自己追了过去,我在树林里找到了李将军,他对我说,跟在大人和李夫人身边的假元芳就是劫囚的杀手,此人武功甚是高强,无人能敌,若贸然将其揭穿,很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然后他写了一首诗给我,让我想办法带给李夫人,他自己去别处找线索。等我回到客栈后,不见锦娘,却收到一个奇怪的纸条,上面说,锦娘被绑架了,安置在郊外的翠林村,一天内如果我不去,他们就要杀了她。我担心她的安危,就去了,我拼死救她出来,自己把歹人引开,才使锦娘得以逃走。” “是这样……” “我对锦娘说,我一定会逃出去和她联繫,并把联繫的方法告诉了她。但我低估了歹人的能力,我在他们中间,竟然见到了假元芳!他说,他已经发现了我和李将军的行踪,他们以我为质,到相邻的双营村找到了李将军,然后……”她突然停止了述说,声音哽咽了。 叔父结果话茬:“然后,他们杀死了元芳。” 她点点头,擦掉要流出来的眼泪:“都怪我贪生怕死……我要是死了,李将军就不会遭他们的毒手了。” 叔父嘆口气,劝道:“你不要自责,求生是人的本能,就算我在场,又怎么忍心用你的命去换元芳的命?”他顿了顿,问,“那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稳定一下情绪,说:“假元芳没有待长,很快就走了,剩下的那些人我还可以对付,于是我在一天夜里逃了出来。逃出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给李将军报仇。所以我夜探狄府,看见李夫人在和假元芳吵架,我趁机想一箭射死他,但李夫人追出去把我打伤,府上的卫队马上又要到了,情急之下,我只好把李将军写的诗留下,自己逃走。” 我仍无法相信事实,我低着头,幽幽地问:元芳……真的死了吗?” 她点了一下头,声音又充斥了悲伤:“他本来就不是假元芳的对手,身上的伤又没有痊癒……双营村外有一个湖,湖中停着一条小船,他们在船上打斗,李将军……死在了船上,然后,那个假元芳把他扔进了水里……” 我听不下去了,仇恨已经在我胸中烧成了一团火,我起身便往外走,叔父忙叫道:“如燕!你要干什么?” 我不理他,疾步走回自己房中,找出我的双刀,直奔西跨院,到外面却被狄春拦住了:“小姐,你不能去!” 我迅速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给我让开!” “我不让,除非你杀了我!” 我恼火地推了他一掌,将他推倒了,他忙大叫别的家丁:“快拦住她!” 很快,一群男僕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进退维谷,握刀的手几乎在颤抖:“别逼我……” “如燕!”叔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放下了刀,叔父走过来,站到我面前,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如燕,我理解你的心情。元芳被害,我的悲痛并不亚于你,但李富堂现在还不能杀……” “为什么?”我几乎在吼,这是我头一次如此粗暴地顶撞他,“那个恶棍什么都不肯说,留他也是祸患!” 他劝道:“你被仇恨沖昏了头脑,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打断他的话,泪水迅速冲进了我的眼睛,“叔父,从头到尾,我受骗最深!我是这世上最愚蠢的傻瓜!我……我居然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李富堂的破绽,元芳也不会死在他手里!我一定要杀了他,谁也不许拦我!” 他刚要说话,忽见一个家丁来报:“老爷!不好了!李富堂……李富堂跑了!” “什么?”叔父大吃一惊,我心中则更是着急,不等他再说别的,我跳起来,一踩门楼飞身追了出去。 我追出狄府,听见左侧有脚步声,便朝左边跟去。赶了一里路后我终于赶上了李富堂,他由于身上的伤没好,跑的速度有限,且越来越踉跄了。 我从空中翻一个跟头,落到他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见到我,十分恐慌。 第34页 我慢慢朝他走近两步:“跑,你接着跑啊。” 他捂着右腹,后退几步,随后冷笑道:“别过于自信了!你以为我身上有伤,就对付不了你?” “我并不自信,”我仍朝着他走,“但究竟能不能杀你,只有试了才知道。”我举起双刀,“纳命吧!”说完我跳起来,举刀刺了过去,这厮的功夫果然了得,他向后弯下腰,躲过了我的刀,我扑了空,径直飞到了他后面,随即他转过身看着我,一副做足准备应战的样子。 我又向他冲过去,他不顾身上的伤,出手和我对决,几次都差点夺了我手中的刀。几番躲闪下来,我被他抓住了手腕,他的力量如此之大使我根本摆脱不掉,我便翻身跃起,双脚踢在他的肩上,夹住了他的头,这下他松了手,我趁势迅速向上立起,瞬间站在了他的肩上。他见状企图去抓我的脚腕,我又跳了起来,翻了个跟头,他刚转过身,我在他胸前狠蹬了一脚,他一下向后摔了出去,倒在地上。 我站稳后,朝他走过去。他摁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举刀又开始进攻,原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他的行动仍是迅速而利索,出手快而有力,几次失手之后,他连连在地上折了几个筋斗,我紧追不放,但被他飞快的动作弄花了眼,一下被他抓住了右手腕,他夺下了我右手中的刀,随后一掌打在我后背上,一种沉闷的疼痛由后至前传到胸口,我向前摔了出去,一股咸味立刻涌到嘴里。 我擦了一下嘴角,是血。但我不会就此放弃,我站起来,紧紧盯着他,似乎这样能看出他的一些破绽。他微微喘着气,腹上的伤让他体力大损,他握紧抢在手里的刀,这回主动向我冲过来,我跳起来平翻了几圈,但一次都没伤到他,他见我无暇停下,竟然一甩手腕,将刀扔向了我,短刀“嗖嗖”地朝我飞过来,我连忙躲闪,但很快听到了兵器相撞的声响,转头一看,竟是云姑,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长剑,是她的剑挡下了那把短刀。她顾不上和我说话,持剑刺向了李富堂,李富堂又开始和她交手。几个会合过后我发现云姑不是对手,但她也算机灵,利用轻功向后蹿了出去,李富堂不顾伤痛飞身追过去,他们打到了一颗树上。云姑躲到对面,左手抓住树的枝干,右手持剑从下向上刺去,李富堂为了躲这一剑,连连后翻,企图向后缓冲回到地上。我见此情景,右脚趟起地上的短刀,随即跳起来,左脚狠命一踢,短刀飞快地沖向李富堂,刺中了他的前胸,他直摔到地上。 我和云姑也在地上落稳,走到他身边,他原本躺在地上挣扎,却突然站了起来,两眼圆瞪,神情异常恐怖,我忙挡住云姑:“小心!” 但他并没有进攻,僵了片刻后,“扑通”一声侧身倒下,两眼还在瞪着。 我们等了片刻,没有动静,我便过去试试他的唿吸:没有了。 我长松一口气。 云姑走过来,恨恨地说:“这傢伙真是顽固,若不是身上有伤,我们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她又看看我,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嘆口气,想起了元芳,他死于李富堂之手,而今天,我杀了李富堂。这种復了仇的结果只是了却了我的心愿,却并没有带给我慰藉。我说:“谢谢你帮了我。” 她摇摇头:“别说这些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李将军就不会……” 我打断她的话:“如果没有你,我连识别李富堂都不可能。”我又看看死去的李富堂:“这傢伙真是自寻死路,不知叔父会不会怪我……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随我往回走,走出不到半里路,我们遇到了叔父和狄府的卫队。叔父忙问我:“李富堂呢?” 我说:“死了。” 他想了片刻,并没有责备我,而是说:“刚才有个军士到府上,说左右威卫军中出了点事,我怕宫里起了乱子,得想想办法……”他又看向云姑,“云姑,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 “你和如燕到洛阳城中清查一下,两天之内,务必解决城内所有杀手!然后,赶到梁王府与我会合。” “是!” “好了,你们去吧。”说完他便带人去找李富堂了。 对于叔父的安排,我经常是搞不清原因,但每次事过之后他都会向我讲明,我总是惊嘆于他的机敏和细心,这次我同样不需要多想,照章办事即可。于是我对云姑说:“我们回去吃点饭,然后就出发。” 第十七章 吃过饭后,我和云姑从狄府出发了,顺便带上元芳的官凭,也许有点用处。 此时已是亥时,街上行人极少,异常安静,只偶尔听到打更的声音。