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贵女安澜》 第1页 书名:重生之贵女安澜 作者:大魔王呀 文案 最早语出《文选·王褒<四子讲德论>》:"天下安澜,比屋可封",其中的"安澜"一词 时被人们喻为盛世太平、祥和之意。 这就是她的母亲昭阳长公主为她取名时所希望的吧 可她太傻了 傻到十年来都不曾看清枕边人 如今邺朝将亡 一切因她而起 谢安澜带着怨恨与不甘喝下毒酒 原以为会永远归于黑暗 谁想上天厚爱 竟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内容标籤: 平步青云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安澜 ┃ 配角:李浔 ┃ 其它: ==================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s://..vip/】 ☆、第一章 正值暑热,清凉殿内的贵妃榻上倚着一位身段妖娆的美人儿,约莫双十年华。穿了件碧色白玉兰散花纱衣,挽了高髻只斜插一支白玉簪,未施粉黛。明明是素净至极的打扮却仍难掩冶艷之色。眉眼皆带着万种风情,红唇娇艷欲滴,肌肤白皙剔透。只此时那双不管看谁都像带着情意的桃花眼却透着绝望。 杏晚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苦苦哀求:“还请公主三思,这药若是喝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希望吗?本就没有了,我只恨没能在他登基大典前杀了他,便是死了也无颜面对母亲、舅舅,还有太子哥哥,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说罢安澜就端起那碗浓的发乌的药汁一饮而尽,喝完还吃了一颗糖渍梅子。 谢安澜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她幼时总是生病,怕苦又不肯喝药。人前雍容高贵的昭阳长公主就会把她搂在怀里温柔的哄:“娘的心肝儿,喝了药病才能好啊,娘给你备了梅子,一点儿不会苦的。”哪怕是难闻的药汁撒在她华贵的裙子上她也毫不在意,只盯着眼前的小人儿,仿佛她就是这世界最重要的珍宝。 可现在再没有人这样对她了。那些疼爱着她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现在邺朝也要没了。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愚蠢,相信了周季渊的鬼话,还一信就信了十年。 “春迟,来给我梳妆吧,时辰快到了。”春迟红着眼最后给她梳了一次鸾凤凌云髻,插上金点翠穿珠步摇,按邺朝公主品级大妆。而周季渊遣人送来的皇后礼服安澜却没穿。 谢安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回想着她这二十六年的人生。她的外祖母十四岁入大邺皇宫为后,因为她姓裴,定国公裴家。最早一代的定国公是邺朝的开国功臣,与□□两人皆是贫贱出身,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当初参加起义军不过为了混口饭吃谁想真让他们赢了天下。而史书上记载的开国皇帝不容功臣的事太多了,裴家之所以能显赫至今不光是因为老一代的定国公急流勇退,更是因为裴家男儿的一腔热血、忠肝义胆。 从邺朝建国至今裴家世代镇守宁武关,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犯。游牧民族一直窥伺大邺的富饶土地,一百多年来战争从未停止过。而裴家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从未让他们踏足过邺国土地伤害过邺国百姓,是因为裴家有铁律:裴家儿郎无论嫡庶,十五岁起必上沙场。连国公爷的公子们都在战场上拼杀,手下的士兵更是勇往直前。可也因为如此,即使裴家子嗣众多,裴太后是家中嫡幼女,十四岁出嫁之时,二哥裴云霆是当时的定国公,除此之外只剩下三哥、六哥。所以只要裴家女入宫必是皇后,也只能是皇后。这是裴家应得的荣耀。 裴太后当时还是裴皇后,颇得颂元帝的爱重。十六岁产下皇长女,也就是谢安澜的母亲,一出生便被封为昭阳公主,足可见颂元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事实也确实如此,昭阳公主在颂元帝在位期间一直是邺朝最耀眼的明珠,更何况她还有小她七岁的太子弟弟。可谁也没料到颂元帝英年早逝,留下偌大的国家和孤儿寡母。景和帝即位时只有八岁,朝廷内斗不断,蒙古虎视眈眈。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的裴家让人忌惮,甚至不知景和帝能否顺利继位。因此昭阳公主变成了昭阳长公主,十五岁和亲蒙古,再回京都时已是景和十六年。 昭阳之所以尊贵、受人敬重也不光因为她是公主。这个女人用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六年安抚住了蒙古,不曾来犯。且如今的可汗是她的亲儿子纳喇。也就是说只要她在世一天蒙古就不会扰邺朝边境,同样纳喇也可坐稳可汗之位,因为他背后有邺朝支持。回朝第二年,昭阳长公主下嫁谢家二郎,次年产下一女名唤谢安澜。 谢安澜的娘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外祖母是太后,表哥是太子,她这一生註定是顺遂的。一出生便被封为康宁县主,及笄时封康宁郡主,是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成亲时舅舅更是一道圣旨她便成了康宁公主。她有的一切都源于邺朝,源于她的亲人。她十六岁嫁给新科状元周季渊,周季渊年纪轻轻惊才绝艷,长相也颇为俊秀,成亲十年来都对她疼爱有佳。她拥有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京都的闺阁女子红了眼,更何况她谢安澜还貌美无双。 可就是因为周季渊,也因为她可笑的情爱,如今大邺要亡了… ☆、第二章 安澜靠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褪了色的蔻丹,想着如今他也该来了罢。 来让她与他一同登上那巍峨的城墙,看看这邺朝的万里河山是如何改朝换代,也安抚那些心中不平的百姓。她是谢安澜啊,你们邺朝的公主,如今也要成为新朝的皇后,与他共江山,你们还要怎样呢?可安澜又怎会让他如愿。 果不其然,一俊秀纤瘦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入清凉殿。春迟和杏晚皆带着恨意看向他,他却不以为意,只笑着问:“澜儿,你又闹什么性子,时辰要到了为何不换凤袍,不好看吗?”依然是这么温柔的语气啊。 仿佛他们还在家中,只是赶上他休沐的日子要带她出去玩,而她又磨磨蹭蹭不知穿哪条裙子好,一如既往,就如同过去的十年一样。谢安澜忽然有些恍惚的抬头看他,依然是修长的眉、清俊的眼,就连他腕上带的佛珠都还在,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十年来所依赖爱慕的。可眼前这个身穿龙袍头戴冕旒的男子她又真的熟悉吗?那为何他眼中的一片冰冷自己不曾见过?她只恨自己过去的眼瞎心盲。 从他与靖南王里应外合带兵围了皇宫,又逼死了太子哥哥后,安澜无数次想要杀了他却不曾成功。最后一次,她手中的金簪还未刺出,就被他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内侍夺下。他只抿了下唇,就又放缓语气对她说:“澜儿,我虽然不会动你,可你身边伺候的人却是该死,你说是不是?”酥酥是安澜贴身的婢女,此刻还护在她身前,可转眼就被侍卫的长剑贯穿。她想一定很疼吧,酥酥留了那么多的血,多到她怎么按也按不住。但她却还看着安澜,眼中是不舍和安慰,只来得及说“公主…不哭。”就闭了眼。她怎么能不哭呢?她所以为的幸福都是别人编织好的谎,家没了,国也没了,如今连从小陪伴她的酥酥也因为她死了。她只想扑上去狠狠的撕下周季渊那张淡然虚伪的面皮。 第2页 在那之后她便放弃了刺杀周季渊,她太弱了,弱到只能害自己身边的人去死,却依然伤不了他分毫。既然杀不了他,那她只好杀了自己。 这毒好像要发作了呢。谢安澜勾起红唇,妩媚的桃花眼仿佛含着万般情谊:“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周季渊蹙起眉,她的声音太低了,低到他忍不住离近了侧耳去听,却见谢安澜吐出大口的乌血,断断续续道:“我此生啊…最后悔的…便是遇见了你。”有温热的血溅到他的脸上,烫的他眼睛生疼。怎么会呢?她怎么敢!谢安澜怕疼又怕苦,最是娇气,平日里连药都是他哄着才肯喝,她怎么敢就这样去死?周季渊有些茫然的去看她,那双桃花眼里哪有什么柔情呢,只有无尽的恨意。他不禁冷下声音,一字一句说道:“谢安澜,你若是死了,你在意的人就都别想活。”却没人答他,那榻上姿容艷丽的女子再没睁开过眼。 殿中的人跪了一地,也无一人听到他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语:“可遇上你,却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幸事。” 他叫周季渊,出身淮西周氏,是家中嫡幼子。可却没赶上周氏煊赫的时期,出生时周氏一族已然没落了。周季渊从小便有才名,阿娘也经常笑言要等阿渊去给她挣霞帔。儿时的他确实以为只要才华足够出众,定能有一天光耀周家门楣。可随着年纪与阅歷的增长,周季渊终于发现光有理想与抱负是远远不够的。这些他的阿爹没有吗?却落得被上峰打压,一身才干无法施展,郁郁而终。他的兄长没有吗?却因无人赏识,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他虽弱冠之年便中了状元,可之后呢?他也只能在翰林院苦熬资歷,即使他熬过了这些年又能如何?周家已无人脉在朝中,等着他的恐怕也是庸庸碌碌的一生,可他不愿。也就是在他状元及第,跨马游街的这一天,恰逢三月时节,京都的桃花开的娇艷极了,路边站着许多女子偷偷瞧这俊秀的状元郎。他却只看到了一个人,那女子穿着樱红色的长裙就站在桃树下,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已有倾国之姿。冲着他微微一笑,一瞬间他当真以为她是那桃花化成的精魅。若是仙子又怎会如此勾人,她定是那妖精罢。 在得知她就是那名满京都的康宁郡主且倾慕于他时,周季渊觉得上天简直太厚爱他了。他那时的狂喜究竟是因为她的倾慕,还是因为觉得这是绝佳的机会呢?周季渊自己也不知道,亦或是两者皆有吧。他从一成亲就觉得谢安澜很傻,他那时只不过是秋日里常见的咳疾罢了,大夫都说不碍事。她却等不及天亮就带人去了云禅寺,亲自爬那九百多阶石阶只为他求了一串佛珠,回来后好几天都腿疼的哭鼻子。后来他不过装作忧国忧民的样子做了几日郁郁不得志的戏,她就跑去求昭阳长公主,被拒了更是求到了景和帝面前。尽管世人皆知康宁郡主得皇上喜爱,可他仍没想到那傻皇帝竟对侄女纵容至此,竟真允了他的官职。周季渊觉得这一切简直太顺利了,他终于可以一展抱负,把曾经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第三章 那些年他谨慎勤勉,一路升迁,可位置站的越高他就越发现权利的美妙之处。十年间裴太后、长公主相继因病去世,他周季渊也终于在而立之年进入内阁,可谓是前无古人了,可他的野心却不止于此,他想若是有一天这天下尽在他手,他一定能比萧家的这些只知守成的君主做的更好。早在三年前,他便与靖南王开始密谋 。至于为何会选中此人,周季渊是看中他手中有兵亦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平日里为人暴戾骄躁,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部下早已不满。 在早些时候他们还有过一次动手的机会,但却恰逢昭阳长公主过世,谢安澜整日里抱着他哭,人都瘦了一圈,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而这次的机会他不能再错过,起因是前年他们放入宫中的一枚棋有些不听话了。这枚棋本是靖南王手下一将领之女,通过大选入宫。倒也争气,封了答应,因容貌清丽一直有宠在身。前几个月又晋了玉嫔也算是主位娘娘了,所以连带着心也野了。觉得自己年轻又受帝王宠爱,若是再有了孩子,谁说不能得到更多呢?为何还要帮靖南王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至于父母家人又怎比得上荣华富贵? 周季渊听闻此事,便让靖南王遣人与那玉嫔说,早在她入宫前便已绝了她的子嗣,否则又怎会一直无所出?若是不想帮他们成就大业,那就尽管当她的玉嫔罢。景和帝年岁大了,若是有朝一日皇帝驾崩,像她这种有宠无子的嫔妃除了殉葬还有何路?可若是助他们成事,便许她黄金千两到时远走高飞岂不逍遥自在?玉嫔当时就白了脸,却还不死心和她的旧主谈起了条件,要靖南王答应事成之后允她贵太妃之位。周季渊不禁哂笑,不知是该笑这玉嫔傻,还是笑权势迷人心。事成之后等她的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才有了宠妃发疯行刺,景和帝不治身亡的事。随后恪太子登基,不过三日光景就被他与靖南王里应外合围于宫中,随后悬樑自尽在了明政殿。当真靠靖南王的五万兵马就能成事?还要多亏了周季渊,先说那定国公手握裴家军,若是带兵前来救驾也是件麻烦事,可他们早在一月之前就断了裴家的粮草。此时正值酷暑他们与那些游牧民族尚在苦战,没了粮草供给又能撑几日?只等事成之后再派府军前去镇压宁武关,若是裴家还有还有人尚在人世,一同杀了便是。还有那蒙古的大汗纳喇,乃是昭阳长公主亲子,恪太子的表兄。他若发难也是一场硬仗,索性纳喇同父异母的兄长乌拉对可汗之位一直虎视眈眈,周季渊与靖南王索性助了他一臂之力,纳喇此时也是自顾不暇。而最要紧的还是兵马大元帅仲林,此人虽已年老却手握八十万大军,且对邺朝忠心耿耿。而他此时正率军与北燕大战,这也是周季渊他们挑中此时起事的重要原因。因为这仲林手下的两名大将军却已被他们笼络。即使仲林宝刀未老,不曾死在北燕人的铁蹄之下,那身后的冷箭他也躲得过吗?如今怕是已在阴曹地府继续效忠景和帝了。 至于靖南王这个蠢货,空有野心却骄横自大,连自己旧部转投于他人都看不出来。还在大殿内做着他的皇帝梦就被周季渊带人斩下了头颅,到死还不知为何。 一切都很顺利,比他设想的还要顺利,却唯独除了他的皇后。他从未想过皇后的位置要让别人来坐,必须是谢安澜,只能是谢安澜,毕竟她才是他的妻。周季渊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自己做的这一切会如何,她会哭、会伤心甚至会很久不理他,就像她平日里闹脾气一样,可唯独没想过她会自杀。满京都熟识谢安澜的人都知道,康宁公主嘛娇纵貌美,可就是这样娇气极了的女子怎会为了邺朝的灭亡去死?她又不姓萧,何以以死殉国。周季渊真觉得她傻透了,就像十年来为他做的那些事一样傻。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天下哪个女子会放弃呢?怕也只有她了吧。 如今谢安澜死了,是他计划当中唯一的意外,他后悔吗?后悔的。每天夜里他都会梦见他们十年间的美好。可上天若要让他重来一次,他仍然不会放弃这得到这万里河山的机会。 第3页 ☆、第四章 谢安澜死了。如今她轻飘飘的浮在半空,看着那些宫人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尸身放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为何会是床榻?自己又是为什么既没有消散于这天地间、也没有所谓的轮迴转世?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一切,就看到周季渊欲要追封她为皇后,安澜简直要被他气的再活过来,这人真是无耻至极。索性旨意还未颁布,就有数万邺朝大军攻入内城,领头的是个身量颇高、身穿甲冑的将军。即使他风尘僕僕带着满身早已干涸的污血,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也干裂发白,可还是无人会否认他的英俊。安澜知道此人,他是李浔,如今不过三十有三,却已位至一品骠骑将军,手握邺朝二十万大军。 可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不应正随仲老元帅讨伐北燕吗,即使是得知京都有难,怕也是不能回来的这么快吧。 如今他带着士兵,手持利剑站在这明政殿内,带着寒意说道:“周季渊,你与靖南王逼死新帝、暗害仲老元帅,迟些我定为他们讨回公道。而现在我只问你一句,康宁公主呢?” 周季渊还坐在龙椅上,颓败的脸却突然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死死的盯着李浔,不过短短一瞬便状似癫狂的大笑:“哈哈,我千算万算竟没发现你对她有这样的心思,澜儿知道吗?” 李浔却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面色难看的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带着一身肃杀之意:“你不配叫她澜儿,她在哪?” “在哪?她就在偏殿啊,朕杀了她,是朕杀了她,却不捨得放她走。这天下是我的,澜儿也必须在我身边。”他越说越是癫狂,好像已经神志不清了,说完竟撞在了那柄长剑上。 就这样死了吗?谢安澜虽觉得畅快,但又有些悲凉,他谋划十年却只得到了这一天皇权。她很想问问周季渊,如今满意吗?这就是他处心积虑想要的? 血溅了李浔一脸,他却顾不上擦,只回想着周季渊的话,他说了她死了,是她吗?不可能。他下了军令,日夜不停的赶路,三千余里他只用了六日不到便带人马返回京都,只为了护她周全。还是迟了吗? 他快步走进偏殿,这只是歷代邺朝君主处理政务的间隙,小憩时用的,并不太大。李浔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穿着象徵公主身份的大礼服,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他也不禁放轻了脚步,只在脚踏上坐下,静静看她。不知看了多久,铁马金戈的男儿落下泪来,他还是来晚了。他好恨,为何上天从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而安澜此时才是真正的一头雾水,直到李洵被众人拥立为新帝时,她也不曾想出他们二人之间有过什么交集。昔年也曾见过几面,有时是宫宴、有时是京都偶遇,可不过寥寥几次罢了,也并没有什么刻意的痕迹。安澜当年还觉得这位将军实在腼腆,每次遇到自己,行礼时颇为慌张,且从不抬头。可他如今为何要做出对自己如此深情的模样。若真有情,又从何而来? 要说起安澜对这位将军的印象,还要从一桩旧事、一位故人说起。故人名唤白蒹葭,乃是邺朝首辅白齐远的嫡孙女,这位首辅乃是三朝老臣,且在文人之间地位颇高,白蒹葭精通诗词颇得祖父的喜爱。总而言之,虽说安澜身份贵重,可她白蒹葭也出身名门,可两人在闺阁之中很是不对付。白蒹葭瞧不起安澜,觉得她浅薄无知,不过仗着身份肆意娇纵。安澜也总嘲笑白蒹葭,明明是寡淡的长相,还偏偏装作美人的做派。其实平心而论白蒹葭也不能算是长相寡淡,只是不如安澜明艷妩媚,安澜当年是不平那些文人,称白蒹葭是京都第一美人罢了。那时安澜初嫁与周季渊,而这李浔也是在那年崭露头角。战场上斩杀敌军将领无数,二十三岁就已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他虽出身贫寒,可他高大英俊,年纪尚轻就已建功立业,京都贵女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白蒹葭也倾慕于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事怪就怪在他听闻第一美人对他有意后有些迷惑,众人皆以为他是被惊喜沖昏了头脑,毕竟白蒹葭可是首辅的嫡孙女,京都一等一的贵女,又甚是貌美,不论倾慕于谁谁都会开心吧。可李浔却是很认真的问那友人:“她长得很是普通,为何会是京都第一美人?” 此一问一时沦为京都权贵妇人的笑谈,听闻那白蒹葭知晓此事之后竟羞得差点要绞了头髮做姑子去,后被家人拦下了。于第二年匆匆嫁与靖南王为侧妃。安澜知道后偷笑了半晌,谁让她总是自命不凡,作诗羞辱他人,这下碰上个说实话的了吧。安澜觉得这李将军真是知己。 可如今安澜这知己实在是令她琢磨不透,他看着她的尸身,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温柔虔诚。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好像想摸一摸她的头髮,却还是放下了。然后红着眼,下了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是以邺国公主最高规格将她下葬。 安澜觉得若是下葬她是不是就能离开这皇宫了呢?她从未出过京都,一生中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都最西的云禅寺。她有些开心,想着要是能离开这里她就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可还不等她想好第一站先去哪里,就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了过去… ☆、第五章 再醒来时谢安澜发现自己附在了一只荷包上,并且还是个绣着蠢兔子颇为童趣的荷包。以前她只是不能飘出皇宫的城墙,如今倒好,她甚至不能离这破荷包百步远。想去看京都甚至邺朝以外的景色是不行了,就连飘到京都的小巷子里,闻一闻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小吃也不行了,想到这些,谢安澜心情很不好。 直到她发现了一件事……这只破荷包被已是承安帝的李浔每日放在怀中,谢安澜真的要哭出来了,上天原来是要惩罚她吗?其实一直以来安澜都很寂寞,没人听得见、看的见她,时间的流逝都变的不再明显。这是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从前不管在哪她都是众人围绕的对象。前些时候她只顾着怨恨周季渊,有一股心气撑着尚且不觉得,如今周季渊也死了,她再没什么执念了,为何还不消散呢?要抱着这种寒冷孤独一直存在下去吗…而现在,她还要被迫日夜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同进同出,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日子里谢安澜觉得自己真的很想再去死一死,这个李浔真是太无聊了。每日就在朝堂与寝宫之间两点一线,哪怕是回了寝宫也是在批阅奏摺,不爱说话也就算了,连后宫都不去。也是,就是去了也没用,谁见过后宫空无一人的皇帝?如果不是每隔两天谢安澜都能被迫听见他自己发泄的声音,恐怕也会与所以人一样,以为他有某些不可说的毛病。 好像这人唯一的消遣就是拿出这个破荷包盯着看,扰的她连睡觉都不行,没办法,谁让现在这荷包是她魂之所系呢。像她此时就坐在李浔的御案上,无聊的与他一起看荷包:“喂,这荷包真有这么好看?”李洵听不到,自然不会答她,只是谢安澜忽然觉得这幼稚兮兮的荷包越看越眼熟。 浅藕色的蜀锦,绣着一只又白又圆的傻兔子,像个雪团儿是的,看得出来绣的人很用心,更是用金线锁的边。尽管李浔总是用一块雪缎包着它,就算是摸一摸也很小心,仍能看的出有些年头了,蜀锦有些褪色。这荷包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东西,倒像是她儿时秦嬷嬷给她做的那些…等等,这不就是她小时候拿来装糖的荷包吗。秦嬷嬷那时给她做了很多个,每一个上绣的都是白胖的兔子,只是形态动作稍有不同。起因是因为长公主送了安澜一只小兔子,她高兴坏了,还特意给这只兔子起了名字叫团团,每日睡前都要摸一摸才行。但没养太久就死了,她为这事儿哭了一整天,谁都哄不好,所以秦嬷嬷没法子,只好做这些荷包来哄着她玩的,说澜姐儿不哭,你看团团在这上呢。 第4页 安澜小时候一直戴的都是这样的荷包,里边儿装着些牛乳杏仁糖,长公主看不到的时候就偷偷拿一颗出来吃。要是不小心被母亲看到了又要收走的,怕她吃坏了牙。可这荷包怎么会在李浔手里? 谢安澜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眼前这个男人,不得不说白蒹葭眼光不差,李浔的皮相是顶好的。他像是有些异域的血统,身材很高大。认真看去会发现他五官轮廓也要比寻常人深邃,但瞳孔颜色更浅些,再加上英挺的剑眉,矜贵的薄唇,让人觉得无可挑剔。可就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自己若是认识怎么会没印象呢? 李浔、李浔… “我叫李浔。”那个下雪的夜,满身狼狈、鼻青脸肿的少年紧紧的捏着荷包,忽然对小小的她说。 谢安澜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登上帝位,俊美无双的男人,竟然是他? 谢安澜想起他是谁了,那是她五岁时的上元节,随长公主去参加宫宴。回公主府的路上竟然下起了雪,安澜忍不住掀开车帘伸出手去接雪玩。就在长公主带着无奈制止她时,安澜却看到路边躺着一个人。这么冷的天,哪怕她被秦嬷嬷她们裹成了球,又抱着暖暖的手炉还是觉得很冷。可那人却只穿着单衣躺在地上,雪会把他埋了的,他死了吗?“阿娘,你快看。”她吓得赶紧去拉长公主的衣袖。 昭阳长公主带人下车去查看,安澜也非要跟着。走近了才看出来那还是个少年呢,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只是身量长得高。穿着一身有些旧了的单衣,像是刚挨了一顿打,身上头脸都是伤看不出样貌。听到有人过来便睁开了眼,却不起身。昭阳公主问他上元节为何不回家,那少年红着眼也不肯落下泪来,只躺着看那纷纷扬扬的雪,说他没有家了。长公主听了就吩咐身边的侍卫:“也是可怜,送这孩子去武馆吧,总不能在这冻死。”侍卫领命后,母亲就牵着她要走。可安澜回头看了一眼,又挣开了长公主的手,迈着小短腿跑了回去。蹲在他旁边道:“你是不是身上很疼才想哭的,我把糖给你吧,很甜的。”说着就把自己的兔子荷包塞到他手里。刚要去找阿娘,那少年却挣扎着站起了身,他真的很高,紧紧的攥着荷包低头看着安澜,半天才说:“我叫李浔。”小时的安澜笑着点头:“嗯,我叫阿澜。” 谢安澜终于想起了他,所以说这人是为了一荷包的牛乳杏仁糖才对她念念不忘?那可真是……脑有顽疾。 ☆、第六章 转眼安澜已在这荷包中陪伴李浔十五年了。好像也不对,李浔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这样说的话应该是李浔陪伴了她十五年吧。 从一开始的无助孤独,到现在安澜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每日与他一起醒来,看他与群臣商议国事,看他皱着眉批阅奏摺,也与他一同感受四季的变化,时间的流逝。而每当李浔温柔的看那荷包时,安澜就坐在御案上静静看他。 对她而言李浔就像是自己多年的老友,尽管李浔并不知情。她看着他眼角爬上皱纹,鬓边染上华发。看着这个男人对邺国付出了全部心血,如今国力强盛,百姓富足。看他立太子哥哥的长子,萧宏清为太子。他对这件事很执着,从登基时起就一直寻找萧家的后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做样子,好能在史书之上留下美名。 却在承安十三年时,萧宏清被李浔派出的暗卫找到了。当年周季渊与靖南王叛乱,见京都大乱,尚在襁褓的恪太子长子,被一忠僕偷偷救走,并悉心抚养长大。李浔立他为太子时满朝譁然,连谢安澜都觉得有些惊讶。 没人比谢安澜更清楚李浔这些年来所付出的,比起帝王他更像是个苦行僧。他没有任何享乐,连休息都没有,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国事上面,十五年间更是每日朝会不曾间断。如今他年纪大了,唯一想做的却是把他一生的心血还给萧家。只因他没有子嗣吗? 安澜不禁想起李浔后宫中唯一的那个女人。那是他登基的第三年,又免了选秀后却看中了一个宫女,封其为贵妃,此事在京都引起轩然大波,就连坊间也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当时有不少小官商贾想要送家中女儿进宫做宫女。那可是贵妃之位啊,更别说后宫只她一人,若是将来有了子嗣便是国之储君,谁家能不心动?安澜那时心中却有些复杂,她知道那女子姓曲,出身贫贱到连个名字都没有,因在家中行四,索性叫了曲四儿。先前只是个清扫宫道的宫女,正是十六七岁最鲜妍的年纪,虽然肤色微黑身量娇小,可那眉眼间却与谢安澜有着七分相似。饶是安澜自己初见时也有些惊讶,而李浔更是看到那女子便愣在了原地。