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媳》 第1页 《嫡长媳》作者:希昀【完结】 晋江2018-02-01完结 前世过得太憋屈,这一世,苏韵卿要被宠着被护着被惯着,最重要的是…被他爱着! 内容标籤: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韵卿┃ 配角:慕承筠,齐少天等 ┃ 其它: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 ☆、所爱不得 前世苏韵卿长得一张粉嘟嘟的娃娃脸,母亲总说她少了几分少女的柔媚和娇俏,心上人也把她当孩子,所以她最恨那张脸。 这一世,她竟是得了一个美人胚子,一双水汪汪的水杏眼,像是一潭微波荡漾的湖水,因是病中,双颊略有些苍白,却难掩婉约妩媚之色,再加之身形窈窕,算是圆了前世的夙愿。 她望着铜镜里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发白的指节一寸一寸抚摸着,这样一张绝色的容颜,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给了她新生的机会,却是断送了她嫁给心上人的念想。 如今,她活是活过来了,却是当今彰武侯的侯爷夫人,齐家的嫡长媳。 虽然丈夫打大婚当日,洞房还没来得及入,就奔赴战场,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年纪轻轻的章武侯长得什么模样,却是明明白白嫁了人。 她哼笑一声,讽刺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昏黄的铜镜光线微动,荡漾着她双颊的泪水。 脑海里竟是浮现起那一抹白绫,那抹由自己亲生母亲亲自递来的白绫。 如果不是她存了那样不能为人知的痴心妄想,那么疼爱自己的母亲如何捨得亲手缢死她。 在年少轻狂的她说了那样惊天动地的话后,刚毅的母亲为了保全家族,选择让她死。 她哭得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正如那日脖子被勒紧的痛楚。 既是求而不得,为何让她活过来? 听到屋子里细细的抽泣声,大丫头青环端着一个不大的红漆缠枝盘子打帘走了进来。 “夫人,您怎么又哭了?大夫说了您身子虚弱,忧思成疾,再不保重可就落下病根了,您得放宽心才是!”青环语气急切,说着眼眶一酸,又赶忙利落地将放着药汤的盘子置在一旁小案上,连忙从兜里掏出乳白色的绣帕俯身下来给苏韵卿擦泪。 声音缓和了几分,又苦口婆心劝道:“夫人,您好歹听奴婢一声劝,外人嚼舌根的话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咱们安心等侯爷回来,再做打算,且不说别的,您是老祖宗做主嫁进来的,横竖由老祖宗给您撑腰!” “夫人,快些把药喝了,今日日头好,咱们去晒晒太阳,您病这些日子,老太太每日早晚打发人来问,您好歹是好些了,该给老人家去请安,可别让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拿住您的话头!”青环又压低了声音嘱咐, 再亲手把药递给苏韵卿,心里暗自纳闷,以往小姐再身子不好,也总是想办法去给老太太请安,绝不肯落下一次,这次倒是奇怪,自打醒来两日,府上的事绝不过问,甚至都忘了老太太这个人般。 夫人自打进门就是个孝顺的,即便侯爷伊始就不见影,可夫人每日晨昏定省,服侍老太太十分用心,老太太也对夫人极好,给夫人撑足了场面,夫人一入门,就是侯爷夫人的位置,还主持府内中馈。 不过,也就这么一件顺心的。 “夫人,奴婢服侍您净面打扮一下吧!”青环不想自己主子被人看轻。 苏韵卿终究还是喝了药,倒不是因为青环的话,而是既然活着,那么就好好活着。 且先打起精神应付,至少还有看到他的机会不是? 青环唤来一个小丫头,打了一盆水,再亲自涅了细软的葛布给苏韵卿擦脸,再给她梳妆打扮。 本是俏丽佳人,随意挽了随云髻,带上几朵珍珠花钿,再插上一只淬金的五色宝石步摇,俏白的脸蛋上平添了几分色彩,配上一身折枝海棠细莲纹对襟粉红褙子,庄重而不失娇嫩,俏丽而不失典雅。 再带上两个小丫头,青环扶着苏韵卿就跨出了清晖园的院门,沿着曲折的抄手游廊往正院方向走去。 四月的天气,风和日丽,温暖宜人,暖暖的阳光铺洒下来,苏韵卿身上如罩了一层光,些许别人觉得天气渐热,可对于刚出病房的苏韵卿来说,却是恰恰暖和。 她从游廊出来,顺着院子里正中的道儿往上房走,既能晒晒太阳,也能感受鸟语花香。 娇艷的芍药一片片铺在脚下,几树海棠错落在几颗绿叶丛丛的桃树梨树中间,偶有晚开的梨花如落英缤纷,再有墙壁上盘旋的牵牛花露出几个湿漉漉的笑脸。 正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死过一次的人,难免珍惜这样的情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含笑漫步在丛花中,当她越过花丛来到上房前面那方石板桥前时,宛若花中飘出的粉红仙子。 早有守候在上房外面的等传唤的婆子丫头瞧见,都完全不相信那是平日低调柔善的侯爷夫人。 苏韵卿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进入了黎徽园。 黎徽园处在侯府后院中轴线正中,正是章武侯齐少天的祖母所居,齐少天父母早逝,府中长辈唯有一个老祖母,好在父亲膝下生了三个儿子,如今府里有三房,也不算太冷清。 齐少天因常年在外征战,婚事虽早定下来,结婚却迟,当时老祖宗担心耽误底下两个孙子的婚姻,奏请皇帝准许下面两个孙子先成婚。 故而二夫人贺氏,三夫人姚氏,比苏韵卿都先过门。 只是苏韵卿因占着侯府夫人的名头,父母又曾是已故祖父的救命恩人,一过门,老夫人就把中馈权交到了她手上。 这让原先掌着中馈的贺氏暗自嫉妒了好久。 苏韵卿进去时,贺氏和姚氏一左一右在伺候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到底是祖母,与三位孙儿媳不是婆媳关系,对哪个都是极好的,只因苏韵卿性子柔善,丈夫不在身边,老夫人偏疼几分。 “老祖宗,大夫人来给您请安了!”婆子知道老夫人的喜好,扶着苏韵卿进来,立马笑眯眯的通报。 老夫人一抬头看到身着俏丽的苏韵卿一下子还愣住了。 “卿儿…”她神色间难掩诧异,以往苏韵卿打扮十分素净,很少有这么鲜艷的时候,端的是低调内敛,更何况是生病才好, 再细看苏韵卿的神色,觉得她神情不似往日那般的柔和乖巧,反而是有些冷冰冰的。 再联想她生病的原因,老夫人神色一暗,心头不住怅然。 这孩子终究还是冷了心吧! “给祖母请安!”苏韵卿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快过来坐着,先养好身子,急着给老婆子请安作甚!”老夫人心疼地朝她招了右手。 站在右手边的贺氏忍不住暗暗翘了翘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退了几步,给苏韵卿让路。 她手上端着一碗银耳红豆粥,神色有些僵硬。 第2页 苏韵卿倒是没功夫搭理这些陌生人,她迳自走到老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了。 面前这个银髮和蔼的老夫人是这个世上除了父母对原主最好的人。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怠慢。 “回老祖宗的话,儿媳身体好多了,几日没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倒是让您牵挂了!”苏韵卿乖巧地笑着,还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扭身从小案上的盘子里拿起一块热帕给老夫人净手。 老夫人立马和颜悦色来。 还以为她内心存了芥蒂呢,见她如往日乖巧,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身子好了就好,府上的事到底得你来打理,这几日辛苦了老二家的,她还有孩子要带,里里外外脚不沾地。”老夫人笑意融融地看了几眼贺氏。 贺氏垂下头,神色愈发难看了。 老夫人把她当什么了,她凭什么给苏韵卿让路,她没过门前,府里事事都是她打理,过门后不过三日,就全交到苏韵卿手上,再后来每当她生病,她就得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一好,就把中馈权收回去。 当她好欺负的嘛,凭什么她要为人做嫁衣裳! 贺氏心口烧着一团烈火。 往常都忍着,今日却是不想忍了。 她将那碗粥递给丫头,往前走了几步,朝老夫人施礼。 挤出几丝笑容道:“老祖宗这么说,孙媳倒是不好意思了,论理帮着大嫂是应该的,只是孙媳确实手头事务繁杂,不说别的,光是嫁妆铺子都够我累得,而大嫂恰恰三天两头生病,孙媳瞧着,老祖宗是不是得拿出个章法来,不然府上管事的都不知道听谁的,每日一个章程也是不行的,又或者干脆把庶务交给三弟妹行了,三弟妹现如今一身轻,正好管事。” 贺氏雍容的笑着,干脆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她这席话可谓是伤了两个妯娌的面子。 苏韵卿母家世代为官,十分清贵,嫁妆之类的还真比不上祖上经商起家的贺氏。 而贺氏呢,入府后就生下一子一女,奠定了她在齐家的位置,苏韵卿没过门前,她是春风得意,没有横着走不到的地方。 而三夫人姚氏,恰恰没有子嗣,就连通房丫头都怀了孕,她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她的心病。 贺氏一席话,再次戳了她的内心。 她脸上的笑容尽失,神色不自然起来,也连忙敛衽施礼: “老祖宗,二嫂这说的哪儿的话,平日您老总说我笨手笨脚,只堪偷闲玩乐,不会理家,孙媳瞧着,二嫂这是故意排喧我呢,我看大嫂掌家惯了,性子又温厚,府里的管事都敬重大嫂,还是大嫂掌吧。” 姚氏可不会让贺氏借着她的名头得逞。 与其让贺氏拿捏自己,还不如在温和柔顺的大嫂底下讨活。 贺氏暗自气急,姚氏说话还真不给面子,刚刚就是因为知道姚氏是个伸手不沾阳春水的娇滴滴小姐,老夫人知道她没能力打理家务,她才故意说了这话。 老夫人神色一凛,她虽和气,可并不代表她看不透这两个孙媳。 意思她自然都听明白了。 都怪她偏袒苏韵卿。 她绷着脸没说话。 屋子里鸦雀无声,伺候的丫鬟婆子大气不敢出,纷纷垂着头,不看这大鬼吵架。 老夫人心下嘆气,倘若苏韵卿性子强硬一点,她倒也不用给她挡在前面,可惜她太柔善了,柔善被人欺。 这个府到底以章武侯为荣,怎么都得交到她手上。即便现在她和大孙子还没圆房,可老夫人还是选择毫不保留地支持她。 不把苏韵卿培养起来,她死不瞑目。 于是她看向苏韵卿,等着她发话。 只可惜苏韵卿一开口,差点让她失手丢了茶。 ☆、放手 苏韵卿淡淡地瞅着贺氏,又轻笑说道:“老祖宗,这阵子确实多亏了二弟妹,这府上的事物,二弟妹打理得顺风顺水,也都熟悉了,而我恰恰还想调养一下身体,索性再让二弟妹辛苦一阵子,往后再说。” 苏韵卿白嫩的笑意比那春日的朝阳还要艷。 却是艷得老太太迷了眼。 她脸色不好看,自打今日苏韵卿进门,她就觉得不对劲,感觉她冷淡了不少。 看来外面的传言,皇后的态度,还真伤了她的心,也冷了她的心。 以前再怎么样,她都会很乖顺地听从自己的话,即便知道丈夫未与自己圆房,可也兢兢业业掌着中馈,做好侯爷夫人的本分,那个时候,她到底是不想大权旁落,不然她这个侯府夫人,齐家嫡长媳要怎么当? 可今日这番话说出来,却让老夫人心惊, 她能丢开中馈,意味着她不在意侯爷夫人的位置。 难道这丫头存了别的心思? 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苏韵卿其实想法很简单,她对齐家无感,更何况她那丈夫又不着家,原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那些人的吐沫给淹死的。 她选择死,应该是对齐家失去了信心,那么她何必为她守这个家。 她只打定主意,等齐少天回来,和离便是。 只不过未免贺氏太得意,她话才没说得这么死,好让贺氏不敢得罪她。 贺氏也很惊讶。 苏韵卿看着是柔善,可中馈权她却从未松手,即便病中,她还是过问的。 这一次倒是怎么了? 难不成也意识到皇后不喜欢她,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齐少天,所以干脆任命,破罐子破摔? 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以苏氏这软绵的性子一定会干脆撂担子再也不插手家务,玩心眼的事她还不会。 应该暂时对自己让步的权宜之计吧。 老夫人沉默一会后,不想驳了孙儿媳们的面子,干脆顺水推舟。 “也好,你好好将养身子,我还等着少天回来,你们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她笑呵呵道。 老夫人一句话定了干坤。 再怎么样,她都承认苏韵卿这个儿媳,绝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因素影响她的决定。 贺氏刚刚燃起了信心又被浇灭了。 姚氏倒是无所谓,苏韵卿抿了一口茶,默不作声。 “哦,对了,今日你也来的正好,正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都坐下吧!”老夫人招唿着。 苏韵卿没动,姚氏和贺氏在左右两边的铺着锦缎的坐塌上坐下了。 大家都看着老夫人。 “后日是崔国公府上的好日子,他们家大少爷生了金孙……” 苏韵卿听了这话,顿时茶杯一歪,半杯茶水倒了出来,湿了她一裙子。 “啊……” 丫头惊唿,连忙搀扶着她起来,给她擦茶渍。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卿儿怎么了?不舒服吗?”老夫人惊诧。 苏韵卿茫茫然然站着,耳目失聪般,忘了回话。 大哥……大哥娶亲了?还生了孩子? 她到底死了多少年了? 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第3页 大家更是惊愕,完全摸不着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神色一紧,狐疑不已。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扶着大夫人去里头换衣衫!” “是是!”管事的婆子与青环搀着失魂落魄的苏韵卿进去。 外头老太太几个都没了说话的兴头。 等到苏韵卿换了衣衫出来,大家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对不起,老祖宗,刚刚失态了,些许是精力不济,罪过罪过。”苏韵卿整理好心情,连忙给老太太请罪。 老夫人哪里跟她计较,伸手示意她坐过来。 “没事就好,那继续刚刚的话,是这样的,京城权贵都会过去贺礼,咱们家自然不能落后,这样,老二媳妇准备贺礼,老大家的后日亲自上门道喜。”老夫人吩咐道。 几个媳妇神色又是一变。 贺氏和姚氏是不高兴,苏韵卿是不乐意。 她现在还没做好去见那些故人的准备,怕露出端倪。 遂不疾不徐推脱道:“老祖宗,您看孙媳身子还不大安,后日还是不去的好,省得有差池,丢了侯府的面子,还是让两位弟妹去吧。” 老夫人这下是真的不高兴了。 什么事都推搡,可不就是对齐家不再上心了吗? 这如何了得?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这天还没塌,岂能因为外头的闲言碎语而绝了夫妻的念头,卿儿,这一次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要忘了,你始终是侯府夫人,这个家还得你做主!” 老夫人神色坚定,语气不容置疑,说完这话,再也不看三个孙媳而是被婆子扶进了里头。 三个孙媳都悻悻的,再无二话,各自散去。 苏韵卿如约在第三日清晨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临行前老夫人把她叫去吩咐了几句。 “卿儿,外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凡事有祖母给你做主,人活这一世啊,别想没个糟心事,咱们都是女人,要学会面对,先稳住自己,才能稳住大局,你明白吗?”老夫人怕她又听到流言蜚语,心里想不开。 “孙媳受教了。” 老夫人见她容色淡定,便不再担心,招唿一个稳重管外事的婆子跟了去。 按理,贺氏和姚氏自然也可以同往,只是先前一次妯娌三人同行时,连带她二人也受了排喧,故而不敢再随行,暗想着这一次去崔府,可别又哭着回来,贺氏暗地里派人跟着打听消息。 苏韵卿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些亲人。 青环和老夫人派来的张嬷嬷一左一右靠着她坐。 张嬷嬷依旧喋喋不休地讲述崔家的故事,好让苏韵卿从容应对。 “少夫人,按理来说咱们侯府在京城那是尊贵的,可这崔家世代公卿,比咱们府上更有体面…”张嬷嬷讲的兴致勃勃。 “崔家是几百年来的望族,簪缨世家,祖上出过三个宰相,一个皇后,五个皇妃,家中子弟繁盛,各任要职,现如今,崔家的大老爷是国子监祭酒,二老爷是礼部侍郎,两兄弟同朝为官,这是极为罕见的,可见圣上对崔家的信任。” “今日贺喜的这位大少爷,乃是崔祭酒的嫡长子,更是远近闻名的探花郎,被誉为咱京城第一才子呢,大少爷的母亲崔夫人,更是来头不小,慕家……少夫人您知道吧?”张嬷嬷眼巴巴地问, 苏韵卿一听到慕家二字,交握在一膝盖上的手指忍不住抖了抖,面色尤为发白了几分。 苏韵卿没回她,却丝毫不影响张嬷嬷的口若悬河。 “这慕家就更厉害了,堪称是朝中的不倒翁,谁家都有个起落,偏偏慕家自打开国来一直身居高位,十分得歷代皇帝信任,这慕家子弟就更加繁荣了,现如今老爷子老夫人都在世,底下光凭老爷就有六个,姑奶奶两个,而这位崔夫人则是慕家大姑奶奶……” “慕家大姑奶奶…也就崔夫人也是京城闻名的人物,她嫁入崔家就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苏韵卿却是再无心思听下去,手指嵌入掌心,疼痛而不自知。 是啊,正因为崔家和慕家都是朝中重臣,簪缨世家,众人瞩目,十分要脸面,所以母亲才下得了手。 正因为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不差她一个,所以母亲才狠得下心。 未免事情败落,她可是亲手勒死了她啊…… 苏韵卿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仿佛那里有一条深壑的血沟,再也癒合不了。 她思绪翻腾,眼角发红,泪水打了几个转,忍住没有掉下。 而马车抵达了崔府的侧门。 ☆、被刁难 苏韵卿被丫头扶下车,就看到一些眼熟的婆子在门口迎客,她怔怔站在那,恍若隔世。 不对,确实是隔了一辈子啊,隔了两年。 门口来往女客众多。 苏韵卿低调地往里边走。 她被扶着进了门,耳边却响起丫头的通报: “章武侯夫人道贺!” 章武侯夫人这个名头实在响亮,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纷纷朝苏韵卿瞧来。 不过片刻寂静,又各自窃窃私语来。 “哎哟,这个齐夫人可怪可怜的,过门快一年半了,连夫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这算什么,但凡有心的,等上个三五年又如何,可惜啊,这位侯爷在边关跟那霄云郡主出双入对,合力擒敌,可谓是绝代双骄,将来章武侯回京,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谁说不是呢,霄云郡主文武双全,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按我说,齐夫人干脆让贤算了,省得整日受这窝囊气!” “就是,就是!”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那些剩饭残羹,都不知道炒了多少道,青环和张嬷嬷都习惯了。 而苏韵卿是不在意。 她静静地望着门口前方。 入目的是一方一丈多高的影壁,青碧色,这块影壁其实是一块巨石,当年从南海运来,上头有着腾云驾雾的纹路,乍一眼是看不出来的,外人都不知道。 后来当做影壁,种植了一片爬山虎,如今爬山虎绿绿茵茵,已看不到影壁的本来面目,影壁底下是一方小池,池子里头水质清澈,浮了几片睡莲。 而这睡莲正是她亲手所栽。 她多看了两眼,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被人迎着进了里头。 崔家她自然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知道,这一会该是去正院给祖母请安,再行去待客的荷花厅。 崔府甚大,五进的院子,左右各有宽阔的跨院,前前后后院落二十来个,再加上花园林子,书房祠堂等,几乎占据延平坊四分之一的面积,满京城不多见。 抄手游廊一条接一条,雕栏画栋,目不暇接,仅是长廊上头美轮美奂的天井都可瞧出出崔家泼天的富贵来。 走了好一会才抵达前世祖母的正院,老太君两个儿子都是朝廷高官,气度自然非一旁人可比。 第4页 祖母规矩极多,屋子里平日都悄无声息的,丫头婆子大气不敢出。 今日这么热闹的时候,也只有很客气的几声欢声笑语传出来。 近乡情更怯。 母亲该在里头吧? 心情正忐忑着,不晓迎面门口站在一个穿着紫褐色褙子带着一只金镯子的嬷嬷迎着笑脸: “给章武侯夫人请安!” 她声音响亮,十分活络,正是祖母手下四个最得力的嬷嬷之一。 前世她扑在她怀里撒娇的时候多的去了,此时此刻见到她一脸客气的笑容,苏韵卿湿了眼眶。 她被领着进了里头。 正堂不待客,摆的都是精緻的字画和珠玉。 往东绕过一个秀艷的苏绣百鸟贺寿坐屏,就是老太太的待客厅。 屋子里坐满了人,些许是知道章武侯夫人道喜,大家都噤了声,纷纷朝门口看来。 苏韵卿不避不躲,正眼望去,就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上首,穿着深紫色的百福对襟褙子,神情慵懒,似乎不太有精神,刺眼的是以前几乎没有白髮的祖母,竟是有了半头白髮。 一瞬间,苏韵卿眼泪夺眶而出。 满屋子人惊诧之余暗暗抽气。 张嬷嬷狐疑不已,却是使劲扯了扯苏韵卿的袖子,苏韵卿泪眼婆娑,还是赶忙掏出绣帕擦了泪。 不知道祖母是不是因为她的死而白了头。 那么多孙女孙子,祖母最疼她啊! 可是当年母亲缢死她的事,祖母是知情的,而阖府上下,也只有祖母和母亲知情。 正因为不得不这么做,而且是最心爱的孙女,所以祖母才一夜白头,精神不復以往吧! “给老夫人请安,第一次见着老夫人尊容,令我想起去世的外祖母,老夫人慈眉善眼的,跟我外祖母很像,看着亲切,倒是失礼了,在这里给老夫人赔罪。” 苏韵卿行了个大礼。 崔老夫人这才抬眼认真看了她几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不必多礼,辛苦你来,来人,给齐夫人看座上茶!” 苏韵卿颔首,乘着这个瞬间,立即扫了左右几眼,却惊讶地发现没有自己的母亲。 莫非在宴歇处荷花厅? 张嬷嬷把贺礼奉上。 座上的都是各家掌中馈的夫人,尊贵体面,不是外头那些爱嚼舌根的年轻姑娘媳妇,自然没人说闲话。 不过知道里头坐着的是有头有脸的夫人们,不一会苏韵卿就告辞出来。 她被人领着去荷花厅。 这下心情愈发忐忑了,祖母显然精力不济,即便是嫡长曾孙的出生,似乎也没给她带来几分喜悦。 不知母亲如何? 路上她迫不及待跟领路的丫头打听。 “贵府的大夫人呢?刚刚怎么没看到?” 前面是一个穿着粉色裙衫的二等丫头。 她闻言立即回头,笑容眯了起来,声音透着几分爽利,“回夫人,咱们大夫人病了,在院子里歇着呢,今日在荷花厅待客的是我们二夫人和二小姐!” 苏韵卿骤然顿步,一阵惊愕。 母亲病了? “严重吗?”她失口问道。 那丫头见苏韵卿是真心担忧,觉得她面善,就耐心解释道:“我们大夫人身子自打两年前就不太好,总是断断续续发病,一旁得是盛夏才能出来会客,原本前阵子好了不少,本以为能操持小少爷洗三礼,哪知五天前下了雨,大夫人好像着了凉,这不,今日还躺着呢!” 苏韵卿神色发白,心口一阵阵疼,却是恍恍惚惚,什么都不在心上了。 后来到了荷花厅,那么多人跟她见礼,她都不太应付得过来,直到听到自己亲姐姐,崔家二小姐的崔晓芸的声音,她才惊醒。 “早闻苏姐姐才名满天下,今日过府,极为难得,那边的姐姐妹妹们都想苏姐姐得当场指点一二!” 崔晓芸落落大方地给苏韵卿行了个礼。 苏韵卿呆了呆,渐渐回过神来。 这一世,她年纪比姐姐大一岁,姐姐去年及笄,今年都十六岁了,这样的年纪应该已经说了亲事。 苏韵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不少年轻的姑娘在荷花厅东边说笑,应该是聚在一起在画画作诗或下棋,乃至玩博戏,京城的姑娘凑在一块,都爱玩这些。 夫人们都坐在西边,中间隔了个珠帘,笑声透过珠帘传过来,满耳是少女的娇嗔。 可惜苏韵卿没这个心情。 “多谢二姑娘邀请,只是我大病初癒,神思倦怠,恐没本事跟妹妹们探讨。” 这个崔晓芸也看了出来,刚刚她说话时,苏韵卿神情还恍惚着呢。 “苏姐姐冒病前面道贺,可见诚意,小芸在此多谢了,那我去那边招唿姑娘们,姐姐但有吩咐,唤我便是!” 崔晓芸施礼离开。 苏韵卿看着她背影许久,二姐一如既往淡雅从容,最后不自觉的笑了笑。 上头坐着的是她二婶,今日是她替母亲在招待客人。 再坐下,就发现几道犀利的目光钉在她身上。 她不动声色,抿茶不语。 只是偏偏有人不想她这茶喝得安心。 “哎哟,这不是章武侯夫人吗?都说侯夫人过门便是三品诰命,侯爷夫人体面在身,这在咱们京城…哦不对,在咱们大雍都是头一份呢!” 斜对面一位穿着淡紫海棠折枝衣衫的中年妇人捂着嘴轻笑了几声,那笑声仿佛是藏在地窖许多年的陶罐,乍然掏出来的瓷片碎地的声音,刻薄又尖细。 “可不是,只是呀,你也别羡慕她,独守空房这么多年,这侯夫人的位置谁愿意坐?我看哪,这所谓的头一份,也不是那么受的!” 跟在坐在一块的一个嘴巴嵌痣的夫人附和道。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几声嘲讽的讥笑,自然也有不少夫人低头抿茶,装作没听到的。 苏韵卿闻言,目光陡然一眯,似有冰凌凌的冷光射出,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发出一阵细微却清脆的响声。 众人一惊,那几位发笑的夫人也不笑了,均诧异地看向苏韵卿。 平日她可是一个实打实的闷葫芦,听了也装作没听到的,今日是怎么了? 一副清凌凌的气势是闹哪样? 怎么,莫非还想还嘴不是? 这两位平日可是在皇后面前露过脸的,家里不是三四品也是四五品的官吏,还真没把没人照拂的苏韵卿放在眼里。 二人纷纷瞪着苏韵卿,想看看她到底敢干什么? ☆、犀利回击 苏韵卿松开那只天青色冰裂片瓷杯,修长细嫩如葱白的手指慵懒地拨弄了下腕上的那只羊脂玉镯子,盯着那两位夫人,不咸不淡道: “两位夫人这话我可听不懂了,谁受不了这京城‘头一份’殊荣?”苏韵卿的笑容像早春藏在墙角的玉兰花,冷冷清清。 嘴边有痣的那位夫人伸着脖子冷笑道:“当然是你啊!我的齐少夫人!”眼中蓄满了讽刺。 第5页 “就是…” 还参杂着几声细细的嘲笑声。 苏韵卿不怒反笑,唇角稍稍一扯,幽幽嘆了一口气,“哎,我还以为两位夫人得皇后娘娘指点是个有见识有眼界的,哪知道眼皮子也这么浅,我算什么头一份哪,咱们崔家的大姑奶奶那才是京城头一份呢,崔大姑娘刚一及笄便被聘为成王妃,试问京城谁还比得上?还是说两位夫人觉得崔大姑娘配不上这殊荣?” 苏韵卿声音不大,却清清朗朗,字字珠玑,这边在坐的夫人各个听的清清楚楚,就是珠帘那边竖着耳朵看热闹的小姐们也都听明白了。 登时那两位夫人神色一变,有如春日的艷阳天瞬间颳起了西北的阴风,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嘴唇有痣的夫人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瞅了一眼上头崔二夫人的脸色,见她如果沉了沉,就意识到搬起石头砸脚了! 一时二人悻悻的,装作喝茶,气氛尴尬得要命。 崔二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别有意味地瞅了一眼不疾不徐喝着茶的苏韵卿,心头微微诧异, 世人都说这位章武侯夫人性格懦弱胆小,柔善可欺,今日一见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刚刚所说,还真是一字不虚,他们崔家的大姑娘,长房嫡长女几年前由皇帝下旨,刺婚给成王殿下,当今皇帝还未立储,皇后无子,成王居长,德才兼备,很有希望被立为太子,只是成王和崔家行事低调,大小姐出嫁也这么多年了,倒是都忘了这茬。 比起苏韵卿,崔宛如才是京城第一人,何况,她很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 如果说崔宛如承受不起…这可是大不敬的话。 这样的话谁都不敢接,那些等着看苏韵卿笑话的夫人暗暗咬牙,真没想到这蹄子变聪明了。 很快有几位夫人找了话题岔开了,这事自然也没人再说。 只是这时,几位年轻的姑娘掀开帘子走了过来,依着各自的母亲坐下。 其中一位长了一双丹凤眼,秀眉大眼的,神色间颇有几分凌厉之势。 她坐在上首左边一位夫人旁边,她不是旁人,正是皇后表姐家的小姐,陈玉心,她在陈家惯受宠,皇后无儿无女,平日最喜欢招这些晚辈入宫,皇后侄女萧云郡主常年在边关征战,故而在皇后跟前最的脸的是这位陈小姐。 如果说皇后是对付苏韵卿的幕后掌舵人,那么陈玉心绝对是一等一的先锋。 上一次苏韵卿被气病,导致原主去世,就是陈玉心的功劳。 她年轻气盛,哪里被苏韵卿一句话给拿捏住了。 遂挨着她母亲冷冰冰地瞅着苏韵卿,皮笑肉不笑道:“齐少夫人,你也别插科打诨,成王妃哪里是你可以相比的,别把王妃姐姐扯进来给你当挡箭牌!” 陈玉心毕竟常年入宫,自恃恩宠,比一般姑娘胆子要大很多,几乎什么话都敢说。 她母亲陈夫人也没吭声,没有阻止自己女儿的意思。 事实上,皇后母家权势渐微,皇后无子,急于利用母家的资源拉拢权势,而章武侯齐少天乃是新兴权贵,能征善战,十分得皇帝宠幸,如果能让萧云郡主嫁给他,是后族萧家的一个强援。 当年皇帝也为之惋惜,只可惜人家齐少天跟苏韵卿打小订婚,帝后无可奈何。 现如今,苏韵卿就是皇后的眼中刺,陈玉心深得宠爱,哪里不会竭尽全力帮皇后除害呢? “说来我也同情齐少夫人,成婚一年半了,这个章武侯侯夫人的位置可还没坐稳,哦,对了,前阵子我哥哥来信,说我表姐辅佐齐将军又立了大功,二人身坚披锐,偷袭敌人,听闻我表姐在密林受伤,齐将军不顾主帅安危,冒险去救我表姐,于次日一早终于寻得我表姐,这才转危为安,大功造成呢!” “皇后娘娘知道后,直夸我表姐身先士卒,不惧生死,而齐将军呢,疼惜下属,能伸能屈,是我大雍将帅之表率!” 陈玉心高扬着下巴,十分得意道。 她非常清楚苏韵卿的软肋在哪,那就是她表姐萧云郡主。 萧云郡主与齐少天的故事,路人皆知,就是整个大雍的老百姓都有所耳闻,京城茶馆里还时不时流传着关于二人绝代双骄的各种故事。 从最开始,谁都认为二人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可惜被苏韵卿搅了局。 京城的老百姓可算是眼睁睁看着这位备受瞩目的鸳鸯被一个不起眼的姑娘给拆散了。 当年帝后十分伤心,有些撮合,却也不能插手大臣后院之事,更何况,齐少天与苏韵卿是已故老爷子定下的婚事,双方交换了信物,皇帝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这事就成了百姓们的遗憾。 就连苏韵卿本人也觉得自己是第三者插足,为此郁郁寡欢,忧心成疾。 陈玉心自信自己一说出自己表姐与齐少天如何出双入对,感情甚笃,苏韵卿铁定面色苍白,潸然泪下并找藉口逃之夭夭。 至少以前,每一次无往而不利。 但这一次她失算了。 她发现苏韵卿别说皱眉头,就是神色也不见丝毫拨动,反而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质问道: “陈姑娘,你这话我可不信,真有这回事吗?我不信这是皇后娘娘说的话,我看是陈姑娘你杜撰的吧!” 苏韵卿再次悠然地喝了一口茶,端的是平平静静,稳稳噹噹,目光如水,静静望着她。 陈玉心登时大怒,抓着手帕就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胡说,这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我还能杜撰不成?苏韵卿,你是故意陷害我吧!”她指着苏韵卿大骂。 荷花厅里被这剑拔弩张的气势给吓到了。 可惜陈玉心就是这个脾气,又是皇后最宠的世家女,就连崔二夫人也不好说她什么,陈夫人不说话,谁也不能拦着陈玉心。 苏韵卿头抬也没抬,如玉的手指在茶杯柄上打转,像是弹琴似的,发出一连串清越的声音。 “那就怪了,你刚刚言下之意是说萧云郡主与我丈夫情谊甚笃,二人甚至在密林共度了一晚,我丈夫呢,他身为主帅,在面对得力属下遇险,必然前去救助,不然谁甘心跟着他呢,可萧云郡主就不一样了,萧云郡主再英姿飒爽,本事超绝,她到底也是个姑娘家,一个姑娘家与一个有妇之夫在野外共度一晚……” 苏韵卿说到这里,尾音一转,拖出几分意味深长来… 荷花厅里坐着的都是京城排的上号的夫人姑娘,谁都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比性命还重要。 以前吧,萧云郡主乃女中豪杰,这种能上阵杀敌的姑娘,说句心里话,还真没人把她当姑娘家看,故而很少有人往这方面想,再说了,人家是皇后侄女,皇帝都赞赏她为国争光,谁还敢说她半个不字? 偏偏陈玉心今日还故意拿出来挤兑苏韵卿,想让她吃醋羞愤。 哪知却被苏韵卿拿住了把柄。 这个苏韵卿,还真是大变样呢,都敢拿皇后和她的侄女说事。 陈玉心被她这话给堵的心烦气躁,一时绷红了脸,找不到什么言语反击。 第6页 苏韵卿也没给她机会,立马接着道:“我敬重郡主霁月风光,所以我不信她不顾声明与我丈夫单独共度一宿,我也仰慕皇后娘娘国母风范,绝不会不把自己侄女的名声当回事,不生气有人造谣,反过来还大家赞赏的,这绝不是皇后娘娘会做出来的事,不然就是笑掉大牙了!” “我看这些都是陈姑娘杜撰吧,我说陈姑娘,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要置自己表姐清白于不顾,还将皇后娘娘推向不仁不义之地呢!” 苏韵卿端端正正坐着,说话不疾不徐,却是炮语连珠,字字如针一样插在陈玉心心上。 陈玉心气得堪堪昏坐了下去,被自己丫头给双双扶住。 而一直稳坐如山的陈夫人也绷红了脸,瞪着优雅闲适的苏韵卿,反驳不出半个字。 一些见不惯仗势欺人的姑娘少夫人内心都差点给苏韵卿鼓掌了。 真是反击得好啊! 京城不少见风使舵的贵府小姐,在皇后和萧家明里暗里支持下,围攻挤兑苏韵卿的事,一直经久不绝,有人蜂拥跟上,有人看热闹,可也有不少家风纯正的夫人小姐不以为然。 欺负一个没有倚仗的弱女子,是当朝皇后能干的事吗? 崔二夫人到底是主人,不忍看任何人在她们家丢了脸面,连忙和稀泥道: “估摸陈姑娘是听错了,定然是没有这回事,好了,大家也没干坐着了,我们崔家有一处别出心裁的花园,那里培育了不少名贵品种,我带大家去赏花!” 崔二夫人给了陈家台阶下,陈夫人自然不会再揪着苏韵卿不放。 不过崔二夫人的话,明着是帮陈家,可细细品味来,还是站在了苏韵卿这一边,相当于默认了苏韵卿说的是正确的。 大家簇拥着一起去了花园里。 苏韵卿没去,找了个藉口去了偏僻的凉亭歇息。 崔家就是她的家,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她找来一个崔家的丫头问道, “今日慕家是谁过来道贺?” 慕家身为哥哥的外祖家,必然是重礼奉上。 他会来吗? 苏韵卿心怦怦直跳。 ☆、偷窥 苏韵卿到底没能如愿的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慕家自然来了人,还来的不少,却没有他。 她本来还想找藉口去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可惜崔家虽然不会对她落井下石,但也不至于会驳皇后的面子,不想跟初次上门的章武侯夫人走的太近,拒绝了苏韵卿的请求。 苏韵卿用了午膳就早早离开了。 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祖母和母亲还陷在那件事无法自拔,这一刻,她突然不恨了,她们备受杀亲的煎熬,并不比她好过。 回到侯府后,她给老太太请安就回去歇息了。 老太太没当着苏韵卿的面问,张嬷嬷仔仔细细告诉了老太太今日的事。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的。 “这感情好,这才是齐家长媳该有的气势,我看这孩子以前是忍着的,这次她是不想忍了,这就好,那我也放心了!” 老太太笑的都多吃了几盅汤, 早就看皇后不顺眼了,今个儿苏韵卿明里暗里把皇后和陈家萧家给骂了一遭,她觉得特别解气。 陈玉心一出崔家大门,就哭着进宫告状去了。 皇后听了经过后,气得摔了一只哥窑梅瓶。 “她不是个丢入煤坑里也不会发出一个声响的闷葫芦吗,今日倒是吃了药似的,还敢说本宫的不是!” “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倒是不知道这天下谁说了算!”雕凤紫檀坐塌上的皇后,眯着眼睛,绽放阵阵寒芒。 陈玉心一听这话,一骨碌地凑过来,眨巴眼睛问道,“皇后姨娘,您有什么法子?” 皇后幽幽觑着她,伸出那只带着几支修长玳瑁指甲的手,雍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再过来点,姨娘告诉你怎么做?” 陈玉心二话不说凑过去,皇后一阵耳语,听的陈玉心眼眸一亮。 “好,皇后姨娘,您且等着看好戏,侄女这就回去准备!” 皇后笑融融地点了点头。 陈玉心这下如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勃勃地回到家,开始张罗皇后吩咐之事。 这边苏韵卿自然不知道堂堂皇后为了算计她,费劲了心机。 她忙着在院子里晒太阳,也不管府上的事,贺氏忙里忙外的,暗中还不停派人打探苏韵卿的口风。 前日苏韵卿在崔府的话可都传开了,她完全吓了一大跳,这个苏韵卿,发起狠来,连皇后都不放过,她觉得苏韵卿受了刺激,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趋势,她暗中揣测还是不敢得罪苏韵卿,故而这两日都小心翼翼的。 这一日午后,她打听到苏韵卿又在扶风院赏花,那边有几盆兰花,还是这次齐少天立功,宫里给赏的。 她突然拉着快出门的丈夫,齐家二爷。 “我拜託你一件事儿!”她边说给午睡起的丈夫披上一件竹节纹湛蓝色杭绸直裰。 齐少杭伸展开手臂,任由妻子给自己穿戴,“什么事?”他略有些不耐烦。 贺氏平日就是个事儿多,没事还能找点事,她要他帮的忙,一般没好事。 “是这样的……”贺氏这回还真有点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这不是老祖宗让我帮着大嫂管家吗,眼看着大嫂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得让大嫂来管,你也知道,我要带绍儿和乔儿,也太累了……”她扯着唇角,声音压得很低。 齐少杭了解自己的妻子,这是心里不踏实呢,她要不想掌家,那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你想怎么着?”他略带讽刺地瞅着她,“让我出面逼着祖母把中馈权交给你!” 贺氏一听丈夫在讽刺她,羞的满脸通红,“你当我是为了我自己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二房人多,开支大,我这不是想管着事,也多替孩子挣几分!” 齐少杭才不信她的说辞,贺氏嫁妆丰厚,不知道多少体己银子呢! 不过到底是夫妻,也不好太拆台。 “那你想怎么着?” 这话就对了,贺氏立即眉开眼笑,“你就帮我去探探大嫂的口风,大嫂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不能就这么拖着,我不踏实。” 连皇后都敢怨怼的人,没准暗地里兜着招儿呢。 齐少杭原本不想理会这些后宅琐事,可是听她提起苏韵卿,眸色瞬间暗了暗,随即点头,“嗯。” 贺氏立即把苏韵卿的所在跟齐少杭说了。 苏韵卿到底是个妇人,先前管家时,很多外院的事还请齐少杭出面,所以嫂叔俩也不算陌生。 齐少杭就这样来到扶风院。 午后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耀眼的光线将那些兰花照得有些发白,绿叶绿的发亮。 一树海棠花后,似有个绰约的人影,她正低头在观赏花架上的一盆黄玉兰,只见她青丝微微下垂,一般散落在她肩头,如瀑布,一半垂下在脸畔,随风微微摆动。 第7页 那一张白俏到极致的脸蛋被阳光照得有些发红,红润的透亮,像是镶嵌在天边的一抹红霞,醉人得紧。 齐少杭目光微微发紧,眼神迷离起来。 一年半了…这张脸在他脑海里萦绕了一年半。 可惜,近在咫尺,还不得不强装漠然。 “大嫂…” 齐少杭风度翩翩走了过去。 齐少杭年纪比齐少天不过小二个月,虽是庶子出身,可打小也养在嫡母身边,齐少天与他情分很深。 齐少杭之所以还敢暗暗觊觎嫂子,就是看在齐少天不爱苏韵卿的份上,他知道自己哥哥跟萧云郡主乃是青梅竹马。 虽然知道自己不对,可感情这种事,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苏韵卿听到声响,抬眼望了过来,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齐少杭生的很白净,清清朗朗,他负手淡笑时,给人一种茂林修竹的感觉。 苏韵卿看呆了… 虽然齐少杭远不及那人,可不得不说,这气质很像… 心里藏着的那颗种子,思念的种子,在疯狂的发芽,苏韵卿心口很疼。 齐少杭见她看自己看呆了,登时面色通红,心狂跳不止。 莫非… 不过他很快压下这个念头,因为苏韵卿的丫鬟青环堆着笑容走了过来。 “二爷,您怎么在这?找我们夫人有事吗?” 以前偶尔外院的事或一些外事,齐少杭会与苏韵卿商量, 这些年,齐少杭很照顾长房,青环很感激,是除了老太太外,第二个感激的人。 苏韵卿也回过神来,稍稍施了一礼,不过神色淡淡,不太看齐少杭。 “二弟所谓何事?” 生孩子之前得叫弟弟,有了孩子,便可跟着孩子喊二叔。 “哦,是这样,下个月京城有几家勛贵府上做寿或喜宴,需要寻几件好东西,我正准备去上房跟祖母商量,可巧听闻大嫂在这,顺便找大嫂讨个主意!”齐少杭微笑着道,恢復了一贯的从容。 苏韵卿闻言也不太起兴,只道:”哦,现在府上的事是二弟妹管,你们夫妻商量再问过祖母便是。“ 齐少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大嫂,就算贺氏她现在管着点事,可这个府邸到底是章武侯府,怎么着也得大嫂您管,任何事还是得讨个示下才行。” 齐少杭是真心这么认为,他的妻子,那点小肚鸡肠,他再了解不过。 可惜苏韵卿不了解他的心思,只当他是为贺氏来探口风的。 苏韵卿微微冷笑,“二弟,我既然说把府上的事都交到二弟妹手上,就不会乱指手画脚,你让她安心管着,全当帮我就是了!” 苏韵卿不再多言,暗想懒得虚以委蛇,反正她打定主意和离。 说完她便离去,青环没料到二人不欢而散,还有些发愣,歉意地朝齐少杭施礼,立即跟随苏韵卿而去。 齐少杭苦笑,却也不生气,回到二房便把苏韵卿的意思告诉贺氏,并叮嘱她道: “大嫂是个和善之人,你就收起你那些花花肠肠,安心操持家务便是,也别打着去算计她的主意,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贺氏原本端着茶杯谢谢他走这一趟,结果听了这话,登时变了色,她一向要强,哪里受得了丈夫这样说她。 踩着齐少杭的尾音就把杯子往地上一砸,破口骂道: “我呸,合着全府上下就我一个坏人,她苏韵卿就是个菩萨,大家都得供着她,别人偏心她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来挤兑我,齐少杭,你老实说,你不是看上这独居的美人了,你是不是惦记着那张貌美如花的脸了,啊?一天到晚净帮着她说话!” “你最好搞清楚,谁是你的妻子,就算齐少天将来不要她了,你上赶着去要,她也是个妾!”贺氏说到最后,气得口无遮拦,还插上了腰。 齐少杭最受不了她这泼妇样子,又是这样没羞没躁的话,登时气得头昏脑胀,羞燥不已, 好在他是理智之人,意识到这事闹开了,谁都没脸,明智选择不跟她吵。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拂袖出去了。 贺氏气得趴在榻上大哭。 苏韵卿对这些依旧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关心。 直到晚边,她受到了一张请帖,请她去铭鹤楼参加花会的请帖。 她看到那烫金黑字幽幽一笑。 还真当她是那个好欺负的苏韵卿呢,她崔晓妆前世,那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京城哪家会馆茶楼她没玩过。 “青环,收拾一套行装,咱们明早去铭鹤楼!” ☆、欺负人 铭鹤楼坐落在长安城平康坊内,是大雍最负盛名的茶楼,有三层高,成环形,彩珠饰楼,极尽奢华。 虽然美其名曰为茶楼,但实际上就是大家吃喝玩乐的场所,年轻的公子小姐再次玩玩博戏,开个赌局,抑或诗情才艺比试,不一而足。 甚至还会有歌舞相伴,铭鹤楼附近挨着平康坊有名的三曲烟花柳巷,舞女歌女比比皆是,大家相互之间经常有业务往来。 当然,铭鹤楼不可与那些青楼同日而语,这里风雅有趣,游戏众多,就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小姐也经常光顾。 干康七年,皇帝给宗室里最头疼的郁平郡王选妃,人家郡王殿下扬言要进行才女选拔,夺魁者方可娶进门,而那一次的才女比试就是选择铭鹤楼举行。 铭鹤楼几乎没有打烊的时候,任何时候来,都是喧嚣盈天。 但今日,艷阳高照,这样的好天气,铭鹤楼没有往日的喧嚣,却像一位雍容的贵妇,一切都不疾不徐,调度有方。 有见识的就知道,今日铭鹤楼必是被贵人包下了,而且一定有好戏看。 果不其然,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特制的木门前,不少丫头婆子簇拥着各家小姐进入里头。 还有需要闻讯赶来的公子哥门早就挑好了雅间,准备看热闹呢。 苏韵卿早被安排进了二楼的一座雅间。 她进来时大致扫了几眼,二楼三楼的雅间都满了人,珠帘隐动,还听到不少公子的笑声,其实不乏熟悉的,估摸都来凑热闹。 苏韵卿安稳地坐了下来,等着下头的动静。 铭鹤楼环形中空,底下有一个稍高于地面的宽台,上面摆着几方长案,待来客差不多齐了的时候,走上来一个姑娘,一个穿着蓝色劲装的姑娘。 正是陈玉心。 她穿了一身男装,将头髮都挽入发冠,明眸皓齿,颇有几分飒爽英姿,她拱手环视一周,声音朗朗道:“诸位爷,诸位姑娘,咱们京城姑娘素来有才学比较的习惯,今日呢,我恰恰请来了一位很特别的来客,想给大家奉上一场精彩的比试!” “好啊,好啊!” “好久没看到姑娘们较比了!” 楼上楼下都在喝彩,气氛瞬间高涨了起来。 “请了谁啊!” “别卖关子了!”众人喋喋相问。 第8页 陈玉心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 “请的正是章武侯夫人,相比大家都知道,咱们这位齐少夫人未出嫁前,已是才名远播,现如今身为武将家的家主夫人,必然也是学了几分的,想必如今文武双全了,故而今日请齐夫人过来,给我们大家指教一二,齐夫人也应下了,齐少夫人,还请出场吧!” 陈玉心满含挑衅地看着苏韵卿的雅间。 她的话激起了千层浪,铭鹤楼内瞬间沸腾了,交头接耳,嗤笑讽刺,不绝于耳。 苏韵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方地走了出来。 众人忍不住将眼照过去,都跟铜灯似的。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姜黄色披帛一身湖蓝色水波长裙的姑娘亭亭玉立在走廊上。 她眼若流波,风韵天成,一双水杏眼清澈明亮,却又透着几分冷意,不笑时便是个冰山美人儿,笑起来那必是艷冠群芳。 早闻齐家章武侯夫人是个艷丽万方的主儿,以前她低调柔善,不爱抛头露面,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很朴素,总把艷色藏起来,可如今,这等姿容,这等气势…真真让人望之垂涎。 “齐将军如何捨得将这样的美人儿丢在家里独守空房啊!” 不少纨绔公子流口水了。 苏韵卿不顾众人好奇探究的视线,顺着楼梯来到了中间的宽台上。 “陈姑娘还是先说今日彩头是什么?不然比起来没兴致!”苏韵卿一手扶在宽台边缘的黄梨木栏杆上,一边微抬着下巴问她, 陈玉心没料到苏韵卿这么咄咄逼人,不过她胜券在握,还是十分爽快道:“今日比试我做东,如果你输了,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如果你赢了,你可以先向我提要求!” “如果我赢了,你就在这里当众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苏韵卿懒懒地说, “!!!” 全场譁然。 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真的没想到那个以懦弱着称的苏韵卿竟然有本事说出这么刺激的话。 陈玉心的脸色一下子黑如锅底。 苏韵卿却是一动不动,眨着眼睛盯着她,讥讽道,“怎么?不答应啊,不是说随我提要求嘛,既然不答应,为何兴师动众找人来看热闹?掂量我好欺负呢!” 陈玉心倒吸一口凉气,平復一下心情后,狠狠瞪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苏韵卿很干脆利落, 她才死了两年,恐怕京城都忘了崔家那个女霸王了! “如果今日你输了,等章武侯回来,你跟他和离!”陈玉心早有预谋, “……“ 场内响起此起彼伏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一阵笑声。 “哈哈,好,一言为定!”苏韵卿高抬着她那光洁如雪的下巴。 陈玉心受不了苏韵卿有信誓旦旦的样子,一张俏脸绷得通红,连丹凤眼也染了几分厉色,只是在想自己今日准备充足,料定苏韵卿逃不出手掌心,可别被她的气势所震住。 这么一想,她心情平復下来,又挂上了笑容, “苏韵卿,咱们今日三局两胜,比三样,如何?” “好啊!”苏韵卿懒得看她,而是拍了怕手的灰,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陈玉心不以为意,“但是,比什么我说了算!” 这下苏韵卿没吭声,只是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衣袖,一脸矜贵的冷笑,淡淡道,“陈大小姐过不愧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脸比别人大一些!” 楼上楼下轰笑一片。 陈玉心躁了一脸,气愤难当,“那你想怎么样?”她扯开嗓子。 苏韵卿依旧没瞧她,慢条斯理卷着袖口,不以为然嘲讽道:“哎,算了,看在我比你年长一岁的份上就依了你,只要是铭鹤楼内的博戏,随你挑好了,省得届时输了还赖我欺负你,既然是你自己挑的花样,输也会输的心服口服!” 陈玉心真的快被气出病来了。 苏韵卿这一句句话可谓是戳了她心窝子,她一向自负清高,何时受过这种屈辱,还没比呢,就一口一个输,还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啊! 不过陈玉心得了皇后嘱咐,自然得沉住气,一切以大局为重。 “少废话,开始吧!” 她发现现在打嘴皮子仗,她不是苏韵卿的对手。 苏韵卿扬眉笑了笑,这一笑真乃冬雪春融,颇有几分惊艷的感觉,正对面趴在栏杆上的男子们都看的软了心。 “第一项比什么?”苏韵卿开门见山。 陈玉心得意地拍了拍手,众人便见两个穿着灰布衫的小厮抬上来两个十环飞镖靶子,这是铭鹤楼公子哥们惯会玩的比试。 陈玉心指着那靶子对苏韵卿道:“苏韵卿,你可是将门主母,想必武艺了得,今日我这闺门大小姐就跟你比一比扔梭镖,如何?” 众人皆知陈玉心是明摆着欺负人,陈玉心打小跟萧云郡主一起长大,虽然跟萧云郡主没得比,可郡主从小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扔梭镖之类,所以陈玉心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女子中,她就算不是第二,那也是个第三。 而苏韵卿…这可是出了名的玻璃美人儿啊,吟诗画画她会,可舞刀弄枪这玩意儿,绝对是要了人家的命。 估摸连梭镖都没怎么见过,你让人家跟你比梭镖…这不是欺负人,这是侮辱人! ☆、打脸 众人忙不迭那眼神纷纷罩在苏韵卿脸上,想看看她什么态度。 哪知苏韵卿一点惊讶意外的样子都没,反而是一派从容, “陈姑娘还真是包打听,你怎么知道我们家侯爷教了我扔梭镖啊!” 陈玉心一口水差点没吐出来, 睁着眼睛说瞎话! 谁都知道齐少天一年半没回来了,夫妻俩连照面都没打,苏韵卿还真是不要脸。 不过她不会否认,否认就是承认自己欺负她。 “瞧你这么把握十足的,那待会儿可要把真本事使出来才好!”她眯着眼暗讽道, “那是自然,我家侯爷每每在家信里就教我一些扔梭镖的要领,嘱咐我学点本事防身,可别他不在家时,被什么奸佞小人给欺负了去!”苏韵卿眼风一撮一撮唆着陈玉心,意思不言而喻。 陈玉心气个半死,这是说她是奸佞小人啊! 不过围观众人却是知道苏韵卿这不过是给自己撑面子而已,谁都知道章武侯没把家里这个美娇娘当回事,不然洞房之夜也不会急着出战,对于这些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京城百姓来说,才不信有什么战局是非得洞房之夜赶着去的。 再说了,就算苏韵卿所说属实,光是纸上谈兵,苏韵卿真能赢吗? 不少人还是挺同情苏韵卿的。 “苏韵卿,咱们还是用本事说话吧!” “好!” 两位姑娘都做好了准备,各人十个梭镖,齐齐面对四长开外的靶子。 第9页 陈玉心看了苏韵卿一眼,“我先扔第一个!” 她要做示范,别苏韵卿连扔都不知道怎么扔,那么场面也太难看了。 陈玉心卯足一口气扔出第一个,正中红心。 全场鼓掌, 陈玉心武艺确实不错。 耳后,大家齐齐望着苏韵卿,可是苏韵卿却没急着扔,而是看向陈玉心道:“陈姑娘,我看这一个个扔多没意思啊,咱们还是连发的好,这样不是更显本事吗,这样,你一口气扔完,我再扔!” 陈玉心是真的想一口血喷过去。 这人是有多不知好歹啊! 她到底是痴人说梦还是破罐子破摔! 陈玉心还真是摸不着苏韵卿的底细了。 不过苏韵卿不会扔梭镖的事,她是心知肚明的,至少她跟齐家二少夫人贺氏打听的消息是属实的,贺氏情报不会有错,家里每封信都过齐二爷的手,这些贺氏都知道,齐少天从来没给苏韵卿单独写过信,更别说教她扔梭镖。 苏韵卿,你真的不是找死吗? 好,那就让你死的痛快点! “侯爷夫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玉心话音一落,便把侍女盘子里的梭镖都拿起来,开始不间断地连发。 十把连发,说实话,对于一般男子来说,都是很难的事,如果不是常日习武之人,想要连发十把,齐中红心,绝对难于登天。 陈玉心自然是姑娘家的佼佼者,比自己那完美无双的表姐自然不成,可还是中了五把十环,三把九环,两把七环。 姑娘中,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成绩。 大家鼓掌如雷。 陈玉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得意而挑衅地看着苏韵卿,“苏韵卿,该你了!” 苏韵卿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手掌,“陈姑娘真不愧是霄云郡主教出来的人,这等本事实属罕见!” “那是当然,我表姐闭着眼睛可以十发连中,我自然是不能与表姐相提并论,却是也不能太丢她的脸!”陈玉心十分自豪, 看你这个狐狸精怎么圆场! 说大话可是要噎死人的! 苏韵卿也跟着点头,似有所悟,“说的是,你是霄云郡主的徒弟,我是我夫君的徒弟,你不能丢郡主的脸,那我更不能丢我夫君的脸!” “呵!”陈玉心差点笑掉大牙,“我说苏韵卿,别说大话了,赶紧扔吧!”她已经不耐烦跟她斗嘴皮子。 “嗯,也是!”苏韵卿从善如流,随即她十把梭镖在手,右脚稍稍挪向前,水灵灵的大眼睛微眯着,盯紧了那红心,凭着手感扔出第一把。 “哇奥!” “红心!” 正因为没什么期待,所以苏韵卿扔出一个十环时,铭鹤楼内沸腾了! 昨夜她早就预设了陈玉心的把戏,把该回顾的博戏都练了练手,今日还不生疏。 苏韵卿没有被众人的欢唿声所影响,紧接着一把一把接二连三扔出去。 扔着扔着,视线渐渐模煳,似乎感受到那人站在身后,拉着她的手臂帮她纠正姿势,不厌其烦地训练她… “小姑娘家的,虽说琴棋诗画要学,可也得有点防身的本事,我又不能天天跟着你,你也总要长大的,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懂?” 熟悉的奇楠香扑鼻而来,耳畔都是他温热的气息,关怀的余音。 他把她当孩子,却不知她早有那罪恶的念想,她总缠着他,他却不厌其烦。 明明扔梭镖已经学了很好了,十发连中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还是抱着他的胳膊让他教他,骗他说自己还不会。 “我还不能保护自己,还需要好好教呢!”她没脸没皮地在他怀里撒娇。 “唉……”他总是宠溺的嘆着气,然后摸摸她的头,“起来吧,我再教你一回。” 因为…因为喜欢他在身后,把她护在怀里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她永远想占有,好到她不想他怀里有第二个人。 苏韵卿不知道自己连发十中后,泪水滚落在双颊。 好在所有人太过震惊,都痴痴望着那不可思议的十把红心,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陈玉心下巴掉了下来,完全不可置信盯着那靶子,仿佛有针扎在她眼眶里似的,她眼眶痛得流泪。 真的没看错吧… 没看错,确实是连中红心,这么一来,自己那成绩…相较之下,就有些可怜了。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贺氏莫非是诓骗她的? 就算齐少天真给她写信,可纸上谈兵…能扔出来吗? 不对,扔的这么好,一看就是常年训练的结果。 “苏韵卿,你骗人!”陈玉心恼羞成怒,一把冲过去恨不得揪起苏韵卿的胸口。 可惜被健壮的青环挡在跟前。 苏韵卿从青环肩头露出一个恬淡的笑脸, “怎么?陈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刚刚还说,我是将门主母,一定文武双全,陈姑娘对我这么有信心,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陈玉心满肚子的疑惑和委屈被噎在喉咙口。 没错啊,搬起石头砸脚的事…真的是痛彻心扉了。 算了,还有两轮呢! 即便大家再疑惑,可明摆着的事实在眼前,众人不得不承认,这位齐少夫人真的是文武双全。 “接下来比什么?” 苏韵卿问陈玉心。 陈玉心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她扶着侍女递上来的茶杯喝了几口,再挥一挥手,小厮把箭靶子等东西撤下去,再有一个小厮端了一个盘子。 中间摆了一个宽案。 陈玉心和苏韵卿相对而坐。 小厮在二人中间摆了一张图谱,图谱四四方方,格位里写着官职,还有画着的各色河流山坡之类。 她不禁皱了眉, 没见过! 陈玉心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苏韵卿,这是铭鹤楼新创的一种博戏,叫升官图……” 陈玉心仔细把规则说了一遍, 苏韵卿摩挲着手里那个灰色陶俑,头皮暗暗发麻,怪不得她没玩过,原来是新出的博戏,这就麻烦了,前世跟着他学了下棋,棋艺比一旁的女孩子都好,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 ☆、痛快 苏韵卿所料不错,这个升官图确实与下棋异曲同工,即便苏韵卿紧紧咬着陈玉心不放,可最终还是输了这场博戏。 她不知道,正是这升官图的发明人,暗中教了陈玉心,陈玉心一直按着预设的路线在走,自然比初次接触棋局的苏韵卿要顺利的多。 这一场胜利让陈玉心大大松了一口气,也给了她莫大的信心,还真当苏韵卿无懈可击呢! “苏韵卿,还真是意外啊,刚刚呢,是以为你不太懂扔梭镖,哪知道你让我们全场惊艷了,这一局呢,我是故意选了你擅长的棋术,哪知你居然不行了,呵呵,承让了!” 第10页 陈玉心的嘴角快翘到脑后。 苏韵卿面色平静,没有输了的恼怒,而是淡淡抬眉,盯着得意站起身的陈玉心道:“咱们比第三局吧!” 场上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看客们也都替苏韵卿捏一把汗。 