我们转了几条街后,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客栈住下。我们并不是为了睡觉,虽然元芳去世的消息和除掉李富堂的行动让我们身心疲惫,但我们一直没有睡意。我们点着烛火,坐在床上等待,等待洛阳的杀手来找我们。 大约一个时辰后,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云姑正在闭目养神,我下床走到窗前,看看外面,依然很黑,很静。我坐回到床上,云姑睁开眼:“有动静吗?” 我摇摇头。 她想了一下,忽然紧张起来:“他们会不会……” “什么?” “杀死客栈里其他的人,再来对付我们?” 我顿了顿,说:“不会的。我们一直点着烛火,他们找到我们应该很容易。” 她点点头,随即又说:“李夫人,你看我们……” “别叫夫人了,”我忽然觉得这个称唿很别扭,便劝她改口,“显得怪生疏的。你就叫我如燕吧。” “如燕?”她念叨了一遍,微笑道,“名字虽然一般,但人还真不简单!我真没想到,狄家还有习武之辈。” 我看了看她,略感惭愧,仿佛自己对她撒过谎:“云姑,难道元芳没告诉过你,我并不是狄大人的侄女?” 她一愣:“什么,你不是?” “我原是蛇灵的人。” “蛇灵……”她想了片刻,说,“我听说过这个组织。听李将军说,眼下这桩案子,可能就与蛇灵有关,他还提到一个叫动灵的人。” 我说:“动灵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在蛇灵中的职位名称。刚才我们杀死的李富堂,是动灵的孪生哥哥。” “这么说,我们凭长相就能找到动灵?” 我摇摇头:“也不尽然,蛇灵人擅长易容术,这个李富堂想必也得到过真传。” 她不解:“可我听李将军说,蛇灵已经被摧毁了呀。” “这说来话长了,”我轻嘆了一声,决定告诉她,“蛇灵原是一个阴谋篡权夺位的组织,它架构精细,戒律严谨。除了总坛之外,在全国各地还设有分坛,下属二十二个堂。这个组织暴露之前,曾分别在幽州、崇州策划并参与了两起阴谋,我是在崇州案中认识元芳并反正的。崇州案后,叔父一直在追踪蛇灵。三年前,蛇灵案告破,这个组织即被消灭。但它的成员多达几百人,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况且,还有几个主要的杀手倖存,他们是蛇灵的骨干。眼下这桩案子,就与倖存的杀手有关。” “倖存的杀手?” 我点点头,回忆了一下,说:“蛇灵中,原有六大杀手位列总坛,被称为六大蛇首。这些人各具所长,武艺高强,且处事冷静,手段兇残。排名第一的叫闪灵,蛇灵案告破时被元芳所杀;排在第二的血灵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小梅死在我的刀下,妹妹小凤下落不明;第三个叫剑灵,此人多年前便已作古;第四是魔灵,攻破总坛时被解决了;第五就是我,变灵;第六才是动灵。” “这么说,六大蛇首其实是七个人,活着的有你、小凤和动灵?” “是的。可现在小凤和动灵都不知在什么地方,我们甚至连动灵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说着想起她的一段叙述,“云姑,你曾说,一群杀手为了除掉元芳杀光了城外客栈中所有的人?” “是啊。” 我似有感悟地说:“这符合蛇灵人的做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凤现在一定是四处活动,她联络起蛇灵各堂中愿意谋反的倖存者,再加一些外援……血洗客栈一定是她安排的。现在李富堂已死,她应该是最重要最难对付的人了。如果洛阳城中的杀手由她亲自指挥,我们的处境就非常不妙,她在六大蛇首中位列第二,一旦和她遭遇,不用智谋,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说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如果元芳活着该有多好,至少我们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第35页 她说:“蛇灵的人同样了解这点,所以,从计划一开始,如何对付李将军,就已经在他们筹划之中了。” 我们时断时续地聊着,直到困的睁不开眼,不知什么时候,我们都歪在床上睡着了,再醒来时,窗外已蒙蒙亮,烛火也已燃烧殆尽。我赶紧推醒云姑:“云姑,天亮了!” 她睁开眼,揉了揉眼皮,见已是天亮,吓了一跳:“杀手来过了吗?” “出去看看!” 我们迅速起身,在桌子上留了一些银两后下了楼,客栈还很安静,一如既往,我们路过别的客房时,捅破窗纸往里看了看,人们都在睡觉,很正常。 走出客栈后,云姑说:“太奇怪了,昨晚我们转了好几条街,烛火也点了一晚,竟没人来找我们!” “难道,他们转移了?”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出城,你带我双营村外去看看。” “好。” 我们来到双营村外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今天的天气很好,明净的蓝天上飘着几朵雪白的云彩,使我沉重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这世上每天都有出生的人,每天也都有死去的人,有时,人的寿命大概真是註定的,与其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不如打起精神面对今后的生活。我这样安慰自己,只是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云姑引我找到湖中的那个小船,这是条旧船,船板又被划出了深深的刀痕,想必是没法再用了。她说:“李将军就死在这条船上。” 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船沿,上面有一点残存的血迹,我不禁嘆了口气。元芳的一生都在刀光剑影中度过,最终没能摆脱殉职的命运。如果他当初没有拜师习武,今天的他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也许我就不会认识他,也许我已经像那四个死去的蛇首一样倒在血泊中了。当然,想这种如果也没有意义,因此“如果”毕竟没有发生。 我向四周看了看,湖水中长了很多水糙,和岸上的绿糙连为一体,就像一个小型的芦苇盪。我问云姑:“从这里下水,通常在哪上岸?” 她也向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一条水糙包围的水路:“应该是那里吧。那条水路可能是小船划出来的,估计前边上岸比较安全。” “咱们过去看看。” 我们使劲划动了这条旧船,慢慢驶进那条水糙包围的水路,向前划。划出半里路后,看到了湖岸,岸上的糙被踩得东倒西歪,看来真有很多人在这里上岸。 我们弃周登岸,在岸上转了转。阳光有些刺眼,但从糙上反射的光就柔和多了。我在糙丛中寻觅了一会儿,一片翠绿中,我忽然看见一个铜黄色的东西在闪亮。过去捡起来一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元芳的腰带扣。 扣子是铜铁合制的,有婴儿的手掌那么大,圆形,边上有锯齿,再熟悉不过了。 云姑过来看了看:“这枚扣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 “这是元芳的腰带扣。” “是啊……”她想起来了,顿时愣住了,“可他不是……” 我想了片刻,心中萌生出一线希望:“也许,他没有死。” “没有死?” 我说:“他的水性并不好,到了水里容易转向。别说他死了不能上岸,就是受了伤,在这种湖里也很难找到登岸的地方。况且,这扣子是铆在腰带上的,要用点力才能抠下来。他用这枚扣子留记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我想,他不但没有死,而且伤得也不重。” 她忙问:“你能肯定吗?” 我摇摇头:“我只能这么猜想,不敢肯定。毕竟李富堂太厉害,船都被砍了很多刀,船沿又有血迹,可见他们那场对决是什么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把扣子装起来,说:“到相邻的翠云村去看看吧。” 由于是早晨,双营村里走动的人并不多,但到了翠云村,我们发现村口聚集了一群人,围着一个小院指指点点。我问云姑:“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说:“这是杀手关押锦娘的院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挤进人群,来到了院门外。院门开着,里面站着几个军士。