下午便有册封的旨意传来,封那曲四儿贵妃之位,入住碧华宫。 安澜是有些难过的,可转念一想,李浔对着个难看的赝品都呆愣愣的,肯定是真的喜欢自己,就又没那么那么伤心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喜欢谁呢? 当晚李浔便去了碧华宫,安澜虽然心中不愿,无奈却只能跟着。一路上越想越气,难道还要她看着他们翻云覆雨吗?飘在李浔身边气恼的说:“你也是个瞎的,那个什么四儿丑死了,跟我一点也不像!”还作势踢了李浔一脚,自然没人知道,也没人理她。安澜有些委屈:“你既然也能喜欢旁人,以后就不要再装出对我情深的样子。” 谁知到了那碧华宫李浔却什么也没做,连说话都不曾。只叫那新晋的贵妃娘娘坐的远远的,他就那么看着。眸色很温柔,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谁,很怀念的样子。安澜心中一酸,有些后悔刚才骂他了。 之后李浔每隔几日就要去碧华宫坐坐,却也只是像第一天一般。 直到约莫一年后,曲贵妃在御花园中遇到了一个老嬷嬷。那老嬷嬷见到贵妃娘娘的仪仗,离着老远便跪下请安,听到叫起后刚一抬头,却不由自主的嘟囔了一句:“太像了。”直到被贵妃身后的大宫女斥责了才回过神来,吓得赶紧磕头称错。 曲贵妃却好奇起来,非要问清缘由。那嬷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哪还扯的出什么谎,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回娘娘的话,老奴刚才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昔年的康宁公主。”说完发现又说错了,连忙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是老奴不会说话,娘娘恕罪。娘娘姿容无人能及,是康宁公主与您有一些相似。” 要是谢安澜听到这话非得气得吐血,可那曲贵妃却若有所思,非但没怪罪,还安抚一番把那老嬷嬷带回了碧华宫。 如今她在这宫里锦衣玉食、奴僕成群。是曲四儿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从前她在家只盼望能吃饱饭,进了宫也只希望管事姑姑不要苛责她。她知道她现在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可陛下却从不碰她,这让她又疑惑又害怕,她怕有一天会从这云端跌落,而她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更何况,她虽不知道陛下是为了什么,可自己却早已对这个俊美无双的帝王动了真心。 如今她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了真相,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很高兴。陛下希望她像谁,她就去像谁,这样他是否也能有一点喜欢她? 第5页 那日,她听完老嬷嬷的描述,便换上了一袭石榴红的百花曳地凤尾裙,梳瞭望仙高髻,头戴红翡滴珠凤头步摇。描了张扬的眉眼,贴了妖治的牡丹花钿,还细细涂了大红的口脂。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原来他喜欢的是这般艷丽的女子吗? 李浔夜里前来,即使点着宫烛也是光线昏暗,见了刻意模仿的曲四儿果然恍惚间以为是她,看不真切李浔的表情,却能听到他近乎卑微的声音轻颤道:“公主……”连曲四儿环上了他的腰他都还在愣神。一旁看着的谢安澜简直要被他气死:“公主什么公主!你真是蠢的可以,我何时做出过如此谄媚的表情。” 就在安澜气的几乎保持不住仪态时,曲四儿见陛下不抗拒自己抱他,就试着伸手去解李浔的衣襟,谁想掉出了一个旧荷包,李浔也在此时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她。 李浔捡起荷包后,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曲四儿道:“你不必如此,若是不喜欢这里归家也可。”说完又自嘲一笑,像是自言自语般连声音都带着苦涩:“她又怎么会抱我呢,怕是知道了我的骯脏心思都要气恼的。”说完便离开了碧华宫。 曲四儿几乎瘫软在了地上,她知道,这是陛下第一次与她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此时的谢安澜却只想告诉李浔,她并不气恼啊。 此后的十多年直到如今,那曲贵妃仍住在碧华宫里,虽时有赏赐,宫奴也不敢怠慢,但陛下却从未再去过。 今夜李浔仍是像往常一样批阅奏摺到很晚,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只叫了点心。可不光咸口的没动,连平日里喜欢的雪花酥也只吃了一块就挥手让撤下,他这样已经有些时日了,安澜看着有些担心。 李浔又看了一会儿奏摺,却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有内侍慌慌张张的跑去传太医,屋里伺候的宫人更是跪了一地。他自己倒是很平静,没再去管那些染上血的奏摺,只是一边咳着一边去够案上的那只旧荷包。 他再如何小心,那荷包也已经旧的发白,有些地方的金线也开了,只剩下那只兔子还是傻兮兮圆滚滚的模样。安澜一直觉得他的手修长又好看,只是骨节有些大,一看就是拿兵刃的手,可这双手在拿着荷包时永远都是小心轻柔的,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他又咳出了血,有两滴落在上面,他很紧张的拿手去擦。谢安澜很想叫李浔别再管那荷包了,快去休息、快让太医来诊脉,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又是这种无力感。她只能看着他,直到这个男人握着荷包闭上了眼。 承安十五年,宣懿皇帝李浔驾崩,举国哀悼。 谢安澜落下了一滴泪,她自己都不知,原来一抹哀魂也可以落泪吗? ☆、第七章 “澜姐儿不哭,可是魇着了?嬷嬷在呢不怕。”黑暗之中谢安澜听到人在温柔哄她,勐地一睁眼,却看到了一脸关切的秦嬷嬷,但与安澜记忆中不太相同,眼前的秦嬷嬷太年轻了,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谢安澜愣神的时候,秦嬷嬷可是已经心疼坏了。她一生追随长公主,自己不曾嫁人更没有子嗣。对自家的小县主那是疼宠到了心尖儿上,眼见这小小的玉人儿在梦中都皱着眉落泪,醒来后更是呆愣愣的,秦嬷嬷恨不得冲去偏院给那贱人两耳光,要不是她生的好女儿澜姐儿怎会如此? 她与阿宋两人当年陪着公主远嫁蒙古,其中的辛酸她们是知晓的,盼了十多年总算盼到了回归故土,她们都想着公主总算是熬出头了,谁想到驸马又是这样的性子。 偏她说到底只是个奴婢,只能抱着小县主不停说着安慰的话。 谢安澜也回过神来,之前那些都是梦境吗?那又怎么可能如此真实刻骨,难道是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想到此安澜也顾不上自己头昏脑涨,直接坐了起来。又怕吓着嬷嬷不敢直接问如今是哪一年,只推说睡得迷煳不记得是怎么了。 秦嬷嬷听了却一点也不怀疑,只对偏院火气更大。起身叫了个小丫鬟去通知长公主安澜醒了,又端来一碗温粥边餵边对安澜说:“我的小祖宗,快先喝点儿粥吧。昏昏沉沉烧了两日能记得才怪,还不是偏院那些祸害。害的你落了水,公主险些活剐了她们。” 安澜这才明白原来回到了自己四岁那年。 昭阳长公主一生只得一子一女,儿子纳喇远在蒙古,长年累月也见不到一面。如今养在膝下的只有安澜这个女儿,她又从小长得粉雕玉琢一般惹人喜爱,长公主自然是当成了眼珠子般护着。 她唯一的一次落水就是在四岁那年,过错也确实在偏院。 偏院住着的是她父亲谢羡亭的两位妾氏,受宠的那位姓罗。这罗姨娘虽是谢驸马的真爱,肚子却不争气,多年来也只有一个女儿,大安澜三岁,名叫谢柔。 前两日安澜在后院的池塘边玩,与谢柔不知为何争吵起来,那谢柔气急了就动起手来,把安澜推进了池塘里。偏偏跟着的酥酥和春迟又不会水,都跳下去救县主却自己也在呛水。就这么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安澜被救起来时就发起了烧。 断断续续的烧了两日,小脸儿都瘦了一圈,长公主发落完罗氏与谢柔,就一直在床边守着安澜,直到今日下午见她退了烧,才被宋嬷嬷劝了回去。 安澜刚喝完半碗粥就见一华服美妇人匆匆而来,只是髮髻凌乱,眼底乌青,正是她的母亲昭阳长公主。 长公主摸着她的小脸,一脸担忧的问:“阿澜,你可还有哪不舒服的?” 谢安澜早已在看到娘亲的那刻就红了眼,死死的抱着长公主不撒手,落着泪只一句句的唤着母亲。 昭阳看平日里没心没肺女儿,如今吓得只会抱着她哭,更觉得有人拿刀在剜她的心,她轻拍哄着谢安澜,眼中带着寒意道:“阿澜不哭,都是母亲不好,平日里只顾着自己的身份不想与她们计较,纵的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竟想害我儿,母亲定为你出气。” 安澜还是抱着她不肯撒手,只问起酥酥和春迟,长公主却连她们一起恼了:“留着何用?平日里看着机灵,遇见事儿却连主子都护不住,明日母亲再给你两个好的。”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撵她们去庄子上,安澜哪里能同意,痴缠半天,长公主拗不过她松了口,叫人去吩咐她们二人养好了身子,各去领十板子。 说话的功夫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余姨娘听闻县主醒了过来探望,此时正在门外候着。长公主揽着安澜头也不抬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便有人打起帘子,走进来一个女子。四十岁左右,穿着件深紫色的莲叶纹褙子,容长脸,五官温柔秀美,只是微微有些发福,正是余姨娘。 她连步子都放得极轻,甚是恭敬的问了安,便开口道:“县主可大好了?妾这两日可担心坏了,赶了个五福荷包出来,送来给县主压压惊。”说完便拿出个绣工极为精緻的荷包,秦嬷嬷接了过来奉给长公主。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第6页 余姨娘依旧毕恭毕敬:“都是妾该做的,既然县主已经无事妾就放心了。” 安澜心道这余氏倒与前世一模一样,虽生下了父亲唯一的儿子谢雍,却对母亲处处讨好,恭敬非常。前世她尚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来倒是个聪明人。 要说起谢府也是一笔烂帐。谢家虽是世家大族,可如今早已不是世家鼎盛的时期。谢家大爷名为谢正,单字皆为庶出,所以他是庶长子,但却很有才干,如今已是正三品太常寺卿。当年尚没功名在身时,听从嫡母安排娶了皇商严家的嫡长女,两人育有两子一女,过的也算美满。如今谢老太爷早已去世,只剩谢老夫人,也就是安澜的祖母,与大房一同住在谢府。 安澜的父亲是谢家二爷谢羡亭。要说赢过他庶兄的地方只有两点,一是他出色的样貌,昔年引得京都无数闺秀为他痴狂。二是尚了当朝昭阳长公主。 其实本还有个谢三爷与谢羡亭为双生子,名叫谢慕舟。长得好、学问也好,却在十三岁时就染病没了。谢老夫人伤心欲绝,把希望全放在了谢二爷身上。谁知他屡试不中,还爱上了个出身微寒的女子。 当时弱冠之年的谢羡亭虽然考不□□名,但他出身世家,相貌更是无人能及,京都有大把女子爱慕于他。他却对同窗好友的妹妹罗素荷,一见倾心。可罗家只是小门小户,谢老夫人肯让她进门,已是看在了儿子苦苦哀求的份儿上,自然不可能给她正妻之位。从此,罗素荷成了罗姨娘。年轻的谢羡亭觉得委屈了她,就加倍的对她好,与她同进同出,更是无论如何不肯娶妻。谢老夫人没办法,只好指给了儿子一个美貌丫头,正是余姨娘。却也是一直不受宠,但肚皮却是争气的,仅有的那么几次竟生下了个儿子。 直到景和十五年,陛下要迎昭阳长公主回朝的消息在京都传开了。也是此时,谢羡亭被当朝裴太后召见了。 他一路上是战战兢兢,实在不知太后为何要召见他。直到跪在华丽的大殿中脑子都是木的,谁知那高高在上的太后打量了他一番便说:“你既一直不曾娶妻,那最近也不要娶了,哀家的昭阳年少时曾心慕你。” 谢羡亭只叩首称是,浑浑噩噩的出了宫才反应过来裴太后的意思。 是要他娶昭阳公主?他三十有五也不曾娶正妻,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怕委屈素荷。可日子久了就变了味儿,他发现这样实在是洒脱自在,不论如何夜夜笙歌也没人有资格过问。 可如果他真能成了驸马,尽管她嫁过旁人又如何?他就也再不用在庶兄面前抬不起头来,毕竟他娶的是邺朝最尊贵的公主,而谢正呢?不过娶得一商家女,这样才能叫嫡庶有别。 谢羡亭觉得简直太划算了。 昭阳长公主篇 世人只知我姓萧,是大邺朝的昭阳公主。而我的名字却少有人知,我叫明珠,我父皇的掌上明珠。 父皇在位期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给我华衣美服,给我稀世珍宝,更给了我尊崇与骄傲。他有很多的女儿,都是公主,可众人只知昭阳。 也正是因为他对我的偏爱,让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叫做皇权。无论是鬚髮皆白的老臣,还是勇勐无双的将军,世人见到我年轻的父皇,都只能恭敬下跪,口称万岁。 而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高位的妃嫔,还是貌美的新宠,她们不管有多讨厌我,都只能对我温柔的笑。母后常教导我不要那么任性,可我觉得我是这天下最有资格任性的少女。 我十四岁时,父皇笑着问我要个什么样的驸马。我想都不想就说谢羡亭。 他有些好奇的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听闻全京都的女子都喜欢他。 他哈哈大笑说,好啊,我的昭阳想嫁谁就嫁谁。 他生前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是轰动京都的及笄礼,而这一切美好都在我父皇驾崩后戛然而止。时至如今我仍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可对我而言,他绝对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父皇驾崩后朝政一片混乱,党争不断。如果不是母后姓萧,让他们有所忌惮,我甚至不知弟弟能否登上皇位。而就在我们举步维艰时,又传来蒙古犯境的消息,而此时的邺朝绝不能经歷战争。 当从来严肃端庄的母后搂着我哭的毫无仪态时,我就知道,我要去和亲了。必须是我,因为我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是当今陛下的亲姐,昭阳公主代表着的是邺朝最大的诚意。 我所有美好的年华都在异乡度过,可我不后悔。我享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就要担起一国公主的责任,只是每当午夜梦回,见到的都是京都的繁荣景象。 我等了十六年才终于回归故土。 当母后问起我还愿不愿嫁谢家羡亭时,我有些怔忪,忽然想起父皇的笑,鬼使神差的说了愿意。他本就该是父皇给我的驸马,尽管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不过我也确实是愿意的,如果这样能让我的母后和弟弟少些愧疚的话。 ☆、第八章 余姨娘荷包也送了,心意也表了刚要起身告辞,谢二老爷却在此时来了。余姨娘心中不免有些懊恼没有早点走,如今碰上这位爷,怕是要神仙打架小鬼儿遭殃了。但她面上的恭谨却是半点不变:“妾身给老爷请安。” 谁想就这么一句话还是遭了恼,谢羡亭冷哼一声道:“没个眼力见儿的东西。”这也太让人没脸了,先不说当着谢安澜这个小辈,屋里可还有伺候的丫头婆子呢,这下全听见了。余姨娘憋得脸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多亏长公主说让她先回去,她这才低声称是,急忙退了出去。 谢羡亭却是早就看余氏不顺眼了,早些年只会在谢老夫人那卖乖,说素荷的不是,现在又一心巴结长公主。难道不知自己才是府中的老爷,她最该讨好的人?愚昧妇人,如不是看在她是雍哥儿生母的份儿上,早就把她卖了,免得碍眼。 谢安澜看着眼前的父亲,虽已不惑之年却仍是儒雅英俊的。 其实前世她小时候很嫉妒谢柔,因为谢羡亭的偏心,即便安澜再不懂事也能感觉的到。于是她也装出一副不喜欢父亲的别扭样子,但心中的那份孺慕之情一直都在。直到前世被周季渊软禁时,还一直想办法通知谢羡亭来救自己,谁知道却等来一封噼头盖脸骂她不知好歹的书信,甚至说如果谢安澜执意不肯为后,就不认她这个女儿,让她万万不要连累了他们谢家。 直到那刻谢安澜才看清她的父亲是个多么冷漠的人,只庆幸小时候不曾与他亲近,否则自己该有多伤心呢。 所以如今的安澜是更不打算与谢羡亭培养什么父女之情的,连叫他父亲也不想。见他过来,索性靠在母亲身上装睡。 谢羡亭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对长公主说:“澜儿无事了吧?唉,小孩子间闹着玩谁想出了这事。”见长公主不搭理他,就又试探着问:“那是不是也别再关着柔儿了?她还小,自己在静室两日得多害怕,毕竟她姨娘都替她挨了板子了。” 长公主听了一笑,转头吩咐秦嬷嬷:“放谢柔出来吧。”谢羡亭刚松了口气,却听她又说:“明日里送到净月庵去,懂事了再回来,我的阿澜可禁不起她这样玩闹。”秦嬷嬷也觉得这法子好,省的整日里和罗姨娘一起作妖,立马点头称是。 第7页 谢二老爷却心疼谢柔,惊唿不可,可还没说完就被长公主打断。 “没谁与你打商量,再一惊一乍吵醒了阿澜,你就等陛下宣你入宫的旨意吧。” 谢羡亭本来还想再替女儿说说好话,可一听到陛下就软了腿脚。若是因为这些小事,被陛下宣进宫里亲自斥责,那他可就成了京都里的笑话了。如今是一句都不敢再劝,只嘆着气走了。 他再心疼柔儿也没有办法,推谁不好推了家中的活祖宗,既然劝不动公主,他也只能去安慰素荷了。 安澜听着在心里偷笑,可转念一想原来自己还是看错了父亲。本以为他是对自己冷漠无情,现在看来,即便是他疼爱的谢柔,也比不过他的面子。说来说去,自私罢了。 前世母亲只是罚谢柔去京郊的庄子上住了两年,可在自家的庄子,她即便犯了错也是小姐,哪有人会怠慢她,也就是吃住苦了些。如今却成了净月庵,看来是自己刚醒来抱着母亲哭的太可怜,才让母亲对谢柔更加恼怒,继而改了主意。 发现一切真的可以改变,安澜才算有些安心,抵挡不住困意在长公主怀中沉沉睡去。 昭阳看着小脸苍白的女儿,心中有些后怕,若是那日救上来的再晚一些……她不敢想自己会如何。只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护好女儿,经过这一遭,她也彻底想开了。哪怕世人皆说她昭阳跋扈又如何,只要阿澜能平安顺心就好。至于谢羡亭那个糟心货,昭阳只希望他能别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时的偏院却乱成了一锅粥。 那罗姨娘即便年轻时也不过清秀佳人,但她身如弱柳,眉目间又仿佛总有轻愁,别有一般风情,让人怜惜。近些年自知韶华不再,更是在穿衣打扮上费尽了心思。虽已年近四十,但平日里看着仍有几分颜色。 可前两日刚捱了二十板子,她疼得连床都下不来,更别说梳洗打扮了。 就这么蓬头垢面的在床上趴着,心中惦记着柔儿。谁知公主身边的秦嬷嬷竟亲自领了柔儿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秦嬷嬷冷着脸道:“公主吩咐了,明日就送柔姐儿去净月庵,等懂事了再接回来。奴婢明日一早来接姐儿。”说完也不等罗姨娘答话,转身自顾自回去了。 罗姨娘闻言吓得眼前一阵发黑。她虽十六岁就跟了谢二爷,可却子嗣艰难,到了快三十岁上才怀了谢柔。虽然只是个女儿,却也是百般疼宠的,如今见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女儿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扯着她的衣裳叫嚷:“姨娘救我,我不要去!我不去!” 罗姨娘急的连身上的伤也不顾了,挣扎着起了身,安慰谢柔道:“柔儿乖,你在这躺一躺,姨娘去求她。” 柔儿才七岁,怎么去得了庵里,这事她得去告诉羡亭。 可谁想竟被秦嬷嬷留下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拦着,她与丫鬟连院门都出不去。罗姨娘起先还摆着架子,吩咐她们去请二爷来。却没人搭理她,只领头的那个婆子闲闲道:“姨娘有空在这与我们白费口舌,还不如趁早给小姐收拾收拾东西。” 罗姨娘是多少年都没有受过这种气的,别说是这些下人了,就是余氏也不敢这样与自己说话。再加上这两日本来就心里窝着火,当时便气的直接与人撕扯了起来。可她和两个丫鬟又哪是这些婆子的对手,一点儿没讨到好不说,反趁乱被人拧了好几把。 于是本来想来偏院安抚爱妾的谢羡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罗姨娘。 与他印象当中的素荷一点儿也不一样,她该是娇弱清丽、楚楚可怜的。可如今脸色蜡黄,髮髻散乱不说,还与一群僕妇扭打在一起,像个疯婆子似的叫嚷。谢二老爷当时就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甚至有些嫌恶,只敷衍让罗姨娘回屋去别再胡闹,以后找个机会接柔儿回来便是。说完抬脚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罗素荷却是不敢置信,多年来柔情蜜意的男人竟然会如此对她,那她可怜的女儿以后又该怎么办?一时间只瘫坐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同住偏院的余姨娘瞧了半天热闹,心情甚好,比她摔上一整套茶杯还解气。其实一直以来她也知道谢二爷为什么不待见自己,可她没办法啊。早些年身契在谢老夫人手中攥着,如今又要在这公主府里过活,她哪敢不讨好?哪怕她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她的雍哥儿啊。 况且她早就看出来了,长公主自从生下了澜姐儿,就不让谢二爷在房中过夜了,平日里更是连见都不愿见。这样一来的话谢二爷就不会有嫡子,即使以后别人也生下了儿子,那也一样是庶子。她虽然不敢奢望能把儿子记在公主名下,但雍儿是长子,只要自己能讨了公主的欢心,日后愿意为她们母子说句话,那雍哥儿继承这谢府二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也就是罗素荷这个傻子还以为谢二爷的宠爱有多重要,成天耀武扬威的。连给主母请安都常敢推脱不去,人家公主不屑跟她计较,她还以为人家怕了她,真是个笑话。虽然二人都是姨娘,但罗氏这些年仗着宠爱,没少话里话外的挤兑她、作践她。是,她余秀儿是个给老夫人抱狗丫鬟的出身,可她罗素荷又能高贵的到哪儿去,说到底不也是个妾吗?如今好了,惹急了主母也不见二爷怜爱她了,真是自己个儿作的。今日这一场好戏看的痛快,也不白费她忍了罗氏半辈子,她们来日方长。 翌日大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谢柔就被秦嬷嬷亲自盯着上了马车,却还是哭天抹泪的要罗姨娘早些去接她。 罗姨娘含泪点头,她熬了一整夜,一会儿想着还不如干脆一顿板子打死她,饶过她的柔儿。一会儿又想索性陪着女儿一起去庵里算了,可一想起谢羡亭敷衍不耐的模样,她又犹豫了,要真是与柔儿一同去了庵里,那负心人恐怕没几日就将她们娘儿俩忘了。她倒是不怕什么,反正已经这样了,真是青灯古佛她也认了。可她的柔姐儿还那么小,她怎么忍心让女儿也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思来想去她也算想明白了,她必须留在这府里。只有这样才能早日想办法接柔儿回来。 安澜却不知偏院的热闹,睡了个好觉,可算有了精神,用完早膳也终于见到了酥酥和春迟。 两人都只大了安澜四岁,如今也还是孩子呢。小圆脸带着笑窝的是酥酥,旁边更高些也瘦些的是春迟,两人都带着一脸愧意给安澜请安:“都是奴婢太蠢笨,险些害了县主,县主却还为我们求情,如今身子可是无碍了?” 安澜看着她们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太久不见了。能看见她们都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真是太好了,前世她们对自己的好安澜都记得,这一次绝不会让她们再和自己陷入险境,更不能再害死酥酥。 安澜假装气恼道:“这回你们知错了?”见吓得二人白了脸又赶紧说:“又都不会水,谁让你们跟着跳下来的,傻不傻!风寒都好利索了?” 两人这才明白安澜是心疼她们呢,都松了一口气。酥酥笑说:“都好了,就是差点被县主吓死,以为您要赶我们走呢。” 第8页 春迟也跟着点头,一脸认真道:“可不是,看县主也大好了我们就放心了。想着给您请了安就去领板子,早点好了也能早点回来伺候您。” 安澜却神神秘秘的小声跟她们说:“你俩等傍晚再去。”见她们不解的看着自己,又道:“哎呀,傍晚秦嬷嬷就该回来了。这会儿是宋嬷嬷在前院,有她盯着谁敢给你们放水。” 酥酥和春迟想了想宋嬷嬷平时刻板严厉的模样,也赶紧点头。 ☆、第九章 安澜过起了悠哉悠哉的小日子,每日里要担心的只有这样吃下去会不会变成球。这一次她生病可把长公主和秦嬷嬷吓坏了,整日里拘着她在屋里养病。安澜说自己早就好了,两人却像听不见一样,照旧让厨房变着花样的给她补。秦嬷嬷还一到饭点就亲自来盯着,生怕酥酥她们几个小的劝不住。但凡安澜少吃两口,她就要嘆气:“瞧瞧,小脸儿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肯好好吃饭。” 瘦?安澜半点儿没觉得自己瘦了,这一个多月下来明显脸都圆了一圈,幸好她还小不用在乎这些。 这日刚吃完午饭,就听到长公主来了,安澜连忙迈着两条小短腿过去要母亲抱。长公主看着又变回白白胖胖的女儿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安澜觉得有些犯困,却听母亲问秦嬷嬷:“扬州买的人还没到?” 秦嬷嬷回道:“昨日夜里到的,上午见您有些睏乏奴婢就没提,这会儿您可要见见?” 安澜有些疑惑,赶紧竖起了耳朵听,幸好母亲觉得她还小也听不懂,倒也没避她,安澜听了半天才明白。 原来自从谢柔被送走后,罗姨娘就闭门不出好些时日。长公主还以为她终于学乖了,也没往心里去。谁知道她养好了身体又精心打扮一番,还真拢回了谢二爷的心。要说谢羡亭这人,即便自私了些,在外边也有几个红颜知己,可对这罗氏还是很念旧情的。见她每日楚楚可怜思念女儿的模样,自己也不禁想起了柔儿。这下谢二爷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了,日日来恳求长公主。 长公主被他扰的发了好几次脾气,他每次也不敢再说,可过几日还来。长公主索性闭门不见,这人又玩起了偶遇。隔三差五要听一遍谢羡亭的求情,长公主觉得自己每次都在愤怒的边缘。可一想到弟弟那爱操心的性子,她又不能把这人彻底赶出去。 索性从扬州买了两个瘦马,她就不信有了年轻貌美的双生子,谢羡亭还有空来烦自己。也正好看看罗氏还能蹦跶出什么新花样。 安澜听的惊奇不已,看来那净月庵真让罗姨娘起了急。前世送谢柔到庄子上,罗姨娘只是让人偷偷去看过两次,扰不到母亲,母亲也就装作不知道了。如今却被烦扰的直接买了两个瘦马回来,也不知道罗姨娘知道了会不会气死。可这扬州瘦马却让安澜很好奇,前世便听闻这些女子才貌俱佳,身价不菲,更是在京都高官富商中成了一种风气,她却不曾见过。此时见长公主把她放在拔步床上,起身要去前院见那瘦马,赶紧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张着胳膊让母亲抱。 长公主见女儿红着眼眶不捨得她走的小模样,只得无奈的吩咐秦嬷嬷:“让阿宋直接带来这吧。”转身又抱起了安澜。 没一会儿的功夫,安澜就见宋嬷嬷带进来两个身材纤细,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个穿绿裙一个穿黄裙,对着母亲与自己齐齐下拜:“奴婢何翡、何翠拜见昭阳长公主,拜见康宁县主。” 虽然看着有些紧张,仪态倒是不错的。母亲叫了起,安澜也看清楚了二人的容貌,十六七岁的模样,柳眉杏眼、清丽婉约,瞧着倒像是哪家的小姐一般。不止安澜觉得不错,连长公主都觉得两千两没白花,只要能让谢羡亭别来烦自己,银子又算的了什么,她有的是。 长公主满意的对宋嬷嬷点了点头,宋嬷嬷便板着脸对二人说道:“公主买了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好好伺候驸马爷,让他没功夫去偏院,更不要来扰了公主。做的好了自然是一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若是做不好或是有了歪心思,一顿板子打死了,也不要有怨言。可明白了?” 二人虽听了有些惊讶,但也都立即点头称是。