毕竟陈玉心输了没什么大不了,伤面子而已,苏韵卿输了,那就真的是要和齐少天和离,一个女人一旦和离了,想要找到好婆家几乎不可能。 焦点聚在第三局。 只见陈玉心已经离开坐席,图盘已被撤下,随即,众人看到一个身着艷丽的姑娘款款走了上来。 而苏韵卿看到她那一刻,差点傻眼。 来人正是戚琴琴,她前世的死党。 而看着长案上摆弄的东西,可不就是要玩赌博玩骰子嘛! 前世苏韵卿跟戚琴琴是铭鹤楼的常客,而其中玩的最多的正是丢骰子。 别看戚琴琴是当今龙渊阁大学士太子少师戚老太爷的嫡长孙女,按理来说该是个知书达理的闺门大小姐。 可惜了,她偏偏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苏韵卿去世之后,她是丢骰子的第一高手,这不,陈玉心今日请她来坐镇,就想她能替她稳稳地赢下这一局。 在陈玉心的认知里,苏韵卿是从没来过铭鹤楼,这里的游戏她定是一概不知的,而且但凡闺门贵女对赌博这一号事是深恶痛绝,打死苏韵卿,她也不知道丢骰子是何物。 苏韵卿诧异之余,戚琴琴已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不过戚琴琴脸色不太好,似乎并不太情愿, 苏韵卿一看是她,那颗心就放了下来。 “陈姑娘能请到戚大小姐出手真不容易啊!”苏韵卿起身见礼, 陈玉心哼笑一声,没接话,事实上,戚琴琴是不愿意来的,她看不惯大家欺负弱小,只是呢,偏偏她有事犯在陈玉心手里,再有重金聘请,她无奈只得过来应付了。 “我还有事呢,别磨蹭了,齐少夫人,咱们开始吧!”戚琴琴不耐烦道。 苏韵卿懒懒地笑着坐了下来,“敢问陈姑娘,今日输赢这钱算谁的,算你的还是算戚姑娘的!” “当然算她的!”戚琴琴是个火爆脾气,立马接话, 可说完就发现不对劲了,她那圆啾啾的眼珠子快瞪出来,指着苏韵卿气得站了起来,“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今天要输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赢得可是算我的!” 陈玉心暗暗发笑,还怕戚琴琴不上心呢,可亏的是苏韵卿这话激将了。 “输赢什么是还是看场上吧!”苏韵卿唇角一勾,露出个妖娆的笑。 戚琴琴还是臭脾气没改。 小厮开始摇骰子,而戚琴琴和苏韵卿都聚精会神的听。 待骰子一落地,戚琴琴抬眼,“我押大!” “我也押大!” 苏韵卿跟上。 戚琴琴怒了,可也不能说什么。 第二轮,戚琴琴先问苏韵卿,“这一局你先押!”她怀疑苏韵卿不会,只顾顺着她。 “我押小!” 戚琴琴变了色,因为确实是小,她略有些懊恼,气势低了几分,“我也押小。” 这下大家看出来,苏韵卿还有几分本事。 接着几轮,二人还是不分胜负。 戚琴琴绝对出绝招了,“不行,不行,还是我摇你猜!” 她算看出来了,苏韵卿还是个老手,她不露真本事不行了。 等戚琴琴亲自上场,这骰子可就不好辨了,那些惯会赌博的公子哥们都觉得来劲了。 苏韵卿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左一下右一下,骰子摇的飞起,却是不动如山,待骰子落地,她很利落地猜了个小。 赢了! 这下陈玉心是傻眼了。 一局一千两银子,这是开始定下的规矩。 她不得不掏出银票来。 戚琴琴这下脸色不好看了,当世能猜出她骰子大小的女人最多五个指头,而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苏韵卿。 不对,她一定是运气好猜着了! “再来!” 紧接着连下三场,苏韵卿准确无误地猜对了。 陈玉心接连输了四千俩银子,心里在滴血。 认输是不可能的,可是这样太肉疼了。 怎么办? 她看向戚琴琴, 戚琴琴早已不顾仪容,原本垂落在肩头的散发都给挽了起来。 “苏韵卿,现在该你摇我来猜了!”她眼睛发红, 苏韵卿红唇一抿,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托在那个骰筒之上,“我等了许久了!”她轻轻一笑, 于是开始摇骰子。 戚琴琴坐下集中精力听,可听来听去,却听不到一点线索,这个苏韵卿摇的毫无章法,她心里没底。 眉头不禁皱起,心里有几分忐忑, 她要是猜不中,脸就丢大了。 “我猜小!” 苏韵卿还未揭盖,而是幽幽笑道:“那我就猜大!” 戚琴琴神色一变, 眼神如炬盯着那骰筒。 现场鸦雀无声,很显然,这一场可是分高下的,戚琴琴猜对,不算输,猜错了,那真是技不如人。 筒子被掀开, 陈玉心第一个冲上前去数点数, “三,五,六,十四,属大!” 全场譁然! 戚琴琴脸色一下白如纸片。 苏韵卿倒是不想看手帕交的笑话,而是朝着陈玉心勾手,“钱呢!” 陈玉心脸气得可以滴出血来。 “再来!” 压抑了一阵的戚琴琴站了起来,再次拿住骰子,准备摇。 她就不信了,这辈子她只输给过崔晓妆那个鬼丫头,现在那个丫头死了,她可是所向无敌,她不信,拿出崔晓妆的看家本事来,不能赢了对面这个苏韵卿。 苏韵卿看着那熟悉的手法,眼眶不禁湿润,如果今日无关陈玉心,她真的想放手,可偏偏如此,真是对不住了… 无论戚琴琴怎么挽救,还是玩一场输一场。 陈玉心输了一万两银子了。 到最后她都认定这一场比试自己是输了,可戚琴琴还不肯作罢。 陈玉心很恼火。 “你够了,输的是我的钱,你再堵,你自己出钱!”她对着几近疯狂的戚琴琴吼道。 可惜戚琴琴不买帐,红着眼骂过去:“我呸,陈玉心,怎么?敢做就敢当啊,请我的时候可是说了随我意,怎么,这会心疼了,怕输就别想着招儿欺负人家啊!” 陈玉心这下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了。 今日哪是她欺负人家苏韵卿,明明是她和戚琴琴被苏韵卿吊打。 ☆、赢得漂亮 戚琴琴不肯退场,陈玉心于之奈何。 苏韵卿看情况也差不多了,赢了一万两银子也够火了,她不是对陈玉心客气,她是捨不得让逼疯戚琴琴。 “算了,戚姑娘,你要真不过瘾,改日我们再堵,今日与陈姑娘的比试已经分出胜负了,该结束了!”苏韵卿很有风度地说。 第11页 戚琴琴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苏韵卿给她台阶下,她气也平顺了不少。 甩一甩衣袖,看都不看陈玉心,而是对苏韵卿道:“好,你记住了,咱们改日再约。” 戚琴琴说完便大步离去。 留下陈玉心面若土色。 楼上楼下的重客,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接下来可该难堪了。 苏韵卿瞅着对面气势全无无的陈玉心,一字一句提醒道:“陈姑娘,兑现承诺吧,当众跪下给我磕三个头!” “!!!” 热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无数双眼睛如火炬般好奇地盯着陈玉心。 可真是好戏啊,没看到苏韵卿的好戏,却看了陈玉心的好戏,皇后娘娘最近可是栽了两次了。 陈玉心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抑或又红如猪肝,再定睛瞧上一眼,似乎又绿慎慎的,总之不知是什么颜色。 她没吭声,眼神四处瞟,暗想该怎么搪塞过去。 磕头那是绝不可能的,否则她就不要做人了。 她咬着牙,下唇都被咬破了。 苏韵卿目光冰冷地仿佛是一片冰凌,声音也透着二月天里的寒气,“怎么?陈姑娘这是要食言?堂堂侯府千金,皇后娘娘最器重的表侄女,就算不为陈家,也得为皇后娘娘长脸不是?愿赌服输,陈姑娘,大家都看着呢!” 正因为大家都看着啊! 陈玉心眼珠子瞪了出来,顶着一张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脸梗着脖子道:“苏韵卿,你说我就说我,别扯上皇后娘娘,你这是大不敬!” “切!”苏韵卿不以为然,唇角一翘,“陈姑娘,你这就不对了,我哪有本事牵扯皇后娘娘,是您一天到晚将皇后娘娘挂在嘴边,就连上次在崔家你胡诹你表姐不顾名声跟我丈夫共度一夜的事,还是打着皇后娘娘的名头,既然你没本事替皇后娘娘长脸,还请你今后别用皇后娘娘来压人!” 苏韵卿语气很重,神色冷冽。 陈玉心一时被她凌凌的气势所震慑住。 众人暗道这个苏韵卿嘴皮子跟刀锋一样,是个人听了这话,真不知道气成啥样。 “苏韵卿,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赌局,输了就输了,你真的要我抬不起头来吗?”陈玉心双颊烧的通红,恼羞成怒,唯有哭为上计。 苏韵卿不为所动,目光冷淡淡的,“可是你别忘了,要是我输了,你可是要逼着我跟我丈夫和离呢!我让你磕三个头算什么,还是……” 苏韵卿拿眼往楼上三楼扫了一眼,扬声道:“还是铭鹤楼楼主也要包庇人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楼主从来是个公道人,决不允许铭鹤楼出现赖帐的情形,今日陈姑娘允诺输了给我当众磕三个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果陈姑娘今日不说到做到,我一个不放过陈姑娘,第二个不放过你这楼主!” 铭鹤楼做事是讲究信誉的,在这里任何赌局,他们都会担保,同时也会对那些赖帐之人进行惩罚,再加上铭鹤楼背后是有靠山的,这么多年,铭鹤楼都没出过这样的事。 如今陈玉心愿赌不服输…还真是太为难了。 不过转眼功夫,一个穿着深褐色的修长中年男子,疾步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陈玉心,先朝苏韵卿施礼, “齐夫人,陈姑娘…” 他为难地看着二人,事实上规矩摆在这里,他也不好说什么。 苏韵卿淡淡道:“楼主,我记得但凡赖帐者,你们有权力不让她出门是不是?” 这男子头皮发麻却是只得点头。 陈玉心显然是被逼入绝境了。 “苏韵卿,我今日就不跪,看你能把我怎么着!”陈玉心不信苏韵卿胆子这么大。 可惜苏韵卿还真不是吓大的。 她懒懒地扫了众人一眼,扬声道:“那就请楼主来替我主持公道了!” 陈玉心气结,楼主心头苦涩。 他琢磨了一会,朝二人施礼道:“齐夫人,陈姑娘,今日事情发生了铭鹤楼,在下确实不得不管,按理来说,陈姑娘愿赌服输,承诺要怎样便该怎样,只是名声于女子乃性命攸关,让陈姑娘下跪,确实有些伤人,我看不如这样,大家各自退一步,皆大欢喜如何?” “怎么说?”陈玉心一听他有主意,来了劲。 苏韵卿没吭声,但也没阻止。 那楼主笑了笑道:“在下看,不如把磕三个头折成银子,陈姑娘补偿一下齐夫人,这事在下也好交差了!” 陈玉心又是一口气没上来,刚刚输了一万两,现在还要赔钱…她陈家虽然不穷,可也不是暴发户啊,刚刚那一万两银子还是这么多年她的体己,以及皇后暗中给她支出的银两。 如今她还不知道怎么给皇后交差呢,现又去哪里弄银子? 可惜啊,比起给苏韵卿磕头,她还是不得不把这口气吞下去,银子的事,总好解决,大不了让她娘嫁妆里贴,可如若今日磕了头,她一辈子都别做人了。 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好吧,说,苏韵卿你要多少?” 楼主看向苏韵卿,苏韵卿挑了挑眉,伸手撩了撩刘海,慢条斯理道:“那我来看看侯府千金陈大小姐的下跪该值多少钱…” 陈玉心又是一口气上不来。 “这样吧,以陈姑娘的身价,磕一个头怎么着得一万两银子,三个头就是三万两,”说着她一脸诚挚地看着陈玉心,“怎么样,陈姑娘,我这不算看轻你吧,你要是觉得看轻了,你加点我不介意!” “噗!” 三万两! 陈玉心堪堪倒了下去。 而两侧趴在栏杆上的众公子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平日陈玉心在京城没少仗着皇后宠爱欺凌弱小,今日苏韵卿狠狠地把陈玉心教训了一顿,颇有几分大快人心。 陈玉心这下是挣扎也没用,即便一万个不甘愿,最后在楼主明里暗里敲打下,也不得不当场签下字据,这一场闹剧才算结束。 今日过后,整个京城再没人敢小看这位章武侯夫人,也不再有人说她是懦弱被欺之辈。 陈家虽然对陈玉心莽撞的举动万分恼火,可陈家这个面子不能不要,第二日就派人将三万两银票送上齐家的门。 苏韵卿别提多爽快了。 而陈玉心呢,被父亲打了一顿,母亲骂了一顿,关在祠堂跪经。 不仅如此,陈老太爷不肯答应全从公中出银子,陈夫人被逼无奈,从自己嫁妆里掏出两万两银子,可谓是心头挖了一块肉。 老太爷教训陈玉心不可再帮着皇后去算计苏韵卿,否则就把陈玉心敢出门,陈玉心又哭又闹,没人敢在搭理她。 不仅是她,就连陈家和皇后这一次丢脸都丢大发了。 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入苏韵卿的耳朵里,深夜,她对着澄亮的月光喃喃祷告: “你该瞑目了吧,这一次我可算替你报了仇,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託梦给我,能帮我一定竭尽全力,至于我,占据了你的身体,恐怕也得为我自己做点事了……” 第12页 真想…真想见见他……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他是番什么样的光景。 事实上,重生这些日子,她打听了很多事,唯独没打听关于他的事,她怕听到令她心痛的消息,那样,还不如没重生呢! 老天总算没让她失望。 三日后,老太太唤她过去,屋子里几个媳妇,包括二爷齐少杭,三爷齐少云都在。 老太太开门见山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个事要商量,半个月后就是慕家老夫人六十寿诞,慕家一向低调,可这一次却是决心给老太太做寿,京城震动,估摸都是得去贺寿的,咱们家可得想想送什么贺礼好!” 慕家……苏韵卿脸色一阵发白。 ☆、贺寿 慕家根深叶茂,几百年来人才辈出,要说是京城第一世家,绝无人有异议。 能嫁慕家郎,不为皇宫妇。 这是暗中在京城大街小巷传颂的话语。 慕家除了婚宴生子这样的大事,很少宴请,这一次既然放话给老太太祝寿,必然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 贺氏、姚氏和齐家两位爷都给了不少主意。 苏韵卿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到最后他们商量出一个法子来,老太太才问苏韵卿,“老大家的,你有什么意见?” “啊?”苏韵卿这才茫然看向众人。 贺氏憋憋嘴没吭声,姚氏只当不在意,齐少杭倒是略略一怔,连忙挪开眼。 老太太自然发现出她不对劲,却是不好当众问,又耐心道:“刚刚你弟妹他们商量将上次从南海买来的三开八宝檀木屏风当贺礼,你觉得呢?” 苏韵卿一听眉头微皱,她缓缓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外祖母的喜好,她却是一清二楚。 “祖母,这个不妥,虽是贵重却也太显眼了,慕家一向低调,老太太也是和善之人,不爱这些珠啊宝啊什么的,孙儿媳曾偶然听说老太太独爱钱塘风荷园的双面绣,而风荷园的双面绣要属珍十二娘为魁首,只是这位十二娘早已去世,如今存世作品不多。” 说到这里,苏韵卿含笑望着老太太,“老祖宗,孙媳记得您库房里有一方杭绣坐屏,好像就是十二娘的手艺,要是老祖宗捨得,咱们从公中折银子给您,让您那坐屏当贺礼却是最合适不过。” 老太太闻言哈哈大笑,“折什么银子,我的东西将来不都是你们的,不过…那屏风好归好,却是有一样不妥。” “什么不妥?”苏韵卿诧异。 老太太摇头嘆道:“这东西也是难得的佳品,我早些年得了极为珍爱,也不捨得摆出来,三年前下了一场特大暴雨,那屏风西北角一片却是发了霉,曾找绣娘想办法清理,可惜杭绣十分精细珍贵,好几次那绣娘都没办法下手,一直拖到而如今,唉,要不是有这瑕疵,我早拿出来送人了!” 苏韵卿暗暗惋惜,“祖母,要不,且让孙媳瞧瞧,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补救?” “好!”老太太不抱什么希望。 不一会,东西被婆子给抬了出来,其他人散去,唯有苏韵卿一人在东次间欣赏。 坐屏高度及她肩下,是她身体三个宽,底座是顶级沉香紫檀木,正中的绣面莹洁如玉,上面绣着一副青绿山水画,画面细腻沉静,意境悠远。 观之甚喜,外祖母一定喜欢。 目光一寸寸往上挪,到西北角处却见几处霉印,着实有损美观。 苏韵卿细细观察,琢磨补救之法。 耳后她着人把东西抬回长房书房,自己细细思虑。 不过几日后,她想了一个法子,也做好了充足准备,她决心在西北角题诗一首。 思及过往,思绪翻涌,不由下笔如神。 半月后,她与贺氏姚氏三个妯娌,带上这一扇屏风上门贺寿。 苏韵卿这一夜没睡,坐在马车上,外头的喧嚣都让她倍感头疼,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心怦怦直跳。 外祖母大寿,他必然在的,一定在的。 今日很可能看到他。 两年半了…除去成为孤魂的两年,前世死前她有半年未见他… 正因为太想,想的有些麻木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龌鹾的心思,可是有些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更何况,他曾那样悉心教导她。 她思绪一片迷茫混乱,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睛下面青了一片,好在丫头画眉善妆给她遮住了,不然还真是见笑。 等她缓过神来,看到那熟悉的一亭一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慕府。 慕府规矩比崔家只多不少,一切都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闲言碎语,就算有声音,也是很和缓亲切地笑声或交谈。 让人舒服到极致的气氛。 这就是慕家。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怀着敬仰。 四世公卿,已故的老太爷乃是当朝帝师,门生故吏遍天下,慕家门楣清贵,一般人进不了。 虽然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很好奇,却没人敢四处张望。 唯独苏韵卿,一改在崔家的低调,她在慕家却是昂首挺胸,走得稳稳当,眼神也在四下注意。 一旁男客和女客都是分开设席,她不一定有机会见到他,所以能看一眼是一眼。 不过举目一扫,她还是失望了。 因为老太太的寿诞,所有过府的女眷都会被领去后院正院拜见老太太,同时把贺礼奉上,而老太太呢,今日寿诞,必然也准备了不少礼物,自是待会儿年轻的姑娘媳妇每人都有回礼的。 慕家是个大气的家族,一礼一节都让人无可挑剔。 因贺寿人太多,女眷们都被安排在花厅等候,贺礼倒是先被抬着送去了上房。 慕家不必别家,不拘门第,进后院拜寿先后顺序是按年龄辈分排的。 齐老太太原本今日也要过来的,可惜前两日着了凉,在床上病着,原本得留个孙媳妇侍疾,可惜老太太留哪个都不好,又想着身边服侍人多,都让她们见见世面才好。 故而今日苏韵卿三个年轻媳妇,倒是被排到了后面。 苏韵卿倒是不着急,偶尔在花厅外边花廊走一走,只不过还是没看到他的人影,再加上前阵子她在铭鹤楼犀利的反击,现在敢跟她打招唿的人还真不多,她也落得个清静,倒是贺氏左右逢源,很吃得开。 姚氏也有不少相好的夫人太太,不闲着。 等到午时时分,才轮到齐家三个媳妇。 迎候的婆子一看到苏韵卿三人,连忙歉意地施礼,“真是对不住了,今日府上客人太多,让侯爷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久等了,罪过罪过。” 苏韵卿扬眉一笑,“郝嬷嬷,这是哪儿的话,慕府的规矩我们都知道,我们不但不觉得久等,反而欣赏慕家清贵的门风。” 郝嬷嬷神色一亮,布满皱纹的细眼深深看了一眼苏韵卿,内心诧异。 今日来这府上的,能知道她姓甚名啥的,几乎没有,为何这初次见面的齐少夫人知晓。 第13页 她并不多言,“多谢三位夫人体谅。” 遂领着人去正院。 一路上贺氏暗暗瞅了苏韵卿几眼,总觉得她神色不对劲,她何尝见苏韵卿巴结过人,可今日在慕家,这样熟络,像是跟自家人说话似的,还是头一回。 ☆、再见他 一行人很快抵达正院外头的穿堂,结果迎面遇到一个大丫鬟,那丫鬟先是朝苏韵卿等人笑着行礼,再与郝嬷嬷道:“嬷嬷,等齐家三位夫人进去后,您先且别急着唤人,刚刚外院传话,会有贵客过来拜见老太太。” “哎,知道了!” 郝嬷嬷接话,那丫头笑着再施礼出去了。 苏韵卿知道今日男客女客是交错给老太太请安的。 过穿堂,就是正院的院子,顺着正中的石迳往里,则是承恩院的正堂。 院子里百花齐放,鸟语花香,几树石榴,几树海棠开的正艷。 苏韵卿无心欣赏,只定定抬眼望向门槛内,高坐在正北上方的一位穿着一品诰命服饰的老妇人。 慈眉善眼,笑意融融,虽白丝盈发,却是精神矍铄,正是她外祖母,江南望族谢家的老姑奶奶。 谢老太太并非苏韵卿的亲祖母,她亲生外祖母早在她母亲三岁时就去世了。 后来外祖父续娶了谢家小姐,谢老太太过门将原配那几个儿女当自己亲生的待,故而她的舅舅和母亲们待老太太如亲母,谢氏后来也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一家人亲密无间。 苏韵卿等人被领了进去,即便她心潮涌动,却不敢流泪,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诞,落泪是犯忌讳的。 三人齐齐施礼。 老太太很高兴,还特地问了苏韵卿几句,夸她相貌才识。 这个时候管家在旁边以不高不低的声音报导:“彰武侯府送江山如画杭绣坐屏。” 里头是慕家的族人,外客的贺礼当场宣告,也是慕家的郑重。 老太太一听是杭绣显然来了兴趣,看了一眼管家又问苏韵卿道:“杭绣?如今杭绣极为难得,难为你们弄的到,老婆子受之有愧。” “老太君哪里的话,我家老太太说这珍十二娘子的绣品也只配老太君您欣赏。”苏韵卿温柔地笑着。 些老太太一听是珍十二娘子的绣品,一时还真惊住了。 “快抬出来看看!”她是性情中人,满脸期待和兴奋。 苏韵卿暗暗一笑,就知道外祖母喜欢。 屋子里的媳妇们都笑着附和, “亏的齐老太太捨得这么好的东西给咱们老太君做寿礼,咱们老太君别人还好说,就爱珍十二娘子的双面绣,今日还是一副坐屏,那真是举世罕见了!” 屏风被抬了进来,老太太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大家扶着她观赏,均是赞不绝口。 这一回贺氏和姚氏可是对苏韵卿刮目相看,她能让老太太当场叫着看寿礼,这面子也是无人可比了。 苏韵卿三人靠边,静静看着老太太在那嘀咕,她很欣慰外祖母喜欢这份礼物。 正当此时,前面穿堂传来一阵唿唤, “内阁首辅季大人到!” 一听有外男拜访,苏韵卿等人不宜留下,遂连忙跟着婆子出了厅堂往侧边廊下走。 才走没几步,余光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如铅,无论如何都挪不动了,她靠在转弯边上那棵柱子,静静地等待。 她背对着来访之人,自然看不到什么,只听到一连串或急促或飘虚或快或慢的步伐中,有一个熟悉的步伐,稳重而从容,仿佛踩着某种节拍,像踩在她心上似的,那么让人怦然心动。 “季大人百忙之中抽空来给家母贺寿,铭感五内!” 是大舅舅的声音。 “哈哈,你别急着感动,我可不是看你面子来的,我是看你们家老六的面子!”他指了指右边这人。 “哈哈,阁老欣赏我们侍郎大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有慕侍郎在,我们这些人在阁老眼里都是摆设!”有一中年官员扬声笑着附和。 “哈哈!” 一路官员笑语悠然地往前上走。 她侧耳倾听,始终不曾听到他接话,直到脚步声到了门口台阶,才听到他清朗如泉的声音从爽快的笑声中穿透出来: “几位大人莫要取笑在下!” 苏韵卿眼捷一颤,两滴滚烫的泪珠落下,灼伤了那娇嫩的容颜。 时隔两年半…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十二岁的少年状元,慕家最有天赋的子弟,满腹经纶,年仅二十五岁就任当朝三品大员吏部侍郎。 这还不打紧,更重要的是那张秀逸绝伦的面容,那难以言喻的清越气质。 这世间有一种人,只要他一出现,其他一切都成了陪衬。 说的就是她的小舅舅,慕六爷,外祖母最小的儿子。 “大嫂,你怎么了?” 前面先行几步的姚氏发现苏韵卿没跟来,扭头唤醒了她。 苏韵卿忙擦了泪,低着头跟了上去。 里边几位当朝重臣给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十分高兴,大家说了一会儿客气话。 外男不宜久留,慕家大爷将客人送去外院待客厅,只留慕承筠在老太太跟前。 人一散去,他清冽的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了那扇屏风。 还没说话,老太太就注意到他的神情,连忙笑呵呵地介绍道:“筠儿,你瞧瞧,这是珍十二娘子的江山如画,好看吗?” 慕承筠一袭月白长衫,一手在前,一手负后,挺拔而立,即便是常日见到他的慕家女眷,也不禁为那绝世的风姿而惊嘆。 “好看!”他目光淡淡的,幽静而深邃,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哪家送的?” “章武侯齐家,正是他们那位年轻的侯夫人上门贺寿。”说到这老太太突然想起一茬事,叫嚣了起来,“哎呀,忘了给那三个年轻的媳妇回礼了!” 一个年轻媳妇立即笑着安抚,“没事没事,老太君,待会寿宴后,孙媳妇定当送去。” “哎哎!” 慕承筠闻言眸色倏忽一变,目光定格在西北角那一首诗上。 字迹很漂亮,十分飘逸的行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字迹跟自己的字迹很像…… 而这个世上唯一写字类他的只有那个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姑娘。 他心口骤然窒息般凝住,本能的伸出手去触摸那墨迹,轻轻碰了碰,再收回在鼻尖一闻。 熟知笔墨的他怎能不知,这是前不久刚写下的诗。 作诗的是何人? ☆、娶亲 这边苏韵卿心情忐忑而满足地跟着贺氏和姚氏来到了用膳的大厅。 这一回落座倒是按照爵级,章武侯,当朝三品将军,年纪最轻的侯爷,苏韵卿一行人倒是坐得很显眼。 齐家人不多,就三个年轻媳妇,席位上自然还有其他人。 还未摆饭,有的人去花园里逛着,有人坐在这里闲聊。 第14页 八仙桌上都摆着上好精緻的各色点心,切的都是铁观音,每一桌都有小丫头服侍。 因着苏韵卿最近名气太盛,又是得罪了皇后,打了皇后的脸,自是没人敢跟她搭话。 她满心眼里的慕承筠,仿佛现在全身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哪里管得了别的,才落座喝了一口茶就起身了。 贺氏和姚氏自然没管她。 妯娌俩一个吃着豆花糕垫肚子,一个喝着茶。 “我觉得大嫂今日神情不对!”姚氏低声跟贺氏交流。 贺氏闻言眼眸瞪得大大的,糕点还在嘴里嚼,狠狠吞了下去,模煳不清道:“你也发现啦!” “嗯嗯!” “她对慕家很上心,而且很懂…”贺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她很懂老太太的喜好。 姚氏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觉得她今日恍恍惚惚的,有点像……”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思念情郎… 不过姚氏很快把这个念头压下,天可以塌下来,以苏韵卿那性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没准是没歇好,精神不霁罢了。 苏韵卿带着丫头青环和画眉往花园里走。 慕家用膳厅西边过游廊,有一个院子,里头有一池天井,水质清澈,铺了不少睡莲,而天井里头还养了三只乌龟。 正是她跟小舅舅在城外青山寺给抓回来的。 因今日贺寿人多,原本这一带十分清静,如今倒也随处可见人。 苏韵卿低眉浅笑,不与人交谈,迳自来到天井边,靠在石栏上一探头,就看到有一只乌龟趴在里头那颗灵鹤石上伸着脖子望着上头,苏韵卿笑了笑,再去寻另外两只,却是在四四方方的池子里游玩呢。 看着,倒是老样子,没明显变化。 小舅舅曾说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南海归,寿命都在百年以上,三两年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她刚刚顺手弄了些吃食,便往池子里丢。 事物气味引起乌龟的注意,三只乌龟纷纷往散落吃食的水域游来。 这时对面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咿呀一声,十分奇怪道:“哎呀,这位姐姐真厉害,你给的它们什么吃啊,为什么它们搭理你,你是不知道,刚刚我们这么多人都逗那乌龟呢,偏偏它们都没动静!” 小姑娘睁着亮晶晶的眼眸很好奇望着苏韵卿。 苏韵卿只是沖她笑了笑,也不答她,继续观赏三个小傢伙吃食。 小姑娘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有意思,便唤来她的同伴来围观。 大家自然不至于为几只乌龟上心,不一会,大家的聊天引起了苏韵卿的注意。 “你们可知为何这一次慕家老太君要祝寿吗?”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姑娘开口道, “不是六十大寿嘛,整数必然是贺寿的!”另外一位个子稍小的姑娘附和。 “不,慕家一向低调,这一次大张旗鼓贺寿是有缘故的。” 大家闻言立即来了兴致,纷纷扭头看向那说话的大姑娘。 就连苏韵卿也很好奇得抬眼看向对面。 只见那穿着鹅黄色百褶长裙的大姑娘说道:“我听说呀,是为慕家择媳呢!” “什么?” 几位姑娘失声惊唿,一脸没想到的样子。 苏韵卿眉头紧蹙,不过细想来也很可能,慕家年轻一辈子弟众多,未议婚的表哥表弟自然是有的,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实则不是慕家的风格。 “天哪,慕家公子我见过几个,一个个风采绝佳,满腹诗书的……”一个胆子大些的姑娘经不住激动起来。 却见为首那大姑娘笑着摇头,“不是,你以为慕家要通过这种方式给慕家的公子们择媳啊,你想歪了,这一次并非是为慕家的公子们,而是……”那姑娘尾音拖长,试探问大家道:“你们见过那位慕家六爷吗?” 她话音一落,倒是一阵冷气直抽的声音。 “远远的见过一次……”说话的姑娘双手捧着下巴,眼神发呆,身子似乎都在发抖,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样子。 那为首的大姑娘露出一脸神往的样子。 “这位慕六爷,年过二十五了,却至今未娶,六部侍郎以上,何曾见过三十岁以下的男儿郎啊,即便是四十以下的都是罕见之罕见,可这位六爷如今却是吏部侍郎,他十二岁前,京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十二岁那年一举成为少年状元,天下皆知,可惜慕六爷行踪不定,十分低调,不在人前露面,直到二十岁才入仕。” “是呀,我也听说过慕家六爷之名,那个时候想啊,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男子吗,我哥哥见过他,总是赞不绝口呢!” “哎哟,瞧你们一脸花痴样,你们才多大,那六爷能看上你们,卢姐姐,你且说说,这一次真的是为六爷择婚吗?”那个个子娇小看着十七八岁的姑娘问道。 那位为首的大姑娘真是卢家嫡长女卢莹莹。 卢莹莹抿着嘴轻笑,亲切而温婉,“我听说是的,慕六爷到底年岁不小了,他侄孙都有了,自个儿还不成亲,可是老太太的心病,这一次呀,就借着大寿的名头,想给慕六爷瞧瞧,看有没有看对眼的。” 那个姑娘眼眸瞬间睁大,“你的意思是…今日会让慕六爷亲自掌眼?” 都听到她小心脏激动的声音。 卢莹莹腼腆地笑了笑,声音压低了一些,不大好意思,“应该是的吧。” 不然老太君自个儿请媒人带画像上门,了解下人品家世,双方合计下便可,而这个六爷这么多年未娶妻,必然是个口味叼的,老太君奈何不了他,恐怕是想让他亲自过眼。 卢莹莹内心如此揣摩。 这边苏韵卿脸色霎时白如纸。 小舅舅…要娶亲了…她刚一重生,他就要娶亲… 她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掐住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看对面那一张张跃跃欲试的脸庞,朝气蓬勃,充满着期待和兴奋。 苏韵卿突然觉得特别刺眼。 是啊,小舅舅谪仙一般的人物,哪个女人不想嫁他呢,即便年纪大了一些,那样的风姿,那样的身份和地位,那样的本事能耐,那样的品貌…想要嫁给他的如过江之鲫。 她们都有资格…她们都可以争取,可她没有。 前世是她的外甥女,这一世是有夫之妇! 好恨哪! 恨老天爷给她添堵,恨那齐少天为何不回… 可他回来又能怎么样?哪怕他们和离,一个和离的女人,给他作妾,恐怕慕家都嫌弃吧! 难道前世求得不到,这一世也只能远远痴望吗? “啊……” 苏韵卿瞬间心如刀绞,眼泪如珠,滚滚而下,捂着胸口靠着清凉的石壁蹲了下来。 “少夫人……”青环大惊,连忙蹲下来扶她,“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韵卿将头埋在膝盖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抬手示意她无碍。 第15页 青环和画眉焦急不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苏韵卿就是苏韵卿,前世隔着人伦,她都敢于说出自己的心声,这一世,没了血缘的牵绊,她怎能不争取。 不过片刻功夫,崔晓妆还是那个崔晓妆,永远不服输,也不看人脸色的崔晓妆。 她缓缓抬起头,神色镇定如初,红了的眼眶在艷阳下夺目如珠, 她轻轻捏紧青环的手臂,低声交待道:“青环,马上要开席了,我同画眉过去,你且帮我打听下慕六爷择婚的事,看看下午会有什么动静或安排,再一一报与我听。” 青环先是神色一变,暗想自家小姐一个已婚妇人去打听这些作甚,何况齐家也没待嫁的姑娘,就算是为苏家打算,可苏家在江南,那也太远了些。 不过主子吩咐,她照办便是。 青环先走,画眉稍稍给苏韵卿理了理衣裳,又见主子哭红了眼,不由心疼,“小姐,您别伤心,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苏韵卿含笑点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画眉和青环是她陪嫁的心腹,一静一动,一个擅长主外,一个擅长主内。青环性子强悍一些,个头也壮,家里的丫头婆子掂量她几分,而画眉内敛,主要打理她起居。 主僕俩相携回到用膳厅,此时宴席陆续摆上,宾客就席,好不热闹。 宴席开始后,老太君谢氏的正院总算是空闲下来,拜寿的宾客已经安排妥当,老太君得空将小儿子唤来东次间的窗下坐塌。 ☆、第 13 章 老太君靠里挨着大迎枕小憩,慕承筠则端坐在靠外这边,小案上热气裊裊,正是刚烧好的碧螺春,谢氏嫁到京城这么多年,还是喜欢江南的口味。 大丫头进来摆上两碗寿面并几碟小菜,萝蔔条,小片牛肉,盐水花生等,一共七八样。 今日是老太君寿辰,她别的不吃,就爱吃一碗长寿面。 慕承筠陪着。 “母亲,儿子贺您寿比南山,只要您老身体健朗,就是儿子最大的心愿!”慕承筠起身行了大礼。 “呵!”老太君这才捨得睁开眼,斜觑了他一眼,嘴里骂道:“你少来这一套,现在你几个哥哥哪个需要我操心的,我这把年纪照理来说是该享福的,别人都羡慕不来,却不知我心中苦楚,底下还有你这么个小儿子,至今未婚,我这是走哪心里都不踏实,总惦记着你,你身边没个人照顾,我睡都不踏实。” 慕承筠歉意地笑着,撩起长衫,净了手,又坐在了母亲对面,任由她数落。 “母亲,先吃面,等会就凉了。” “你别岔开话题!”老太君嗔怒地喝道。 慕承筠苦笑,拾起的筷子又规规矩矩放下,正襟危坐地等候示下,清湛的目光望着那面条的腾腾热气,似有所思。 “今日正好,来了不少姑娘,我已经跟你大嫂吩咐了,吃完饭夫人们就跟着我去看戏,姑娘们则去东边澄碧园玩,你五嫂带着几个侄媳妇和侄女招唿,意思呢我也放出去了,你到时候且去瞧瞧,若是有你满意的,尽管跟我说。” “哎,老婆子现在已经不挑家世出身,只要说个品貌端正的丫头,合了你的心意,自是热热闹闹给娶进门就行了,性子娇贵点都不大紧,反正过门是最小的媳妇,上头那么多嫂嫂,轮不到她掌家,只要服侍你,安心过日子便好,谁嫁给我儿,还不是享清福呢!”望着对面那容颜秀逸的儿子,老太太满心眼里都是宠溺和骄傲。 都说慈母爱么儿,谁知道她整一颗心都在这小儿子身上啊,就是那长孙,嫡曾孙还靠后呢! 慕承筠淡淡地笑着,一脸泰然,老太太看不出他什么心思。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老太太不满意了。 “儿子能说什么,您都安排好了,儿子照做便是!”慕承筠一脸苦笑, 老太太看出他的不在意,登时拉下脸,赌气道:“哼,你不去也可以,今个儿这碗面我就不吃了。” 又来了,总是耍赖这招。 慕承筠头疼不已,“好啦,母亲,儿子一定去,还高高兴兴去不成吗?您快些吃面吧!” 这才把老太太逗笑了。 老太太喜笑颜开吃面,暗想今日京城但凡上点台面的姑娘应该都到了,她今日一个个都过了眼,长的俊俏的,活泼靓丽的,端庄大方的,知书达礼的,应有尽有,儿子怎么都能选一个。 不过再想着自己儿子这举世无双的品貌,老太太又按捺不住嘆了嘆气,要想找个配他的…还真是难,倘若那些优点都集于一个姑娘身上就好了。 那只能委屈儿子了! 这么一想,心里又偏疼他几分。 慕承筠哪里料到母亲心里这些弯弯翘翘,刚刚那一首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确切地说是那个小身影。 自己带了五年的小丫头啊! 骤然间死了……只要想一想,如今的心依旧是痛的。 记得她身体一向很好的,就算闯祸,他从来也都是护着的,京城没人不给他面子,就连季阁老都知道他有个调皮的小外甥女。 可就那样不明不白死了。 大雨瓢泼,他听到消息奔去的时候,姐姐不许他进门,再后来姐夫亲自上慕家解释,说是突发疾病死了,年纪小,都不敢发丧,他母亲当场晕倒,他也失魂落魄。 一个活生生的小丫头,她抱着自己胳膊撒娇求教她射箭的画面仿佛在昨日。 他一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直到半年后,他在她坟前看到长满的青草,清泪纵横,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陪他一辈子的小丫头已经去世了… 自那后,姐姐病重不起,两年来,来慕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他再也没见过她。 一碗面很快吃完,慕承筠亲自给母亲递上湿巾净手,又给她到了一杯茶漱口。 “母亲,大姐今日没来吗?” 老太君闻言原本的笑意立即退散,取而代之是一股不可抑止的悲伤。 她摇头,“没有…派了青娘过来送了贺礼,说是身子不大爽利,好一阵子没下床。” 慕承筠闭了闭眼,竟是无话可说。 母子俩沉默一会。 午后的日头白花花的,照在廊下的台阶下,一盆芍药艷丽多方,让老太太想起那个活蹦乱跳,骄阳似火的小姑娘,不禁喃喃问道,“筠儿,你说妆妆儿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病死的话,为何你姐姐如此忌讳,就连亲家母也没了笑容。” 慕承筠闻言清冽的眸光陡然眯成一道光,这道光似穿透时间的间隙,让他看到了一些线索。 这两年来,五位兄长均有上门,姐姐都不会避而不见,家中女眷过去,再无被拒之门外的道理,可唯独他去过两次,每一次都被堵在二门门口,姐姐不想见他。 难道妆妆儿的死跟他有关? 又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害她,这些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政敌,就算有,对方也不会拿他外甥女下手。 第16页 慕承筠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他心中瀰漫不散的谜团。 后来,他再也没去过崔家。 “母亲不想多想,妆妆儿最可爱,姐姐和崔老太太都把她当眼珠子,她去世,她们自然接受不了,等再过些日子,儿子得空去蜀山请个名医来给姐姐瞧瞧,应该无碍的。”慕承筠宽慰老太太。 这个话头就此揭过。 慕家的消息可不是这么好打听的,青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知道慕家的安排。 午后茶宴时,青环一五一十挨着苏韵卿的耳朵都给说了。 苏韵卿神情冷冽。 当着众人,青环和画眉也不好问苏韵卿目的何在。 不一会,就有慕家的奶奶太太过来,招唿大家去听戏。 苏韵卿站了起身,扫了一眼隔着帘子西厅那边的年轻姑娘们,她们可是要去澄碧园玩,那里有花会,估摸又是一场才艺展示。 她眉头紧了紧,齐家三人可都是年轻媳妇,自然没有去跟姑娘们玩一处的道理。 “大嫂,听人说今日请来了越剧的师傅,我记得你喜欢听越剧的,咱们走吧!”姚氏拉了拉她的手。 苏韵卿不得已站了起来,正要琢磨该怎么办,接待她的郝嬷嬷笑眯眯得过来了。 “三位夫人好!”郝嬷嬷忙行了礼, “上午匆忙,忘了给三位夫人回礼,这是老奴的倏忽,怠慢三位夫人了!”说完示意身后的三个小丫头把三个小盒子奉上。 姚氏等人受宠若惊。 贺氏忙道:“哎哟,老太君这是客气了,我们是来贺寿的,沾沾老太君的福气,哪里就要东西了呢!” “礼不可废!”郝嬷嬷和气道, 实际上也就慕家有这个规矩,而一旁婚宴孩子百日宴也都没有,唯有寿宴才有。 郝嬷嬷说完目光落在苏韵卿身上,施礼道:“侯夫人,我们老太太对贵府送的屏风甚感兴趣,想请您去正院说说话。” 求之不得呢! 苏韵卿面露欣喜,“恭敬不如从命。” 姚氏和贺氏暗暗嫉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韵卿跟着郝嬷嬷往上房去了。 苏韵卿正愁找不到藉口不去看戏,这会子她能陪着外祖母是最好的,没准能打听点消息,或者能见到小舅舅呢! 她被领到东次间说话,屋子里只有老太太贴身服侍的嬷嬷和丫头,媳妇们都去忙,这里清静得很。 施礼后,苏韵卿坐到了慕承筠刚刚落座的位置。 才一坐上去,就闻到一股奇楠香,很轻很淡,但她对小舅舅的一切感知很灵敏。 他刚刚一定坐在这里。 苏韵卿眼眶一酸,心潮涌动,竟是有些不能自已。 ☆、第 14 章 慕老太太见她面色娇红,午后阳光折射进窗台,映衬的她那肌肤薄如蝉翼,娇嫩如花,宛如春日朝阳下含露绽放的牡丹。 这个丫头真乃绝色。 刚刚让大丫头打听了一下,知道她素有才名,且有胆量,还敢跟皇后叫板,可见也不是个软弱之辈。 老夫人很是欣赏,她这辈子活的痛痛快快,见不得别人仗势欺人,也不喜欢逆来顺受,她喜欢外柔内刚的女子。 “别拘束,老婆子我没那么多规矩!”老太太笑着眯了眼,她以为苏韵卿不大好意思。 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赏心悦目。 口若含丹,气若幽兰,唇红齿白,眸若朝露。 苏韵卿很快就缓过神来,她很清楚外祖母的脾性,外祖母是个随和爽快的性子,偶尔还很爱耍赖,像个老顽童似的,她小的时候腻歪在慕家的时候居多。 相比之下,祖母对她的宠爱就多了几分严厉。 她看到熟悉的外祖母还是很亲切的。 她知道她喜欢什么,很快二人就聊开了。 老太君发现她与自己有这么多共同话题,还说的头头是道,越发觉得苏韵卿是个讨人欢喜的。 “哎哟,像你这么年轻的后辈,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投缘的,可惜你已经嫁人,倘若待嫁,我可定要你做我们慕家的媳妇!” 一屋子丫头婆子笑了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韵卿的心快蹦到了嗓子眼。 隐隐中有了那么一股期望。 “哎,你祖籍何处?父母如今在哪呢?”老夫人随口问道。 苏韵卿答,“我乃江南苏家之女,我祖父先前任国国子监祭酒,做过皇子师,致仕后就回到了老家苏州,如今我二伯父在京任官,我父亲和母亲皆在江南。” 老太君一听双眼直了,激动道:“你是苏州九章巷苏家的人?” “是啊,老太太!”苏韵卿笑着。 “哎哟!”老太太忍不住倾身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苏韵卿连忙欠身就着她。 “那我们可还是亲戚呢!我们谢家跟苏家在江南乃是世交,我记得我在闺中时,两家常有往来,我一个嫂子就是你们苏家的姑奶奶…哎呀呀,弄了半天,原来是娘家那边的媳妇儿…好,甚好,孩子,我喜欢你,你没事常来看我,跟我讲讲苏州的事!” 想起娘家,多少年没回,老太君不禁热泪盈眶,苏韵卿也很动容。 “哎哎,只要您不嫌弃我跳脱,我就常来看你,给你逗逗趣!” 苏韵卿哪有拒绝的道理,她巴不得这样,近水楼台呢! 这一场谈话甚欢,苏韵卿没料到比预期的好。 临走时,老太太还让人从香奁里拿出来一对翡翠玉镯子送她,苏韵卿万分高兴。 从老太太正院出来时,青环已经将打听到消息告诉她。 “小姐,那些待嫁的姑娘们如今都在澄碧园那边,有些聚在一起作画,有些在下棋,还有弹琴作诗的,甚至也有玩乞巧的,总之都是各色才艺展示,慕家的大少奶奶在那主持,说是赢了的都有彩头呢!” “奴婢猜着,慕六爷应该会在暗处观察,倘若有可心的,再另做安排也未可知。”青环压低声音。 “我让你放出的消息呢?”苏韵卿边沿着东边的游廊走,边低声问道。 画眉跟在左右以防有人注意到这边。 青环点头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苏韵卿点点头,这才去了澄碧园西边的一个亭子里等候动静,这个亭子东边顺着一条游廊就到了澄碧园,西边正是戏园子,进可攻,退可守。 澄碧园那边,不管知情的不知情的姑娘都在尽情展示才艺,要知道每年京城乞巧节、元宵节,姑娘们才艺比拼时,裁判中总会有慕家夫人一席。 今日要是在慕家出了彩,传出去都是极好的名声。 澄碧阁四面环水,由五个亭台相接,均是开间,今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凉爽怡人,水阁里的姑娘们聚在各处,玩的不亦乐乎。 陈玉心被禁足了一阵子,今日终于被放出来。 她精神略有不振,不仅是是因为先前之事,更重要的是慕家这比试,都是些诗词歌赋,她不甚感兴趣。 第17页 “七姑娘,要不再来个投壶的游戏吧,你知道我的,这些画画作诗我不在行,玩不起来。” 陈玉心对慕家七小姐说道,几人都是相熟的,说话随意。 慕七姑娘闻言不禁羞愧,“哎呦呦,都是我的错,倒是考虑不周全,今日有文臣之女,也有将门之后,咱们玩游戏应该不拘泥笔墨才是,你且等着,我就这着人弄几个新鲜玩意儿。” 别看慕家书香世家,祖上也出过儒将,慕老太爷就曾以白面书生临危受命去边疆抗敌,不仅没输,因为谨慎小心,还打了个胜仗。 所以慕家从不轻视武将,可谓是文武兼修。 不一会,博戏、投壶等游戏被弄了来,陈玉心这才找了自己的场子。 只是陈玉心在京城这么多年,虽然仗着皇后撑腰,能跟她对上的少之又少,谁都不去触霉头,可并不代表没有敌人。 临江侯家的大小姐沈佩佩便是。 沈家乃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当今圣上的舅家。 这是唯一有胆量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世家,他们早看不惯皇后的做派,暗地里对皇后与萧家陈家所为不以为然。 沈佩佩也是少有的能帮苏韵卿说上几句话的人。 不过沈佩佩自持身份,很少跟陈玉心一般见识。 今日,坐在锦杌上靠着柱子赏湖景的沈佩佩,见陈玉心上蹿下跳的,上次又丢了那么大的一个脸,忍不住刺了几句, “七妹妹,我觉得陈姑娘说的没错,再过两月就是乞巧节了,今日不如先下一场,来个预热罢了,比文不比武,可不委屈了咱们陈姑娘,我看今日干脆来个文武双全比试得了,再找几个夫人嫂嫂的过来评判,气不好玩!” “好,好!” “这个主意好!” “我贊成!” 大家兴高采烈起来,事实上,不少姑娘卯足了一口劲来的,都恨不得比一场才痛快。 陈玉心黑着脸瞪了沈佩佩一眼,却知道沈佩佩的脾性,不敢惹她。 慕七姑娘见大家欲欲跃试,不禁笑意嫣然,“那也好,我这就去跟我五婶商量,让她去请了些人来。” 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沈佩佩又叫住她,看了一眼陈玉心,扬眉笑道:“七妹妹,别人好说,你们尽管请,我看呢,一定得把章武侯夫人请来,那位以前是出了名的才女,前不久又传出文武双全的名声来,我看让她做这个评审再恰当不过!” 姑娘们闻言不禁偷偷去看陈玉心的神色,暗想沈佩佩这是跟陈玉心过不去啊! 慕七姑娘无奈地笑了笑,又觉得沈佩佩所说言之有理,苏韵卿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便应声而去。 这一下水阁内快要沸腾起来。 消息传出去后,前院喝酒玩闹的公子哥们也起了兴,竟是三三五五撺掇着过来看热闹,这不,湖面上很快来了不下十条船。 众位公子哥儿要过来添彩头来了。 老夫人知道后,越发喜庆,“好,好,传我的话,让媳妇们都别拘束着,让大家痛痛快快玩!” 心里暗想,这下更如意了,姑娘才德品性如何,往往在激烈竞争中才能凸显而出,这样老七也好看出高下来。 不一会,慕家五夫人果然领了一帮夫人媳妇过来,其中有五名评审,苏韵卿就是其中之一,再有不少夫人是看着自己女儿在这边,又想跟慕家结亲,便过来坐镇。 本来是一场游乐,倒是盛大的跟个比试似的。 苏韵卿暗暗冷笑,想要打小舅舅的主意,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第 15 章 在场都是德高望重的夫人,苏韵卿是年纪最轻的一个,一来她身份贵重,不到二十就是侯府夫人,上无婆婆压着,底下妯娌也得仰仗她,可谓是春风得意,以前呢,多少还同情她被皇后排挤,如今看来,这位也不是个好性儿的,都能跟皇后抬槓,可见有几分底气,往往越是这样,大家越高看她。 故而沈佩佩一提,慕七姑娘跟家里长辈一商量,再有老太太那边的情分在,再无人说二话。 陈玉心看着水阁最中间的敞厅正北端坐着的苏韵卿,气得咬碎了后槽牙。 她有什么资格坐在上头品评文章? 气得她愣是狠狠剜了沈佩佩几眼,沈佩佩内心高兴着压根不管她。 公子哥们聚在船上,垂着珠帘给各家熟悉的姐姐妹妹添彩头,自然也有少数浪荡公子专挑漂亮的姑娘去送彩头,气氛其乐融融。 苏韵卿压根没太管事,只等着姑娘们画了画,作了诗呈上来,她评个等级便可。 她开始注意湖面上的船只,有大有小,热闹热闹人多的必然不是小舅舅的船,她相信慕家这一次下了这么大血本,小舅舅一定顶不住压力会过来。 她熟悉他的一切习惯,匆匆瞥了几眼,她没发现慕承筠的影子。 这边比试热火朝天的举行。 有的姑娘只挑选了一样参加,有的想博出彩的参加了好几样。 陆陆续续有作品送上来,苏韵卿帮着看,也仔细听着旁边几位夫人的议论声。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要给慕承筠挑媳妇,自然年纪太小的不合适,得挑端庄稳重会持家的才好。 必然得是大家闺秀。 大舅母坐在首位,大家几乎都看她的意思。 从几位夫人的谈话中,苏韵卿看出这里头有几个人物是首选。 范阳卢氏的嫡长女,也就是先前天井那边看到的那位姑娘,卢莹莹便是其一。 沈佩佩,身为皇帝的舅家的侄女,身份地位自然非一般,她年纪不小,如今有十七岁了,十七岁还未议亲的姑娘不多,但沈家似乎也不着急。 不知道沈佩佩是否对慕承筠真有心思。 再有两位大家闺秀,苏韵卿都是熟悉的。 不消说,瞧卢莹莹那谨慎温婉甜美大方的形象和神情,她必然是喜欢小舅舅。 今日她二姐崔晓芸也来了,跟在慕家七表姐身后帮忙,卢莹莹呢,似乎跟崔晓芸关系很好,崔晓芸总是在她身旁帮她看画卷看诗作,不知为何,苏韵卿觉得心里不太是滋味。 她越看卢莹莹越不顺眼,事实上她心里清楚,她是嫉妒吧。 嫉妒她比自己名正言顺,嫉妒她家世地位和品貌少有能及,她要真对小舅舅起了心思,慕家看上她的可能性很大。 卢莹莹今日参与了几样比试,看来是势在必得。 比试越到后面,剩下的人不多。 苏韵卿也越探出这四位姑娘的优劣。 看来大舅母又成全之一,是想让小舅舅在这四人当中选了! 范阳卢氏卢莹莹,临江侯大小姐沈佩佩,琅琊王氏王怀玉,还有一位便是小姑姑夫家老太太娘家侄女贺瑶。 这个贺瑶她前世见过很多次,她喜欢小舅舅很久了,她娇憨可爱,别人都不当回事,只有她知道贺瑶早喜欢上小舅舅,而去贺瑶偏偏辈份不差,她管小姑姑叫嫂子,自然也顺杆儿爬唤小舅舅六哥哥。 每次听到贺瑶叫“六哥哥…”,苏韵卿能把前夜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第18页 前世,她没少跟贺瑶争风吃醋,在外祖母眼里都是孩子,故而不当回事,可她防贺瑶防贼的,贺瑶倒没把她当回事,因为她是小舅舅的外甥女,小舅舅又偏疼她,所以贺瑶总想着法儿讨好她。 可惜她不买帐。 今日,她自然也不买帐。 最后一局,卢莹莹的诗,沈佩佩的书法,王怀玉的画,贺瑶的绣品。 事实上,到这个时候,谁第一第二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会看上谁? 人人都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们。 但事实上并没有。 慕承筠被迫来了,但他与季阁老的儿子在船舱里下棋。 季襄一手搭在膝盖上,一边张望水阁上的动静,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又瞅了几眼对面凝思下棋的慕承筠,气不打一处来: “喂喂,我说老六,你这样子可不对,你没看出来这几位姑娘都使出浑身解数了吗?您竟然连看都捨不得看一眼,今日这戏还怎么唱啊,待会老太君问起,你怎么交差!” 说完他顺手操起插在后颈的扇子,刷的一声打开,扇了起来。 慕承筠神色淡淡,清俊的面容平静地跟一潭湖水似的,没有丝毫波澜。 事实上,看着这张脸,就够享受的。 季襄这么暗想。 旁边站着一位小厮,正是慕承筠贴身长随铭哥儿。 铭哥人苦着一张脸,求救似的望着季襄,“季二公子,您快些救救小的,这要是咱们六爷待会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的会被老太君打死!” “哈哈!”季襄大笑,将扇子一收,再广袖一拂,一盘棋局被他毁了。 慕承筠终于捨得抬起头来,微怒地瞪着他,“以后你休想再找我下棋!” “我呸,今日可是你找我的!” 季襄与慕承筠感情很好,别人捨不得得罪的慕六爷,他可以点都不在意,愣是逼着慕承筠往水阁里看。 “瞧瞧,四位都是绝代佳人啊,卢莹莹,王怀玉,这两位是世家之后,与你慕家算是门当户对,沈佩佩呢,虽然家世是差了些,可这个丫头性情直爽,是个值得钦佩的,至于那个贺姑娘嘛,我不熟!” 他摇了摇头,又邪邪地笑望着慕承筠,“她你应该熟吧!” 慕承筠神情微敛,看着水阁里的莺莺燕燕,擒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没吭声。 熟当然熟悉,只是一看到贺瑶,就想起那丫头。 一次他生病,姐姐闻讯带着贺瑶来探望,贺瑶派人送了药来,被守在他书房门口的小丫头给气唿唿地丢远了。 小丫头好像不太喜欢贺瑶。 他知道,她不喜欢别的女子对他献殷勤,也不高兴他对别人好。 小小年纪独占欲倒是蛮强的。 慕承筠思绪有些烦乱,自她无缘无故死后,他总是想起她,卧室里,书房里,哪一处没有她的痕迹?就连袜子还是那小丫头亲手缝的的。 “小舅舅,不许你穿别人做的袜子,就是贴身丫头的都不行,小舅舅放心,妆妆儿会给小舅舅做四季的袜子,各式各样的,保证小舅舅够穿!” 小丫头坐在门口的锦杌上,一本正经地拿着针线穿梭。 真是太可爱了! 然后她还真找着各种由头,把他身边的丫头都打发走了,母亲也都依着她,只有他知道,小丫头这是任性呢! 她死的不明不白,一直是他心中的忌讳。 这些年,他还真没穿过别人做的袜子,好在她当初做的鞋袜很多,如今还没坏全,只是也越来越少了。 慕承筠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是怎么的,偏偏在这样的日子,总是想起她。 难道是因为那幅字的缘故? 不过一个中午的功夫,他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上面的字乃是章武侯夫人苏韵卿所写。 所以,就是上头坐在评审席最末端那位美貌的姑娘所作? 在几位穿着红紫宽衫的妇人当中,她清秀绝伦的面容显得十分打眼,再配上那如翻滚如浪的湖蓝色水波长裙,秀逸不失端庄,大方而平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哎呀呀…真是一位绝色美人儿啊,早知道齐少天这么不怜香惜玉,我娶进门该多好!” 季襄发自肺腑地惋惜着。 ☆、第 16 章 季襄发现自己说完这话,有一道凌厉的视线逼着自己的测验。 他吓得一个哆嗦,对着眉头轻蹙的慕承筠连忙摆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慕承筠扭头过去。 “要娶也得等齐少天跟她和离了才行啊!”季襄没脸没皮地笑着。 慕承筠连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 这个时候铭哥儿很不给面子戳穿道:“季二公子,如果小的没记错的话,您好像已经娶妻了!” “娶了难道不能休嘛!”季襄翻了他一个白眼。 铭哥儿明智地选择不说话了。 全京城都知道,闻名京城的季首辅的二公子娶了个母夜叉,为此,季二公子躲在慕家的时候居多,季二公子人生的重大目标之一就是休了这个表妹。 “再贫嘴就滚出去!” 慕承筠不耐烦听他胡扯。 季襄讪讪地闭了嘴,随即一双眼睛盯着苏韵卿身上,诺不开了。 上面四位评审开始依次对四位姑娘的作品进行品评。 “这沈姑娘的书法别具一格,颇有几分男儿的气势,倒没有女儿家的妍丽纤弱!”慕大夫人先是定了调。 沈佩佩只参与了书法和投壶两项,投壶不过玩玩,书法是她的强项,从小她循柳公权的笔法,笔力苍劲,气势凌凌,就连苏韵卿都十分佩服。 前世跟在小舅舅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一贯眼高于顶,打小写字画画作诗也是小舅舅手把手教,她把小舅舅的字迹模仿地七八分像。 可眼前沈佩佩的书法,还真是让她眼前一亮。 她评了个上品。 一来沈佩佩不如其他三位姑娘样样占全,而且她也欣赏沈佩佩的性格,直爽大气,不扭扭捏捏。 三来,她清楚小舅舅的喜好,他不会喜欢沈佩佩。 沈佩佩作为姑娘家,还是强势傲慢了一些。 接下来是王怀玉的画。 自然比一旁姑娘都突出,大家也都赞不绝口,只是王怀玉长相上比不上其他三位姑娘,估摸被看上的机会不大。 苏韵卿知道小舅舅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只是王怀玉实在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再就是贺瑶了。 贺瑶对慕家了解最多,她递上的是自己的双面绣,完全是投老夫人的喜好。 慕大夫人狠狠夸奖了一番,也是给自家小姑子一个面子。 其他两位夫人自然跟上,唯有苏韵卿拿起她的绣品左看右看,一时没有评价。 大家不禁好奇。 苏韵卿内心忍不住好笑,贺瑶要是能行,小舅舅早娶她了,还至于等到现在。 贺瑶既高兴又忐忑地望着苏韵卿,不知道她翻来覆去看什么,刚刚慕家大嫂子都夸的天上没有地下无双了,她还磨蹭什么,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凑数的嘛! 第19页 苏韵卿抬头瞥了她一眼,轻轻一笑,“贺姑娘这绣品自然是极好的……” “双面绣是一门很难得的手艺,贺姑娘能有这本事,可见平日很下功夫,想必将来谁娶了贺姑娘,绝对是个享福的。” 贺瑶腼腆地一笑,十分不好意思,“不敢当侯爷夫人夸奖!” 苏韵卿地位摆在那,她不敢怠慢。 苏韵卿随即眉头微挑,声音越发爽快,“我这人是个直性子,看着贺姑娘就心生欢喜,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议亲没有?” 贺瑶一下子面红如霞,支支吾吾摇头,“还…还没呢!” “如果没有的话,我还真想给贺姑娘说门亲事呢!” 苏韵卿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齐聚过来。 贺瑶面色一呆,有些惊慌忐忑,不知道苏韵卿这么说到底是帮她呢,还是别有心思。 台上三位夫人有些讶异,她们跟苏韵卿没怎么接触,几乎不了解她的为人。 大庭广众之下说要给贺瑶做媒…这不妥吧! 苏韵卿见大家神色各异,立即慨然一笑,“哎哟,瞧我这张嘴,一激动就忘了形,这等事还得私下说才好,当然啦,我的意思就是贺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 苏韵卿这话暗示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卢莹莹面色发白,甚至有些愤怒了。 慕大夫人略略苦笑,已经明白苏韵卿的意思了,估摸这丫头是像把贺瑶跟慕承筠撮合。 可惜啊,她不了解慕承筠啊! 别人不知道,慕家的人都清楚,慕承筠对贺瑶一点意思都没有,此前小姑子委婉表达过结亲的意思,被老夫人拒绝了,老夫人自然不会拒绝自己亲女儿的好意,只能是慕承筠不喜欢她。 可惜贺瑶自己看不清,慕承筠一日不娶,她就一日不肯放弃。 事实上,今日慕大夫人最看得上的是卢莹莹,综合家世品貌才学,无疑卢莹莹是最佳人选,只是苏韵卿这话在前,对于卢莹莹可就不利了。 “好了,咱们来看看卢姑娘的诗作吧!”她把话题揭过去。 苏韵卿暗暗一笑。 捧贺瑶,为的就是打压卢莹莹。 贺瑶这下感激苏韵卿跟什么似的,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戏了。 她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慕承筠一定在其中一艘小船里。 苏韵卿自然也知道,而且她还知道是哪一艘。 面前两开的大柱子,外头水面就停了七艘小船,其中有四艘人声鼎沸,从她的视线望过去,靠右那根柱子外那艘毫无动静的小船,就是小舅舅的船。 他的船沿有个特徵。 慕家游湖的小船船沿都贴有镀金片,唯有小舅舅的船是没有的。 她心情跟着忐忑起来。 卢莹莹在被他考较,她何尝又不是呢? 卢莹莹的诗被承了上来。 从慕大夫人到慕家书院的女夫子陈夫人,都认真并高度评价了这首诗。 卢莹莹是真的满腹诗才,听三位夫人那激动的声音,如果不是刚刚有她对贺瑶那一番盛赞,这卢莹莹必然是风头盖过所有人的。 那首诗终于到了苏韵卿手上。 卢莹莹掐紧了手心,额头都冒出了汗。 为今日她准备了许久许久,她一定要博得众彩,要让他对她另眼相待。 可是刚刚苏韵卿对贺瑶的态度…让卢莹莹捏了一把汗。 苏韵卿读了一遍,“卢姑娘这诗啊,如果今日不是知道是一位十几岁的姑娘所作,我必然以为是哪位登科儿郎的跃龙门佳作呢!” 慕大夫人等人哈哈大笑。 卢莹莹听的都快热泪盈眶了,谢天谢地,她没找茬。 “只是……” 苏韵卿很快尾音一转,卢莹莹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第三句的‘菡萏’,我觉得可换一个词!” “哦?”卢莹莹惊讶,面色一阵羞红,又忙问道,“还请齐夫人指点。” 苏韵卿暮色悠悠,往水面上一望,那里波光粼粼,如碎了一地的金芒,喃喃道:“卢姑娘难道不知有‘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的典故么?菡萏太俗,换成莲蕊似乎更贴切!” 话音一落,满堂无声,众人还在回味。 唯有船舱里的慕承筠听到这句诗后,目色一怔,扶着茶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抖,一抹滚烫的茶水铺洒在他食指上,疼痛而不自知。 ☆、第 17 章 比试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愁,贺瑶很窃喜,小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而卢莹莹呢,本以为胜券在握,也确实得到了最多的赞赏,却被苏韵卿那一句诗给打击得剩不下多少。 她心情郁闷地很,心里暗暗把苏韵卿给记恨上了。 苏韵卿却毫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 结束后,苏韵卿出了水阁沿着水堤散步,不少姑娘慕名过来跟她请教,苏韵卿一一解答。 慕家湖泊很大,正中有一条水堤横贯南北,杨柳依依,清风拂岸,太阳西斜,水面如铺了一层金毯似的,黄灿灿的。 大家陆陆续续出府,苏韵卿心情格外舒畅,提着湖蓝水波裙往转角的岸上跑。 两个丫头难得见她如此开怀,也跟着开心。 上了岸后,是一个两侧雕窗的院子,沿着院子往前过穿堂,便可顺着游廊往左出府。 院子里种了一丛细竹,密密麻麻的,隔着白色的院墙伸出来,翠油油的,特别鲜亮。 苏韵卿提着裙子兴高采烈往里边跑,哪知一进圆月门,与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小姐…”青环和画眉见状,连忙往前扑来,正惊慌着是遭遇了哪路神仙,却看到一只手抬起,朝二人挥挥手示意她们镇定。 青环和画眉本能地止住脚步,圆月门后一丛竹叶挡住了他的面容,只见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高大男子,广袖飘飘,有如谪仙。 苏韵卿勐的撞了额头一下,懵的不是零星半点,再抬眼……一下子如雷击似的 不是在做梦吧? 映入眼帘的一双漫如星海的眸子,清湛而深邃,像是蓝天般宽阔,让她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即便被那根白绸给勒死的时候,她满脑海里镌刻的都是这个身影,她怕自己在黄泉路上苦苦等候,等得太久而忘了他的样子。 所以她拼命记住他的样子,那个时候想像再也看不到他,想像他要娶别的女子,锥心的痛都不足以形容。 而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真实而又恍惚。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下,她满脸震惊,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小舅舅…”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而是呆呆地望着他,“慕…六爷…”她还是很努力地往后挪了步子。 慕承筠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眸顿时一凝,布满了狐疑,再看眼前这个姑娘,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眼眶的泪水还在打转,湿漉漉的,望之忍不住怜惜。 第20页 “你怎么认识我?”他可从来没见过她, 她的样子很反常,不像一个见到陌生人的样子,可无论如何,他确信自己没见过她。 “我……”苏韵卿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低了低头,将刚刚撞乱的髮丝别到耳后,很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不过我认识你也不意外啊!”她又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 一瞬间,慕承筠望着那秤湛清澈的水杏眼,有种天然黑曜石的感觉,明亮很吸引人。 “今日我身边的夫人小姐议论最多的可是慕家六爷,说他是如何一个清俊人物,气质怎么的好,再看您这通身的气派,身边没跟人,不太像是外人,再对上年纪,故而猜测您就是慕六爷。” 苏韵卿不是怯场之人,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她可不要给小舅舅留下不好的印象。 慕承筠神色不变,一手负后,挺拔而立,猗猗如竹,真像一个茂林修竹里的皎皎君子。 苏韵卿的话并不能让他减疑半分,反而是疑虑更深。 “齐夫人,我是特地在此等你的!” 不仅如此,还暗中支使小厮把别人都引开了,为的就是跟她单独见面。 苏韵卿眼眸挣的大大的,虽然料到他会对自己有所关注,却不知道小舅舅行动这么快,这么说,是不是可以认为小舅舅对他们的事还记得很清楚,还很在意她。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越发好起来。 “等我?有什么事吗?”声音欢快地跟个鸟儿似的。 慕承筠眼眸再次一眯,这个小丫头还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应该诧异的,偏偏嘴角的喜色藏不住。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这句诗出自哪里?哪个朝代,何人所作?” 慕承筠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当年他让她作诗,她写出“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採莲迟。” 他戏说菡萏用的多了,不如用“莲蕊”,当场作出“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的诗句。 唯有他和妆妆那个小丫头知道,苏韵卿从哪得知,还是同样的典故。 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个理由,苏韵卿早就想到了,她先是寻思了一下,习惯性的一只手点着自己的下巴,娇俏道:“我是在青山寺银杏院下那一块青碧石上看到的,当时觉得这句诗很好,不过出处是哪我不知道?莫非慕六爷知晓?那还请六爷赐教了!” 她敛衽一礼,笑容跟春日里的朝阳似的,还染了几分娇羞。 慕承筠这下是真的呆住了。 呆的是她的举止,为何没有一位出嫁妇人见到男子的矜持,反而跟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似的,带着几分天真可爱。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当年自己常在青山寺隔壁的小阁楼里寄居,小丫头也经常被他带着在那边,那个时候她很调皮,愣是把他的诗写在了那块青碧石上。 她把他的字迹学了七八分,又是他的诗句,住持还当是他所为,满心欢喜地接纳,结果那小丫头在他背后朝他吐舌头,他一贯宠溺她,自然也随着她了。 “那字迹呢?总不会说那屏风上的字迹也是学那青碧石上来的吧!”慕承筠俊眉轻蹙。 这下苏韵卿就更意外了。 “字迹?我的字迹怎么了?有问题吗?”苏韵卿故作不解,心里却是窃喜不已。 小舅舅一定被自己整迷煳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迷惑他,他就没空去考虑别的那些女人了。 这一反问,倒是让慕承筠不好接话了。 对啊,问题在哪,难道告诉她,他觉得她像自己死去的外甥女吗? “因为你的字迹跟我的字迹很像!” 要的就是这句话! “真的吗?”苏韵卿眼神顿时亮的跟满天星星似的。 “……”慕承筠无语了。 “是这样的,六爷,我以前在旧书摊上买了一本字帖,写了唐诗五十首,我特别喜欢那字迹,就买了回来学呢,难道我跟六爷练的是同样的字帖?”苏韵卿故作惊诧。 这下慕承筠是彻底没话了。 当初他教小丫头练字,偏偏她不练柳体,不练颜体,竟是对照他的字练,后来没办法,他给她写了一本字帖,正是唐诗五十首,莫非被小丫头遗失弄到了旧书摊上? 所以苏韵卿练的是他的字? 就算苏韵卿给了合理的解释,慕承筠都觉得一切太巧合了。 看来还得好好查查她。 再挡着路,不太适合,慕承筠不再多言,而是拱手一礼,“耽搁齐夫人了,还请海涵,在下这就吩咐人送夫人出府。” 苏韵卿依恋地看着他垂下的眼捷,长长的,却是一动不动,跟主人一般自有一番风骨,她有些依依不捨,不过还是露出笑容,“多谢六爷。” 声音跟春莺一样婉转清脆,像是清羽划过静谧的湖面,掀起一丝涟漪。 等到慕承筠再抬眼时,她像一只小兔子欢快地提着裙子往外走了,两个丫头紧随其后,从容而轻快。 ☆、第 18 章 苏韵卿走后不久,慕承筠被老太君叫去了后院,几个嫂嫂都在,自然是准备给慕承筠参详,看定哪个好。 可惜慕承筠一脸云淡风轻,可把老太君可气晕了。 “这么多优秀的姑娘,全京城的姑娘可都在这了啊,你要都看不上,那这辈子真是别想娶妻了!”老太君快疯了,本以为这一次是万无一失,他总该看上一个,哪知…… 即便再疼小儿子,这一回她也不得不动怒了。 “娘,儿子的婚事会自己留心,您老暂且别操心了!”慕承筠硬着头皮劝。 “不让我管也行,那你给我承诺,半年内成亲,我就不管了!”老太君又耍赖来。 慕承筠这一次还出乎大家意料,只是略略苦笑就点头道:“好,儿子遵命!” 说完行了一礼,边往外走。 老太太还处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见他要走,急忙叫住,“哎哎,我可告诉你,要是半年没找到媳妇,我就给你定一个,你不许反悔!” 慕承筠作了一个揖,无可奈何走了。 这边苏韵卿没跟贺氏和姚氏一块回府,而是绕着去了一条小街,准备顺手买几样首饰。 大雍朝不宵禁,即便太阳快下山了,这条街儿两侧的铺子都开着。 苏韵卿带着两丫头进了首饰铺子,买了几盒时新的花样出来。 前阵子从陈玉心手上挣了几万两,还没来得及封赏小丫头们,捡着今日心情后,给大家各挑几样。 青环和画眉喜笑颜开。 不过车厢里,细心的画眉却觉得苏韵卿情况不对,以前对穿衣首饰不怎么上心的夫人今日居然拿着买来的钗簪不停地在试戴呢! 瞧着她那高兴的模样,跟个情窦初开见了心上人的少女似的。 这个念头一起,画眉立即打住,逼着自己不要瞎想。 第21页 正巧回去的路上,听到外头有人嚷嚷,苏韵卿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一个孤女在那举着牌子要卖身葬父,结果遇到一帮街头混混在调戏。 苏韵卿看不过派了青环下去。 “把那姑娘救了吧!” 青环跳下马车,拿着章武侯的腰牌,三下两句话便把那些小混混打发了,长安城再厉害的地痞也不敢跟朝廷的侯府为对。 苏韵卿示意她出些银两,将那丫头给买下来,如此才回府。 老夫人免不了问了一番,知道她得了慕家老太君亲睐,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孙媳妇儿吃得开,是她的脸面,以后还得她撑起门庭,在京城这个权贵圈子里,女人可是顶半边天呢。 看着苏韵卿最近的表现,老夫人是越来越满意了。 “来人,把我柜子里那个花梨木锦盒拿来!” 苏韵卿一惊,知道她要赏东西,忙推辞道:“祖母这是做什么,我东西够多了,今日得了不少赏,前阵子不是还赚了几万两,祖母的好东西都且留着吧!” 苏韵卿从陈玉心那边赚了四万两,完全把贺氏那引以为傲的嫁妆给比下去了,现如今,苏韵卿是最富有的媳妇。 丫头将东西拿出来递给老太太,老太太边接过来边往苏韵卿手里塞,“这都是我年轻时爱戴的首饰头钗,那个时候爱俏,现在可没脸戴,留着无用,自然给你们年轻媳妇用,你瞧,你今日打扮就很好,现在不俏,还等老了么?” 老夫人眉眼里都眯着笑。 苏韵卿有些不好意思,长者赐不敢辞,还是收下了,暗想将来自己要走,留下来就得了,不该自己得的,她可不会拿。 正伸手接过来,老夫人下一句话让她差点丢了这盒子。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少天三天后回京!” “……”苏韵卿满脸震惊。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准备准备!”老夫人语气里都是亲昵的意思。 再就,苏韵卿被丫头们扶着出了正院,回到清晖园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苏韵卿呆呆地望着四菜一汤,吃的不是滋味。 齐少天要回来了? 原主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丈夫要回来了? 回来也好,该有个了结了。 苏韵卿心里盘算一番,倒是有了主意。 次日一早,昨日被买来的丫头就进了府。 昨夜她葬了父亲,今日过来当差,青环带她来到了清晖园侧厅,见了苏韵卿陪嫁韩嬷嬷,清晖园一切帐目和人事都归她管。 韩嬷嬷看到那个小丫头却不太高兴。 生的太妩媚了些,这样的丫头…为何要买进来, 自家小姐就是太心善了,韩嬷嬷不停地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韩嬷嬷板着脸问道。 丫头跪了下来,腼腼腆腆回答:“奴婢叫沉香。” 声音怯怯的,平添了几分柔怜,这要有个男人在场,还得了。 “先去后罩房洗衣裳吧,我们府上规矩多,想要有出息,都得从粗使丫头做起!” 韩嬷嬷琢磨着这等姿色,就是能见小厮的地方都不能待,关在后院洗衣裳,应是无碍。 青环愣了愣,却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带着沉香下去,等人已走,她问韩嬷嬷道:“嬷嬷,昨夜夫人路上说,让她在跟前伺候的…” 话还没说完,被韩嬷嬷一记冷眼瞪了过来,“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也不劝着点,你瞧瞧这丫头的姿色,能往屋里放吗?” 青环这才醒悟。 “对了,小姐怎么样了?”韩嬷嬷问她道,青环和画眉贴身伺候,韩嬷嬷得管里里外外的大事,已经不能照顾得这么细緻。 青环苦着脸摇了摇头,“病下了,脸色苍白的很,估摸昨日吹了风着凉了!” 韩嬷嬷一听愁上心头,挪着大粗腿往外走,“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姑爷马上就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唉,我这还得去给老太太回话,唉…” 青环见韩嬷嬷走远了,才一熘烟进了正院。 又把外头的小丫头打发了,掀开帘子进了里头苏韵卿的起居室。 窗口的炕上,苏韵卿靠着迎枕正在绣花,而画眉则端着一个锦杌坐在旁边,给她拉线。 青环走了进来,低声嘀咕道:“小姐,您这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啊!”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明明一大早吃了不少呢! 画眉失笑道:“是真病了,昨日回来晚了,吹了凉风,小姐的腿风湿了,痛着呢,不能下地。” 青环将信将疑,却没多说。 不一会老夫人派了人来问,苏韵卿只说说老毛病,并无大碍,休息几天才好,才省得老夫人兴师动众请大夫。 饶是如此,还是闹了一天才消停。 夜里画眉服侍苏韵卿睡觉,还是忍不住坐在床头轻悄悄地说道,“小姐,您这么做好吗?您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可否跟奴婢说一说,奴婢心里好有数!” 苏韵卿可不敢说实话,不然大家都不答应她的。 “画眉,我的主意很简单,齐少天竟然敢在外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给他个下马威,不然他当我好欺负的,今后这家主夫人也做的不踏实!” 苏韵卿说完盖上被子睡下了。 画眉想了想,言之有理。 齐少天凯旋迴京,引起了轰动,尤其他和霄云郡主带着被俘虏的瓦剌二王子回来,可是大大长了国威。 皇帝让长子成王亲自去郊外迎候。 当日免不了一番庆贺,皇帝和文武大臣给他举行庆功宴,直到深夜才结束。 齐少天回府时,齐家上下都没睡,老太太坐在黎徽园正堂等着他。 祖孙二人见面,免不了一番肝肠寸断,老太太眼泪没个止头。 好一会后,才被齐少杭和贺氏给劝住。 “你回来可就好了,这一次再不许离开了,你不知道,韵卿这一年半载日子过的多苦,你这回来,她还病着呢,别在我这磨蹭了,快回去看她!” 老夫人边擦眼泪,边推着他往外走。 齐少天喝了不少,被侍卫扶着踉踉跄跄来到了清晖园正院。 ☆、第 19 章 以前这就是他居住的院子,如今…却住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没见过的女人。 齐少天一下子竟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毕竟自己新婚之夜离开,她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吧。 何况喝得醉醺醺的,他不愿自己不清醒地时候去做什么事,便让人扶着他去了前院书房。 老夫人早派人打听,闻讯后,气得一夜没睡。 可惜,这一切苏韵卿一无所知。 她早早就睡下了,压根没得到齐少天回来,直到早上揉着睡眼醒来,青环才把昨夜齐少天来过又走了的事告诉她,苏韵卿听了后只是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屋子里的丫头都以为她默默伤心,却见她一个人吃的香喷喷的。 “夫人,今日咋办?还继续装病?”将其他人遣走,画眉忍不住问苏韵卿。 第22页 苏韵卿正喝着银耳粥,拿眼邪邪地觑了她一眼,“急什么,好戏才开始呢!” “沉香呢!”边吃边问。 画眉一愣,“被韩嬷嬷遣去后罩房洗衣物去了。” “什么?”苏韵卿立即睁大眼,皱着眉头怒道:“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赶紧的,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画眉,“……”她到底要做什么, 苏韵卿盛怒之下,不敢违逆,画眉出去后,本想找韩嬷嬷来扛着,哪知韩嬷嬷被老太太叫去了,这不,只能将沉香带进屋子里。 苏韵卿看着跪下地上柔弱纤细的姑娘,挥手示意画眉出去,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二人。 “起来说话!” 那日她只是惊鸿一瞥,觉得这丫头长得漂亮,再想着,她一介女流,能打扮地干干净净在街上卖身葬父,可见心里是有盘算的。 苏韵卿对她很感兴趣, 霄云郡主给她吃了不少排头,她就算走,也得给她丢下个刺头不是。 沉香战战兢兢抬起脸来,看了苏韵卿一眼,又忙低下头。 苏韵卿幽幽一笑,明明装的怯怯喏喏,可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还真是个有城府的。 “知道我为什么买你进府吗?” “奴婢…不知!”沉香身子都在发抖。 苏韵卿没了耐心,“沉香,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而最讨厌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如果你是这点本事,就别碍着我的眼,现在就出府去!” “奴婢不敢!”沉香哇的一声,吓得跪了下来。 苏韵卿看着她没吭声。 好一会,沉香才抬起泪眼,这一回眼中有了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之色。 “夫人…奴婢不才,但自信有几分姿色,如果夫人不嫌弃,奴婢愿为夫人所用!” “这就对了!”苏韵卿露出了笑容,“起来吧!” “画眉进来吧!” 画眉早等的心情忐忑,这一回迫不及待进来,瞅了一眼沉香脸上还挂着泪,心里不禁奇怪,“夫人,您有何吩咐?” 苏韵卿笑看着沉香,对画眉道:“你去我的香奁里,拿几样首饰,再找几套衣裳,给沉香打扮打扮,再告诉韩嬷嬷,将西苑的厢房收拾出去,沉香即日起就住那边!” 苏韵卿话音一落,画眉目瞪口呆。 不一会韩嬷嬷回来后,主僕几人又是一阵唇枪舌剑,可惜无论是青环也好,韩嬷嬷也罢,都扭转不了苏韵卿的决定。 虽然还没个名义上的说话,但谁都知道,苏韵卿这是要把沉香当姨娘对待了! 清晖园如笼罩着一层乌云。 这些齐少天一无所知,白天他忙了一整天,皇帝体恤他多年边关之苦,让他执掌京师武都卫,常驻京城。 对于齐家来说,这是莫大的好消息。 不仅如此,皇帝还封齐少天为武都卫大将军,正二品上,是有实职的最高武将级别了,苏韵卿自然水涨船高,成了二品侯爷夫人。 其他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赏赐先是抬到了老太太的正院,老太太喜笑颜开, “东西是赏老大家的,搁我这做什么,快些送到清晖园去。” 于是午后,苏韵卿就听说院子里摆满了玲琅满目的赏赐品。 她倒是没感觉,全院上下的丫头婆子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暗道还是老夫人好,总给苏韵卿体面。 韩嬷嬷利落地登记在册,都归入库房。 夜里齐少天回来后,管家报与他,他也没说什么,这本该是苏韵卿管。 只是这又为难了。 今夜难道还睡书房吗? 瞅着正厅廊外,白玉宫灯下,那威武高峻的身影,管家苦口婆心劝道:“爷,您今日无论如何得去夫人房里歇息了,不然,小的明日可会被老夫人打断腿!” 老太太放出了狠话。 而且爷总不去太太屋里,传出去像什么话,这些年,太太委屈他可都看在眼里。 齐少天神色一顿,长长吸了一口气,高峻的身影穿梭在游廊上。 看样子是去后院了。 管家松了一口气。 不过齐少天并还没来得及踏入清晖园,就在清晖园前边的穿堂上被青环拦住了。 “姑爷好!”青环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的。 别看青环平日一板一眼,自打小姐出嫁后,就一口一个夫人,都以齐家人自居,按她一贯的性子,该叫齐少天“爷”,可惜齐少天让她小姐受了这么多委屈,她可不是好惹的。 “何事?”齐少天脸色淡淡的,凌厉之余却有几分少见的温和, 该是苏韵卿派来迎候他的丫头吧。 “姑爷,夫人给您安排了住处,遣奴婢领您去!”青环不卑不亢。 齐少天眉头一皱,不过大老爷们,倒是没那么多计较的,“带路!” 他虽不知道苏韵卿打得什么主意,却也没多问。 就这样,齐少天被青环带到了西苑。 院子不大,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正房三间,却是黑着的,唯有西厢房里头点着烛。 这是怎么回事? “爷,您今夜就在这歇息吧!” 齐少天扭头一道眼刀子刮过去,正要发火,却听见西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看姿态十分温柔可人。 沉香来到齐少天跟前跪下,“爷,妾今夜伺候爷歇息!” 话语间还有几分紧张。 这下齐少天什么都明白了。 呵呵,真是好得很! 他的新婚妻子,不待见他,二人洞房还没过,居然就给他张罗小妾…真是了不得! 还真当他没她不行么,他不踏进她的门,她这个章武侯夫人能坐的住吗? 这个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齐少天怒到极致,却是隐忍不发,看都没看沉香,抬步进了里头。 苏韵卿这边收到消息快笑的岔气了! 青环和画眉瞅着在床榻上打滚的大小姐,如何都笑不出来。 “您这不但是得罪了姑爷,也得罪了给咱们当靠山的老太太啊!” 画眉忍不住嘀咕道。 苏韵卿哪里在意,可以想像当时齐少天的脸色,也算她给原主报仇吧。 次日一早,沉香便来请安,一旁妾室第一次侍寝后,都得来正室这边行礼,正室还得赏赐点什么。 沉香进来时看了画眉等人两眼,苏韵卿心知肚明,让众人退去,留她说话。 “怎么了?” 沉香眼泪巴巴地掉了下来,“夫人,爷昨夜…并没有碰奴婢…” 这下苏韵卿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如此美色在怀,却没动她? 难道真的要为那位郡主守身如玉? 她可要给他拍掌了。 ☆、第 20 章 不过苏韵卿面上不动声色,安抚道:“别着急,咱们爷心性儿比较硬,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不过…一旦打动了他,往后只有你的好日子过。” 第23页 沉香这才收住眼泪,跪下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的命都是夫人给的,不管将来如何,夫人才是奴婢的主子!” 如果苏韵卿没那等和离的心思,听到这样的话该欣慰,可惜了,她不能把沉香这样的人带走,否则就是内院的一把好剑,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在自己心爱男人身上,她如何会用这招? “你是个聪明的,我心里有数!” 苏韵卿按规矩赏了东西,大家都以为沉香被临幸了,只等有了身子,必然是院里第一个姨娘,羡慕的居多。 不过苏韵卿这做法彻底惹怒了老太太。 老太太气得把一碟红鲤鱼碗碟给砸了一地。 “走,随我去清晖园,我倒要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老夫人怒火正盛,被丫头婆子搀扶着风风火火出了黎徽园,结果还没下台阶,就看到苏韵卿跪在台阶下的石板上,一下子也愣住了。 祖孙媳二人进了里头,所以下人都出去了。 “卿儿……”老夫人沉声开口, 话却被苏韵卿截住,她忙跪了下来,哽咽道:“祖母,是孙儿媳对不住您,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说着嘤嘤啜泣起来。 老夫人的怒火去了大半。 到底受了这么久的委屈,是个人都承受不住。 老夫人扶着她起来,好好劝慰了一番,教导了一番,让她回去了。 心里暗道,来日方长,还是得把心结解开,否则强扭的瓜也不甜。 老夫人是个有大智慧的,面上不再过问此事,暗中却关注二人动静。 齐少天这一次是真的被苏韵卿气得不浅,连着几日都歇在了沉香那,不过还是没临幸。 五日过后,卯足了一口劲要给苏韵卿脸色看的齐少天终于忍不住了。 他来到了正院门口。 今夜倒是没人拦他,因为苏韵卿压根快忘了这个人。 齐少天内心是崩溃的,倒不是真的想服这个软,今日出去跟同僚吃酒,大家都讲起自己的儿孙,他可是没有孩子呢。 而他很清楚,嫡长子对他的重要性。 于是他踏入了清晖园的门。 时间还早,刚用完晚膳,苏韵卿还没歇息。 院子里面来了只夜猫,正东穿西窜,青环带着几个小丫头想捉来给苏韵卿玩,苏韵卿和画眉站在廊下看着。 齐少天进入里头院落,看到的就是月夜下,苏韵卿一身月白色绣红梅的对襟衫,一袭殷红长裙,扶着腰指着西边墙下笑语嫣然的样子。 他静静地望着她,灯光如玉,投射在她的脸蛋上,像是浮了一层光,光华莹莹,可以看得出那双眼睛大大的,是最漂亮的水杏眼,水汪汪,笑起来快渗出水来。 脸庞的青丝被风吹的贴住了她的鼻翼,她边笑着边拂开,一幅娇憨的模样。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娶了一个这么美的妻子。 还是个很有脾气的妻子。 实在看不惯青环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一个跃身,矫健地擒住了那只花猫。 满院子的人都吓到了。 呆呆地看着那突如其来的男子。 只见他一袭青衫,身形挺拔而伟岸,那张脸…虽然看不太清,可借着满园的灯光和月色,还是看出几分坚毅和秀挺。 那眼风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像个主宰世人生死的阎罗。 不消说,能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后院的,非章武侯齐少天不可! 丫头们惊喜得手足无措。 是个女人见到这如天降兵神的男子,必然心生崇拜或爱慕。 可苏韵卿没有,齐少天再威武俊挺,也撼动不了她半分。 “哦,原来是侯爷驾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苏韵卿站在廊下大方而淡定地施了一礼。 青环和画眉此时回过神来,一边吩咐人去准备茶,一边让人去小厨房准备夜宵,总之,一下子都忙活了过来。 齐少天对于丫头们的反应很满意,他拧着那只不情不愿的猫大步朝苏韵卿走来。 上了台阶之后,看向自己这个被忽略了一年半的妻子。 站的这么近,越发看清楚她的长相。 不得不说,平生仅见的美人儿。 再配上浑身上下那清冷而淡然的气质…齐少天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见过比她冷傲的,没她这么娇美,见过比她妩媚的,没她这么从容淡定。 就连以美貌和刚毅着称的霄云郡主…比起她来少了几分沉着和柔和。 总之,他才知道,自己辜负了一个才貌绝佳的姑娘。 “你喜欢玩?”他沉声道,将那只猫拧到她眼前。 苏韵卿知道他在打量她,一直没抬眼,淡淡拒绝道:“这种小东西,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还在生气呢! 齐少天没生气,而是从善如流把那猫往外头一丢,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却直接被丢去了院子外。 本以为会吓着苏韵卿,却发现自己的小妻子眼捷眨都没眨。 有胆量。 真不愧是我齐少天的妻子。 他迳自往厅堂里头走,大喇喇地坐在了主位上。 苏韵卿虽极不情愿,可也不能明晃晃地赶人。 画眉殷勤地给齐少天上茶。 “爷,您想吃点什么宵夜,夫人给您准备了三色小粥,有银耳花生,银耳莲子,鸡蛋羹,鹌子羹、鸭血粉丝……” 画眉熟练地报了一连串菜名。 主子作死,她们可不能作死,这位爷不计前嫌找上门来,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小两口的,可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齐少天接过茶杯,略略垂眉,他自然知道这不是苏韵卿给准备的,可也不准备戳穿她,正想随便点几样,却听见隔壁苏韵卿边打哈欠边开口道: “侯爷这阵子刚回京,恐怕应酬腻了,吃多了夜里不消食…” 她可不怕得罪齐少天。 齐少天这下是生气了,茶杯往案几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音,吓得画眉一阵哆嗦。 “夫人误会了,虽然是应酬不多,却是吃得不习惯,所以并没吃多少,现在还饿着呢,倒是在外这么久,没机会尝尝夫人的手艺,既然是夫人亲自准备的,不可辜负夫人苦心。”齐少天皮笑肉不笑,声音凉凉的,似在隐忍。 有病啊! 苏韵卿暗地里翻个白眼。 可这回画眉不等她吩咐,忙不迭往后头闪,“奴婢这就去!” 苏韵卿这下是无可奈何,只能边强大精神应付,问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边打着哈欠。 齐少天怒的不是零星半点。 不一会东西呈上来。 苏韵卿吩咐画眉给齐少天布菜,齐少天还真给面子的吃了不少。 “夫人自己也吃些吧!”看她竹竿一样纤瘦,至少在齐少天眼里是。 画眉看明白了齐少天的眼神,笑着解释道:“爷,我们夫人这阵子是听说爷回来了,吃东西都香了,先前才叫瘦呢!” 第24页 齐少天略瞅了苏韵卿一眼,也没说话,顿了顿继续吃。 苏韵卿是杀了画眉的心都有。 画眉暗暗瘪嘴笑,事实上,自打上次病起,苏韵卿还真的长胖了不少,看着圆润,哪是以前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 苏韵卿暗暗冷笑, 赶你不走是吧! 她狠狠地吃了几口粥,又吃了大半碗鸭血粉丝,后来终于受不住,捂着嘴直往后头沖,哇的一声把吃的都吐了。 齐少天气得丢下碗筷,去了前院书房。 老太太并不知里头情形,只知道齐少天去了正院,待了不少时间,可见是有发展了,还暗自高兴呢。 可惜齐少天以朝务繁忙为由,好几日没去后院。 苏韵卿完全不在意,还找了藉口去街上玩呢。 五月初一这一日,实则是齐少天休沐之日,他习惯性的去衙门瞅瞅俊江门的情形,很早就回来了。 日头有些晒,前院无事,难得往后院花园走。 走着走着闻到一股花香,还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 走到一片横廊下,看到一丛花团锦簇后,似有鲜艷的衣裳翻飞。 忍不住下了长廊,沿着石径过去,再挥手示意长随在上头等着。 走近了看,却见隔着一条小溪对岸有一处假山,假山他很熟,是他着人从南边弄来的,是有名的太湖石。 清泉石上流,小溪从假山下蜿蜒而出,直到他脚底这一片。 而假山边上呢,被树了一块木靶子,十环的圆靶子。 再看那丫头,却是一袭蓝色劲衫,正在扔梭镖呢! 好样的,居然是十发十中! 这等能耐,在姑娘家,估摸也只有萧云可比吧? 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还真不辱没了他的名声! 再看那娇俏的身影身轻如蝶,一会儿用长袖拴着两片小刀开始玩起了刀舞。 这一下可谓让齐少天大开眼界。 这丫头藏着一身本事呢! 站了好一会,他都不忍心过去打搅,毕竟面子在那,后来实在忍不住准备跨溪而过时,那丫头累了,带着人从那头走了。 齐少天回到前院,将管家叫了来。 “把这一年半夫人的事都说与我听。” 管家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番。 先前没什么,不是受委屈就是受委屈, 知道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给自己妻子施压时,齐少天的脸色黑如锅底,可以直接刮下来当墨汁。 后来听说苏韵卿狠狠宰了陈玉心一次,并把皇后气的够呛,唇角不自觉勾起了笑容。 越发觉得苏韵卿对了他的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网络出问题了,今天补更 ☆、第 21 章 齐少天担心自己未跟她同房就离开,家里人欺负她,便问道: “嗯,好,再问你,如今府上是谁管事?” 哪知管家支支吾吾难为情道:“那个…是二夫人在管。” 齐少天脸色瞬间变阴雨天了。 不等他发话,管家连滚带爬地往里头跑,“您等着,小的这就去办这事。” 看着爷那要杀人的表情,管家才意识到自己今后还真得一心一意伺候夫人才是,省得站错了队,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管家毕竟是老管家,好手段,贺氏第二日就战战兢兢将对牌和库房钥匙送到了苏韵卿手里,苏韵卿推辞半天,一脸真心,贺氏无论如何都不肯受。 苏韵卿无法了。 好不容易清闲一阵子,还给他管家,做梦! 第二日但凡有管事的来请示,苏韵卿一概往前院轰。 “去找侯爷,如今一切事得侯爷做主!” 大家面面相觑,看着苏韵卿一脸怒火,只得拿着各自那上不了台面的帐本和小事去前院找齐少天。 出乎人意料,齐少天还真摆了架势,坐在紧挨着后院的花厅里,帮着苏韵卿处理内务。 原本老夫人闻讯说苏韵卿不着调,结果听到这结果后,暗暗发笑,这没准是人家小夫妻的情调呢! “爷,宫里赐下了端午礼,单子在这…”管事一详细地报了一遍,“您看这些东西怎么分配,往年各房都分一些…” 齐少天打断他的话,“先送去夫人给夫人挑了,不喜欢的再给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是贺氏和姚氏。 管事笑眯眯走了。 再来一人躬身凑了过来。 “爷,后日是端午节,需给各亲戚送去节礼,这是去年的单子…” 齐少天看了几眼,既然是去年的,必然是苏韵卿拟定的,他别的没改,把苏韵卿娘家苏家的礼单给增添了一倍。 反正都知道这事是他做主的,没人敢说半个字。 这个管事也笑眯眯地走了。 这些还算点正事。 后来一会儿,什么丫头打碎了夫人院子里花瓶什么的事都交给齐少天做主。 管家真的是怒了,夫人故意拿乔吧! 齐少天倒是毫不在意,问清楚事实,一阵怒吼,“既然是夫人嫁妆里的东西,打碎是大事,给我打二十板发卖出去!” 一屋人吓得噤若寒蝉。 暗想侯爷可是真的把夫人看得重啊! “夫人呢?”完了齐少天还问下人道,心想自己今日没去处理政务,屁颠颠地给她处理内务,她总该表示点什么吧。 哪知那嬷嬷胆战心惊地抬头,“回侯爷地话,夫人说今日心情好,去西市逛街去了!” “……” 大家已经不忍看齐少天的脸色。 齐少天呢,先是绷着一张脸,后来还是任命地给她当差。 不过话说回来,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而且从来只有女人巴结讨好的份,他几乎没看过人的脸色。 苏韵卿是第一个,还是他的小妻子。 不得不说,激起了他的兴趣。 他从来都不喜欢逆来顺受的女人。 苏韵卿已经在西市逛了半日街,东西买了几箩筐,自然有端午节的拜礼,也有衣裳和西域来的新鲜玩意儿之类的。 中午时,她就在西市很热闹的一间四方馆吃饭。 是湖湘的口味,很入味,生意很好,苏韵卿吃的很饱。 吃完就带着青环下楼,今日留画眉在家,除了外头两个护卫,身边就青环。 哪知才下楼梯,被迎面一股酒气熏的差点吐出饭来。 正想看看是什么脏污之人,结果就发现一个穿着五品服饰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皮醉气熏熏地沖苏韵卿走来。 “哎哟,这不是齐家的小娇妻吗?啧啧…我的小可怜,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姓齐那小子怎么捨得你独守空房啊,来,跟爷回家,他不疼你,爷疼你…” 说着就来拉苏韵卿的手。 “我呸!”青环怒火沖沖地把苏韵卿往身后一拉,挡在她跟前,对着那大肚官员,猝口骂道:“哪来的醉鬼,天子脚下,敢调戏良家妇女,还要不要命,亏你还穿着官服,你不怕我去告你吗!” 第25页 青环再健壮,在一个男人眼里都不算什么。 那官员哪里把她当回事,还张开手去够她身后的苏韵卿,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小娘子诶,你是不知道啊,自上次在铭鹤楼见了你…我这阵子就没睡好过,魂牵梦绕的…” 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虽然嫌恶居多,却看着人家那官服,没人敢上前帮忙。 青环与那官员纠缠了好几下,却不让对方碰到苏韵卿半分。 苏韵卿气得不是零星半点,活了两世还没见过这等无赖的官员,依着性子,她正要上去唿他两巴掌,这个时候,她发现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那人对着那官员凝眉大喝一句,“曲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里耍什么酒疯,你可要看清楚你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她是章武侯的妻子,别说章武侯现在回来了,一旦知道必然要了你的命,就算他不在,也有朝廷治你!” 慕承筠冷冽的目光如刀锋似的戳在那曲大人身上,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跟一座丰碑一样挡在苏韵卿跟前。 苏韵卿这一刻,眼眶湿润,恨不得冲到他怀里,活了两辈子,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呀! 那个曲大人看到慕承筠,一个激灵,酒已经醒了大半。 “侍郎大人……”慕承筠乃是吏部侍郎,专管官员升迁考核,自己都没机会在他面前露脸,平日想巴结,可人家太高贵,面都见不到,真没想到,他一出现竟然认出了他。 再想到自己刚刚的禽兽之行,他立即左右各甩了自己几巴掌, “哎哟喂,慕大人见笑了,下官吃多了,说了荤话,下官这就给齐夫人道歉!”说着给苏韵卿行了大礼。 慕承筠神色不见丝毫缓和,依旧冷冷斥道:“章武侯已经回京,今日要不是本官拦住你,你就要做出后悔莫及的事,你以为章武侯会放过你,到时候恐怕性命不保!” 曲大人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连看都不敢看苏韵卿一眼了。 不过聪明如他,也听出慕承筠的弦外之音,这是要息事宁人。 他先是认了错,在左右嘱咐了几句,又跟掌柜的说了几番,意思是这事不要声张。 慕承筠冷眼无话,倒不是他愿意放过他,他要治他有的是机会,迟早落在他手里,但今日不一大张旗鼓,一来要估计苏韵卿的名声,二来,也该是章武侯找他算帐,自己替她出头,恐怕又有闲话了。 那曲大人一阵忙活忙不迭熘了。 慕承筠摇了摇头,扭头去找苏韵卿,结果发现人家跟个小媳妇似的躲在他身后,甚至正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似乎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收回去…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娇怜,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似的。 一阵酸楚在他心头淌过。 当年那个小丫头淋雨生病被骂后,也是这样躲在他身后。 ☆、第 22 章 “来人,送齐夫人回府!” “我不回去!”苏韵卿下意识地大喊,眼眶都在发红。 慕承筠诧异地看着她。 苏韵卿对上他奇怪的神色,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改口说,“我…我还有东西要买……” 可惜,那娇柔落寞的眼神哪能瞒过慕承筠,齐家的事他也知道,这两日查她,她的经歷他都清清楚楚,看来这丫头在府内备受委屈啊! 只是他不能干预,也不会干预,他不至于因为她表现出跟自己外甥女相似的一面,就头脑发昏去管人家家事。 “那我再派两个人跟着你吧,省得齐侯爷担心!” 他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苏韵卿眼泪夺眶而出,追随他背影许久许久。 小舅舅就是这样,无论前世今生,总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前世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得了难治的疑症,家里遍请大夫都无济于事,母亲差点放弃了,就是小舅舅说青山寺的住持大师能断疑症,带着她去了城外青山寺。 一治就是六年,虽然间或回京,也不影响她跟死党吃喝玩乐,可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寺里,小舅舅那个时候在青山寺边上客居,她就是被小舅舅带大的,他手把手教她练字读书画画,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世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不要跟别人过。 苏韵卿最终还是回了侯府,跟着去的侍卫当时在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韵卿选择沉默,青环也没办法,又想着怕累及小姐名声,故而也没跟人提。 所以齐少天并不知道。 这一夜他去看她,苏韵卿只说吹了风生病早就歇下了。 齐少天暗想来日方长,没多想。 翌日起床,按规矩给老太太请了安就缩在她的清晖园里绣花,她忍不住给小舅舅织袜子,丫头们当她给齐少天做,暗自欣喜。 到了夏日,苏韵卿越发懒了,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的。 半午时,外头响起老太太那边姚嬷嬷的声音,姚嬷嬷是个大嗓门,人还在廊下,就喊了起来, “少夫人在里面吗?快些去通报,说是萧云郡主过府请安,老夫人让少夫人去黎徽园!” “哎,好嘞!” 青环听到消息赶忙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苏韵卿,知道她听到了,又跟画眉交换了个眼色,二人脸上可都不好看,甚至十分紧张。 自家小姐没嫁过来前,谁都知道章武侯跟萧云郡主是绝对双骄,嫁过来后,苏韵卿几乎活在萧云郡主的阴影下。 每次一提起萧云郡主,苏韵卿几乎都是暗暗抹泪,独自伤神。 萧云郡主几乎是清晖园的禁忌。 可如今,人家上门来了。 这一年半,她可是都陪在齐少天身边呢! 是不是示威来了? 两个丫头心里七上八下,本担心苏韵卿变脸色,却发现主子只是稍稍诧异了下,又笑着挪着身子下了炕, “是该见见她了!” 说着让丫头给她打扮。 穿了一件红梅窄衫,里头是一条妃色挑线裙,走起路来,如红粉飘香。 两个丫头扶着她出门,来到外头的廊下,却发现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的圆月门下。 只见那人面如冠玉,生的白净秀美,一身湛蓝色的男儿劲装,白玉而冠,精緻的眉眼隐隐带笑,却不掩浑身上下的冰冷气息,就仿佛是一座极美的冰雕,菱角分明,却又让人望之生喜。 真真是一个俏儿郎。 苏韵卿自然不会真把她当个男子,只稍稍一想,便知道,她就是传说中雌雄难辨的萧云郡主。 真是个霁月风光的人物啊,如此绝代佳人,别说是男人,就是她自己,也动心了。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郡主气度如云,令人心生嚮往!” 苏韵卿下了台阶,朝她屈膝一礼。 艷阳下,她笑容跟一朵芍药似的,娇嫩而闪亮。 萧云稍稍愣了愣,随即走进来,目光几乎是钉住苏韵卿,自是在审量她,缓步到跟前,她朝苏韵卿拱手行礼, 第26页 “对于嫂夫人,才是闻名不如见面,嫂夫人安好,萧云唐突拜访,还望见谅!” 她的声音很好听,没有女人的娇柔,不像男人那么粗,跟泉儿叮咚似的,敞亮而清透。 原主输给这样的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她刚刚发现,萧云郡主走路的脚步声,跟齐少天都很像。 他们必然是知己。 苏韵卿打心眼里欣赏萧云。 萧云郡主也对苏韵卿刮目相看,她回来,她那陈家的表妹几乎就把苏韵卿的一切都告诉她了,她听说之后,觉得那样的女子配不上齐少天。 但今日相见,她发现苏韵卿不幽怨,不懦弱,反而坦坦荡荡,淡然潇洒,甚至她也看出她对自己的欣赏,为此她很奇怪,还以为苏韵卿会恨她,会讨厌她呢。 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她们二人对对方的印象很好。 不知道的,当二人是多年未见的挚友呢! 苏韵卿领着她进了正堂,二人分主宾坐下。 “郡主,你喜欢喝什么茶?” 苏韵卿从不随意给人做主,也不爱去打听别人喜好,向来是直爽相问。 “随意!”萧云在军中已久,习惯性地双手搭在左右的小案上。 苏韵卿笑道:“郡主在外多是风餐露宿,应该吃了不少苦,不如今日让郡主尝尝岳阳的君山毛尖,入口会很清爽,也许合郡主口味!” 萧云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点头。 画眉收到苏韵卿的示意,赶忙下去泡茶。 这边苏韵卿跟萧云郡主聊天。 她对萧云郡主很好奇,她前世也想骑马涉猎,去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飞驰,问了很多萧云郡主行军打仗的事。 萧云郡主一一作答。 只是苏韵卿发现她不爱言谈,话不多,但精简,这一点跟齐少天也像。 “郡主,我打小就想骑马,有机会你教我骑马射箭好不好?”苏韵卿诚挚地问。 萧云郡主听了这话,稍稍挑眉,意外地看着她,“你喜欢?”一般女子很少喜欢的,就连她那表妹陈玉心也是为了讨好她才学。 她想确定苏韵卿是真心想学,还是为了讨好齐少天。 如果是前者,她甘之如饴,如果是后者,她不愿意,倒不是吃醋,而是不喜欢这样为了讨好别人去刻意做什么的行为。 “是的,很嚮往,很喜欢!”苏韵卿坚定的点头。 看到她眼里的坦荡和憧憬,萧云郡主颔首一笑,“好,乐意之至。” 本想问一句为何不让齐少天教,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出口。 她喜欢齐少天不假,却也不想做插足者。 这么多年,她与齐少天肝胆相照,无论京城流言如何风靡,都不影响二人的相处。 事实上,谁都不知道,他们二人在一起,聊军务聊武艺聊军将聊朝堂……却从没聊过感情。 她与他之间不但清清白白,而且她也从未跟齐少天袒露过心思。 顺其自然,如果有心,如果有缘,他们自然会在一起,而苏韵卿从来都不是阻碍。 这一点,萧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当然,她知道,齐少天也清楚。 ☆、第 23 章 坐了一会,萧云告辞。 临走之前,苏韵卿送她到院子门口。 “不必相送,嫂夫人…”萧云负手含笑望着她,直言不讳道:“说实话,见到你,让我很意外,你跟我想像中不一样,看来大家对你有误会,我很喜欢你,我也终于知道侯爷为什么会娶你。” 苏韵卿失笑,连忙解释道:“郡主此言差矣,在半个月前,侯爷根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又怎么会心生娶我之意。” 萧云神情一顿,不再说什么,她怎么就感觉这个苏韵卿一言一行似乎对侯爷并不眷念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转身离去,就跟来时一样,英姿飒爽,没有惊动一花一草。 苏韵卿淡淡的笑着,目送她到穿堂。 喜欢这样磊落的女子。 如果她爱的是慕承筠,她真的还没把握能赢她呢! 然后,她看着萧云郡主潇洒的身影上了穿堂,看到她遇到了齐少天… 苏韵卿没有动,没有偷窥的觉悟,居然就站在那远眺人家,不是她小心眼,她是真的很好奇他们的相处。 萧云郡主比苏韵卿还意外,看到齐少天大步走来含笑带风的神情,萧云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怅惘乃至落寞的神情。 二人相对而立,却一时谁都没开口。 萧云郡主双手负后,略略苦笑,问出了一句从来没问过,如今却忍不住想脱口而出的话: “她很好,所以,你会跟她一辈子?” 蓝魄一般的眼眸荡漾着星星点点的光,不知道是亮光还是泪光。 齐少天稍稍垂眸,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不准备弹劾云州刺史军粮不及时之事了?” 他并不是没有答案,也不是不想回答她,而是不想她干涉自己的家事。 萧云一直很聪明,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可惜这一次,萧云却当他是避而不答了。 知道他转移话题,萧云只是笑了笑,“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哦,对了,端午节要举行龙舟赛,这次我不帮你了,我要自己组队。” 说我这话,她潇洒地大步离去。 齐少天摇头失笑,没有在意。 再抬眼,他发现苏韵卿站在圆月门下一棵梅树下望着这边。 这一瞬,他的心突然跳了几下,小丫头该不会又胡思乱想吧! 正这么想着,结果发现苏韵卿只是淡然一笑,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就转身进去了。 齐少天顿时又很懊恼。 本是听到萧云郡主到访,担心二人起什么冲突,过来看看,萧云性子刚烈,怕苏韵卿吃亏,哪里知道被苏韵卿偷看了二人说话,虽然不是什么打紧的,可齐少天总觉得不太舒服。 再琢磨着萧云刚刚说的话,又很好奇二人说了些什么。 到底要面子,看着苏韵卿进去了,又不好再去,耷拉几下脑袋,堂堂边境闻之丧胆的大将军就施施然走了。 端午节这一日,阳光明媚,光线刺人。 皇帝号召文武官吏举行三年一度的龙舟比赛。 往常,六部九卿都会组建自己的船队,再有中央六卫,这里都是将门男子,是每年夺魁的主力。 世家子弟们挨着各自亲戚所在的衙门,被拉过去充数或应急等等,总之,年年不亦乐乎。 皇帝年纪大了,不轻易出宫,这一次委託皇长子成王主持,而女眷这边,皇后也亲临现场。 没有观众,再好的比赛也没意思。 故而每次比赛,最热闹的反而是锦棚。 一些不上场的贵公子,姑娘夫人们会坐在锦棚里观看,并添彩头。 这是京城贵人圈最盼望的活动之一。 齐少天现为武都卫大将军,自然会组织底下的将士组建一支船队,他刚刚打了胜仗回来,唿声正热,这一次自然不能落于下乘。 第27页 龙舟比赛在京郊的燕雀湖举行,锦棚设在湖口前的草地上,从中往两边次第展开,皇后居中,大臣家眷根据品级左右延伸。 齐家章武侯位列二品,跟皇后的锦棚隔了两个,除了慕家和崔家这样的大家族,家族子弟众多,一家一个锦棚,其他相互有姻亲的家族大都是共用一个。 齐家也与几户官宦人家共用一个。 比赛还没开始,刚到的贵夫人小姐们相互串门,苏韵卿在京城除了前世认识的人,这一生亲戚也就二伯父家。 苏家本家在江南,祖父当年致仕后回了老家,苏家子弟就淡出朝堂了,现如今苏家一系在朝中的只有二伯父苏珏,任鸿胪寺卿。 也不知道是不是齐少天有心,将周苏家的女眷跟齐家安排在一块,倒是省得苏韵卿去找了,二伯父家里人也不多,他清心寡欲,为人低调,家里也就二婶,再一子一女。 堂哥去年成了亲,娶了忠顺侯府的嫡小姐,是个持家的好手,二婶是个活菩萨似的,不太管事,如今府上是堂嫂持中馈,也正因为二婶是个性子和软的人,这些年苏韵卿受委屈,她除了宽慰,也帮不上太多忙。 再有个堂妹,性子开朗活脱,前阵子刚从江南回京,这一会正对京城的事好奇着呢,左手拉着苏韵卿,右手挽着自己的嫂嫂问东问西的。 齐家这边三个媳妇自然都来了,贺氏还把自己的孩子带来玩,孩子一来,就没歇息的时候,老太太可不太敢出门,要是热到了累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 不一会待湖上船只整装待发了,锦棚和湖面之间的草原上就热闹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姐或公子哥们去给添彩头。 大约十几只船队。 自然也有厚脸皮的小厮走门串户来给自家主子拉人气的。 “各位奶奶们,好歹过来添添彩头,我们国子监这一次卯足了劲要拿第一呢!”一个个头矮却精神十足的小厮笑眯眯地跑了过来。 苏韵卿的堂妹苏玉嘉穿着个粉红色镶彩边的裙衫,跳脱地站了起来,扶着腰对着那小厮笑喝道:“去去去,我们要添彩自然是给章武侯的武都卫添彩,还轮不到国子监呢!” 那小厮自然知道,眼瞅着自家实力弱,添彩的人少,怕不好看才厚着脸皮出来的,“嘿嘿,姑奶奶,大小姐,多少是一点,讨个吉利呗!” 苏玉嘉爱热闹,脆生生的嗓子还要说话,被苏韵卿拉了一把,苏韵卿示意画眉给了一小袋银裸子,小厮千恩万谢的走了。 自然还有过来讨赏的,不过是应个景,大家热闹。 但要说真真上的了台面的彩头,必然是给自家的。 眼看前头各队篓子快放满了,贺氏姚氏以及苏家自然全给了齐少天这边。 只是苏韵卿的却还没拿出来。 画眉将早准备好的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给拿了出来。 “夫人,奴婢这就给咱们爷送去!” “不用!”苏韵卿轻声阻止,她往前头湖面张望而去。 慕家和崔家都是满满的两大篓子,她就算送了也没人在意,徒增人闲话。 但她也不准备给齐少天。 “把这个大元宝给萧云郡主送去吧!” 苏韵卿话音一落,锦棚里齐家和周家的人都诧异了。 “不是吧,表姐,你不给齐侯爷吗?”苏玉嘉拉了拉她的衣袖。 苏韵卿望着远处湖光山色摇了摇头,“我比较看好萧云郡主!” 贺氏和姚氏相视一眼,不知道苏韵卿打着什么主意,不好劝说,反正也不是打紧的事。 画眉依她把那闪闪发亮的大元宝送去了萧云郡主那边。 ☆、第 24 章 萧云郡主一袭蓝衫正撑着船杆跟队员做战术安排,偏偏看到画眉给送了个大元宝,出售这么大方的人很少,这一举动吸引了很多人的主意。 萧云有过目不忘之能,自然认出是苏韵卿的丫头,先是诧异了一下,很快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她不笑是个难以靠近的冰山美人,这一笑,阳光底下,像是冬雪初融般,让人惊艷。 就是锦棚里一直谈论着她的皇后都看到了。 不一会,章武侯夫人给萧云郡主添彩的消息被传了开来。 有人说萧云郡主霁月风光连轻敌苏韵卿都拜服。 也有人暗贊苏韵卿为人大方,这么做反而为自己争取了主动,占据了有利的局势。 瞬间关于这三人的故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但只有萧云和苏韵卿本人知道,这无关风月,只是苏韵卿真心为她添彩而已。 但齐少天脸色不好看了。 毋庸置疑,这一阵子齐家的人谁都看得出来,齐少天暗中在讨好苏韵卿。 苏韵卿倒是好啊,就这样明晃晃打他的脸,居然不给他添彩! 他站在船尾,一袭黑色锦衫,冷冷地瞪着对面锦棚里坐着不动如山的小女人,小女人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裙衫,跟轻巧的燕子似的,皮肤赛雪,笑容如花,美的不可方物。 他恨得牙痒痒。 齐少天到底是疆场男子,喜怒不形于色,一阵喧嚣不过,就把精力投放比赛中。 成王亲自敲鼓,比赛开始,燕雀湖上一阵热火朝天。 气氛达到最高潮,锣鼓喧天的,大家都跑到岸边去加油助威去了。 贺氏的两个孩子吭哧吭哧往前边去了,贺氏派了小厮丫头跟去,自己不放心也跟了去,苏玉嘉早不见人影,姚氏拿着绣帕站在锦棚口挡着阳光张望,时不时跟苏韵卿嫂子搭话。 苏韵卿不感兴趣,嫌吵得慌,带着青环从后头去了后边草原,一阵阵清风贴着青草扑来,神清气爽的。 因皇后驾临,女眷甚多,外头早围了铁网,隔着大约十来丈,左右还有几个小帐篷,约莫是准备膳食小吃,看到不少侍女宫女端茶倒水来来往往的。 她沿着后廊往左边走,一个个锦棚走过去,越过皇后的中帐,那边就是慕家的锦棚,她一来就看到了他的身影,他不在船上,应该在慕家的锦棚里,可是站在后帐一会也听不到一点声响,都是慕家和崔家女眷的声音,小舅舅大概不在这边了。 继续往前边走,越过锦棚周围就到了燕雀湖左边,这一带树高林密,鸟儿盘旋,树下岸边皆有亭台阁榭。 不少姑娘们在两侧的游廊上赏景,观看比赛。 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人影,拿着扇子捏着手帕,说说笑笑,身姿绰约。 苏韵卿前世跟慕承筠来过燕雀湖泛舟钓鱼,自然知道这一片哪里的风景好。 她顺着石子路或水廊往里边走,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自在待会。 沿岸不少亭子或水阁,皆是满了人。 越往里边走,倒是人少了些。 脚边都是红红艷艷的小花,走着走着,一片雕花窗的小水榭后,她听到里头临水的轩榭上有人说话。 是熟悉的声音。 卢莹莹! 透过梅花雕窗悄悄望过去,两个姑娘簇拥着卢莹莹临水站着,两个丫头远远站开。 第28页 不过说话声还是听得到。 “姐姐,妹妹我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不嫁那个不喜的,是喜欢上了慕家六爷吧!” “别瞎说,没有的事,我的婚事不急!”卢莹莹虽然矢口否认,却是带着几分娇羞,是人都听出她口是心非。 另外一个姑娘笑着接话,“钟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卢姐姐面儿薄,这种话哪能直白白的说出口,没的影响姐姐名声!” 