我问一个老妇人:“大娘,你们围在这儿看什么?” “里面是兇案现场!” “兇案现场?” “是啊,”她略显惊恐地形容道,“官府刚派人抬走了尸身,有一大批啊!” 我和云姑相视一眼,对于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妇人,我们不知道她所说的“一大批”是多少人。云姑又问她:“官府封锁现场了?” “没有。这个案子没有头绪,官府就出了公告,谁若能在现场有所发现,必有重赏!” 我对云姑说:“进去看看吧。” “好。” 我们进了院子,院内很空,只有一口井,井绳断了,且轱辘上落了一层灰土,地面上嘈杂的脚印显示,这里发生过一场打斗。院内只有三间正房,房门坏了一扇,窗户纸也多处被划破。我们走进屋,屋里很乱,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地倒着;地上、墙上和窗户纸上都溅有血迹,真真是个兇案现场。我们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我说:“看来只有从尸身上下手了。” 我们走到外面,我看了看那些站岗的军士,像洛阳刺史府的人。我问一个军士:“你们是刺史府的吗?” “是。” “那,尸体也被抬到刺史府了?” “对。” “一共几具?” “十五具。” 云姑问我:“去刺史府吗?” 我点点头:“走吧。” 我们回到城内,找到刺史府。洛阳刺史就是曾泰,是叔父的老熟人,也是我的老熟人。走到大门外,门口的军士拦住了我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我拿出元芳的官凭递给他:“请通报刺史大人,我有事求见。” 他打开官凭,念出上面的字:“李元芳,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正三品上。”他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你是李元芳?” 我吓唬他说:“一个看门的,敢对本将军这样说话?” 这话果然起作用了,他连忙拱手认罪:“卑职有眼无珠,不知将军驾到,望将军恕罪!只是……只是卑职没想到,将军是个女人。” “女人?”我冷笑一声说,“皇上还是女人呢!好了,别废话,带我们去见刺史大人。” “是。”他将官凭还给我,“二位请。” 进了大院后,他让我们在前院的正房大厅中等候,他去后院通报。我在屋里转了转,云姑不禁笑出了声,这大概是她回到洛阳后的第一声笑。 我说:“你笑什么?” 她忍住笑:“我笑你真会演戏,竟然冒充李将军,连男女都搞混了!” “咳,一个刺史府看门的,他知道李元芳是男是女?不过,我在蛇灵的时候,属下一直叫我苏将军。” “你本姓姓苏?” “是啊。” 我们正说着,曾泰来了,他见到我后也笑了:“如燕,是你啊。” “是我。” 我看到通报的军士愣了一下,曾泰对他说:“她哪是李将军啊?她是李将军的夫人!” “啊?”他几乎是哭笑不得,“李夫人,你为什么要冒充李将军啊?还吓唬卑职。” 我说:“不吓唬你,你让我进来吗?” 他不说话了,曾泰对他说:“你先下去吧。” “是。”他出去了。 曾泰对我们说:“二位有什么事,坐下说。来人,上茶!” 我忙说:“曾叔叔,别忙了。我们来,是为了翠云村的案子。” “哦?”他赶紧问,“你们有什么发现?” “光是现场没什么异常。尸身现在何处?您能否带我们去看看?” “在停尸房,二位随我来吧。” 我们随他走进停尸房,屋里并排放有十五具尸体,都用白布盖着。我们掀开白布一看,死者均是身穿黑衣,头上裹有黑布。云姑看了几个人,吃惊地对我说:“如燕,他们就是绑架锦娘的杀手!” “你说什么?”我也吃了一惊。 曾泰也赶紧问:“你认识他们?” “对!他们关了我好几天,我记得他们的模样!”她指着中间的一具尸体说,“这个人叫林海,他还有个哥哥!” 第36页 林海的体型略微偏胖,方形脸,皮肤黝黑,络腮鬍子。 我问:“他哥哥叫什么?在这几个人中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又将十五个死者看了一遍,“没有!” “这么说,洛阳的杀手并不是全死了,”我一边想一边说,“可是,为什么我们等了一夜,却没人找上门来呢?” 曾泰问我:“如燕,你知道这件案子?” “您别急,等我再看看。”我挨个查看他们的身上的伤口,都是刀伤,看过一遍之后,我心里大概有了底。 “怎么样?” 我说:“您就别查了,说起来,这不能算是兇杀案。” 云姑倒好奇了:“为什么?”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人都是被元芳所杀,看来,他很可能还活着。” 曾泰愣住了:“你说什么?元芳遭遇了不测?” 我点点头:“曾叔叔,您没觉得这些刀伤很眼熟吗?” “觉得了,但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元芳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我嘆口气说:“他现在怎么样还很难说……” “如燕,你能肯定是李将军杀了他们?”云姑追问。 “应该可以。”我给她分析道,“他们身上的刀伤,大体上有两种,一种是竖立的,刀口正是链子刀的宽度;两外一种是横向的伤口。你看中间这几名死者,他们的伤口就是横向水平的,且都伤在肚子上。元芳的刀法我了解,如果不是竖着刺向对手,就是横向划过去,呈水平角度。而且,他下手极快,如果对手的功夫不够好,通常来不及反应就被撂倒了。这些死者的身上,没有多少打斗造成的淤青,可见,那次对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她又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顿了顿,反问道:“如果你是他,你会去哪里?” “狄府。” “也许吧。但叔父吩咐过,让我们到梁王府跟他会合。” “可是,洛阳的杀手并没有全部解决啊。” 我又想了片刻,自信地说:“能解决的已经被元芳解决了,剩下的,肯定不在街面,更不会在城外。” “那在哪里?” 我说:“梁王府,或是公主府。也没准,在皇宫里!我们已快接触到案子的核心,直觉告诉我,那些歹人正在筹划最后的总攻,而总攻的对象,就是那些皇亲国戚!” 第十八章 离开刺史府后,我和云姑又在城内外转了一天,没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四处都很平静,于是我对自己的推断更有信心了。 晚上天黑后,我们潜入梁王府。本来云姑想白天来,因为既然是和叔父会合,她认为到这儿来也没什么不妥。但出于谨慎,我还是把时间定在了晚上,一来叔父不一定堂而皇之地待在梁王府,二来这些歹人行动很快,就算叔父来了,遇到什么样的事还很难说。 梁王府的大门外没人站岗,显得异常安静,这委实让我们觉得奇怪。思量之下,我们没有敲门,跳上墙头,再由此上房。 前院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灯笼都不见一个,看来这其中果然有诈。我们上了正房房顶,轻轻踩着瓦砾,把住房嵴,向后院张望。 后院有人,也有光亮,但点的不是灯笼,而是火把,人也不是梁王府的人,而是一群黑衣人,他们打着火把,似乎在放哨。后院中央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都看着眼熟,但由于离得远,我看不清楚。 云姑吃惊得说:“杀手!” 我小声说:“他们应该不是城中的杀手,弄不好,是某些重要人物呢!” 我们正嘀咕着,下面的女人对一个男人说话了:“张昌宗,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继续按我的吩咐做,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吓了一跳:“他是张昌宗?” 云姑问:“张昌宗是谁?” “皇上的男妃,你就别多问了!”我继续盯着他们看,越看越觉得那女人眼熟,再仔细一瞧,我又吓了一跳:小凤!她是血灵小凤! 只听张昌宗颤颤巍巍地说:“我……我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欺君?哼,”小凤不屑地冷笑道,“明日早朝过后,武则天就不是皇帝了,你用不着担心。现在你还是回去,我一会儿到公主府去见李天夏。” 云姑一直盯着下面看,忽然她拉拉我的衣服:“如燕你看,那不是李富堂吗?” 我吃了一惊,这时张昌宗离开了,我看了看小凤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真的是李富堂!老天,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云姑说:“难道真是活见鬼了?” 