压根儿没敢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公主长什么模样,就被领了出去。毕竟连公主身边的嬷嬷都已经这么吓人了…… 一直立在旁边的秦嬷嬷问道:“公主,不知该让她们二人住在何处?” 其实这昭阳公主府不止华丽精美,且占地极大,当初景和帝为了迎亲姐回朝,特意选在了闹中取静的极佳地段,修了这五进的大宅子,每进又分正房、东西两院和偏院。一进是正厅,待客用的。驸马住在二进的正房里,东院是书房,西院雍哥儿住着,两位姨娘住在偏院。三进则只有长公主住正房,安澜住东院,她们这些得脸的下人住在偏院。四进是花园池子和戏台,五进则一直空着。按理说新来的这两位大小何氏,也该住到二进的偏院去,可听长公主的意思明显不想让罗姨娘再与驸马纠缠,免得再作妖。那这两位再安排到偏院可就不合适了,故而秦嬷嬷有些拿不准主意。 果然长公主想了想说:“五进收拾起来也麻烦,让余氏和罗氏暂且搬到我这的西院来吧,偏院腾出来给那两姐妹。” 秦嬷嬷庆幸自己没自作主张,赶忙叫了小丫鬟去告诉宋嬷嬷。 余姨娘倒是对搬院子没什么不情愿的,住到三进去每日给长公主请安也方便些。再说三进本就是最宽敞的,西院更是比原本的偏院大了一倍不止,景色又好住的也舒服,就是雍哥儿过来要多走几步,倒也不碍什么。听了宋嬷嬷来传话,就笑着谢过了,赶忙差遣丫鬟们收拾起东西。 对于罗姨娘来说这可就是晴天霹雳了,听闻来了两个新人不说,自己还要收拾东西给别人腾地方,搬去三进在公主眼皮子底下住着。偏偏当着一向严厉的宋嬷嬷她又不敢抱怨,只在宋嬷嬷走后一通的摔摔打打。 余姨娘坐在雕花椅上吃着干果,瞧着丫鬟们收拾。听到那边的动静,讥笑道:“这蠢货又开始了,砸了半天自己的东西,不还照样得搬。”心腹大丫鬟白鹭听了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成天瞎闹腾。”给主子剥干果的手都没停。 而谢二老爷在见到这对年轻貌美的双生子后,真是觉得自己误会了长公主。以前还觉得她高傲无理,现在看来她不光身份高贵,还是最贤惠大度的妻子。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出去找乐子了,长公主亲自送他的美妾,谁能说他什么。何况这何氏姐妹从小学的就是如何讨好男人,不光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就连在榻上也更有乐趣。谢羡亭彻底把罗氏和谢柔忘在了脑后,每天只沉溺在温柔乡中。 罗氏在西院等了好几日也不见谢二老爷来她这,哪肯就这样罢休。眼瞅着快到中午了,特意选了一身浅粉色绣着白梅的软缎长裙,又细细的上了妆,在鬓边处描了半朵红梅,只没涂口脂,显得有种病弱的美感。瞧着镜中自己半天,还不满意,又在腰间系了一条织银纹的细纱,勒的紧紧的,显得腰肢盈盈一握。这才带着两个丫鬟去了二进。 第9页 却在正房寻不到谢二爷,带着些怒气扭头去了偏院。谁知刚一进去,就见两个窈窕美貌的陌生女子。两人皆穿着相同的素白绣芙蓉抹胸孺裙,只一个披了件浅紫色的纱衣,一个披着莲青色的纱衣。丰满的酥胸若隐若现,长相却是清丽秀雅的。此时正在庭中煮茶,坐卧在花间的软塌上,说不出的慵懒旖旎。二人看到她也不起身,只礼貌的微微一笑,穿着浅紫色的女子问她:“料想您就是罗姐姐了,茶快煮好了,姐姐等会儿也喝一盏吧。” 罗姨娘瞧着面前的两个女子,一模一样的美丽。哪怕未施粉黛,鬓髮微乱仍旧是好看的,眼角找不到一丝纹路,嫩的像能掐出水一样。她忽然心中有些慌乱,却还强撑着冷声问:“老爷可在这?” 两人相视一笑,有些害羞的答道:“在呢,可二爷还没起。” 罗素荷忽然不再想找他问个究竟了,她只想离开这个院子。 没再理身后的两个女子,罗姨娘快步回了自己的房中。她瞧着镜中的自己,呆愣了很久,突然拿起桌上的剪刀剪身上的那件粉罗裙。贴身婢女蘅芜见了赶忙去夺:“姨娘这是做什么,仔细别伤了手。”罗素荷摇着头不说话,抱着蘅芜狠狠的哭了一场。 从此后再也没提过谢二爷,只一心想着女儿,每日里对长公主愈发恭敬。 公主府中终于安静下来。 刚进了十月就到了谢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虽然长公主不待见谢羡亭,可对婆婆却是没什么恶感。今年又是她老人家的整寿,长公主起了个大早就开始梳妆,准备去谢府贺寿,谢羡亭更是早早就在前厅等着。 可苦了安澜,小孩子本来就贪睡,虽是醒了却还觉得睁不开眼。只坐在床上任由酥酥春迟给她收拾。 秦嬷嬷一进屋就瞧见安澜穿着件桃粉色的厚裙子,领口和袖口还滚了一圈白毛,坐在床上打着哈欠,玉雪丸子般别提多惹人爱了。她从春迟手中接过象牙梳,亲自给安澜梳了两个包包头,又一边一个繫上了金铃铛。忍不住把安澜抱了起来,笑着说道:“满京都找不到我们澜姐儿这般可爱的小娘子了,走,嬷嬷带你去找公主。” 安澜又不是真的四岁,被秦嬷嬷说可爱还是有点害羞。谁知去了正房里又被盛装打扮的母亲好一通摸头揉脸,这下她是真的无奈了。长公主可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她小小的一个人儿,偏要做出大人的样子,更是忍俊不禁。扭过头吩咐小丫头:“把我给阿澜新做的金项圈取来。”于是安澜又被戴上了个金镶红翡的如意项圈。谢安澜觉得自己今天这身打扮还真是……颇有童趣。 就这样盛装打扮的长公主,金玉其外的谢二爷,还有玉雪可爱的丸子安澜一同去了谢府给老太太贺寿。 ☆、第十章 上了马车,安澜觉得温暖又舒适,闻着玉华香的淡淡香气,忍不住靠在酥酥身上打盹。坐在对面的谢二爷既不想冒着寒气出去骑马,在马车中又不敢随意与公主搭话,索性喝着茶打量起了小女儿。 尽管他打从心里就对这个女儿亲近不起来,总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有着与长公主如出一辙的高傲,可也不能否认安澜长得实在好看。小脸儿白皙精緻,唇若樱瓣,漂亮的桃花眼如今轻轻闭着,连睫毛都又长又翘。他与长公主虽都容貌不俗,安澜却是更胜一筹,尚且年幼就能看得出来。实在是上天厚爱,也不知再过些年会是怎样的妍丽之姿。就是这性子,能像柔儿一般讨巧就好了。 长公主可不知他这些心思,一看女儿又要睡,就拍了拍她的小手:“阿澜乖,这会儿先别睡,要不下了车该着凉了。” 安澜迷煳着点了点头,喝了一杯宋嬷嬷递来的桂花水,才算精神了些。 谢府门前。 大管家谢贵正站在府外迎客。他在主家也侍奉了三十余年了,连大爷二爷都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在府中很是有些脸面。如今老夫人寿辰,京都中的贵人们来了大半。不过就连谢氏那些旁支远族来了谢贵也不过笑着点点头,身后有的是伶俐的小子,早不用他亲自去迎了。 可在瞧见那驾朱顶华盖香宝车时,还离的老远,他就吩咐身后的二儿子:“快去禀报老夫人和大爷,长公主殿下到了。”说罢便躬着身亲自迎上前去,四匹骏马的车驾啊,放眼整个邺国,除了几位亲王,只能是昭阳长公主有这样的排场了。 刚一见几人下车,谢贵就赶忙行礼:“小人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驸马,拜见康宁县主。” 听了叫起,又起身笑的见牙不见眼道:“老夫人一早上都问了好几遍了,就盼着您几位回来呢。”说罢躬身迎着几人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这才退了出去。 安澜自从下了马车就被宋嬷嬷抱着,心中不禁想:原来宋嬷嬷只是看着严厉,抱自己的动作却是轻柔的很,还一直为她挡着风。见到了祖母的院子便奶声奶气的说:“嬷嬷,阿澜自己走吧。”说完还对着宋嬷嬷甜甜一笑。 宋嬷嬷知道澜姐儿一直有些怕自己,只肯亲近阿秦。见她如今对自己笑了,有心表现的温柔些,却一向严肃惯了,只把安澜放下来,笑的有些僵硬道:“澜姐儿乖,慢些走。” 酥酥看宋嬷嬷这样笑,被吓得一激灵,安澜差点被她逗乐,却强忍着乖巧点头。 宋嬷嬷心中很满意,觉得自己日后该多笑笑,澜姐儿就也会亲近自己了。 松鹤堂中一派富贵景象,五蝠献寿的宝蓝色金丝地毯,一水儿的紫檀木圈椅,正中镶玉的罗汉塌上,坐着个满面慈和的老太太,穿着深紫色的缎面福字纹袄裙,头戴点翠金鸾抹额,正是谢老夫人。一见他们进来,满屋子的太太小姐、僕妇丫鬟皆恭敬行礼,连谢老夫人都被小丫鬟扶着站起来道:“臣妇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赶忙上前去扶:“母亲总是这样,快坐。”又叫了众人起,屋中才恢復了热闹。大儿媳严氏看着婆母这般作态,不禁在心中暗啐:“见人下菜碟儿的老妖婆。”脸上却不敢有异色,仍是喜气的笑脸。 长公主扶着谢老夫人坐下,就与谢羡亭一同为她贺寿。又叫下人把寿礼抬上来,是一尊将近半人高的羊脂白玉弥勒佛像,雕工精緻不说。光看那玉质本身就细腻非常,白如凝脂般,透着淡淡萤光,又是这么大的一整块,怕是价值万金。屋中众人皆惊嘆不已,安澜却知道,在母亲的私库中这算不上顶好的。谢老夫人很是欢喜,让下人仔细着,别磕碰了。拍着长公主的手连声道:“殿下有心了。” 连谢羡亭都不知长公主竟会如此破费,可此举又实在给他长脸。越发飘飘然,想着就算长嫂出身皇商严家又如何?再怎么豪绰她与谢正二人能拿的出这样珍宝?皇家就是皇家。与母亲闲话几句就心情大好的去了前院吃酒。 安澜也甜笑着给谢老夫人拜寿:“祝祖母福寿绵长,身体康健。”谢老夫人笑呵呵的搂起了安澜道:“好澜姐儿,祖母的心肝儿肉。”与长公主说到:“澜姐儿可是越长越好看了,今日怎么不见雍哥儿?” 第10页 长公主嘆了口气:“那孩子前两日夜里着了凉,有些咳嗽,怕来了过病气给您。” 安澜坐在祖母怀中无聊的瞧着房中众人。多是谢老夫人的娘家人和一些交好的官家太太,她没太多印象,只认识大伯母和几个姐姐。 安澜在谢家这辈女孩中行五,大姐谢芸是大房的庶出,生母胡姨娘是大伯母的陪嫁丫鬟。且大姐前两年就嫁给了清远伯府的庶长子做正妻,如今儿子都一岁了,过的很不错。如今只抱着儿子与嫡母闲话。 二姐谢安茗是大伯母严氏唯一的嫡女。如今已是及笄之年,长相柔美,气质出尘。穿了件芙蓉色的绣兰纹烟罗裙,低着头出神,压根儿没听屋里人说些什么。安澜不禁失笑,二姐倒与前世无二,只对书法一道爱之入迷,其他的事都不关心。 而行三的谢柔如今还在净月庵,众人心知肚明,但在老夫人的寿辰,又当着长公主的面儿,谁敢去提,都只当作没她这人。 看来看去还是只有谢莹最有意思,她是谢大爷近些年宠爱的姨娘朱氏所出,只比安澜大了两岁。前世这谢莹虽算得上安澜的堂姐,可却是白蒹葭的头号跟班,没少贬低安澜来讨好白蒹葭。如今她才不过七岁,可看向安澜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嫉妒与厌恶。 安澜冲着她微微一笑。 闹得谢莹心中有些打鼓,可转念一想谢安澜才多大,约莫还分不出好赖呢,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过头去。 谁想此时被谢老夫人抱在怀中的安澜却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直往老夫人怀中躲,哭着道:“祖母,阿澜怕。”老夫人连忙去哄:“澜姐儿这是怎么了,不怕,和祖母说。” 安澜拿小手抹了抹眼泪,漂亮的桃花眼红红的,还打了个哭嗝:“四姐姐总瞪阿澜。” 长公主听了是直接恼了,谢莹算个什么东西敢瞪她的女儿。刚要说话就听谢老夫人冷哼一声,连走神的谢安茗都不禁看了过来。 老夫人气恼的看着谢莹:“盈姐儿,阿澜好端端的坐在我这,哪里碍了你的眼?”谢莹傻了眼,平日里谢府只有他们大房一家。二姐虽是嫡女可却是个冷淡的性子,祖母对自己比对姐姐还疼上几分,何况自己姨娘又最受父亲宠爱,她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此时见祖母发了脾气,自己姨娘又只能跪在地上磕头,脑门都青紫一片。谢莹哪还说得出话来,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鼻涕眼泪煳了一脸。 老夫人见了更是不喜,说到底大房不过是庶出,澜姐儿才是她的亲孙女。谢正当年处处压了自己儿子一头,这些年她心中哪能没有怨气。如不是她的羡亭娶了长公主,怕是府中早就没了他们母子站脚的地方。 谢老夫人是个聪明人,知道长公主是她与儿子唯一的依仗,多年来从不敢对长公主摆婆母的架子,两人相处甚好。再说她真想过婆母的瘾,不还有个现成的严氏吗。如今庶出的庶出欺负到了她亲孙女头上,又有长公主在一旁看着,她哪能一声不吭。哪怕是当着众人的面失了礼,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本还想叫严氏带她们二人出去处置,毕竟她才是大房的当家主母,大家面子上都能好看些。可打眼一瞧,这蠢货正杵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更是懒得搭理这个大儿媳,虽是商家出身却是一脑子浆煳。 老夫人直接冷着脸吩咐谢莹:“与你姨娘一起回房去,没得在这丢人现眼。好好反省自己,过年前哪也不要去了。” 谢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就是瞪了谢安澜一眼怎么会变成这样。被祖母训斥了不说,还被这么多人瞧了笑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带着泪和朱姨娘一起出了松鹤堂。心中恼怒极了,觉得一切都怪谢安澜。她不在的时候自己才是谢家最受宠的女孩儿,要不是她莫名其妙的哭,今日自己更不会丢这么大的脸。日后一定让她好瞧。 安澜一脸平静的瞧着谢莹走出去,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恨极了自己,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反而觉得有些痛快。前世自己拿她当成堂姐好好相处,却被她在外人面前处处贬低,编排出了骄横无礼的名声。那这一次索性如了谢莹的愿,让她看看什么才叫做骄横,每惹她谢安澜一次,自己就让她狼狈一次,直到谢莹不敢了为止。 虽然闹出了这样的事,不过在场的却没人往心里去,只当瞧了回热闹。毕竟都是深宅大院的妇人,谁家里还没些龌龊呢,仍是宾主尽欢的吃了宴席,一派融洽场面。 ☆、第十一章 宴席结束后,安澜却实在困的受不了了,本来她就有午睡的习惯,今日里起的又早,吃完饭更是觉得睁不开眼,倚在酥酥身上。谢老夫人见了索性让她在松鹤堂里屋睡一觉,反正澜姐儿还小,也没人会说什么。长公主又叫宋嬷嬷也留下陪着,这才同一众女眷去了园子里听戏。 安澜睡得迷迷煳煳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祖母的声音,说什么梦竹。梦竹?是姑姑和阿彤要回来了?安澜一下就惊醒过来,生怕自己听岔了,又仔细侧耳去听,果然是祖母和母亲在外间说话。 宋嬷嬷也过去伺候了,只有酥酥守在床边,见安澜醒了刚要问她喝不喝水,就被安澜比了噤声的手势。她虽不知县主又要玩什么,但也赶紧神秘兮兮的点头。 外间谢老夫人却神色间很是疲惫,她也是思前想后了好几日才决定对长公主开这个口。谢梦竹是她的老来女,如今让人递这样的口信来,一定是受了大委屈,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只顾自己的脸面不帮女儿呢,却不知长公主能不能答应,只硬着头皮说:“梦竹从小就是个软懦的性子,如今又死了丈夫,要是她那婆母单单拿捏她一个,她是绝不会起归家的念头的,可梦竹膝下就彤姐儿一个,如何看的了女儿受委屈。” 要说谢梦竹这个小姑长公主也是知道的,只是她远嫁江南佟家,两人从未碰过面。也不了解她的性格为人,因此要答应让她住到自己府邸来还是有些犹豫。 谢老夫人见她不说话,越发着急:“我也不想让您为难,也想过直接把梦竹接到我这来。可严氏是个什么样儿的您也知道,说话从不过脑子,且不说一起住着她话里话外容易让梦竹难受。单是那佟家来要人的话,我实在怕谢正挡不住。” 长公主一想,这话倒是不假。谢家子嗣凋零,这一脉如今更是只有谢正一人在朝中。可佟家虽然远在江南,但子嗣中为官之人不在少数。更何况谢正与谢梦竹又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若是佟家不依不饶当真找上门来,只怕以谢正的为人肯定会明哲保身。也罢,终是怜悯老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何况那谢梦竹又是孤儿寡母的,还是点了头:“母亲派人去接吧,我也回去给她们收拾院落。” 谢老夫人险些落下泪来,只握着长公主的手哽咽道:“我替梦竹谢谢殿下。” 安澜在里间听了却是高兴的不得了,只恨不得她们明日就到。姑姑最温柔了,还有阿彤,阿彤是自己前世的闺中好友。其实仔细想来安澜也只有她这一个真心的朋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阿彤虽然比她大两岁,但实际跟她一样幼稚贪吃、又喜欢偷懒,两人算是臭味相投。其他京中的闺秀不是敬畏安澜的身份不敢与她谈笑,就是听了谢莹的鬼话对她有偏见。 第11页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日后的那副长相,除了佟彤这样心大的,哪个年纪相当的小姑娘愿意站在安澜身边当陪衬呢?可惜安澜并不知道,还在为了自己没什么朋友伤感。 安澜日盼夜盼,还没盼来姑姑和阿彤,却先到了自己的生辰。 她年纪还小也没怎么大办,只在家中贺了贺。 大清早的皇帝舅舅就差人送来了许多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连带着还有一道圣旨:“康宁县主勤勉顺柔,聪慧敏捷,性行温良,敦睦嘉仁,册封其为康宁郡主,钦此。” 安澜根本没顾得上听那一大串的溢美之词,这不对啊,哪怕前世她也是及笄之礼时才被舅舅封为郡主,可如今她才五岁。 领着旨还一头雾水,那宣完旨的小太监笑呵呵的对安澜说:“小的恭喜康宁郡主,恭贺郡主生辰之喜,且陛下还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安澜听了连忙又要跪,却被小太监一把扶住:“郡主不必如此,陛下说这不是口谕,只是舅舅想外甥女儿了,想让您过年前早几日进宫才好,还带您去放烟花。” 安澜听了带着笑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安澜知晓了,有劳公公带话。” 今日来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内侍大总管方连海明面上的小徒弟,实际上的干儿子方有福,虽年纪不大,可最近在陛下面前很是得脸,连宫中的娘娘们见了也要称一声福公公。 这福公公今日见了安澜,也算明白了陛下为何如此疼爱这个外甥女儿。这小郡主长得像个玉娃娃似的精緻的很,还和善又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陛下派来的人刚走,皇后娘娘又赏了不少礼物来,还送来了个御厨,说是澜姐儿最喜欢她宫里的小点心,索性把洪公公送给安澜了,这样在府里也能变着花样吃,不过可不要有了点心就不去看舅母了。 安澜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这还不算完,众人一看这两位都如此看重康宁郡主的生辰,谁敢不当回事,宫里其他的主位娘娘、京都贵妇也都赶紧送了生辰礼来。 安澜正瞧着这满屋满院的礼物犯愁,想着这别说是登记造册了,自己光拆开了看就得看两天。又见小丫鬟进来禀报:“请县主安,公主请您去前院呢,说是大公子派来的人到了。” 大公子?雍哥哥前一日就送了自己一块上好的砚台啊,派人?那看来只能是纳喇哥哥了。 去了前院一瞧,果然是她这位大哥遣人送来的。虽是素未谋面,可自己每年的生辰他都不会忘。这次来的人是个黑铁塔般的汉子,看着有些吓人。不过对安澜笑的倒是灿烂的很,用还算流利的汉话对她说:“在下恭贺县主生辰。是大汗派我来的,今年虽出发的早,却是路上下了雪,耽误了行程,紧赶慢赶才没误了事儿,还请您不要责怪。” “无妨的,你们也一路辛苦了。”安澜赶紧说。 长公主却是思念儿子的很,急问那人:“纳喇可一切都好?” 黑铁塔笑着回答:“您放心,大汗一切都好。属下出发前,大阏氏刚产下大汗的第三子,健康的很。” 长公主这才放了心,那汉子又引着他们去看礼物:“这前一车都是金饰与蒙古的特色吃食,第二车是上好的皮毛,大汗说让您二位做些大氅暖和又好看。” 安澜有些无语,纳喇哥哥真是出手豪绰,一车的整皮毛啊,放在京都怕是每一张都价格不菲,自己与母亲穿十年也穿不完。 长公主也看的眼角直抽,可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自己知道。你若是说让他不要送那么多来,他还以为你不喜欢,下次不定又送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索性高高兴兴的收下了,又安排来的人在京都休息些时日再走。 傍晚时分,裴太后最信任的王嬷嬷亲自来了,看起来有些风尘僕僕:“看县主好好的,老奴回去也就好向娘娘復命了。前些时日在行宫听说您病了,太后急得不得了,可车架在路上耽搁了些,就派老奴先回来看看您,还给您带了生辰礼物。” 安澜听了却有些想落泪,前世也是这套说辞。她那时还小,也没想一想骊山行宫再远又怎么可能走这么多个月,外祖母还未到京都。 前世直到外祖母去世后,她才从母亲那听说:“你外祖母最疼你了,还记不记得你儿时落水那次?正赶上她老人家在骊山行宫疗养。夜里边听了消息,当即就要起驾回京,天黑她又心急摔了一跤,养了好些时日才好,也不让告诉你。” 此时安澜看着祖母给她准备的满满一箱礼物,强忍着没有落泪,对王嬷嬷说:“嬷嬷告诉外祖母,不要着急阿澜没事了。阿澜也想她,等过年要进宫和外祖母一起住。” 晚间安澜与母亲一起拆礼物,秦嬷嬷和宋嬷嬷在一旁登记造册。 长公主却忽然从袖中拿出了个锦缎盒子放在安澜手上:“这是母亲送阿澜的生辰礼,要是不喜欢母亲就开库房让你自己选。” 安澜打开锦盒,大红的缎子上放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漂亮极了。 母亲摸着她的头髮道:“听酥酥说自从你病好了,在夜里总睡不踏实,把它放在床边醒来就不会怕了。” 安澜重重点头,看着长公主认真说:“阿澜很喜欢,谢谢母亲。库房里的那些等我长大母亲再给我吧,尤其是那只牡丹簪还有红宝石的那副头面,您可别忘记了。” 长公主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颳了下安澜的小鼻子说:“好好好,母亲不会忘了,过两年都是你的。” 等到了夜里安澜依然睡不着。眼看离年关越来越近了,过完年没几日就是上元节,她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真的要见面了吗? 梦里安澜又见到那个小小的少年认真看着她说:“我叫李浔。”她刚想说她知道啊,就看他吐出那么多的血,却还紧握着一只旧荷包,好像看不见她一般。 安澜又一次哭着从梦中醒来……她很怕今生遇不见他。 ☆、第十二章 眼瞅着还有两日就要到年关了,长公主才让宋嬷嬷领着小丫鬟们给安澜收拾东西。 虽说是进宫去住几日就回来,可她还是有些捨不得小女儿。盯着让把安澜睡惯了的被褥也收拾出来,带上一套,省的她换了地方睡不安稳。宋嬷嬷看着主子这样,想劝却又没说话。 长公主却是自己想通了,大不了想女儿了就多进宫几趟,有母后和弟弟在呢,谁还能委屈了阿澜,復又吩咐道:“算了,别带了,宫里什么没有。多带几身衣裳吧,尤其是里衣,安澜穿惯了雪缎的。” 宋嬷嬷赶紧答应了。因为阿秦这两日有些咳,公主便让自己陪着澜姐儿进宫去住,她是十分喜欢阿澜的,哪有什么不乐意的。可姐儿一向依赖阿秦,怕是知道了要不开心,她不免有些担心。 虽说就带些衣裳首饰,可光新的里衣就带了八套,更别提其他的衣裳、大氅,装了满满一箱。长公主亲自检查了一遍才放了心,抱着安澜问:“这次让宋嬷嬷和酥酥陪你进宫好不好?” 第12页 安澜听了却没半点不高兴,干脆点头:“好啊,母亲转告秦嬷嬷好好吃药。” 宋嬷嬷站在一旁,见安澜愿意让自己跟她去高兴极了,心中一片柔软,想着一定要照顾好澜姐儿。酥酥抬头看了眼仍旧一脸严肃的宋嬷嬷,一想到要同吃同住好几日,只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 长公主又留安澜在自己屋中吃过了午饭,歇了晌。直到下午才依依不捨的送安澜上马车:“去了宫中不要胡闹,好好陪你外祖母,知道吗?” 安澜乖乖点头:“阿澜知道。” 长公主又摸摸她的头:“母亲明日就进宫去看你。” 立在一旁年纪不大的刘公公有些伤感。他原本在骊山行宫当差,说话讨巧、人又机灵被太后娘娘看中,这才能跟着回了京都,在慈仁宫伺候,行宫多少人羡慕的眼都红了。 来了京都才知道连公主们都没这康宁郡主受宠,所以听说接郡主入宫的差事落在了自己头上,他可是高兴坏了,连着好几日都心情大好,满面红光。只有些奇怪,隐隐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同情。 今日他一大清早就来公主府了,谁知一直被管事的陪着在厅中喝茶,一上午茅房都不知去了多少次了,直到吃完午饭长公主才放人。可他等的再着急又哪敢催这位啊,只能心中默默流泪,怪不得慈仁宫的几位老人都不来,肯定也是喝多了长公主府的茶。 烟霞色镶金饰的华盖马车一路行驶到内宫之外才停了下来。安澜年纪虽小,刘公公却仍是恭敬非常,隔着马车帘子躬身道:“请郡主移驾软轿。”安澜就又坐上了一顶浅紫色的轿子,布料皆用的厚实挡风的很,虽不如肩舆华丽好看,可它暖和啊。这寒冬腊月的,若是坐肩舆去慈仁宫,怕是没一会儿就得被风吹透了。还是外祖母心疼她,还让人备了个翡翠雕莲花纹手炉,捧着别提多舒服了。 到了慈仁宫就见王嬷嬷亲自迎了出来:“老奴给郡主请安,可把您给盼来了。”安澜笑吟吟的问她:“嬷嬷一切可好?” 王嬷嬷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粉雕玉琢般精緻,偏还披了件嫣紫色的斗篷,更显的脸儿莹白,让人越看越爱,她笑的一脸慈爱:“老奴都好,郡主快进殿去,外边儿冷,别冻着了。” 慈仁宫的正殿内一派的华丽富贵,地上铺着深紫色如意纹的长毛地毯,踩上去轻飘飘的,好像在云端一般。正中的凤座上坐着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贵妇人,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髻,头戴双凤衔珠金钗,身穿莲青色金线绣九凤袍。肤色白皙,眉眼仍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只是法令纹很重,嘴唇又薄,显得严苛、不好接触。正是安澜的外祖母,当朝的裴太后。 裴太后身侧还坐着一位大概三十出头的女子,姿容并不如何出色,只五官周正罢了。穿了身琥珀色的葡萄纹锦裙,并不怎么显眼,只头戴九尾凤簪象徵了皇后的身份。是太子萧恪的生母,章皇后。 安澜一进来就先行了礼:“安澜拜见皇祖母,拜见皇后娘娘。”裴太后平日里为人最是严肃,别说后宫中的嫔妃怕她,就连皇子公主们也不敢亲近她。可对着安澜她却是完美的诠释了偏心二字,刚见安澜要跪,就让王嬷嬷去扶,伸手要安澜过来:“阿澜长大了,外祖母都快一年没见你了,快到哀家这来。” 裴太后搂着安澜不撒手,安澜也乐意窝在她的怀里,她太想外祖母了,外祖母身上的檀香味她有多少年都没再闻到过了。安澜见边儿上的章皇后有些拘谨的坐着,就一边儿玩着外祖母腕上玉镯子一边儿甜甜的对她说:“阿澜还没谢谢舅母呢,您给我的洪公公我太喜欢了,他连熬个桂花水都比旁人做的好喝,阿澜最近都吃胖了。” 章皇后听了这才高兴了,眼睛都亮晶晶的:“可不是,他虽做不了什么大菜,可这些点心甜水却是做的极好的,阿澜喜欢就好。舅母那还有两对小女孩儿戴的臂钊,一对是镶着红宝石的蝴蝶纹样,一对是珍珠流水型的,阿澜夏天戴肯定好看,明日让人给你送来。” 安澜又笑着谢了舅母。 章皇后是个实诚人,性子有些软,又长得普通不得陛下喜欢。她生下太子恪的第二年还曾有过一个女儿,她是爱极了的。可惜没养住,一岁不到就没了,自己也伤了身子,至今也没再有孩子。她是真想要个女儿,可她再怎么喜欢小女孩儿,也没大度到喜欢宫中别的妃嫔生下的公主啊。 可是安澜不一样,她是昭阳长公主的女儿,本就被太后和陛下放在手心里宠着,又长得玉雪可爱惹人疼,章皇后索性就拿她当亲女儿一般。没想倒是因此结了长公主的善缘,就连一向严苛的裴太后,对她都比对旁人柔和两分,去年更是规劝陛下立了恪儿为太子。也是因为这些,嚣张跋扈的应贵妃、和一众有宠的妃嫔才对她这个皇后略微恭敬了些。章皇后心思纯善,也知感恩,裴太后和长公主对她的一分好,她都恨不得十分回以安澜。 可她还是挺怕裴太后的,要不是知道安澜今日要来,她想见一见,说什么她也不会在慈仁宫坐那么久。太后虽不冷待她,时不时还与她说几句话,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惶恐啊,生怕自己嘴笨惹了太后不悦,半天下来更是坐的腰酸背痛。 如今也见了安澜了,她起身向裴太后告辞,可看太后与安澜的黏煳劲儿,犹豫再三也没敢说让安澜去她的凤宁宫住上两日。章皇后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嘴拙,可刚转身就听安澜说:“舅母回去慢些,安澜明日睡醒了去凤宁宫给您请安。” 章皇后心满意足,回去时坐在凤辇上难得的露出一副深思模样。大宫女瑞香瞧了心中一喜,主子这是开窍了,打算拢回陛下的心了?还是终于打算惩戒那些不恭不敬的妃嫔了?却见章皇后转过头一脸欣喜的问自己:“本宫想起来了,库里是不是还有一对镶东珠的金莲花耳环?