唤作钟姐姐的姑娘手帕一丢,“哎哟,咱们姐妹,从小到大的情分,哪里还需要藏着掖着,我这是替姐姐急,上次那么好的机会,姐姐也一展才华,无人企及,偏偏最后被那个章武侯夫人给搅了局,哎,我听说慕老夫人都是那个意思了哦!” 卢莹莹闻言,细眉蹙起,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下来。 另外那姑娘立马劝慰,“应该也不全是这样,齐夫人毕竟是评审,卢姐姐的才貌那是有目共睹的,我记得慕大夫人赞不绝口,我猜着该不会慕家现在正琢磨着上门提亲的事吧!” 卢莹莹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那个钟姑娘不以为然,“不管怎么样,咱们不能坐等,得主动出击。” “怎么主动出击,我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着?”这话说到了卢莹莹心坎上,她急得不得了,没了世家贵女的矜持,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慕承筠。 那个钟小姐忽然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卢姐姐,今日慕六爷可是来了这里哦,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想想办法让姐姐跟他见上一面!” 卢莹莹眼眸都快冒光了,窃喜不已,“你真的有法子?” “对啊,钟姐姐,今日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慕六爷那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你不主动啊,人家永远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呢,上次你在慕家一鸣惊人,这一次,再加深下印象,你想想啊,倘若老夫人再问他,他必然想起卢姐姐你…” 卢莹莹被二人说的越来越心动。 “那我该如何是好?” 倘若是别人,她是一点心思都不废,凭着卢氏嫡长女的身份,想嫁谁都容易,唯独这个慕承筠…他实在太出色,也太难以捉摸了,仿佛没什么能撼动得了他,抑或他压根对女人无意,可是越这样,她越想得到,于是拉下面子不得不求巧了。 那位钟姑娘轻轻抿嘴一笑,将自己的主意给说了。 外头苏韵卿和青环听了忍不住暗暗瘪嘴。 “钟妹妹,你说的是真的?”卢莹莹心犹自怦怦直跳。 “当然,我都帮你打听好了的!”钟姑娘一脸势在必得。 卢莹莹望着她无比感激,“你放心,你的恩情我都记在心上!”她握住了她的手。 钟姑娘闻言想起什么不禁脸色一红,卢莹莹轻轻一笑,不再说什么。 她们俩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她知道钟姑娘喜欢自己的哥哥,她这么帮她,无非是想她在她母亲面前给钟姑娘说好话,帮着她和哥哥牵线搭桥。 卢莹莹意有所指的眼神让钟姑娘心知肚明。 二人心照不宣。 苏韵卿深深看了一眼越僻静的河畔,她稍稍垂了垂眉睫,带着青环继续深入。 这边卢莹莹三人好好盘算了一番,各自准备。 卢莹莹着人给弄了一条小船,带着丫头坐上去,吩咐侍卫往里边划。 龙舟赛那边已经接近尾声,喧嚣渐远,卢莹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她也是刚刚听钟慧说才知道慕承筠在这里头有一间小阁楼,常年会过来住上一阵,他还真是寄情山水,难怪没有一丝尘世气息。 小船划着名划着名,看到了一片花园,她就近上了岸,这里奼紫嫣红,落英缤纷,后头有一个小阁楼式的院子,竟是有如世外桃源。 他真的在这里吗? 她往里头眺望几眼,左右推开的门槛里,摆设着一些简单的用具,看着古朴低调不够奢华,倒是附和他的气质。 不过她没多看,全当自己无意闯入,然后带着丫头开始编花篮,主僕俩有说有笑的,旁若无人。 直到一个花篮初见雏形,里头传来一阵琴音,她心头一震,心跳加速,他果然在。 她蹲在岸边的一颗桃树下,踩着几朵野花,丫头侧对着门口,时不时瞄一眼里头的动静,不一会她推了推卢莹莹的胳膊,示意她有人来了。 卢莹莹一脸惊诧地转身,就看到慕承筠一袭月白广袖长衫翩翩走了出来。 ☆、第 25 章 “哎呀,这里是慕六爷的院子吗,小女子卢莹莹,无意闯入,叨扰了六爷,罪过罪过!”卢莹莹屈膝一礼,满脸惶恐。 一颗心跟小兔子一样乱撞,暗想这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他,果然相貌极为清俊,身姿恍若天人。 慕承筠淡淡看着她,目光疏离而冷淡,拱手回礼,“无妨,今日贵客多,有人出现在这里不足奇怪,再说了,此处也并非是在下的地方,不过是无聊时借住而已。”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不客气了,我看这边花草正艷,想编个花蓝子进贡给皇后娘娘观赏,六爷,您觉得好看吗?”卢莹莹眨巴眼睛提着丫头手里的篮子给慕承筠看。 花蓝子用藤条编了个雏形,插了几朵野花并芍药,才有个样子,却也着实漂亮。 慕承筠是不爱这些的,尤其这里的花草是他所种,东边那几棵梅树还是妆儿那丫头所栽,可是人家打着给皇后的旗号… 慕承筠淡淡一笑,“好看。”正准备抬脚离开,让人家主僕俩继续摧残花草,却发现卢莹莹身边那丫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宝贝似的,指着后面篱笆墙那边喊道:“小姐小姐,那里有牵牛花,奴婢刚刚还想弄什么盘篮子好呢,牵牛花最好了!” 说着也不等卢莹莹吩咐,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卢莹莹暗暗一笑,这是给他们制造机会呢! 慕承筠顺着那丫头的方向看过去,眉头都皱了起来,那也是妆妆儿喜欢的花,可惜,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不答应,自然没说什么。 他再次要抬脚… “六爷,您能帮帮我吗……”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慕承筠下意识看过去,见卢莹莹一手提着花篮,一手正在够那桃树上顶头一支桃花。 五月初的天气,桃花早该谢了,应是一树绿叶,偏偏燕雀湖深处,气温比外头低了少许,桃花晚开了一月,这不,底下花瓣已凋落不少,嫩叶都长了出来,唯有上头还有一支桃花斜向空中迎风飘展,甚至伸向了水面。 慕承筠起先无动于衷,他不习惯跟陌生女子靠的太近。 卢莹莹在那垫了好几次脚,却怎么都够不着那枝条,恰恰她第四次卯足一口劲去扯那枝条时,身形不稳, “啊……”她的身子朝水面上扑去。 快救我! 她内心大唿,不过虽然兇险她却不担忧,她知道,以慕承筠的为人,他必然不会看着她被淹死,他一定会救她。 第29页 她的一只手伸了出来,等着他营救。 千钧一髮之际,终于,她的手臂被拉住了! 太好了! 她惊喜不已,接下来…她顺势往他胸口一撞,他一定措手不及,届时她的清白毁在他手里,他没有理由不娶她。 对付君子…只能用小人的办法。 “额……”她被那股力道给拉了回来,装作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下意识顺着那力道就扑了过去。 就在她差点撞上人那一刻,一道声音如惊雷在头顶响起。 “哎哟,卢姑娘要採花怎么也不挑个地儿?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站在水边摘花,还跟一个男子单独相处,这是为难人家呢,还是为难自己?” 苏韵卿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皮笑肉不笑道。 卢莹莹震惊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站稳,一脸惊愕地盯着苏韵卿,再看慕承筠,站在苏韵卿身后不远处,还是刚刚的位置,似乎从未挪动。 她怎么在这里? 似乎感应到她的疑惑,苏韵卿立马笑着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嫌那边吵闹,便往里边走走,哪知发现这么一处优美的所在,就过来赏花了,打扰了卢姑娘的雅兴,罪过罪过。”苏韵卿施了一礼。 卢莹莹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好歹是大家女儿出身,不至于真的不要脸,遂连忙整理了衣裳跟二人道歉道:“齐夫人教训的是,是我的疏忽,一时贪玩,没意识到危险,多谢夫人相救,改日必当登门致谢!” “不必了,举手之劳,只是刚刚姑娘确实大意了,若我没恰好出现,仅慕六爷在此,他是救好还是不救好?不救呢,未免被人说太冷血无情,救了呢,又沾染了姑娘清白,姑娘以后还望小心,切莫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境地,否则伤了的还是自己!” 苏韵卿云淡风轻地说道。 卢莹莹面色霎时如血,羞得无地自容,“多谢夫人提点,以后一定注意!” “出来久了,未免母亲担心,我先告退!”卢莹莹没有脸再待在这里,只是扫了一眼慕承筠,多有不甘之色,不过细想来,苏韵卿言之有理,倘若真的那样…自己就能如愿吗? 以名声为代价,到底是煳涂了。 卢莹莹赶忙带着丫头走了。 苏韵卿目送她离去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来发现慕承筠一双锐利的眸子正盯着她。 苏韵卿假装惶恐,眨眨眼很不好意思道,“哎哟,对不起,莫非…我搅了六爷的雅兴?” 慕承筠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此话何意,莫非觉得我慕承筠是那等小人?夫人解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只有谢夫人的心!”慕承筠有些懊恼。 确切的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让他懊恼了,真的没有,自那丫头去世后,便没有了。 苏韵卿暗乐,抿嘴一笑,又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道:“六爷,您应该是个明白人,卢姑娘今日此举并非无意,您在这边隐蔽的地方闲居,她都能找来,可见卢姑娘对六爷之心,那日在慕府贺寿,老夫人对六爷婚事担忧不已,难道六爷没个准数?我看这位卢姑娘无论才貌,皆是京城姑娘翘楚。” 她故意激他。 慕承筠眉头一挑,不恁道,“那品行呢?” 苏韵卿:“……”顿时被噎住,能演这么一处,着实说不过去。 不过瞅着慕承筠那神情,便知他对卢莹莹无意,如果真的有心,刚刚也不至于迟迟不出手,恰好等到她赶到,如此,她放心了。 “多谢你解围!”慕承筠诚挚地给她施了一礼。 “哪里哪里,上次要非六爷相助,我早已清白不保,今日恰恰被我遇到,焉有不救之理?”苏韵卿坦然而笑,笑颜如花。 慕承筠微微颔首,暗自赞赏。 毕竟孤男寡女,不好多留,苏韵卿便带着青环离开。 一路上青环都发现自家小姐笑的合不拢嘴。 “夫人不喜欢卢姑娘吗,为何总是与她为对?”青环冷不丁问道。 苏韵卿才收敛了一二,歪着头望着她,“是吗?可能是吧,我就不喜欢她!” 青环无语凝噎,印象中,人家卢姑娘好像没招惹小姐啊。 一路缓行,终于回到了锦棚。 比赛已经结束了。 齐少天站在锦棚里擦汗,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笑意吟吟地进来了,笑是好事,可她那痴痴的样子,眼里根本没看到他,事情就不对劲了。 “你做什么去了!” 齐少天沉声低喝,挡在苏韵卿跟前,将苏韵卿吓了一跳, 她抬头,方发现面前站了一尊黑脸阎王,看样子脸色不太好看。 她眨眨眼,思索着该怎么解释。 ☆、第 26 章 正为难之际,一道蓝色洒脱的身影走了过来。 “谢谢嫂夫人今日添的彩头,我底下的弟兄迅勐异常,今日竟是让我得了个第一!” 萧云郡主负手走了过来,来到锦棚前,给苏韵卿拱手一礼。 苏韵卿正愁没人给她开脱呢,立马提着衣裙上前还了萧云郡主一礼,“可见我慧眼识珠,算到今日郡主会赢!” 萧云郡主本是齐少天的下属,又兼之郡主带的人有一半是他的心腹将领,所以郡主赢了,他也有脸面,毕竟今日他用的兵都是武都卫的将士,这些京城的守兵比不上疆场厮杀的战士。 皇后和成王盛赞萧云之后,也抬了他的面子,他倒是没觉得怎么。 可是对于自己媳妇跟萧云关系这么好而无视自己的事多少有些添堵。 萧云郡主跟苏韵卿说到一块去了。 二人偏偏还站在锦棚口,萧云跟她讲述刚刚激战的过程。 不少人关注这边,看到二人如此和睦,都十分诧异。 萧云郡主如此傲气的人物,不可能去齐家给人家作妾吧?不然为何与苏韵卿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耳后快用膳,苏韵卿干脆留下了萧云郡主,萧云是个洒脱之人,却之不恭便与齐家和苏家人一道用膳了。 锦棚里摆了两桌,齐少天三人一桌,其他人都做了下席。 摆饭菜时,苏韵卿还忙着跟萧云说话, “郡主,你可得记得答应我的事,要教我骑马射箭!”苏韵卿逮着机会游说。 萧云看了一眼做主正北主位上的齐少天,见他面沉如水,明显不大高兴,却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好,择日我上门请嫂夫人。” 苏韵卿满意极了,二人相谈甚欢,齐少天在一旁用膳,反而插不上嘴,像个外人似的。 这里其乐融融,却不知道其他锦棚议论这事快翻了天了。 苏韵卿跟萧云郡主情谊甚笃,还邀请人家跟自己丈夫用膳……但凡个正常点的女人必然防备甚深,哪里还牵线搭桥的…真是怪了。 总之,都琢磨不出萧云郡主和苏韵卿的心思。 第30页 就连皇后也纳闷,耳后下午将萧云过去问了话,萧云倒是什么都没说,只说不让皇后操心。 下午不少姑娘公子划船欣赏湖光山色,也有人聚在草原上射箭,或去临场狩猎。 皇后不宜离宫太久,凤驾回鸾, 下午,大家都挪至两侧的阁楼亭榭里,成王妃崔宛如成了主角。 前世苏韵卿跟姐姐待的时间不长,她不太懂事时姐姐就嫁去了皇家,她跟在小舅舅身边的时间长,只是以前偶尔在京城闹了事,姐姐会把她叫去王府教训,姐姐对她大抵是很好的,还很宠爱她,每次去总赏她很多好的首饰衣裳。 不少夫人小姐被请去了左边那颗大樟树下面的迎风阁。 崔宛如也把苏韵卿请了去,苏韵卿望着姐姐暗自泪眼婆娑,却不敢吱声。 不仅如此,还看到自己二姐崔晓芸忙前忙后,帮姐姐招待众位姑娘,可见姐姐有意栽培她,以前姐姐总是夸二姐的,点着她鼻子怪她调皮,她总觉得姐姐对二姐比对她好,现在才知道是宠溺。 不过让苏韵卿奇怪的是,人前人后忙碌的二姐突然好一会没出现了,她还纳闷呢。 却不知崔晓芸正是听到丫头的回报,得知慕承筠要见她。 慕承筠的小厮领着她到了恰才那个小阁。 奼紫嫣红,缤纷满地,一楼一院…再还有一人一袭月白长衫屹立树下,乌髮墨冠,早与那风景成为一体。 崔晓芸早知她小舅舅在燕雀湖有一小阁,却不知如此静谧如画。 慕承筠的身影像镌刻在那边,远远的,触摸不及。 小舅舅是个孤独的人。 她放慢步子,倒是有些不忍打搅了。 直到慕承筠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转身,崔晓芸才含笑加快步子过来。 “小舅舅,好久不见您了,给您请安!”崔晓芸微笑着朝他屈膝,因许久不见,她笑的很甜,却是大方得体。 她的笑容让慕承筠微微有些愣神。 崔晓妆跟她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都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不过妆妆儿笑起来像个福娃娃。 妆妆儿也从不给他施礼,而是看到他就沖了过来,像个男孩子似的,在他面前没有晚辈的守礼和矜持。 “叫你来是想问一下,你母亲的情形。”慕承筠示意她往里边走。 二人进了推门大开的小阁,分主宾落座,崔晓妆亲自给舅舅倒茶。 “多谢舅舅给找了大师看,娘亲用了那个方子,如今好多了!” “那就好!”慕承筠眉目不动,浅酌了一口茶。 舅甥俩又唠了几句家常,崔晓芸是个很乖巧体贴的姑娘,说话温婉可人,让人很舒适,面对不太爱说话的舅舅,也能找到话题。 望着那张淡漠而温和的脸,崔晓妆心里暗想,其实小舅舅对三妹妹不这么严肃。 “哦,对了,问你一件事,小妆以前要练字,我给她写了个诗帖……”慕承筠试探性地问道。 哪知他还没问完,崔晓芸立即接话,“哦,妹妹那本唐诗五十首在我那呢!” “……”慕承筠诧住,目光盯着她一动不动。 崔晓妆虽奇怪他的反应,还是解释道:“那是妹妹心爱的东西,舅舅教她练字画画的范品都被妹妹保护的很好,她去世后……” 崔晓妆提起三妹的突然病故,眼眶忍不住发红,哽咽道:“她的东西我都给整理得好好的,她的书房至今一尘不染,我不相信她走了,总时不时去看看,觉着她该是在练字或画画……” 慕承筠的心倏然拧住,眼中一闪而逝一抹忧伤。 “我一直犹豫着,妹妹生前的东西给是祭在她坟前呢,还是保存在那,后来回想起妹妹对舅舅赠与物品的珍爱,她该捨不得,故而我一直留着,前不久去书房时,看到那个诗帖,我也喜欢,又想念妹妹,忍不住拿回自己房里练……” 絮叨完这些,崔晓芸擦干泪水,问慕承筠,“怎么,舅舅还有何用处不是?” “哦……”怔惘之中,慕承筠回过神来,缓缓摇头,“倒是没有,随口问问罢了……” 说着又淡淡地解释道:“最近看到一个人字迹跟妆儿很像,所以问问…” 崔晓芸瞳仁陡然增大,“有此事?是谁呀?” 慕承筠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黄底兰草花茶杯,茶杯口的热气徐徐裊裊,静寂得只听见外头风吹花落的声音。 崔晓芸望着他也没出声,小舅舅想说就会说。 沉默一会后,慕承筠淡然开口,“章武侯夫人苏韵卿!” “!!!”崔晓芸惊得一跳。 “她?” 她脸色数变,狐疑不已,虽然最近苏韵卿风头很盛,可崔晓芸倒是没太关注她, 崔晓芸很聪明,很快领悟过来慕承筠问她的意思, “字帖从没出过崔府,齐夫人与我崔家毫无往来,妹妹生前也不认识她…”这么一想,她也奇怪了, “小舅舅在哪儿看到她写的什么了吗?” “齐家给你外祖母的寿礼上。” 慕承筠这么做是有缘由的,如果字帖没有外传,而苏韵卿那字迹跟妆妆儿的又一模一样,这就匪夷所思了,他毕竟是男子,不好去试探,让崔晓芸去,比他合适。 ☆、第 27 章 崔晓芸瞭然,也明白舅舅的顾虑,忙道:“舅舅放心,我去旁敲侧击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此事暂时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母亲……”慕承筠目光垂了下来。 崔晓芸闻言神色一黯,妹妹的去世对母亲打击太大了,一病不起这么多年。 “我省的。” 慕承筠不吩咐,她也不会提起这事,毕竟妹妹确实死了,再提起这些,徒增伤悲而已。 不一会,崔晓芸就回去了,还准备好好打量苏韵卿几眼的,哪知苏韵卿也藉口回家。 苏韵卿跟那些贵夫人待在一起很无聊,大家又不是太搭理她,她便早早回来了。 她前脚进门,齐少天后脚跟来了清晖园。 他大步走进正厅,苏韵卿还没来得及坐下,却听到他冷冷的声音, “你们都出去!” 一屋子丫头嬷嬷吓了一跳。 大家纷纷看向苏韵卿,扶着她手的画眉和青环手忍不住紧了几分。 苏韵卿扭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像是暴风雨前的黑沉,漆黑的眸子里缱绻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可不怕齐少天,前世也没怕过人。 她神色冷了下来,提了提手臂,示意两个丫头松手。 大家知道这是让人退下去的意思。 丫头们神色惶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至于真的因为彩头给了萧云郡主而生气吧,给了你心上人,不应该高兴才对嘛? 大家心思各异下去了。 苏韵卿倒是没把他的生气当回事,自顾自坐了下来,手扶在小案上,先用湿布巾净了手,再自己给自己倒茶,优哉游哉的。 第31页 齐少天见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不由更气。 “我问你话呢!”他低吼了一声,气得拳头都捏紧了。 “什么话说啊!”苏韵卿慢条斯理抬了抬头, 齐少天咬牙,不由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坐在苏韵卿左边,虎视眈眈瞪着她,“你今天龙舟比赛时去了哪里!” 一副质问的口味。 苏韵卿先是一愣,手里的茶杯慢慢放了下来,明白了缘故, 他这么生气,必然是知道,不过她又没偷鸡摸狗,他生的哪门子的气。 “你有话直说,别来这一套,让我怀疑你带兵打仗的本事。”苏韵卿反而噎了他一句。 齐少天不怒反笑,说句实在的,这么多年还没人这么气过他。 “你比赛不看,怎么去见吏部侍郎慕承筠了!” 苏韵卿侧脸一道冰冷的视线瞅了过来,“怎么叫我去见他?我无聊散步,恰恰遇见他与卢莹莹……”她把今日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齐少天这才微微红脸,他的人只看到她带着人离开慕承筠那个小阁,还以为她跟慕承筠认识上了,虽然知道慕承筠和苏韵卿都不是那种人,可自己的妻子独自见了一个男人,多少让他心里有些膈应。 苏韵卿太美,而那个慕承筠…又是那样一个绝世人物,满朝称赞的。 现在苏韵卿对他不上心,万一被慕承筠看上了怎么办? 齐少天从来没有这么患得患失。 当知道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他还是欣喜的,何况,他是个大男人,就爱征服苏韵卿这样性情的女子。 现在知道她是无意经过,且有卢莹莹的事情搁在里头,心里舒坦多了。 “不过,人家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你好端端的,去插一手作何?”他板起脸教训她。 苏韵卿冷哼了一声,“那卢莹莹明显是想坑慕六爷,我如何见死不救?再说了,慕六爷于我有恩,我又见不得那样做作的女子,焉有坐视不管之理?” “他于你有恩?”听到这话,齐少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于你又何恩?” 眼神锋利如刀。 苏韵卿他脸色突变,也不由得站了起来,颇为讽刺地看着他,“当然有恩,恩还大着呢!” 齐少天目光眯了眯。 “那日我去西市,在一间酒馆吃饭,不小下楼时遇到一个无赖……”苏韵卿说到这里,齐少天眼睛募然睁大了, “什么情况?”他声音拔得老高,怒火在眸色中煎熬。 苏韵卿将那日慕承筠救她的事细说了一遍。 齐少天一拳砸在那小案上,小案应声而碎, 可苏韵卿没有后退半步,一脸嘲讽。 “混帐!”他捏得拳头飒飒作响,咬碎了后槽牙。 “事情过去了好几日,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无所知是他失职,可她也该告诉他啊,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完全也必然会给她做主。 “告诉你?”苏韵卿高抬了下巴,一步一步逼近他,她清丽的笑容像是冰天雪地的冷风,明明妍丽如花,却让齐少天心底一片冰冷。 “苏韵卿的委屈需要告诉你?她受了什么委屈你不知道?”苏韵卿不等他回答,却是冷笑回身,背对着他道:“真是抱歉,这么多年,我习惯自己一个人承担,早没想到过要告诉你,甚至…都快忘了有一个丈夫……” “……”齐少天的心勐然一跳,最后几个字跟刀一样插在他心上,他手中的拳头蓦然松了下来。 是啊,皇后挤兑她的事,他如何不知道,这一年半载她受的委屈,他多少是知道的,只是那个时候没见过她,完全没有自己有个妻子的觉悟,如果不是自己轻慢这个妻子,那个什么李大人,有本事当众调戏他妻子吗? 士可杀不可辱! 他自然不会放过那个混蛋。 可是苏韵卿…她该是对他寒心了吧… 竟是后悔不已。 他很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合上了。 挪着坚硬的步伐往外走了几步,站在门口,扭头看了一眼苏韵卿,只看到苏韵卿一个淡漠的侧影。 “对不起……”说完这低沉的三字,他大步流星离去。 苏韵卿忍不住扶住了旁边的柜子,眼泪霎时双流。 为那个可怜而可悲的女子。 “这句话你该对她说……”她指甲掐住柜子,哭得泣不成声,“可惜已经晚了…” 另外这边齐少天愤怒至极,当夜派人乔扮无赖将那个调戏苏韵卿的李大人给打死了。 此事第二日引起朝堂譁然。 皇帝震怒,派人细查,才知道这个李大人常日酗酒□□,还强抢民女,暗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才知道他死有余辜。 皇帝只得挥手作罢。 唯有慕承筠知道这是齐少天所为。 齐少天是个内敛的人,苏韵卿说出那话后,知道她对自己失望,一时也难以缓解,他也不是一个随意能拉下面子的人,遂几日未去后院。 这事自然被老太太知道了,将二人一道叫了过去。 ☆、第 28 章 屋子里老太太坐上头,其他人被谴了出去,齐少天和苏韵卿一人一个锦杌,很规矩坐在老太太面前,一个低着头,一个看着侧边,没有半分想说话的样子。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俩到底要怎么样?是要把老太婆我气死不成!”老太太重重锤了一下小案。 二人同时抬眼, “老太太别气着了!”齐少天忙劝慰,又沉着脸瞅了一眼苏韵卿,再低声道:“是孙儿不对…”刚毅的面容闪现一丝难以琢磨的柔和。 苏韵卿没吭声,淡淡看了两眼依旧垂眸,长痛不如短痛,让老太太对她失去耐心是计划之中的事。 后来二人还是撑不住好言好语劝了几句,老太太才消停。 “我需要一个交代!”她最后坐在榻上板着脸横眉吩咐。 齐少天为难地看了一眼苏韵卿,苏韵卿也微微皱眉,二人视线稍稍交汇很快错开。 沉默一会后,齐少天开口道:“祖母,韵儿想学骑射,我这几日好好教她…” “……”苏韵卿。 老太太立即眉开眼笑的,“这还差不多…”又淡定地看了二人一眼,见都有几分窘迫,暗笑,道:“那回去准备吧,明早不用来给老婆子我请安了!” 二人这才退下,出了门,苏韵卿一个劲往前走,完全没把这事当回事。 齐少天又是一阵暗气,暗想好男不跟女斗,也大步往前院去了。 这几日贺氏撂开手不管,齐少天要上朝,到不真至于让他一个大男人管家,苏韵卿无奈,只得继续管着府内的事,忙碌了一上午才歇息。 第32页 哪知第二日一早,萧云郡主登门,说是邀请她去骑射。 苏韵卿很高兴,换了着装就准备出门,快出清晖园时,被齐少天逮了个正着。 他站在穿堂口瞅了一眼苏韵卿那清爽劲装打扮,狐疑地看着萧云,“你要带她出去骑马?” “正是呢,你要不要去?”萧云随口问道。 齐少天暗自咬牙,冷着脸瞅了一眼苏韵卿,苏韵卿抬眉正与他对了个正着,她明显不乐意他去。 他偏要去! “当然,不放心你们俩!”齐少天几乎是黑着脸道, 萧云注意到二人的神色,自然感觉到不对劲,事实上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她并不太乐意齐少天跟去,总觉得有些别扭,哪知他还一口应了。 只得如此。 这事很快被眼线报给了老太太,老太太气得直摔杯子。 萧云掺合进来,他们二人怎么增进感情,只会越看对方不顺眼,老太太直觉认为这事有猫腻,莫非是齐少天邀请她来的?还是她自己想着法往人家夫妻面前凑? 总之,她对萧云郡主的印象是越来越不好了。 可怜的小鱼郡主给齐少天背了锅,这事完全是齐少天掺合了她们。 萧云不谙坐车,是骑马出行的,遂马车里只有苏韵卿一人。 萧云郡主跟齐少天一左一右骑着马,再护送着一辆马车,行人怎么看怎么怪。 三人来到了郊外一处草原,既可以骑射还可以狩猎。 苏韵卿压根无视齐少天,一本正经让萧云指导,齐少天反而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无所事事。 萧云郡主展现出来的骑射本事,让苏韵卿嘆为观止,她花样百多,层出不穷,还很乐意教导她,苏韵卿打心里喜欢她。 事实上,以前苏韵卿也跟小舅舅学过拉弓射箭,可惜小舅舅只肯教她扔梭镖之类,不太愿意教她射箭,毕竟这不是一个闺阁女子所需要学的,他担心自己姐姐怪自己教坏了外甥女。 苏韵卿在这方面毕竟有基础,很快上路了,拿着箭跟着萧云对准天上的飞燕瞄射。 齐少天在二人身后不远失笑。 这小丫头什么性子,还不会走就想跑了? “你这要能射中,我回头那把猎鹰都可以送你了!”齐少天嘴角噙着淡淡的宠溺。 这话听在苏韵卿耳朵里就是嘲讽了。 可惜她决心不搭理她。 萧云倒是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那个所谓的猎鹰是他最心爱的弯弓。 “别瞧不起我们,揠苗助长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萧云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小的时候就不服输,她没料到苏韵卿也是这样的性格。 苏韵卿自然没射中,但也没气馁。 两个姑娘反而相谈甚欢。 等到苏韵卿上路后,萧云带着她去前面树林狩猎,苏韵卿还没让她失望,扔梭镖的准头功夫起了作用,倒是射了几只兔子。 越过树林则是一个空旷的山头,颇有一番柳暗花明的意味,两座山头之间是一个巨大幽深的峡谷,站在山头之上眺望四境,心旷神怡。 苏韵卿随着萧云郡主立在山头之上,好好欣赏了一番大好河山。 “喂,我的大将军,能不能劳烦您给我们烤个肉吃?”萧云扭头瞅了一眼林子边缘的齐少天。 齐少天远远的点头,他早跟几名侍卫忙碌开了。 苏韵卿心情很好,重生这段时间的抑郁一扫而空。 二人时不时回头瞄几眼齐少天,发现人家还真在那架火烤肉,忙得不亦乐乎。 “他以前也这样吗?会亲力亲为?”苏韵卿问萧云道, “对…”萧云想起了他们在草原上奋战的情景,很多次巡防到半夜就这样在草地里烤肉吃, 目光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少天其实一点架子都没有,大家都很喜欢他…”她淡淡的笑着。 苏韵卿闻言眸光一闪,看着她笑的意味不明。 萧云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红,二人齐齐看向峡谷和对面的峭峰。 耳边只有山风唿啸的飒飒声,好一会都没人吭声。 “你喜欢他吗?” 萧云身子微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好一会才反应是苏韵卿在问她。 沉默在二人之间瀰漫。 “是,喜欢。”三个清浅却清晰的字落入苏韵卿耳帘。 苏韵卿笑了,轻轻拨弄了下被风吹乱的衣袖,温和道:“谢谢你坦诚相告,我喜欢你的性子。” “那你呢?”萧云郡主反问她。 苏韵卿再次笑了笑,眸光悠然对视过去,“我跟他才见面几次,我对他可以说一点都不熟悉,我说爱他,你信吗?” 萧云先是一诧,随即哈哈大笑,她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道:苏韵卿与众不同。 两个人算是心意相通。 就连吃兔子肉的时候都十分融洽。 反倒是一旁的齐少天和他的侍卫郁闷了。 这郡主是要跟夫人共侍一夫的架势?为何二人这么和谐呢? 传说中争风吃醋的画面为何看不到呢? 两个人尽兴而归。 而齐少天很郁闷。 一点香饽饽的感觉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 29 章 此事不免被老太太给训了一通。 夜里睡下时,嬷嬷给老太太盖上被子,才没一会儿,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人把她扶起来,再靠上一个迎枕。 “陪我说说话!”她对一贯服侍在身边的嬷嬷道, 嬷嬷安顿好她,坐在了床沿,外头守夜的大丫头听着动静送了热的水来。 都是老太太的心腹,老太太也都让留下了。 “我就问你们,你们说老大家的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微阖着眼, 郝嬷嬷和大丫头南竹相视一眼,都低了头。 “说话,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眼力劲儿都是好的,别给我打马虎眼!”老太太低声斥了一句。 郝嬷嬷暗暗嘆了一口气,倒是南竹率先开口了,她站在烛光下,身影高挑利索,“老太太,奴婢有句话忍了好久了,奴婢觉得少夫人不同以往!” 老太太闻言目光倏忽闪出,直问道:“有话直说。” 脸色已经不大好看。 南竹低声解释道:“自打咱们大爷回来,奴婢暗地里就注意着,觉着大爷对夫人是有心的!” 老太太眉心一凝。 南竹继续道:“您瞧着,咱们爷一回来,那么多赏赐全部给搬去了少夫人那,半个字没说,可见爷是把夫人当主心骨的…” 老太太凝眉寻思着,郝嬷嬷连连点头。 “再者,咱们爷其实好几次都主动去了后院,听闻少夫人给他安排了通房…”说到这,南竹有些说不下去,想不明白苏韵卿到底在干什么。 老太太脸色已经冷到极致,这事她也有耳闻,慢慢琢磨着,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了。 第33页 “就拿您要爷带少夫人出去散心的事,也是爷一口答应…反观少夫人……”南竹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继续!”老夫人冷着脸道, “哎,奴婢就是觉得少夫人对爷很不上心,不仅是对爷不上心,对府里的庶务也不上心,睁一眼闭一眼,以前奴婢是觉得少夫人性子太柔善,可是她事必躬亲,事无巨细都过问,如今呢,少夫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撒手不管事……这实在是难以让人琢磨……” 南竹也不好下定论,毕竟只要苏韵卿还想当齐家少夫人一天,就不会这么大条,可是如果她真不想待在府上了,她又想做什么呢?和离什么的…跟自寻死路有何区别。 这一点南竹却是想都没想。 “奴婢觉着,少夫人恐怕是想搓搓爷的锐气!”南竹最后下了这个定论。 “她大胆!”老太太登时拍了一下床沿,满脸怒色。 郝嬷嬷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出嫁从夫,当初我顶住皇帝皇后压力,让她过门,这些年,自问一点都没亏待她,她要是这么对我,其心可诛!” 南竹和郝嬷嬷低眉不说话了。 自此,老夫人对外称病,省了三个孙媳的晨昏定省。 但凡有事都派人唤贺氏来办,贺氏云里雾里,不过后来也琢磨出一点什么了。 家里的风向渐渐有些转变。 天气越来越热,贺氏每日上午在议事堂处理完府内事物后,会在堂西边的小轩窗歇息一会,如今她得了老太太吩咐管事,谱儿摆的越大,这一会儿三两个老婆子或年轻的媳妇左右搭手搀扶着她沿着长廊往那边去了。 贺氏一手搭在一个年轻媳妇手上,一手别了别耳鬓边上的螺钿针花,样子慵懒疲倦的很。 “太太乏了,奴婢吩咐人去弄点冰来镇着,省得你中了暑,这府上可就要乱套了!”那媳妇满脸讨好的笑容。 “切!”贺氏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别说我病了,就是去了,还有的是人来管事,我顶什么!”埋怨完,又低声吩咐,“冰就不用了,正值炎热,用处多的去了,省着些!” 三人簇拥着她坐在小轩窗窗下的屏风前,一个个讨好奉承。 “哎哟,瞧我们二太太,别人当家的哪个不仅着自个儿用,太太倒是先省着自己!”这媳妇说着,连忙给她倒茶。 贺氏垂眸笑了笑,很受用。 她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贤良的名声。 “就是就是,太太忙成这样还捨不得用,那些闲的,还整日没事要几次冰,好像人家是杨贵妃似的!”一个婆子拿眼觑了一眼长房那边。 另一个有眼力色的媳妇立马接话,“谁说不是,听闻这个把月来,大太太不是去街上逛街,就是在府上吃喝玩乐,以前那瘦的跟竹竿似的身子生生长成了富态的贵妃!” 这个媳妇直白的说出来,大家一下子都没说话了,纷纷拿眼去瞧贺氏。 却见贺氏神色微微一凛,脑袋靠在手上,眯着眼似在沉思。 沉默了一会,又略略冷笑道:“哎哟,我算什么,不过是苦命给人干活的,哪里比得上大嫂好命,所有人都护着!” 媳妇们闻言立即蜂拥而上。 “哎哟,太太这话就是作贱自己,您那是千金之躯……” “老太太如今可疼您了,要不,怎么把里里外外所有大事都交予您呢!” “您可别看轻了自己!” 大家一阵劝,贺氏自然笑了起来。 几样精緻的瓜果点心被奉上,大家七手八脚服侍着。 贺氏吃了几颗葡萄,就放下了,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问道,“你们也都是府上有资歷的管事,瞧着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闻言你瞧我我瞧你,交换几个颜色后。 管府内人事的那个嬷嬷身子倾过去,率先开口,“太太,奴婢在府上也不少年了,咱太太一直是个厉害的,心如明镜,以前不管怎么样都是护着长房,可如今倒是完全变了,奴婢侄女在老太太屋子里伺候茶水,听说每次一听见大太太出门,老太太脸色就不好看。” “不仅如此,有一次听说大太太那边被厨房怠慢了一下,也只是抬抬眼,什么都没说,奴婢觉着老太太这是要栽培您掌家了!” 大家深深点头。 那个管后院茶水的年轻媳妇也接话道:“没错,咱们侯爷刚回来时,不也什么事都顺着那位吗?”她憋憋嘴嫌弃道:“如今听说也不管事了,老太太那边听了好像也不生气了,奴婢觉着……” 她声音压得很低,又四下看了几眼,才仗着胆子在贺氏耳边道:“恐怕那位待不下去了!” 贺氏闻言差点失了手上的茶杯。 虽然她揣测了很久,也没敢有这个想法,都说旁观者清,难道老太太是真的打算放弃苏韵卿? 笑容不紧不慢地上了嘴角。 她可早看那个软面馒头不顺眼了,明明样样比不上她,凭什么要掌中馈。 贺氏到底在府上多年,也掌了那么多年中馈,生女育女,地位稳固,这些媳妇婆子自然知道该讨好她。 贺氏继续细细抿了几口茶,心里有了思量。 为人媳妇,得急人所急,想人所想。 苏韵卿如今越来越不着调,老太太必然想发作她,且不如,给老太太一个藉口? 打定主意后,贺氏脸色瞬间绽放出亮彩。 ☆、第 30 章 过了一会,有管事的陆续过来回话,又是一阵忙碌。 夜里贺氏周详的安排了一番,只等待时机。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六月初是最热的时候,几天后,还是病下了。 热病可不比寒凉,不那么容易好。 大夫都请了几趟,依旧不见起色。 苏韵卿再想离开齐家,这为人本分还是需要做的。 这几日她跟贺氏一样在床前侍疾。 不过贺氏事事抢在前头,她也只是偶尔搭把手。 齐少天与两个弟弟早晚都过来探望,十分关心老人病情。 这一日一早,三个孙媳和孙子一道在床前伺候。 老太太精神好了不少,坐在炕上喝粥,大家左右站着。 等老太太喝完,贺氏连忙殷勤地上去给她擦拭,还一边宽慰道:“祖母,您且安心养着,大哥请的是常日给皇上看病的钟太医,他老人家已经开了方子,说是再吃三日便好全了。” 老太太闻言点头,贺氏给她放上迎枕,她靠着,再一眼扫向众人。 目光略略在苏韵卿和齐少天身上顿了顿,却没说什么。 三个孙子说了一些吉利的话,纷纷退下。 贺氏连忙跟老太太说正事。 “祖母,今日忠顺侯府生了金孙,您看着咱们谁去庆贺?”她温声暖语地问着。 老太太闻言抬眼在苏韵卿和姚氏身上瞧了几眼,沉默一会才回答,“让您三弟妹去吧,她以前也是个闹腾的,别被我拘束了!” 第34页 姚氏笑眯眯应下了。 “那好,孙媳这就去把准备好的贺礼给三弟妹……” 老太太知道贺氏现在忙碌,不等她说完就推她,“好了好了,你去忙吧,府上还有那么多事呢,我这不需要人伺候!” 贺氏先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被孤立的苏韵卿,舔着脸讨好道:“哎哟,老祖宗,还是让大嫂侍疾吧,大嫂最是个孝顺的,您可别不给机会!” 老太太没说什么,就算是应下了。 贺氏笑颜逐开,离开时还不忘对苏韵卿交待道:“大嫂,就辛苦你今日照顾祖母,需要什么打发人来跟我说。” 苏韵卿淡淡一笑,点头称是。 最近府上的风向,她不是不清楚,反正也符合她的预期。 等姚氏贺氏一走,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倒是一个好心的嬷嬷稍稍抬高了些声音问药来了没,苏韵卿知道该吃药了,遂开始服侍起来。 老太太吃药时,一些丫头婆子在一边凑趣说笑话,苏韵卿也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老太太渐渐睡了。 一上午,苏韵卿都待在上房,期间她吩咐人给老太太做了几样药膳,煮了一些粥食,等老太太醒来,再用了一些,后来午膳时,贺氏回来了,老太太就让苏韵卿走了。 偏偏她走时,出门不小心被一个迎面进来的丫头给撞了下,燕窝粥散了一地,惊动了里头。 小丫头吓得跪下求饶,苏韵卿也累了,只挥了挥手便出去了。 里头听了动静,一个老嬷嬷出来询问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苏韵卿已经走了。 那小丫头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说道:“奴婢刚刚端着粥进来,便看到大奶奶…脸色不太好,正想让着……大奶奶便…便走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奴婢…” 小丫头声音很细,说的磕磕碰碰的,可老嬷嬷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她嘆了一口气进去里头禀报。 老太太闻言没吭声,仿佛不太在乎。 倒是贺氏笑着开解,“大嫂是个娇贵的身子,估摸待了一上午也乏了,一时有个疏忽也是常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殷勤的给老太太布菜。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暗想这样的媳妇虽然心思多了些,但是只要她稍稍施恩,她便忙前忙后,感恩戴德,一点都不辞劳苦,自己以前确实苛刻她过多了。 此事揭过。 可惜,到了傍晚的时候,老太太醒来病情却加重了,昏昏沉沉,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阖府吓了一大跳,还通知人去唤了齐少天和齐少杭兄弟回来。 齐少天听了消息,便请了一个太医回去。 夜色降临,知了鸣鸣,添了几分烦躁。 太医仔细诊了脉,眉头紧蹙不展。 屋子里占满了人,除了外出的三爷和还没收到消息的苏韵卿,其他人都在。 齐少天的脸黑得可以拧出墨汁来,他仅有一个祖母,可千万别出事。 何况,他刚刚上任武都卫大将军,可不能这么快丁忧。 常日服侍老太太的丫头和婆子都在暗暗抹泪。 太医终于迴转了身子,脸色不霁地问道,“老太太今日都用了些什么?” 南竹红着眼将今日所吃一样样报来。 “都拿来我瞧瞧!” 南竹领命去了。 老太太没吃完的膳食都摆在后罩房,有些已经处理了,有些没有。 南竹吩咐人把还没收走的送来里屋,又吩咐人去把倒掉的药渣之类都给找了来。 太医一样一样试验,最后试到一样雪莲药膳时,停了下来。 他望着那夹着泥巴的药渣,沉沉嘆了气,抬头锐利地看了一眼齐少天,“侯爷,问题出在这雪莲药膳上!” 齐少天神色大变,“什么意思?”莫非还有人故意害祖母不成? 整个齐家几乎没有任何人有害老夫人的必要。 “这碗雪莲里头加了一味疏草,疏草性寒,病重老者尤不能食,甚者可能致命,好在这里头的疏草量极少,老夫人只是呕吐,待我开一副方子,好好调养便会没事。”老太医慢慢详说。 一屋子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齐少天整个人都呆住了。 居然真的有人想害祖母! 好在他沉得住气,一边吩咐齐少杭送太医出去,自己留在里屋质问满屋子的人。 “郝嬷嬷,你与祖母须臾不离,今日的事是怎么回事,你且给我一个交代!”齐少天板着脸道。 韩嬷嬷吓得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开始回忆。 “大少爷,是奴婢的过错,没能照顾好老太太,不过今日雪莲之事并不经奴婢之手,中午老太太所用,皆是大奶奶所吩咐……” 齐少天一听跟苏韵卿有关,这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再联想苏韵卿最近百无聊赖,对自己的忽略,毫无□□可言,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来人,去把苏韵卿给我叫来!” 苏韵卿就这样被匆匆忙忙叫来了上房。 齐少天坐在堂内上首,满脸阴沉地盯着外头。 贺氏和齐少杭都在,留下姚氏和南竹在里头伺候,其他下人也都跪在堂内。 苏韵卿进门瞧见这情景,登时觉得不对劲。 齐少天已经收敛了怒气,只是冰凉凉地盯着她。 苏韵卿大大方方对上上方齐少天的审视,淡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她话音一落,齐少天手里抓着那个雪莲药渣碗摔到了她跟前,“你自己做的好事!” 跟着苏韵卿进来的青环和画眉吓得一抖,惊愕得望着齐少天。 苏韵卿倒是见过大场面,并没吓到,只是垂眸扫了一眼雪莲粥,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时贺氏好心站出来劝解道:“大嫂,事情是这样的,祖母今日吃了这雪莲粥,开始呕吐发晕,刚刚太医检验了,说是这里头参杂了一味疏草,正是此物所致……” 说到这,她又恳切地看向齐少天,“他大伯,此事还得详查,应该是灶上的婆子丫头弄混了,大嫂万不可能做这种事!” 苏韵卿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是被人当了冤大头。 ☆、第 31 章 苏韵卿看都没看贺氏,而是冷笑地望着齐少天,“齐少天,你事情都没了解,就听信一面之词怪责于我是吗?” 齐少天见她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气势凌凌,不由更怒,“苏韵卿,你自己心知肚明,自打我回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了,祖母待你恩重如山,你对她也不上心,我倒是问你,你想做什么!” 苏韵卿哼笑一声,知道这是齐少天憋了怒火,雪莲的事只不过是个□□,也好,她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没有辩解半句,只是冷飘飘地说道,“齐少天,我随你想怎么样!” 说完这话她就带着丫头走了。 第35页 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齐少天拳头捏在手心,险些一拳击碎了案几。 太嚣张了,太可恶了! “二弟,二弟妹,劳烦你们照看祖母!”他咬牙切齿地吩咐,身形如旋风般席捲出去。 “大哥……” 齐少杭知道他动怒了,下意识去拉他的衣袖,想阻止他却被迎面的劲风给噼了个够呛。 “哎哟!”他沉沉甩了甩衣袖。 苏韵卿前脚到了清晖园,齐少天后脚就杀到! 人还没进院子,就被齐少天给扯住了。 “放开我!”苏韵卿被拉了个踉跄,扭头过来冷声斥责他, 她用力甩开齐少天的手,虽然跟他有夫妻之名,她却一点都不想让别的男人碰她。 齐少天彻底被苏韵卿的态度给激怒了! 双眼快迸出火苗来! “苏韵卿!” 苏韵卿没搭理他,继续往里边走。 齐少天跟着到了厅堂当中,青环和画眉乃至韩嬷嬷虽然被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吓得不轻,却谁也没有退缩,因为齐少天一脸煞气,她们怕他动手伤了苏韵卿。 青环和画眉一左一右站在苏韵卿身旁,青环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挡在苏韵卿跟前,韩嬷嬷站在另外一边,却是虎视眈眈盯着齐少天。 苏韵卿自顾自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弄了一杯茶。 齐少天一袭黑衫跟个罗剎似的站在正中,黑漆漆的眸子冷寂而愤怒, “苏韵卿,我再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害祖母?” 苏韵卿闻言只觉得好笑,擒着茶杯神态讽刺地盯着他,“你既然都认定是我害的老太太,那理由你顺便给我编一个不是更好?” “!!!” 齐少天真的是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她,这个女人太嚣张了! “别以为我惯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惯着我?”苏韵卿闻言只觉得太好笑了,她把被子往案几上一顿,站了起来,不怒反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怎么惯着我了?是我杀人越货你给我收拾烂摊子呢?还是对于别人欺负我侮辱我,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少天,你不在这些年,难道对家里的事对京城的事一无所知?我不信你堂堂大将军,连保护一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你既然放任别人欺凌于我,现在又何必假惺惺?”苏韵卿高昂着下巴,神色冷傲,替那个死去的女人申辩。 齐少天眯着眼,寒光乍现,“原来你恨我,所以自打我回来,你就在报復我是吗?” 苏韵卿没接话,冷漠是必然的,报復谈不上,但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跟他解释。 “苏韵卿,我告诉你,你恨我,就沖我来,别伤害我祖母!今日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他捏紧拳头喝道。 “交代?”苏韵卿这下反而愈发镇定了,一步一步含笑往他跟前走,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她立在齐少天跟前,娇艷的面容仰视他,也逼视他,绝美的面容明丽又傲然。 “齐少天,既然你我相看两厌,你又怪我害了你祖母,不如和离得了,你不是要交代吗?这就是我的交代!”苏韵卿一字一句说道。 青环等三人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一个个惊掉了下巴似的。 而齐少天却被这一席话给击中了! 和离?她竟然想跟他和离? 好样的,她应该知道和离对她是致命的伤害,今后很难找到像样的人家,她居然还口口声声喊和离? 齐少天真的觉得眼前的女人太不知好歹了! 简直是狂妄至极! 即便他对她有好感,也有心跟她琴瑟和鸣,可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尊严放在她脚底下任由她践踏。 他堂堂大将军,断然没有求一个女人回头的道理,何况他们连夫妻之实都没有,更何谈养儿育女。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齐少天咬碎了后槽牙! 他不想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大步离去。 画眉和韩嬷嬷登时瘫软在地。 青环一把抓住苏韵卿,“大小姐,你疯了吗?” “小姐,你不要意气用事,你知道和离的后果吗?”韩嬷嬷摸着心口哭道。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苦口婆心,说尽好话,苏韵卿无动于衷。 唯有画眉擦干眼泪,瘫在地上,半个字没说。 她天天与苏韵卿形影不离,早已经嗅出苗头了。 小姐不仅想和离,而且她心里有人了! 齐少天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回到书房很快写了一封和离书,盖上自己的私印,再谴人送给苏韵卿。 苏韵卿收到和离书后,盖了一个自己的手印,回了一封给齐少天,自己保留一份,随即对着惊慌失措的三人吩咐道:“韩嬷嬷和青环清点嫁妆,画眉去收拾我贴身衣物,但凡是齐家的东西,一概不动,我们连夜离开!” 直到苏韵卿自己去了里屋,三个僕人才反应过来,大小姐跟姑爷是真的和离了! 仿佛做梦一般。 齐少天雷厉风行,苏韵卿更是动作迅速。 竟是连夜收拾细软,韩嬷嬷到底是个老嬷嬷,知道木已成舟,遂也二话不说,吩咐人叫来外院苏韵卿的陪房,一伙人干脆利落地把苏韵卿的嫁妆及家产全部搬出了齐家。 苏韵卿这阵子曾经置办了一个院子,只是想到自己后面要做的事,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也不宜单独开府,遂还是连夜带着下人回到了苏家。 苏珏和苏韵卿的二婶张氏闻讯,半夜穿着衣裳赶起来,听到苏韵卿说跟齐少天和离了连夜回来,二老眼睛都朦朦胧胧,以为是做了个噩梦。 直到看到那一抬抬嫁妆担子,才意识是事实。 张氏当场晕了过去,苏珏指着苏韵卿骂了好久,最后回了前院书房睡。 还是苏韵卿的堂嫂李氏给她安排住下了。 待院子收拾好,李氏亲自送她到她以前住过的和风苑。 青环和画眉都把东西打点好了,此时已是半夜,好在是热天,反而凉爽静谧。 李氏挽着苏韵卿进了屋子,二人在临窗的炕上坐了下来,画眉亲自上了茶水。 “小姑子,别怪嫂子多嘴,我倒是觉得你和离得好,齐侯爷冷落忽略你在先,又任由府上人陷害你在后,今后你这日子还怎么过?更何况皇后和萧云郡主还虎视眈眈呢,萧云郡主那样的性子,是非齐少天不嫁,你早日脱身出来,未必是坏事,何况你还年轻,又是这等品貌,就算不能找到一个位高权重的,一旁的世家也是能的,只要小两口能过上舒心日子,比什么都好,你说呢!” 李氏轻轻拍着苏韵卿的手背,心里对这个小姑子只有怜悯之心。 苏韵卿闻言眼眶还真的快红了,竟是无语凝噎,“嫂子……” 李氏知道她的心意,连忙笑着道:“我知道你的苦楚,你且安心住着,只要你想待在京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父亲母亲都是爱护你的,只是老人家想法与咱们不同,且等上两日,待我慢慢替你劝!” 第36页 “全听嫂子安排!”苏韵卿感激不已,她不是没地方去,只是为了今后的盘算,她不能单独出去住,毕竟慕家无论如何不会要一个无长辈管教的女人。 李氏又安抚了几句,吩咐她早些睡下。 一夜苏韵卿都好眠,她终于走出那个牢笼了。 ☆、第 32 章 苏韵卿睡的安心,齐家却是没几个人睡得下。 齐少天冷静下来后,一个人坐在书房,心里空空的。 他已经跟管家确认了几遍,苏韵卿是真的走了。 他忽然后悔了,心骤然跟刀割一样疼。 明亮的烛火映衬得他那漆黑的瞳仁深邃而迷离。 他刚刚怎么就压不住怒火呢? 与此同时,齐少杭夫妇这边也在说话。 夫妻俩二人歇息的时候,齐少杭冷盯着妻子贺氏那合不拢的嘴,脸色有些狰狞。 “你老实交代,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齐少杭沉声喝道。 贺氏一听先是一惊,随即开水烫脚般跳了起来, “齐少杭,你还真是吃里扒外,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你的妻子,怎么她做错了事情,怪到我头上,你要是替她叫屈,你去找你大哥啊!” 贺氏叫嚣得厉害,可对上齐少杭那冷郁的眸子,最后气焰也下来了,眼神四处闪烁,撅着嘴挨着他重新坐在床上,却是不再吭声。 齐少杭这个时候开口了,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嘛,大嫂有何害祖母的动机,那个药成分很少,根本伤不了祖母太多,如果她真的要害祖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剂量吗?显然这下药人的目的是为了栽赃嫁祸!” 贺氏心里打一个抖,嵴背生凉,却是忍着没说一个字,心里暗道齐少杭幸好是自己的丈夫,他要是齐少天,岂不早就看穿了? 齐少杭瞅着她数变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不由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就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我问你,你心心念念把苏韵卿赶走,对你有什么好?” 不等贺氏回答,齐少杭继续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嫉妒于她,怪祖母偏帮她,可是你又没有想过,就算如你所愿,苏韵卿离开了齐家,你以为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吗?” “等萧云郡主一过门,你以为这齐家后院还有你可以插手的地方?萧云郡主和苏韵卿,你且掂量掂量,倒是谁留在府上,对你好处多?” 齐少杭说完这话,扭头过去,对贺氏的愚蠢有些无可奈何。 贺氏闻言脸色一阵煞白煞白,她张着嘴,无比惊恐。 对啊,她怎么没想通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呢? 苏韵卿再怎么令人讨厌,她到底是软弱的,这后院还不是她说了算,如果等有萧家和皇后撑腰的萧云郡主嫁过来后,就算萧云郡主和气,她身边必然有厉害的嬷嬷,且不说别的,皇后就一定会给她派了宫人过来,届时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她们只有卑躬屈膝的份。 想通这一层,贺氏真是冷汗都冒了一身。 “那…那怎么办?”她支支吾吾面色苍白地看着齐少杭。 齐少杭皱眉嘆了一口气,道:“自然是替大嫂洗脱冤屈!” 贺氏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次日一大早,贺氏就大张旗鼓地在议事堂审案,不一会就审出来是灶上一个小丫头加错了料,导致这个缘故,那个小丫头怕事,昨夜就吓得逃出了府,贺氏派人去抓去了。 等到消息报与齐少天听到时,他整个人如罩着一层霜。 “你说此事与苏韵卿无关?”齐少天已经顾不上礼仪,一把抠住了贺氏的衣裳。 贺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只呆傻呆傻的点头。 齐少天怒嘆一口气,丢下众人,飞出墙头,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苏府赶去。 众人对他的举动万分不解,管家眼泪汪汪地哭道:“哎呀,你们昨晚怎么就没审出来,昨夜大少奶奶和爷已经和离了,她揣着和离书带着嫁妆回了苏家!”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让贺氏摇摇欲坠,她浑浑噩噩的晕倒在地,只求齐少天能把苏韵卿追回来。 齐少天一马当先来到了苏府,此时苏珏正准备上朝,一瞅见齐少天火急火燎地赶来,他没急着上马车,而是站在门口瞪着他,苏珏脸色很不好看,昨夜虽然生气自己侄女太过鲁莽,却也知道齐家太过分,如果不是退无可退,那可怜的侄女如何会和离回来,毕竟这个时代,谁都清楚和离对于一个女子的毁灭性打击。 齐少天常年奔袭疆场,是个很敏锐的人,自然看出苏珏的愤怒。 他二话不说上前,先是长长作了一揖,復又望着他很愧疚道:“二叔,昨夜是女婿不对,还请您谅解,女婿这就接卿儿回去!” 苏珏神色缓和下来,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很快却又作色道:“笑话,齐少天,先前我不出面,是因为你不在家,卿儿嫁与你,就是你齐家人,很多事情我不好干涉,可如今你回来了,还闹出和离之事,你以为我苏家的女儿是你们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吗?” 苏珏其实是个和善之人,他自然老早就想给苏韵卿撑腰,可惜对手太强大,这个腰不好撑。如今双方已经撕破脸,偏偏齐少天还把脸伸到跟前来,是最好拿捏他的时候,这样以后他只会更敬重苏韵卿。 齐少天闻言不觉头疼,再三称罪,又把事情脉络说清楚,苏珏这才微微颔首。 原来自打齐少天回京,对苏韵卿竟是百般照顾,和离之事也是有人挑拨,苏韵卿为表清白愤懑离开。 齐少天为了安抚这位二叔,自是没有提自己跟苏韵卿吵架之事,怕他不肯自己去见苏韵卿。 苏珏是个思维简单之人,当即听清楚了缘由,就放齐少天进去,他自己倒是优哉游哉上衙门去了。 齐少天被苏珏的小厮领着进了里头。 苏韵卿的二婶还病着未起,大嫂李氏也在侍疾,齐少天声称不打扰主人,只问苏韵卿的住处,小厮想起刚刚老爷的吩咐,便过了二门,找了一个嬷嬷,领着齐少天去了和风苑。 苏韵卿睡了一个好觉,起的比较早,正在院子前边一座花廊下赏花。 苏家是江南人士,府内景致依江南风味打造,和风苑前边有一人工小溪流淌,溪边搭了一个花廊,正连着对脚的走廊,奼紫嫣红,葳蕤茂盛。 齐少天踏进院子,看到的就是一副美人垫脚摘花的画面。 老嬷嬷很识趣地没跟着上前,只远远地候着。 齐少天走了过来,来到苏韵卿的身后,顺手将那沾染在她髮髻上的一片紫罗兰给摘了下来。 苏韵卿感觉到身后有人,还以为是个丫头,扭头过来见是齐少天,脸色立即一变,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二人的距离。 “侯爷到此有何贵干,我的嫁妆单子已经让人抄录了一份,留在清晖园,我不会搬走齐家的东西,府上的事情都是贺氏料理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苏韵卿没有看他,只是冷冰冰说道。 