我的脑筋突然转过弯来:“不是李富堂,是动灵!” 她看向我:“动灵?” 我说:“你忘了?动灵和李富堂是孪生兄弟。” “哦……”她想了起来,但又不解地问,“那李天夏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说着忽然想起李富堂说过的一句话:再添一个‘江山’或‘天下’,就全了! 天下,李天夏……难道李天夏就是动灵?可动灵就在小凤身边啊,她为什么还说去公主府见他呢?莫非李富堂真復活了不成? 我来不及多想,对云姑说:“快走,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到公主府!” 我们悄悄跃到墙上,又从墙上跳下去,刚回到大门前,突然碰到了叔父和曾泰,他们的出现吓了我一跳,我拍拍胸口,轻声说:“叔父,您从哪冒出来的?吓死我了。” 他望望四周,问道:“看到小凤了吗?” “看到了,她准备明日行动。” 他的神情有些沉重:“今天晚上我们必须粉碎她的计划,成败在此一举!” 我点点头,忙问:“叔父,张昌宗为小凤干了什么事?” 他说:“今天白天我去见过皇上。她说,太平公主到左右威卫军中假传圣旨,随后,她带人在公主府搜出了那份假圣旨,她气的不得了,已经把公主抓起来了。” 我吓了一跳:“假传圣旨?这可是死罪啊,公主怎么会做这种煳涂事呢?” “我想是有人栽赃,所以,李天夏应该是公主府的卧底。” “李天夏是动灵吗?我刚看见动灵就在小凤身边啊。” 他想了一下,吩咐道:“先别管这么多,情况紧急,我们马上赶往公主府!” 我们急匆匆地到了公主府,大门口还有人站岗,看来小凤还没来。站岗的人拦住我们:“什么人?” “狄仁杰,奉旨查案,需要搜查公主府,有便宜行事圣旨在此。”叔父拿出圣旨递给他。 他浏览一遍圣旨,又还给叔父,礼貌地示意道:“狄大人请。” 我们走进府内,找到管家,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长得很清秀,倒很像书生。叔父问他:“最近半年内,府上来过新人吗?” 他说:“来了一个年轻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做什么的?”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大人,这……” 叔父忙打断他:“我知道了。他在哪?” “在正堂,我带几位去?” “哦不,我们自己进去。”说完他对我们说:“走吧。” 我们三人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刚走进正堂,就见一个身影从眼前跑过,叔父大叫一声:“什么人?站住!”但他并不理睬,一熘烟拐进了一扇门内,我和云姑见状追了过去,在旁边的书房里抓住了他,然而他不甘心这样束手就擒,竟与我们大打出手,。此人功夫不错,但最终不敌我们被拿下了。 云姑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我们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个被抓住的年轻人,他的容貌特点和管家相仿,浓眉大眼,像个俊俏的书生。 叔父和曾泰走进了书房,叔父过来打量他一番,问道:“你是谁?” 他冷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竟十分耳熟:“怎么,狄大人,连我都记不起来了?” 叔父明白了,走上前去,竟然从他脸上揭下了人皮面具,原来他易了容!揭下面具后我大吃一惊:“动灵?” 云姑也很诧异:“他真是动灵!” 叔父似乎是领悟到什么,看看我们,说:“他就是动灵——李天夏!” 第37页 我看向他:“原来在公主府卧底的人是你!哼,可怜公主竟被你的假相貌蒙蔽!” 他面不改色,视死如归地对我说:“久违了显儿,没想到,你还在给狄大人当侄女!” “你已经是第二次落到我狄仁杰的手中了。”叔父发问道,“假传圣旨是你干的吧?” “不是!” “哼,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叔父厉声喝问,“我劝实话实说!你为什么要构陷公主?你的女主人是谁?”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些问题,由我来回答你!” 我们转身一看,小凤走了进来!应该说,小凤是蛇灵中最漂亮的杀手,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斜领衣服,头髮盘得简单而整洁;田字型的脸,梳着斜刘海,修饰出宽宽的额头;她皮肤白净,五官端正,成熟而不失活力,根本不像是阴谋的策划者。我紧盯着她:“真的是你……” 她得意而冷漠地一笑:“看来,你已经想到我了?” 我说:“我怀疑过公主,怀疑过婉儿,甚至怀疑过云姑,但我几乎就忘了你!可你还是跳出来了。” 她自信地在屋里踱几步:“我就是整个案件的策划者,李氏兄弟所说的女主人!” 我恨恨地说:“别得意的太早了!” “你认为还早吗?那我就让你见两个人。”她拍了两下手,梁王被推进了书房,他身后跟着那个和动灵长相相同的人——李富堂!他面无表情,手持幽兰剑挟持着梁王。他们在我们面前站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富堂?你没死?” 小凤对我冷笑道:“当然没有!你以为,凭你和云姑那两下子,还能杀了李富堂?他那天之所以逃出狄府,是因为接到了我的传书。对于你和云姑的追杀,他不过是诈死,给你们使个障眼法罢了!我命他易容成李元芳,混进公主府与我会合。怎么样苏将军,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李夫人,你和你的如意郎君过得好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假元芳,想到他欺骗了我那么久,而这一切都是小凤的诡计,我怒火中烧,欲冲上前和她拼命,但叔父拉住了我:“如燕!” 小凤又自信地对叔父说:“你很理智狄大人,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若乖乖与我合作,兴许我会放你一马。但你这个侄女不行,因为我要挖出她的心来祭奠小梅!” 我吼道:“你做梦!” “哦?是吗?那就看看是谁在做梦吧!”她看看梁王,又看看动灵,对叔父说,“狄大人,我想,武三思(梁王)的命比李天夏值钱吧?” 梁王在李富堂的剑下,已吓得颤抖起来。 叔父并不急恼,反而微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梁王与我并不和睦吗?” “你……”梁王近乎急红眼了眼,显然,在他眼里,叔父是唯一的救星。 小凤说:“我当然知道,不过,他与你的关系,总比我和李天夏与你的关系好,如果我杀了他,如果明天武则天有幸逃脱,她会饶了你吗?武三思可是她的亲侄子!” 叔父说:“看来你已经定好了推翻武朝统治的计划。” “不错!狄大人,我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你居然先我一步到了这里,但就你们四个人,远远不够!明天,武朝统治就将结束,我将恢復李唐江山,而我,就是下一任女皇!” 叔父冷笑道:“你这个歹毒至极的禽兽!你有什么资格说恢復李唐江山?” “我当然有资格!”她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告诉你狄仁杰,其实我的身份远比你高贵得多!我和小梅是萧淑妃的女儿,先帝的亲骨肉!” 这话让我大吃一惊,小梅在世时和我交往多年,我从不知她竟是先帝的女儿! 显然,叔父也愣住了:“你们是先帝的女儿?” “正是!我是先帝的女儿,李姓子孙,我当皇帝才是名正言顺!哼,狄大人你号称神探,怎么不想想,六大蛇首都有名有姓,为何只有我和小梅没有正经的姓氏……” 他若有所悟地说:“我明白了,她姓萧,你们姓‘小’。” 她说:“我不姓小,我姓李!” 他似有感慨地说:“皇帝对萧淑妃的后人确实太过苛刻,但我不明白,蛇灵早已土崩瓦解,你若隐姓埋名,游走民间,没有人再会去找你算旧帐。你又何苦做这种弒君谋逆之事,以至于糙菅人命、杀害同僚?” “隐姓埋名,游走民间?哼,”小凤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强烈的悲愤,“决不可能!我对武则天有食肉寝皮之恨!当年她为了政治目的,嫁祸王皇后,构陷萧淑妃,将二人手足砍下,手接在足上,足接在手腕,而后扔到酒缸淹泡致死!可谓极尽悽惨之能是!我的手段,比她差远了!如果不是她的谋权篡位,我和小梅,本该是享尽皇室荣华富贵的公主!而事实是,我们姐妹俩从小颠沛流离,受尽了人间所有的苦楚!” 