那个漂亮,阿澜一定会喜欢。” 瑞香听了简直要给自己主子跪了,合着想了半天是在想这个呢!看来自己有生之年,是见不到自家主子成为一个端庄威严的六宫之主了。苦着脸答道:“我的好娘娘哎,那耳坠子好看是好看,可郡主才五岁如何戴的了,您戴一会儿都嫌沉呢。” 章皇后听了点点头,又苦恼的对她说:“那你快帮本宫想想,还有什么物件是鲜艷又漂亮,安澜会喜欢的。对了,回去赶紧吩咐小厨房,明日早上多备些小点心。要甜口的,越精緻越好。” 瑞香赶紧称是,又和自家娘娘一起陷入了沉思,什么会得郡主喜欢呢? 慈仁宫内,安澜和裴太后一起用了晚膳。没一会儿就听宫人来报,说是陛下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宫人都立在慈仁宫廊下听吩咐。知道母后喜静,景和帝萧元只带了内侍大总管方连海一人进殿。 此时的景和帝不过而立之年,与他的胞姐昭阳一样有一副好相貌,又都继承了裴太后的白皙皮肤。若是不穿这身玄色龙袍,看着倒像个俊雅书生。 走进殿内景和帝由着方连海给自己解下银毛大氅,利落的给裴太后请了安。 第13页 就一把抱起了安澜拧她的小鼻子:“小没良心的,多久了才肯进宫看舅舅,可是给你的生辰礼你不喜欢?” 安澜一直都很喜欢景和帝,比起谢羡亭,他在安澜的童年里更像是父亲的角色,会抱她、陪她玩,一直疼宠她。 见了如今年轻健康的舅舅,安澜很依赖的搂着他的脖子:“阿澜喜欢啊,只是舅舅怎么会封了我做郡主?” 景和帝哈哈大笑:“安澜知道什么是郡主吗?你成了郡主不管是你那庶姐,还是旁人都会更敬畏你,阿澜可要快点儿长大,长大了舅舅给你公主的封号。” 裴太后也在一旁笑着看二人。却听萧元要带阿澜去看烟花,赶紧劝景和帝:“今日风大,明日再去吧。把阿澜冻病了,你看你阿姐恼不恼你。” 景和帝不禁想起了他们年幼时,阿姐发脾气的样子。尽管时隔多年还是记忆犹新,连忙对裴太后说:“还是母后想的周到。”伸手揉了揉安澜的头髮:“舅舅明日一定带你去,今年的烟花有好多新样式呢。” 安澜笑着点头,心里再一次感嘆,能回来真好,爱她的人都还好好的。 ☆、第十三章 从慈仁宫出来,景和帝心情大好。 忍不住想起几月前,长公主为着女儿落水的事,怒气沖沖的进宫来,为安澜讨要个郡主的封号。他觉得这样的长公主才鲜活好看,也更像他记忆中的阿姐。 他甫一出生就是邺朝尊贵的太子殿下,可其实萧元的童年是很寂寞的。父皇对他很严苛,各种功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母后虽对他爱护,可也并不是个温柔的性子,就连身边的内侍们都不敢陪他玩闹,他的东宫每日里都安静的可怕。只有阿姐,只要阿姐来了,一切就都变得鲜活起来。 她会陪他聊天,不会只问他的功课。她会在夏日里提起裙摆,拉着他一路飞奔甩开宫人们,一起偷偷爬上御花园的假山,坐在上面吃果子,从那看去太液池波光粼粼美极了。还会一起捉弄那些在背后偷偷说母后坏话的嫔妃们,故意弄脏她们的新裙子,看她们生气却还得做出一脸假笑。萧元还记得他与阿姐冬日里躲在一处没人的偏殿里,一起坐在地上吃烤地瓜,就是那次他们捡到了阿雪。阿雪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有着漂亮的蓝眼睛。最喜欢躺在他腿上晒太阳,任他捏粉粉的小肉垫也不理会,高兴的时候会一边喵喵叫一边蹭他的腿。萧元简直太喜欢阿雪了,可母后却不许他养,只让内侍们扔出去,不管他怎么哭闹都没用。是阿姐带人冒着雪把它找了回来,偷偷养在她的鸣鸾殿中,萧元每日都会去陪阿雪玩。 后来父皇驾崩了,阿姐哭的几乎要厥过去,却还紧握着他小小的手,让他不要怕。再后来阿姐嫁去了遥远又陌生的地方,阿雪也不见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阿姐出嫁那日,她站在明政殿外高高的白玉阶上,穿了一身大红衣裙美极了,笑着对他告别,眼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哀伤。萧元恨透了自己,如果父皇还在,阿姐永远都会是笑着的,是他太无能了。 直到许多年后,他路过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门外的石阶上趴着一只雪白的大猫晒太阳,他听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阿雪,那猫懒洋洋的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腿。守着宫殿的老嬷嬷听到外边难得有声音,便出来看看,谁想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当时便跪在地上。听到那年轻的帝王问她,这猫是不是她捡的。忙垂首回答:“回陛下,是昔年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说让好生伺候着,老奴这些年不敢怠慢。”半晌才听到陛下对她说:“你养的很好。” 萧元又俯身摸了摸阿雪,没把它带回去。当年果然是母后让人把阿雪送走的,可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母后的用意,他不该喜欢阿雪,哪怕是喜欢也绝不能表现出来。他是一个帝王,他的性格中可以有些武断,甚至可以有些暴虐,可唯独不能有的就是柔软。一旦他暴露出这样的特质,那臣子们就不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在朝堂之上或是后宫之中,他都努力做个圣心难测的威严帝王,让所有人都看不清。他把心中那些柔软全都藏了起来,只为接回他的姐姐。十多年了,他终于做到了,可阿姐却变得不再爱笑,也不再和他亲近了。她看起来更像是邺朝尊贵的长公主,却不像是他的阿姐。 天知道那日又能看到她鲜活的模样,景和帝有多开心。她没有向他行礼,不再是恭敬疏离的模样,甚至没再叫他陛下,她盛气凌人的对他说:“阿元,不论合不合礼法,我都要你给安澜郡主的封号。”他当然答应,他的阿姐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何况只是给外甥女一个封号而已,又算什么,安澜就是公主也当得。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看着姐姐悲伤的孩童了。 方连海瞧着陛下一路都在出神,好像忘了今日要去应贵妃的灵犀殿。若是换做旁人嘛,他还会瞧着时机提上一嘴,可应贵妃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向来瞧不见他们这些阉人的人上人,他才不会多嘴呢,陛下再也不去灵犀殿才好。 慈仁宫内,安澜与裴太后一起睡在宽大的沉香千工床上,闻着外祖母身上安心的味道,安澜睡着的很快。可她又梦到了周季渊把她困在清凉殿内,她带着绝望喝下了那碗乌黑的药汁,这次她死后再没见到过李浔,周季渊改朝换代杀光了萧氏的族人。安澜又一次哭着醒来,可把裴太后吓坏了,赶紧摇铃叫了守夜的宫女来,让把灯都点上。亲自抱着安澜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可是魇着了?还是哪不舒服?” 安澜看着外祖母慈爱睿智的眼,狠下了心把前世的事当成梦境悄悄说给裴太后听,只隐去了李浔的所有。安澜说完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可裴太后并没有训斥她胡言乱语,只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半晌,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安澜不要怕,一切有外祖母呢。”又唤了宋嬷嬷与酥酥进殿来守着安澜,自己却去了前殿。 安澜心里仍旧有些没底,也不知道外祖母肯不肯相信她的话。可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要不然前世也不会被周季渊骗了那么多年。光靠自己她实在没把握能扭转干坤,她虽是郡主可却没实权,又只是个孩子,别说周季渊了,连靖南王她都毫无办法。她也想过向母亲求助,可母亲虽有些威望,可她既是长公主又是别族大汗的生母,实在不适合插手政事。外祖母若是肯管这事,最合适不过。要是不相信她,她就只能日后再想其他办法,总不能再看着他们这些乱臣贼子颠覆国祚。 裴太后披着外裳在前殿坐了很久,安澜说的她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小孩子梦魇了。可这其中牵扯到了靖南王,且条理清晰,安澜才五岁,要不是真的梦到了怎么能编出这些,连前朝那些官员都说的八九不离十。靖南王萧昉,不正是现在的靖南王世子? 她召来王嬷嬷:“派两个信得过的人,要脚程快的,连夜去趟淮西周家,探清楚了他家所有情况,速速回报,不要惊动了旁人。” 王嬷嬷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这大半夜的娘娘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个没落世家,但还是没有多问,只赶紧下去安排。 第14页 第二日安澜虽没睡好,但还是起了个大早,去了章皇后的凤宁宫。 她是带着心事的,前世舅母的死一直是太子哥哥的心病,他查了许久才发现果然有蹊跷。舅母向来待她一片真心,她又哪能坐视不管。 一边吃着精緻的云丝糕一边对章皇后说:“舅母殿中好香啊,是点的哪种香?” 章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不懂这些的,是瑞荷喜欢鼓捣这些,闻着倒也不难闻,索性随她了。瑞荷,这香叫什么?” 安澜瞧着那个容貌秀丽的大宫女把头垂的很低,回禀道:“回娘娘的话,此香叫寒见。”安澜听了在心中冷笑,果然这时就已经动手了。撒娇对章皇后说:“舅母,阿澜还是有些困,能在您这睡一会吗?”章皇后哪会不允,牵着安澜就进了寝室。 谁知安澜躺了一会儿就嚷嚷着头疼,章皇后赶紧叫人去传御医。 凤宁宫的大总管许公公亲自来传话,又说的明明白白是康宁郡主不舒服。御医们哪里敢怠慢,谁不知道这位郡主的金贵,一个不好,大家都要遭殃。 李院判年近花甲,却带着两个药童一路小跑着来了凤宁宫,难免在请安时有些气喘。章皇后却是急的顾不上这些没用的虚礼,只催着他快点看看安澜。 郡主才五岁,李院判又年纪一大把了,看诊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诊了脉。可奇怪的是郡主的脉象并没问题,看着脸色也不难看,只一直说头疼。 李院判觉得应该是没有大事,却见安澜捂着头对他说:“来时没觉得难受,只闻这殿中的香气觉得胸闷头疼。” 李院判听了赶紧去查验香料,粗看上去都是些寻常的,可烧完的灰烬中却有些发红的粉末。他又找了些还没用过的细细分辨,这一看才发现怕是这事要闹大了,再三斟酌才对章皇后道:“娘娘,郡主并无大碍,怕是没睡好又不习惯殿中太过浓郁的香气,才会胸闷头疼。”章皇后一听这才放了心,吩咐瑞荷道:“哎呀,你以后用些味道清淡的吧,可把本宫吓死了。”,瑞荷却已经白了脸,又听李院判有些犹豫道:“您宫中的香料怕是有些不妥……其中有一味产自西域的寒冰草。寻常人倒是无碍,可您之前生产本就伤了身子,又有寒症,积年累月用此香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章皇后傻了眼,这是要害死她?安澜却是一直盯着瑞荷,见她神色决绝,连忙大喊道:“快拦住她。”瑞香反应过来,伸手去拦,却没想到纤瘦的瑞荷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一把没能拉住,被她一头碰死在了柱子上。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安澜有些自责,自己应该早些出声提醒的。如今瑞荷死了,想找出幕后主使更是难上加难。章皇后却没想这么多,见安澜只垂着脸不说话,心中更是难受。今日要不是因为安澜,恐怕自己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还害的她小小的人儿见了这么不吉利的场面,一定是吓坏了,抱她在自己怀中拍哄着。 景和帝与裴太后听闻此事皆赶到了凤宁宫,见安澜与章氏都无恙才放了心。景和帝肃着脸听瑞香回禀了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问章皇后道:“看来是早有预谋,皇后心中可有什么猜测?或是见瑞香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 章皇后只一脸迷茫回答道:“臣妾也不清楚啊。”萧元只觉被她气的头疼,性子单纯是好事,可她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些长进了。自己与母后虽说暗中照看着,可也没办法面面俱到,说到底还得她自己立起来,否则迟早被这吃人的后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次是她幸运,下次呢? 景和帝对章氏冷了脸:“你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不清楚,那旁人谁还能清楚?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样的母亲能不能护得住恪儿?”说完向裴太后行了礼,拂袖便走。 裴太后却从听完瑞香的陈述就心里存着事儿,见儿子发脾气走了,就让王嬷嬷抱了安澜,一起回了慈仁宫。只留下章皇后在殿中出神,是啊,她若是死了,恪儿该有多伤心呢,他才十岁,不能没有母亲。 刚一回慈仁宫,裴太后就让宫人都退到殿外去,这才神色复杂的问她:“阿澜,这也是你梦中梦到的?” 安澜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本来以为外祖母肯定要训斥她的鲁莽,谁想却被抱在了温暖的怀中。安澜看不到外祖母的神情,只听她嘆了口气道:“哀家的阿澜是个心善的孩子,可你还小呢,哪能看那样吓人的场面。这些事你该一起告诉外祖母,不该自己冒险,万一那宫女起了歹心怎么办?你若是伤了分毫那都是在剜哀家的心。” 安澜刚才看着瑞荷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满头满脸的血,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方向,她胆子那么小怎么会不怕呢。若是前世的她肯定早就吓得大哭出来,可哭有什么用呢?只会让大家担心,让舅母自责,所以她不哭。可此时听着外祖母心疼的语气,她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紧紧抓着裴太后的袖口说道:“安澜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让您担心了。” 转眼就到了新年的宫宴,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喜庆又忙碌的气氛。 长公主一大早就进宫来看女儿。美其名曰要送给安澜新年礼,可安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又是母亲的恶趣味。鹅黄色的夹棉锦裙倒是挺好看,还用银线绣着点点落梅,可领口袖口为什么又滚了一圈白毛?还有白狐皮毛做的帽子看着倒是暖和,可上面的两个兔耳朵是怎么回事?安澜赶紧对长公主说:“可我还有很多新裙子呢,身上这条枚粉的也是才换的,今天就不再换了吧。”长公主听了做出一副落寞的表情,轻轻摸着帽子上的兔耳朵说:“这是母亲亲自想出的样子,盯着绣娘做了两日才做好,可惜阿澜不喜欢。” 安澜闭眼做了一个深唿吸:“我换,我换还不行吗?母亲每次都这样。”两人逗得裴太后忍俊不禁。 酥酥更是积极道:“奴婢去把郡主的白狐大氅找出来,肯定好看。” 见宋嬷嬷给安澜梳了个双螺髻,裴太后又让人拿出了一对金梅细簪给她戴上,花蕊用的是罕见的粉珍珠,漂亮极了。 几人光给安澜打扮就用了不少时间,直到内外命妇都已在九华殿中等候,裴太后与长公主才领着安澜姗姗来迟。 裴太后坐在高台正中,左手边坐着章皇后,右手边坐着长公主与安澜,其余人皆按照品级分坐高台下的左右两排的食案。 宫宴安澜参加的太多了,对于歌舞表演也早没了兴趣,索性吃着梅花糕欣赏起美人。坐的近的都是些品级高的嫔妃,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是众人坐在一起,一眼望去瞧见的还是应贵妃。她穿了一身茜红色的华美广袖长裙,身段丰饶,长相艷丽,浑身更是透着一种媚意让人忍不住想看她。 虽说舅舅后宫之中人数不少,可对位分却是有些吝啬的,多是些才人美人之类的低阶封号。三品之上的妃位、嫔位只寥寥几人,安澜还真看出了些门道,这几位高位嫔妃皆是出身名门,家中父兄在朝中领了要职。应该是舅舅为了拉拢权衡朝臣有意为之,可惟独这应贵妃是个例外。 第15页 应家与安澜大伯母的娘家严家一样,都是皇商。虽然多了个皇字,可士农工商,即便是有家财万贯,也并不多么得人尊重。所以应芙被家里送进了宫,想要博一份恩宠。她虽是个庶女,可从小就是家中姐妹里长相最为出众的。 前世太子哥哥查到瑞荷身上,一开始觉得她背后的主使肯定就是嚣张跋扈的应贵妃,毕竟她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可安澜看着这个坐在席间肆意饮酒,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的贵妃娘娘,却觉得不会是她。毕竟前世她失宠后关于她的秘闻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都算不上什么秘密了。这应芙初入宫时只是个小小的宝林,并不受宠。尽管她年轻又美貌,可能被选进宫来的女子哪个不美呢。她不甘心这样老死宫中,花重金从一个老嬷嬷那买了几个残破的方子,还真让她脱胎换骨,不止养颜美肤,还让她有了一种勾人心魄的媚意,从此获帝王盛宠。可旁人不知,安澜却是知道的,这些前朝留下的秘方确实存在。且都在她母亲的私库中,是先帝留给他最宠爱女儿的冰山一角,可长公主对书本不甚喜爱,一直都没看过。直到远嫁蒙古,想要找些书本打发时间时才发现这些,可那时的她哪还有心情养发护肤,就这么一直搁置着,直到安澜长大越来越臭美,长公主索性就都送给了她。 这些古方有的能让人滋养秀髮,如上好的锦缎一般,有的能调养肌肤,莹白如美玉,这些都是安全的。还有一些效果更神奇的,甚至能让人吃了浑身带着异香,或是如应贵妃吃的这种,使人媚态天成,可有这些效果的方子,对计量用料十分讲究,吃的对了能对女子身体有些不可说的好处,但若是吃不好甚至会危及性命。 而应贵妃重金买来的本就残方,别说计量了,连配料都标註不全。她吃了这么多年没要了她的命都是幸运了,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很正常。她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整日里醉生梦死的活着,这样的人要皇后之位来做什么呢? 安澜觉得动了心思的这个人,一定有着更大的野心,害死舅母只是她的第一步,而且就在这三妃两嫔之中。庄妃、柔妃、丽妃三人,安澜觉得肯定不会是庄妃,这位娘娘是个淡泊性子,平日里只待在自己的永延殿中门都不出,膝下只有嘉和公主一女。前世安澜并不怎么喜欢嘉和,觉得她为人木讷无趣,可她被困在清凉殿中的那些时日,嘉和却是唯一来看她的人。两人不怎么熟悉也没什么话可说,只相对无言。没过几日就传来她一刀砍死了自己打算对周季渊投诚的驸马,随后以身殉国的消息。安澜觉得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庄妃一定不会是幕后黑手。她瞧着此时坐在庄妃身边安静吃着杏饼的嘉和,发现她嘴就没停过,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丽妃看起来毫无心机实际上安澜并不了解,暂且还说不好。又瞧柔妃,喜庆的日子里还是只穿了件玉色的留仙裙,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简直就是白蒹葭的翻版。她正是白阁老的嫡幼女,白蒹葭的亲姑姑。只是白蒹葭是装出来的假清高,实则最是争强好胜。可她的姑姑白玉澄却是真正的性子冷清,连对舅舅也一直淡淡的,从不逢迎应该不是她。 只剩下荣嫔和端嫔。荣嫔这个病怏怏的身子,来参加宫宴都已经是勉强了,实在没必要对任何人下手。那么是老好人端嫔?端嫔在宫中人缘极好,性情温和从不得罪人,她的女儿平乐公主更是上辈子安澜儿时的好友。 前世安澜一直很喜欢平乐,觉得她与端嫔娘娘都温柔又和善,总带佟彤进宫来找她玩,可佟彤却对平乐不太友善,总是拉着脸。安澜当时还觉得是佟彤太小家子气,嫉妒她与平乐更为要好。可却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平乐对贴身的宫女抱怨:“为什么本公主要成天哄着那谢安澜,烦都烦死了。”安澜伤心极了,原来平乐是讨厌自己的。回了公主府哭的眼睛都肿了,气的佟彤直跺脚:“你还为她哭什么,她上次就是故意摔坏你的钗子的,我都看见了,就你是个傻子才会以为她有多好。” 想起平乐的两面三刀,安澜不禁怀疑,那她的母亲端嫔会不会也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和善呢?更何况她除了平乐,还有两个儿子,显然是她动机最大。若是前世舅母病故后,并没有周季渊他们的谋反,那会不会太子哥哥也出现什么意外,然后她端嫔成了最后赢家? ☆、第十五章 宫宴进行到一半,长公主见安澜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身边,连背都挺得直直的。她一边欣慰于女儿的乖巧懂事,一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安澜才五岁,自己儿时母后严厉得很,可她在这样的宫宴也是坐不住的,早就想办法带着阿元偷熘出去玩了。说到底都是自己没护好女儿,自打上次落水之后,安澜病是好了,性子却变得有些安静,再不像往日般胡闹,让长公主心疼的不得了。 正想着就见端嫔的女儿萧玉走了过来,甜笑着说:“平乐给皇祖母、母后、姑姑拜年。”裴太后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只点头道:“好孩子,有心了。”让王嬷嬷给了个红包,便继续看歌舞。章皇后一直对萧玉喜欢不起来,这孩子才不过六岁而已,仪态举止就让人挑不出半点错,一双眼睛也总是乱转,失了孩童的天真可爱,可想到端嫔一向对她恭敬有礼,还是笑着夸了平乐几句,又亲自给了个大红封。 长公主也让宋嬷嬷拿了红包给平乐,萧玉接了笑着道谢:“平乐谢过姑姑,我能与安澜一起玩儿吗?” 长公主当然希望女儿能多些玩伴,府中只谢柔一个和安澜年岁相当的小姑娘,还是个没轻没重的,见萧玉温和知礼的模样心中便存了三分喜欢,扭头去问安澜:“阿澜要不要和平乐去玩?” 安澜看了看平乐点了头,却又迈着小短腿走到庄妃娘娘身边抬头问:“庄妃娘娘新年大吉,安澜要与平乐公主去玩,嘉和表姐能一起去吗?”庄妃瞧着玉雪可爱的小糰子哪能不喜欢,想点头答应,可一想自家女儿那性子,又有些犹豫,生怕她又说错哪句话得罪人。刚想找个由头婉拒,嘉和却把案上的杏仁露一饮而尽,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啊。” 萧玉见了有些生气,叫上萧茵那个傻子做什么,只会说些气人的话。她觉得这个谢安澜也很不懂事,可想起母妃交代过的,仍是面上亲亲热热的挽了安澜的手,三个小姑娘一同去了偏殿玩耍。 三位小主子要在偏殿玩,宫人们哪敢怠慢。地龙烧的暖暖和和的,又上了许多瓜果点心当零嘴,九连环、七巧板、兔爷儿、香包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更是应有尽有。 刚一进殿宋嬷嬷便服侍着安澜脱了大氅和兔儿帽。嘉和在一边儿瞧着,说道:“你长的可真好看,就是这帽子傻了点。”宋嬷嬷听的眼角一跳,跟着嘉和的老嬷嬷更是苦着脸连连清嗓子,嘉和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面色有些尴尬。 安澜却心中失笑,原来这位表姐竟是这么有意思,也笑着对她说:“我也觉得有些傻,可母亲非要我戴。”嘉和看安澜不介意,还愿意与自己说话,连忙对她解释:“对不起啊安澜,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16页 安澜说没事,拉了她的手一起坐在榻上玩磨喝乐。磨喝乐也称摩罗是从西域传来的玩偶,有服装穿戴,还可调换,虽然价值不菲,还是很得小女孩儿们的喜爱。萧玉见两人凑在一起,冷落了自己,很是不开心。重重的坐下,又拿出太后与皇后刚才赏的荷包。 哗啦啦的倒在榻上,全是金叶子与金元宝,撞倒了她们二人的玩偶。扬着下巴问她们:“你们今日得了什么?”嘉和只老实的摇摇头。安澜瞧着萧玉眼中的得意与鄙视,觉得有些好笑,到底还是小呢,如今萧玉这两面三刀的功夫练得还不到家。 安澜一边扶起玩偶,淡淡的说:“早上便得了,在酥酥那收着呢。” 萧玉却一脸的不信,以为安澜根本没收到,在嘴上逞强呢,讥笑道:“是吗?那阿澜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你的婢女不就在这吗?” 既然如此安澜也不介意打一打萧玉的脸,也好过日后看她假惺惺的模样,叫了酥酥把荷包拿来。 酥酥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掏出两个红色的荷包:“郡主,如意纹的是太后娘娘赏的,祥云纹的是皇后娘娘赏的。” 安澜点头,先拿了外祖母的打开,一整袋龙眼大小、毫无杂质的鸽血红红宝石倒在榻上,别说几个孩子,就连另外两个嬷嬷都傻了眼。这般成色的宝石,又是如此大小的,随便捡几颗镶到头面首饰上,连宫中的娘娘得了都要欢喜。如今就这样一整袋的给了个孩子玩耍? 安澜却面色平常,又拿了舅母给的荷包打开,拿出了一对小女孩儿能戴的冰种翡翠镯子。阳绿通透,任谁都能看出不是凡品。 萧玉恼恨极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偏偏萧茵又一脸认真的对她说:“平乐,多亏了你说要看,今天才能见识这些好东西啊。”说罢还捡起一颗红宝石递给她:“你看这鸽血红多漂亮,你那些金子加起来也买不来一颗啊。” 萧玉红了眼,狠狠的瞪了她们二人一眼,领着嬷嬷走了。 萧茵见了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安澜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惹她生气了?可确实是她要看的啊。” 安澜噗嗤一笑:“我觉得表姐没说错。” 萧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母妃总说我说话不过脑子,让我实在改不了就少说些。让人以为不爱说话,总好过得罪人。” 安澜这才明白了前世的嘉和为什么总冷着脸不说话,安慰她道:“表姐说的都是实话,也没什么不好的,了解你的人自然不会生气,生气的都是些小心眼儿的,那样的人也不必结交。” 萧茵听了却很感动,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安澜,第、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说,我以后能常和你一起玩吗?我母妃会泡很多种好喝的茶,你喜欢喝茶吗?” 安澜笑的甜甜的:“好呀,那我以后常去永延宫找表姐玩。”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玩的很开心,有宫人进来回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嘉和一想到总是肃着脸的萧恪,有些紧张的攥手,安澜笑着安抚她。萧恪一进殿就揉乱了安澜的头髮,取笑她道:“阿澜你吃的脸都圆了。” 安澜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萧恪看了看嘉和,这个妹妹平时虽然接触不多,但他记得笑起来一排小白牙也挺可爱的:“正好嘉和也在,一起去吧,父皇要让人在太液池边上放烟火呢,让我来接你们的。” 别看太子恪在人前一副沉稳的模样,说到底也才十岁,还是孩子心性,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气氛热络起来。 可一到太液池萧恪便又肃起了脸,好像刚才学猴子走路的不是他,嘉和看他这变脸的功夫也是心中偷笑,觉得这个大哥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 裴太后和长公主都嫌冷不肯来,景和帝领着一众年轻的妃嫔站在太液池边,一见安澜便把她抱了起来:“阿澜你这帽子也太有趣了。” 安澜黑了脸:“都是母亲的主意,我又不是只傻兔子。” 景和帝想起阿姐儿时硬要他戴的那顶虎头帽,跟如今安澜的这顶真是异曲同工,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一片绚丽耀眼的火树银花间,萧玉却不像旁人般有心情去欣赏。