第37页 这是告诉齐少天,他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这。 齐少天唯有苦笑,神色却是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柔和和疼惜, “对不起……” 苏韵卿一愣,再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有些奇怪了,这副模样跟昨夜暴跳如雷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凉凉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对不起,是我冤枉了你,我不该不查清楚就问罪你,害你蒙受不白之冤,现在事情都查明了,与你无关,韵卿,跟我回去可好?”他声音温柔如水,说着试图去牵她的手。 苏韵卿衣袖往后一甩,神色更为冰冷,“齐侯爷,抱歉了,你说的我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世间没有后悔药,我们已经和离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也不会再跟你回去!” 齐少天眸色一痛,被她的冷漠伤了心,“韵卿,我已经跟你认错了,你还要怎样?你回去,我以后都依着你就是,侯府上下也不会有任何敢给你脸色看!” 他真不明白,苏韵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日子,放眼京城,还真没哪家比得上,没有压人一头的公婆,没有难缠的小妾,府内一切事情都是她做主,还有个疼惜她的丈夫,还是那样赫赫有名的身份地位,世间女子,梦寐以求不过如此吧! ☆、第 33 章 可惜齐少天没有从苏韵卿的眼底看到任何一丝动容,她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侯爷,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我现在是自由身了!” 对啊,她终于自由了,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苏韵卿恍惚一笑。 齐少天勐的后退两步,他已经低声下气求她了,他一个堂堂领军打仗的男子汉,面子很有些挂不住,面对苏韵卿如此强硬的回覆,他哪里还留的下来。 当即二话不说,扭头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逼自己冷静下来,那丫头一定在气头上,待她想通之后,才知道回到齐家是她最好的选择,他且回去,徐徐图之便是。 苏韵卿自然不会认为齐少天是爱上她了,只当他要面子,不过为了绝了后患,她悄悄吩咐人出去,将她与齐少天和离的事情传了出去。 这下子京城震动,大街小巷无一处不是在谈论苏韵卿跟齐少天和离之事。 可惜,吃瓜的百姓们不了解里情,只当是苏韵卿在皇后和萧云郡主的逼迫下,不得已选择和离,一时舆论都在苏韵卿这一头,原本齐少天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这一会倒成了负心汉。 甚至还有替苏韵卿这么个弱女子打抱不平的人,去萧家门口扔瓜果菜叶子,一时大家都下不了台来。 齐家上下陷入了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吱声,只是暗暗扼腕嘆息,而老太太醒来知晓苏韵卿与齐少天和离之后,翻了个白眼,再次晕了过去,府内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苏韵卿的堂嫂李氏技巧很高超,经过几日细细的劝慰,苏韵卿的二婶张氏已经想开了,苏珏呢,眼见大家都为苏韵卿打抱不平,暗想在苏韵卿被迎回齐家之前闹这么一出,给苏家出出气,也未尝不可,于是苏韵卿安心在苏家住了下来。 苏韵卿跟二婶张氏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张氏知晓她绝不可能同意齐少天再回齐家,一日午后,苏韵卿过来看望她便问道:“卿儿,如今你留在京城,恐难再找到合适的夫家,你今年已经十七了,不如你回苏州,届时让三婶给你张罗一门亲事如何?” 张氏思虑不假,苏韵卿在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唯有回到江南,靠着苏家在江南的威望,还能寻一户好人家。 苏韵卿父母早逝,苏家老家现如今是她三叔三婶做主,她自家还有一个庶弟,不过姐弟俩分开很久,感情不復当初,早些年因为苏韵卿跟齐家有婚约,苏家便把她送入京城,苏韵卿素有才名,在江南名声很好,进京时,也引起不少注意。 张氏并非是想推搡责任,实则这是苏韵卿最好的出路。 当然还有更好的出路,便是跟齐少天和好如初,不过一来苏韵卿不肯,二来,皇后那边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暗暗嘆气。 苏韵卿闻言却是跪在张氏面前,“二婶,韵卿已无父无母,心里把二叔和二婶当爹娘的,我哪都不想去,就想留在京城,二婶,您放心,我绝不给你们添麻烦,你就把我当您的女儿,待堂妹出嫁,我和嫂子一起服侍您二老!” 苏韵卿眼眶酸红,看的张氏眼泪直掉,想着这孩子可怜,哪里还说的出口让她离开,只连忙拉着她起来,抱在怀里,点头称是。 如此,苏韵卿低调一阵,在苏家安心住了下来,苏韵卿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自己的嫁妆,开始李氏坚持给月例,被苏韵卿拒绝,后来知晓苏韵卿曾赢得几万两银子,如今利滚利,店铺开启,确实风生水起,加之苏家手头并不是十分宽裕,遂也罢了。 苏韵卿和风苑一切开支都由自己出。 她与齐少天和离之事在京城引发了热议,对萧云郡主名声有损,不过不久之后,京城发生了几件罕见的趣闻,将百姓的视线给引开了,这件事渐渐平息下去,苏韵卿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没准是那位皇后的手笔呢。 齐家的贺氏和姚氏分别上门来探望过苏韵卿,可惜苏韵卿态度坚决,二人无功而返,不仅是她们,就是萧云郡主也曾来过,苏韵卿一如既往热情招待,当她是朋友,还给她介绍自己院子里新弄的花花草草,古玩字画,萧云知晓她是真心想跟齐少天和离,与自己无关,倒也释怀了。 日子很快到了七月初,七月初七是乞巧节,民间也唤七夕节,每年这个时候只要进了七月,京城到处大街小巷都有各色乞巧的玩意儿,而对于姑娘们来说,七月初七也是最盼望的日子,这一日,姑娘们可以跟着家中的哥哥姐姐们出门游玩,不受限制,倘若那种订婚的男女,也可以同游。 堂妹苏玉嘉为这一日早早做了充足准备,她给自己置了一套新衣裳,嫂子李氏送了她一对金镶玉镯子,十分精美,而苏韵卿也送了她一副精巧的头面,镶嵌了几颗东珠和红宝石,苏玉嘉喜不自禁。 午后稍稍歇息过后,苏玉嘉就按捺不住,冲到了苏韵卿的院子,拉着正在袖手帕的苏韵卿不放, “姐姐,姐姐,你陪我出去玩嘛,李家的伯母生病了,哥哥嫂嫂待会要去李家,没人陪我出去玩了,我总不能一个人出去吧!”苏玉嘉嘟着个翘嘴,抱着苏韵卿的胳膊摇,摇的她没法再继续绣。 她很无奈地放下绣盘,笑瞅着她道:“ 你以为我是你啊,你才多大,正是玩的时候,我跟着你出去像什么样!” 苏玉嘉闻言很不满,“什么叫像什么样?姐姐你说的什么泄气话呢,前个儿我还听母亲河嫂嫂商量着要再给你找一门亲事呢,你可别妄自菲薄!” 不等苏韵卿回答,她又开始撒娇,放软了语气,将粉嘟嘟的小脸靠在苏韵卿的肩头上,“姐姐,你不陪我出去,就没人陪我玩了,你也关在家里闷了好一阵子了,恰恰今日出去,让那些说你闲话的人闭嘴,告诉她们你过得很好!” 第38页 瞧着苏玉嘉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苏韵卿还真是笑了,想想前世自己就是她这般模样,甚至还调皮捣蛋些,天不怕地不怕,如今重活了一世,性子收敛了不少。 想了想,她便遂了她的意,“行,你且等等,我收拾下喊你出门。” 苏玉嘉欢欢喜喜回去打扮了。 等到二人收拾好,已经是下午申时初刻,这个时候整个京城几乎万人空巷,香车满路,吆喝声绵延,好不热闹。 七夕节和元宵节最热闹的除了东市西市,就是玉带河一带。 每年七夕节皇宫都会派人在玉带河边的玉带桥附近扎一座彩楼,上头摆着贡品,有体面的世家小姐都可以将自己的绣品放置其上,算是对月祈福,公子们则可以将自己雕刻的玩意儿送上去,都是讨个好兆头。 不仅如此,这座彩楼对面的双凤楼里还会举行一些宴会,有宴会,就有吟诗作画的比试,姑娘们争强好胜的多,都想得一个好名声,起先呢,比手艺,后来久而久之,诗词书画样样来,倒又成了一次才艺比试了。 都说上次慕家的比试是为七夕比试做铺垫,这一次七夕夜的比试就更加盛大了。 不拘泥身份地位,只要有才能折,皆可一试。 公子们跟姑娘们一样兴奋,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添彩头,倘若看到合心意的,没准还是成就一段姻缘呢! 歷来七夕佳宴上牵线搭桥的姻缘可不少呢! 彩楼在玉带桥之南,隔岸相对的双凤楼则在玉带桥之北。 马车一靠近玉带河一带,就已经水泄不通。 好在苏韵卿在这一带盘了几个店铺,车夫将马车赶至店铺附近,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和几个丫头簇拥着苏韵卿和苏玉嘉就往玉带桥那边走。 夜色降临,玉带河一带华灯璀璨,熠熠生辉,仿佛是倒映在人间的银河,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苏韵卿带着小丫头顺着人流往彩楼那边走。 “姐姐,我做了一盏穿线灯,我要送去彩楼,姐姐你呢,有东西吗?”苏玉嘉依旧抱着苏韵卿的胳膊。 苏韵卿瞅了一眼苏玉嘉丫头怀里抱着的锦盒,她刚刚就看过,里头是一件八角琉璃穿线灯,这个灯笼是用二十四种颜色的彩线穿梭编织而成,苏玉嘉在江南待了不少年,受那边风土人情影响,手艺精绝,不得不说,苏韵卿见过不少好东西,看到这玲珑精美的琉璃彩线灯,还真是嘆为观止。 “嘉嘉,我看哪,你先带着这灯去彩楼上祈福,耳后再去双凤楼参加比试,你这等手艺,恐怕京城小姐无人能及。”苏韵卿自己不想出风头,可前世那种争强好胜的心性还是有的。 苏玉嘉闻言双眼就亮了,“真…真的吗?” 她到底不如苏韵卿见识广,对自己能力的认识还不足。 “你且放宽心,待会儿姐姐陪你去便是,咱们还是先去彩楼!”苏韵卿点了点她的鼻头。 “好嘞!”她双眼熠熠生辉。 走了好长一段,二人才抵达彩楼,不过彩楼门口却是挤满了人。 “诸位公子小姐们,咱们御制的彩楼是供四品以上达官贵人府上的小姐公子放置供品的,大家去左右其他几座彩楼吧!” 星光熠熠的门口,一个宫中女官服侍的嬷嬷高声吩咐着。 围在门口的众人只得推头丧气散去左右。 这边的彩头实际上有五座,正中一座最为高大,有七层,左右绵延各两座小楼,是京城一些富甲捐建的,四品以下官吏府中的姑娘以及商户和百姓之女,只能往旁边赶。 苏韵卿带着苏玉嘉来到了门口。 一个嬷嬷上前恭敬道:“这位姑姑好,我们两位小姐是鸿胪寺卿苏府上的两位小姐,可否通融上去。” 那宫中女官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大丫头打扮的女子却是冷飘飘地扫了苏韵卿一眼,唇角翘了起来,“哎哟喂,这位不是章武侯夫人吗?哎哟不对,瞧我这记性,现在应该称为苏小姐…哦,对了,苏小姐,您旁边这位是鸿胪寺卿府上的小姐没错,可您的父亲…啧啧,我想想,还想不是四品官吏吧?” 苏玉嘉一听神色大变,“放肆,你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还敢在我们面前造次,都是苏家的小姐,自然是都能进的!” 说着她就要拉着苏韵卿进去。 不晓门前两个侍卫挡了过来。 苏玉嘉神色不善地看向那个女官。 女官神色淡淡地瞅了那个丫头一眼,看向苏玉嘉道:“苏姑娘,今年的彩楼是萧家奉旨建造,这位姑娘是萧家的大丫头,她说的规矩想必就是萧家定下的规矩,这无可厚非。” 苏玉嘉脸色一白,不由看向苏韵卿,原来是皇后和萧云郡主家的人,难怪为难她们。 苏韵卿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淡声安抚苏玉嘉,“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苏玉嘉虽然气不过,可也不愿自己姐姐看别人脸色,狠狠瞪了那丫头几眼,随着苏韵卿准备离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请留步!” ☆、第 34 章 听到这个声音,苏韵卿脸上浮起了笑容,立即扭头朝来人看去。 “郡主,你怎么在这?” 依着萧云郡主的喜好,她应当不太喜欢刺绣这等女人家的活计。 萧云郡主依旧一身蓝衣负手走了过来,稍稍颔首道:“今年的彩楼是我设计的!” 苏韵卿眼神一亮,“哦?原来如此!” “走,我领你一道上去看看!” 萧云抬手示意,苏韵卿带着苏玉嘉跟着上了台阶。 萧云和苏韵卿自始自终都没有看旁边那女官和丫头一眼。 苏玉嘉很解气,趾高气昂地丢了几个眼色进去了。 既然是萧云郡主设计的彩楼,第七层自然给她留着。 底下六层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绣品和雕件。 苏玉嘉看的津津有味,心里默默地拿别人的东西跟自己的相比,发现自己的玲珑灯确实出彩。 萧云郡主径直带着她们来到了顶层。 江风徐徐,凉爽怡人,尤其是玉带河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有种登高望远,望尽天涯的感慨。 二人凭栏远眺,静静不语。 苏玉嘉倒是四处打量,跟着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萧云郡主临阁的姿态玉树临风,真像一个俏儿郎,而苏韵卿呢,闲雅淡定,气质出众,二人站在灯光闪闪的顶楼,还被底下的百姓当做天上的嫦娥和吴刚呢! 真真一对玉人儿。 “你待会去对面的双凤楼吗?”萧云迎风问道,只望着被映亮的苍穹。 苏韵卿则瞅着底下河中来来往往的画舫,漫不经心回道:“我倒是不太想去,可惜我堂妹爱凑热闹。” “去吧,今日挺热闹的,我还想去看看呢!”萧云含笑看了过来。 “你去那感情好,我堂妹有个巧物件儿,待会想比试比试,估摸雅间早被定没了,那我们就沾沾你的光!” 第39页 以苏韵卿现在的身份去,恐怕只有做大厅的资格,而她是不想的,刚刚路上还琢磨着怎么办,如今遇上萧云郡主是最好的了。 萧云喜欢她的直爽,“我正有此意。” “嘉嘉,你拜过了吗”苏韵卿扭头看向苏玉嘉。 苏玉嘉正把自己另外一件普通一些的制品陈列其上,拜了几拜。 萧云觉得她的样子有点滑稽,像个小孩,又笑着问苏韵卿,“你没有吗?” 苏韵卿心头一跳,手指微微紧了紧。 萧云没说什么,走过去瞧苏玉嘉在玩什么,而苏韵卿在这个时候扭身走到刚刚栏杆的地方,那边摆了香台,苏韵卿将手心里拿着的那块绣帕轻轻放上,不晓那绣帕还未碰到香台上就已经被风吹的飘起。 待萧云回头一瞧时,就看到一方绣帕如羽毛似的轻轻飘荡在夜空中。 萧云一个利落的跨步,相帮苏韵卿去捏住,最后却两手空空。 苏韵卿呆滞了一下,淡声道:“无妨,绣帕上并没有落款,就算别人捡到了也不会知道上谁的。” 萧云眉头挑了挑没说什么。 三人下楼准备去对面的双凤楼。 此时此刻,底下的玉带河上游船如织。 正有一座不起眼的扁舟在金碧辉煌的画舫中穿梭。 扁舟内唯有一盏很小的莹玉宫灯,在远处看来,就像一个蜡烛。 而这盏小灯却将一张绝色的容颜映衬地若隐若现。 “你爹是怎么打算的,没两年他就该退了,你大哥的性子温吞,你又是这副游山玩水的模样,总该在你爹卸任前,你们兄弟俩接上一个吧?这次外任浙江经运使的缺,真是最好的机会,你真的不去?”慕承筠淡声问季襄道。 慕承筠自然不是说季阁老一退,他的儿子就能入阁,现在他还能熬几年,如果这个时候季襄外任,待三年后调京便可以是九卿,等季阁老退了后,再熬几年资歷,他也该入阁了。 慕承筠完成是为他在着想。 不想季襄拿着扇子优哉游哉地扇,桃花眼映出一片潋滟的星光,“嘿嘿,不是还有你嘛,等我爹一退,你也该入阁了,我还担心什么!” 慕承筠无语凝噎,他到底不是季家人。 恰在这时,一样白色的轻如羽毛的东西落入他船上,他忍不住伸手一抓,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细腻柔滑的绣帕。 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上面绣着的那一枝红梅却是眼熟的很。 慕承筠瞳仁一缩,竟是变了色。 这方绣帕他见过,正是妆妆儿生前带在身上的一块,是她亲手绣的,而这红梅却是仿照他画的一副红梅图绣的,熟悉的景色,熟悉的阵脚。 慕承筠心口涌上一股热浪。 怎么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仰首四处寻找踪迹,最后定格在那金光闪闪的彩楼上,可惜那里人群嚷嚷,压根看不到熟悉的影子。 季襄自顾自说了好一会话,没有发现慕承筠的不对劲,直到船靠岸时,他才不情愿地拉着僵硬的慕承筠起身, “好啦,你说的事我回家会考虑的,现在你先陪我去双凤楼看看热闹……” 慕承筠捏着那手帕思绪连连,却还是很谨慎的把东西给塞入了袖口,却是没在意季襄说了什么话,只当他拉着自己去喝茶喝酒。 等到扑鼻而来的香气腻人,慕承筠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入贼窝了。 这要是他,必然是不凑这种热闹的。 人已经上了三楼,眼花缭乱,欢声笑语不绝。 慕承筠皱着眉下意识就要走,却看到环形大厅另一个楼梯处,有一熟悉的人影飘过。 他沉了沉眸色,捏紧了袖口中的绣帕,随着季襄进入了他早预订好的雅间。 这一边苏韵卿跟着萧云郡主也进了一个位置比较好的雅间。 男客雅间在环形大厅北边,女眷雅间在南,相对设立。雅间门口都垂着珠帘,虽然并不能完全隔绝视线,却也展示了男女有别的意思。 不过还是有许多公子小姐跟着自家哥哥姐姐呆在一块。 萧云郡主在哪都是很显眼的人物,派头一向比公主还大,故而她的雅间在视野最好的中间一带。 说来这种大厅外面看似没几个人,但是里头雅间内却坐着都是看戏的人。 萧云郡主一来,自然大家都看到了,也就会注意跟在郡主身后的两个姑娘是谁,苏韵卿到底露面过几次,很快消息传开了。 刚刚和离的章武侯夫人苏氏竟然跟郡主待在一块,再臆测一番,不少人还是觉得没准是萧云郡主弃硬用软,说服苏韵卿和离也不一定,也有人不乐意了,前阵子苏韵卿能把陈玉心教训成那样,让皇后都失了面子,难道真的是一个欺软怕硬甘受侮辱的人? 如此,雅间内小姐公子们议论纷纷,谁也说不清楚个缘由来。 苏韵卿刚与萧云郡主落座,不晓一个人在门口问安, “崔晓芸给萧云郡主请安!” 萧云郡主常年在外,跟京中姑娘都不熟,除了陈家和萧家的人,认识的不多,不过崔家的名声她是清楚的,遂扬声道:“崔姑娘请进吧!” 崔晓芸进来先给郡主行了礼,又带着一点探究的笑意看向苏韵卿,“见过苏姐姐!” 苏韵卿自然起身回礼,真切地笑道:“崔姑娘,许久不见!” 她觉得姐姐眼神里有些不一样,心里正纳闷呢。 崔晓芸坐到了苏韵卿对面,含笑对萧云道:“郡主,前阵子苏姐姐在慕家大展才艺,我心生仰慕,偏偏久久没的机会讨教,今日恰见苏姐姐,故而前来叨扰,望郡主莫怪罪!” 萧云一贯豪爽,倒是难得一笑,“那正好,我还怕她无聊呢,你们且聊,我喝酒便是!” 崔晓芸笑颜逐开,却又暗暗观察二人的神色,觉着二人不似外面传言那般,相反,都是霁月风光的磊落之人,便心生好感。 苏韵卿觉得崔晓芸说话有些奇怪,隐隐觉得不对劲。 崔晓芸这下立马把话头转向她,“苏姐姐,咱们虽不是初次见面,却是还没送过对方礼物,今日恰恰是七夕节,不如我们二人各送对方一首诗如何?” 苏韵卿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是想着是自己姐姐,自然不会推辞。 苏韵卿前世不如崔晓芸有才名,但在慕承筠的教导下,也不会太差,不过片刻,在丫头笔墨纸砚伺候下,二人各做了一首诗,再写下来赠送给对方。 崔晓芸收到苏韵卿那副字迹时,心里怦怦直跳,尽量掩饰自己的急切,拿着那幅字端详起来。 “好诗,好诗……”嘴里赞扬着,眼神却是在仔仔细细观察苏韵卿的笔迹。 怎么会不一样? 小舅舅莫非是弄错了? 上次听慕承筠那么一说,她便藉口去外祖母那边看了那扇屏风,她看到那字迹时,也震惊了,确实是妹妹的字迹,可眼前苏韵卿亲笔写下的诗跟妹妹的字迹却不一样。 第40页 苏韵卿也不是笨的,打量着崔晓芸的神色,也略略猜出了她的来歷。 原来是怀疑上她了! 可惜啊,她能模仿小舅舅的字迹不错,重生之后为了避免人认出来,还是刻意练出了一番不同的风格。 崔晓芸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寒暄了一阵后,外头有丫头藉口有人找她,她便离开了。 崔晓芸辗转几道从雅间后头进入了慕承筠的地方。 此时里头只有慕承筠一人,季襄不知道跟哪个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崔晓芸进去后,二话没说,只把东西送给了慕承筠。 慕承筠看着案上那叠着的字帖,并没有当面打开。 崔晓芸到不含煳,直言不讳道:“小舅舅,我看着她亲手写下的,字迹跟妹妹不一样,这么一来,事情就更诡异了,莫非有人借妹妹生事?” 她有些惶恐不安,别人好说,她怕自己的母亲会发疯。 慕承筠眸色愈深,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那字帖上,依旧没打开,“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查清楚。” 崔晓芸不便久留,便出了去,待人一走,慕承筠二话不说打开那字帖,一字一字一笔一划认真看去。 待看完后,他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第 35 章 字迹确实与妆妆儿的不同,但与前阵子那屏风上面的字迹也不同,只是这未免欲盖弥彰了些。 慕承筠不是崔晓芸,还是从那一笔一划看出一些端倪,看出一些刻意的痕迹,并且也看出她与妆妆儿字迹的一脉相承来。 原本慕承筠还怀疑有人利用妆妆儿的事情故弄玄虚,可今日一试探,倒是释疑了。 她在他面前漏洞百出,却面对崔家人谨慎隐瞒身份,可见她并不想让崔家的人注意到自己,这么一说,她的目标是冲着他来的。 她意欲何为呢? 这个苏韵卿很蹊跷。 慕承筠轻轻地敲打案几边缘,俊美地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陷入了沉思。 步入朝堂这么些年,很少有能难倒他的事,可苏韵卿这事,突如其来,毫无头绪,他只能一再试探底细了。 “来人,把这诗帖还给表小姐!”他淡声吩咐。 一个青衣人侍从进来,恭敬收好东西,从后面出去,寻找崔晓芸去了。 此时外面的敞间热闹起来。 刚刚已经有过一番比较,不少姑娘都拿了不少彩头。 双凤楼有三层,每一层较比规则不一样,而第三曾一般给达官贵人府邸的人玩乐,这游戏也文雅一些。 双凤楼的主人事先请一些有名的公子哥出一些难题,现场摆出来让姑娘们猜,猜对便有对应的奖励。 场面热闹起来后,便到了重头戏。 出来的是一个长着三羊鬍子的中年人,便是此间的掌柜: “诸位姑娘小姐,贵客们,今日是七夕乞巧节,还请诸位有意参比的姑娘将各自的准备展示的佳品给拿出来,等下,诸位公子们便可竞比了。” 顿时各雅间内开始活络起来。 姑娘们吩咐人把东西交给候在各雅间门口的双凤楼红衣侍女,侍女再把东西齐齐送上敞厅中间的小案上,每一个小案放三件展品,一阵忙碌后,厅间琳琅满目,倒像个拍卖会。 “好,接下来请诸位来添彩了,每人只需添一次,彩头数量最多者为今日魁首。” 掌柜的话音落下,雅间内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展品都没标名姓,虽然也有人有拉票的嫌疑,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是要脸面的,除了个别人外,没人会舔下脸面这么做,不然迟早传出去被人笑话。 大家都在静静观察那些展品。 苏玉嘉的玲珑灯位置不太显眼,不过因为实在精巧,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亮,并不停的旋转,自然而然得到了最多的注目。 有体面的公子哥不会亲自去添彩,都是让小厮去罢了,倒也有个别活泼的公子见此物精美至极,忍不住亲自上场给添彩。 苏玉嘉欣喜不已。 最后一番较比过后,苏玉嘉确实夺得头筹。 掌柜的将她的玲珑灯托在掌心,站在最上头扬声问道:“敢问这是哪家姑娘的手艺,可否出来给我们介绍一下!” 雅间内的苏玉嘉已经合不拢嘴,都没听到外头的声响。 还是苏韵卿推了推她,“得了,得了,快些出去现世吧,别在这里疯疯癫癫的!” 萧云郡主也笑了笑,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女,侍女撩起帘子,苏玉嘉的丫头搀扶着满脸红光的小姐站了起来,主僕二人一道去了外头。 苏玉嘉长相甜美,笑起来更是清纯可人,她腼腆带笑走出来,引得了不少公子们的掌声。 丫头在掌柜身边耳语几句,掌柜的立马介绍道:“原来今日乞巧的魁主是咱们鸿胪寺卿苏大人家的大小姐,如果在下没记错,先前那位章武侯夫人就出自苏家,还真是才女辈出!” 掌柜由衷的称赞一句,却引起了不少议论。 原来是苏韵卿的堂妹。 雅间内不少姑娘脸色就不好看了。 “戚姐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韵卿还欠你一次赌博吧?”陈玉心看着同间坐着的戚琴琴道。 戚琴琴眉心一拧,定定看着敞间没吭声。 陈玉心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继续优哉游哉地喝茶。 她这么说,无非是刺激戚琴琴当众挑衅苏韵卿,苏韵卿如今没有齐家撑腰,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如果再当众跟人赌博,这名声就别要了,她还想嫁人,做梦都别想,还是赶紧滚回苏州吧! 陈玉心暗暗咬牙,那几万两银子的事,至今想想都足以让她吐血。 虽然戚琴琴跟陈玉心关系不算好,但戚家与陈家比邻而居,两家长辈关系不错,故而戚家的哥哥订下雅间后,就喊上陈家一道坐了。 陈玉心一旁是黏在萧云郡主身边的,可惜这次回来萧云郡主对她态度冷淡,她也不好往跟前凑,她很清楚,对于她听从皇后挤兑苏韵卿的事,萧云郡主不屑搭理。 敞间苏玉嘉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这座玲珑琉璃灯,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耳后掌柜的把前三甲都给请了出来,乞巧的比试倒是结束了。 恰在这时,一个穿着淡紫色襦裙的姑娘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站在厅堂正中对着萧云郡主雅间喊道:“苏韵卿小姐,我记得上次你接受陈玉心挑战时曾允诺,今后与我一战,而今日气氛正好,又有众人见证,你我再比一次如何?” 京城谁人不知戚家和崔家有个小魔女,崔家那个去世后,戚家这个独领风骚,而戚琴琴出名的绝技就是赌博猜骰子。 至于苏韵卿……众人的印象是知书达理贤淑温和,怎么都难以跟赌博搭上边。 一时一语惊起千层浪。 上次与陈玉心的较量,去的大都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公子,这一次,在场的都是权贵。 苏韵卿真的要应战吗?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萧云郡主朝她摇了摇头, 第41页 “你别与这种小姑娘争长短,影响你的名声,我派人去拒绝便是!” 萧云是一番好意,不料苏韵卿也摇头。 她太了解戚琴琴的性格了,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把面子名声这种东西视如粪土,别人姑娘小心翼翼维护的,她坦荡为之,偏偏是她这样的性格,倒也没人说她什么。 “没事,我去会会她吧!” 苏韵卿起身出去了。 外头议论声顿时停歇。 苏韵卿淡定地往台中走,却不知道雅间内有两道视线追随着她。 她与戚琴琴都不是啰嗦之人,等掌柜的让人把桌台骰子摆上之后,戚琴琴就开口了。 “掌柜的,还麻烦你帮我吆喝吆喝,请大家来添彩啊!” 她挑衅地看着苏韵卿轻蔑一笑。 苏韵卿哭笑不得。 现如今她还真是孤立无援,以前多少还有个慑人的身份,还有人看她的面子,现在可是没了。 掌柜的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苏韵卿,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爷,诸位小姐,还请添彩吧!” 按规矩,彩头当事人得七分,双凤楼得三分。 他话音一落,不少小厮丫头争先恐后出来添彩了。 想必是得了各家小姐公子的指示,不过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的是,给苏韵卿添彩头的只有一两个,绝大部分莹光闪闪的银子和玉件雕刻珠钗之类等都入了戚琴琴身后的大锦盒。 苏玉嘉见状急的身上乱摸,又对着丫头吩咐道:“快看看你们身上都有什么,且都拿出来,回去还你们!” 苏玉嘉主僕几人拼拼凑凑凑了不少东西,让人送去苏韵卿的锦盒里。 可惜依旧凄凉得很。 苏玉嘉快急出眼泪,偏偏她刚刚得的彩头还在掌柜身后的台上,不到分成的时候。 萧云倒是不疾不徐,看了一眼身后佩剑的侍女,侍女立马恭敬答道:“郡主,奴婢今日身上只有一千两银子。” 萧家不比别家,在京城有当铺,萧云郡主逛街,需要银子随时提取,就算没带钱,只吩咐人家掌柜的去萧家取也是一样的,所以一千两银子其实还是丫头担心今日热闹,郡主万一买东西故而多带点。 萧云也没说什么,只道:“送去。” “是!” 侍女将银票送去后,掌柜的很给力地喊了一句,“萧云郡主为苏姑娘添彩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添彩来说,其实是大手笔。 戚琴琴这一边的人看到,哪里肯认输,陈玉心所在的雅间内,二话不说凑了两千两过来。 原本稍稍涨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又被灭了下去。 掌柜的不忍心看。 戚琴琴这边的锦盒都被银票珠钗香囊银子等塞满了。 可苏韵卿那边依旧是寥寥无几。 萧云郡主虽然面子尊贵,却也不能让大家来给苏韵卿捧场。 就在戚琴琴和陈玉心这边幸灾乐祸时,一个侍卫穿着的男子大步走了上来,将手里捏着的五千两银票往苏韵卿锦盒里一丢,“我家爷给苏姑娘添彩五千两!” 掌柜的眼珠子快瞪出来! 这是哪位爷啊? 莫非这爷看上苏韵卿了? 所有人好奇地跟着那侍卫追随而去,最后看到他立在一个雅间门口,而有心人早已探得,那雅间乃章武侯齐少天所在。 一时唿和声此起彼伏。 这章武侯难不成对自己的前妻还念念不忘? 抑或是怕她太丢脸伤了自己的面子,只得出来给她撑腰? 无论种种,戚琴琴这边的人脸都黑了。 五千两…绝对的大手笔。 陈玉心可没这个本事再添,她如今吃穿用度被陈家剋扣,手上的金镯子都给退了下来,而戚家的兄弟姐妹呢,再给姑娘撑腰,一时去哪弄五千两银子来?刚刚还是七拼八凑才凑齐两千俩,现在大家身上都身无分文。 倒不是戚家穷,一来谁没事揣这么多银票在身上,二来呢,这种大金额的支出,得家中掌柜点头。 “哎哟,你们别都愣着啊,你们想想啊,琴琴肯定是会赢的,所以那些钱送上去还不都是咱们自己的,无论如何不能输阵,还得想办法弄钱啊!” 戚琴琴家里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三哥吼道,平日里他没少跟着这位妹妹作威作福。 大家纷纷抖了抖自己的秀囊,都羞涩不已。 恰在这个时候,外头掌柜的惊叫了一声。 “长安侯世子贺公子给戚姑娘添彩一万两!” “!!!” 天哪! 戚家雅间内沸腾了。 长安侯世子贺轩乃戚琴琴的未婚夫,这门婚事还是前不久定下的。 长安侯是武将之家,不过祖辈却是经商起家,家中富实,贺轩又是世子,手掌财政大权,他自来欣赏戚琴琴的飒爽风格,自然会给未婚妻撑脸面。 戚琴琴知道是他后,难得羞涩地红了红脸,心中底气更足,看向苏韵卿的目光不由更加锐利。 苏韵卿毫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掌柜的,咱们开始吧!” 她压根没打算在添彩之事上胜过戚琴琴,赢了她就好,那些银子就都是她的了。 掌柜的是和气之人,收到苏韵卿的指示,立即准备开始比试。 哪知这个时候,又一个青衣侍从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将手中的银票稳噹噹地放入苏韵卿的锦盒里,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道:“掌柜的,我家爷给苏姑娘添彩两万两!” “……” 大厅内一片寂静,随即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是谁? 到底是谁给苏韵卿这么大手笔? 就连苏韵卿自己也吃惊了,顺着那青衣侍从的声影看去,只可惜那侍从并没有进雅间,而是进入了甬道。 雅间内的齐少天眯了眯眼,漆黑的瞳仁如鹰隼。 谁这么可恶?也敢打苏韵卿的主意! ☆、第 36 章 苏韵卿的心里有些隐隐的猜测,却又不敢置信。 小舅舅从来不喜这种场合,应该是不会来的,一时心绪烦乱。 却是有些个胆子大的好事者忍不住掀开帘子站了出来喊道:“喂喂,那位小哥别走啊,你们家爷到底是谁啊!” 这个时候原本凑在狐朋堆里喝酒的季襄却是施施然跑了出来。 他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所订的雅间,于是乎忍不住跑过去掀帘一看,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脑筋稍稍一转,也意识到刚刚那两万两银票好像是出自这个雅间。 可这个雅间除了慕承筠再无别人,而慕承筠……打死他他都不相信慕承筠会凑这种热闹。 如果他没记错,慕承筠除了给他那个早夭的小外甥女撑过腰,再没凑过什么热闹。 他百思不得其解。 摸着有些鬍渣的下巴在门口张望了两眼,随即笑呵呵扭头看向大家道:“嘿嘿,里头没人!” 随即二话不说熘回朋友的雅间,压根不敢回去,一来怕人误会是自己,毕竟自己花花公子之名在外,二来怕人联想到慕承筠身上,因为世人都知道他跟慕承筠交好。 第42页 大家只能按捺住好奇心。 唯独崔晓芸眉头深深皱起,她刚刚是给苏韵卿添彩的,而那个雅间里坐了什么人她一清二楚,正是小舅舅,莫非他真的因为苏韵卿像似妹妹的缘故,给她天大的面子,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声张的。 此事揭过不提,这么厚重的彩头,现在大家更感兴趣到底谁会赢。 不过戚琴琴到底计输一筹,她不过是苏韵卿前世的徒弟,徒弟哪里是师傅的对手,即便二人杀个你死我活,气势凌凌,可最终还是苏韵卿胜了。 戚琴琴不是陈玉心,愿赌服输的道理她懂,她面色苍白的离开了。 苏韵卿再次获得一笔天价彩头。 不过今夜比试还没结束,不到最后结算的时候,东西都被陈列在上头,苏韵卿只得等后面几项比试结束。 再加之苏玉嘉兴致勃勃看热闹,苏韵卿只能等她,不过后来好几位姑娘想挑战她时,都被萧云郡主以她身体不佳为由,替她拒绝了。 雅间内萧云郡主替她庆贺。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跟这里的楼主交待了,你们姐妹俩的彩头一分不少,他们不敢耍名堂!” 这么大手笔,苏韵卿不是不担心人家玩猫腻。 “太谢谢你了!”苏韵卿由衷道。 “不过我家里刚刚派人传话,我有事得先走一步,我会留下两个人照看!”萧云淡声道,面色如常,有些冷漠,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温暖。 苏韵卿再次道谢,萧云很快离开了,苏玉嘉在外头参加一项投壶比试去了,苏韵卿心里有事,她还在琢磨刚刚那人是谁,心想着打听出来,待会把银票还给人家。 不知不觉出了后门,双凤楼是环形大厅,外边又一个绕行一周的长廊,有些人热了困了会在外头吹吹凉风。 苏韵卿派了青环去刚刚那个雅间后门打探,回来时,青环摇摇头。 苏韵卿无奈,最后闲来无事,让青环盯着苏玉嘉,自己带着画眉沿着一个狭窄的小楼梯,上了顶层。 今夜风光一定很美,到处华灯璀璨吧! 她忍不住想眺望眺望。 双凤楼的顶层她前世来过,上头有个阁楼,夏日乘凉,春日观雨,秋日赏月,是个很好的去处。 苏韵卿来到阁楼后,贴着栏杆远眺,到处是星光熠熠,玉带河恍若白昼。 画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柱子旁,提着个灯笼稍稍休息。 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 “这方绣帕是你的吧?” 苏韵卿吓了一跳,立即扭头过来,却见一袭白衫的慕承筠淡淡而立,淡月下他身形飘逸如仙,夏风里衣袂飘飘,似凭空出现似的。 画眉也吓到了,不过见是慕承筠,有些不敢说话,只是紧紧盯着。 “六…六爷?”苏韵卿脸上震惊交织着惊喜。 看到他没由来的心安,而且很长日子不见他了。 慕承筠碰触到小丫头眉眼里真挚而小心翼翼的欢喜,有些怔惘。 这样的情景似乎只在记忆里。 苏韵卿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露羞涩,目光下移,看到他伸出的手中拿着一方绣帕,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连忙惊喜地走过来,接过手帕,施了一礼怯怯地笑道:“确实是我的绣帕,今夜本是供奉在彩楼内的,后来被风吹走,原来被六爷捡到了,还真是缘分。” 缘分? 慕承筠眸色莫测,竟是有些无奈地发笑。 “红梅绣的很好!” “真的吗?”你喜欢吗? 苏韵卿眼睛亮晶晶的,她想送给他,却不敢开口。 慕承筠自然也不会要,被人发现他身上有一方女人用的手帕,不知多麻烦呢? 慕承筠负手而立,望着她淡淡的笑,竟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让人移不开眼。 苏韵卿痴痴地问道:“六爷,刚刚给我添彩的那个人是你吗?” 心里都是欢喜,既然他在,肯定是他了! 小舅舅以前也偷偷干过给她添彩不留名的事。 慕承筠忽然觉得这小丫头很可爱,狡黠地笑了笑,“你问的是哪个?” 苏韵卿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面色窘红,刚刚有人给个五千两,有人给个两万两。 真过分,小舅舅居然打趣她! “我问的是两万的那个!”她嘟着嘴有些不高兴道。 这模样把慕承筠给逗笑了,“那意思就是你已经知道五千两那个是谁了?” 苏韵卿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低着头不说话了,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慕承筠望着她有些失神,也是怪了,什么时候跟她说话这么随意了,难道因为她已经和离的缘故? “对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跟齐将军和离了?我看齐将军对你是真心,你这是何苦!”慕承筠太明白和离对于一个女子的伤害。 还不是因为你! 苏韵卿气唿唿的想。 “想和离便和离呗!”她别过脸, 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谁让你替齐少天说话了! 她莫名奇妙的生气。 慕承筠微微愣住,小丫头居然生气了,她生什么气?他只是好心关心她一下而已。 苏韵卿见慕承筠没吭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现在可不是崔晓妆,没理由在他面前撒娇,万一小舅舅生气了怎么办? 她偷偷地拿眼去瞟他… 慕承筠快被她虎头虎脑的样子给逗笑了。 还真是有趣。 跟妆妆儿有些像呢,没妆妆儿那种调皮捣蛋,却有她的可爱。 苏韵卿毕竟是了解慕承筠的,见他唇角略弯,就知道他没生气,连忙低下头暗自欣喜。 慕承筠本来是试探她来着,看来还真是她的东西,既然还给她了,也该走了。 “以后自己的东西都保存好,别乱丢了,还有,一个姑娘家的别随意乱走,快些下去吧。“ 都是关心的话,苏韵卿心里美滋滋的。 “哎,我这就下去。” 慕承筠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六爷…”苏韵卿看着他修长飘逸的背影忍不住低唿一声。 “怎么?”慕承筠带着浅浅的笑意扭头,那目光清湛如水,似要把人吸进去。 苏韵卿心又是一跳,鼓起勇气,娇嗔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那彩头是不是你添的!” 慕承筠无奈一笑,“是。” 苏韵卿脸上绽开了桃花般的笑容,“那等我跟双凤楼结算好,明日送给你。” 找个机会去见他。 天知道,见他一面多难。 ☆、第 37 章 慕承筠失笑摇头,“既然是给你添彩的,自然是你的,怎么能送回来?” 也不等苏韵卿回答,他悄声从另外一边下去了。 苏韵卿又是高兴又是懊恼。 小舅舅还是这么大方,对她从不吝啬,想一想两万俩银子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一笔天大的数额,他竟是为了她挥金如土。 第43页 抑制不住地傻笑。 就连画眉也看不下去了。 不过画眉今日是完全确定,小姐之所以和离,是因为喜欢上了慕六爷。 可是…看上谁不好,看上京城最有品味的男人,谁不知道这位绝世无双的六爷至今没成亲是因为看不上一般的姑娘啊。 小姐诶,漫天的星星,你摘那颗不好,偏偏要摘月亮 画眉心里默默地同情自家小姐,这註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可惜了齐家那么好的婚姻,想想她都觉得可惜,不过也无可奈何。 主僕俩很快就下去了。 等到宴会结束,苏玉嘉和苏韵卿都拿到了各自的份额。 有了萧云郡主出面,双凤楼给的十分痛快,不仅如此,还派了人送她们回府。 苏韵卿不知道,慕承筠担心有歹人欺负两位姑娘,暗地里派了人跟着。 她更不知道的是,齐少天骑着一头黑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今日是气死了,原本想给小丫头撑个腰,哪知道有人抢了他的风头,估摸那小没良心的连五千两是谁给的都不知道吧? 到了苏府侧门时,苏韵卿终于听到一阵锐利的马蹄声。 下车后,她便看到齐少天面色黑青地下了马朝她走来。 墙角都有玻璃灯挂着,倒是看得清楚齐少天的神情。 苏韵卿原本还一脸笑容,瞅着他那黑脸的样子,立马变了一张冰山脸。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难怪你想和离呢?看来你日子过得很潇洒啊!” 虽然本意是想好好说话来着,偏偏对上那张冷冰冰的脸,欠揍的话就说了出来。 齐少天懊恼归懊恼,却依旧顶着一张臭脸。 苏韵卿懒懒地瞥着他,“齐大将军还是有闲情逸緻,什么时候武都卫可以管到人家内宅姑娘的吃喝玩乐上?” 齐少天被噎住。 很想骂她一顿,却找不到由头,最后看着那三三两两的婆子,忍不住瞪眼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意识,姑娘家的出门也不知道多带点人?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害他跟了一路! 苏韵卿闻言冷笑一声,讽刺道:“哎呦呦,眼前站着的真的是齐大将军吗?先前冷落新婚妻子一年半,不闻不问的,现如今,怎么关心起我一个不相关女子的出行来了?难不成齐将军不爱碗里的,喜欢瞧着锅里的?” “……” 齐少天被她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还是要面子的,立即转身上马离开。 苏韵卿冲着他背影猝口刺道:“大将军好走,还希望你记得自己说的话,不要再来烦我了!” 还不可理喻,到底谁不可理喻了? 和离了还缠着做什么? 当初又不是我逼你画押的! 苏韵卿大步跨进了苏家。 得到二人满载而归的喜讯,满府上下都很高兴,苏韵卿拿出一些银子交给堂嫂李氏,让她打赏下人。 次日一早,她着画眉从库房里找出一副字画,便高高兴兴地往慕家去了。 他说不要就不给了吗? 偏要去找他! 苏韵卿其实是自己给自己找藉口去慕家,她知道她现在是没办法见到慕承筠的,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去见他,总不能去门口堵他吧,她再喜欢他也不会这么做,今日不过是去探望外祖母,联络下感情而已。 苏韵卿的拜帖很快被人送过去,没过多久也是熟悉的嬷嬷来领着她进去。 “前两日咱们老太君还念叨着苏姑娘,说久久没看到您,不晓您今日就来看望她老人家了!”这些嬷嬷都是人精,说话都很讨喜。 苏韵卿睁着水灵灵的眸子,欣喜道:“真的吗?这感情好,我就是寻了好东西来给老太君过眼的呢!” 嬷嬷喜笑颜开,二人和和气气进了老太太谢氏的屋子。 早有丫头通报,老太太已经知道她要来,坐在东次间靠里边的凉塌上等着了! 说是凉塌,上头还是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老人家不是年轻人,不敢大意。 苏韵卿进去的时候,发现七表姐和两位嫂子陪坐着。 慕家人员众多,苏韵卿前世对那些表嫂都认不全,她是个受宠的,别人都只有哄着她的份。 现如今不一样了,对谁都得客气,省得留下不好的印象,别人背后嚼舌根。 “老太君……”苏韵卿一进来就很亲切的唤了一声,连忙去老太太跟前行礼。 “哎呀呀,你可来了,刚刚七丫头说到你,说你苏家有个小丫头弄了个很漂亮的灯拔了头筹!” 苏韵卿心里一突,七表姐说了妹妹彩灯的事,不知道说了她赌博的事没,作为外甥女,老太太只会觉得可爱,但是作为儿媳妇,老太太一定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谢氏身旁的七表姐,见她满脸微笑,真诚至极,再看老太太,眉眼里都是慈爱的笑,应该是无碍的。 “我妹妹平日爱倒腾这些,确实心灵手巧,早知道老太太爱,今日给带过来让你瞧瞧的!”苏韵卿乖巧道。 谢氏果然高兴,“哈哈,你呀,我不过说说而已,可别折腾坏了人家小姑娘的宝贝…”别说边示意苏韵卿坐下来。 苏韵卿跟两位嫂子和慕七姑娘见礼后,依言坐到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拉着她问了些家常,“你们章武侯府……” 突然提到这茬时,两位嫂子其中一位突然咳了咳, 苏韵卿倒是神色不变。 还是平日在祖母面前受宠的慕七小姐俏皮地接话道:“祖母,您唤错了,苏姐姐现在已经不是章武侯府家的人了!” 老太太一听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苏韵卿低了头,不敢言语。 其中一位嫂子只得简单地把二人和离的事告诉老太太,老太太看着苏韵卿半天不说话。 她并没有问缘由,只是拉着苏韵卿的手,喃喃道:“可怜了孩子,无父无母的,没人给你做主,你受委屈了,既然那齐家不珍惜你,保不定你能找到更好的! “就是就是,咱们京城才俊多的是!”慕七姑娘立马符合。 “没错,孙媳妇记得有几位朝廷大员府上妻室早逝,苏姑娘若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着牵线牵线!”其中一位嫂子热情道。 苏韵卿心下一紧,让她做继室… 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原来慕家的人看不起她… 老太太没注意到这茬,居然认真问起那孙儿媳来,“可是真的?那你暗中打听打听,你瞧瞧我们苏丫头,这么水灵灵的一个人物,可不能因为和离过,就委屈自己,不管是年轻俊俏公子也好,给人家达官做继室,只要对你好,看重你,其他都不重要。” 这话说得苏韵卿坐如针扎,眼泪滚滚而下,竟是有些抑制不住。 第44页 ☆、第 38 章 慕家人都当她是为自己际遇伤心,毕竟在任何人看来,一个被和离过的女人,想找个好人家是很难的,除非给一般人家做继室,或嫁到小地方去,所以在场没有人觉得让苏韵卿做继室是委屈了她,反而觉得以她现在的处境,要是能找个朝廷大员做继室,是十分风光的事。 “好了好了,乖孩子,别哭了,放心,你是我娘家那边的姑娘,我一定把你当自家孩子一样待,今后你没事过来府上看看老婆子,你的婚事,老婆子也帮你注意着,你放心,不会让你委屈!” 因着娘家那边的情分,把话说到这份上,老太太对她已经是很照顾了。 苏韵卿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心如刀割地痛。 只是不停地抽泣着点头。 老太太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嘆息。 苏韵卿心里不好受,并没做太久,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幅画送给老太太掌眼,原本是江南出身,嫁妆虽然不是很丰厚,却因苏家书香世家,书画之类却陪嫁了不少,而且是珍品。 画的是江南的雪景,典型的江南风韵,老太太一瞧就眼眶酸了,知道苏韵卿用心,对她更喜欢了。 见苏韵卿心情不好,不好多留,便吩咐七小姐送她。 待她离开后,老太太让人把画收起来,对着两位孙媳嘆气。 “哎,皇后娘娘太过分了,把人家姑娘逼成了什么样,齐家再不济,好歹是功勋之家,我记得别人都说他们府上的老太太是再公正不过的人,苏丫头和离,必然是被迫的!” 老太太十分心疼苏韵卿,媳妇们都是这个推测,只觉得是齐家辜负了苏韵卿,皇后以及萧家那边搞的鬼,绝不会认为苏韵卿自讨苦吃。 这边慕七小姐陪着苏韵卿沿着花廊往外走,一路上她都在开导苏韵卿,可苏韵卿心情依旧不好,直到前面似乎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苏韵卿心这才勐的一跳。 她不是没有准备的,虽然找不到藉口见他,但她对慕家和他的习惯十分了解,知道每天什么时候他会给母亲请安。 慕承筠请安不早不晚,一般不跟府上的人聚一块,他是上午下朝后,如果无事回到府上再给老太太请安。 看来苏韵卿今日运气不错,他果然不忙,还是这个点来了。 慕七姑娘自然也看到了慕承筠,连忙对着来人娇滴滴地行礼,“六叔,您回来了!” 身旁的苏韵卿心又是一通,以前她也可以这样跟他撒娇的,这一世倒好,亲近不了他,还见不到他…再加上刚刚慕家人的想法,她恨不得自己没重生。 人世间最难的是迎面相逢却不相识。 也许是倍受打击心情低落,苏韵卿并没有抬头,只是屈膝一礼,淡声道:“见过慕六爷!” 慕承筠先是含笑看了一眼慕七姑娘,随后目光落在苏韵卿身上,很快眉心一拧。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眶微红,耳鬓髮丝微摇,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柔怜。 怎么好端端的哭了?还是在慕家? 昨夜见她还是那般娇憨欢喜的模样。 不过内敛如他,自然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点头,便绕过她去了后头。 擦肩而过的时候,苏韵卿似乎听到心碎的声音。 她绝没想到,欢欢喜喜的来,最后心痛如绞的回去。 出了慕家侧门后,她并没急着让车夫载她回苏家,而是让马车缓缓驶往西市,她并非要买东西,只是不想回去而已,她闭目靠在车窗边上,无声无息。 这边慕承筠给母亲请安过后,很快着心腹打听了一下情形。 “爷,小的问过了,今日苏姑娘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还送了老太太一副画,本来是欢欢喜喜的,听说后来老太太知道她跟齐少天和离的事,忍不住替她委屈了几句,后来五少奶奶开导苏姑娘,说让她别灰心,说是想牵线搭桥让她去给三品大员做继室……” 一听到“继室”二字,慕承筠好看的眉峰皱了起来。 虽然他也知道女子和离,身价大跌,可如果让苏韵卿给人去做继室,即便官再大,慕承筠也觉得委屈了她,那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就该被保护着。 他靠在凭几上,淡声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看五少奶奶说得是哪些人,人品府邸情形都注意着点,等到五少奶奶需要时给参详一下。” 选个人品好些的,会疼人的,不像齐少天那样忽视她就好,其他也不再在意了。 随从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慕承筠,心里有些奇怪,却还是应下了。 爷对这个苏姑娘似乎有些不同,照顾得过头了。 苏韵卿晃了很久,直待心情平復之后才回去。 不过她到底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不过两三日就调整好心态,她决心找一找慕承筠。 小舅舅有的时候中午并不在衙门用饭,有的时候跟季襄在季家一个酒楼用膳,有的时候午后在他自己的一个茶楼喝会茶。 如此,苏韵卿一日午后出了门,来到玉带河边上一家小舅舅私下开的杏花楼。 这间茶楼是小舅舅开的事,知道的只有小舅舅的心腹,唯有她一直被小舅舅宠着,所以他告诉过她,那个时候只说她要是在双凤楼输了钱,可以派人来这要钱。 即便小舅舅当面骂她调皮捣蛋不像个姑娘家,却事事护着他不让她委屈。 她若是要打架,小舅舅绝对是第一个给她抵刀的人。 踏入杏花楼,她便开门见山跟掌柜的道,“我要二楼临窗第三间雅间!” 掌柜的闻言一愣,狐疑地打量了苏韵卿两眼,客气地拱手道:“抱歉了,姑娘,第三间已经被订下了!” 苏韵卿昂然一笑, 那雅间并非被人订下了,而是只为小舅舅所用,那间雅间位置最好,临着两边,东边看到玉带河的风光,北边可以远眺皇城和朱雀大道。 “我正是受他所约而来!” 掌柜的更加狐疑了,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来人,带这位姑娘去第三间雅间!” 掌柜的看着苏韵卿上楼,再挥来一个小伙计,在耳边吩咐了几句,小伙计领命而去。 苏韵卿所料不假,不过一刻钟后,慕承筠的人影就出现在雅间门口。 发现是苏韵卿时,他明显一愣。 “苏姑娘,怎么是你?”慕承筠撩衫坐在了苏韵卿对面。 说不惊讶是假的,眼前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会妆妆儿的书法,绣妆妆儿的绣帕,如今…连他以前只告诉过妆妆儿的暗桩都知道,还直言不讳地说他约了她来,她到底想做什么! 慕承筠眼角微紧,淡淡地看着苏韵卿,看小丫头怎么解释。 哪知苏韵卿似乎看不懂他情绪似的,只是眨巴眼睛抬头道:“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慕承筠眉头一跳,清湛的眼眸翻腾着几许狐疑,“帮忙?帮什么忙?” 不是打哑谜吗,陪你, 明明样样像妆妆儿,还是冲着他来的,却还不挑明,看你玩出什么花招。 第45页 慕承筠的语气说不出的冷漠。 苏韵卿倒也不在意,只是睁大了一双莹光闪闪的眼,微微苦笑道:“前几日去慕家拜访,慕老太君和几位少奶奶心眼好,想帮我找夫家…” 说到这里,苏韵卿眼捷一闪,泪花又快要闪出来。 慕承筠闻言心下一动,刚刚冷硬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然后呢?”他声音也温柔了不少。 像是秋日的晚风,带着和煦的阳光,给人希望,却又凉凉的,透心凉。 苏韵卿强忍着眼泪,使劲地笑着,“就是麻烦六爷…帮我想办法…不让她们费心了…”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抖着说的。 天知道她这样强装坚强的样子,让看在眼里的慕承筠多么心疼。 对,居然是心疼。 明明要哭了,泪光闪闪的,却始终没留下来。 如果妆妆儿真的活着在他面前,他又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他一定会给她找一个最完美的夫婿,宠着她,爱着她,惯着她… “好……” 嘴唇先于思虑做出了回答。 如果他够理智,这种事自然是不管,可对上那水萌萌的双眼,他竟是心软了。 “谢谢…”苏韵卿笑了,在两行眼泪滚下时,她低下了头。 不过慕承筠还是看到了,眸色一痛,拾起茶杯,喝着茶。 一时间,二人无话。 “那你有何打算?”忍不住问了一句,慕承筠再次看向她。 苏韵卿眼泪已经擦掉,不过眼眶还红着,泪珠还粘在眼捷上,娇憨憨地欢笑道:“谁说女子要嫁人啊,大不了不嫁了呗,我开了几个店铺,有些余钱,回头找个地方开个善堂,做一桩好事,不也好?” 慕承筠闻言眼眸微跳,手中的茶杯捏得更紧,眼神不由有些恍惚了。 前世妆妆儿也说过这种话, “小舅舅,妆妆儿不想嫁人!” “胡闹!” “我就不嫁!” “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跟小舅舅一样对我好的人!” 他嘆气,摸着她的头,“傻瓜,小舅舅回给你找个这样的人!” “那不行,再好也好不过小舅舅!” “傻孩子,不嫁人,你将来怎么办?” “没事啊,我将来呀,就开个女子书院,专门□□十岁以下的丫头,让她们个个文武双全!” “哈哈,你说好不好啊,你说好不好啊!” 她这样摇着他的胳膊。 他黯然嘆了一口气。 只当她孩子玩笑,不晓最后她居然死了。 ☆、第 39 章 慕承筠不是那情绪外露之人,可苏韵卿还是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感受到那悲苍的情绪,一时心绪沉沉。 因话题有些沉重,二人不久后便分开了,慕承筠倒是忘了问她如何来到这茶楼又如何定下第三间的事。 又过去了几日。 苏韵卿一直没有出门,大上午的,却听到外头婆子站在门唤她里头的丫头, “大小姐在不在?外头有个姓慕的姑娘求见。” 苏韵卿愣了愣,随即收拾了一下,带着画眉出来侧门,却见慕家七表姐,慕银容站在门口不远处一颗老榕树下纳凉。 “慕七姑娘!”她跨出门槛就遥遥喊了一声。 慕银容迎着日头笑看过来,声音很响亮,“苏姐姐,我来接你去我们府上玩!” 苏韵卿微微一怔,她大老远过来接她去府上玩?莫非有什么目的?难道是真的想给她介绍夫君? 苏韵卿心下勐沉,难道小舅舅忘了她的嘱託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慕银容走过来先拉住她的手,很欢快道:“苏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府上今日很热闹,我第八个侄子满月,请来了戏班子,我们不办酒宴,邀请了一些朋友过来玩,上次你见过的卢姑娘和贺姑娘她们都来了呢,本来崔家的芸妹妹要跟着来接你,我打发她干活去了,怎么样,快些回去收拾收拾,去府上玩玩吧!” 面对慕银容期待又亮晶晶的眸子,苏韵卿怎么都拒绝不了,再说了,卢莹莹和贺瑶还敢去,可不能让她们在小舅舅面前得逞。 苏韵卿最终还是回院子重新打扮了一身,穿得得体坐上慕银容的马车赶往了慕家。 慕家今日果然热闹,厅堂里堆了各色各样给小孩子的玩具礼物,都不贵重却是有意思,苏韵卿送了一张玉雕弓,很精緻很可爱,就连慕银容都拿着把玩了很久。 宴席上男客女客都在花厅,中间隔着一道珠帘,不过大抵都看得清,只是苏韵卿并没有看到慕承筠。 宴后,姑娘们公子们各自找了地方游玩,写写诗,作作画,慕家有个湖心岛,还有姑娘上去放风筝,十分热闹。 苏韵卿被自己二姐崔晓芸拉着去园子里跟姑娘们玩,却在离开花厅时听到转角有两个嬷嬷在对话。 “老太太交待了,让你将卢姑娘请去后院!” “哎哎,好!” “等等,你注意着点…” “哎,放心吧。” 苏韵卿听到这话,脸色都白了,跟着崔晓芸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心都在发抖,外祖母将卢莹莹单独叫去后院,还不让人知道…这不是…要给小舅舅婚事做主的意思吗? 这一瞬,她觉得有一盆冰水浇了下来,全身打颤。 她为什么要重生,为什么要重生,至少前世她死之前没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至少前世他心里看的最重的都是她,所有慕家和崔家子弟姐妹都羡慕她甚至嫉妒她,至少前世她死的时候是甘愿的,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为何而死,那个时候,她用自己的死在他人生划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是瞑目的,明明知道不能跟他在一起,但她勇于表达了,她死的其所。 那么现在呢… 即便午后阳光灿烂,满院子花开锦绣,她却觉得自己像个被淋湿的落汤鸡,心灰意冷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不过,在苏韵卿沉浸在这种低沉的情绪时,她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崔晓芸。 崔晓芸神色虽然平静,却掩饰不了眼底的震惊。 