他结果话茬:“所以,你就铁了心要谋反,报復皇帝。” “是的,”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欣慰,“当年是袁天罡收留了我们,他是武则天的老师,对她非常了解,我们终于得到了一个报仇的机会,于是我们苦练二十年,终于成了六大蛇首第二的血灵!蛇灵的大姐肖清芳也对我们信任有加。可是没想到,”她的神情再次充满仇恨,“三年前你破获了蛇灵案,肖清芳授首,袁天罡自尽;六大蛇首七个人,死了四个,剩下的,李天夏被捕,苏显儿反正,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东山再起,终于,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了高阳公主。” “哦?” 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开始述说自己的成功:“说来,蛇灵的覆灭也给我带来了施展个人本领的机会。当我得知李天夏是高阳公主的儿子后十分吃惊,因为这说明我是李天夏的表姐。更让我吃惊的是,李天夏还有个孪生哥哥李富堂,李富堂武功高强,几乎所向披靡,甚至连李元芳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缺少谋略,所以必须听我的指挥……” 他继续说:“于是,一个弒君夺位的计划就诞生了。你了解到,高阳公主还有个大儿子叫李圣恢,当时正任县令。你利用他县令的身份,利用高阳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瑰宝,在长安建造了墓穴以吸引皇帝,然后又从墓穴中掏一条隧道通到南边的赤峰山,在山里挖一个洞穴来生产兵器,为了掩人耳目,你们制造出闹鬼的传闻,但凡有前去探究者,就抓起来当劳力,完事后杀人灭口;同时,你夜袭内卫府,令皇帝感到恐慌,她便命李元芳率千牛卫将李天夏转移,而你,早在梁王府卧底多日,你利用美色认识并勾引张昌宗,从他那里获知了李天夏转移的目的地,然后,安排李富堂劫囚。我说得对吗?” 如果我是小凤,听了叔父的这番话,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他永远是那么平静,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他总会将事情的原委始末慢慢道来,似乎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小凤有话可说:“一点不错!但有一点你不知道,那就是,虽然李富堂是李天夏的孪生哥哥,我和他并不熟悉,为了稳妥和隐蔽性的考虑,在他混进公主府之前,我从未和他见过面,一直让别人传书。所以,即便他不幸暴露,就是想出卖我都不知道我是谁!” 他点点头:“我说李富堂怎么如此顽固,原来你们从未见过面。但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李富堂武功盖世,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从内卫府救走李天夏,而非要惊动皇帝,在半路下手呢?” “这很简单。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说自己武功盖世,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永远是人外有人。内卫是隶属皇帝的秘密机构,其中有多少人才,我根本不知道,况且,屋内空间狭小,不便打斗。所以,在内卫府下手既不能保证成功又容易暴露。本来,我们劫囚只是想救走李天夏,但是,那次押囚的人竟然不是内卫,而是李元芳,当我接到传书,说李元芳已被李富堂打成重伤不知去向,而他的文书官凭都已落入李富堂手中后,我喜出望外,当即传书给李富堂,让他停止追杀李元芳。因为李元芳重伤后行动困难,跑也跑不远,想要他的命并不难,而李富堂应该做的,就是易容成李元芳,混进狄府,卧底在你和苏显儿身边,这既能掌握你的动向,又报復了这个叛徒苏显儿!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安排!” 他说:“然后,你又屡屡传书给李富堂,告诉他行动要领和下一步的计划。时常出现在刺史府,吵醒如燕的刺客其实并不是要行刺谁,而是给李富堂传书的人!李富堂夜里出去,也是去会那个人。” 第38页 她冷笑道:“现在,你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当然明白。本来蛇灵人的易容术是最好的,但李天夏曾因假冒狄春被我拆穿过,我知道他的声音,所以你就选了李富堂。你知道太平公主喜欢长相清秀的男人,于是在李富堂混进狄府后,你又让伤愈后的李天夏易容成一个英俊青年,到公主身边卧底,伺机挑起梁王、公主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梁王和公主都是性情刚烈之人,争斗起来容易两败俱伤,而太子为人软弱,好对付,到时你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同时,你派人继续追杀李元芳,为了保险起见,你命令手下的杀手,凡见到和李元芳长相相近的习武之人,一概格杀!就这样,好几个无辜的人在你手中丧生!而真正的李元芳,早被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救走了。” “是的,”她看了云姑一眼,“后来我知道,是这个云姑救走了李元芳。而那时,李富堂濒临暴露,这就意味着,如果李元芳不死,他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所以,我抓住云姑,用她引李元芳上钩,命李富堂再次出手,那次,李元芳很快就被解决掉了!” “你这个卑鄙的女人!”我又要冲过去,但叔父再次拉住了我,我攥紧拳头,狠狠盯着这个恶毒的禽兽,恨不得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而小凤却喝道:“住口!明明是你放纵情慾背叛蛇灵!你因为爱上了李元芳,背叛了将你抚养成人的大姐,小梅是你的挚友,你却亲手杀死了她!你才是这世上最卑鄙的女人!” 叔父依然很冷静,他慢慢在屋中踱步:“我一直试图保护逃过武氏清洗的李姓宗嗣,然而,李唐的后人却一次次让我失望:益阳郡主李青霞、闪灵虺文忠,你和小梅,包括死去的高阳公主,都是打着恢復李唐的旗号作恶多端,阴谋反叛,滥杀无辜!为了墓穴和山洞的隐秘,你们装神弄鬼,戕害当地百姓;为了除掉李元芳,你们不惜错杀多人;为了保守秘密,李富堂更是将自己的亲生哥哥杀死灭口!” 她满不在乎地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你识时务的话,最好与我合作,否则,我会将你当成武氏余孽一起剷除!” 他仍是镇定自若:“看来,你已经做足了准备。” 她冷笑道:“狄大人真聪明!现在让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假传圣旨是李天夏干的,我则让张昌宗在武则天耳边扇风,而后命李天夏将将假圣旨藏在公主府,等候武则天搜查。现在,太平公主已经被下狱了,左右威卫军中领兵大将军的副将也都已经被我换掉,除了假传圣旨,我还让李富堂找过王孝杰(右威卫大将军),说朝中出事,形势紧张,命王孝杰随时待命,听候李富堂调遣,到时,左右威卫大将军有敢抗命者,会被副将除掉!而我在赤峰山训练出的部队,已由林山率领,埋伏在东宫的周围,一旦左右威卫行动,他们就会冲进东宫,胁迫太子李显就范!明天上朝之时,也是我逼宫之时!” 我想:看来林山就是林海的哥哥,想必洛阳城中未被解决的杀手也来到了东宫外。 叔父并没有向我问起洛阳杀手的情况,只对小凤说:“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可以这么说!我曾是蛇灵的人,对王孝杰和李元芳的关系很了解,我知道李元芳曾有恩于王孝杰,王孝杰对李元芳言听计从,甘愿赴汤蹈火。所以,我让李富堂易容成李元芳去找王孝杰,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王孝杰能听命,就只剩一个赵文翙(左威卫大将军),不难对付。” 她的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来军队的喊杀声,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小凤也惊诧不已:“怎么回事?” 叔父的脸色忽然充满了自信:“王孝杰来了!” “不可能!”她高声否决,“我叫他明天辰时行动的!而且目的地是上阳宫,不是公主府!” 