只悄悄看向谢安澜,凭什么,她才是父皇的女儿,尊贵的公主,凭什么父皇只抱着谢安澜。甚至连萧茵那个傻子都能站在高台上,她却只能跟母妃站在众人中间,毫不起眼。 她不甘心。 过了没两日,裴太后终于等来了回禀。 此次去周家打探的,正是从骊山行宫调来的刘桂,他年轻腿脚快,人又机灵。得了这趟差半点儿没敢马虎,能让太后娘娘夜里吩咐下来的必定是要紧事。一路上换马不换人,赶到了淮西周家,只用了两日就把周家查的底儿掉,连他家看门的大黄狗叫什么都一清二楚,又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京都。 裴太后听了他的回禀一直在出神,他也跪着不敢吱声。直到王嬷嬷进来换茶水,才听太后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两日再回来当差。” 刘桂恭声应是,退出殿内却心中打鼓,莫不是自己出了纰漏,惹了太后厌烦?这歇两日是什么意思。 一同出来的王嬷嬷瞧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偷笑了一会儿还是出声提醒道:“你就是心太重,太后要罚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用得着藏着掖着?这是你差事办的好,体恤你呢,回去好好松泛两日吧,瞎琢磨什么呢。” 刘桂这才擦了擦汗,给她作了个揖:“哎呦我的好姐姐,得了您这句话我哪还有不放心的。” 瞧他走了,王嬷嬷又立在殿外,看着殿中的灯火一直亮着,知道这夜娘娘又是不睡了。她跟了裴太后几十年了,知道劝也劝不住,多少年没见主子这般了,怕是有大事,只赶快吩咐小丫鬟去熬些红枣桂圆茶来。 ☆、第十六章 裴太后在空无一人的殿内坐了许久,只望着一尊翡翠佛像出神。 她十四岁便入宫为后,手上沾的血是这辈子都洗不清的。她还记得自己下令杖毙的第一个人,是个年纪很小的宫女,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险些害的她滑了胎。她又恨又怕,终于发了狠,那小宫女被人拖下去时,哭闹不休,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可如今想来却记不起她的脸了,只记得那双含着泪的怨毒眼眸。 可她没办法,她要自保、更要护住她的两个孩子,这深宫中容不得她心慈手软。但是自从先帝驾崩,昭阳被迫和亲时,她就怕了。她怕自己身上的杀孽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从此再不肯沾血,十年如一日的吃斋念佛。 天下女子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命,她是定国公裴家的嫡女,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她在这凤座上坐得越久,心中的怨愤就越深。这宫闱的朱墙琉璃瓦就像是困住她的牢笼,没有一日自由。她手中有权、裴家手中有兵,生怕惹人猜忌,多年来连家书都甚少有一封,她很想有生之年能再回宁武关去,像儿时一样骑着马,看看他们裴家守下的疆土,和安居乐业的百姓。 第17页 直到她的儿子亲政多年之后,她犹豫多时才问出一句:“母后离家三十多载,可否回故土去看一看?” 她从没那么紧张的说过话,心中想着,哪怕阿元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她就不回去也不再提了。毕竟所有的帝王都有猜忌,尽管那是她的儿子。 可阿元却爽快的点了头,握着她的手说:“那您可要多带些护卫,路途遥远儿子不放心,您还得答应我一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赶路才行。” 她留着泪点头,可她终究还是没回去。归家的念头从她初入宫时便一直在,靠着这个念头她在宫中闯过无数生死关头,最难的时候也咬紧牙关撑下去。可如今真的要实现了,她才发现那只是自己曾经的执念。这巍峨华丽的宫廷早就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家,一双儿女才是她最割捨不下的人。 可如今那淮西周家真有个叫周季渊的孩子,那阿澜所梦到的就真是上天的预警,这些人终会点燃战火,伤害她的亲人。 裴太后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当日安澜所述的梦境,她放下手中的佛珠,起身拿一块素色的锦缎遮住了佛像,若是真要下那阿鼻地狱,便让她去吧,无人能伤害她的孩子。 第二日刚吃过早膳,安澜便被王嬷嬷领去了正殿。 她瞧外祖母脸色很不好看,眼下的乌青盖都盖不住,不禁有些担心:“您昨夜没休息好吗?” 裴太后只笑笑说没事,伸手抱起安澜:“阿澜再长大些,哀家就要抱不动了。”摸了摸安澜的头髮正色对她说道:“阿澜仔细听外祖母说,一会儿你舅舅会过来,哀家要与他说些有关于你那梦境的事,你到里间去听。但是记住,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先不要出声,等舅舅走了,再告诉外祖母,知道了吗?” 安澜一听是这事,赶忙郑重的点了点头:“安澜记住了。” 裴太后这才让王嬷嬷领着她去了里间。 安澜坐在榻上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外祖母打算怎么处理。没一会儿就听到舅舅来了,外祖母让旁人都退出去,这才说道:“阿元可信母后?” 景和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没有迟疑点头说:“儿子当然信母后。” 裴太后压低了些声音:“那母后要插手朝中的两件事,但其中详细却无法与你解释清楚,可还是不可?” 萧元也肃了脸色,知道定是大事,才会让母后如此紧张。若是其他女人想要干涉朝政他定要严惩,可他清楚自己母亲的为人,若真是喜欢插手政事,也不会在他十二岁时就许他亲政。不论母后如今想要做什么,定是为了他好,认真看着裴太后的眼睛:“可。” 裴太后点点头,直接了当的对他说:“哀家会派人杀了靖南王世子,我儿只需日后多加观察,从他几个庶弟中择一软弱无能之人封为世子。” 萧元听了有些惊讶的问道:“母后是怀疑他日后会……” 裴太后没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又说:“还有一事,哀家连夜写了封密诏,需阿元盖上私印。” 景和帝还在想着靖南王世子萧昉,那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平日里虽争强好胜了些,可宗亲子弟嘛,都是那样,他有了不臣之心?接过母后写的诏书更是傻了眼,靖南王好歹手中有些兵权,可这名不见经传的周家是怎么回事?犹豫问道:“母后要淮西节度使寻个错处斥贬周氏一族为奴,永世不得科考?可这个周家朕不曾听过啊。” 裴太后淡淡看着他,不发一言。 景和帝太清楚了,这是母后生气时的前兆。赶忙从怀中掏出了私印,毫不犹豫的盖在了诏书上:“母后定是事出有因,朕不问了,儿子没有意见,这两件事都听母后的。” 裴太后这才笑着对他点点头:“阿元去忙吧,母后这无事了。” 景和帝出了慈仁宫才把儿时的阴影从脑中挥去。那时只要他与阿姐胡闹惹了母后生气,母后就让膳房做他最爱吃的那些糕点摆在他面前,让他看着开始背书。只要他错了一处,阿姐就必须要吃一碟。他是看得到吃不到气的直哭,阿姐是最臭美,还不容易把自己饿瘦了点儿,又要吃这么多糕点下去,也气的直哭。太可怕了,母后真是太可怕了。 景和帝吩咐方连海:“去应贵妃那,让她多备些糕点,朕饿了。” 安澜在里间听了这些却并没有被吓到,即使外祖母的手段狠了些,可安澜知道这是最稳妥的,自己若到了现在还想着怜悯他们二人,那都不能说是心善,只能是愚蠢,愚蠢到日后还要看着自己的亲人送命,百姓再次忍受战火。 周季渊,前世你利用了我十年,害我亲人性命。如今我害的你全家被贬为奴,我们终于两不相欠了。 不光是王嬷嬷看小郡主如此淡定心中有些惊讶,连裴太后都没想到。牵着安澜的小手问:“阿澜有没有吓到?” 安澜摇摇头:“外祖母,我没事。” 裴太后认真看着安澜说:“哀家是怕你小孩子家家的心重,如今让你亲耳听了也好让你不再惦记此事。只是阿澜要答应外祖母,你梦中之事从此对谁都不能说,连你母亲都不能。” 安澜理解外祖母的一片苦心,若不是担心自己,怎么会连舅舅都一起瞒着,乖巧的点了头。 歇过了晌午,裴太后把刘桂叫进殿中亲自嘱咐:“哀家还需让你再跑一趟淮西,把这封密诏交给淮西节度使黄远山,他看过之后你亲手把密诏烧了。之后你就待在他府上,直到盯着他把事情办利落了,你再回宫,可听明白了?” 刘桂得了太后娘娘的亲自召见,哪还能不懂这趟差事的重要性。双手接过密诏,扫了一眼,竟还有陛下的私章,更是慎重回答道:“奴才明白,定不负娘娘嘱託。” 又听太后说道:“你把这宫牌也带上,路上好办事。这事儿办好了,以后就跟着许林一起。” 许林?那可是慈仁宫的大总管,刘桂心中一喜低头去看,果不其然,那宫牌上可不写着慈仁宫副总管吗。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刘桂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见主子摆摆手他才退出殿去,只觉得自己走路都带风。一刻都等不及,收拾好行囊直奔淮西而去。 第二日夜里刘桂终于风尘僕僕赶到了淮西节度使的府上。门仆听他说是从宫里来的,瞌睡立马醒了,忙不迭的进去报信。 只苦了黄大人,进补了多日,在新纳的小妾房中刚要一展雄风,就听闻宫中来人了,惊得他又回復往日形态,惹的小妾直瞪眼。他却顾不上那么多,手忙脚乱的穿戴整齐去了正厅。 瞧一脸嫩的小子正施施然的坐在厅中喝茶,他也没敢怠慢问道:“听闻您是从宫中来的?” 刘桂站起身来正色道:“咱家正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有一密旨还需大人照办。”说罢拿出了自己的宫牌交给黄远山。 黄远山接过来一看果然是慈仁宫的人,庆幸自己对这公公没摆架子,满脸堆笑的问道:“有劳您大老远跑这一趟,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第18页 刘桂又从怀中拿出密诏交给他:“此事机密,还请大人自己过目。” 黄远山打开一眼就瞧见了陛下的私印,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双手捧着认真看完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要斥贬他们为奴,下官也得有个缘由啊。” 刘桂也不答话,只从他手中拿回密诏放在炭火中烧了,才抬头对他说:“咱家得在您的府上叨扰几日,陪着大人找个合理的缘由,可要斥贬他们一家的也是大人您,您可明白上头的意思了?” 黄远山哪敢不应,连忙叫下人收拾出最好的厢房,又好酒好菜的招待刘桂。 ☆、第十七章 不过两日光景,淮西周家一家老小被贬为奴籍。 起因是周家老爷周恆清的一篇昔年文章中,隐隐有着不满当朝陛下,暗颂前朝之意,引得节度使大人大怒,亲自督办此事,且上奏陛下。其实这周恆清哪有这个胆子,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连陛下的袍角都见不到,哪能有不满呢。只是多年来为人清高孤傲,有些恃才傲物,常被上峰打压、同僚孤立,只好写些艰涩的文章暗疏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怨罢了,谁想惹出了这等祸端。 此事在淮西惹的不少官员警惕起来,皆回家翻找自己的文章,生怕也有对今上半点不敬之意。自古以来这样的事还少吗,牵扯进其中之人大多送了性命,皇权容不得旁人半点蔑视。谁知陛下却是慈悲留了他们的性命,只下旨贬为奴籍。 京都之中却没什么人关注此事,大家的注意力皆放在了靖南王府。 昨日下午,靖南王世子萧昉骑马出城赏雪,本对于他们这些贵族子弟来说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谁想萧昉的马却忽然发了疯,一路向着断崖冲去,连人带马摔的尸骨无存。靖南王府中一片缟素,可除了靖南王妃刘氏哭晕过去好几次,别人神色间倒也不那么伤感。侧妃庶子们心中窃喜不说,连靖南王萧端都有些难以言说的释然之感。 嫡子没了,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心中也是难受。可萧昉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般的性子,不知给家里惹出多少麻烦,这也就罢了,他横不能因为这些就盼着自己儿子去死。可这两年来,他曾被人下过两次毒,还侥倖躲过一次暗箭,萧端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自己亲儿子身上。不止如此,他还发现萧昉在城外养着一批暗卫。 萧端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嫡子的野心太大了,这私养死士的事,要是一个不好被宫中察觉了,是要全家一起跟着掉脑袋的死罪。可想想又心中苦笑,萧昉连他这个父亲都想除掉,又哪还会顾念亲人呢。这孩子心太狠了,自己年纪大了又只他一个嫡子,这爵位除了给他还能给谁呢,他却连这几年都不愿等。他觉得心寒啊,甚至想过上摺子给陛下,罢了萧昉的世子,或是干脆自己进宫请罪,揭发萧昉的罪行,省的全家被他害死。 可这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啊,看着结髮妻子的泪眼他终究还是没狠下心,就这么一直犹豫着,直到萧昉出了事。他伤心难过,却又松了口气。 王妃刘氏却是有苦说不出,儿子说是出城骑马,可她却知道昉儿定是去视察死士们的训练情况。怎么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定是有人暗害。可她与谁都不能说,只哭的声嘶力竭。明明她的昉儿心怀大志,他们计划的那么周全,都怪萧端这个命硬的祸害,她帮儿子下了两次毒都没能毒死他。 若是昉儿已得了爵位,又怎会亲自出城。她可怜的儿啊。 可说到底不过是死了个世子,就是世子的老子死了也耽误不了京都中上元节的热闹气氛。 安澜在宫中却是越来越紧张,连芝麻馅的汤圆都不能安抚她,更别说赏月了。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牵着长公主的手,与外祖母和舅舅告了别。 一上马车安澜就有些懊恼,自己今日怎么没穿那条混银线的湖蓝色袄裙,晚上借着月光一定好看,身上这条耦合色的白天不觉得,晚上一瞧就有些不打眼了。 可又顾不上这些,她想了好久,也实在记不起前世是在哪里看到了李浔。马车刚驶离宫门不远,她就把帘子挑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瞧。 长公主自然看到了女儿的小动作,可安澜近日太安静了,好不容易有了点小孩子的活泼举动,她也不打算阻止,反正穿的厚实不打紧。 安澜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可她还是没看到李浔,不禁急的有些想哭。若是自己找不到他,他会不会被冻死?今日那么冷,又有些飘小雪了。她努力忍住眼泪,仔细往车外看,任何的地方都不放过。 终于她又看到了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街上热闹极了,到处都挂着喜庆又好看的花灯,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可却没人理睬他,他孤零零的躺在雪地上,带着满身的伤,与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安澜急的不行,带着些哭腔扭过头对长公主说:“母亲你快看,地上躺着个人,我们救救他好不好?” 长公主听女儿哭了吓了一跳,一边哄着她,一边吩咐停车:“阿澜是不是吓到了?不怕啊,母亲下车去看看。” 安澜哪里肯,硬是跟着下了车。 李浔躺在雪地里,看着天上飘起了小雪,想着要是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阿娘了?她前几日还说上元节要带自己去看花灯,这傻女人又说话不算数了。 其实他七岁之前叫李寻,只是阿娘的一个恩客是个算命先生,快活之后又不想给钱。就捻着鬍子打量他半天,说他命中缺水,若是不改名定会死于非命,瞎诌的胡话把阿娘吓坏了。傻傻信了人家的话,没收钱不说,还真给他改了名,叫李浔。 没错,他娘是个妓/女。照她的话说,当初在塞外虽说家中不算富裕,可有牛有羊实在也没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可谁想家中爹娘刚死,她就被黑心烂肺的哥嫂卖给了来收人的牙婆,换了一百两银子。 又辗转被卖到了京都的玉香坊中。傻女人说她开始也是狠狠闹过,后来被打怕了,也就认命了。她长得好看,年纪小不说,胡旋舞更是跳的无人能及。当年在京都的青楼中也算有些名气,直到遇到了他爹。 李浔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爹是谁,阿娘也只知道他姓李。李公子包了他阿娘一个月,后来说要傻女人等他,他回家去取银子,一定会来替她赎身,带她走。 阿娘等了又等,哪怕又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肯接客,直到发现怀上了他,那李公子还是没有出现。 傻女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打掉他,只拿出那几年攒下的所有私房,威胁老鸨,要么收了这些银子放她走。要么看她一头碰死在玉香坊的大门上。老鸨看她一脸决然,还真就点了头,总好过闹得人财两失。 阿娘就这样离开了玉香坊,她却不敢走远,怕李公子回来找不到她。只在玉香坊后身的一片低矮逼仄的民房中租了一间,可春去秋来,她生下了李浔,还是没等到李公子。所以才给他起名叫李寻。 阿娘的首饰早就变卖的差不多了,如今又要养个孩子,总不能两人一起饿死,只得又操持起了皮肉生意,那低矮的小屋成了个暗门子。 第19页 李浔一日日的长大,连他都觉得那个李公子根本不会来了。说不定是家中不许,也说不定根本就是随口一说,哄阿娘的。可阿娘不相信,还是在这等着,有一日还兴沖沖的给李浔拿来了书本,说是攒够了钱,要送他去书院。要让他像李公子一样当个读书人。 李浔只去了一日就惹了祸。那书院离的不远,在那念书的也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这一片的妇人们都瞧阿娘不顺眼,怕自家男人光顾她的生意。所以连孩子们都欺负李浔,把他的书扔在地上踩,在阿娘新给他做的衣裳上泼墨汁,管他叫小杂种。李浔都忍了,这种事他都习惯了,人们从来都是嫌弃他厌恶他的,除了阿娘没人正眼瞧他。他只低头默默的捡起书本拍干净。 可王小虎还是不依不饶,他爹是王屠户,最近总是找藉口晚归,阿娘说定是去巷口的烂货那了。所以王小虎狠狠的踹了李浔一脚,笑着问他:“听说你娘是个烂货?小爷长大了也去光顾光顾。” 李浔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他自小就比旁人力气大些,连夫子来拉都没拉开。李浔觉得痛快极了,可因为这个却让阿娘卖了最后一根银簪子,低声下气的向那妇人赔礼道歉,那妇人收了银钱,临走还在他家门口狠狠的唾了一口。 傻女人没骂他,还笑着说:“阿浔没伤着就好,我再多攒些钱,到时送你去更好的书院。”李浔不想去,却低着头没吱声。从此更是不爱出门,只在来了客人时,带大黄去远些的地方玩,不想再碰到王小虎他们。 大黄是一只瘸了腿的土狗,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大冷天被人扔在巷口,差点活不成了。傻女人却抱了回来,喜欢的很。 可没等她攒够再让李浔去书院的银子,她就病了。病的越来越重,吃了多少副药都不见好,后来连床都下不来。李浔急的红了眼,她却抬起干瘦的手摸他的脸,依然笑着说:“等娘过两日好了,带你去瞧花灯。” 她就死在上元节这日的清晨,手紧紧握着一个白玉镯,那是李公子送她的,她到死也没等来这个男人。 ☆、第十八章 李浔知道阿娘想让他留着这个玉镯,她还是相信李公子会来接他们。李浔却是讽刺的勾起嘴角,拿着玉镯去换了最好的一口棺材,给阿娘下葬。他在坟前呆坐了一日,直到夕阳西下才浑浑噩噩的带着大黄往家走。 却又遇上了王小虎领着七八个孩子把他堵在巷口。仍旧带着欠揍的笑脸问他:“狗杂种,你的烂货娘死了?” 李浔没有像往日一般避开他,而是抬起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这样的神情让王小虎想起上次挨得揍,心中有些惧意,但身后又有一群朋友看着,他也不肯露怯,仍是朝李浔脸上唾了一口。 谁想羞辱李浔的话还没说出口,肚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疼得他弯下腰来说不出话。李浔却不肯罢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面无表情的一拳拳打在他脸上。两人虽然年岁相当,可李浔比他高了一头,又有一身蛮力,王小虎哪受得住这般打,被打的满脸是血,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 身后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哪见过这样打架的,眼看就要出人命了,都哭着喊着往家中跑,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大群人。 王屠户刚哼着小曲收了摊子,想起昨夜里那孙寡妇的浪荡模样,心中又有些痒痒。提起一只猪大腿就又打算去她家,还没走两步就见自家妇人跑了过来,鞋都丢了一只。王屠户心中不耐,以为她又要来撒泼,只当作没看见,抬脚便走。 那妇人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虎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不快回去看看,还要去哪?” 王屠户一听是自己儿子出了事,哪还顾得了什么孙寡妇,问清缘由就提了一根木棒往家赶。 等到了巷口一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瞧热闹。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到自己儿子被那妓、女家的小崽子打的像个血葫芦似的,眼瞅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王屠户恼怒非常:“好你个小杂种,敢打我儿子,老子今天非要收拾了你。”说罢便提起木棒狠狠的要朝李浔头上砸去,却被不知从哪来的一只瘸腿大黄狗咬住了小腿,疼得他直吸气,使足了力气一棒子敲在了狗头上。狗被打的躺在地上,口中吐着血,还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终是抽了两下,就不再动了。 李浔见大黄被他打死了,也不再管王小虎,红着眼就沖王屠户扑来。可他虽然长得高,力气也比旁人大些,但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哪里打得过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何况王屠户手中还拿着棍子。 王小虎的娘也赶了过来,搂着儿子呜呜直哭,却还大声对自己男人说道:“你可要狠狠教训这黑心烂肺的小杂种,你看虎子叫他打的。” 李浔被打的鼻青脸肿,头上流下来的血煳在了他眼睛上,他却一步也不退,抬起袖子狠狠一抹又扑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可他不能让大黄白死,他死死咬住王屠户的右耳,不论怎么挨打就是不松口。 王屠户也疼得急了眼,木棒一下下的往李浔头上招唿。周遭瞧热闹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是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王屠户家的妇人也心中害怕,若是惹上了人命官司可是要下大狱的,自己跟儿子可怎么活,出身劝阻道:“当家的,可别打死了。” 王屠户刚想答话,那少年却是牟足了劲硬生生把他右耳扯了下来。他痛叫一声捂住右耳,狠狠的踹了李浔肚子一脚。李浔被踹倒在地,虽然浑身疼得已经起不了身,却还是吐出他的那片耳朵,带着满嘴的鲜血沖王屠户哈哈大笑,心中觉得畅快的很。 王屠户瞧他疯狂的神情也有了惧意,骂骂咧咧的捂着耳朵,带着老婆孩子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去,没人关心一个妓、女的儿子冷不冷,疼不疼。只留李浔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他听着路过行人的欢声笑语,看着天空又飘下了小雪,想着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他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却忽然见到一辆四匹纯白色骏马所拉的华盖宝车停在了他不远处。他无心去管,这样的贵人反正与他无关。那车上下来的美妇人却牵着一个小小的精緻女童走到他身边,身后带着许多银甲侍卫,很是威严。 他睁开眼看着,不知他们要做什么,是自己挡了贵人的路吗?带着些哂笑不肯起身。却听那美妇人有些关切的问他:“今日是上元节,你怎么不回家去?” 李浔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曾落泪,听到这样的关心却是红了眼睛,只瞧着天上的雪花低声说:“我没有家了。” 那美妇人听了静默半晌吩咐身后的人说:“这孩子可怜,送他到武馆去吧,总不能在这冻死。”李浔有些惊讶,她竟想要帮他,他努力看向那华盖马车,他虽认字不多,可他认识那徽记上写的是昭阳。 他认真记下这二字,也记住这些对他有善意的人。 那一直被美妇人牵着的小女童,迈着步子跑到他身边。“她长得可真好看,是他见过最精緻的人。”李浔在心中想。可她为什么带着泪珠,可是自己的样子吓到她了?不禁有些无措。 第20页 小姑娘蹲下身来,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泪光,有些着急的问他:“你是不是很疼?我带了很多杏仁糖,还是甜甜的,给你,都给你。”说罢把一个藕色的荷包塞到了他的手中,一点儿也没嫌弃他手上的血污。 那荷包塞得鼓鼓的,李浔握在手里心中却有些震动,她在为了我哭? 他赶忙挣扎着站起身,想安慰她自己没事,不要哭。却憋了半晌只说出一句:“我叫李浔。” 他有些苦恼,却见那小姑娘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眼带笑意的对他说:“我叫阿澜,你可要记住啊。” 他赶紧点头。 直到她们都上马车走了,那领头的侍卫却留了下来,有些担忧道:“可还能上马?我带你去武馆,你这一身的伤可不能耽误。” 李浔道了谢,说道:“能上,您可否等我一下?” 那侍卫点点头,却见李浔一瘸一拐的抱起一只大黄狗的尸体,刨开路边的积雪。四周望了望没找到什么工具,索性用手开始挖冻得硬梆梆的土地。 那侍卫年纪不算小,家中也有孩子,哪看得了这样的场面,急急走过去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与我说一声我还能不帮你?这天寒地冻的你手不想要了?”说罢便解下佩刀帮他挖坑。 李浔抿了抿唇,只说了谢谢。 他没想过求助,因为没人帮过他。 他在武馆养了大半个月的伤,疼得受不了时就吃一颗牛乳杏仁糖。糖很好吃,有奶味又不会甜的发腻,是他从没吃过的,尽管有满满一荷包,他还是尽可能的省着吃,因为他知道没人会再给他。他只有握着这荷包心中才觉得有些暖意,这世间还是有人不嫌弃他、不憎恶他。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他想要报恩。 直到他的伤完全好了,他才知道救了他的竟然是昭阳长公主,邺朝最尊贵的公主。那个掉眼泪的小姑娘,她也不光是阿澜,她更是康宁郡主。自己这样卑贱的人如何能报答他们呢? 长公主一直做着许多善事,这间武馆就是其中之一。专门收一些家中贫困或无家可归的孩子,免费供他们吃住,还教导他们武艺。直到他们十六岁,若有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可以通过武馆的举荐直接成为低阶的武官,征战沙场。虽是低阶,可那也是官员,没人不想得到这个机会,只是极其难得,从武馆设立至今的几年中还没人有这个资格。 武艺好的一小部分人会成为公主府的侍卫,不仅可以穿威风凛凛的银甲,每月还有不少晌银。武艺平平的那些成年之后只能自谋出路,当个镖师之类的,混口饭吃总是可以的。 武馆内的师傅皆是身有伤病无奈从军中退下来的将领。