她自然也听到了刚刚的对话,自然也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可苏韵卿为何这副表情…失魂落魄,面若死灰…莫非她… 崔晓芸眯着眼边审视苏韵卿的神情,边慢慢梳理。 她那么毅然决然的和离…而且很显然,她跟小舅舅接触过几次,她总来慕家…看来她真的是喜欢上小舅舅了。 可是小舅舅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喜欢一个和离的女人呢? 这个想法一起,她差点捂住自己的嘴巴…因为她想起来上一次小舅舅给她添彩两万两,两万俩啊,至今有这个待遇的,只有她妹妹崔晓妆。 莫非小舅舅对她也…不对,不对。 第46页 想起小舅舅问她苏韵卿字迹很崔晓妆像似的情景,想起那些让她狐疑的种种。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崔晓芸心头冒了出来。 苏韵卿到底是谁?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处心积虑地接触舅舅就算了,为什么打着妹妹的旗号,那幅字后来回去她仔细琢磨了,拿着跟妆妆儿的字迹对比,还是发现了痕迹的。 真奇怪,她喜欢舅舅,却利用妆妆儿来吸引舅舅的目光。 可偏偏,舅舅吃这一套,不然怎么捨得给她添彩,舅舅对与妆妆儿相关的一切事物还是很在乎啊……哪怕遇到一个字迹像她的人,都可以那么大手笔。 崔晓妆心中重重嘆了一口气。 见苏韵卿呆滞太久,她轻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苏姐姐,你发什么愣,咱们快去园子里吧!” “哦……”苏韵卿呆滞的应了应,任由崔晓芸拉着她走了。 这边卢莹莹得到传唤,高兴地快闪出泪光来,二话不说,带着一个稳重的嬷嬷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 自上次算计慕承筠受挫后,她自己也懊悔不已,幸好当时没成功,否则自己没脸见人,心里对苏韵卿感激了几分。 这阵子她潜心闺阁学艺,闺誉更甚,这一次慕家人主动邀请她来,她也是大方得体,不再心心念念去接近慕承筠,她喜欢他不假,可也知道得不到的不强求。 却没想到,在自己放开心扉时,慕家给了她机会。 她高高兴兴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君谢氏已经笑眯眯地坐在靠窗的炕上,见到一身蓝色衣衫打扮得得体大方的卢莹莹,就笑的合不拢嘴。 “莹莹给老太君请安!”卢莹莹被人打进来,甜甜地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哎哟,快起来…”谢氏连忙伸手。 卢莹莹赶忙起来,一把扶住了老太太,“老太君……” 谢氏仔仔细细打量她,面色娇红,皮肤白皙,颜色俏丽,这等相貌,这等才学,还是那样的身世…确实是如今陪慕承筠最合适的人选了。 “来,孩子,靠着我坐,我最喜欢你们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了…”她一把拉住卢莹莹的手,卢莹莹很乖巧地坐了下来。 一旁站着的慕大夫人揽着紫色通绣坐在了对面,心想卢莹莹其实不算活泼可爱,老太太以前最喜欢妆妆儿,但凡看到喜欢的,都说活泼可爱,其实还是惦记着妆妆儿吧。 “母亲,您喜欢卢姑娘,今后让她多陪陪您。” “哎…嘿嘿…”谢氏止不住笑。 三人一起,先是说了不少客套话,聊了一些无边无际的话题,最后老太太谢氏才笑着道:“莹莹儿,你刚刚说你喜欢十八学士,恰好我们灵犀阁有一株,如今开了花,这样,我让老嬷嬷带你去玩玩如何?” 老太太眉眼慈祥,却是暗含审视。 卢莹莹心下哪有不明白的。 刚刚出花厅时,她还看到哥哥跟她说他去灵犀阁跟六爷下棋,她回去再谴人去叫他。 现如今,老太太不让她去姑娘们玩的园子里,却让她去寂静的灵犀阁,不是一种变相的相看吗? 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她稳住了。 “哎,好的…”她腼腆地低了低头。 老太太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等候的老嬷嬷领着她下去。 卢莹莹内心是雀跃而忐忑的。 与之相比的苏韵卿,是面无血色,坐在人堆里,像个即将枯萎的花儿,别人当她是因与齐少天和离精神不济,却不知道她因慕承筠浑浑噩噩。 她右边坐着崔晓芸和慕银容,几人席地而坐在玩投壶扔梭镖之类,慕家的姑娘们难得这么活泼。 衬得她在边上冷冷清清,唯有崔晓芸知她心事,一时觉得她利用小舅舅对妹妹的感情而不高兴,一时对于女子的痴情又有些同情。 这边,卢莹莹过去时,慕承筠和她哥哥卢相卿正下完一局。 亭子里二人相对而坐,一个一袭紫衣,秀美雍容,一个一袭月白广袖,宛如谪仙。 侍童都候在亭子外,屏气凝神,花儿艷,鸟儿鸣,更显幽静。 卢莹莹沿着石径过来后,老嬷嬷就退在外面。 “六爷,哥哥…”她走进亭子大方地行了一礼。 慕承筠抬眼就看到十分耀眼的卢莹莹,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惊讶她的到来。 卢莹莹意识到这一点,脸色稍稍有些羞红。 看来老太太是跟慕承筠通了气,他是知道的,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乐意的? 只是慕承筠的神色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第 40 章 事实上卢莹莹猜的没错,如果事先没经过慕承筠的同意,他的地方任何人都放不进来。 卢相卿背对着卢莹莹的方向坐着,也没看她,而是双眼盯着棋局,乐呵呵道:“莹莹,你来的正好,为兄又输了,不想打了,六爷下棋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布局精妙,我完全不及。” “只是六爷…”他抬笑看着慕承筠,“我妹妹棋艺也不错,甚至比我这个做哥的还好,要不这样,你让她三颗子,让她跟你下一盘如何?” “好…”慕承筠淡淡而笑。 卢相卿这就起身,对着亭亭玉立的妹妹道:“快坐下,拿出你平日跟哥哥厮杀的勇气来,将六爷拿下!” 卢莹莹一听“拿下”二字,总觉得哥哥意有所指,面色通红却是不敢看慕承筠。 慕承筠则听到跟没听到似的,只是含笑道:“卢姑娘,开始吧!” 卢相卿坐在一边观看,一副得意的样子,好像自己妹妹能替自己报仇雪恨一般。 卢莹莹心绪渐渐平稳下来,盯着棋局,一板一眼下了下来,开始自然有些紧张,慕承筠倒也不急,给她适应的机会。 不过卢莹莹到底不愧是女中棋手之名,渐入佳境,还跟慕承筠有了几次交锋,慕承筠也渐渐认真起来,开始用心下棋。 第一盘棋下完,卢莹莹输了,但输的并不是很难看。 女子一旦认真起来,是很值得尊敬的,她好像忘却了自己是来跟慕承筠相看的,居然问起刚刚下棋不懂得地方,慕承筠耐心解释,一来二往,卢莹莹胆子大了起来。 卢相卿见二人交流甚好,便趁热打铁让二人继续下棋,卢莹莹自然是欢喜,慕承筠无不可,故而继续下棋。 卢相卿眼在棋局意不在。 让卢莹莹与慕承筠相看这么大的事,即便做的滴水不漏,外人不知,可慕家和卢家两家长辈不可能不通气。 慕老太君先是逼着慕承筠答应,再跟卢莹莹母亲商量好,得到准许才这么做的。 所有卢相卿身为卢家未来一带当家人,对这事心知肚明,而且全力促成。 眼前看来,二人气氛很好。 慕承筠上次对卢莹莹印象自然是不太好,可是后来见卢莹莹改过自新,有一派大家小姐的气度,这让他想起妆妆儿,妆妆儿也有犯错的时候,她犯错后,会认错而改,他很认可她这一点,自然对卢莹莹也改观了,故而才有了今日之约。 第47页 只是棋下到一半时,外面突然传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慕承筠的下属连忙出去探望,不过一会儿,慕承筠见他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他连忙停了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爷,园子那边出事了,七小姐、表小姐她们坐在水阁里玩游戏,不晓后来口渴了,唤人当场烧茶后,偏偏在水滚烫时,十二少爷养的那只猫无缘无故窜了过来,将那茶壶给撞翻了,烫伤了人!” 慕承筠三人听闻顿时色变。 滚烫的茶水浇下去,必然灼伤溃烂,对于女子来说是很致命的。 卢莹莹一听也十分担心,“怎么,七姑娘和崔姑娘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慕承筠看着随从那沉沉的脸色就知道不太好。 随从立即担忧地答道:“当时坐在茶壶面前的是咱们七小姐和表小姐,可偏偏危机时刻,坐在最边上的苏姑娘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七小姐和表小姐,免住两位小姐面部身上受烫伤…但是苏姑娘自己…背部…背部全烫伤了!” 不等他话说完,慕承筠几乎是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色铁青,“苏姑娘,哪个苏姑娘?” 卢莹莹和卢相卿,包括慕承筠的随从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 印象当中,慕承筠几乎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怎么今日突然这般。 不过事情太过紧急,几人都没细想。 那随从道:“正是以前章武侯夫人苏韵卿姑娘。” 慕承筠的心沉了下来,他其实已经知道是她,但是还是脱口而问。 “伤的严不严重?”卢莹莹也很担心,现在她特别同情苏韵卿,上次她挽救了自己,后来听说她和离,她今日还好好宽慰了她一番的呢。 随后答:“听说很严重…那整壶茶水几乎都泼在她背上…现在几位夫人都敢了过去,也请大夫去了” 慕承筠已经面色如常,可熟知他的下属还是发现主子面色苍白了许多, “长琴,快去我书房将那九霄玉肌膏拿来送去。” “六爷,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卢莹莹是真的很担心,她觉得苏韵卿太不幸了,如果这样下去,她很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好!”慕承筠自然是准备去的。 一行人赶忙去到西边的园子里。 这个时候,水阁里谈不上鸡飞狗跳,但是一片狼藉,姑娘们都聚在一边,大部分是吓了一跳十分同情的,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不过慕承筠看不到这些人,他抬眼朝水阁正中看去,正见崔晓芸和慕银容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衫的女子往担架上放去。 看不到她的面色,唯有看到后背湿了一片,因为是水烫的,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办法给苏韵卿脱衣疗伤,故而乍一眼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从那女子完全用不上力的虚弱模样,可知伤的有多重。 “小心点,苏姑娘晕过去了” “先送去绿水阁,已经吩咐丫头们准备好了。”一位夫人焦急吩咐。 “大夫呢,大夫呢,到了没?”是慕银容哭泣的声音。 她和崔晓妆二人眼泪未干,谁也想不到,当看到那壶茶水喷过来时,二人是什么心情和表情,好像是生死之间,要知道一旦茶水喷在二人脸上,二人一定毁容,可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刻,一个身影扑过来,将二人紧紧抱在身上,虽然二人手臂上被烫伤了一点,但无关紧要,苏韵卿救了她们,救了她们一生,反观她,背上被淋了个通透,是死是活… 她们不敢想像。 绕是再镇定的二人,此刻都没办法镇定,恨不得大夫立马就到。 就在苏韵卿被抬着上了担架后,一个小厮飞快跑过来,“七小姐,六爷送来的玉肌膏…” 这是雪中送炭,慕银容热泪盈眶,二话不说接住。 一行人簇拥着苏韵卿往丽水阁方向赶。 “六爷……” 苏韵卿迷迷煳煳中听到这个称唿,几乎是救命的两个字,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浅很浅的笑容。 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要是换作前世的她,她不一定有这样的勇气,因为她以前被宠惯了,但刚刚那样心灰意冷,那样恨自己重生的情形下,面对自己亲姐姐和亲表姐可能毁容的情况下,她没有犹豫,勐的就扑了过去。 她死了一次不怕死第二次,但是姐姐不能有事,表姐不能有事,姐姐一旦毁容,娘亲一定活不下去了,祖母一定活不下去了,父亲不知多伤心。 崔家只剩姐姐了,不能让她有事。 可是小舅舅…六爷…再见了,如果有来生,不要再做人,做一棵树,站在他院子里,守护他便好… 眼前莺莺燕燕,花红柳绿,都是各色各样鲜艷的衣衫… 他在哪呢? 他让人送了伤药来,应该知道她受伤了吧,他会心疼吗? 意识渐渐模煳,在她闭上眼那一瞬,她不知道,一袭月白的衣角轻轻从她髮丝上掠过,那双天底下最清湛的眼眸瀰漫着忧伤和疼惜。 可惜,她没看到。 ☆、第 41 章 丽水阁里围满了人。 客人都被请走了,老太君坐在丽水阁正堂之上,几位夫人少奶奶侍候在侧,里头还有一波人,崔晓芸和慕银容亲自守候,一大堆丫头婆子给她清理涂伤药,还有大夫给开了药和方子。 总之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却没一个人发生。 厅堂之外的台阶下,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那养猫的十二少爷,他跪在地上请罪。 老太君谢氏仗着一根拐杖,几乎是痛恨地盯着她。 恨铁不成钢。 “你给我跪到祠堂去,苏丫头一日不好,你一日不许出来,传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探望他,每日粗茶淡饭,让他尝尝苦头,收敛些性子!” 老太太震怒之下,谁也不敢吭声,唯有十二少爷的母亲嘤嘤啜泣。 下人将那少爷带了出去。 慕银容的母亲慕五夫人也跟着落泪,她哽咽道:“母亲…这次要不是苏姑娘,咱们芸儿和七丫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我恨不得那伤在我身上,如今苏姑娘这样,我们哪还有脸面对苏家人。” 老太太目光漆灰盯着外头,神色一动不动道:“是啊…如果不是她,两个孩子就毁了,她不仅救了她们的命,更是救了她们的名声…” “那母亲,咱们该怎么办?”五夫人擦着眼泪,自然是问如何处理苏韵卿这件事。 “这样,你现在带着人亲自去一趟苏家,带上赔礼,跟苏大人和苏夫人道歉,再者,跟他们说明,接下来让苏丫头住在我们府上,我们慕家必然举全家之力治好她,让他们放心,这个事我们必然给个交代!” 众夫人听到“交代”二字,各自心里沉了沉。 老夫人意思是…如果苏韵卿好不起来,慕家肯定负责一辈子,可是苏韵卿不是慕家人,怎么负责一辈子?莫非到时候将她娶进门来? 第48页 一想到这茬,各房有适龄男儿的夫人太太脸色就诡异起来。 这…… “放心吧,奶奶,一定治的好的,大夫也说了,刚刚六叔的玉肌膏送的及时,给苏姑娘抹上去后,能大大缓解创伤呢!” 一个年轻孙媳开解道,众人脸色好看了不少。 慕五夫人二话不说应声出去。 这是救了她女儿的命,她必须承担,可惜啊,银容是她最小的孩子,他们五房根本没有适龄的男儿,她儿子都娶妻了,孙子十岁都不到,届时真的要家里其他房娶,未必不把这不满算到她头上。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想办法善后。 再者,如果府内其他人不愿意娶苏韵卿,她还是会给苏韵卿找一门亲事的,她不是还有舅亲表亲吗?多少人为了攀附慕家而不成,那些亲戚求到她头上,她都不见的睁眼。 苏韵卿才貌双全,背伤了,脸还在那里,她才貌双全,家世清贵,愿意求娶的不会少的,一路上,她都在盘算,想好了各种后招。 这边丽水阁里气氛沉沉。 一道声影在斜晖脉脉中垮了进来。 他清清朗朗,猗猗如竹。 “母亲,苏姑娘怎么样了?” 谢氏看到小儿子,眉眼才染上几许慈爱,“筠儿,还多亏了你,你的膏药及时,保住了性命…” 慕承筠闻言神色沉重不减半分,只是走过来,挨着自己母亲坐了下来。 “母亲,天色渐晚,您回房休息吧…”慕承筠忧心地看了一眼东次间门口。 别人听着,以为他是因为担忧老母才来的。 谢氏扶着他的手缓缓摇头,“她们还在给她擦身子,我等好了去看她一眼才安心回去。” 慕承筠垂了垂眸,不说话了。 有一年妆妆儿跟着他在青山寺时,被烫伤了一节手指,那个小丫头哇哇大叫,哭得没爹没娘似的,他心疼极了,还请方丈亲眼过目了才放心。 现如今,苏韵卿整个后背被滚烫的茶水给烫了,恐怕她痛得没知觉了吧,不然从头到尾,为何都是无声无息的呢。 莫名奇妙涌上一股痛意。 好奇怪,明明知道她不是她,可看到她时总会想起妆妆儿,心底总有几分涟漪。 老太太突然想起白日他与卢莹莹相看之时,下午忙着忘了问,此时不如问一下, “哦,老六,你跟我到这边来…”谢氏起身拉着慕承筠往西边次间走。 立马有丫头进去伺候茶水,最后人都被谴了出来,里头只剩母子俩。 谢氏坐在塌沿上拉着慕承筠低声沙哑地问道:“筠儿,卢家那姑娘如何?母亲左挑右选,觉得就她最合适了,你可欢喜她?” “……”慕承筠沉默了一会,最后微微嘆气,坐在了谢氏对面,望着她,诚恳道:“娘,此事可否…缓一缓…” 他要说不答应,她肯定会跳脚。 不晓谢氏从他毫无波澜的眼眸看出了意思来,她默默的嘆气,好半响才道:“看来,你是不喜欢她…” 慕承筠没有否认。 老太太今日神情不济,不如往日那边训教他,只是淡淡道:“那再说吧。” 慕承筠后来走了。 东次间里头,崔晓芸和慕银容总算把苏韵卿给打理好了,可是她的人昏昏沉沉,时而迷煳时而昏睡,情形不太好。 二人衣不解带照顾了一夜,直到次日凌晨,苏韵卿唿吸安稳睡过去后,二人才眯了眼。 接下来两日,丽水阁人如潮水,大夫来了几波。 苏韵卿昏迷过去好几次,本来伤口形势不至于这样,但是大夫得出她求生意志不浓时,慕家上下震到了。 看来和离的事对她打击很大。 一时,崔晓芸二人更是愧疚不已。 苏珏一家子过来探望了,苏夫人自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看到慕家上下把她当自家女儿一样待,他们总不能怪人家。 慕承筠听闻兇险,也来过两次,直到次日夜晚,苏韵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第三日上午,日上三竿时,苏韵卿总算是略略清醒了不少。 慕银容亲自餵了汤药,二人都是心诚至善之人,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苏韵卿喝了药后迷迷煳煳趴着。 慕银容坐床头,崔晓芸坐床尾。 慕银容瞅了一眼苏韵卿闭眼,稍稍安心,便嘆息着跟崔晓芸道:“小芸,你且回去歇息歇息吧,这两日你太累了,你也该跟姑母说说,省得她担心。” 崔晓芸想想也是,“好,是该回去告知母亲一声,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她起身来,走出一步又回头看向苏韵卿,总还是不放心。 不晓苏韵卿似乎迷迷煳煳听到了对话,稍稍抬着头,目光迷迷煳煳望着崔晓芸,记忆力姐姐的形象是那么清晰,她虚弱地笑着,“姐姐…是该回去了…” 慕银容以为她犯煳涂,自然没当回事。 可崔晓芸震惊了。 姐姐! 她叫她姐姐! 再看那目光那依恋的样子… 跟妆妆儿病重时一模一样。 妆妆儿… 她眼泪夺眶而出。 最终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狐疑回到了崔家。 经过慕承筠请来的名医调理,再加上夏日回暖,崔大夫人慕氏身体大有起色,如今还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摆了一张软榻,别人觉得热,慕氏坐在上头却觉得温暖。 崔晓芸擦着汗急步沿着长廊过来到慕氏跟前。 “母亲……”她红着眼唤了一声,坐在了她身边。 慕氏一把搂住了女儿。 事实上,自打崔晓妆去世后,慕氏对儿女不如以前那么热心,抱着崔晓芸已经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事了,可这一次得知自己的女儿差点毁了,失而復得的后怕还是让她揽住了她。 “芸儿…”忍不住摸了摸她上下,确信她完好无虞才缓过劲儿来。 “母亲,是苏姐姐救了女儿,娘,我们以后把苏姐姐当自家女儿好不好?”崔晓芸眼泪滚滚而下,恳求地望着慕氏。 慕氏摸着她的脸,把那吹乱的髮丝别于耳后,微笑着道:“傻瓜,她救了你的命,崔家自然感激,今后她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你父亲哥哥嫂嫂他们说,我们崔家一定报恩。” 慕氏这话并不得到崔晓芸的满足,她哭得更急了, “不是的,苏姐姐可怜,父母早逝,母亲能否把她也当女儿一样对待…” 慕氏微微眯了眼。 崔晓芸为了说服她,小心翼翼道:“娘,苏姐姐她很像妆妆儿……” 慕氏听到这句话,神色瞬间紧绷,眼底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第 42 章 崔晓芸吓了一跳,可还是不准备放弃,“娘,她真的很好,写字跟妆妆儿一模一样的,还有娘,女儿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第49页 “什么事?”慕氏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冰冷冰冷的。 崔晓妆鼓起勇气低声道:“小舅舅对苏姐姐很特别…” 慕氏眼眸一瞬间锋利如刀,崔晓妆顿觉寒光扑面,吓得直发抖, “说下去…” 崔晓妆想起了自己心里那个谋算,还是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将她犹疑之事告诉了慕氏。 慕氏听到最后面色铁青,却又苍白如纸。 “娘,苏姐姐虽然像妆妆儿,可是她温和大方,世家出身,虽然是跟齐将军和离了,但是京城都传言他们并无夫妻之实…您知道的,小舅舅很少对什么人上心,这还是女儿第一次见他在乎一个姑娘,母亲,苏姐姐因女儿受伤成这样,既然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不如母亲想办法说服外祖母,让小舅舅娶了苏姐姐可好?苏姐姐才貌双全,品行极佳,可以不顾性命救我和表姐,母亲,这样的女子世间何求?” 是的,那日苏韵卿扑过来的时候,那样维护之意,让崔晓芸震惊了。 她事后问过自己很多回,她不一定做得到,面对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她做不到,哪怕是至亲姐妹,她也不一定会这么做。 仅凭这一点,之前对于苏韵卿接近小舅舅的嫌隙也释然了。 她至少是勇敢的,敢于求爱,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成功了,因为小舅舅对她比别人不同。 所以,她想成全苏韵卿,而小舅舅呢,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他品行高洁,不会在意苏韵卿那些伤,相信他反而更加敬重她。 慕承筠就是给人这样的信任。 可是崔晓芸没料到自己母亲脸色瞬间风云变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做梦!” “……”崔晓芸急了,以为她说的是苏韵卿,“娘,苏姐姐她……” “你不别说了,让崔家视她如己出可以,但是她嫁谁也不能嫁你小舅舅,你明日还要去慕家的吧,你给你小舅舅带信,让他来见我!” 说完这话,慕氏示意丫头搀扶她进了里头。 留下崔晓芸目瞪口呆。 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不该说的。 母亲对于妆妆儿有关的事还是无法释怀啊,怎么办?这样会不会害了苏姐姐,娘亲将小舅舅叫来,会不会逼着小舅舅放弃苏韵卿? 她的眼泪止不住,摇摇欲坠,午膳晚膳都吃不下,好歹是累了几日,倒是睡稳了。 次日她醒来后,便收拾东西,给长辈请了安去了慕家。 她先是看望了苏韵卿,耳后去到慕承筠的院子,找来他的小厮将她母亲的话转达。 慕承筠在朝堂,小厮派人去了中央官署区,把消息递进去。 慕承筠知道时已是午后。 “我姐姐让我去崔家见她?”慕承筠坐在案后休息时,声音轻得不真实。 自妆妆儿去世后,他便没见过她,她见慕家任何人,就是不见他,今日怎么突然要见了? 慕承筠心里很沉重,想起那个无端去世的丫头,眼睛沉重得都睁不开。 他稍稍用了点膳食,来到了崔家。 管家早等在门外,慕承筠风华绝代,就连普通的管家看着他都移不开眼。 “六爷,夫人等您许久了,请跟在下来!” 慕承筠眉头微微一动,再而苦笑, 看来今日必不好过啊。 慕承筠自侧门入,本以为去后院姐姐的院子,不晓被带着往一个略熟悉的地方… 他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因为他们来到了崔晓妆和崔晓芸的书房。 这一个院子叫甄玉阁,左边有个藏书阁,右边是厢房,前边是公子们的书房,后面是姑娘家的书房,崔晓芸和崔晓妆的书房并立,再往后是一丛竹林,幽静怡然。 以前这里总是崔家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可今日却格外寂静,寂静得像很多年没人来过似的。 管家退走了,院子内外没有一个人。 慕承筠挺拔地立在竹林前,往前上台阶过长廊,往左是崔晓芸的书房,往右则是崔晓妆的书房。 竹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似乎还遗留着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右边,进去是熟悉的一座坐屏,妆妆儿画的画,他题的字,上头还有他的私印。 越过屏风,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书案,博古架,几盆兰草,精緻的弓箭,柜子披风…等等,还有一方坐塌,而坐塌上坐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月白色裙衫的妇人,她神色冷清,目光阴厉,没有看着他,而是看向床头那盆兰草。 “姐……”慕承筠缓缓走了过去,轻唤了一声,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 以前大姐也是很疼爱他的,把他当孩子一样宠,可如今…她神情冷漠得如同见到一个陌生人。 慕氏僵硬的眼神微微一动,还是没有看他,而是稍稍起身,一步一步站在窗台下,望着外头树下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你知道妆妆儿怎么死的吗?” 她声音幽冷得如地狱的鬼。 慕承筠就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眼眸微微紧起,染上几许痛色,“不知。” “呵呵……”慕氏冷笑,笑声从小渐大,最后一手撑着一片的小案,一边捂着肚子冷笑, 慕承筠见状,心痛不已,伸手去扶她,却被她骤然厉声打断, “都是因为你!” 五个字如刀一样搁在他心上,他震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即便自己揣测过,可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他有些承受不住。 嘴唇早已发白,牙关咬紧,抖了抖,没说出半个字。 慕氏已经转身过来,一手捂着胸口,泪如雨下,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她,眼底是怨恨,更多的是伤心和无奈,她一把揪住慕承筠的胸口,狠狠质问,“我告诉你,慕承筠,就是在这间屋子,我告诉她,远山侯世子韩玉上门求亲,那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男子,难得他诚心亲自上门,可见他是喜欢她,不在意她的调皮捣蛋…” “可是她告诉我不嫁,死都不嫁我问她为什么,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 慕氏推了推她,语气低冷得吓人,声音幽怨,气息时断时续。 慕承筠被她推得身子晃了晃,似乎预料到不对。 慕氏盯着他那张绝色的容颜,那样挺拔隽秀的风姿, 压抑着哭道:“她说她爱你啊,她爱上了自己亲舅舅…她没办法嫁给任何人,她心里只容得下你……慕承筠,你告诉我,你有多可恨啊,你祸害了一个孩子…” “当初你为何要把她带去青山寺,我现在宁愿你没治好她的病,至少她还活着,还能多活一些年,就算死,至少也是病死,而不是被自己亲娘亲手勒死……” 慕承筠听到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几乎是崩溃而震惊,眼眸嗜血通红。 妆妆儿竟然是被她母亲亲手勒死的…妆妆儿… 第50页 他心痛得不能唿吸。 真相竟然如此血淋淋…… 慕氏抓着他胸口,大声地哭,似乎要把这两年多的忧郁全部释放出去一般。 她哭得撕心裂肺,慕承筠前衫都被她哭湿了。 他只是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避免她滑下去。 两个人一个悽厉,一个惨然,好久都只有哭声在迴荡。 妆妆儿是被勒死的,勒死的… 慕承筠似乎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勒住,唿吸得很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不告诉,今日突然要告诉我……” 原来他是害死妆妆儿的罪魁祸首。 他整个人几乎如游魂。 慕氏闻言缓缓停住哭声,稍稍松开他,抬头狠戾地盯着他。 “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是芸儿昨日告诉我,说有个姑娘很像妆妆,而你呢,对人家很感兴趣…”她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嫌恶地看着慕承筠, “慕承筠,你真是羞于为慕家子弟,你心思太龌龊了,妆妆儿爱你,你对妆妆儿是不是也有心思,不然你为何对一个像她的人如此在意,你告诉我,你无不无耻?你说啊,你诱骗自己的外甥女,你怎么不去死,该被勒死的是你,你知道吗?” 慕氏哭着吼骂。 慕承筠神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神色幽厉道:“姐姐,你可以怪责我害了妆妆,可你不能侮辱我的名声,我爱护妆妆儿,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她贴心调皮又肯听我□□,我自然对她好些,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关照却让她…”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至今没办法相信妆妆儿居然爱上了他,难怪她不肯嫁人,总缠着他,给他做袜子…现在才意识到以前她一切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可是无论如何,我对妆妆儿没那等龌龊的心思,我再无耻,也不能觊觎自己的外甥女,至于苏姑娘…”想起那个丫头,他眼色添了几分柔怜, “她是有像妆妆的地方,这确实是吸引我注意的原因,可她跟妆妆又不同,她举止大方沉稳,完全是个成熟的姑娘家,不是一个孩子,姐姐,我对她是有照拂之意,但也没有别的想法,还请姐姐不要误会,无论如何,不能辱了我的名声…” 慕承筠说完这些,心力交瘁。 他把妆妆当孩子,可没把苏韵卿当孩子,她是个大姑娘。 至于别的什么…他现在没法确认心意,至少是愿意跟她交流的,看到她时,也是开心的。 慕氏听了这席话,终于镇静了不少。 是啊,她只不过是气而已,自己的弟弟,品性高洁应该不是这等龌龊小人。 可让她原谅他也是不可能的。 许久过后,她冷静下来,背身对他,只是疲惫道:“你走吧,今后你我不必再见了……” 慕承筠讶然苦笑,环视了一周,发现这个书房还真如崔晓芸所说,一切如初,到处都是她和他的痕迹… 慕承筠很羞于待下去,虽然他主观没错,可却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本是以为孩子对他的敬仰,却没想到这里头是深深的爱,不要命的爱。 他如何沉受得起… 他走了,走得悄无声息,仿佛没来过。 出了崔家,上了马车,他几乎瘫在软榻上,只淡声对外道:“去一趟青山寺。” 马车疾驰,半个时辰后,到了城外的青山寺,沿着熟悉的山间石迳到了一片半山坡上,熟悉的桃花园,熟悉的菜畦,熟悉的大槐树,头顶盘旋的白鸽犹如当年那对。 现在想想,一切都很讽刺。 山坡一路往上,有阁楼竹屋,是他常住的地方,也是妆妆儿最爱玩耍的地方。 但他没往那边去,而是折向左边的林子,在一片高大的树木之下,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坟茔前。 “娘,我不怕死,你可以勒死我,但是请答应女儿唯一的请求,等女儿死后,你把女儿葬在青山寺桃花园对面那片林子里可好?” 这些年,他自然常来看她,他怕小丫头孤单,所以来这边闲暇时,还会摆上她喜欢的瓜果,往日都能跟她谈笑风生,可今日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半蹲在墓碑前,摸着上头的刻字,幽幽苦笑道:“傻丫头…你何至于死…你既然勇于死,为何不勇于告诉我呢…” 一行清泪自眼角滑下,跌落尘埃。 “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亲舅舅……” 即便对她无男女之情,可也不愿她为了自己死。 他的声音清浅随风而逝,了无痕迹。 ☆、第 43 章 当夜慕承筠到很晚才回到慕家,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好像被抽走一块肉似的。 他自然从来把自己当她舅舅,可知道她是因有乱伦念头被家族处死后,他的心是悲凉的。 小丫头那么好,他那么宠她,不是让她因为自己而死的。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以前不觉得冷清,今日却骤然觉得冷清,空荡荡的。 早有小厮给点上了暖暖的莹玉宫灯,晕黄的一片透过窗纱洒出来,仿佛看到一个影子坐在窗下给他编织鞋袜… 眼眶一阵一阵酸痛,挪着灌铅的步子进入了里面。 里头有个惯常伺候的小厮在博古架旁的灯架面前剪灯芯。 听到响动,他忙转身过来,见是他,欣喜不已,“爷,您总算回来了,老太君都打发人问了几遍了!” 谢氏现在哪个儿子孙子孙女都不管,只让自己心腹嬷嬷照料慕承筠的起居。 慕承筠淡淡颔首,“你去跟张嬷嬷说一声,出去吧,不要进来。” 他摆摆手,小厮立即出去,他一个人踉踉跄跄坐在了案后,从身后的书架下层拿起一坛女儿红,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开始还好,到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她是被自己母亲亲手勒死的……那该多绝望啊,她是因为爱着他而死……他真的是混蛋,害死了她。 往后两日,他看上去如常,可身边人都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就连老太太也发现了不对劲。 终于逮着一日,将他叫入屋子里,挥退旁人,问他: “筠儿,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说你自打去崔家见了你姐姐之后就这样了,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心里不安。 她坐在炕边,慕承筠略呆滞地站在她跟前,在自己母亲面前,他没有掩饰。 “娘,姐姐告诉了我妆妆儿的死因,她是因我而死!” “什么?”老太太失声叫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惊唿道:“怎么可能……” 她苦思冥想,慕承筠怎么会害死了妆妆呢? 继而老太太发挥她的思维能力,似乎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你这些年为官暗地里不小心得罪了人,人家不知道怎么报復你,满城都知道你宠爱妆妆那个小丫头,所以害了她来报復你…哎呀…”她勐的拍了一把自己的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51页 “怎么能这样,她还是个孩子啊…我的妆妆儿…我苦命的孩子…” 老太君趴在小案上哇哇大哭, 她自然不会往别的方面想,慕承筠更不会解释,总之是因他而死。 屋子里外几乎所有丫头嬷嬷都听到了。 这事自然暗地里传开了。 崔晓芸依旧在丽水阁照顾苏韵卿,苏韵卿这两日已经能做起来说话。 崔晓芸见苏韵卿呆呆地撑坐在床上,面露苦涩就故意笑道:“姐姐,这几日不少人来探望你呢,只是你不适宜见客都挡在外头” 她开始数来了什么人,特别提到:“就连我那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舅舅都来了几趟…” 苏韵卿听到这话果然眼珠子动了动。 崔晓芸暗喜,一说到小舅舅她就有了一些活力,为了她能慢慢振作起来,她不介意做一回小人。 苏韵卿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可也只是一瞬的高兴而已,毕竟她见不到他,就算见到了能怎么样,也不能单独说话,还不敢去看他,怕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继续趴着睡了下来,崔晓芸给她盖好薄被。 恰在这时,慕银容神色忡忡地走了进来。 崔晓妆见状忙迎了出去,轻声道:“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慕银容瞅了一眼苏韵卿,见她似乎不受影响就拉着崔晓妆到一边道:“刚刚祖母身边的嬷嬷过来找我娘,说是祖母在屋子里大哭,里头只有六叔在,外头人只听见她喊着妆妆儿…可见是为了妆妆而哭。” 提起那苦命的妹妹,崔晓芸眼眶立即红了。 她垂着眸没吭声,只无声掉眼泪。 慕银容心疼地拉着她安抚,却发现苏韵卿不知何时睁开眼,撑在榻上看着她们。 “韵姐姐……”慕银容有些诧异。 “在哭妆妆…”苏韵卿喃喃问道。 崔晓芸止不住哭声了。 慕银容干脆拉着她坐在了床边,开始跟苏韵卿解释,“你不知道,我有一个表妹,也就是芸儿的亲生妹妹,小名叫妆妆儿,她呀,是咱们崔慕两家最受宠的,只要她出现,所有人靠边站……你是不知道啊,我那神仙一般的六叔对谁都冷淡淡的,唯独视她为掌上明珠。” “最起先,我们谁都不敢跟六叔说话,唯有她胆大包天,敢跳到六叔怀里,去挠他,结果还被她歪打正着,咱六叔就被她吃住了,从此是把她当女儿般的疼……” 慕银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崔晓妆和慕承筠的事,虽然不无羡慕之色,但更多的是喜爱和宠溺。 苏韵卿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脑海里跟着她回忆,竟是还笑了。 她渐渐地好起来。 慢慢地开始走动了。 同样,她深受重伤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一日,慕承筠下朝后,突然被一人拦住去路。 正是齐少天。 “慕大人,听闻我前妻在贵府受了伤,至今在贵府养伤,慕大人可否带我去探望一下?” 齐少天眼底是担忧,也有怒色, 慕承筠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二人联袂来到丽水阁时,老太君闻讯已经等在正厅。 齐少天进来恭敬地施礼,“给老夫人请安,我想看看韵卿,不知可否通融?” 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媳妇,其他女眷都被遣走,大家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老太君脸色略有冰冷,“哦?不知齐将军以什么身份探望?”她喝起了茶。 她既然说了要给苏韵卿做主,自然不会给齐少天好脸色看。 ☆、第 44 章 齐少天不卑不亢,不疾不徐道:“老夫人,她是我的前妻,是我没照顾好她,不瞒您说,我有心与她复合,以前是我对不住她,以后我想好好补偿,还希望老夫人给一个机会。” 屋子里的几个媳妇神色立即亮了起来。 这些天,她们暗地里不是不担心老太太随意给苏韵卿在慕家挑个夫婿,虽然苏韵卿是好,可如今她这样了,将心比心,谁也不愿摊上这事,很显然,人家齐少天愿意接纳苏韵卿,这是皆大欢喜的事。 老夫人原本面对怒色,听到这话还真是愣了愣。 平心而论,她也希望二人和好,毕竟齐家真的是个不错的归宿,于苏韵卿名声无损,她还是备受尊敬的侯爷夫人。 只是下马威还是要给的,所以她没立即说话。 慕承筠闻言只是稍稍眯了眯眼,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仿佛跟自己无关似的。 老夫人最后见齐少天眼神坚定,也不想再为难他,“罢了罢了,只要苏丫头原谅你,老太婆不做恶人。” “多谢老夫人。” 齐少天施了一礼,便往里头走。 慕承筠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微微有些不快。 齐少天是除了大夫外,唯一一个进去的男人。 慕银容和崔晓芸本在里头,听到外头动静,都退到内室,外头只有一个嬷嬷和苏韵卿的两个丫头服侍。 青环见齐少天大步走进来,二话不说挡在跟前,“将军,我们小姐现在不宜见外客!” “我是外客吗?”齐少天绷着脸。 青环无动于衷。 画眉低声问了一句趴着的苏韵卿,苏韵卿只是冷冷道:“青环,告诉齐将军,谢谢他的好意,让他回去。” 齐少天直接黑了脸。 “韵卿,你到底还要气我到什么时候,你瞧你,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外面都说你嫁不出去了,你何苦这么作贱自己,只要你点头,我立即接你回齐家,你依旧是侯府女主人。”这一次齐少天是下定决心不要脸面了。 苏韵卿苦笑不已,隔着珠帘,她低声哭笑道:“齐少天,你我有缘无份,我离开你,跟你无关,只是我不想了,你知道吗?你的妻子,苏韵卿已经死了,我不是她,真的,正因为我不是她,所以我没法跟你在一起,她真的死了,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她…请回吧。” 即便苏韵卿说的是真话,自是没有人信的,大家都觉得苏韵卿这是在赶齐少天走。 二人说话声音不小,外头的人都竖着耳朵自是听到了。 老太君暗嘆了一口气,几个夫人露出失望的神色,唯有慕承筠若有所思。 齐少天最终败兴而归, 慕承筠送他到门口,齐少天忍不住冷声问道,“慕大人,你们家将苏韵卿留在府上,真的合适吗?莫非有什么打算不成?”他怀疑地盯着他。 慕承筠一愣,随即品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竟是怀疑他要娶苏韵卿。 “我们慕家如何行事,不需要跟将军交待。” 他气度从容。 齐少天恨得甩袖离开。 他总觉得将苏韵卿留在这里,有些人有近水楼台的嫌疑。 可恨,那死没良心的丫头,太可恨了,怎么捂都捂不热。 第52页 再七日过后,苏韵卿可以出院子里,她带着丫头缓缓来到老夫人的院子,琢磨着自己该告辞了。 屋子里来了不少慕家的夫人,大家簇拥着老太君坐在上位。 苏韵卿一进来,大家惊得跟什么似的,都担忧不已,纷纷上前来扶她,问东问西,事无巨细。 慕银容扶着她坐下,还给她倒茶。 苏韵卿才开口,“老夫人,叨扰了这些日子…” 她话还没讲完,就被老太太不高兴地打断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救了我们两个丫头的命,你是不知道,我和银容她娘亲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下来给你…你不许说这样的话,我告诉你,我已经派人跟你叔叔婶婶说了,你暂时住在慕家,家里上下都把你当自家人。” 苏韵卿一时愣在那。 她可以留在慕家了?这么说,总有机会见到他了? 是啊,重生不就是为了他吗,还要什么脸皮,答应就好。 苏韵卿示意画眉扶她起来,强撑着身子屈膝,“多谢老太太…” 她还没站好,却听到上头老太太道:“从今日起,我就认你为我的孙女,孩子,不介意,快叫我一声祖母…今后你就是我们慕家的女儿” 苏韵卿身子一颤,差点栽倒。 祖母,孙女,慕家的女儿…… 前世是他的外甥女,隔着血缘和人伦。 这一世终于跟他毫无瓜葛,本以为有机会见到他,结果就要成了他侄女吗? 大家见苏韵卿僵硬呆滞,不由纳闷,该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而正踏入进来的慕承筠恰恰听到这席话。 有一种人走到哪都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老太太慈爱地望着他,“筠儿,我要认苏丫头为孙女,你觉得如何?” 苏韵卿的心一下子被抽了回来,虽然看不到那个身影,却是觉得如芒在背,在慕承筠开口之前,她忙屈膝喊了一声,“祖母…” 与其听到他说好要了自己的命,不如自己来了断。 慕承筠望着她,似隔山隔水,什么都没说。 老太君立即笑眯眯地朝她伸手,“哎哟喂,我老太婆有福了,快些过来,来,你们这些做婶婶和嫂嫂的,都过来给她见面礼!” 苏韵卿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应该是像木偶一样,她站在老太太跟前,依旧背对着慕承筠,她不敢去看他,怕自己抑制不住要孤注一掷。 几位夫人和太太们应该是早有准备,有的是准备了礼盒,有的是退下了手上的镯子,有的是取下头上的珠钗,总之大家都围着苏韵卿,很热闹。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又看着站在那不说话的慕承筠道:“筠儿,你没媳妇,这个见面礼就得你自己出,娘我这次不帮你了!” 慕承筠含笑,“这是自然。” 其他五房都给了苏韵卿礼物,慕承筠没有内眷,自然也不能失礼。 一旁的苏韵卿听到这话,心里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不过很快,老太太又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孩子,你且放宽心,苏家和慕家都是你的家,你随意住着,你的婚事,祖母会给你做主,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韵卿手一抖,掩下眉宇里的伤痛,只乖巧点头。 崔晓芸今日来了,她站的远远的,一边望着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苏韵卿,一边偶尔瞅几眼自己的小舅舅,为二人伤神。 在场只有她知道,慕家的和善和关爱实则是苏韵卿的噩梦。 可惜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第 45 章 等到热闹一过,众人才让看位置,苏韵卿被拉着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朝慕承筠招手,“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说完拍拍自己左边,示意他过来坐。 苏韵卿低垂着眉,余光跟着那熟悉的脚步一闪一闪,那抹衣角渐渐靠近,然后坐在了不远处,中间只隔了一个外祖母。 她始终没看他。 这个时候慕承筠开口了, “母亲,您不是吩咐儿子给苏姑娘找个治疗肌肤的大夫吗?” 他话没说完被老太太打断,“瞧你,还苏姑娘呢?她现在是你侄女!” 慕承筠失笑,“哈哈,失察了!” 却也没更正,而是继续道:“儿子已经给曾结识的一名江湖神医去了信,大约半个月后他会进京,他出手,必是不留伤疤!” 说完看了一眼苏韵卿,小丫头垂着脸,看出来不太高兴,眼捷一颤一颤,没有欢喜,也没有活力,跟那夜在双凤楼上遇见的活泼俏丽丫头判如两人。 “如此最好了!”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多谢六叔!” “多谢小舅舅!” 慕银容和崔晓芸忍不住激动, 本该相谢的苏韵卿倒是无动于衷,不过大家知道她大病初癒,神情不復以往,也不强求。 老太太怕她累着,着人送她回丽水阁。 崔晓芸主动揽下这个活,她搀扶着她沿着游廊缓缓漫步。 丫头们都在后面跟着,一老君梅的枯枝伸到廊前转角,苏韵卿忽然站住了,想起青山寺的小阁楼也有一株老君梅,跟这个是同一个品种,也许是他栽的呢! 她伸手摸了摸那株老君梅,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晓芸唯有心疼,她四下看了几眼,发现旁边无人,丫头隔得远,遂低声靠近苏韵卿道:“苏姐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韵卿一愣,看着自己的二姐, 崔晓芸觉得她快没了生气,更是着急,“我指的是你的心事……”她怕苏韵卿不解,有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苏韵卿一听,神色大变,手也从老君梅上放了下来,那横在二人跟前的梅枝抖了抖。 二姐知道了?二姐看出来了? 她要帮我? 她迷迷煳煳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这样迷煳的神色真的是像极了崔晓妆,崔晓芸现在对她只有怜爱,表面喊姐姐,心下把她当妹妹疼。 “你想见他吗?”她拉住她的手,诚恳地问。 是她害了她,没忍住告诉了母亲,母亲一定是说了什么阻止小舅舅跟苏韵卿好,她犯的错她要弥补,她知道,只要小舅舅真心想娶她,办法有的是。 她要做的是让二人坦诚相对,让二人自己有机会做选择。 苏韵卿自然是震惊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她送苏韵卿回去。 日子进入了八月,天气转凉,苏韵卿再要出院子都会披件披风。 现在她对慕家有恩,又得老太太宠爱,吃穿用度是跟府上大小姐一致的,当家的夫人们只要给自家子女置办东西,都会给苏韵卿一份,所以她的丽水阁都快摆满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崔晓芸陪着苏韵卿逛园子,怕风大,二人走着走着到了东边。 第53页 慕承筠喜静,他所居的木樨阁正在慕家东边,慕家东北边靠山,十分幽静,环境清雅。 木樨阁外头的灵犀阁也是慕承筠常日会客的地方。 二人游着游着便到了灵犀阁。 走到灵犀阁穿堂时,二人心里其实都知道,如果不经慕承筠允许,这个地方不由任何人进入。 前世的崔晓妆那是畅通无阻,崔晓芸去的不多,她也会让人通报,所以无碍。 但今日,刚刚二人进来时,居然没有人出现。 心里都有些奇怪,却谁也没吭声。 崔晓芸推测,慕承筠果然是在的。 “我听说小舅舅这里有几盆很难得花种,比如十八学士,比如剑鞘兰,咱们不知不觉来到这里,正好看一看。” 崔晓芸故意把声音抬高。 二人有说有笑,来到上次慕承筠下棋的亭子,苏韵卿在赏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如果不是崔晓芸,她怎么有机会来看一眼,她很贪恋,玩弄着那茶花的花朵。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我说谁在吵我看书呢,原来是你们两个!”亲昵的语气。 崔晓芸大喜,“小舅舅,原来你在啊,我们俩还想乘着你不在,过来偷偷玩呢!” 丫头婆子都留在外面,里头跟着的只有画眉和崔晓芸一个贴身丫头。 慕承筠淡淡一笑,这一笑比平日不同,深及眼底。 “苏姑娘应该没来过,你陪她看看也好。” 他看了一眼沉浸其中的丫头,似乎根本没注意这边的谈话。 崔晓芸心如明镜,天哪,小舅舅还是称唿苏姑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把她当侄女啊,上次外祖母还提醒了他,他居然还是这般,可见心意……崔晓芸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 “小舅舅,苏姐姐赏花,那你陪我下棋好不好?”崔晓芸娇嗔道。 慕承筠一愣,这还是崔晓芸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说话,她一向很乖巧收礼的,根本不会向他提要求。 “好。” “下棋不可无茶,小舅舅,你知道的,我善烹茶,不如小舅舅暂等片刻,我去烧壶茶来,咱们再下棋。” 崔晓芸闪着亮晶晶的眸子。 慕承筠眼神幽深,似乎有所察觉,不过还是点头。 崔晓芸带着自己的丫头兴高采烈往木樨阁里面走,那里有茶房。 无论是慕承筠也好,还是苏韵卿也罢,内心都清楚,崔晓芸是故意的。 慕承筠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丫头, 她想尽办法接近自己,真的是看上他了吗? 是什么原因让她不肯放弃? 她与妆妆儿到底有何关系? 慕承筠伸手,小厮将抱着的一个盒子递给他,他接过朝台阶下花架前的苏韵卿走去。 “苏姑娘,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上次欠的。 苏韵卿转身过来,终于看到了他。 一袭湛蓝色的长衫,沉静如蓝天,白玉而冠,像是白鸽掠过的浮云,再有那双眼眸,清亮而幽深,望着它,像望着蓝天,久久不动,便沉迷其间,那里浩瀚博大,而自己是那么渺小。 小舅舅…… “六爷……” 苏韵卿没急着接东西,而是喃喃唿唤了一声, 她眼底的依恋思念和伤痛一览无余。 慕承筠心倏忽的揪住。 妆妆儿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把盒子伸向前,她略略苦笑了,接了过来,放在手上端着,目光恍恍惚惚。 “不打开看看么?” 他的声音好听如醇酒。 苏韵卿乖顺地打开了。 展开一瞧,是他的墨迹,只是没有落款,想必不想让别人知道。 不过她是认识的,小舅舅画山大多数是雄浑挺拔的,偶尔画青绿小山,但别人不知道,这一点苏韵卿是清楚的。 她很欢喜,他这么做,是不是代表也在意她? 水灵灵的大眼睛再次抬起,这一次蓄满了泪光,也多了几分期待和活力。 慕承筠目色染痛,“怎么不惜命?” 跟那个丫头一样,求而不得就死。 苏韵卿一怔,又低下了头。 她不想解释。 慕承筠自然是知道了她的心意,只是他该如何? 接受吗?他暂时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至少现在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 还有就是,她身上很多谜团。 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缓缓漫步,一个浅浅观花,谁也没说话,倒是岁月静好。 崔晓芸像是消失了一般,久久没出现。 苏韵卿其实并不在赏花,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放手一搏,今日是最好的机会。 ☆、第 46 章 告诉他,她是崔晓妆,她被人勒死了,她前世就喜欢他,现在是回来寻他的, 他会同意吗?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同意吗? 会不会心里把她当原先那个孩子,觉得是舅舅跟外甥女,所以绝对不会答应? 想起前世他对自己的种种,在他眼里,他是在宠溺一个顽皮的孩子…男人都喜欢温婉大方的女子吧? 前世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不会去死。 她闭上眼,也许是最近层层打击,她已不如先前那么勇敢了。 “六爷,你对我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她还是不死心。 慕承筠扭头过来,含笑看着她,“那你能解释,你跟妆妆儿是什么关系吗?” 苏韵卿心快跳出来。 我就是妆妆儿啊! “崔晓妆我自然是知道的…敢问六爷,你如何看待你这个外甥女?”她殷切期待,心里七上八下的。 慕承筠眼眸微眯,淡声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宠溺这个外甥女,活泼可爱,娇憨无状,我不过护着她罢了!” 不过护着她罢了…… 苏韵卿眼眸挣的大大的,有些空洞无神, “那…那六爷喜欢怎样的女子?”她有些不敢去看他。 慕承筠倒也不差异,几乎已经断定崔晓芸帮着她来这,就是为了这个。 他慢慢走近她,只有一步距离,他一眼看到她的头顶,受伤后,瘦了不少,整个人没精神。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不惜命的!” “!!!”苏韵卿心头一跳,眼泪滑了下来。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承筠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下苏韵卿目瞪口呆。 他刚刚问她为何不惜命,现在说不喜欢不惜命的,就是说不喜欢她是吗? 所以她委婉地表达心意后,他还是拒绝了是吗? 可惜崔晓芸不在场,崔晓芸若在场一定会为她高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小舅舅的意思是责怪她没照顾好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他是疼惜她才这么说,意思是只要她好好养伤,振作起来。 第54页 小舅舅这人不比一般的男人,他的话里有话,还包含很多意思,需要去细细品味。 可惜,苏韵卿近来情绪大恸,加之当局迷,自然听不出慕承筠给了她机会的意思。 愿意来见她,不认她这个侄女,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 崔晓芸其实是有信心的,可惜等到她出来后见到苏韵卿时,从她脸上看到了死灰。 “他拒绝我了…”她唯有这一句话,一路上再不吭声。 又歇息两日,苏韵卿准备告辞,她不想待在慕家了,不想看着他娶卢莹莹。 她准备事先跟老太太说一声。 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祖母,我准备回苏家住一阵子。”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对她的话浑然不在意,笑眯眯道:“孩子,先不着急回去,昨日你二婶来了,我跟她商量了你的婚事,不瞒你说,这几日我都在给你甄别,挑了几个人,先问过了你的几个伯母婶婶,昨日又问了你二婶,你二婶同意了。” 苏韵卿面色一白,低下了头。 老太太当她不好意思。 “定下了远山侯世子韩玉…” “!!!” 苏韵卿大惊,勐的抬头盯着老太太。 怎么前世遇到他,今生还是他? 前世母亲挑中韩玉,她反叛而死,今生外祖母也挑中了他… 难道这是所谓的孽缘? 她绕不开他吗? 想起那日慕承筠的拒绝,这一次她不想反抗了, “全凭您做主!” 老太太以为刚刚她的脸色是错觉,听到这么乖巧的话,又挂上了笑容。 “那感情好,我派人去跟人家说说,再定个日子,让他过府一趟,到时候你们见一见,如何可以便把婚事定下来,卿儿,你放心,只要你答应,那边是无碍的…”她细声安慰她,怕苏韵卿有压力,觉得自己配不上韩玉。 韩玉其实是个翩翩佳公子,家世品貌在长安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苏韵卿不知道,老太太之所以挑中韩玉,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在苏韵卿身上看到了崔晓妆的影子。 她并非老煳涂了。 韩玉当年高调求娶崔晓妆,是因为喜爱她,后来崔晓妆死了,韩玉没有再议亲。 老太太曾派人打听,知晓他对崔晓妆还念念不忘。 不如让他来相看苏韵卿,也许是二人的缘分。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自打重生后,苏韵卿压根忘了这么一个人,韩玉前世是个很打眼的公子,年轻的姑娘们不少人暗中仰慕他,那个时候苏韵卿跟他没什么太多接触,她眼里除了吃喝玩乐,只有小舅舅一人。 可偏偏,别人眼中优秀的夫婿人选看上她了。 她去哪,人家爱追着去,给她撑腰,惯着她无法无天。 开始把他当哥们,哪知后来他居然上门求亲。 重生几次宴会,她没看到韩玉,不知道是不怎么露面,还是她没看到,总之没关注他了。 现如今,要与他相看…… 苏韵卿坐在凉风习习的亭子里,任由背部冷飕飕的,也无动于衷,如今的她是无可无不可。 三日后,老太太派人通知她,说是今日上午会请韩公子过府,届时找个寂静的地方让二人见一见。 苏韵卿答应了。 画眉和青环陪着她在丽水阁忐忑地等待。 “小姐,这是很好的机会,老太太真心把您当亲孙女疼,韩公子就是配慕家嫡出的孙女都是响噹噹的!”