叔父哼了一声,他的处境一下由被动转为主动:“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李元芳并没有死!你安排在洛阳城内的杀手,除林山之外,已全部被李元芳诛杀。和王孝杰接头的人也并不是李富堂,而是李元芳!他们已经查出了左右威卫中的jian细!现在你听到的,是右威卫军诛杀逆党的声音!你的末日到了!” 我大吃一惊:“您说什么叔父?元芳真的没死?” “当然!今天我之所以带你来公主府,就是要让小凤跳出来,向我讲出她的全部计划。” “你胡说!”小凤气急败坏,“李元芳死了!他死了!李富堂亲眼看见他断气的!” 叔父冷笑道:“那不过是闭气功!李富堂那么有本事,居然连这点都没想到?” 她大笑起来,笑得悲愤而苍凉,竟使我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然而笑过之后她忽然举起刀,恶狠狠地说:“就算他没死,现在也是个伤痕累累的废人!你和梁王还在我们手上,苏显儿还在我们手上!我先杀了她,为小梅报仇!” 叔父正色道:“可笑你这自作聪明的蠢货!居然听不明白我的话,你死到临头了!” 她不理睬,举刀向我冲过来,我正准备应战,突然听到一声利刃刺破人体的声响,我向前一看,只见一把幽兰剑由后至前从小凤的左前胸刺出!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大片的血渗出来,染红了衣服,剑的前端也沾上了她的血,而持剑刺她的人,正是李富堂!不,不是,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跟在她身后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人不是李富堂,而是李元芳! 时光迅速倒退,我想起来三年前的蛇灵案,当时我易容成小凤,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袁天罡身边,待袁天罡讲出全部实情,大军赶到,我突然出手刺死了小梅。而今天,很显然,歷史重演了。 屋内的人目瞪口呆,梁王更是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刚才那个劫持他的李富堂现在竟持剑刺向了小凤! 小凤身中利剑,摇摇晃晃地站着,无法回头,此时她终于明白过来,断断续续地对身后的人说出一句话:“你……你是李元芳……” “说对了!”元芳开了口,他的声音正是我久违而熟悉的!只见他一下子揭去了脸上的面具,“我就是李元芳!可笑你从不和李富堂来往,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样,落得和小梅一样的下场满意吗?”说完他迅速拔出了剑,小凤又摇晃了两下,终于倒在地上,停止了唿吸。 第十九章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而除了叔父和元芳,所有的人都还未从刚才的情景中反应过来,云姑几乎忘了自己在挟持着动灵,已成孤家寡人的动灵则十分恐慌,面如土色。元芳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凤,又抬头看向动灵,然后握紧手中的剑,慢慢走到他面前:“你是自己跪下受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动灵刚要说话,忽见王孝杰带人沖了进来,几个军士上前,七手八脚地绑住了他,王孝杰走到我们面前:“狄大人,李夫人,你们没事吧?” 叔父笑道:“没事,当然没事!孝杰,这次你又立了大功啊!” 他说:“这哪是我的功劳?是大人推断如神啊。” 叔父又转身看了看李天夏,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实在不明白,人活在世上,难道非要闯出一番大祸才算圆满吗?” 李天夏面无表情:“事已至此,不用说那么多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我只剩一个问题要问。” “说吧。” “李富堂在哪?” “他死了。” 他睁大了眼,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而又伤心遗憾的神色:“死了?” 叔父点点头。 他看向元芳:“是你杀了他?” 元芳说:“不是我,是如燕。” 他又看向我,我没有说话。我终于毫无遗憾,软硬兼施地除掉了那个曾冒充自己丈夫的仇敌。 元芳继续说:“我赶往狄府时,发现他已经死在外面,我从他身上找出了小凤传给他的纸条,于是我将计就计,先是凭着自己这张面孔进入公主府,然后再易容成李富唐与小凤会合。她以前和李富堂没有来往,对我也不熟悉,所以,我对她说我就是李富唐,她丝毫不会怀疑。” 动灵嘆道:“蛇灵终于还是被清剿干净,没有復甦的可能了。” 王孝杰命令道:“把他押下去!” 几个军士押着动灵出了屋,叔父又对王孝杰说:“孝杰,你的任务还没完,现在马上护送梁王回府。” “是!”他领命,带着梁王离开了。 一直沉默的曾泰开了腔:“恩师,刚才真是玄透了!学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啊。” 第39页 “是啊,”云姑也说,“我还以为李富堂‘復活’了,没想到是李将军!”她又对元芳笑道,“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元芳笑道:“不藏深着点,我早命丧黄泉了!” 她皱皱眉,走到他面前,又仔细打量一番:“可……可那天你明明……” “我明明已经断气了。” “是啊。” “那是闭气功。” “是这样啊,”她嗔怪地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伤心了那么长时间。” “形势紧迫,不容我说明。” “好了,先不要在这儿聊了,”叔父吩咐道,“曾泰,马上随我去接公主;元芳如燕,你们立刻赶往东宫,解决最后一批逆党,我派张环李朗随后增援。” 我们刚要答应,云姑说话了:“大人,那我呢?” 叔父笑道:“你先回狄府。” “啊?”她不干,“为什么偏偏让我回去?我好歹也能顶几个小兵。要不然,我也去东宫,多一份力量嘛!” “我让你回狄府自有道理,狄春会告诉你任务。” “原来是有任务啊,”她笑了笑,“那好吧,小女告辞!”说完她便出了屋。 叔父说:“事不宜迟,行动吧。” 然而,在这个令人欢喜的结果中,我没有感到高兴,更多的是无所适从。寻访洛阳城时,我一直祈祷元芳还活着。但当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却不知该说什么,李富堂带给我的伤害太深,云姑情感的自然流露让我无以应对。 我低着头,牵着马,默默走出公主府。元芳察觉到我的反常情绪,问我:“怎么不说话?” “……不知该说什么。” “这可不像你啊,以前你说话就跟吃了炮仗药似的,我想堵都堵不住,现在怎么一言不发了?” 我不悦地说:“就知道奚落我,我还没想好呢。” “那你还是先别想了,去东宫要紧,太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我们上了马,迅速赶往东宫。 到了东宫外面,我们把马栓在隐蔽处,然后查看一下四周的情况。外面很静,一个人也没有。我说:“这哪里有什么部队啊?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别说话!”他轻声打断我,“走,上房!” 我们窜到了房上,从前院熘到后院,然而把四周看个遍,还是不见一个人。元芳指指后院,我们便跳到后院的房前,停在房门外。元芳捅破窗纸朝里看了看,然后向我示意了一下,我点点头,随他推门进了屋。 屋内空空如也,我们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没人,我有点泄气,这时元芳忽然说:“有埋伏!” 我吓了一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四下里不知从哪钻出一群黑衣人,每人都拿着刀,蒙着脸,与洛阳城中死去的杀手一样,像一群僵化的木偶人。他们将我们包围后,一个没有蒙面的人出现了,看模样他就是林海的哥哥林山,他身后是太子,被挟持在杀手的刀下。 林山看了看我们,说:“我就知道会有人到这儿来送死!” 元芳平静地回道:“来是肯定的,送死可就说不准了。” 林山恨恨地说:“李元芳,你的命可真够大的!我们那么多人追杀你,你仍然活到现在!” 元芳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林山吃了一惊:“林海在哪里?” “自然是倒在了我的手下。” “你……”他仇恨而恐惧瞪着元芳,“你太可怕了!” “那你们呢?”