武艺高超是自然的,但却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的,带着肃杀之气。说起话来更是嗓门大的吓人,武馆中的孩子都很怕他们,一个个低着头跟鹌鹑是的。 李浔却是不怕,听了这些又燃起了希望。就算她们都是高不可攀的贵人,自己还可以练好武艺去公主府做侍卫啊,这样也算是报恩把。 每日里练起武来比谁都卖力,再加上他本就比同龄人个子高,伙食好了,又长高不少,站在一群孩子中鹤立鸡群。立刻吸引了师傅们的注意,几人仔细观察了几日,竟发现李浔是个练武的绝好苗子,可把他们给乐坏了,这孩子好像是天生神力啊…… 从此李浔比旁人的训练多出了两倍。 安澜却不知李浔快被师傅们累死了,她又见到了他,知道他好好的,心情好得很。更何况姑姑和佟彤明日就要到京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澜:小伙伴要来了,男主什么的不重要 李浔:哭唧唧 ☆、第十九章 一辆松绿色的马车一大早便驶进了京都,车厢上有着谢家的徽记。 车旁跟着七八个穿着灰色短褐的健壮家僕,马车外还坐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行人都显得有些风尘僕僕。 佟彤一路上新鲜坏了,这是她头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好奇,又正是七八岁好动的年纪,总是撩开帘子往车外看,拦都拦不住。可佟彤发现离京都越近,阿娘的表情就越是忧虑。此时听着车外热闹了起来,她好奇死了京都是怎样的繁荣景象,是不是真如娘亲所说的那样美丽,她想撩起帘子看看。可看着阿娘紧锁的眉头,她还是忍了下来,只乖乖的靠在她怀里。 谢梦竹却是没发现女儿的小心思,离家越近,她心中就越是感伤。当年她不顾母亲的劝阻,执意要嫁给佟光。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坚持,甚至说了些让母亲难过的狠话。一向强硬的母亲终于还是拗不过她,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她高兴坏了,终于能嫁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心中像开出了花一般,只顾着自己的甜蜜,甚至没安慰红肿着眼的母亲一句。 如今过了多年,尽管吃尽苦头,她仍然不后悔嫁给了那个人。只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才体会到了母亲当年的一片苦心,母亲只是不放心当时刚及笄的她,也捨不得她嫁的那么远。可自己却伤了她的心,这些年没能在她膝下尽孝也就算了,如今还要累的她一把年纪仍要为自己操心。想到这些谢梦竹心中酸涩的很,纤瘦的手臂紧紧搂住了小女儿。 长公主今日起了个大早,原本想留安澜在家中睡觉,谁知这小鬼机灵竟是自己起来了,硬要跟着她一同去谢府。长公主失笑不已,又哄着安澜喝了半碗红枣粥,才抱着她上了马车。 到了老夫人的松鹤堂,三人还没等来谢梦竹,却先等来了大房的严氏。 长公主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绿玉糕,就见这位大嫂匆匆而至。刚一进屋便哭嚎出来:“母亲好狠的心,这是要逼死大爷啊。” 突兀尖锐的一嗓子吓得长公主险些噎住,喝了好几口茶水才送下去。老夫人更是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气的手抖,指着严氏的说道:“你疯了不成?若是不会好好说话,就去廊下找阿彩学学。” 安澜实在没憋住笑,只好赶紧低头掩饰,阿彩是祖母新养的一只鹩哥,会说许多吉祥话。严氏知道被刺了也不肯罢休,仍是梗着脖子道:“本就是母亲的心偏的没边儿了,好端端的非要瞒着我们接回小姑,哪家也没有这个道理啊,再说佟家可是好惹的?您这不是把大爷架在火上烤吗?” 谢老夫人瞧着大儿媳只觉得头疼,当初替庶长子娶这严家女一是看中了皇商的家底,谢正当时初入仕途,哪能没有银子铺路。二来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庶子处处压了自己儿子一头,给他娶个商家女也是为了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可如今她只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错误,不知谢正有没有因为这个妻子难堪过,反倒她是常被气的头疼。 这严氏也不知是从哪学的穿衣打扮,成天插的满头金饰,活像个饰品展示架。茗姐儿都那么大了,她这个当娘的倒好,穿的比女儿还鲜嫩,一点儿主母的架势都没有,净爱些粉啊绿的,偏还皮肤蜡黄,老夫人简直没眼看。只庆幸安茗没半点儿随了她。却又不能容着她在这胡闹,一会儿梦竹来了可不好看。 第21页 只得闭了闭眼,也懒得跟她解释梦竹的难处,强忍着怒气对严氏说:“他佟家是大族,可我们谢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我之所以没与你们说,就是想让你们当做不知道,你以为你们大爷当真不知?他既然都不吱声,你跑来胡闹些什么?” 严氏有些将信将疑问道:“就算我们当做不知,万一那佟家来闹不还得大爷挡着?” 谢老夫人听了只想把茶杯扔到她脸上,多年的修养全用来控制自己的音量:“府中可有收拾好的院子?你以为长公主为何大清早的来府中?” 见严氏还有些茫然,长公主也觉得无奈,出声道:“等梦竹到了,自然是住到我府中去。” 严氏这才明白过来,闹了个大红脸,有心解释两句却不知说什么好,老夫人却是不想听她再说话,只冷着声音道:“回你院子去吧,你若是有空就该好好帮安茗物色人家,与茗姐儿一般大的哪个还没定亲?你这当娘的心也太大了。不必到处使银子瞎打听我院中的事,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严氏一听婆母早就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更是脸面没处放,匆匆告了退。 老夫人虽被她气的有些头疼,可长公主在一旁坐着,一会儿又终于要见到女儿了,仍是强打起精神。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门口的小丫鬟禀报,说是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急的要站起来,俞嬷嬷见了赶紧去扶:“您可慢着点。” 话还没说完就见小丫鬟打着帘子,走进屋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妇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因是寡居的身份,谢梦竹穿戴的很是素净。只着一袭浅蓝色绣着白莲的长裙,头上也只有一根青玉簪。弯弯的眉,大大的眼,谢家人的长相少有不好的,她自然也是个美人儿。只是此时看起来憔悴的很,可能因为总蹙着眉的缘故,眉心也有了淡淡痕迹。 谢老夫人看着女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母女二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泪。 长公主宽慰了好久二人才才擦干净眼泪,重新落座。 老夫人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女儿,却又碍着两个孩子在这,不好开口。拉着佟彤的手道:“你就是彤姐儿?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外祖母却是头一次见你,还给你准备了见面礼。”说着从俞嬷嬷那接过来一个纯金的长命锁,亲手给佟彤带上。 佟彤眨眨大眼睛,回头看向阿娘。见阿娘笑着点了头,她才对谢老夫人道:“谢谢外祖母。” 老夫人又看向安澜:“阿澜,这是你佟彤堂姐,你们想一起去玩吗?可以去院子里踢毽子。” 安澜知道这是大人们有话要说,何况这么多年没见,她早就想念死佟彤了,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带着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佟彤也感受到了她的善意,拉起她的手,一起去了院子里。 但安澜却是不打算踢毽子,悄悄对佟彤说:“可我不会踢毽子啊,不如我们叫些甜糕去亭子里吃,那里还能看到小鱼。” 佟彤只听到甜糕就高兴了,笑的大眼睛眯成了小月牙,哪还管什么毽子小鱼。狡黠的对安澜眨眼:“好啊,豆沙糰子最好吃了。” 两个小姑娘高高兴兴的吃到了一处,安澜觉得一起偷吃甜点简直是培养友情的最好方式。佟彤碰到了臭味相投的好友,也懒得再装出乖巧的模样,只凑在安澜耳边悄声问,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屋中的气氛却是有些低沉,老夫人问谢梦竹在佟家的情况。她却不想惹母亲伤心,只摇头不语。老夫人见女儿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性子,越发着急:“你这是要急死娘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哪能放心?再说你那庶兄是个什么人你也清楚,如今多亏了殿下肯让你们住过去,那你就更该把事情说清楚让公主心中有数,你可不能不懂事。” 谢梦竹这才咬咬唇,低声说道:“自从夫君前年染病去了,婆母的性子就越发古怪,总是变着花样磋磨人。这都没什么,可她还把阿彤抱到她院子里去,不让我见。说是要请女先生教导阿彤,我虽然不放心,也不敢去闹,毕竟她也是为了阿彤好。” 谢梦竹说到这却有些说不下去,强忍住眼泪才又道:“可我没想到她心狠到那个地步。阿彤有一日夜里偷跑回来找我,只说想回来住,我还训她不懂事。可没想到阿彤身上全是伤,胳膊上背上都是肿起来的红痕,腿上和腰间的软肉都让人掐紫了。那先生哪是教导,根本就是虐待。孩子才那么小,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就拿戒尺狠狠抽,动不动就罚阿彤不许吃饭,就是大人也受不了这样。我问阿彤祖母知不知道这些事,她却很害怕,躲在我怀里悄悄说祖母总是狠狠掐她,一边儿掐一边问她,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儿。” 谢梦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捂着脸流泪道:“她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可阿彤不行啊,她还那么小。” 两人听了俱都心惊,她虽没细说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可老夫人和长公主看她一双粗糙红肿的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夫人气的抱住谢梦竹哭着捶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娘?你是个傻的不成,就让那老婆子这么欺负。” 长公主听了也气恼的很,对谢梦竹说道:“府中的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你与阿彤晚上便住过来。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到我的府上要人。” ☆、第二十章 谢老夫人过了良久才平復下了情绪,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吩咐俞嬷嬷把准备好的匣子拿来,亲自递到谢梦竹手中说道:“这都是些你能戴的首饰,还有八百两的银票,你先拿去用吧。” 谢梦竹刚要拒绝,她在京郊还有个庄子,日常吃用省着些也够了,怎好要母亲的钱。可话还没出口就被老夫人按住了手:“你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彤姐儿。将来她大了你拿什么给她置办衣裳首饰?再说我一个老婆子攥着这些银钱也没什么用。” 谢梦竹只好忍着泪接了。此次实在是没办法,若不是母亲让来接她的人假称她老人家病重,她那婆母又怎么会放她归家。她也因此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的首饰,生怕惹了婆母怀疑,当初的嫁妆全留在了佟家。 长公主见她愁眉不展,也安慰道:“我在府中平日里也寂寞,梦竹别多想,全当是给我来做伴吧。” 谢梦竹连忙起身施了一礼:“我还未谢您的搭救之恩,只盼着日后别再给您添麻烦才好。只是今日怎么一直不见二哥?” 长公主这才想起谢羡亭,这人虽说平日里不着调了些,可对于唯一的亲妹还是很在意的。她生怕这敏感多愁的小姑又想多了,赶紧告诉她道:“他倒是比我细心,府中虽然养着几个绣娘,可等给你和彤姐儿量过身量再赶出些衣裳也需些时日。他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这遭,说眼看这天就要暖了,怕你们没带春装来,又不放心下面人的眼光,一大早便亲自去给你们买成衣了。” 到晌午谢二爷才带着一大箱的衣服来了,兄妹相见又是一番感概。直至太阳落山,一行人才回了公主府。 第22页 谢羡亭心中有气,可无论是对大哥还是对佟家,他都没办法。心中烦闷喝了不少酒,让小厮搀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长公主担忧她们母女二人旅途劳累,直接领着人去了五进的正院,对谢梦竹说道:“临时收拾出来的,不见得有多好,你若是哪不喜欢日后再慢慢收拾便是。” 谢梦竹哪能不喜欢,院子宽敞又安静,景色宜人不说,就连屋中的摆设显然也是用了心的。知道她是寡居没有用太过鲜亮的颜色,可光这素色的纱帘都用的是价格不菲的云柔纱,她知道长公主是为她费心了。人家虽是她的二嫂,可更是身份贵重的公主,何况两人之前素未谋面,并无交情。她肯收留,谢梦竹已经是感激不尽,哪知公主并不像自己所想的一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触,反而处处为自己着想,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谢梦竹感激说道:“已经太好了,您对我们这样好,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长公主笑笑:“别委屈了自己,过的自在些。有什么事就吩咐舒嬷嬷,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前院了。” 长公主走后,谢梦竹又与舒嬷嬷问了些府中的情况,见过了院中的几个小丫鬟。这才打发了人出去,打开了母亲给她的那个紫檀匣子。 瞧着这满满的一匣子首饰,谢梦竹心中越发愧疚。她虽不善庶务,但到底也是成过家的人了,谢府看着虽然气派,可家底不剩多少她也清楚。这匣子里的首饰银票怕是母亲能拿出来的所有私房了,自己在家中一整日也不见长房露面,就已经明白了这些不会是从公中帐上出的,不然以大嫂的个性早就闹起来了。 她抱着佟彤嘆气道:“都是娘太没用了,保护不好你,也累的你外祖母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些。” 佟彤安慰的拍拍她的背:“娘别伤心,都会好的。” 谢梦竹也点点头:“是啊,都会好的。”只要离开了佟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转眼就过了三个月,天气越来越燥热,可公主府内却是日子舒心的很。 安澜与佟彤两人整日里黏在一起,还时不时的进宫与嘉和一起胡闹,瞧着女儿又有了小孩子的活泼劲儿,长公主比谁都高兴。就连谢梦竹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惬意,人也渐渐开朗起来,每日不是去谢府看母亲,就是绣些小玩意儿哄着两个孩子玩。 却不知江南的佟家却是炸了锅。自从嫡子没了,老夫人的性情就越发古怪,家中没人敢招惹她。可这次光哥儿的媳妇回了京都省亲一去不回,更是她大发雷霆,半月下来青柏院中已经打死了三个丫鬟,别说下人们人人自危,连家中其他主子都大气不敢喘。 佟家的老夫人从年轻时就是个厉害的性子,家中姨娘庶子们皆过的战战兢兢,就连佟老太爷也都有些怕这位夫人,家中一直是由她做主。 佟老夫人刚嫁过来时连着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佟光这唯一的男孩儿。那可真是她的心尖尖,眼珠子般的看着护着,什么事都以他为先。可佟光虽在溺爱中长大,却罕见的没有长歪。仪表堂堂不说,更是弱冠之年便中了进士。 佟老夫人对自己的儿子满意极了,可唯独有一点,就是儿子执意娶回来的谢氏她很不喜欢。一副柔柔弱弱的长相不说,娘家也是个花架子,指望不上。还哄的自己儿子坚决不肯纳妾,只守着她一人过,她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在谁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想着办法的刁难儿媳,谁想一向孝顺的儿子却是为谢氏与她红了脸。 这些都罢了,可这个丧门星千不该万不该剋死了她的光儿,还让他连个能捧灵摔盆的儿子都没有。 光儿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她这一生都是为光儿活的。但她还不能死,她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折磨谢氏、惩罚谢氏。她绝不能让这个丧门星好过。 从上个月起,江南的佟家就不停来信催促谢梦竹回去。可这些言辞狠厉、句句戳人心窝的信都被谢老夫人扣下了,全当做没有这事,只在心中又咒骂那佟家的刁老婆子千万次,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女儿回去。 信件石沉大海,佟老夫人越想越气。看来谢氏这小贱人是打算留在京都过逍遥日子了,她剋死了光儿竟还敢如此,她气的手直抖对身后的顾嬷嬷说:“她这是反了天了!” 顾嬷嬷皮肤微黑,一双小眼中闪着精光,一脸的谄媚道:“您何必为那贱妇动气,不如老奴亲自走一趟京都,把她带回来便是。” 佟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又叫来了府中最信重的管事佟顺:“你带些机灵的小子们,陪着顾嬷嬷去一趟京都,无论如何都要把那贱人给我带回来。” 顾嬷嬷与佟顺几人不敢耽搁,一路上日夜兼程赶到了京都。 照佟顺的意思,是几人先找间客店住下,派个小子上门去给谢家递帖子,再登门去说明来意,两家也都好看些。 顾嬷嬷听了却嗤之以鼻。她仗着主家早就在江南横惯了,哪把谢家放在眼里:“那谢家大爷虽是个三品官,可家中只他一个出息的又有什么用。我们佟家的还用怕他?在朝中的族人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他。你且看着吧,咱们去了他们不恭恭敬敬的迎进去,我都不罢休。你可别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丢了老夫人的脸面。” 佟顺觉得这话不在理,说到底他们不过都是奴才,哪有贸贸然上门耍威风的。可顾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第一人,他哪里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谢家看门的小厮老远就见来了一辆石榴色的马车,连忙醒了醒神。 果不其然那马车停在了门前,一个管事打扮的矮小男人,扶着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妇人下了车。那妇人一身绛红色的锦面裙,头戴金玉看起来很是富贵,只是长相实在难看,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惹人讨厌。 说话却是不客气的很,正眼都不瞧谢家的小厮:“去告诉你们主家,就说江南的佟家来人了。” 小厮虽不知这佟家是哪家,但见她这种态度也不敢怠慢,连忙进去报信,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实在拿不准这来人的身份,那妇人穿着打扮虽然富贵,可哪有正经主子让个男管事扶着下车的,还亲自与自己说话,真是奇怪。 谢老夫人听了禀报,叫来俞嬷嬷:“听闻佟家来人了,你去告诉他们,梦竹住在长公主府,非要找就去那找吧。” 俞嬷嬷应是,不慌不忙的去了府门,一脸冷淡的重复了老夫人的话,说完也不耽搁,没再搭理他们直接转身回去了。只吩咐了门房,这几人再来也不必搭理了。 佟家来的几人都傻了眼,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公主府? 佟顺拉过仍是一脸不忿的顾嬷嬷:“那昭阳长公主可是今上的亲姐,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惹的。嬷嬷还是随我去客店,先写封信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吧。” 顾嬷嬷只觉得这一番丢了脸面,自己威风了几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在江南的地界,就算是官家夫人也不敢如此不给自己脸,狠狠瞪了佟顺一眼说:“瞧你那个怂样,听了个名号就吓得要尿了,公主府又怎样?咱们占着理呢,皇亲国戚也不能青天白日的胡乱发落人啊。再说就谢梦竹那样的哭包,你还怕了她?” 第23页 佟顺觉得顾嬷嬷简直失心疯了,可把她扔在这,自己回去了肯定要被告黑状,无奈只好跟着她往公主府去。心下却是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就低头装鹌鹑,可不敢得罪了贵人。 ☆、第二十一章 几人一路无话,又驾车来到了公主府门前。 昭阳长公主府可与寻常官员的府邸不同,守在门口的不是几个家僕小厮,而是一排身穿银甲的带刀侍卫。 瞧这架势,不光是佟顺心中害怕,连顾嬷嬷也有了些惧意。可到都到这了,又哪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顾嬷嬷见其他几人俱低着头坐在车上不肯动,半点儿没有要上前搭话的意思,只好自己下了车,磨磨蹭蹭的上前两步,与其中一名侍卫说道:“可否劳您进去通报一声?我们是江南佟家来的,家中的老夫人让我们来接谢氏回去。” 那侍卫虽然严肃,可也没有难为人,听完顾嬷嬷的话就示意她在这等着,自己转身进了公主府。 长公主正倚在榻上让两个小丫鬟给染着指甲,听了前边的禀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对秦嬷嬷说:“这佟家还真是嚣张啊,当真跑到了我这来要人。还连个帖子都不曾递过,就让几个奴才登我的门,既如此……你叫阿宋去一趟罢,不用留什么情面。” 宋嬷嬷却是刚陪着安澜和佟彤从宫中回来,正瞧着两个小姑娘翻花绳呢,就被秦嬷嬷叫到了门外说了此事。 这两个多月来宋嬷嬷是没少与谢梦竹母女接触的,彤姐儿活泼可爱不说,连那谢家的小姑也是个再柔和不过的人。两人之前在佟家的遭遇她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心中本就对那佟家有些憎恶,如今一听竟还敢对公主如此不敬,佟家的老妇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宋嬷嬷带着怒气,只对阿秦点点头,便脚步匆匆的往前院去了。秦嬷嬷站在原地瞧着,只觉得这佟家来的几个人,真是倒霉。 宋嬷嬷本就长得严厉刻板,一路上又冷着一张脸,身后还领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这阵仗吓得府中各处的丫鬟姨娘们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遭了恼。直到瞧她们一行人奔着府门去了,众人才松了口气。 天气本就炎热,顾嬷嬷又是一路奔波而来,只觉得站的腿脚发软。可这身边站着这么些带刀的侍卫盯着,她又不敢坐在府门前,只觉得又晒又累,心中也起了些火气。 正在此时,公主府侧门大开,出来了个四十如许的嬷嬷。眉眼间有些凌厉,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穿了一身鸭蛋青菱花纹的裙褂,挽的圆髻一丝不乱,只插了一根玉簪子,再无其他饰物。虽穿的素净,一身的气势却是吓人,还带着好些个健壮的婆子。 顾嬷嬷只瞧了一眼便知这定是个主事的嬷嬷。就见那嬷嬷有些冷冽的扫了她一眼,开口道:“殿下让老身来瞧瞧,你就是那江南佟家来的?” 顾嬷嬷见她这幅态度,心中火气更旺,仰起头抬高了音量说道:“我正是听了佟老夫人的吩咐,来接谢氏回去。公主也该是知晓的,谢氏是佟家的媳妇儿,老夫人发了话让她回去,她就是死了,老奴也得把她抬回佟家。” 宋嬷嬷听了也不与她废话,递给身后婆子一个眼神,那婆子上去就抡圆了抽了顾嬷嬷一耳光。 动手的婆子又高又壮,平日里又是干惯了粗活的,下手哪会轻得了,一巴掌扇的顾嬷嬷头脑发晕,只抬手捂着脸,有些反应不过来。宋嬷嬷淡淡开口道:“不开眼的老货,你是个什么身份,还想指点指点公主该怎样做事?我管你哪个老夫人,敢在公主府门口放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顾嬷嬷这才回过神来,一张黑脸涨的通红。她在佟家威风了几十年,打杀过的丫鬟婢妾多了,可何时挨过别人的打?一时间只恨不得活撕了眼前这些婆子,可又憷着这些侍卫不敢动手,一双小眼转了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哭嚎起来:“来人啊,大家评评理啊,青天白日里要杀人了!没有王法了!公主就能扣着别人家的媳妇儿不放吗?” 可一嗓子嚎出来,周遭仍旧静悄悄的,一点儿不像她想像当中的人山人海来围观。她还想着若是百姓都聚在府门外议论纷纷,就算是贵为公主肯定也会为了息事宁人,把谢氏交出来。 她没来过京都,自然不知这公主府处于临近内城的朱雀大街,住在这的都是高位的官宦人家,谁会没事出来瞧热闹,更何况还是公主府的热闹,即使听见了也都当作没听见。 也有些路过的平头百姓,可满京都谁不知道长公主是个善心人,这位殿下做的那些善事,大家哪个都能说出来几件。施粥施药的这些年就没停过,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不讲理的事?百姓们都是受过殿下恩惠的,自然懒得停下来听这疯婆子胡诌,没唾她几口都是怕脏了长公主的地方。 宋嬷嬷冷眼瞧着她撒泼,等她自己发觉没趣停了下来,宋嬷嬷才吩咐门口的侍卫道:“把这疯婆子绑到衙门去,敢冒犯长公主这疯病可不清,先关上一阵子让她清醒清醒。” 侍卫们都是穷苦孩子出身,多亏了长公主如今才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听着这婆子对公主不敬早就想动手了。如今宋嬷嬷发了话,他们哪还肯忍着,毫不留情的将顾婆子反绑了起来。 顾嬷嬷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听真要将她送官立刻慌了手脚,赶忙冲着马车的方向嚷嚷起来:“佟顺,你还不快点来救我,就这么傻看着?我回去非要老夫人好好惩治你!” 宋嬷嬷听了眯起眼:“看来那马车上的都是一起来的,那就一起送官吧,省的再来闹事。” 佟顺被侍卫推搡着下了马车,只觉得怒火中烧,想一脚踹死姓顾的蠢婆子。 京兆府的大牢内,顾嬷嬷肿着半边脸,仍是嘴上不饶人,叉着腰指着佟顺鼻子骂:“瞧你那个窝囊样,看着我让人打了,还只顾着缩在马车里当王八,等回去我可轻饶不了你。” 佟顺本是老老实实蹲在墙角,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怒气没搭理顾婆子,可如今她又满嘴喷粪佟顺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站起身来骂道:“要不是你个蠢妇连累,我们几人又怎会蹲大牢!”说罢又抬手给了顾婆子一耳光。其他几个跟着来的小厮也心中恨上了这老妇,自然不会相帮,都只狠狠的瞧着她不支声。 佟顺虽然矮小,可毕竟是个男人,手劲也是不轻,顾婆子捂着肿的对称的双脸,彻底傻了眼,又见其他人也是这个态度,她也不敢再多话,老实了下来。 江南佟家,一辈子好脾气的老太爷却是罕见的发了火。在佟老夫人的青柏院中将古董摔了一地,指着老妻说道:“你初嫁与我时便脾气不好,这些年也不曾收敛过。可我念着你毕竟是我的结髮妻子,事事都随你,这大半辈子我可给过你半点儿气受?” 老夫人愣愣答不出话,她实在不明白这老头子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来她的院子砸东西。 就见佟老太爷捂着心口又对她说:“光儿没了,我知道你难过。所以你怎么折腾谢氏,甚至怎么对待彤姐儿,我也都只当没看见。可你如今是越发疯魔了,竟敢纵着顾婆子那老货去闹公主府!