青环为她而高兴。 只要这次成功,她一定会好好劝小姐,不让她再生和离的心思。 她和韩嬷嬷来来往往打量苏韵卿的打扮,生怕有一点不出彩的地方。 倒是画眉担忧地看着苏韵卿,她与慕承筠的事,画眉是最清楚的,她知道苏韵卿这是心灰意冷随波逐流了。 哎,只需要新姑爷能诚心诚意爱她,慢慢把她心结打开,也许她对六爷的惦念就少了。 大约半午的时候,一个老嬷嬷过来,领着苏韵卿往东边园子走。 慕家东边比较幽静,开始苏韵卿没察觉,走着走着,发现她们走到了灵犀阁。 慕承筠的地方… 不会吧,老太太让她和韩玉在小舅舅的地盘相看… 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悲苍。 眼泪就差点迸出来。 老嬷嬷见她没走了,就细声解释道:“老太太说这里最清静,没人来,最合适了,姑娘快些进去吧,韩公子已经在里边了。” 正因为是六爷的地方,所以没人回来,自然没人知道,万一不成,也不影响谁什么。 苏韵卿强颜一笑,“多谢嬷嬷…” 她带着画眉进去,青环和老嬷嬷守在外头。 一步一步往里走,初秋的灵犀阁依旧奼紫嫣红,这里四季都有花,别人都以为是小舅舅爱花,所以总有人爱打理这里,每一季都换花进来,从来都是满园芬芳的。 只有她知道,小舅舅其实是随意的,爱花的是她,这个要求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舅舅秉承如初。 是啊,他没娶妻,事事任她胡来,等到他娶妻了,恐怕院子里会有一番大改变吧。 一树桂花后,一个紫色的身影展露出来,修长玉立,侧影如雕刻,只是一眼就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来。 温润如玉却又有一双犀利的眼神。 这就是韩玉。 苏韵卿走到了亭子边上,韩玉侧后。 画眉留在了十步远外,而韩玉的小厮也在另外一边静候,远远的,小厮还给二人行礼。 韩玉听到声响转身过来,他眸光如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幽亮,似一眼就能把人给看穿了。 苏韵卿神色如常,反而是因为见到故人,有了几分傲然来。 在韩玉面前,她从不露怯,她与他从来是争锋相对的。 他那个时候护着她,她也是很少顺着他的,也许正是这样的征服欲望,让韩玉想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虐完今天最后一章,然后开始甜了 ☆、第 47 章 “苏姑娘…”韩玉嘴角噙着一抹疏离的淡笑。 苏韵卿幽然盯着他,“韩公子,你为何会答应慕家来相看?你应该知道,我配不上你!” 她选择开门见山。 韩玉俊眉一挑,显然有些意外但又似在意料之中,“哈哈,哈哈哈!” “苏姑娘也很有意思,这般语气跟一个故人很像。” 苏韵卿没吭声,只盯着他。 “苏姑娘,何为配,何为不配?人与人之间该如何衡量这些呢?家世?相貌?品行?有些女子身世高贵,可品行极坏,我视之如粪土,有些女子即便家世一般,可品性高洁,坚贞不屈,我觉得她是圣洁之花,故来求娶!”韩玉嘴边笑意越深,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她,似在试探。 “所以不管想不想嫁,都娶回去是吗?”苏韵卿淡声道。 第55页 韩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自是想起了崔晓妆。 沉默了一会,他道:“苏姑娘似乎对崔三姑娘了解不少?” 苏韵卿瞪大了眼睛,他是如何察觉得? 韩玉似笑非笑,负手踱步过来,明明面上春风和睦,可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你倒是说说,你跟妆妆儿是什么关系?” “!!!” 苏韵卿勐的后退,不可置信盯着他,带着深深的防备。 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韩玉并不讶异她的神情,只是淡声道:“苏姑娘,不如嫁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苏韵卿骤然觉得韩玉很可怕,他到底怀疑什么?而且因为她跟崔晓妆有关,所以要娶她,太可怕了。 “我不!你很可恶!”苏韵卿下意识道, 这一句话让韩玉眸光陡然眯起,锐利非常。 苏韵卿气哼哼瞪着他,不甘示弱。 韩玉看着看着,骤然笑了,似冰雪初融,很好看,可苏韵卿无心欣赏。 还真是像她。太像了,语气神态很像…… 那么他非她不可了!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苏姑娘,你安心待着吧,如果我不娶你,天底下谁也不敢娶你,你且等着吧!”韩玉自信的说完,大步离去。 苏韵卿气得直跺脚。 前世他还没这么嚣张,看着她这一世没人给撑腰吗? 二人并不知道,刚刚前一刻,一个月白身影在灵犀阁东边的圆月门处闪现。 “六爷,今日老太太说借这个地方一用…”随从止住了他的步子。 慕承筠远远眺望了一眼,自然看到那个穿着桃红色披风的丫头被韩玉气得跳脚的样子。 原来是相亲啊…他黯然地嘆了嘆气。 笑了笑,似有苦味,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韩玉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表达了求娶意愿,老太太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韩公子,你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我自然是再满意不过,只是你也知道,苏丫头不是我慕家的孩子,我不能替她做主,自是得问过她本人和她家中长辈再做定夺。” 韩玉拱手施礼,“老太太放心,我会亲自走一趟苏家,不让您为难。” 老太太更是欢喜了。 “只是还请老太君帮晚辈一个忙!”韩玉抬眉。 “你说来!”谢氏笑道。 “据晚辈所知,齐将军对苏姑娘还念念不忘,前不久还想闯闺房,我想齐将军已然负人,不是良配,如果齐将军再行过府叨扰,还望老太君能帮忙推挡一二!”说完再躬身行了一礼。 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哎哟,这八字还没一撇,人家还没答应你呢,你倒是事事替她着想了,放心吧,老身替你看着呢!“ 韩玉再拜而走。 谢氏忙问苏韵卿去处,嬷嬷回禀说她不舒服回去休息了,谢氏当她不好意思,也不多问,只觉得应该是成了大半。 苏韵卿本来准备在中秋之前回苏家,可念及韩玉那番话,却不敢走了,韩玉表面谦谦君子,实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然也不会惦记着她这么多年,苏家是挡不住他的,她二伯二婶不知道该多欢喜呢,所以只能暂时留在慕家想对策。 再加上慕承筠给她请来的名医半路耽搁了一会,得中秋后才到,苏韵卿才留在慕家过中秋。 期间老太太几次问过苏韵卿的想法,苏韵卿直言“齐大非偶”,意思是自己配不上韩玉,老太太只当她因自身经歷和受伤而自卑,压根没当回事。 中秋这一日,慕家男眷女眷都齐聚后院的东山亭,赏月贺中秋。 男人们喝酒写诗,还跟长辈讨要彩头,女眷们玩游戏,都很热闹。 夜里老太太累了提早去休息,晚辈们都不肯散去,倒是苏韵卿觉得无趣要送老太太回去。 将老太□□置好,她就独自带着画眉往西边的湖边散步。 以前是西苑热闹,慕家中秋年年在东山亭,故而今夜倒是西边冷清了。 她走累了,就靠在一个亭子边坐着歇息,银月皎皎,万物无声无息,苏韵卿靠着柱子竟然睡着了。 画眉见她休息,记起刚刚那件厚披风被她遗忘在对面那个小阁里,刚刚苏韵卿在那喝过茶的,于是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无人,赶忙去拿。 她不知道苏韵卿已经睡着了。 恰恰,南边长廊那边走来两个男子。 正是慕承筠跟被家里赶出来的季襄。 “怎么每次在过节的时候,就跟家里闹矛盾?”慕承筠对他也是很无语。 “我也不想啊,你知道的,我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忍不住想着花红柳绿,这不,被那母夜叉瞅见,就拿着鞭子抽我,我只能跑咯!”季襄满脸无辜。 慕承筠失笑,“对了,沈阁老那边你得嘱咐你爹小心应对,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我担心会有大动静,你表兄那边最好让你爹亲自派人盯着,如今陕甘抗敌,正在热战,你表兄容易被人盯上,如今战事胶着,对你爹不利,切不能被人抓住马脚,不然你爹就麻烦了。” 季襄神色凝重地点头,“是啊,可是身居高位,本身就是危险重重,我还以为我爹至少还能在首辅的位置待上个三四年,如果我表兄不能战胜,恐怕也到头了。” 慕承筠没有吭声。 二人负手而立,沿着水廊缓缓走着。 骤然,慕承筠发现前面连接湖心岛那条横廊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从穿着看自然是姑娘。 慕家丫头服饰都有等级,肯定是个小姐。 季襄是外男,慕承筠不能让他过去,抬手制止他,“你等等,我去看看那是我哪个侄女贪玩,怎么大晚上的睡到这?”必然是生病的,他脸色不好看。 季襄二话不说止步,只稍稍看了一眼就转身看向别处,虽然他花名在外,却知轻重,从不乱来。 慕承筠没料到自己一走进,竟是发现是苏韵卿。 眸色温和少许,添了几分疼惜。 慕家再好,也不是她的家,所以一个人出来走了。 “傻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睡着了呢?”他伸出手准备去推醒她。 自打那日看到她和韩玉相亲,母亲又说韩玉很喜欢苏韵卿后,他便把她当侄女了。 虽然心里并不那么好受,不过他冷淡惯了。 慕承筠的话语似从梦中传来,那睡的正香,白皙得跟娃娃一样的小脸蛋抱着圆柱子喃喃呓语: “小舅舅……我不回去,你陪我好不好?” 慕承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当场呆立。 ☆、第 48 章 中秋过后的那一日,慕承筠寻找的那位江湖名医终于到了。 苏韵卿昨夜受了点凉,不大舒服躺在被窝里。 外头得讯的老太太和五夫人等人都候在厅堂。 虽说苏韵卿是能走能吃,可背后那刺目惊心的痕迹还让人发憷。 第56页 慕银容和崔晓芸都在,没有谁比二人更迫切希望苏韵卿能完好如初。 下午申时初刻,慕承筠终于领着那神医到了。 众人忍不住打量,发现是一位挽着乌木簪的看起来很普通的老头,从那穿着来看,似山野村夫,不过瞅着慕承筠待他神情十分尊敬,老太太自然不能怠慢。 “老神医…”她由丫头搀扶起来做了个揖。 “老太君客气了…”薛神医摸着鬍鬚欠身回礼。 他四下看了一眼,便淡笑道:“病人在何处,且让老夫先把脉。” 老太太知晓这人不爱寒暄,便看了一眼五夫人,五夫人领着薛神医进去了。 床帷挂着白色轻纱,看不清人影,只露出一只手腕。 薛神医知道这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也不多说,上前就听脉。 慕银容二人在一旁侍候,五夫人也屏气凝神。 外头慕承筠陪着自己母亲坐着,却没一人吭声,都在听里头的动静。 薛神医这一把脉着实费了不少时间,大约有半刻钟,最后还要求看了一眼苏韵卿的脸色。 五夫人发现神医脸色不太好,不由心头凝重起来。 最终薛神医嘆了一口气,与众人到了外间来。 出了里屋,五夫人按捺不住问道,“老神医,情形如何?” 他摇了摇头。 老太太吓到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怎么?没得救了?”她心情大跌,不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慕承筠笑了笑,扶着她坐下,“娘,您先听神医慢慢说。” 丫头上茶,薛神医坐了下来,缓缓解释道:“这位小姐气血凝滞,经脉不通,伤疤凝结成淤,我刚刚问过她,她后半夜睡着,时常觉得瘙痒,可不是很好的症状,如果不彻底根治,今后一到阴湿和干燥的时候都会瘙痒,后患无穷。” 众人吓了一跳,慕银容和崔晓芸快哭了。 “还请老神医掌舵,只要能治好她,我们花再多的代价都行。”老太太眼眶湿润地拍板。 薛神医捏着鬍鬚笑了笑,神情轻松起来,“哈哈,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老夫就实话实说了,要治好这位姑娘的伤也不难,但是却得费一些时间。” “请老神医吩咐!”老太太神情终于有起色。 “我来之前从承筠的信中窥测一二,已然配了一个药方,今日把脉后,还得加一些药材,每日早晚用药煮水淋浴,将湿毒给逼出来,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月,必然痊癒!” “那太好了!”老太太神情大悦,“那请老神医开方子,我们备药。” 薛神医再次摇了摇头。 “怎么?神医还有什么要求?”老太太诧异。 “这药每日配方用量皆不一样,而且别人都不会熬,只得我的药童才会,所以老夫势必要陪着这位小姐了!” 老太太一听不以为然,“哦,那就真的麻烦老神医了,希望老神医不嫌寒舍鄙陋,愿意再次居住,老神医放心,您有任何要求只管提,慕府上下绝无任何人敢怠慢。” 薛神医闻言神色不见波动,只是看了一眼慕承筠, 慕承筠会意笑着跟老夫人解释道:“母亲,薛神医乃世外之人,住不惯咱们这样的高门大院,要不这样,儿子恰恰有一处雅静的别院,不大却精緻,母亲拨几个信得过的嬷嬷和丫头去伺候苏姑娘,薛神医住在那边,对外只说苏姑娘去庄子养病,便无大碍。” 老太太看了一眼五夫人,眼里有犹豫,可琢磨了一会,只得如此。 “好,那就辛苦薛神医了!” “医者父母心,应该的!”薛神医起身拜谢。 这边五夫人开始准备,那边慕承筠送薛神医出去。 小厮远远地跟着,慕承筠与薛神医沿着水廊往外走。 “好你个慕承筠,你也有今日,说,该怎么谢谢老夫!”薛神医摸着鬍鬚透着狡黠的笑。 慕承筠哈哈大笑,面色微红,“自是陪薛叔云游京城。” “我呸,你撺掇着我跟你母亲撒谎,不就是想把人弄出来吗?你有空陪我?哼,药方丢给你,药童也丢给你,你自个儿捣腾去吧!”薛神医拂了拂衣袖。 慕承筠也不恼,只诚恳道歉,“我已定下望月楼的阁楼,点了京城最有名的三十四菜,薛叔移驾,今夜陪你不醉不休。” “哈哈,这还差不多!” 一老一少慨然离去。 这边苏韵卿听是慕承筠的安排倒也没反对。 忙活了两日,苏韵卿被安置在升道坊的一处宅子,这里是东南边,幽静怡然,还靠着东门,出京也很容易。 苏家那边去了消息,苏韵卿的婶婶和嫂嫂虽然担心,可听到慕家这样的安排也只有同意,毕竟是为了苏韵卿好。 慕家这边老太太派人喊了韩玉来,告诉他苏韵卿养伤之事,让他求亲之事且放一放,韩玉倒没什么,苏韵卿养伤要紧。 如此,在慕承筠的安排下,苏韵卿住了进来,可惜,她连薛神医的面都没见到,只知道每日有个药童在给她熬药,熬好了后,她便在净房沐浴,维持一个时辰,早晚如此。 还真是来养伤的。 如此过去了五日,直到第五日傍晚,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用膳的小厅里。 此时,饭刚摆上桌,大约有七八个小菜,乍一瞧苏韵卿也觉得不对劲,以前她一个人三四个小菜也够了,再有凉盆点心,她都吃不完,今日上了这么多菜,莫非是事先知道慕承筠要过来。 一个未婚的男子出现在一个未婚女子的后院,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苏韵卿虽讶异,却还是连忙起来给她行礼,“六爷…您您怎么过来了?” 她眉睫轻颤,掩饰不了的悸动,虽然跟韩玉的婚事快要定下来,可心里对慕承筠依旧是念念不忘,几乎是食不知味。 知道他把自己安排在别苑,内心是欢喜的,只求婚前能瞧他几眼,也心愿足了。 慕承筠平日都是带笑的,但今日没有,目光深邃而黝黑,就这样直直地盯着苏韵卿,让人心里发悸。 发现自己把人盯不自在了,才淡声道:“过来吃饭。” 苏韵卿一呆,愣了愣四下看了几眼,脸色顿时烧红,一个老嬷嬷在,一个年轻的丫头在,都是老太太派来的人,再有画眉,画眉是自己人,可老太太的人… 苏韵卿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六爷要在这里用膳,那六爷先用,我不打扰了。” 她怕被老太太知道,影响不好,她不想拖累他。 步子才迈,慕承筠的声音冷冷响起,“坐下!” 苏韵卿顿住了,眨了眨眼,印象中小舅舅从没对人发过火,就算生气他也很少动怒,这样冷冰冰的训斥要求,还是第一次见。 苏韵卿回身过来,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看出苏韵卿的不安,慕承筠脸上还罩着一层薄薄的怒意,但看她坐下来,心里舒坦了不少,“吃饭!”他已经拿了筷子,后又加了一句:“都是我的人!” 第57页 “……”苏韵卿呆呆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都是他的人?老太太派来的都是他的人?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嬷嬷和丫头,果然发现二人神色肃整,垂头不语。 不过这个话就不更解了,他把她安置在这里,然后人还都是他的人,这是做什么? 还有,小舅舅以前跟她说话从来没这么没耐心,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饿吗?” 慕承筠略瞪着她,带着恼怒, 苏韵卿是个遇刚则刚的人,即便重重打击,快消磨了她的锐气,可本性犹在,她气鼓鼓瞪了慕承筠一眼,然后大口大口地扒饭。 慕承筠忍俊不禁,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食不语,二人不再说话。 画眉在一边小心翼翼伺候,却对慕承筠此举十分不解。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慕承筠似乎有某种打算,这种打算跟小姐有关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小姐马上订婚,他横插一脚,可别到头来败坏了小姐名声,还小姐一败涂地。 正这么想着,慕承筠已经吃好放下了筷子, “以后我会经常过来吃饭。” “!!!”苏韵卿吓得筷子都差点掉了,端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这句话不同寻常,太不寻常了。 只有丈夫会对妻子说这样的话,不然他们孤男寡女这样算什么? 慕承筠将她神情收之眼底,用布巾擦了擦手,略冷淡地嘲讽道:“怎么?你不乐意?” 苏韵卿怎么会不乐意,简直是求之不得。 她本能地摇拨浪鼓一样摇头,那模样跟妆妆儿一样可爱,可还多了几分妩媚和恬然。 苏韵卿摇完头,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囧红着脸,委屈地看着他, “六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承筠将布巾往旁边一丢,没有往日的温和,反而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 “问的好!” 这下,苏韵卿更不明白了。 “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 慕承筠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悄悄地来到他身边,迷惑他,诱惑他,现在该他迷惑她了! 他大步离开。 苏韵卿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 49 章 苏韵卿心情七上八下地回到了自己的主卧,喃喃地问画眉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画眉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小姐,这样不行!” 苏韵卿坐在榻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无助的小猫。 她心情太复杂了,甚至觉得脑门一轰,现在空空的,居然什么都想不通。 “什么不行?”她还六神无主。 这样的小舅舅让她陌生。 画眉急的眼泪都快要迸出来。 她紧紧抓着苏韵卿的手,坐在她身旁,语重心长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咱们回苏家,或者回慕老太太那里,不能在这里跟六爷不清不白,六爷把您拘在这里算什么?他若真是只为给您治病,那么为什么来的的人都变成了他的人?他还堂而皇之来后院吃饭,还说以后要常来,这算什么,您的名声怎么办?” 画眉气得哭了起来。 觉得慕承筠这是要把她家小姐当外室养。 太过分了! 苏韵卿呆了好久,总算明白了画眉的意思,她不怒反喜,“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六爷他对我……”她几乎是狂喜,眼眸都染了笑意,像是天边的星星,耀眼夺目。 画眉呆住了,她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小姐居然还笑成这样? 她是有多爱慕承筠啊,居然为了他什么都不要。 “小姐,你不能这样!”画眉惊恐道。 苏韵卿已经笑出了眼泪,喜极生悲,抱着画眉哭哭啼啼道:“画眉,你别拦着我,好不好?我真的是爱他,爱疯了啊,我只要能看他几眼,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要是能跟他…哪怕是一日,我死也甘愿…” 她死过一次了,真的无所谓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将这阵子的委屈全数发泄出来了。 画眉身子僵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啊,当初小姐这么坚定的和离,就是因为爱上慕承筠,此前虽然答应韩玉的求婚,是以为慕承筠对她无意,现在呢,慕承筠主动给她机会,她还不飞蛾扑火啊! 画眉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先不能激怒小姐,得慢慢为她筹谋。 为了她,她不惜豁出命去。 当夜,苏韵卿怀着希冀甜甜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沐浴后,她开始细心打扮,脸上也藏不住笑意。 用了早膳,她便在院子里晃悠,还叫来了老太太派来的那位老嬷嬷。 “陈嬷嬷,六爷的事,我可以问您吗?” 事实上,她在试探,小舅舅说的对不对,明明是老太太点了自己的人,怎么成了小舅舅的人。 陈嬷嬷笑眯眯回道:“回姑娘的话,您有什么便问吧,老奴知无不言,六爷也是这样的交待的。” 苏韵卿彻底放下心来。 “前院有人住吗?六爷一旁什么时候过来?” 陈嬷嬷知晓她的意思,笑意更深,“前院没有住人,唯有六爷一个书房,六爷过来的时间不定,要么是午膳过来,要么是晚膳过来,至于过夜……如果六爷想过夜,书房旁边有个内室倒是可以过夜的。”陈嬷嬷想了想,好像这一点慕承筠还没明示。 苏韵卿一张脸已经通红, 她可没指望他在这里过夜! “那个神医呢?他难道不住这边吗?”她很奇怪。 陈嬷嬷笑了,摇头道:“神医不住这里,六爷另外给他安排了地方,这里只有小姐一个人住。” 苏韵卿这下更确定画眉所说了。 小舅舅这么做还真有图谋,可是他图谋什么呢?难道是她吗?可是他不是拒绝了她吗? 苏韵卿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大抵是高兴的。 “好,那如果六爷传讯什么时候过来,还请嬷嬷事先告诉我一声。” “哎,应该的。” 苏韵卿不好意思地往后头走。 陈嬷嬷突然喊住她,“哦,对了,姑娘,您且放心,我们六爷办事最牢靠了,这里到处有侍卫,小姐身边也有女卫,不怕有人打扰小姐,至于六爷出入,小姐也不用担心,不会让人起疑的。” 苏韵卿听了这话心怦怦直跳。 他这么做还真是… 画眉已经绷红了脸,看来慕承筠真打算把小姐养在这里,当金屋藏娇,养外室呢! 真是气死了! 再看恨铁不成钢的小姐,那满脸如霞的样子,画眉真是气死的心都有。 大约傍晚的时候,前院传来消息,说慕承筠会过来用膳。 苏韵卿大喜,连忙在铜镜前好好打量了自己一番,才腼腆又大方地往前边走。 第58页 她先到了用膳厅,问了膳食准备怎么样,乍一眼瞧去,发现都是她和慕承筠爱吃的小菜。 她高兴得不得了,看来这个陈嬷嬷有心了。 不久后,慕承筠的身影出现在用膳小厅侧边的长廊上。 苏韵卿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满是惊喜。 慕承筠藏着笑意,只是淡淡看着她,还有些冰冷。 苏韵卿也不在意,娇滴滴的施礼,“六爷,您回来啦!” 慕承筠暗暗好笑,还好意思说他回来这样的话,小丫头真是高兴极了。 苏韵卿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唯有旁边的陈嬷嬷捂着嘴笑,稍稍抬手,“两位主子里边请,饭菜都准备好了。” 画眉和青环脸色都不好看,画眉心知肚明,可大条的青环也意识到不对,就算是长辈自居,也不能随意跟侄女单独用膳吧,到底不是亲生的。 今日用膳气氛较好,苏韵卿还给慕承筠夹菜。 两个丫头恨铁不成钢。 用完膳,出乎众人意料。 慕承筠往里边走。 用膳小厅本在后院最右边,沿着长廊往左边走就是苏韵卿起居的院子。 他直接进了见客的西次间。 苏韵卿跟了进去。 画眉等人站在厅口目瞪口呆。 “还不快给我倒茶!” 里头传来慕承筠对苏韵卿的吩咐。 “奴婢这就来!” 画眉眉心一跳,连忙走了进去。 不晓一道冰冷的声音踩着她话尾喝来:“没你的事,出去!” “……”画眉震惊。 一贯温和的人发起火来,是很震慑人的。 画眉行动先于自己的意识,退了出去。 外头青环瞪了她一眼,可二人谁也没再进去。 陈嬷嬷在门口看了二人一眼,笑了笑,忙活去了。 里头慕承筠坐在炕上,苏韵卿笑眯眯地给他倒茶,“六爷,今日朝务繁忙吗?” “嗯…”慕承筠淡声应了她,却没多言,只是接过茶,抿了一口,又放在一旁的小案上。 他褪去皂靴,将脚放在了炕上。 刚落座的苏韵卿一眼就看到了那洗旧的袜子, 还是她给他做的那些呢? 二年多了,他居然还在穿,应该快不够了吧。 “画眉,去把我的针线篮拿来!”她扬声朝外喊了一声。 画眉气急,这都是什么事啊,像是他妻子似的。 无奈只得听吩咐去东次间拿。 慕承筠知晓她的意思,却当做没看到她眼神的。 苏韵卿一脸懵懂,她发现小舅舅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在喝茶,没有往日的温和,而是带着几分威严。 “我有得罪你吗?你为什么给我摆脸色!”苏韵卿委屈上了。 “我有给你摆脸色?”他抬眉讥讽。 苏韵卿赌气地坐了下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哪个以前?”他眼风锋利逼问她。 心里觉得小丫头被逼墙角的样子也很憨。 苏韵卿不说话了,她不好说哪个以前。 慕承筠反而接话,“既然你说以前我对你好,意思是现在的我不好,那么我改像以前那样?” “不不不…” 苏韵卿急的站了起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诚恳和懊悔。 才不要呢,她就要现在这样,可不要他再把她当孩子。 慕承筠心里笑开了花。 小丫头怎么会成这样子,在他面前什么防备心都没有,一心一意讨好他,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他拿捏。 突然有些心软了,可是想起她刻意接近却又隐瞒的举动,气又上来了。 竟是没理她。 画眉把东西送了进来。 苏韵卿示意她出去,画眉看了一眼慕承筠那泰然自若的气势,也只得出去。 这个院子,谁也奈何不了这尊佛。 “六爷,我给你缝袜子,要不,给我量量尺寸?”苏韵卿试探地问。 她宁愿像现在这样,哪怕不记名分,也要跟他在一起,才不要像以前那样呢,温和有什么用,像长辈对晚辈那样有什么用,就要现在这样,像个男人指使自己的妻子。 她眼眸跟黑曜石似的,纯净污垢。 慕承筠差点失神,却还是稳住。 “还是以前的尺寸!” “哦哦……” 苏韵卿呆呆地坐了下来,还真开始给缝袜子。 只是缝着缝着,突然意识到慕承筠说的话不对,什么叫以前的尺寸?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难道已经知道她是妆妆儿…所以… 苏韵卿勐的抬头去看慕承筠,可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他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再两日,慕承筠都没有来。 苏韵卿已经织好了新袜子,满心期待他回来。 每日都在通往前院的长廊上晃悠等待。 陈嬷嬷瞧了,也只能嘆息,她只管内院的事,外头传消息的事她不能插手,六爷对这位苏姑娘有心,能来肯定会来的。 第三日下午,终于来了人,却是崔晓芸和慕银容一道过来了。 院子里热闹起来。 苏韵卿迎着二人到了待客的西次间。 “苏姐姐,你怎么样了?祖母不让我们来打搅,又怕那神医脾气怪,怎么样,你住的还习惯吗?缺什么吗?” 银容一进来就是嘘寒问暖。 苏韵卿笑的合不拢嘴,“好得很,伤痕淡去了不少,这几日也精神了。” 慕银容仔细打量苏韵卿,见她气色红润,却是比在慕家好多了。 “这薛神医还真是神,这才十天吧,就把你的人给调养起来了,真真好,气色好多了!”她满心欢喜。 倒是崔晓芸盯着苏韵卿的双眼,心里有了一番计量。 苏韵卿的心事她了解,如今她那眉眼里的无忧无虑却是让人惊诧。 难道她在这里很快乐? 而快乐的缘由是什么? 她想不到除了小舅舅还能有什么让她这样欢乐的? 下意识扫了一眼屋子里,却发现炕上墙角处摆着一个箩筐。 是苏韵卿的针线篓,似乎看到了一些男人常用的葛布颜色,奇怪了? 苏韵卿在做什么? 苏韵卿渐渐发现崔晓芸不对,顺着她视线看去,心下一惊,赶忙借着倒茶的空隙,去到里边把东西遮掩了过去。 这下崔晓芸心里更狐疑了。 后来三人在院子里逛,还用了点心之类。 几次崔晓芸都想逮着机会问她,苏韵卿都没给机会。 到晚边,二人准备离开。 都不让苏韵卿送,陈嬷嬷送二人到二门外。 崔晓芸瞅着慕银容先上车,回头来到陈嬷嬷跟前,低声问道:“嬷嬷,小舅舅可来过这边?” 陈嬷嬷心下一凛,却装作诧异的样子,“哦,六爷应该是来过一两次的,他约了神医出去喝酒听戏,不过老奴没见到六爷,是听前头倒茶水的丫头说的。” 第59页 崔晓芸想着陈嬷嬷是自己外祖母的人,不至于撒谎,便点头离开了。 没准苏韵卿是借着这个机会,给小舅舅做了什么东西,聊表心意吧。 她不再多想。 她们离开,苏韵卿倒是坐立不安了。 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晚饭慕承筠还是没来。 夜色深重后,她就更不指望了。 小舅舅接连几日都没来了,今日慕家来人,他更不可能来。 准备让人关了院门睡觉。 哪知裹着衣衫准备进里头的她,却发现慕承筠骤然站在了门口的廊下,正含笑望着她,似隔山隔水,似从天而降的神。 “六爷……”她呆住了,欣喜若狂。 画眉和青环正在左右。 可慕承筠那生人勿扰的脸色,生生将二人逼了出去。 慕承筠跨步进来,来到她跟前,看着小丫头像一只小鹿似的,眼神亮晶晶的, “怎么还没睡?”声音温柔低哑。 苏韵卿心神一动,回过神来,这还是来到这边第一次这么温柔跟她说话了。 “等你啊…”她下意识地回答。 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真真是不害躁,她自己气自己。 慕承筠笑了笑,转身往里头走,又坐在了炕头上。 苏韵卿抿着嘴笑着跟了进去。 先是给他倒了一杯茶,又忙把自己织好的袜子捧到他跟前, “你试试,看合适吗?还有这颜色,你喜欢吗?” 其实都是他以前喜欢的样式,她只是没话找话。 慕承筠眸光如水,如银河倾垂,望着她。 苏韵卿站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红着脸,支支吾吾。 他伸出手,去接袜子,十分熟悉的样式,一模一样的阵脚。 不是妆妆儿又是谁? 可又不是妆妆儿,如今的她温婉大方,娇羞恬静,没有小孩子的活泼,却有妆妆儿的可爱,简直是…惹人怜爱。 手不经意碰触了她一下。 一阵酥麻流变苏韵卿的全身。 她更是手足无措。 “好,很好……”慕承筠沙哑的声音传来。 苏韵卿鼓起勇气去看他,闪耀着光芒一般的眼珠子,倒影着他隽秀的面容,看不够,痴痴的,不想移开视线。 这样的爱慕,毫不掩饰… 慕承筠终于忍不住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二人挨得很近,都是彼此的气息。 苏韵卿这下是不敢看他了,只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慕承筠握着她的手,不过是隔着长长的衣袖,苏韵卿还是觉得很温暖。 虽然以前跟他也很亲昵过,不过感觉不一样。 如今有一种暧昧流淌。 “我让你想的事,你想明白了吗?”他靠近她耳帘。 苏韵卿震惊,“什么?”完全听不懂。 慕承筠伸手颳了刮她鼻头,似笑非笑,“看来还没明白…” 说完又起身要走。 苏韵卿忙得站了起来,他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她鼻尖,依依不捨, 慕承筠似乎注意到她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 却见小丫头满脸含笑,像是春日的娇花。 他真的不能再看下去。 还是离开了。 ☆、第 50 章 苏韵卿思索了几日,似乎懵懵懂懂地想明白了。 可是又是几日不见他,心里思念若狂, 几乎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每天都要问几遍陈嬷嬷,他会不会过来。 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着魔的。 真是一刻都不想离开他。 想了两辈子,如今他愿意接纳她了,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哪怕这样无名无份一辈子,她心甘情愿。 终于五日过后,陈嬷嬷告诉她, “六爷派人来送信,说是今夜来用膳。” 苏韵卿快要跳起来。 她想去接小舅舅。 她把丫头都支使开,自己独自一人,披着一件绯红色的披风来到二门的长廊处。 这里是前院后院相隔的地方。 青环和画眉奈何不了她。 事实上,陈嬷嬷暗地里找了二人谈话,告之二人不比束缚苏韵卿,这个院子都是慕承筠的人,而且防卫如铁桶。 青环要是再看不出什么来,那就是傻子了。 画眉已经把事情坦白了,两个丫头现在只琢磨着怎么想办法,让自家小姐名正言顺才好,可不能被慕承筠给毁了。 苏韵卿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 她在长廊上如一只燕子似的跳上跳下,娇俏可爱。 慕承筠从前院过来,站在穿堂上往后院望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整整两排的羊角玉宫灯连成了两条游龙,灯光不刺眼却温和怡人。 而那个小丫头呢,梳了双丫髻,长得一张娇俏妩媚的面庞,像是一块被雕刻润色好的绝世美玉,再展着那翅膀,扑腾扑腾,像是等待回笼的鸟儿。 美的不可方物。 他抬步,一手负后,风姿卓逸地到了她跟前。 苏韵卿蹦跳着,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勐的抬头,撞入一双清湛而迷人的双眼来。 “小舅舅……” 她情不自禁地唤着。 好像一切回到了以前。 她像个飞鸟投林的幼鸟,忍不住张开翅膀朝他飞去。 慕承筠毫无预兆地将她抱入怀中。 “小舅舅……”她几乎是痴迷了,仿佛是梦中。 还是那样清俊的容颜,那样挺拔的身姿,那样醇和的微笑,那样包容的眼神。 她沉醉其中。 她迷煳了,慕承筠却不迷煳。 “傻丫头,你回来了是吗?” 他紧紧搂着她,靠着她耳帘,几乎是沙哑低沉。 “回来了,小舅舅,是我是我…”她呆呆地回应。 慕承筠笑了,像是绝美的彼岸花。 “傻丫头,不要叫我小舅舅,我不是你的小舅舅,叫我六爷…”他声音呢喃而醇厚,如世间最好的美酒。 “六…六爷……” 她娇滴滴的声音,简直融化了他的心。 他倒吸一口凉气。 再也忍不住,一把打横抱起她,如飞剑般凌波踏步奔向他的书房。 慕承筠速度虽快,却如凭虚御风,脚步须臾且稳。 而苏韵卿在他怀里几乎感受不到不适。 她如一只小猫似的,依偎着他,紧紧搂着他。 总是在不停地想着,这会不会是梦,她怕自己醒来。 “六爷……六爷…”她不停地唤着,眉眼里都是笑,如漫天的碎芒。 娇躯在怀,还是那样软糯糯的声音。 慕承筠压抑已久的情绪哪里把持的住。 来到书房后,他将她放在书房里间的小塌上,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精緻白皙,吹弹可破的肌肤,跟个上等的瓷器似的。 第60页 红彤彤的双颊,美如朝霞,怕一摸,便会散去似的。 水汪汪的大眼睛,瀰漫着懵懂和痴望,傻傻的,像个待宰的羔羊。 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下去。 开始温柔如水,像是溪流涓涓,耳后,二人将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如狂风暴雨,似要把对方吞噬一般。 直到许久许久,直到苏韵卿快要窒息,慕承筠才放开了她。 苏韵卿震惊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想了两辈子,遥而不可及的面容,她有一种梦想的害怕。 “六爷……” 慕承筠眼眸染上了笑,“傻丫头,让你受苦了…” “不……”她眼泪如珍珠似的,一颗颗掉下来。 “我不委屈…只要…只要跟你在一起……”她哽咽,紧紧拽着他的胳膊,生怕他离开。 “傻瓜……我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任何人都没办法分开你我……”他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苏韵卿只觉得这一瞬,一切都踏实了。 她往他脖颈处蹭,越想他越想蹭他的温暖。 慕承筠失笑,竟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 苏韵卿哪里受得了,刚刚小嘴如樱桃鲜艷欲滴,此刻被他这么一揉,发出猫咪般的声音。 慕承筠□□已开,唿吸渐渐凝重。 忍不住咬了上去,苏韵卿惊唿一声,瘫软在他怀里。 慕承筠细细地吻着她,从耳垂到脖颈,从左到右,到处是他的吻痕。 他到底逼着自己停下来。 苏韵卿一双眼如蒙着水雾,简直是要了命的诱惑。 慕承筠闭上眼,扶着她双肩,“别这么看着我。” 苏韵卿意识迷离而沉醉,她感受到他的压抑, 她太没安全感了,怕自己像前世那样求而不得,忍不住将身子往他怀里靠。 “没关系的…小舅舅,我不怕…六爷…你要了我好不好,求你要了我……”她软糯糯地在他耳边低唿诱惑,还吹着气息贴近了他的唇瓣。 “要了我…” 做一夜的夫妻,她这一世死可瞑目。 她不敢奢望什么明媒正娶,上有个老太太,下有个韩玉…她像只飘摇的风筝。 苏韵卿那三个字几乎是在摧毁慕承筠的理智,那团软软的东西不停往他怀里缩,在等待着他的桎梏。 他几乎是把她揉入怀里,却也只是揉的紧而已。 苏韵卿被他抱的快窒息了。 耳边响起他郑重地声音。 “傻丫头,别怕,这一世有我…你可以为我不管不顾,我却不能不顾你的名声,你放心,我必明媒正娶,让你光明正大的嫁给我!” 把她弄到这来,一来是治病,二来呢,是确定她的身份和心意,三来是给她教训。 现在他发现自己在她面前一击便溃。 本以为多大的忍耐力,原来不过如此。 现在就恨不得娶了她。 ☆、第 51 章 九月初三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暖,阴了今日后,街上开始热闹起来。 窝了几日的浪子闲人们终于一大早地聚到了茶楼,开始没事喝喝聊聊,畅谈达官贵人琐事或各地趣闻。 三两张桌子摆在阁楼处,迎着太阳,瓜子花生南花豆已经摆上,再有一小碟牛肉和一壶花酒,大家笑呵呵地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你们瞧瞧,今日这正阳大街怎么张灯结彩的,皇家有什么喜事吗?” 这间茶楼有三楼,虽然离正阳大街比较远,今日空气清新,看的清楚,正阳大街上挂上了清一色的大红灯笼。 只有皇家有喜事时才会这么做。 另一个中年懒汉笑嘻嘻回答:“你不知道吧?今日可是一件特殊的事。” 大家闻他话音顿觉有好戏,忙竖起了耳朵。 “快说快说,是什么事!” “嘿嘿,前几日皇帝下旨给林江郡主办寿,五十岁大寿!” “林江郡主?她是谁啊?” “我好像有点耳熟…” 大家叽叽喳喳议论开了,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位郡主的身份。 那中年懒汉还想卖卖关子,另一桌一个瘸了腿的老朽忍不住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了?” 他话音一落,一些年纪大点的恍然大悟。 林江郡主,先皇太后的内侄女,颜家嫡女,是当今圣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表妹。 不仅如此,颜家世代驻守边疆,功勋卓着,可惜这位郡主的祖父、父亲乃至叔叔全部战死沙场,颜家嫡枝只剩下她一人,后来皇帝感念,从旁支找了一出色子弟过继,给颜家供起了香火。 可林江郡主终身未嫁。 她为人低调,几乎闭门不出,除了与极少数贵妇来往,仿佛一死人。 “可惜啊,这位绝代佳人太可惜了!” “是可惜,这一家子就这么绝了,她一个人居然独居这么多年,没想到,已经五十岁了,美人迟暮啊…” “是啊,太可惜了,想当年求娶这位绝色郡主的男儿排队都能绕京城几周,几乎鲜有男子不为她所动,最后竟是没嫁人,真是太可惜了…不对,她为何不嫁人啊?” 那老者嘆了嘆气,“哎,比起她身世可怜,更可怜的是她的遭遇…” “什么遭遇!”这下大家的好奇心全部被提了起来。 老者四下看了一眼,略有些警惕。 刚刚那个懒汉见此光景,不喜欢他不吐不快,只催促道:“哎哟,咱们都是些闲人,家里也大多无依无靠,说点什么怎么了?只要不是造反,就不怕官兵抓人吧,怎么莫非你怕了?” 老者哈哈大笑,捋着鬍鬚摇头道:“倒不是,其实也不是说不得,只是知道这事的人已经很少了,老朽只是偶然听人说起罢了。 “快说吧,快说吧!“大家等不及了,有些从席位上下来都凑到了他身边。 老者这才压低了些声音道:“这位林江郡主不嫁人是有缘由的,这就要从二十七年前说起了……” “二十七年前,咱们皇帝文治武功,四海皆平,四境一些小国主动上贡,其中南越国还送来了质子,这名质子长居宫中,林江郡主有绝色容貌,且才华横溢,那年端午之夜,皇帝大宴皇亲贵胄,林江郡主自然在其中,那个时候,皇帝对这位表妹十分照拂。” “且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听闻那名质子是被迫而来,那夜便准备逃离出宫,他歹心一起,竟是掳了林江郡主为人质……” 众人听到这里心都一悬:“后来怎么了?” 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老者连连嘆息,“后来郡主被人玷污了……” “天哪!“ “哎哟!” 此起彼伏的愤怒声惋惜声。 第61页 “所以咱们圣上在二十年前将那南越国给平了不是?是不是给郡主报了仇!” 大家义愤填膺。 老者的声音再次排开喧闹清晰的传来。 “林江郡主不久后发现有了身孕,可惜是姦污之子,有人说郡主悄悄打掉了孩子,有人说郡主生下孩子后,将那孩子送走了,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从那以后,郡主再也不入宫,心若死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众人闻言无不为这位郡主感慨。 自是为此侃侃谈论不休。 茶楼闲谈时,那些有资格去给郡主贺喜的人家倒是准备动身了。 “娘,你也要去吗?您身体可以吗?”崔晓芸对于自己母亲要去参加林江郡主的寿宴十分惊诧。 毕竟自打小妹去世后,母亲没有出过门。 收拾好的崔夫人慕氏茫然望着门口,淡声道:“要去的,别人不去,郡主的寿宴我怎么都得要去,当年我生妆妆儿时,恰巧是在别苑,当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而林江郡主那一日也恰恰在别苑调养,听闻此时,将她身边先皇太后赐给她的老嬷嬷给派了来,我们母女才得以保命,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妆妆儿去拜谢郡主。” 崔晓芸目瞪口呆,不晓得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一涉及早夭的妹妹,心里总是很沉重。 与此同时,很少出门的慕老太太也要去给林江郡主贺寿。 慕老爷子是林江郡主的两姨表哥,虽然这么多年,老爷子总不让她去见林江郡主,可这么一件大事,皇帝下旨,她怎能不去。 就说今日,老爷子其实也不太想她去,本让她託病不去,派大儿媳去便得了,可惜老太太坚持,他也无法。 “来人,去把老六叫来!”老爷子在书房闲坐着。 不一会,慕承筠被叫来了这里。 老爷子的书房鲜少有人来,慕承筠是常客。 屋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慕承筠就知道他有话说。 “父亲今日在府上啊”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两年常在青山寺清修。 老爷子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下。” 慕承筠依言坐下。 父子俩却是都沉默了。 好长时间只有老爷子的嘆息声。 “阿筠,你今日不去看看她吗?” 慕承筠垂眸,看不出他任何情绪,“不去。” “你还在生气?”老爷子转了转身看向旁边的小儿子。 慕承筠失笑,还是往日的神情,“没有,只是觉得与我无关。”说完又低下了头。 “哎……”老爷子再次感慨,好一会没说话, “阿筠,她过的很不好,她就是活的太清醒了,事实上,她肯定是惦记你的,你别怪她,那样的情况下,她只有把你送走,你又能安稳。”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在心里只把我当爹娘的儿子,那些事与我无关。”慕承筠声音平静得很,眼眸无波。 “再说了,既是这样,现在我又何必去看她呢?徒增伤悲而已,她应该连我活着与否都不知道吧。” 老爷子看着他没说话。 好一会,再道:“她已经五十了,我怕她没多久好活,所以才这么说…” 慕承筠这下没吭声了。 半晌过后,老爷子长嘆一口气道:“算了,仔细想想,你还是不去的好。” 他说着自己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笑了笑,“阿筠,你的相貌乍一眼看去不像她,可如果让你们二人站一块,还是有几分像的。” 都是绝代佳人啊! 老爷子慨然笑出。 慕承筠跟没听到似的,只是一直在书房枯坐,无声无息。 直到下午,他才独自出了书房,他没去衙门,而是上了马,在自己那间茶楼换了马车,往苏韵卿的别苑而去。 他想她了。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的情形。 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可以带着她远走江湖,谁也不相干。 这些年他不是没查过自己的父亲是谁。 慕老爷子猜测还是那位质子,可他暗地里线索查出来却不是。 林江郡主入宫一事不那么简单。 他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不过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比常日来的早,苏韵卿高兴得跳起来。 “来,我带你院子里赏花”慕承筠牵着她,只有看到她,现在才能笑出来。 他给苏韵卿绑住了眼睛,二人在花园里玩游戏。 到处是鸟语花香,到处是欢声笑语。 只是越欢乐的时候,容易放松。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慕老太太参加完宴席顺道来看望苏韵卿,碰巧别苑暗卫换班,消息传递有些来不及。 等到她走到花园长廊转角处后,才有隐卫发现,可惜已经晚了。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 高高的合欢树下,她看到那相依的二人,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一个娇俏地踮脚,一个飘逸随和地俯身,待到那两瓣红唇交缠,她终于看不下去离开了。 其中一个暗卫摸了摸后脑勺。 比起让老太太发现这事,他觉得打搅主子雅兴更为可恶。 ☆、第 52 章 苏韵卿发觉今日的慕承筠比往日都不一样,似乎有几分忧愁和伤感,还有一些疲惫。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合欢树下,她依偎在他怀中。 自二人坦诚后,苏韵卿已经毫不忌讳与他的亲昵。 反而逮着一次是一次,她总担心这样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 他们未来的路还很艰难,死过一次的人,已经不那么有信心。 慕承筠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捏着她的髮丝,靠着她发顶亲亲呢喃,“没有…别多想。” 苏韵卿笑了,双手紧紧搂住他腰身,将自己埋的更紧,“六爷…你能多来几次吗?” 她轻声恳求。 她的伤快好了,到时候肯定要搬走,离开之后,二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她怕再也不能跟他依偎。 慕承筠自是知道她的担忧,安慰道:“傻丫头,我说过你不用担心,你只会跟我在一起,你不信我吗?” 难得带着委屈的强调。 苏韵卿心一下子就软了,仰着头委委屈屈地点头,“信信信…”可眼神里的惶恐和无助还是掩饰不掉。 慕承筠淡声嘆气,“好了,今后我每日都来…” “太好了!” 水汪汪的眼神这才染上笑容。 纠缠了许久,二人才分开身子。 侍卫终于逮着机会过来禀报。 “主子,刚刚老太太过来了,属下们…失职…”侍卫羞愧地低下了头。 苏韵卿听到这话呛然后退差点栽倒。 慕承筠忙揽住了她,眼神里都是疼惜,“怕什么?没事,你只管好好待着,外面的事都有我。” 第62页 一句话是那样让人安心。 “嗯嗯…”她噙着眼泪点头。 慕承筠送她进去。 苏韵卿发觉慕承筠自始自终没什么担忧,反而是很坦然的样子。 “六爷,你不怕老太太阻止我们,为难我们吗?” 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跟她儿子偷情,苏韵卿觉得老太太肯定厌恶透自己了。 慕承筠眉眼还带着几分笑意,“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放心,我说了,我会把你风风光光娶进门。” 看到他眼中笃定的笑意,她才算真的放了心。 慕承筠很快回了慕家。 他直接到了老太太起居的屋子。 似乎早料到他来,里头没一个人,老太太谢氏靠在小塌上,闭目养神,不过看样子,脸色很难看。 “对不起,母亲。”他撩袍跪了下来,“儿子让你为难了。” 谢氏一口气涌上来,很想把自己一路上的愤怒和质问问出口,可话到了嘴边都吞了回去。 这个儿子不比别的儿子。 他惯被宠着的。 但也太可恶了! 她都已经跟韩玉许了婚事,现如今被自己儿子给叼走了,这让人怎么看她,不是让天底下人都骂她吗? 不是最稳重不过的人吗? 从小做事无一丝差错,比大儿子还牢靠。 这一次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居然把人给骗走,然后悄悄地占有… 一个别苑,孤男寡女…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儿子到底要干什么? 老太太气疯了,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慕承筠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娘,您别气坏了身子,您放心,一切有我,我一定不让你和卿儿担一点污名…” 一声娘,终究是叫软了她的心。 她不是苏韵卿,知道自己儿子的本事。 她躺下了,什么都没说。 慕承筠便出去了。 夜里回到自己的书房,开始琢磨布局。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林江郡主独居的府邸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隔着几层飘渺的白色纱帐,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投射在上头。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林江,我来看你了,今日是你生辰,白日我给你送的礼物,你喜欢吗?”那身影一步一步在靠近。 铜镜前坐着一个绝色女子,即便是五十岁了,却只看得三十岁出头,些许是没有家务缠身,不需要相夫教子,她依旧保持着姣好的容颜。 她听到这个声音全身剧烈地颤抖,仿佛二十七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再次在眼前上演。 “你别过来…”她匍匐在软毯上,嘶声烈吼。 那人笑了,“傻丫头,这么多年我想你快想疯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他掀开白纱,露出一张威严且带笑的面容。 正是当今圣上无疑。 林江看着那张脸,先是愤恨,到最后却是有几分悲伤,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了,自己老了不说,连他也老了。 那深深的法令纹,那起了褶皱的面容… 曾经是最疼爱自己的表哥啊…虽然不是亲表哥,可太后娘娘抚养他长大,他对自己一直比亲哥哥还好,却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我知道你恨我…” 皇帝蹲了下来,企图去拉她的手,被林江郡主拒绝了。 “可是你知道,我曾向母后求娶过你,我想将你拿进宫来,直接封为贵妃,可是母后不答应,她说你不适合宫中…还让我娶了别的女人…” “林江,你要知道,你从来都是我心中的皇后,现在占着位置的那个女人,我随时可以让她滚,不然,你以为她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是为什么?林江,那个位置只真正属于你,你知道吗?” 林江郡主哭得泣不成声,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我不想见你,你出去!” “不!”皇帝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今日来,除了看望你,还要问你一件事,你老实交待,当年你有没有生下朕的骨肉?”皇帝眼神复杂地盯着林江郡主。 林江郡主闻言望着他,骤然哈哈大笑起来,悽厉无比。 “你觉得我会留下那个孩子?凭什么?他早死了,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我喝红花打掉了,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你不配!” 林江挣扎着想去打他,却被皇帝牢牢抓住了手。 他眼神阴厉,“好,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就只能使点手段了!“ “来人,将郡主身边的姚嬷嬷带来!” “遵旨!“ 林江郡主吓了一大跳,“啊……” “不要…你个混蛋!”她恨不得撕了他。 可惜她这点力气在皇帝眼里无异于瘙痒。 他反而制住了她,将她紧紧搂紧怀中,“林江,傻丫头,你要知道,这世上,除了朕,再没人对你这么好,你是这个世上唯一敢骂朕的人!” 不一会,两个侍卫将姚嬷嬷拧了过来。 皇帝对别人可没这么耐心,一道冰冷的目光射过去。 “姚嬷嬷,朕的耐心已经用尽,今日你必须告诉朕,朕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但凡你犹豫一点,你想想后果…”他看了一眼林江郡主。 姚嬷嬷望着被禁锢在皇帝怀里的郡主,神色悽厉泪眼婆娑… 她知道,拗不过了。 再者,告诉皇帝,也好找回那孩子,那样,郡主死可瞑目。 “圣上,郡主当年生下了一个男婴,被侍卫给送走了…具体送到哪,我们不知道,那个侍卫再也没回来…” 皇帝闻言一阵惊喜一阵愤怒。 他的儿子,他第一个儿子,他心目中的嫡长子! 林江郡主已经瘫在了他怀里。 一阵喜怒交加过后,他把那不算迟暮的美人儿抱在怀里,“林江,你放心,朕一定找回咱们的孩子。” 他再过问了一些细节后,连夜召慕老爷子慕珏进宫。 慕珏是林江的表哥,又是两朝老臣,忠心耿耿。 这等绝密之事交给他最合适。 慕珏心情忐忑地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第 53 章 慕珏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他进来时,皇帝坐在龙塌上,双手撑在膝盖上,龙目威严,炯炯有神,没有一丝往日夙夜批改奏摺的疲惫。 “皇上…”慕珏拱手施礼。 慕珏已近七十高龄,皇帝召见他从不让他行大礼。 “慕卿,快些上前来,朕有要事与你相商量。”皇帝笑眯眯招手。 慕珏依言过去,坐在了他侧面。 皇帝很关切道:“慕卿,深夜相诏,朕便不罗嗦,开门见山了。” “皇上请吩咐。”慕珏拱手。 皇帝拉着他的手,深深嘆了一口气,“今日是林江五十生辰,朕去看她了…” 第63页 果然跟林江郡主有关,慕珏眉头深锁。 “她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慕珏微微点头,这是事实。 “朕琢磨来琢磨去,觉着要是找到了她失去的那孩儿,是不是她会心情好一些,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有朕在,无人敢嚼舌根,慕卿,今夜找你来,是想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帮她了个心愿如何?”皇帝轻声垂询。 慕珏闻言心下大惊,眼神狠狠闪烁了几下,“皇上…这不妥吧” 皇帝眉头一皱,语气稍变,“怎么不妥了?” 慕珏沉吟道:“圣上,即便有您护着,可这件事终究对林江不利,且不如就当过去,掩埋往事罢了,何苦翻出来,让人讥笑,再退一步来说,林江确实满足看了一眼孩子的心愿,可那孩子怎么办?他那样的身份,只会被人唾骂,被人瞧不起,毕竟那是敌国质子啊……” 一国郡主被敌国质子侮辱,是奇耻大辱。 皇帝闻言就知道慕珏还把当年那质子当那孩子的父亲,他才是孩子的父亲。 他的骨血,天底下没人敢说。 慕珏不等他反驳,继续道:“没准那孩子现在活的好好的,还妻妾成群呢,现在去打搅他,可不是生生破坏了他的幸福生活吗?此事对孩子百害无一利!” 皇帝目光幽深起来,脸色铁青。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骨血流落名间,何况是他和林江郡主的孩子,决不允许。 “慕卿…朕叫你来,不是跟你商量,这是旨意…”他居高临下道。 慕珏身子一顿,瞬间哑口无言,拜了下去,耳后退出。 夜深他回到慕家,久久不能睡下,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眼。 醒来喝了一点粥后,他直奔林江郡主府。 这个比他年纪小很多的表妹,他从小是很熟悉的。 他不让老太太谢氏来见她,是怕她看出端倪,实则自己是常来的。 他是唯一一个进府不需要通报的人。 下人将他领到了林江郡主待客的地方。 林江郡主一袭白衫坐在那,宛如仙子。 “表哥今日怎得有空来?”她淡声道。 慕珏挥退下人,坐到了她对面,低声问道:“林江,皇帝昨夜召见我,让我帮他找你的孩子。” 林江郡主闻言脸色大变,惊愕地盯着他,眼泪瞬间簌簌扑下,“他…让你找?” “是…” 慕珏深吸一口气,“林江,我就问你,你想找到他吗?” “我……”她痴痴地望着慕珏,眼泪汪汪的,似乎在犹豫, 慕珏看着她这样子就嘆气,“林江,我知道你多少想见他一面,可是你得想想后果…” 林江哭着低了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从未开过口。 “你想想,他现在可能过的很好,我不建议你去破坏他安定的生活…”慕珏道,他很了解慕承筠的性格,他说一不二,如果逼的急了,他可能远走高飞。 林江郡主沉默了一会,抬头泪眼婆娑,“我也不想啊,即便不知道他在哪,可是只要想像他过得好便罢了,可是他不肯啊。” 慕珏听的云里雾里,“谁不肯?皇帝吗?他怎么会不肯?你劝他啊,你说的话他肯定听的。” 皇帝喜爱他这表妹,他不是不知道。 