元芳板起脸反问道,“你们为了除掉我,不惜血洗客栈,残害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像你们这种滥杀无辜的恶棍,不是更可怕吗?” 他举起刀,咬牙切齿地说:“我倒要试试,你究竟有多厉害!” 元芳说:“如果你脑袋够结实的话,尽可一试。” “说这样的大话还早了点!” “你的话太多了!” 林山举刀沖了过来,元芳却突然出手投出一把短刀,一刀刺中了挟持太子的杀手的脖子,然后他对我叫了一声“保护太子”就开始迎战林山了。 我守在太子身边,打退那些企图再次劫持他的人。说实话,有时我很不甘心这样做。让我保护皇上,保护叔父,我还有几分情愿,而这个太子,十足的窝囊废,软弱怕事,又贪酒色,几乎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根本不配做皇位继承人。只因他是太子,别人就都要保护他,凭什么?最可恶的是他的名字叫李显,皇上常叫他“显儿”,这重了我的名字,简直有损我的形象,虽然我早就不用“苏显儿”这个称唿了,但“显儿”还是让我觉得别扭。 但眼下我也来不及多想,我一边盯着太子一边观察元芳和林山的战况。林山没有什么过人的招数,但他的特点是出手非常快,下手非常狠,真不知小凤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么多杀手。 几个会合过后,林山明显不行了,他竟然用靠近别人的办法来保护自己,结果他没倒下,其他的杀手倒了一堆,哼,这样的卑鄙小人不会坚持多久! 元芳一直用刀,他的刀和林山的刀碰在一起,发出钢铁间撞击的声响,几乎冒出火花,屋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打碎,溅了血的幔帐窗帘等也被砍得乱七八糟。终于,林山坚持不住了,躲避不及时,被元芳刺伤了前胸,狠狠摔在柱子上,又从柱子摔到了地上。 元芳刚落地站稳,屋外传来千牛卫冲杀的声音——张环李朗率千牛卫来了。声音由远而近,屋子的前后门均被撞开,先是外面的黑衣杀手往里退,接着是千牛卫步步紧逼,屋里混战成一团。林山见大势已去,迅速蹿了起来,企图跳窗逃跑。元芳立刻按下了链子上的按钮,刀头直朝林山飞了过去,插进他眼前的柱子上,他勐地止步,想转变方向,但为时已晚,元芳向后挥动刀柄,到头从林山脖子上横砍而过,留下一个红印后,林山就像被定了格,站在原地不动。 有的杀手发现了此举,大叫一声“林头领”。元芳一个跟头翻了过去,伸手抓住林上的头髮,竟将人头摘了下来!林山的无头尸喷出一股血后倒在地上。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屋里的气氛霎时骤变。 看来他的脑袋确实不够结实。 元芳提着人头,对剩余的杀手喝道:“林山伏诛!放下武器者免死!” 千牛卫也纷纷叫嚷着“放下武器”,黑衣人都恐慌起来,互相看了看,最终放弃了,扔下手中的刀,抱着头蹲在一起。 元芳把人头递给张环:“把他们都带下去吧,听候处置。” “是。”张环领命,吩咐一批人带走剩下的黑衣杀手,又吩咐另一批人打扫屋子。 元芳走到太子面前,拱手道:“殿下,让您受惊了。” “这……”太子惊魂未定地看着狼藉的屋子,“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是蛇灵的余孽。” 太子脸色大变:“蛇灵?” “哦,殿下不必担心,”元芳解释道,“他们是近三年发展的外围力量,以后不会再出现蛇灵的事了,因为这次蛇灵的骨干已被完全消灭了。” “哦……”太子连连点头。 我想:看你这副怂样,当了皇帝也是祸害江山! 之后来了几个官员,后来婉儿也来了,元芳便向他们辞行,叫我离开。 一切仿佛骤然安静下来,让我有些不适应。走出东宫后,我问元芳:“不用再跟他们交代什么了吗?” “不用了,现在一切都已安定下来。再说,婉儿去了,就是有所交代也等明天再说吧。” 我没有继续想婉儿和太子的关系,我在想我自己,刚离开公主府时,我几乎难过得想哭,经过东宫的一番混战,我又只剩下无言了。 偏偏元芳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我看了看他,竟然问:“你真是元芳吗?” 他站住看着我:“你说呢?” 我知道他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说明一切,我没有说话,低下头又开始沉默,他说:“你又想起李富堂了吧?” 我点点头。 “这不能怪你,”他略带遗憾地说,“我本来可以早点告诉你,却迫于形式不得不忍住。” 我说:“你隐遁的本领真是不错。” 第40页 “你在责怪我?” “我应该责怪我自己,”我仍低着头,不知自己在说正话还是反话,“我是这世上最愚蠢、最可恨的傻瓜……” “好了,”他摁住我的肩膀,“别再想了……” “别碰我。”我的情绪忽然跌至极限,想哭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他放开我,看到我脸色不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忍了很久,眼泪还是涌出了眼底:“我知道我不能责怪你,可有时……有时我真的希望你只是个平民百姓……那样,你就不会去想什么国家利益,不用背负这样的负担……上一次是小清,这一次是云姑,可下一次呢?”我抬起头看着他,“下一次还会有人救你吗?你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吗?我已经被你一次次的危险弄得疲惫不堪,我真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被你吓得疯掉……” “如燕,”他顿了顿,劝道,“我的处境,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我们都应该有心理准备。总要有人出来做事,我不能因为怕死,就躲起来去过自己的日子,如果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家庭而躲起来,那我们的日子也过不安稳。” 我擦掉眼泪:“不行,你答应我,明天就辞掉这个职务。” “你不要这么任性……” 我急了:“你辞不辞?” “你看你,又来了……” 我没有耐心了:“好,你愿意继续为朝廷卖命,那你留在这儿干,我走!”说完我转身就去牵自己的马。 他忙拉住我:“如燕……” “走开!”我使劲推开他。 他再次拉住我,只得妥协:“得得,真拿你没办法,我答应你还不行?” 这个回答着实让我意外,但话已如此我也没辙了:“你说真的?” “真的。” 我看着他:“不许反悔!” “保证不反悔。好了,咱们快点回去吧,大人估计已经在等我们了。” 我们刚要上马,附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远去了。我和元芳相视一眼,不知道是谁。 第二十章 回到狄府后,叔父果然已经回来了,府上的人都很兴奋,尤其是狄春,非说明天要宴客,庆祝元芳劫后重生。叔父高兴地说:“我看狄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说着他对云姑说,“云姑,你多住几天,一块热闹热闹。” 云姑却说:“不了,我明天要走了。” “走?”我愣住了,当初有点反感她,现在她说要走,我却很是不舍。而且我发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在公主府时,她表现出异常的激动和欢喜,现在却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过去拉住她的手:“云姑,好歹再住几天吧,咱们共事一场,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呢。” 她摇摇头,略带伤感地说:“我已经连累了三个同伴,这次的生意没做成,反倒让他们丢了性命。如果我再留在这儿陪你们庆祝,回去怎么跟相亲们交代?” 叔父嘆道:“说得也是啊。云姑,我写封信,你带给你爹,让他有个交代。另外,你的事我和皇上说了,她很是赞赏,赏一千两银子给你,就算是对你那三个同伴的补偿吧。” 她点点头:“皇上行赏,我不敢不收。但在此案中无辜丧生的人很多,大人,你要查查他们家里的情况。” “放心吧,洛阳的事就交给我了。” 她又对我说:“明天上午我准备一下,午饭后动身。李夫人,你多保重吧。” 我又愣住了,她对我“如燕”的称唿不知为什么改回了“李夫人”。 次日上午,狄春还是去请了一些朋友,基本都是叔父和元芳的熟人,其实我对这种庆祝性的事情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的朋友大多是官场上的人,我和那些人并不熟悉,而且我也不喜欢和一堆大男人打交道,所以就这点我还是十分佩服皇上。