那长公主也是你能惹的起的?要是族中的子弟因此受了牵连,我就休了你这悍妇归家去,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说罢拂袖便去。 第24页 佟老夫人想不明白,她何时要顾嬷嬷去闹公主府了,她只是让他们去京都把谢氏带回来啊,怎么会闹成这样? 那死老头子刚才说什么?休了自己,自己嫁到佟家三十年了,他要休了自己。 立在她身后的丫鬟春语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老夫人受了气又要打罚她出气,却不想老夫人竟然直挺挺的晕了过去,吓得她连忙喊人。 请来的大夫却连连摇头,说老夫人这是急怒之下中了风,以后怕是下不来床,也说不了话了。 佟老太爷听了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他对老妻发了这么大脾气,她也不会忽然病倒。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总不会再折腾了,一大家子人也不会被她牵累。 景和三十一年,又是一个盛夏。 只觉得今年比往年都热,下午的日头又正晒,京都的街上都见不到什么行人,只一些贩夫走卒凑做一堆,坐在树荫下闲聊打发时间。 却见一辆竹青色的华盖马车行驶在街上,甚是引人注目。车壁上镶嵌着许多珠宝玉石,看起来华贵非常,车厢上的徽记是个“梅”字。 陈五听身边一个卖瓜果的小子嘆道:“呵,也不知这是哪家的贵人,也忒气派。” 陈五咧嘴一笑,反正也没什么生意,索性与他闲聊起来:“你是京都人不知道也正常,可在我们广东这梅家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两广总督梅大人,听说上个月回京述职呢。” 还真让陈五说对了,马车上坐着一对母女,正是两广总督梅逸峰的妻女。 ☆、第二十二章 这马车不止外壁装饰华丽,车厢内更是奢靡。 月白色的车帘用的是上好的蜀锦,内壁上还用不少金箔贴出了朵朵莲花的纹样。一张紫檀木的桌案上放着铜盆大小的一块儿冰雕,雕工细腻,将象驼宝瓶刻画的栩栩如生,散发着丝丝凉意,别的不说,就光是这一大块儿冰恐怕就够寻常百姓人家大半年的嚼用。 毕竟冰在歷朝歷代都是昂贵的,除了品级高的官员会被“赐冰”外,无论是购买还是自己存储,价格都是不菲。若不是顶富贵的人家,又哪捨得把一大块儿冰,雕成如此。 车内的主位上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官家夫人,五官秀美,风韵犹存,只是有些微微发福。穿了一袭烟紫色滚着银边的祥云纹立领锦裙,梳着高髻,带了整套的青玉头面,正是两广总督的正妻宁氏。宁氏这一身打扮虽然没有失了身份,可也并不如何出挑,就连那套青玉头面都只是寻常,与这奢华的马车有些风格不符。 宁氏的嫡女梅晗坐在母亲身边,刚过了十五岁的及笄礼,正是鲜妍的年纪。肤色白净,一双清澈的杏眼长得极好,也是个娇俏美人儿。可此时却撅着红唇,对婢女捧来艷红的一盘杨梅视若无睹,只把脸冲着车壁赌气。 宁氏见女儿如此不懂事,心中有些无奈,不过到底是自己娇宠了多年的女儿,又能怪得了谁。 宁氏不只是两广总督的正妻,她出身安国公府,又是家中的嫡次女,这样的身份哪怕是在京都的贵女圈子里,也是有不少人簇拥讨好的。宁氏自幼就过得顺遂,嫁人后夫君更是一路高升,可以说这辈子她顺风顺水,从没想过自己有求人的一天。 可此次夫君被陛下召回京都,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等来召见,如今就连坊间都有了些不好的传闻。他哪能不慌了心神,夜夜梦中惊起,眼见着人都瘦了一圈。宁氏与梅逸峰少年夫妻,虽这几日里没少埋怨他这些年做的太过、不知收敛,可哪又忍心就这么看着不管,再说真若有个什么不好,她与几个孩子也要一起遭殃。 可宁氏知道即使回娘家打听也没什么用,安国公府虽然爵位高,可手中半点实权也无,说到底是沾了老祖宗的光。如今一大家子老少爷们只知吃喝享乐,若问他们些京都的玩乐之处说的比谁都明白,可拿政事去问他们,他们还以为你故意埋汰人呢。 宁氏思来想去好几日,决定去长公主府碰碰运气。年少时她与长公主还算有几分交情,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往公主府递了帖子,没想到还真成了,这才有了她与女儿走这一遭的事。 可女儿实在不让人省心,别人家的妇人都是盼着生儿子。可宁氏是一连生了三个臭小子,才盼来了梅晗这个小棉袄。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宁氏是一直娇宠着,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儿嘛那是家中的娇客,不宠她宠谁,晗儿又长得好看惹人喜爱。 可如今家中俨然陷入了危机当中,梅晗还是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一如既往的花钱如流水一般,一门心思只放在了打扮与玩乐上。从不曾关心过他们夫妻二人一句,她父亲瘦的都有些可怜了,她也好像没发现,宁氏至此才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女儿。 梅晗听闻她要去长公主府,便嚷嚷着要一起去,宁氏想到女儿的性子有些担心,可又一想这也是个让女儿清醒过来的好契机,也就点头答应了。 可谁想到今日这祖宗睡到晌午才肯起床,宁氏让丫鬟催了五六遍才见梅晗姗姗来迟。竟还半点儿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撒着娇问宁氏:“母亲说我戴这东珠的钗子好看,还是这红宝的步摇?” 宁氏简直被她气的七窍生烟,头一次对女儿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一把扯下了她头上戴着的那对镶着龙眼大小东珠的金钗,摔倒地上道:“你能不能懂点事?明知道今日要出门,还睡到日晒三桿,你是要公主等你吗?还有!咱们娘俩是要去求人,你穿成这样生怕人家不知你父亲贪墨了多少银子不成?真要等到咱们一家被推到菜市口砍了头你才能懂事吗!” 梅晗从小到大哪见过母亲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也被吓住了。任由嬷嬷给她换了身浅粉色缎面裙子,虽不难看,但却有些素淡,头上也只插了一对中规中矩的如意金钗。 上了马车梅晗才委屈起来,公主又如何,京都的各色贵女自己见得还少吗长得也都不过如此,竟是些破落户,前日里见的还是个侯府的小姐呢,她不过随手送了个红玉髓的簪子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小家子气。要她说就不该回京都来,在广东多自在,哪个官家的夫人小姐不得捧着自己,过的比真正的公主还舒服。再说这公主在京都这一亩三分地窝着,恐怕也是个井底之蛙,凭什么要她委屈自己,母亲还不是怕自己穿的太华贵,让公主没了面子吗。 宁氏见自己问话女儿也当没听见,还是耍着性子,嘆了口气道:“随你罢,你去了才能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望着窗外想起了多年前,她也是晗儿这个年纪,常陪着长公主在一处玩,虽没起过什么恶念,可她心中也是嫉妒的。不光是她,当年京都的哪个女子,不嫉妒那颗被帝王捧在手心最耀眼的明珠呢?在听闻昭阳公主远嫁和亲时,她甚至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窃喜,这颗明珠终于也要染上尘埃了。但又怎样呢?她自以为终于在亲事上赢过昭阳一头,可如今又要去求她。 母女二人都不说话,一个堵着气,一个想着心事。马车终于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是五间三启门,每扇门上金钉六十有三。宁氏这些年常住广东,长公主的府邸她还是头一次来,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惊讶,这居然用的都是亲王规格。又见府门前站着一个嬷嬷,圆脸、身量不高,她上前两步有些迟疑道:“可是阿秦?” 第25页 秦嬷嬷利落的福了个身,带着笑道:“可不就是老奴,多少年没见您了,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宁氏笑着瞪她一眼:“又拿我玩笑,殿下可还好?” 秦嬷嬷领着她们一行人进了侧门:“好着呢,就等您来呢。” 梅晗与母亲分坐了两顶小轿,去了三进的院子。一路上梅晗也懒得瞧园子中的景致,只觉得母亲竟然不哄自己,有些委屈。 到了三进的正院中才见到了长公主。宁氏看着坐在窗前,闲扇着宫扇的女子有些晃神,她依旧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美丽的、尊贵的,即使眼角有了细纹,也不再像昔年那般锋芒毕露,可这份气度却是一直没变。 直到见长公主对她笑了,宁氏才回过神来,赶忙拉着女儿一同请了安。 梅晗偷偷打量这位颇负盛名的长公主,确实长得极美,心中不免对她的女儿康宁郡主起了些好奇心。可来京都只听说这郡主在宫中极为受宠,养的有些娇气,可却从没听过关于她长相如何的传闻,想来是不怎么好看的,即使好看也肯定不如自己。 昭阳叫了起,指着雕花圈椅让她们坐,与宁氏感嘆道:“咱们上次见面,还是我刚回京都的时候,这一转眼又是十多年了。” 宁氏接过小丫鬟奉上来的茶,赶忙开口道:“可不是吗,您却一点儿没变样。” 长公主笑笑:“哪能不变啊,你惯会哄我。”又看向梅晗道:“这是你那时刚生下的女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宁氏点头道:“叫阿晗,让我惯的没个样子。”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问秦嬷嬷道:“阿澜怎么还不见人?” 秦嬷嬷还没等回答,就见快步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梅晗打量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屑,这就是那陛下最宠爱的康宁郡主?也就是个子高些,果然长得很是一般。 却见那少女跪在地上说道:“启禀殿下,郡主、郡主她摔了跤。” 春迟越说把头垂的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长公主却是听的一清二楚,忙站起来问道:“摔了跤?严不严重?可有磕碰到哪?” 春迟哪敢隐瞒,连忙说道:“郡主磕到了腿,杏晚看了说不算严重。” 长公主听了,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刚坐下还是有些不放心,对宁氏说道:“她这一天到晚是要吓死我才肯罢休,你们略坐一会儿,我去东院瞧瞧就来。” 宁氏可是深知这郡主的受宠程度的,连忙表示了自己的担忧之情,希望一同去看望郡主。都是女眷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再来也不愿意晾着客人,长公主也点了头。 母女二人一起与长公主来了东院。 梅晗只瞧了那坐在榻上的少女一眼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有些自惭形愧,自己之前竟与她存了比较的心思,虽旁人不知晓,她却是羞恼的紧。原来这世上竟真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貌,她今天算是见识了。 ☆、第二十三章 其实何止是梅晗,连宁氏瞧了这郡主也不禁晃了神。以她的年纪出身,本就见惯了美人,更是清楚这美人之间也有优劣之分。 寻常的美色难以让人记忆深刻,即使一时惊艷,看久了也难免生厌。美人中的美人皆是某一种美美到了极致,或是清丽或是美艷,带着自己独有的韵味,别人模仿不来,让人一想到这种类型,就只能想到她。可这些她也都看的不新鲜了,也只有在初见那宫中的应贵妃时,才让宁氏心生感嘆:此乃人间绝色。 她本以为应贵妃的容貌已经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了,美的好似会勾魂儿一般,让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想看。 可如今一见这康宁郡主,宁氏顿时觉得旁人都失了颜色。她一进屋还以为自己瞧见了那九重天上的神仙妃子,可那分明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呢。 那少女黑瀑般的长髮只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肌肤也与寻常的白皙不同,好似最上等的玉石透着美丽的光泽。眉如远山琼鼻挺翘。唇并不是时下女子们追求的樱桃小口,而是丰润艷红的很是妩媚。而最妙的还是那双桃花眼,眼尾带着些粉晕,眼波流转间仿佛情意万般,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偏她还不肯端坐着,只斜倚在榻上,若是寻常女孩儿如此形态怕是让人嘲笑不雅,放在她身上却全成了不自知的慵懒魅惑。 宁氏心中暗嘆:这康宁郡主年岁尚小就已是这般姿色,日后还不知得是怎样的旷世之姿。如今看来连那盛宠的贵妃娘娘也不如她许多,旁人若站在她边儿上可不得全被衬成了狗尾巴草。 安澜见母亲带人来了,想要起身见礼,却被长公主拦下了。“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摔了跤?磕到哪了快让我看看。” 安澜闻言拉起了裙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只是想起刚才的事还觉得有些窘迫,羞红了脸。 只这场面在别人看来,别说宁氏母女二人了,就连常在她屋中伺候的小丫鬟都有些脸红心跳。只觉得郡主实在是……太媚了些。 安澜自从前年来了月事起,就像长公主讨要了私库里那些的方子。这些方子本就是用的越早效果越好,安澜又是个爱臭美的,既然知道了哪还忍得了。长公主知道这些方子对女子的益处,又有杏晚这个精通医术的盯着,受不了女儿的软磨硬泡索性给了她,只是反覆叮嘱了安澜许多遍不可贪快胡乱吃。 安澜本就长得精緻,这两年下来又用着这些方子,更是养的无一处不美,美的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忧心,生怕这份美丽会给女儿带来祸事。还是阿秦点醒了她,也罢,自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只要阿澜高兴,美的再灼目都行。 长公主瞧着女儿露出的腿上,一大片乌青被白皙的皮肤衬的更是醒目,可她却松了口气道:“没摔破就好,以后可要小心些。”阿澜的皮肤她是知道的,被那方子养的娇嫩的很,轻捏一把都能出红印子,所以磕了碰了看着总比旁人严重些。 梅晗却越发不想在这屋里待着,这郡主身份高贵就算了,脸长的还如此妖孽,偏还带着一股清冷的异香让人忍不住的想闻。 梅晗看她这腿,不禁想到自己有些粗壮的小腿,更是觉得上天不公,这美的全长在了这郡主一人身上不成。 刚想挪开眼,却又瞧见了安澜脚上的绣花鞋,浅碧色的缎面上用银线绣着莲花的纹样,取了步步生莲的寓意,好看的紧。可梅晗在意的却是她鞋前各坠了一颗东珠,竟有婴孩拳头般大小。梅晗有些庆幸自己今日没戴那根东珠簪子,否则她明晃晃戴在头上炫耀的簪子,却还不如人家随意坠在鞋上的珠子大,那脸可没地搁了。 她心中嫉妒,却又忍不住的偷偷打量起这郡主的穿戴。 梅晗家世显赫,又最爱打扮,自然是识货的。可这仔细一看,饶是她也不免有些咋舌,这位康宁郡主可比自己奢靡多了。 身上那件月蓝色细纱裙子,乍看上去不怎么显眼,可却透着微微珠光。梅晗知道这是鲛纱,在暗处微光闪闪,在灯火下耀眼至极。她自己也有一条鲛纱制成的裙子,可她却是非重要场合不穿的,只因这鲛纱寸尺寸金,极其昂贵,她的那条还是求了母亲好几日才得的。可这人家郡主把这裙子半点不当回事,只做家中常服来穿。 第26页 难道是这郡主不识货?梅晗也是个藏不住话的,揪着手帕开口问道:“郡主怎会拿鲛纱做了这家常的裙子?这纱该做礼服才好,穿在阳光下甚美。” 宁氏暗恼女儿这不懂事儿的性子,生怕惹恼了这位祖宗,连忙想要打圆场。 安澜却没生气,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答道:“因为鲛纱凉快啊,京都的夏天太热了。” 梅晗听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谁不知道这鲛纱凉快啊!可谁敢这么糟践东西啊!到底是忍住了,只点点头不再说话。 长公主见宁氏有些坐不住了,知道她心中有事索性开口道:“阿澜,阿晗与你年龄相近,你带着她到你房中去玩吧,母亲与梅夫人叙叙旧。” 安澜虽觉得这梅姑娘人有些奇奇怪怪的,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两人去了她的闺房。 梅晗到了闺房更是彻底服了气。女子房子皆有纱帘,家中富贵些的就在纱帘旁再挂上珠帘,梅晗自己闺房中挂的与旁人不同,纱帘挂的是云烟纱不说,珠帘更是用了一水儿的粉珍珠。珍珠虽不算大太,可粉珍珠稀有,大小相同的更是难寻,曾惹的家中庶姐庶妹羡慕不已。 可瞧人家屋中,这金丝纱可是贡品,谁若得了一匹舍不捨得拿来裁裙子都不一定,这傻郡主竟然拿来做帘子用。梅晗原本以为自己的粉珍珠已经足够奢费,可瞧着这碧玺做的帘子她忽然觉得自家还是不够有钱。 金丝纱搭着七彩霓光的碧玺珠帘,简直美轮美奂到让人以为置身仙宫当中。梅晗呆愣愣的盯着这色彩浓艷的碧玺帘子,要知道越是艷丽的碧玺越是值钱,她不禁在心中默默算着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安澜莫名其妙的看着,实在搞不懂这梅姑娘又在发什么呆,不过也不惹人厌烦,起码她不哌噪。 东院的正厅里,宁氏正盘算着该怎么开口,长公主却先说道:“梅逸峰在两广的那些事,既然我都知道了,陛下又怎会不知呢?” 宁氏一听便慌了神,赶忙跪下哭求长公主道:“还请殿下救我夫君一命,他也是一时煳涂,往后再也不敢了!” 长公主让秦嬷嬷扶了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陛下既然等了一个月都不曾召见他,就还是念着梅太傅在世时的恩情,给他的后人留面子呢。你让梅逸峰自己进宫去请罪吧,莫让陛下等的不耐烦了。” 宁氏得了长公主这句话,心中才算踏实了。又赶紧跪下道谢:“多谢殿下提点之恩。” 回去的一路上,宁氏与女儿又皆是没话。 直到快到家时,梅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又有了光彩说到:“阿娘,原来这就是皇家的富贵。” 宁氏反覆在心中琢磨着长公主刚才的话,冷不丁听了女儿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没往心里去,只随口应了一句。 过后没几日,朝中就传出两广总督梅逸峰任职期间私敛钱财的事,但陛下念他自己进宫请罪,且态度诚恳,酌情只贬他为太僕寺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结果比预期的要好太多,梅家也算不上愁云惨雾,毕竟被贬了官总比掉了脑袋强。谁想家中的嫡女又闹起了么蛾子,非要参加选秀入宫,拦都拦不住,多年后竟真让她成了得宠的瑾婕妤。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昭阳长公主府内,前院中站着八个当值的银甲侍卫。俱都带着一股英气,可有一人却是英俊的令人侧目。此人身材高大,五官轮廓也略比旁人深邃些,正是李浔。 可他此时好看的薄唇紧抿着,连剑眉也皱了起来,显然是有些发愁。 自打他十六岁起,便因武艺超群进了公主府做侍卫。师傅们都心中可惜,多次想要举荐他去从军,可李浔就是不肯。他自认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他吃尽苦头练得一身武艺也只为了报恩,他想保护好在雪夜中救了他的长公主,和那个塞给他糖的小姑娘。 想到郡主,李浔心中又是一阵无措。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起对她动了骯脏的心思。 他在府中已经五个年头了,郡主却五年间都不曾改变,每个月在他当值的第一天,她都会从前院路过,偷偷塞给自己一包牛乳杏仁糖。 她那么善良,那么美、那么好,一直都对他有着善意,就像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每个月都数着日子,看还有多久才能见到她。哪怕是偶然远远能看她一眼,他都象是心中甜的开了朵花。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从哪天起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只知道他一天比一天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美的让他不敢抬眼去看,哪怕只是闻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气,都让他的心快的像要跳出胸膛。他很怕,怕自己的念头被她发现,怕从此连远远看她都不被允许了。 ☆、第二十四章 前日李浔下了值,刚打算回去休息,就又被个有些跛脚的方脸汉子堵在了巷口,正是他的师傅仇随刚。 仇随刚如今四十七八的年纪,一身的腱子肉,左眉处有一道长疤纵至下颚,看着有些吓人。他原本是仲老元帅麾下的率善中郎将,正四品的官职。军功赫赫,一生杀敌无数。可惜在一场大战中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虽是拼着性命冲杀出来,却是被伤了右脚,连走路都有些不便,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好卸甲归田。 可他是个习武之人哪里闲的住,整日在家中舞枪弄棒,惹的老妻厌烦。恰好长公主在京都开设了一家武馆,专收些穷苦的孩子。他索性从与几个昔日的老兄弟一同到了馆中授艺,也算是有个事干。 好不容易遇上了李浔这个百年难遇的好苗子,自然是高兴得很,一身武艺倾囊相授。更难能可贵的是李浔这孩子不光武艺学得好,对兵法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天生就是个当将军的料。他十六岁出师之时,仇随刚就打算举荐他到仲老元帅麾下,谁知却被李浔拒绝了。 拒绝了!哪个少年郎不想驰骋沙场一展抱负,更何况这可是能脱离白身的机会啊,谁会拒绝啊,这孩子却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去公主府去做个小侍卫。仇随刚觉得他这是还年幼不懂事呢,只瞧着那侍卫的银甲威风凛凛,就一心想去。 李浔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哪能看他就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赋,这是屈才啊。所以这五年间仇随刚是有空就往这里跑,就盼着李浔能改变主意。 拦住了李浔又是一番苦口婆心:“你听师傅的话,你这一身本事真不该如此浪费,如今你已过了弱冠之年,哪能再耽误下去。” 李浔仍旧是一脸恭敬的听着,可就是不肯点头。 仇随刚也不肯放弃,拉着他往酒肆去,一路上还在念叨:“你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不去从军也就罢了,你师娘要给你做媒你也不肯,你到底想什么呢?那吕家的姑娘对你是真心实意,人又长得漂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浔仍旧是默默听着,只在心中又想起郡主。他知道这是他的痴心妄想,可他改不了也不愿改,那他又何必耽误别的姑娘呢。 仇随刚瞧他还是一副木讷的模样,愁的直嘆气:“你只要肯答应,师傅就算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元帅,也定给你求个护军的位置来。日后凭你的能耐还怕挣不来前程?你若不喜欢吕家的姑娘那就不喜欢,日后立了功得了封赏,想要哪家的姑娘求不来?你就非要一辈子做个侍卫?” 第27页 仇随刚这些年对牛弹琴早就习惯了,却忽然见李浔站在了原地,认真问他道:“师傅,这护军是几品?” 仇随刚第一次见他对这些感兴趣,连忙道:“六品,是六品。虽品级不算太高,可也是官身了。你在军中熬上几年资歷,肯定还能再升。” 李浔听了皱皱眉道:“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想要升职,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仇随刚没明白他说的没时间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答道:“军中升职最要看得自然是军功。若是谁能阵上斩了敌军首领的首级,那肯定是能升的啊。” 李浔又问:“斩一个便能升一级?” 仇随刚大笑,这敌军首领哪是说斩就斩的,又不是切菜砍瓜,这样的功劳可不是谁都敢想的,既要有本事,还要敢拼命。他却没有打击李浔的积极性,只道:“这样的大功劳,自然是要大加封赏的。” 李浔点了点头:“那就要劳烦师傅替我奔走了。” 仇随刚傻了眼,这是答应了?五年都不肯,终于开窍了?他怕李浔反悔,赶忙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师傅这点面子还是有的。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我这就回家去写信。” 说完也不等李浔反应,饭也不去吃了,扭身便往家走。 李浔瞧他这样不禁失笑。 他站在热闹的集市上,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不敢再待在公主府中,他怕她发现自己骯脏的心思。他也知道以郡主的身份,这辈子他註定只能仰望。他不敢奢望能得到她,可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能让他离她近一些,就是赌上命,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他知道战场的兇险,即使自己有一身本领可他也不敢保证还能活着回来。 他不怕死,反正是一条贱命,老天爷愿意收便收了罢。 可他怕再也见不到她。所以把启程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初二,他想再见她一面。 还隔着老远他就一眼看到了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漂亮极了。 看着郡主越走越近李浔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安澜知晓今日两广总督的夫人要来做客,可赶上初一,她还是照旧先去了前院给谢羡亭请安,实则是为了送糖。 在走到李浔身旁时,偷偷塞给他一个装满了糖的荷包。看他红透了的耳朵捂嘴偷笑。 安澜刚要走,却听那呆子第一次开了口“郡主……” 安澜停下脚步笑吟吟的看着他,李浔仍旧没有抬头,只敢看着她裙摆上繁复的花纹道:“属下明日要去从军了,日后不能在府中当值了。” 他半晌没听到郡主开口,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说这些,明明只想再看她一眼的。自己不过区区一个侍卫,难道还指望郡主与他告别吗。郡主只是心善、可怜他,他却不知分寸惹她厌烦了。 安澜听他说要去从军,心中有些难过,又要好久都见不到他了吧。她喜欢李浔就在府中,喜欢他偷偷看自己,喜欢他害羞的红耳朵。战场上刀枪无眼她不想他受伤。可安澜知道,前世的李浔就是在战场上立下了无数功劳,他应该去属于他的广阔天地绽放出光彩。她不能自私的困住他。 所以即使难过,安澜还是露出了笑,她希望李浔记住自己美丽的样子:“好,你要小心。” 李浔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然后他就看到了此生最美的场景。 衣饰华贵的少女,乌黑的长髮被微风吹起,对他露出盈盈笑意,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却带着担忧。她……是在担心自己吗?好似时间都静止了,连周遭的蝉鸣都不见了,他只听到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李浔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就是日后战死沙场,他也无怨了。 他看着郡主转身要走,长长的裙摆划出美丽的弧线,却被径上的一株盆栽绊到。 李浔想也没想就赶忙上前扶住她,可看她吃痛的表情好像还是磕到了。李浔急的不知该怎么办,却看郡主红着脸狠狠瞪他。 