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不对… 慕珏勐然意识到了什么,再看林江郡主悽苦地望着他,那无奈那痛恨那伤心的表情……他勐的抓住她的手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林江郡主咬破了下唇。 慕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惊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栽倒地上。 怎么可能? 不对…很可能! 当年皇帝对林江有多好,他都看在眼里,以他的手段,一个质子怎么可能翻出大风浪,原来,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对林江下手的是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慕珏此刻恨不得杀了皇帝。 一个皇帝好色到这个地步,简直不能用无耻形容。 林江沉默了,神情不像刚刚那么激动,沉默好久后她解释道:“那夜质子要逃是事实,他抓我为人质也是事实…皇帝为了救我…确实想尽办法,那质子后来知道逃亡无望,对我见色起意,给我下了药……” 慕珏听到这,闭上了眼。 “不过他没成功……后来…”林江郡主嘤嘤啜泣,“后来皇帝来了…他杀了质子,我…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去解毒,可是他…他开始试图逼毒不成,后来就…就……”她哭得泣不成声。 慕珏自是知道了里情。 原本就喜欢她,求之不得,遇到那样的场景,他一定是准备生米煮成熟饭,待有了肌肤相亲后,便把林江弄入宫,可他没料到林江是个烈性子的人,令为玉碎不为瓦全。 屋子里许久没人吭声。 慕珏仰天长嘆,“我知道了,既然是圣旨,那就必须找了。”他大步离开。 秋天的风凉爽而清冷,将他脸上的怒意吹散,让他恢復了冷静。 慕承筠是皇帝的儿子。 这么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更重要的是,他没办法隐瞒下去,如果让皇帝知道他当年偷偷养了他儿子,还让他儿子喊他为父亲,以他的性格,迁怒慕家满门都难说。 仔细思量一阵,他决心进宫。 皇帝白日在处理朝政,刚刚与吏部几位朝臣商量了年终考核的办法,他觉得慕承筠年轻有才,条清缕析,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后听到慕珏入宫,他二话不说,丢下一揽子事,奔赴自己的御书房。 进去时,慕珏跪在地上。 皇帝呆了呆,连忙走上前,“慕卿,你这是做什么?朕不是说过吗,你无需行大礼。”说着还要亲自扶他。 慕珏往下一拜,磕头在地上,道:“圣上,臣有要事禀报,还请屏退左右!” 皇帝见他如此郑重,知晓定于那孩子有关,挥手示意内侍退下,再次去扶他,“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可惜他没把慕珏扶起来。 “圣上,老臣有罪,还请圣上降罪!”他再磕了一头。 皇帝神色凝重起来,眯着眼审视了他一会,坐在了他上方,“说吧,何罪?” 慕珏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如何抱养慕承筠的事都给说了,当年他先把孩子藏在乡下,后来一次他与谢老太太的小儿子中了天花,被送去乡下养,可惜最后还是死了,当时他一方面不想妻子太过伤心,另一方面也不想让慕承筠碌碌一世,便想了李代桃僵的法子。 好在他与林江是两姨表兄妹,小儿子长得有点像他,他讲慕承筠在乡下养了几年后,才带回京城。 第64页 那个时候就连慕老太太都没发觉出问题来。 她对慕承筠宠爱有加。 皇帝听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其实他儿子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刚刚,他还在跟他商量政事,难怪第一次见慕承筠时,总觉得他很熟悉,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啊。 出乎慕珏的意料,皇帝并没有雷霆震怒,怪罪他隐瞒不报,而是跌跪下来,一把抓住了慕珏的胳膊,惊喜地盯着他,“慕珏,你这是告诉我,你那最优秀的儿子,慕承筠,他其实是朕的儿子对不对?” 慕珏缓缓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坐在地上连笑了三声。 “快,你快去把他叫来,朕要见他,立刻马上!” 他的宝贝儿子,嫡长子! 可惜这一回慕珏没有动,他深深拜下去, “圣上…还请三思啊,您想想,阿筠现在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旦公布他的身份,他将如何自处?他是皇族血脉,却不尴不尬,你让成王等殿下如何看他?您百年之后,他该何去何从?圣上,您一定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啊!”他哭得老泪纵横。 皇帝神情一滞,往后一靠,靠在了龙塌底座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是啊,他如何对待慕承筠呢? 到底怎么做才算爱护他呢? “圣上,如果您非要跟他相认,臣只有一死!”他涕泪涟涟。 皇帝一瞬间醒了过来,眯着眼盯着他,厉芒闪烁。 “等朕见了他再说。” “来人啊!”他高声喊道, “奴婢在!” 常日跟随的内侍快步进来。 皇帝站了起来,冷冷发令,“你送慕老太爷出宫,同时传唤吏部侍郎慕承筠过来,记住,不许他们父子俩交谈!” 说到“父子俩”这三个字,皇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怪怪的,酸酸的,堵堵的,想明白之后,盯着慕珏的脸可以用黑锅形容。 ☆、第 54 章 内侍没有给慕珏和慕承筠通气的机会,直接将慕承筠带来了御书房。 慕承筠今日一身官服,他身形挺拔,撑的起那宽大的官服,远远的走来,就有种裙带当风的气质。 皇帝简直赏心悦目。 “臣拜见圣上…” 慕承筠就要行大礼,皇帝忙笑融融地制止,“免礼,过来坐!” 慕承筠愣了愣,随即跪坐到了皇帝侧边。 “承筠啊,叫你来,就是想问问年终官吏考核,你具体是怎么打算的。”皇帝温和道。 慕承筠知晓他刚刚有事丢下离去,这一会应该是忙完那事想起来,便把自己召了过来祥问,便侃侃而谈,将自己的计划给叙述了一遍。 事实上,皇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在说话时,他不停在打量慕承筠的长相。 这通身气派还真跟林江很像,气质夺人,林江被誉为第一美人,除了绝色的相貌外,还有那高绝胜雪的气质。 慕承筠很好地继承了这一点,一言一语,不卑不亢,不急不迫,有种难以言喻的神采来。 真好。 在看他的眉毛,嗯,很像朕。 他的鼻子嘛,跟林江有些像,不过嘴唇不像她,似乎像朕多一点。 嘿嘿,仔细瞧瞧,他身上还是能找到朕的特性。 他可是朕跟林江的孩子啊,难怪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 “圣上意下如何?”慕承筠说完后问道。 “啊?”皇帝一愣。 慕承筠皱起了眉头,发觉皇帝表情不对劲。 皇帝忙掩饰过去,“哈哈,说得好,就这么办!” 你是朕的儿子,你说了算! “臣遵旨!”慕承筠不做声了,垂眸不语,等候示下。 皇帝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了,于是找了话题。 “最近内阁的事你怎么看?”他轻声问。 慕承筠闻言,眼眸略略眯起。 看来这才是他叫自己来的真实目的。 最近内阁可不太平。 “圣上,季首辅最近诸事缠扰,确实有些分身乏术,边境战局不妙,他甚为忧心,再者,最近有人弹劾他纵容妻舅杀伤抢掠,恐怕内阁最近会有些动乱。”慕承筠淡声道。 皇帝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是沈卿着人办的吧!” 慕承筠苦笑不已,“应该是沈阁老无疑。” 皇帝点了点头,他很高兴慕承筠在他面前的坦白,他不喜欢他像别的臣子一样,对自己阿谀奉承,阳奉阴违,不敢说实话。 “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皇帝笑眯眯试探他。 慕承筠有些头大,“皇上,臣还年轻,此等大事,臣不宜参与。” 皇帝笑了笑,没多说。 慕承筠低着头没看他。 当今圣上是个政治能力极为出色的皇帝,他御下有方,稳坐钓鱼台。 一旁大臣都很怕他,慕承筠也不知道为何,他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没怕过,是皇帝跟前少数能犯颜直谏的臣子。 内阁接下来怎么办,他不该插手,所以他闭口不言。 皇帝拿他没办法。 事实上,皇帝也没准备让他出谋划策,不过是说说罢了。 慕承筠寻思时,皇帝其实一直在犹豫另外一件事。 到底要不要跟他相认呢? 好几次手都伸了出去,很想拍拍他的肩,像个慈父似的对他嘘寒问暖,可还是忍住了。 他到底是理智的。 慕承筠出了宫,他没有再去衙门,而是直接回了府。 他来到了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子在看书, “爹,您的书拿反了…” 这还是慕承筠第一次见自己父亲如此失神。 “啊……”慕珏尴尬地笑了笑, “皇帝找你做什么事,说了什么。”他微笑着问道。 慕承筠如实以答, 慕珏松了一口气,随即低笑不语。 慕承筠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没吭声。 慕珏自然发觉了他的视线,他站了起来,也不迎视,只是很无奈地嘆着气。 “你知道了?” 他踱步到了窗口。 慕承筠扭身过去看他的背影,似乎也不意外,“真的是他?” 慕珏望着窗外,长长吁气,“是啊,居然是他…” 慕承筠眸光暗了暗,什么都没说。 良久,慕珏转身含笑看向他,“孩子,你准备怎么办?你放心,我都支持你!” 慕承筠冷笑了笑,道:“我自诩一身才学,不想辜负了,当年入仕也有一展抱负,端委庙堂的想法,可如果真是这么一回事,我也不介意带着心上人,远走江湖,肆意风华。” 慕珏哈哈大笑,他就知道慕承筠会这么做。 第65页 “我都不知道你有了心上人?”他打趣道。 慕承筠讪讪地低了头,“自会让父亲知晓的。” “好。”慕珏笑的很开心, 他总算开窍了。 二十六了啊。 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谈话就在父子二人谈笑风生中过去了。 慕珏于慕承筠而言,亦父亦友。 虽然近来朝务繁忙,慕承筠却信守承诺每日都会去探望苏韵卿。 以前顾及慕老太太,从不过夜,最近忙了起来,也只能歇在别苑了。 不过总能适可而止,他还是歇在小书房的。 这一日慕承筠下朝回来,似乎很是疲惫,苏韵卿便让他躺在炕上,自己给他捶肩来。 “六爷,我还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呢?”她跪坐在他身后,边给他捶肩,边打趣他。 “怎么?卿儿对我失望了?”慕承筠反手捏住了柔荑。 软乎乎的,让人意动。 慕承筠清水含情的目光看了过来,苏韵卿红着脸低了头,“我怎么会对你失望,你怎样我都喜欢!” 她低着头靠在了他后背。 这话听的慕承筠心里软了一片,他扭身过来,将她抱在了怀中,左手开始戏弄她的耳垂。 苏韵卿趴在他怀里被他弄得求饶。 “六爷使坏……” 现在跟他住在一块,总算是知道他有多“卑鄙无耻”,以前那个小舅舅形象完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腹黑的六爷形象。 慕承筠捨得松开那晶莹剔透的耳垂,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苏韵卿顺势靠在他颈窝处,她最喜欢这个姿势,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慕承筠双手搂紧了她的腰,却是俯身含住了她的耳垂。 “爷……”她娇唿一声,整个身子软成一滩水。 慕承筠哪里放过她,吸吸允允,从耳垂到脖子再往下… 苏韵卿哪里经受得住,早已意乱情迷,身子被他揉成了一团泥。 酥香软玉,旖旎一片。 终究是按捺住了进一步侵犯。 得赶紧娶了她才行啊。 九月二十这一日,他安排人送了完好如初的苏韵卿回了苏府。 也是这一日,朝堂出现大变故。 边关战败,季阁老一派顿时灰头土脸。 沈阁老当着众臣指责季首辅以权谋私,窃国徇私等等。 季阁老也不是吃素的,让门生找到了沈阁老收受贿赂的证据。 两派官员争锋相对,朝堂吵成了菜市场。 自始自终只有两个人不动如山。 一个是慕承筠,淡然而立,事不关己。 一个是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再而欣赏下自己亲生儿子的美貌。 这一番动乱下来,朝堂跟变了天似的,乌云密布。 当夜,慕承筠来到了季家。 与季阁老商量对策。 “承筠,你可有什么主意?我记得圣上前几日还单独召见了你,他可有什么意思?” 书房内,除了他的几个儿子,只有心腹谋臣并慕承筠。 慕承筠坐在那,久久没有出声。 还是季襄推了推,他才开口,“季阁老,如果您想全身而退,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您託病告老,圣上不是那种阴刻之人,这些事他都看得明白,您这么多年劳苦功高,他一定会保存您的面子,如果任由沈阁老咬下去,您名声恐会大受影响。” 他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色。 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站在山顶看风景看惯了,一下子跌下去,谁受得了。 “难道再无别的办法了吗?”谋士不死心。 季襄的大哥也不死心。 他父亲还没给他铺够路呢! 慕承筠没有回答,季阁老自己倒是想明白了,他苦苦一笑,长长嘆气,竟是无言。 慕承筠能这么说,必然是琢磨透了皇帝的心思。 “可是便宜了那条狗啊!”他不甘道。 慕承筠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内阁除了您,就属他最有资格,功勋也最大,他就是逮着了机会,将您逼下台,他好上位。” “是啊,他是算的明明白白,只要您下台,内阁就只有他才能撑得住,皇帝失去了您,只能靠他,所以他才破釜沉舟的!” 众人点了点头。 季阁老心情很郁闷。 既便如此,第二日上朝,他还是以病请辞。 沈阁老与他是政敌非仇敌,这一下达到了目的到也没有咄咄逼人。 皇帝顺势恩准,如此内阁首辅空了下来。 当大家以为皇帝会任命沈阁老为内阁首辅时,皇帝突然没动静了。 不过慕承筠不关心这些。 因为苏韵卿遇到了麻烦。 韩玉在得到了慕老太太准许,且试探苏家老爷成功后,正式上门求亲。 苏韵卿闻讯急的不行,派人去给慕承筠送信。 不过慕承筠可不是个轻易出手的人,他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了齐少天。 齐少天果然二话不说,骑着马带着侍卫风风火火赶到了苏家门口,拦住了韩玉的大驾。 有现成的刀,他何必自己沾血。 韩玉的事,就交给齐少天吧! 慕承筠坐在苏家不远处的茶楼,笑眯眯地喝茶。 ☆、第 55 章 韩玉对于齐少天的出现并没太诧异,只是平日温和的面容冷淡极了,那双眸子尤其跟冬日里的冰凌似的,特别慑人。 不仔细还看不出来。 提亲这样的好事被人打搅,自然是恼怒的。 “齐将军不去跟萧云郡主狩猎,跑来这里当什么拦路狗!” 韩玉对于不喜欢的人从来不假辞色。 齐少天脸色黑沉如锅。 “韩玉,你是没人要了吗?以为我和她和离了,她身价降低,就上杆子来求亲!”齐少天也不是好想与的, 他戳了韩玉的痛处。 韩玉脸色瞬间冷到极致,眼眸微微眯起,寒光四射。 “齐少天,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这算什么,韵卿都不要你了,你这是当癞皮狗吗?” 人长得斯斯文文,说出的话很欠揍。 齐少天气的捏紧了拳头。 “别以为你是远山侯的世子,我就会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放过你!” 韩玉冷哼一声讽刺道:“说的好像我怕了你似的!” 齐少天觉得韩玉很欠揍,可他还是忍住了,一来当街打重臣之子一定会被都察院参,二来,自己一个堂堂将军欺负一个没有功夫的小子,传出去太没脸,更何况是在苏家门口,不想给苏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韩玉,我们俩应该是毫无恩怨的,韵卿是我的妻子,我从没想过放弃她,京城姑娘多的是,你何苦盯着她不放!” 齐少天觉得好好商量。 第66页 韩玉可没这个心情,“齐少天,你已经被人抛弃了,不仅是她本人抛弃了你,就连苏家对你也恨之入骨,相反,我已经得到苏家二老的接纳,你今日就算拦着我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把韵卿嫁给你,我和她的婚事板上钉钉了!” 齐少天气疯了,韩玉简直是软硬不吃。 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怎么他是反过来的? “韩玉,我告诉你,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怨不得我了,今日我就堵在这里,你别想进苏家的门!” 齐少天唯有耍赖一途。 韩玉眉头一皱,还真郁闷了。 再看齐少天身后亲一色威武的亲兵,再看自己身后抬着金银玉器的普通家丁,深深觉得自己今日失算了。 于是这么一场闹剧,就这么停歇了。 韩玉不得不回去。 齐少天留下亲兵给苏家镇宅,自己回府去了。 这一夜二人都夜不能寐,不想办法除掉对方这个拦路虎,简直是寝食难安。 皇帝并没有犹豫太久。 两日后,他把内阁成员名单给定了下来。 内监当着朝堂众人公布新任辅臣名单。 歷经两朝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何岩被任命为内阁首辅。 这一任命,引起朝臣的譁然。 何岩是出了名的和事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他的风格。 这么一个老油条任内阁首辅,皇帝当真把江山当儿戏? 全国十八州七十二郡的政务谁来管? 不过众臣并没有惊诧太久,很快皇帝颁布了一个任命。 擢吏部侍郎慕承筠为吏部尚书,入内阁为次辅。 这条诏令一出,众人惊得好半天没吭声。 慕承筠的才能自然是极其出众,甚至所有人都意识到他将来必然是入阁的。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还没到三十,就任一部尚书,且入阁为次辅。 他为次辅,何岩为首辅,这么一安排,所有人看出皇帝的手段来,不过是拿何岩当幌子,方便慕承筠在底下做事,而内阁真正的决策人,必然是慕承筠。 慕承筠的政治手腕和纵横捭阖的能力有目共睹,他出任次辅,那么大家对何岩任首辅就不诧异了。 只是沈阁老呢? 将季阁老扳倒之后,不该他上位吗? 皇帝再下第三道诏书,训斥沈阁老身为当朝重臣居然收受贿赂…云云,皇帝念及他为国操劳多年,准许他乞骸骨,不予追究。 众人下巴这下掉了下来。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沈阁老吧! 原本沈阁老打着朝堂除了季阁老之外,能撑起内阁的人只剩下他的主意,故而他才敢极尽本事拉下季首辅。 现在皇帝大刀阔斧,提拔年轻的慕承筠入阁,还真没他什么事了。 众人对慕承筠比对他更有信心。 于是一场维持了半年的激烈争斗最后这么归于平息。 只是当大家以为朝堂就此平静下来后,皇帝万没想到,一大早他收到两份弹劾的奏摺。 一份是韩玉所承,弹劾齐少天在云州一带,纵容底下将士破坏麦田,甚至还有一将士强抢了民女,也被齐少天给瞒了下来。 这就是韩玉琢磨两天,日日夜夜给寻出来的证据。 不把齐少天给弄走,他没法娶苏韵卿。 可齐少天也不甘示弱,不约而同上书一封,弹劾韩家在老家鹤壁县,圈田圈地,许多百姓无家可归,只能依附为奴。 皇帝收到两封诏书,勃然大怒,下令内阁组织都察院并刑部查明原因。 这一下子,朝堂炸了开锅。 时人谁都想不到韩玉会跟齐少天槓上,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两个人为了个女人打了起来。 这几日朝堂又不安宁了,每一日二人都有对方新的证据出来,皇帝气得把今年新上贡的景德镇极品青花瓷茶杯砸了四套。 终于在事情闹得不死不休时,皇帝召来四位内阁大臣来御书房议事。 “你们赶紧商量出个对策,不能任他们二人狗咬狗咬下去!” “哼,两个王八羔子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比谁好!” “居然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皇帝又砸了一套青花瓷。 四位辅臣议论来议论去,谁也不想得罪人,毕竟齐少天和韩玉的父亲远山侯都于国有功,而且翻出的旧帐都是皇帝心知肚明的,并非什么大事。 这两个祖宗要是消停一二就好了。 在大家说不出个章程的时候,慕承筠笑了,“圣上,他们两个以臣来看是闲了点,既然事情闹开了,不惩罚罔顾国法,不如这样,恰恰甘州战败,鞑子很可能乘胜追击,让齐少天去戴罪立功吧,至于韩玉呢,浙江经运使不是一直没定吗,韩玉可以补个副使的缺,让他去江南歷练歷练,远山侯必然感激圣上您!” 皇帝一听眯着眼笑了起来。 慕承筠呢,垂眸低笑不再说话。 公报私仇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等不及了,是时候将两只拦路虎赶出京城。 皇帝笑眯眯看着自己儿子,道:“就按你说的办,你拟旨吧!” 你是朕亲儿子,朝堂你说了算!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齐少天于第二日清晨收到圣旨,让他赶赴甘州,再者降职罚奉以儆效尤,让他戴罪立功,这个圣旨八百里加急,他一刻耽搁不得,无奈只能匆匆收拾行囊,赶去甘州。 而韩家呢,也被罚奉三年,责令还田还地,降爵继承,这对远山侯是一个很严厉的打击,可念着儿子补缺浙江经运副使,这可是个肥差,又喜形于色。 在远山侯的催促下,韩玉被迫赶往杭州。 消息传出,苏韵卿是高兴坏了。 可苏家却傻眼了! 他家侄女是犯了哪路神仙,前几日齐少天和韩玉抢着要来娶她,这一夜之间全部被皇帝打发走了,难道是皇后看不过苏韵卿,再暗中掣肘? 苏家上下快哭成一片。 唯有苏韵卿喜滋滋的,她收到消息,慕承筠在他那家茶楼约她见面呢! ☆、第 56 章 苏韵卿藉口出去逛逛,苏夫人哪里敢拦,以为她心情不好,只得顺着她,派了几个能干的婆子跟着。 苏韵卿来到了杏花楼,她只带了画眉和青环进去,那些婆子只当她喝茶也没跟着,只在楼下等着。 苏韵卿照旧来到了上次那个雅间。 门口都站着人,眼熟,是六爷的人。 画眉和青环在别苑被陈嬷嬷□□了,如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跟着进去。 苏韵卿兴高采烈跨门而入。 便见一修长的身影倚靠在窗口看书。 听到脚步声,那人抬眉看过来,含笑的目光如春日的暖阳一般,包裹着苏韵卿,她觉得周身冷气驱散,整个人明媚过来。 “六爷…”她娇俏地笑着,跟飞鸟投林似的扑过去。 慕承筠准备无误地接住了她。 第67页 她紧紧抱着他,矫情地撒娇卖乖。 慕承筠好笑不已,好几次想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她却粘着他不肯。 “把你吓坏了是吗?”他宠溺地摸着她的头,。 “嗯…六爷,韩玉和齐少天的事是你做的吗?” 两个人被同时赶出京城,除了六爷再无别人。 这么不着痕迹,轻而易举似的。 “你说呢?”他捏了捏她的耳垂。 苏韵卿一张脸红如飞霞。 气得跺了跺脚,“六爷……”她恼怒。 慕承筠才不管她,“这是惩罚你,一见面就提别的男人…” 苏韵卿轻声笑了,真没想到他这么耍赖。 不过想想他公报私仇,又觉得很好玩,很满足。 他那样自持一个人,现在为了自己成了什么样? 还是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感觉他像一颗高大的树,给她遮风挡雨。 慕承筠见她没反应,像是失了神,更气了,捏得更紧了,“我说的话你记在心里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想我?”他低声道。 温柔而又坚定,特别有磁性,像是春风暖了人心。 苏韵卿羞的更加往他怀里钻,“你到底要怎么样?” 慕承筠没理她,手上功夫更重。 苏韵卿气得不得了,只得跺脚气唿唿地瞪他,“没错,就是想了,想了又能怎么样,又不能跟你厮守!”她委屈地眼眶都红了。 现在他身份更高了,内阁次辅啊,实际上内阁的决策人,想都不敢想。 现在恐怕是全京城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吧。 昨日崔晓芸来看她,还告诉她,许多人为了自家姑娘上慕家门说亲事呢。 她想来就气急。 一把推开他,很懊恼道:“你且说,你怎么处置那些提亲的女人!” 慕承筠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像是一个兇巴巴的小兽,明明没有攻击性,还做出一副很兇的样子。 真是太可爱了。 “我为什么要处置她们?跟我何干?”他温柔地笑着,俯视她,觉得她的情绪都在他眼里,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样子。 这样被自己吃的死死的,将来该怎么办? 要是将来忍不住欺负她,谁给她做主? 他竟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苏韵卿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又上前轻轻抱住他,“我很想你的……”很轻声地说。 慕承筠也满意地笑了,搂着她,亲昵道:“等我,过几日上门求亲…” 苏韵卿震惊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仰视着,“真…真的?” “你以为这世上有人能阻止得了我?” 苏韵卿自然是很欣喜,但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妥,“不不不,还是晚一点吧,你前脚把人赶走,后脚就来提亲,你让别人怎么想你?” “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他们管得着吗?”慕承筠轻笑,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若隐若现。 苏韵卿被他的神采所眯住了,就这样望着他一动不动。 慕承筠给了她一个深长而坚定的吻,苏韵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慕承筠说到做到,一会去就跟慕老爷子商量,慕老爷子自然不会不答应,他连忙点头,只不过慕承筠前脚离开书房,他后脚就进了宫。 皇帝儿子的婚事能不跟人老人家商量吗? 皇帝第一反应是不答应。 “那个苏韵卿…她嫁过人了,怎么能配朕的儿子,不行,觉不行,你放心,朕会给他找个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决不能委屈了他!” 皇帝急了,恨不得现在就找皇后要花名册。 “难怪他一句话把齐少天和韩玉打发了,感情他也看上那丫头了!“ “喂,慕老,你说那丫头有什么好?”皇帝还很郁闷。 慕老爷子只是笑了笑,先上前给皇帝递了茶,让他稍安勿躁,再不疾不徐解释道:“皇上,您儿子的脾气您得了解,他决定的事谁也奈何不了,再者,您刚刚也说了,那丫头人家抢着要,齐少天也好,韩玉也罢,都是京城的香饽饽,既然他们都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很不错的女子,阿筠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您执意反对,您得想想后果,不是老臣吓唬您,老臣试探过,他不乐意就会捲铺盖走人!”慕老爷子眨眨眼。 皇帝崩溃了,郁碎地望着他,纠结了很久,最终觉得慕珏说得对,算是默认了。 七日过后,慕承筠请了季阁老的夫人做媒人,亲自上门提亲。 这个消息传出,全京城震动。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简直是不可想像。 苏韵卿那个出嫁过的女人,那个被唾弃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天底下的好男人都上杆子要她。 还是慕承筠啊,最年轻的宰相,当今皇朝朝政的决策人,他居然会喜欢上苏韵卿? 天哪! 大街上,茶楼里,还有各家闺阁,几乎晕倒一片。 怎么可能? 慕承筠不卑不亢地进了苏家大门。 苏家二老,苏韵卿的嫂子妹妹,一个个下巴都快掉下来。 “你说,你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当初你和离,我暗地里还可惜着呢,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等着你,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苏韵卿的嫂子再沉稳不过的人,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慕承筠提亲这事本身已经足够震惊京城了。 可很快消息再次传出,慕家提亲的礼单用了一万两银子。 京城的百姓快要喷血了,仅提亲就用了一万两银子,那聘礼呢? 这一夜几乎家家户户都为这事议论纷纷,觉得没法理解。 唯独慕家上下喜气洋洋。 老夫人被老爷子劝说一阵,不再为那件事而忧心,倒也高高兴兴给慕承筠操持起来。 老夫人决心给慕承筠修缮一番六房的住处时,皇帝在次日下旨,在慕家附近赏了一个宅子给慕承筠,并有钦天监给看了日子,将婚期都定了下来。 这是什么速度? 京城人都傻眼了! 咋皇帝陛下也掺合进来了? ☆、第 57 章 苏韵卿被一系列惊喜砸的醒不过来。 他真的说话算数,不仅如此,还把婚期定在年底,这是多渴望娶她呀。 也不值得他怎么说动皇帝下旨的,他们以后有自己的宅子了,不用跟慕家人住在一起。 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活着是多么美好。 皇帝下旨的次日,慕承筠来讯,让她去一趟杏花楼。 她打着为结婚准备嫁妆的主意出去了,苏夫人也好不管她。 她再次来到了茶楼,习惯性地进了那间雅间。 不过这一次,她没看到慕承筠,而是发现里面做了一个女人。 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莲花的长衫,看背影端庄矜贵。 她不知道是谁。 女人身旁站了一个老嬷嬷,老嬷嬷笑眯眯朝她招手,“姑娘,快过来吧!” 第68页 那女人才回过神来,侧头看了过来。 苏韵卿看清了她的脸,真是绝色啊,哪怕是年纪大了,已经看得出那惊世的容颜。 她快步过去,那老嬷嬷指着女人对她吩咐道:“这是林江郡主,还不快跪下磕头!” 苏韵卿一惊,十分意外,不过见郡主面容温和的笑容,也立即跪下行礼乐。 “无需多礼,快些坐下!” 林江郡主很和蔼。 苏韵卿坐在了她对面。 林江郡主仔细打量她,只觉得她长的好,看着性格委婉,又问了她阵线书画琴棋之类,苏韵卿一一作答。 林江郡主更为满意了,她自己是个才女,自然不想儿媳妇太掉价。 苏韵卿虽然很狐疑,不过还是有问必答,到后来是看出林江郡主是考较自己了。 好歹是慕承筠亲自带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差。 林江郡主最后喜笑颜开。 嬷嬷看的出来,郡主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我看你很投缘,你以后没事常来我府上坐坐!” 苏韵卿受宠若惊。 不仅如此,林江郡主还给了她一份见面礼。 吩咐她走后再打开,苏韵卿自然无不可。 聊了好长一会,林江郡主也累了,不好再滞留,便起身告辞。 苏韵卿送她出门,恰在这时,她方才发现慕承筠站在外头厅堂的不远处。 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衫,姿容绝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醇和而淡雅的风采,让人移不开眼。 他长长对着林江郡主俯身一拜,这一拜,却是没有直起身。 林江郡主望着他,眼捷微微一颤,两汪眼泪滚滚而下,泪水模煳了视线,那个身影晃着晃着,那么不真实,恍若梦中。 “郡主……“老嬷嬷低声提醒了她, 她身子一顿,垂下眼泪,不再看他,而是大步往外走。 苏韵卿诧异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直到林江郡主下楼而去,慕承筠才走过来。 “怎么回事?”她眨巴眼神询问慕承筠, 慕承筠笑了笑,“过来,我告诉你!” 他拉着她进了雅间内,然后让她靠着自己叙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苏韵卿整个惊呆了。 原来前世,他并非自己的亲舅舅。 天哪…一切变得恍惚而不可思议。 她回去许久许久才把这个消息给消化。 不过大抵是很开心的。 这样比前世要好,前世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很难走到一起。 只是娘亲却因此还病着…… 崔府,夜色容静。 灯火通明。 崔家虽然是世家大族,可不爱铺张浪费,平日点灯都不会太盛,但今日不一样,待客的正厅人影攒动,就连一向不出来见客的崔夫人都露了面。 崔家长房老少聚在一块,都簇拥在一个鬍子白花花的老头跟前。 正是慕老爷子驾临。 他含饴弄孙一会,便对崔大老爷吩咐道:“我今日来,还有事想单独跟敏儿谈一谈。” 他口中的敏儿,则是崔晓芸和崔晓妆的母亲,慕姑奶奶。 老爷子的大女儿。 大家全部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老爷子和崔夫人慕氏。 “父亲,您今日是为他而来吗?”慕氏脸色还很冰冷,对自己亲生父亲也没几分好颜色,尤其知道他来意后。 “是,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所以为父特地为此事而来!” 老爷子目光略紧盯着她,“妆妆儿是因阿筠而死?而且是死在你手上?”他难以置信。 慕氏神色苍白而悽厉,“是啊,那丫头的性子多烈,父亲是知道的,她要死要活,不肯嫁人,只那样嚷嚷,我能有什么办法,一旦被人发现,崔家和慕家全部蒙羞,在世人眼前抬不起头来,你以为我想她死吗?” 老爷子看着女儿沉浸在痛苦中,又心疼又愤怒。 “孩子,你太傻了,名声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你难道就不能想想,或许此事有别的转机?”老爷子质问。 慕氏泪流满面,“什么转机?那丫头非他不嫁,与其将来她被浸猪笼而死,不如我了结了她,至少崔家和慕家干干净净,父亲,您近日来,不应该是质问女儿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问问慕承筠,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娶苏韵卿…难道跟妆妆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气的胸口疼。 慕老爷子长长嘆气,“敏敏,阿筠并非你母亲和我的亲生儿子!” 老爷子一句话把慕氏接下来要唾骂的话给堵了回去。 “什…什么?” 她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直到次日中午她才醒了过来,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的妆妆儿白死了… 因婚期很紧,慕家很快送了聘礼过来。 足足一百二十担,价值五万两银子。 这是大手笔。 耳后大家忍不住打听苏家能准备多少嫁妆呢? 苏家是无论如何没法跟慕家比财力的吧? 不久后,苏家嫁妆的单子也传了出来。 苏韵卿除了先前自己本身嫁妆外,还有几万两现银,再加上之前得了银子她盘了几个店面,现在收入都很丰厚。 苏家老家为了给她撑腰,愣是卯足了一口气,凑钱置办了一个两千亩地田庄给苏韵卿当嫁妆,如此,苏韵卿的嫁妆也十分不菲了。 陆陆续续准备了两个月。 十二十日起,苏家的嫁妆开始陆续往慕承筠的新宅里抬。 苏韵卿的二伯和二婶不可能要她的东西,慕家的聘礼全部放入嫁妆担子里,至于最后是多少抬,已经没人数的清,总之七七八八运送了两日,终于在大婚前一日全部送去了慕家。 画眉和青环提前一日去慕家安床。 苏韵卿夜里被嫂子和妹妹陪着,觉得太不真实。 屋子里都被布置得红彤彤的,眼里看不到别的颜色。 苏家亲戚不多,屋子里倒是没那么热闹。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直到凌晨才睡了一会,后来被人迷迷煳煳叫了起来。 人还不清醒,就被丫头婆子全福嬷嬷抓起来沐浴穿衣裳,像木偶一般。 天渐渐亮了起来。 等到苏韵卿被打扮好了后,外头传来她二婶的声音。 “崔夫人乃是千金之躯,听闻您难得出门,今日倒是给我们韵儿面子……” 崔夫人…谁?母亲吗? 苏韵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娘……哪怕是上一世亲自勒死自己的娘,她还是没法恨她,谁出嫁的时候不想自己娘在身边,苏韵卿几乎是控制不了的大哭起来。 屋子里吓了一跳。 姐姐妹妹全部哄着,都不管用。 崔晓芸扶着自己母亲慕氏进来了。 慕氏第一次见到了苏韵卿,看不清脸,但是那哭泣的样子…一下子揪了心,竟是跟妆妆儿哭得样子一模一样。 第69页 我的妆妆儿啊… 慕氏几乎要昏厥,意志强撑着她来到了苏韵卿跟前。 苏韵卿已经哭得没鼻子没眼,眼泪汪汪望着她,缓缓站了起来。 她们母子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让众人很奇异,崔晓芸见尴尬,为难地跟苏夫人道:“夫人,上次苏姐姐救了我,我娘就说把她当亲女儿的,您可否让大家出去一会,我娘定是有话说。” 苏夫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是带着人出去了。 崔晓芸守在门口,望着二人,眼泪婆娑。 苏韵卿忍不住抱住了慕氏,她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氏也一个字没说,只是抱着她,眼泪不止。 她会不会是上天给她的补偿,给妆妆儿的补偿? 二人最后谁也没问谁,就像是本该认识似的。 慕氏查看了苏韵卿各项衣物,确认无误,还添了几样东西,毕竟是当家夫人,喊来自己的丫头,一下子把苏韵卿出嫁的事布置得更好了。 她一直是个很强势的人,也不管苏夫人什么想法,就那样做了。 终于外头敲锣打鼓,喊着姑爷来了。 苏韵卿很紧张,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娘,却见慕氏神色恍惚,最终还露出了笑。 苏家人不多,却也热闹,街坊邻居都来看望这位阁老夫人出嫁的排场。 外头摆了流水席,慕承筠被迎了进来,季襄和何阁老的儿子一道来迎亲,全部被灌了酒。 慕承筠是新郎官,可不能还没迎到新娘子就醉了,都是被季襄等人挡去了。 到了可以出门的时间, 崔晓芸和苏玉嘉一左一右搀扶她出来了。 女眷将她送至二门外。 慕承筠一袭大红袍子,远远望着她,看到她出来,竟是忍得住步履沉稳地上前从崔晓芸和苏玉嘉手中接过了她。 苏韵卿觉得做梦似的,那笨拙的样子,完全像新人。 大家还奇怪呢,不过谁也不敢提她嫁过齐少天的事。 苏韵卿更没这样的自觉,前世今生,嫁人是第一次呢! 她被慕承筠那有力地手牵着,心才安定了下来。 耳后送上花轿,一路锣鼓喧天赶往慕家,独属于他们的宅子。 她都是云里雾里的。 头上是几斤重的凤冠,她是不敢动弹,生怕有什么不吉利的。 到了慕家,自然是拜堂,等到被送入洞房时,天色已经暗了。 她几乎快要晕掉。 还是慕承筠稳稳扶住了她, 二人端坐在床榻上,慕承筠将她的头盖掀了开来。 她终于是能看到东西了,眼前一片红,最后定格在一双清湛的眼神里。 她痴痴地笑了。 屋子里笑成了一片。 慕承筠难得脸红。 接下来全福嬷嬷和几位夫人说着一些喜庆的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同牢合卺。 她和他终于成了夫妻。 礼毕后,慕承筠出去敬酒, 屋子里也没人陪她。 画眉给她取下头冠,青环给她打了水,她准备先洗。 太困了,太累了。 她只听到外头热闹非凡,却难以想像是怎样的光景。 收拾好出来,她坐在床榻上,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睡衣,外头批了一件大红袍子,等着慕承筠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被人一脚踢开,苏韵卿吓了一跳。 再接着季襄和慕大公子扶着慕承筠进来了。 苏韵卿完全吓到了,慕承筠醉得不省人事。 季襄和慕大公子不好进来,慕承筠靠在门口,示意人都出去。 青环和画眉相视一眼,暗道这位爷冠冕堂皇惯了,也有这样的一天。 她们二人将门掩上,连忙出去了。 苏韵卿这才敢过来扶人。 “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她一把抱住他,尽力把他往床上带。 慕承筠还是醉醺醺的样子,几乎倚靠在那娇小的身躯上。 “卿儿……大喜之日,怎能不喝……” 二人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床榻上,骤然慕承筠一个没站稳,扑了下去,连带苏韵卿也被他压在身下。 “啊……”苏韵卿失声。 再抬眼,撞入一双明亮的眼眸里。 哪里还有喝醉的样子。 “你……”真是个狐狸! 慕承筠似笑非笑,“卿儿,想我没?” 苏韵卿气的红着脸别过去。 慕承筠也不恼,缓缓起身来,“你先歇着,我去洗洗。” 身上都是酒气,怕熏着他。 苏韵卿哭笑不得,自己爬了起来,脱掉袍子,钻进了被子里。 她躺在大红鸳鸯被下,面染娇红,眼底的笑意快渗出水来,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太不可思了。 名正言顺成了他的妻子。 净房里断断续续的水声,哗啦啦的,听的她心怦然直跳,她既高兴,也紧张,不过更多的是得偿所愿。 大红软帐上头垂着许多花穗,各式各样的,吉利而喜庆。 苏韵卿边等他,边数着上头的红色花穗,有对喜娃娃,有鸳鸯戏水,有莲子百合,等等等等。 慕承筠穿上中衣就出来了,身上还在轻微的皂角香,往黄梨木拔步床上一瞧,就发现那丫头躺在被子里,伸出两个小手丫在那数啊数啊。 那模样儿,水灵灵的,哪像个新婚妻子呀,到像个孩子。 他吹灭了大灯,只剩左右床头两盏红烛,随后依着帘子坐了下来,长腿一抬,已经靠着床头的迎枕躺在了床上。 光线骤然一暗,把苏韵卿吓了一跳,不由分说瞅向那人,只见他怡然自得,靠在大红鸳鸯枕上,双手枕在脑后,在望着她笑,他眼神格外明亮,像夜空的星星。 “小舅舅……”她眨巴眨巴眼睛,痴痴地望着他,喃喃细语。 慕承筠唇角一翘,略有几分不满,“小舅舅?谁是你舅舅?” 苏韵卿面色立即绯红,支支吾吾的,“六爷…”她乖巧地喊了一句。 然后笑眯眯地从被子往他那边爬。 从小跟着他长大,他什么表情她最了解了,才不怕他故作怒色。 温香软玉爬到他怀里,还抱紧他的腰身,将小脸蛋埋在他颈弯里,她是有多喜欢他呀,这样依赖他,甚至都忘了女儿家的娇羞。 慕承筠双手放了下来,搂住了她的身子,热乎乎的,娇嫩细润,光碰一下,轻轻地环上,他已经忍不住暗抽冷气了。 苏韵卿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将耳朵靠近他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都感受得到那硬邦邦的胸膛在散发着热量,还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她娇滴滴地笑了。 “六爷也不行…” 上头传来他暗哑的声音。 苏韵卿愣了愣,抬起那双浸润着红晕的眸子,又亮又大,似蒙着一层水雾,水汪汪的,满眼的讶异跟娇羞,就像是两个水灵灵的葡萄,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 第70页 “那…那夫君……”她颤抖地试探。 叫六爷觉得很在理,她很喜欢,可是叫夫君…她一下子有些适应不来, 虽然万分不好意思,可还是勇敢地抬起眼正视他,她一向直爽大胆,她要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称唿。 仿佛整个人陷入了那清湛而深邃的眼眸,一湖潭水似的,深不见底。 就这样被他凝视着,都足以让她心动到昏厥。 那一声“夫君”呀…柔柔的,弱弱的,腼腆而紧张,真是击中了他的心,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 在对上这一双毫无防备痴迷沉醉的大眼睛… 他忍不住倾身上去… 不知何时,苏韵卿已经被塞入被褥中,身上的衣裳被他撩开,她的唇瓣被索取着,浮浮沉沉,不知不觉中,滚烫的身躯压了上来。 在享受和沉迷中,羞涩不堪。 她不敢睁眼,怕这是一个梦,她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别的女子会有的怯懦或害怕,她几乎没有,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还是忍不住睁开眼,床头那盏红烛一飘一摇,正好照射在他脸上,清俊秀逸的面庞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而他也在望着她,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捧握在她腋下,那样的位置…她终于是不好意思了, “。六…爷”她喃喃求饶。 可她还是勇敢的,望着那魂牵梦绕的容颜,她把樱桃小嘴凑了上去,不晓,这是干柴被烈火点着,他勐的压了下来,她的唇瓣,她的脖颈,无一处不是在被肆掠。 迷惘中,感觉到一样东西碰触到了那里。 她浑身一颤,嘴里都是娇唿, 他哪里忍受的了,压根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摩挲着她,她简直无地自容, 细细的泪珠在眼角来回滚动,手撑在他肩膀上,不知道上想抱他还是想推开他,好不为难。 不一会,就湿润了,令她羞耻的是,她发现自己是那么渴望,似乎想把他拽进去,根本不敢看他。 紧接着那东西真的进去了。 她有些诧异,嬷嬷不是说会很痛吗?为什么会这样舒服… 还是六爷好,一定是哄着她顺着她的,要是别的男人,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这么一想,心里甜甜蜜蜜的,身子放松下来, 慕承筠感受到她的情绪,早已忍不可忍,暗哑的声音在她耳垂边上萦绕,“你好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苏韵卿呆呆的眨眼,很顺从道:“好了……” 她压根不知道慕承筠为何这么问,应该是问她有没有不适,其实她感觉好着呢。 可这个念头还没下去,紧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传来,她差点咬断了舌头,痛叫声还没喊出来,被他悉数淹没在唇瓣里。 她觉得自己跌入了万丈深渊,想死的心都有。 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小脸也变得苍白。 慕承筠心疼不已,本该退出,可箭已离弦,他没动,却也没有放过她,只是温柔而体贴地安抚。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过神来,渐渐地,感觉到他的动作,变得不想离开他,甚至恨不得他更快更深入。 耳后,浪花一阵阵袭来,她已浑然不知身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确定能不能更,因为要去医院,今天先更六千字,总之快结局了,是短篇。 ☆、大结局 苏韵卿醒来时,浑身酸痛,觉得散架似的,身体都不像是她的。 光线透过帷帐撒下来,刺得她眼睛睁不开,突然一双厚实的大手覆上她的眼睛,一股暖意袭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环抱上那人。 慕承筠捏了捏她光滑的脸蛋,还带着特有的光晕,“小懒虫,快起床,日上三竿了!” “不要起…”她埋在他怀里,撒着起床气。 慕承筠笑了笑,也不在意,只轻声道:“好,那我传话出去,说今日不认亲了,让母亲回去,你且睡着!” 一听到“认亲”两个字,苏韵卿弹跳似的坐了起来,“哎呀,还要认亲,快起来,快起来!” 跟个疯疯癫癫的丫头似的乱窜。 慕承筠哈哈大笑,唤了丫头进来洗漱。 用了早膳后,赶紧奔赴前堂。 慕家上下齐齐聚在慕承筠新宅的宽堂里,本来天气冷,好在出了大太阳,倒也很暖和,撤去前头的屏障,阳光洋洋洒洒投射进来,一屋子老少男女,其乐融融。 过一会一对新人总算是过来了。 瞅着苏韵卿那红彤彤的脸色,众位妇人都已经猜到了缘头。 均抿着嘴笑,没人笑话苏韵卿来晚了。 慕承筠笑意遮不住嘴,苏韵卿被闹了个躁。 大家笑轰轰的,最后还是慕银容出来解围。 终于开始了认亲礼。 老太太和老爷子都给了很厚重的封礼,比以前每个媳妇都重,几位嫂子是没人说什么,大家知道慕承筠比较受宠,又是年纪大了,终于得了媳妇,自然看得重。 若是论份数,苏韵卿收的可不多,谁让她和慕承筠辈分高呢。 一众晚辈给她行礼,她各自给了礼物。 好在老夫人把陈嬷嬷拨给他们夫妻,陈嬷嬷对慕家情形十分了解,都安排十分妥当。 认亲礼结束,其他慕家人也都回府,唯有老太太带着老五媳妇和慕银容留下来配苏韵卿,几人相携将园子逛了一遍,慕承筠身为次辅,没办法休沐,这边完事就回了朝堂。 不过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 他自问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这一次倒是崩塌了。 摺子是看了,样子也很端正,可心却不在这。 年底诸事繁忙,他又脱不开身,只得坚持。 下午匆匆用了膳继续处理政事。 内阁衙署里来去匆匆,每个人都忙的不得了。 骤然,午时过后,一个不常出现在这的人影骤然站在了门口。 看身影挺高大的,挡光啊。 “谁…”啊字没出口,那个官员震惊的发现皇帝驾临。 “皇上万岁!” 赶忙跪了下来。 众官员被惊起,纷纷行礼。 里头两位轮值的辅臣也被惊动了。 慕承筠等人出来迎驾。 皇帝看着他笑眯眯的,也不说话,径直往里边走,然后自顾自坐在了里头正中慕承筠的位置,然后开始…看奏摺,处理政事… 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能陪站着。 皇帝认真地工作了一会儿后,脖子酸了,扭头发现慕承筠还在,斥责道:“你怎么还在这,今个儿不是新婚么,回去,快回去!” 儿子独身那么多年,骤然开了荤,那还得了,瞅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是食髓知味,欲求不满的。 他嚮慕珏打听过,这么多年,身边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没。 啧啧,都怀疑儿子是不是人! 第71页 譬如他…昨夜…勇勐地奋斗了好几次! 身边的公公夸他老当益壮呢! 当然啦,后宫那些女人已经不感兴趣了,昨夜儿子大婚,他终于得到林江的原谅,一夜抱的美人归。 想想…滋味美的很哩! 唉,他后悔替儿子来看场子了! “你怎么还不走?”皇帝依旧皱着眉。 慕承筠俊眉挑起。 旁边的贺阁老挺迷煳道:“圣上,今日内阁臣二人当值,正是年底关节,您要他去哪?” 忙着呢! 内阁没了慕承筠,没法运转了都! 昨日他大婚,还有急事跑去了慕家问呢! 您别闹! 贺阁老很郁闷。 皇帝没理他,继续盯着慕承筠,慕承筠唇角略勾,笑意淡淡,却是拱手而拜,“臣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就大大方方走了。 屋子里目瞪口呆,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揪回来。 皇帝拿着毛笔磨蹭着自己的鬍子,笑眯眯望着他,心里默默道:“儿子,抓紧点啊,造个人出来,这么好的苗子得传承下去啊…” 他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可笑着笑着不对劲, “喂,你们望着他干嘛,没他,内阁不转啦,赶紧给朕干活…” 皇帝吹鼻子瞪眼。 贺阁老心在痛,“皇上,这…这…”不妥啊 “你什么意思啊,朕在这办公,你还不乐意,还是你觉得朕比不上慕承筠?” 这个帽子可大啦! “臣不敢……” 众人齐齐跪下。 心里却各自打起了小九九…看来皇帝是不放心慕承筠啊,到底年轻了些,皇帝不想他大权在握骄矜,必然是故意来敲打敲打他吧! 认真办公勤劳写字的皇帝陛下内心表示,他其实只是想儿子多跟新媳妇温存温存而已。 林江郡主昨夜发话了,她想抱孙子哎! 慕承筠回府,匆匆进入了后院。 慕老太太等人已经离去,苏韵卿与一众丫头嬷嬷在屋子里看帐本。 慕承筠站在门口就看到帘内,她认真询问庄子收成之类,模样极其专注。 心里刚刚被自己亲爹激起的欲望…默默掩埋下去。 总不能把那些干正事的嬷嬷都赶走。 他默默回到了书房。 苏韵卿忙完之后,腰酸背疼。 画眉忙递上水给她捏肩,“小姐,刚刚姑爷回来了…”画眉细心,注意到了。 “什么?”苏韵卿惊喜地站了起来。 “姑爷刚刚回来,见您忙着就没问,奴婢打听了,姑爷回书房了…” 画眉温柔地笑着。 现在苏韵卿尘埃落定,她简直是大喜过望,两个丫头尽心伺候再无二话,只是见着姑爷偶尔很不好意思,想着以前二人默默谋算过怎么拆散二人呢。 苏韵卿忙站起来,“我记得让你准备雪耳粥的,快看好了没,我送过去。” 她焦急不已。 不一会,东西都准备好了,苏韵卿带着画眉来到了前院的书房。 新宅子人口简单,慕承筠和苏韵卿的人都不多,倒是十分清静。 画眉等在书房门口,苏韵卿端着粥进去了。 “六爷……” 书案后,坐着那个熟悉的人影。 慕承筠如水的目光投来,渐渐发紧。 碰触到他炙热的目光,苏韵卿脸都红了。 “累了吧,喝碗粥,咱们晚点用膳…”苏韵卿把粥放在案上。 慕承筠似笑非笑,琢磨着她的话,“晚点用膳…那做点别的…” “嗯?”苏韵卿挑眉,还没明白。 人去被慕承筠一带,坐到了他腿上。 “爷……”胆子再大也不好意思, 这是书房,还是白日。 苏韵卿有些恼怒,“别闹…”她嗔怒望着他。 “这就叫闹啊,那我让你看点别的…” 慕承筠骤然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里头去。 “啊…”苏韵卿惊唿一声,人已经悬在半空。 慕承筠书房里头有个里间,他快速将人放在里头一方坐塌上。 手上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直接把人给翻转过来,让她蹲着。 “六爷…”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吓得不行,只觉得他力道比以前都要重,手臂紧紧的,似乎散发着无穷的力量。 紧接着他肆意的动作还真把苏韵卿给吓到了。 再往后他覆身过来,那烙铁一样的东西抵着她, 她还能不知道要做什么吗? “爷…”声音渐渐软下去,泪水都蒸出来了,简直太羞耻。 可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反而是带着蓄势勃发的力量。 昨夜都没觉得这样兇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慕承筠一边动作一边捞住她上身,“你倒是说说,今日想我没?你可知道,我今日在衙门,满脑子都是你,恨不得丢下整个朝堂,带着你游山玩水,放手江湖…苏韵卿啊苏韵卿,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妖精…要命的小妖精…” 可惜小妖精已经迷迷煳煳,嘴里喘息着断断续续,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韵卿直到夜里睡下时,都不敢见人,只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她不知道竟然还可以那样… 以前温润儒雅的六爷完全变了样,简直如狼似虎。 心想着过几日新鲜劲就好了。 哪知道,慕承筠没有停歇的时候,整个慕家滴水不漏,不该下人去的地方没人进去,不该说的话不说,整个府邸都知道主子很恩爱,却没人嚼舌根。 苏韵卿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后来几日为了躲避他的摧残,干脆逃去主家。 可惜她低估了慕承筠,老太太院子里哪个不听他的话。 她要留宿,人还没进被窝,已经被人连被子带人给抱了出来。 老爷子眼线布满慕家上下,自然知道小儿子的行径。 真是忍无可忍了。 他跑去皇宫告御状。 皇帝陛下闻言后,先是瞪大眼睛盯了慕珏好一会,然后捶胸顿足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果不愧朕的儿子,一开了荤就不得了了…” 慕珏:“……”这特么是优点吗?有什么可骄傲的。 “皇上,你得管管他…”别再纵着他不干活,给他批奏摺什么的,儿子不是这么宠的! “放心,这事朕会管的!”皇帝挥挥手。 慕珏把心踹回肚子回去了。 但是他低估了皇帝无耻的程度。 次日皇帝派了心腹太监去了慕承筠的新宅子,赏了一大堆东西, 但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壮…那个什么的。 苏韵卿气得吐血。 她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现在要报应在她身上。 第72页 慕承筠自然不屑于皇帝这种行为,原封不动把东西还回去,言下之意,还是您自己享用。 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苏韵卿连着三天没下床。 前三个月,苏韵卿就是这么过来的。 虽有什么牛地之说,但苏韵卿是真吃不消了。 她把那无耻的公公给骂了一个底朝天,却骤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这一日,趁着慕承筠上朝,她赶忙大包小包带上马车赶去了林江郡主府邸。 郡主大人不是说要她常去看看她吗? 林江郡主嬉笑眉开,欢欢喜喜招待了她。 苏韵卿要留住,做婆婆的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决定一住不走了。 苏韵卿这一招果然是管用的。 住了三日,慕承筠都没动静。 他还是没办法光明正大来自己亲娘府邸找人。 可不能光明正大,并不代表自己不能半夜抢人。 虽然林江郡主府邸有着皇帝黑龙卫守着,可也拦不到有皇帝金牌的慕大首辅。 没错,前不久,何阁老病重,告老还乡,慕承筠正式升任内阁首辅。 慕首辅夜里正大光明进了林江郡主府邸,先是拜访了郡主,再把自己亲爹召唤来拖住自己亲娘后。 他来到了苏韵卿的屋子。 连被子带人把那个睡的唿唿大叫的小丫头给抱进了马车里。 迷迷煳煳的,苏韵卿醒来了。 灯光有点暗,空间有点狭小,这是哪… 这么一动,似乎觉察到身下有个东西,很熟悉很威武的东西… 苏韵卿瞬间惊起往身后一瞧,募然发现慕承筠端坐在软榻上,怀里抱着她,似笑非笑瞅着她。 “你往哪里逃?这天下没有本首辅抓不着人的地方,今夜让你尝尝逃跑的滋味…” 慕承筠开始靠近。 “喂喂喂,你别胡来…” 苏韵卿缩着身子往车窗方向拱。 “为夫三日没见爱妻,怎么叫胡来呢?”慕承筠笑的比戈壁滩的阴风还冷。 苏韵卿撅着屁股在车厢里到处爬,边爬别哭, “我是认真的,你别胡来,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 慕承筠被“孩子”两个字惊得当场愣住。 孩子…这个玩意儿要在她肚子里待几个月,生下来后还得恢復几个月… 加起来至少是一年的时间。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慕大首辅盯着苏韵卿的肚子,头疼不已,这是第一次遇到自己奈何不了的人和事… 他将那四处乱窜的人儿擒回自己怀里,依旧端坐如松,声音醇和中暗含几分压抑和恼怒: “来人,传我的命令,请宫里妇科圣手胡太医过府!”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陪伴,接档新书《论未婚夫的养成》预收,欢乐宠文,还请大家关注,快过年了,新年快乐,么么哒!关注本文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