午饭时我只是象徵性地露个面就退席一边待着去了。 云姑已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我到书房中去看了看,叔父不知何时也离了席出来,我看他真的拿出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飞钱(所谓飞钱,就是在同一钱庄跨省取钱的凭证)。对于皇上的赏钱的事,我本就不十分相信,现在我便问道:“叔父,这钱真是皇上赏给云姑的吗?” 他忙示意我小点声,然后微笑着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一看他这样就明白了:“肯定不是皇上的意思。” 他点点头:“这钱是我送给云姑的。” 我不解:“您送就说是您送的呗,干嘛要以皇上的名义给她?” 他把那张飞钱放在桌上:“我这样做,无非是让她对朝廷多一份感激,要知道,她从前可是铁手团的杀手啊。” 我不以为然:“您总是往皇上脸上贴金。我还真不明白了,您为什么死保着她?小凤虽然可恶,但我觉得她的话也有点道理,李姓子孙当皇帝才是名正言顺的。” 他看了看我,问:“你真这么认为吗?” “难道不是吗?” 他想了片刻,说:“若说名正言顺,自大唐建国以来,最不符合这点的就是太宗皇帝。但是,倘或没有玄武门前的血泊,又哪来的贞观之治?一个皇帝,只要有能力治国,就算称职;若没有治国的能力,再名正言顺也不如把位子让给别人。因为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只要衣食温饱、天下太平就足够了,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谁当皇帝,更不会在乎这个皇帝是姓武还是姓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爱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我有什么理由不保武氏的江山?皇帝精于政治斗争,一味排斥异己,这不假,但这与黎民百姓何干?与我狄仁杰何干?你再看看这些李姓子孙:太子软弱无能,公主过于跋扈,小凤这批逆党就更甭提,他们哪一个有当今圣上的谋略和胸怀?哪一个配继承大位?什么恢復李唐,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我感嘆道:“要是所有为官者都能像您这么想,那就好了。” 他反而笑道:“那怎么可能?大千世界註定人也是各式各样的。” 我点点头,又想起了云姑的变化:“叔父,还有一件事,云姑好像不太对头,昨晚您为什么不让她去东宫?” “没什么,就是不想让她去,所以我就骗她说回府还有任务。” “可我觉得她好像不太高兴。” “她肯定不高兴,因为她发现我并没有派给她任务。” 我没再问下去,因为我想起了昨晚在东宫外听到的马蹄声,我料想是云姑。 下午,叔父让我和元芳去送云姑,她一直让我们留步,但我们还是送出了城。出洛阳城西大门是官道,此时已是四月,两旁的树长得郁郁葱葱,挡住了刺眼灼热的阳光。走了一段路后,她准备上马了:“二位别送了,就此留步吧。” 我说:“路途遥远,要小心。” 她笑了笑,但有些勉强:“放心,我的功底还不错。”然后又对元芳说:“李将军,以后有事可不要再瞒夫人了,免得又给歹人以可乘之机。” 元芳点了点头。 她低了低头,我以为她还有话说,但她却没再说话,一转身上了马,挥鞭远去了,从马蹄扬起的尘埃中,我仿佛看见她用手去抹脸上的什么东西,我想是眼泪。我又看了看元芳,他只是平静地和我对视。 回去的路上,我决定挑明这个话题:“元芳,你看出云姑的心思了吗?” “什么心思?” “别跟我装傻。” 他不说话,但他的神情告诉我他知道。 我说:“其实她不想走,她完全是强迫自己赶快离开的,因为她喜欢你。昨晚我们在东宫外听到的马蹄声一定是她。” 他仍很平静:“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我的心境已完全放松下来,没有昨天的压抑了,“我的丈夫人见人爱,我该高兴才对。” 他只是笑了笑。 我说:“不过我倒有个疑问。” “什么?” 我转头看着他:“你为什么对云姑没有感觉?” “我要见个女人就有感觉,那我成什么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对别的女人没感觉这不奇怪,但云姑是小清的孪生姐姐,你看到她,不就像看到小清一样吗?” “就因为她是小清的孪生姐姐,我才对她有意见。” 第41页 “哦?”这个回答着实让我意外。 他似乎很不快:“因为是她害死了小清。” “什么?”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解释道:“她不是故意的。在扬州案接近尾声时,她看到我和小清在一起,又得知我还没有恢復记忆。于是她把小清骗到客栈迷倒,她再冒充小清装死,说是大人杀了她,企图借我的手除掉大人。幸亏我没有下手,否则我真会后悔一辈子。但她却不知,她的大师兄龙风趁她不在,暗中从客栈绑架了小清。她的阴谋没得逞,龙风就把小清抬出来做人质,在船上点炸药,想趁我救小清的时将我们一起炸死。”他说着嘆了口气,“小清受了重伤,最后没能保住性命,她的死,让云姑彻底认清了铁手团的真面目,云姑这才决定反正并协助大人剿灭了铁手团。虽然她无意伤害小清,但如果不是她把小清骗到客栈,小清就不会遭遇不测。对于这件事,我始终不能原谅她。” 听他说了这些,我完全想像出云姑的心境,一个作恶多端的少女,企图加害别人的同时却葬送了自己亲妹妹的性命,这种悔恨,可能会跟随她一辈子。但我没有再谈论云姑,只说:“你还挺爱记仇的。” 他的语气又恢復了平静:“也许吧。我对弱者,对善良的人,总会保留一份同情。当然,对欺压良善的人,就会充满仇恨。” “也不尽然。” “怎么讲?” 我看着他,问道:“我曾经也做过不少欺压良善的事,为什么你不仇恨我呢?” 他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让我来说吧,”我分析道,“因为我没有伤害过你的亲人和朋友。李元芳虽然是惩恶扬善的大英雄,但只要你不损害他的切身利益,他可能就会原谅你。人都是这样,什么事不轮到自己头上,都不会太往心里去。所以,”我顿了顿,说,“你也别觉得自己多高尚,因为你毕竟是人,而不是神。” 他笑了笑:“想不到,你这几年的进步这么大,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你说得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很多时候,我们只有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才能保持理智和清醒。” 我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些大道理,于是问道:“辞官的事,你跟皇上说了吗?” “说了,但她不同意。” 我不信:“你真说了?” “真说了,皇上你还不了解吗?要不然,你再去说一回?” 我想:那我真是找打了,那个杀人如麻的恶婆子,不打我一顿才算怪呢。但元芳的语气也并不足以使我相信他真的辞过官,对于我昨天不理智的状态,敷衍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但想到他可能欺骗我,我还是想“报復”他,于是我停下不走了。 他问:“怎么了?” 我说:“我累了,你背着我。” 他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重复道:“背着我!” 他向四周看了看,说:“你成心啊?这是官道,人来人往的,我怎么背你?” 我仰起脸:“那我不管!背不背?” “……耍赖皮。”他指了一下我的脸,自己往前走去。 我叫道:“李元芳!” 他站住刚想回头,我立刻冲过去,一下窜到了他背上,搞得他措手不及:“哎哟……别摔着!” 我才不会摔着,反正他把我背起来了,看他敢不敢把我扔下去。 “我说,你还真赖上了是不是?” 我不说话,得意地嗯了一声。 “好,进城为限。”他开始走了。 我说:“你想得美,一直把我背回去!” “为什么?就算新婚的也只是八抬大轿,没听说用人背的。” “我一直住在狄府,八抬大轿没坐上,你就得加倍补偿我。” “你怎么说都有理。” 我看着前面的路,满意地说:“今天还不错,吹着风,乘着凉,累了还不用走路。” “对,还骑着李元芳。”他接过话茬,对我说,“我可警告你啊,下回你要再敢整我,我就把府上的马都藏起来,让你骑毛驴出去。” “那你就是牵驴的!” 他不禁笑起来,我也被逗笑了。这一笑,我也不去在乎他辞不辞官了,只要现在他好好的,带着我回家,这就是幸福。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