李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扶到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上,赶忙放开了她:“属下不是有意冒犯。您可摔倒了哪?” 安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本来想美美的走掉,给李浔留个好印象。却摔了一跤还全被他瞧见了,她不想继续丢人,只装作淡定的站起来说:“我没事。” 扶着酥酥的手臂裊裊婷婷的往回走。 李浔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不见,连那若有似无的冷香也消散了,才终于回过神。回想起刚才柔软的触感只觉得气血上涌,那纤腰好像他一把就能握住一般。还有她绯红的俏脸,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连瞪他都像是在娇嗔。 李浔不敢继续想下去,自己的心思怎会如此龌龊,他死死攥着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安澜刚一走出前院,确定李浔看不到了,立马靠在酥酥身上:“不走了不走了,我腿好疼啊。” 酥酥赶忙让人抬了小轿来。 她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下来,郡主的心意她一清二楚。她虽然觉得那人的身份太低,长公主日后定然不会应允,可她又不敢说出来惹自家郡主伤心,只盼着过两年郡主能忘了那人才好。 转眼李浔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安澜虽然知道他前世的轨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整日里无精打采的。 这日陪着长公主用午膳也吃的不多,连往日喜欢的糯米糰子也没怎么动。 长公主看了有些担心:“阿澜怎么吃这么少?可是厨子做的不合心意?” 安澜摇摇头:“只是觉得暑热,没什么胃口。” 长公主摸摸她的头髮:“那也不能净吃些冰酪,还是得吃饭才行。” 看女儿乖巧点了点头,长公主又道:“有件事母亲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罗姨娘这几年也没再闹什么么蛾子,谢柔呢眼瞅着也要及笄了,再住在庵里这辈子就彻底耽误了。我是打算把她接回来,寻个人家嫁了的。阿澜觉得呢?” 安澜知道母亲这是怕自己还在记恨儿时的事,可谢柔虽然性格讨厌了些,可前世除了推过她那一次,回来后也没敢再怎样。 安澜也没想过把她一辈子困在庵里,点头对长公主说:“母亲派人去接吧,我没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浔黑人问号脸:我真是男主吗?怎么好不容易露一次脸,还是为了让我滚蛋? ☆、第二十五章 长公主听安澜如此说,便让秦嬷嬷叫来了罗姨娘。 罗姨娘仍是嬛嬛一裊楚宫腰,惹人怜惜。可这几年面容却消瘦苍老了不少。 一迈进堂屋中便恭恭敬敬的对长公主二人行了礼,听叫了起也是垂头立在一旁,哪还有前些年的嚣张气焰。 “柔姐儿也大了,总拘在庵里这辈子就耽搁了,明日你收拾收拾与阿秦一同去接她回来吧。”长公主放下茶盏淡淡开口道。 罗姨娘听了这话激动的脸色发红,直挺挺跪倒在地上磕头:“婢妾多谢长公主,多谢长公主开恩。” 第28页 长公主抬抬手:“起来吧,只是柔姐儿回来了你也要看住她,不许再像小时般胡闹了。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待嫁,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你也派人去打听打听。” 罗姨娘本就在担心此事,此时听长公主的意思,是允许她插手阿柔的亲事。自然是没有不从的,连连叩首称谢才退出了堂屋。 这几年她算是看清了谢羡亭的翻脸无情。自从有了那年轻貌美的双生子,就再不踏足自己的院子,更别提想办法帮她接回阿柔了。这些日子听闻,他还在外边给一个寡妇置了处院子养着,隔三差五的就往那边跑。罗姨娘也冷了心,只日日对主母恭敬有加,盼着她能饶了阿柔。 但这一晃就是八年,任她用尽了法子,全府上下却都像是忘了有阿柔这个人,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着。尤其是阿柔这两年越来越大,再在那净月庵中住下去亲事也要耽搁了,急的她不知白了多少头髮。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主母的准话,罗姨娘是喜的脚下生风。想着要去接女儿了得给她带一身好看的衣裙,那庵里能有什么好衣裳。只不知她如今的身量,阿柔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 罗姨娘回了西院,见余姨娘又坐在葡萄架下与小丫头闲磕牙。她心情正好,也懒得再记恨两人往日的恩怨,上前两步带着笑问道:“余姐姐又在这乘凉呢?” 余氏老远就瞧见她进来了,可两人平日里都只当看不见对方,不吵起来都是好的,今日这姓罗的吃错药了? 但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见她如此反常,余姨娘虽心中困惑,仍是抬头答了句:“可不是,这天着实热的人难受。妹妹今儿可是有喜事?” 罗姨娘正愁没人说话,索性也坐了下来,一遍剥葡萄吃,一边笑道:“公主允了阿柔回府了,让我明日去接呢。我这几年闲来无事给她做了不少衣裙,就怕不合身。姐姐说我带什么颜色的去柔儿会喜欢?” 余氏听她这么一说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接谢柔回来也碍不到她什么事。她的雍哥儿去年就成了亲,娶得也是正经官家小姐,如今又捐了个官身,她是再没什么不顺心的了。 这人自己过的顺遂了,就对旁人也就宽容了。罗氏这些年过的可怜,唯一的女儿也不在身边,她也不想再奚落她。想了想咽下口中果子说道:“要我说还是粉色的,柔姐儿正是爱俏的年纪,得穿的鲜亮点。而且她小时候不也总穿粉裙?” 罗氏经她这么一说,也是连连点头:“姐姐说的甚是有理。您坐着吧,我去再给阿柔改改裙子。” 余氏也跟着起身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你去选选花样子。” 女儿虽还没接回来,西院两个女人间的关系却是先破了冰。 翌日一早,罗姨娘与秦嬷嬷带着十多个府中的侍卫去了净月庵。 净月庵位处京都与冀州的交界,一行人来去整整用了五日,才终于回了公主府。 此时安澜刚在正院用完了晚膳,就听院里的小丫鬟进来向母亲禀报:“禀公主,罗姨娘接了大小姐回来,说是要给您请安呢。” 长公主点了点头,就拉着安澜一同坐在了罗汉塌上。 安澜接过了一盏菊花茶,刚喝一口就见罗姨娘领了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进来,惊得安澜差点没端住茶碗。 若不是罗姨娘亲昵的拉着那那姑娘的手,安澜绝不会把此人和前世的谢柔对上号。前世谢柔长得与她姨娘有七八分相似,又因为谢羡亭的缘故生的比罗氏还要精緻些。虽说不是如何的国色天香,那也是白皙纤柔的清秀美人。 但眼前这女子,虽五官大致还是那个样子,可肤色糙黑,大手大脚的,头髮更是枯黄的好似一把稻草,比府中的扫洒丫鬟看着还要粗糙几分。偏还穿着一身嫩粉色绣荷长纱裙的衣裙,更是衬的她面色难看。 站在屋中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直到被罗姨娘轻推了一把,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谢柔给母亲请安。” 长公主显然也是没想到谢柔会是这幅摸样,愣了愣才点头道:“你们一路上奔波想来也是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安澜看着谢柔走路时的粗犷姿态,更是在心中感嘆,原来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如此之深。 罗姨娘领着女儿一起回了西院。先一直有秦嬷嬷跟着,她憋了一路都没敢细问女儿的情况,此时再不用看旁人脸色,一进屋就抱住谢柔:“我的儿,你这些年可好?” 谁想谢柔却是一把推开了她,又把桌上的茶具通通扫落到地,先前的木讷一扫而光。一脸憎恶之色指着罗姨娘的鼻子道:“你骗的我好惨啊,你不是说马上就会来去接我回来吗?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你知道我在那鬼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罗姨娘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抹着眼泪说道:“都是娘不好,是娘没用。”说罢又去拉谢柔的手,却仍是被她一把甩开。 “你不要碰我!你把我自己丢在那种地方,而你呢?你却在府中享着荣华富贵。我恨长公主、我恨谢安澜、同样的,我也恨你。你们通通都要付出代价。”谢柔眼中带着狠厉之色。 罗姨娘听着这话就像是被钝刀子剜心,她日復一日的在这府中苦熬。男人不要她了、女儿也不在她身边,连小丫鬟都敢在她背后嚼舌根子,她无数次想一头撞死算了。可她不能死,她还得想办法接回她的柔儿,她必须要放下自尊对所有人弯腰。 如今终于母女团聚了,可女儿却恨她,不愿听她解释…… 她面色颓然的听着,可在谢柔声音越来越大时仍是急的去捂她的嘴:“娘求求你不要再说了,都是我错了,是娘没本事,你若不是我这个妾生的,又何必如此受气。可你莫要这样大喊大叫,被旁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谢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问道:“那你可愿帮我对付正院的毒妇和谢安澜那小贱人?” 听此话罗姨娘慌了神:“柔儿,你别再闹了好不好?咱们如何与长公主抗争。只要你肯好好的,她都答应了的,为你挑一门好婚事。” “好婚事?”谢柔冷冷一笑,摔门而去,只留下罗姨娘一人默默垂泪。 谢柔把小丫鬟都赶了出去,独自躺在千工床上。 这蜀锦的被褥真是舒服啊,她太久没盖过都有些不习惯了。她七岁时被赶到了净月庵,身边连一个僕妇丫鬟都没有,她那时已经懂了事,她知道身份的高低贵贱。 她是堂堂的谢府小姐,自然对这庵中的老尼们没有好脸色,反正娘亲说过,过几日就来接自己,她只要忍耐几日就好。可她越是耍大小姐脾气,就被罚越狠,她等来等去都没人来接她,每日里有噼不完的柴、挑不完的水。 有一日一个年轻的姑子踩脏了她的绣花鞋还不肯道歉,谢柔气急了:“瞎了你的狗眼,你可知我是谁?我是京都谢府的小姐,你要是不肯道歉,来日我回了家定要你好看!” 那姑子嗤笑一声:“我管你是谁,你都到了这净月庵了,还想着回去?我还是古家的小姐呢。” 第29页 说到此好似又有些惆怅,嘆道:“可小姑娘,你知道我在这待了多久吗?我待了十五年了。我劝你还是扔了这劳什子绣花鞋吧,反正再也穿不着了。” 谢柔吓坏了,十五年?再也回不去?她要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吗? 可她到底比那姑子幸运,她回来了,再也不用睡净月庵里酸臭的粗布棉被。 她细细摸着蜀锦的被面,想要再一次确认这不是梦境,可那金贵的锦面却被她手上的粗糙颳了线,谢柔愣了一下。 她抬起自己又粗又糙的手,上面有许多冻疮的痕迹,到了冬日就又痒又疼。这些都是拜她们所赐。 她又不禁想起刚才见到的少女,她穿着自己想也不敢想的华美衣裙,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一举一动都美的让人窒息。她不敢抬眼去看,生怕自己藏不住眼中的恨意,她从未想过那个又傻又呆的妹妹竟会变得那么美,谢安澜! 这些美丽与高贵原本都应该是自己的,她谢柔才是府里大小姐,她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一切本都该是她的! ☆、第二十六章 谢羡亭这些时日都在茂叶胡同住着,日日与薛寡妇鬼混。 大清早听闻从府中来了小厮,有事要禀报。他也不愿起身,依旧枕在薛枝儿的大腿上,掐着她腰间的软肉玩。薛枝儿俏脸含羞,却也不敢推开谢二爷,只急急忙忙的扯下了床幔,省的被他人看了去。 青墨在外间等的心焦。他是谢羡亭的心腹小厮,自然知道二爷一直偏疼长女。在府中得了消息就忙不迭的来送信,这可是个好差事。 青墨等了半晌才被叫进了屋中,听着床榻上的暧昧声响哪敢抬眼乱看,只盯着地上的青砖道:“启禀二爷,大小姐回府了。” 谢羡亭闻言愣了一愣,撩开帘子问道:“你说谁?” 青墨微微抬头,一不小心就瞟见了那床榻上白花花的软肉,薛寡妇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红着脸瞪他一眼,扭向了里边。 青墨在府中得二爷的青眼,又生的白嫩俊俏,平日里有不少大丫鬟爱与他调笑。可不过都是逗弄他,他才不过十五六岁,还未尝过女人的滋味。冷不丁瞧见了薛寡妇这样的风情,哪里受得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一颗心也扑通乱跳。 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垂下头又道:“是大小姐啊,长公主殿下把她从净月庵接回来了。昨日天色晚了才到的府中,小的知二爷心中记挂着,这才敢一大早来叨扰您。” 是柔儿回来了?谢羡亭想起长女幼时的伶俐可爱,一时间也觉得思念的紧。坐起身来穿鞋下榻,让丫鬟给他穿衣,一边扭头对青墨说道:“咱们回府去,柔儿如今也该与你差不多大了,她幼时最是懂事贴心。”想到要见到长女了心情大好,又从桌上拿起个青玉佩抛给青墨:“拿着玩去吧,二爷赏你的。” 青墨赶忙谢了赏。 谢羡亭刚抬脚要走,又听到床幔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这才想起薛枝儿。调笑着说道:“爷回府一趟,晚上再来收拾你。” 帐中一道娇柔的声音说道:“那可说好了,奴家等着您。” 谢羡亭大笑,转身往院外走去。青墨却是握紧了拳,转身又看了一眼那桃粉色的纱帘,这才跟了出去。 谢羡亭兴沖沖的回了公主府,直奔三进院而去。青墨赶忙道:“大小姐多年未曾归家,二爷不如带些礼物去哄她开心。” 谢羡亭停下脚步道:“还是你小子机灵,险些给忘了。” 二人又去库房挑了些布料首饰,这才来了谢柔的院子。 可不光是谢羡亭有些不敢认,连青墨都傻了眼。眼前这黝黑干瘪的柴火妞儿就是二爷时长夸赞的大小姐?玉雪可爱? 谢二爷瞧着眼前的女儿心中失望不已,略坐坐就想走。可谢柔瞧着他带来的一大堆礼物,哪肯放过这样相处的机会,两人多年未见她又想不到什么话题,索性学着小时候对他撒娇道:“父亲不疼柔儿了?” 小时候的谢柔也常常这样,托着白皙精緻的小脸,嘟嘴问他,父亲不疼柔儿了吗?父亲更喜欢柔儿还是妹妹?谢羡亭从前对这样依赖自己的娇软女儿是有求必应,喜欢极了的。 可如今的谢柔早就过了懵懂撒娇的年纪,更何况她身板粗壮,脸色糙黑,还非要嘟嘴做出一副天真可爱的神情,谢羡亭只觉得受到了惊吓。勐地站起身来,也不再看她,敷衍道:“父亲当然疼你,只是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再来看你。”说罢逃一般的出了她的屋子,脚步匆匆的回了茂叶胡同。 谢柔见他这样有些气恼,可看看桌上的绫罗绸缎、钗玉珠宝,又打定主意要继续讨好他。谢羡亭却是没给她这个机会,偶尔回了公主府,对于谢柔也是避而不见。要他看着如今的女儿实在是折磨他,他宁可只回忆记忆中天真可爱的长女。就如同他对待青梅竹马的罗姨娘一样,一旦她露出了不堪的一面,谢羡亭就不再肯见她。他只爱她们美好的一面。 转眼间谢柔归家也有了半月余。 不用再做劳累的活计,整日里养尊处优的,脸上也渐渐养回了些肉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柴瘦干瘪。 用过了早膳,坐在镜子前让大丫鬟碧云给她梳妆。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还不如碧云这个丫鬟白皙美丽,谢柔怒火中烧。抬手便给了碧云一耳光,她可不是什么娇娇弱弱的小姐,在净月庵常年干惯了粗活,有的是力气。这一巴掌就把碧云抽的跌坐在地,脸颊迅速的肿胀了起来。 碧云并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可这大小姐的脾气这些时日她是领教了的,也不敢多说,只捂着脸垂头落泪。 谢柔看她这副娇弱堪怜的模样更是来气,起身扯着她的头髮道:“贱婢,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敷粉都不知给我多敷点,你是存了什么心?” 碧云头皮被揪的火辣辣的,心中想着,这粉已经敷了三层了,一做表情就往下掉,还要敷多少才算多。可嘴上却不敢辩驳,只哭着一个劲儿的讨饶:“是婢子错了,婢子不该如此,小姐饶了我吧。” 谢柔这才松了手,甩掉了手中被她扯断的几缕头髮。冷哼了一声又坐在妆檯前,见碧云还坐在地上哭,皱着眉不耐烦道:“还不快点给我上妆,哭哭啼啼的是还要本小姐再赏你几个耳光?” 碧云吓得赶紧起身,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又细细的给谢柔敷了几层粉。 妆面也画的细緻极了,谢柔虽然还不满意,可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直到梳髮髻的时候,见碧云拿了许多假髮髻让她挑选,她气恼的起身问道:“你个贱婢,你这是嘲讽我的头髮枯黄细少?” 碧云哪有这个意思,许多夫人小姐皆会在梳头时掺假髻,这样更便于梳时下流行的复杂髮髻。见谢柔又生气了,赶紧跪下谢罪:“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不敢。只是大家都如此……” 谢柔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拿起妆檯上的小巧银剪,便开始剪碧云的一头黑亮秀髮,口中还嚷嚷着:“叫你嘲笑我!你是个什么身份还敢看不起我,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 第30页 碧云瞧着落在地上的缕缕青丝,也不敢躲避,生怕又挨打,只哭的肝肠寸断。立在一旁的碧水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身形矮胖,五官也生的普通,这几日倒是很少被谢柔难为。可她心中也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小姐,不敢明着去劝,只叫几个小丫鬟捧来衣裙,低眉顺眼道:“小姐何必为她动这么大的气,您瞧这新做的几身衣裙,可有喜欢的?” 谢柔扭身看着这几条裙子,既有纱裙也有缎裙,皆是用的好料子,绣工也是精緻。扔下剪子,随手指了一条宝蓝色的刺绣妆花裙,自有小丫鬟上前帮她换上。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这裙子衬得她的肤色都好些了,她欢喜的不再搭理碧云,只施施然的去了园子中赏花。 瞧谢柔走远了,碧水才敢上前扶起碧云。碧云一头乌髮被剪得参差不齐,她心中委屈极了,抱着碧水哭道:“我宁可回去扫院子,也不想再被她这般糟践了!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从前只是个扫洒婢女时,羡慕极了那些大丫鬟,一个个看着体面极了。着锦裙戴玉镯,还能陪着主子进进出出,与她们这些低等丫鬟说话时都高高仰着头。她只一心盼着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天,听闻大小姐回了府,她拿出攒下的所有银钱,才换来大丫鬟这个位置。哪知碰到了这样的主子?根本不拿她当人看,处处折磨她,这几天她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其实碧水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身为奴婢又哪能自己说了算呢,只轻拍着碧云不说话。只怕日后还要长长久久的忍耐下去。 谢柔对今天的自己满意极了,领着两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来到湖边的凉亭中。 赏着荷花,吃着糕点,享受着丫鬟们的殷勤与吹捧。杏儿一边蹲跪着给谢柔捶腿,一边笑着说道:“小姐在这景致中,美的好似仙子一般。” 谢柔低头看了看杏儿的塌鼻子和眯缝眼,笑了起来。虽没说话,可她也觉得自己今日甚美。 谢柔闭目养神,思虑着该如何让正院的母女不好过,可没一会儿就发现杏儿停下了手。她睁开眼,想要斥责杏儿偷懒,却见那两个小丫鬟呆愣愣的瞧着亭外,她也不禁随着望去。 广阔的湖面划来一艘小船,两名侍女打扮的人扶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穿了一袭鹅黄色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笑的肆意,仿佛想要伸手去够最美的那朵荷花,却不知那盛开的荷花也及不上她的美丽半分。 像是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那少女抬头看了过来。随即朝着亭中的她们灿烂一笑,剎那间足以令满园的娇花失色,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绝色佳人。 谢安澜!谢柔攥紧了手,连长长的指甲刺到手心都不觉得疼,因为她现在满心的妒忌不甘。却又不敢露出半点,只又做出一副木讷的样子,朝谢安澜笑了笑。 ☆、第二十七章 三人下了小船,来到凉亭中。 安澜对着谢柔一笑,说道:“姐姐今日好雅兴。” 谢柔有些拘谨的攥住衣袖,羞涩低声回答:“我、我在屋中太闷了。这才到这坐坐,澜儿可要在休息?那我们这就走。” 安澜看她变得这般,心中有些不忍,连忙道:“哪用如此。姐姐坐罢,我在这歇不了一会儿,还要去找佟彤呢。”见谢柔有些疑惑,又道:“姐姐倒还未曾与她见过,佟彤是梦竹姑姑的女儿,在五进住着呢。” 谢柔面带感激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安澜在另一边的石凳坐下。酥酥赶紧接过她手中的两支莲蓬道:“还是奴婢拿着吧,别弄脏了您的手。” 杏晚拿出帕子细细的给安澜擦净了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郡主吃一粒玉雪丸吧,刚才晒了半天,可别晒黑了。” 安澜点点头,接过了瓷瓶,倒出了一颗小白丸子服下。 又喝了半盏茶水,才与谢柔说道:“妹妹就先走了,姐姐慢坐。”谢柔连忙起身送了送。 酥酥在一旁打趣:“我看郡主这是迫不及待的要看佟小姐喝莲子茶吧。” 安澜一想到佟彤皱着脸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却没看到身后的谢柔一脸深思。 谢柔从见杏晚掏出那个瓷瓶起,便心中惊涛骇浪。原来如此!她就说这谢安澜怎么能长得如此妖孽,原来是在偷偷的吃秘药。自己若能得了那药,说不定能比谢安澜更美。 皱着眉思量半晌,问杏儿道:“你在郡主的院子里,可有相熟的小丫鬟?” 杏儿见大小姐问自己话,连忙点头:“有啊,我与玲儿是同乡,她被分在郡主的院子里洒扫。” 谢柔坐直了身子对她说:“那你去寻她出来,别被旁人看见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快去快回。” 杏儿虽不知大小姐要见玲儿干嘛,但主子肯吩咐她做事就是信任她,连忙答应了,快步往前边去了。 赶得也巧,快到了吃午膳的时间。才到了郡主住的东院,就见玲儿一人坐在廊下吃了杏饼。杏儿上前拍了她一下,笑道:“这会儿不当值?” 玲儿见了小姐妹哪能不高兴,拉着她手说:“哪有大中午扫院子的,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杏儿也不多说,只说有事找她。 谢柔正等的心焦,就见杏儿带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那小丫头见了她吓得都忘了行礼,谢柔却难得的没有发脾气,温柔笑着问道:“你就是玲儿?在郡主的院子中都做些什么?” 玲儿这才醒过神来,赶紧问了安,答道:“回大小姐,奴婢只负责打扫院子。” 谢柔亲自扶了她起来,说道:“我看见你就觉得投缘,你可愿意到我身边来伺候?我让你做大丫鬟。” 玲儿只觉得大小姐温柔极了,又听能做大丫鬟,哪能不乐意:“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谢柔又笑着对她说:“只是我要你帮我拿一样东西。是个白色瓷瓶装着的丸药,瓷瓶上绘着红梅,丸药也是白色的。你只需拿一颗就行,谁都不会发现的,倒是我便要了你过来。” 玲儿一听要她到郡主房中偷东西,吓得魂儿都飞了,这要是被宋嬷嬷发现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可又拒绝不了能当大丫鬟的诱惑。是啊,只拿一颗,不会被发现的。拿了这颗丸药她就不用再扫院子了,她就能到温柔的大小姐身边当大丫鬟了。大丫鬟一个月的例银,可是自己的十倍,鬼使神差的,玲儿还是点了头。 接下来的几日里,玲儿一边扫院子一边盯着郡主的屋子,还真让她找到了机会。 这日安澜入宫去见嘉和,带了酥酥与杏晚一起,屋中只剩下春迟一人。 春迟正靠在窗边绣手帕,琢磨着芙蓉花的配色是不是该再艷些,郡主会更喜欢,就见一个打扫庭院的小丫鬟跑了进来:“春迟姐姐,我刚刚看一只老鼠跑了进来,可有吓到姐姐?” 春迟最怕这些,听到老鼠两个字就扔下针线跳了起来,跑到院子里对那小丫鬟说:“你快把它抓出来,快点快点!” 第31页 玲儿在屋中一通翻找,果真在梳妆檯的抽屉里找到了许多白瓷瓶,上边各绘着梅兰竹菊的纹样。她只觉得心口狂跳,快速的从红梅瓶子里倒出一颗小白丸子,装进自己的荷包里。又忍着噁心从怀中拿出用帕子包着的死老鼠,这才出了屋子,对春迟说道:“姐姐别怕,我抓到了。只不小心弄乱了屋子,姐姐还是去看看少了东西没?” 春迟被那老鼠噁心的不行,况且郡主的首饰都是在柜子中锁着的,钥匙一直在她身上,进屋只略看了一眼摆件,就对玲儿说:“没少没少,多谢你了。” 玲儿一直等到天黑才去了谢柔的房中,献宝似的拿出那颗小丸药。 谢柔接了过来,满意的瞧了瞧,转而挑眉问玲儿:“你还杵在这做什么?赶快回去,不要被旁人发现了。” 玲儿听的一愣:“奴婢还要回去?” 谢柔瞧着她冷笑:“你自然要回去,这差事你还没办完呢,等我准备妥当自然会让杏儿去找你。”见玲儿满脸的不情愿,又道:“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做。不过你说你这个起了贼心偷盗郡主东西的丫鬟,恰巧被我逮到了。我要是告诉了旁人,他们会怎么处置你呢?” 玲儿这才看明白这大小姐哪是什么善茬,可自己如今已经上了贼船了,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不然这事就算闹开来,为了一颗丸药谁还会为难大小姐不成?倒霉的只是她一人。 跪下道:“奴婢明白了,全听大小姐吩咐。” 谢柔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谢柔就带着杏儿去了帽儿胡同罗家。罗家是她姨娘的娘家,本就是小门小户,这些年家中子嗣不成器,染上了赌瘾,家中更是败落,如今也只剩下罗素荷的哥嫂,和一个独子,全靠罗姨娘的周济过活。 舅母鲁氏见谢柔来了,殷勤的很,把她让到堂屋中坐着:“柔姐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早知就不让你表哥出门了,他要见你来了不知得多高兴。” 谢柔听她话里话外撮合自己与罗堪的意思,只觉得噁心的很,谁不知这家就是让罗堪那个败家子赌没的,又长得好似猪头一般,就这样还敢肖想自己? 谢柔也不答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却喝了满嘴的茶沫子。闻着这满屋的酸臭味道:“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鲁氏有些不好意思:“你舅舅他瘫在床上,难免有些气味。” 谢柔只觉得一刻也不想多待:“你快去叫罗堪回来,我有事要他办。” 鲁氏笑着称是,脚步匆匆的往赌坊去了,一路上心中却是不痛快。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谁稀罕她谢柔,一个女子长得黑炭一般,性情也不柔顺,但凡家中好过些,她都不会起了让儿子娶她的心。 鸿运赌坊中,罗堪又将手中仅有的银钱输了个精光,见老娘来了,伸手又是要钱。鲁氏嘆气道:“娘哪还有钱,连给你爹买药的银子都给了你了。你快与娘回家吧,谢柔来了。”罗堪听她没钱,也懒得与她再多说,推开她道:“谢柔来关我屁事。让开让开。” 鲁氏拉住儿子说:“说是有事要你去办呢,你办了还能不给你好处?” 罗堪这才晃晃荡盪的回了家。 进了屋中吊儿郎当的对谢柔笑道:“表妹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是父亲吃药费钱,你可得周济一二啊。” 谢柔只觉得他的肥脸笑起来更丑,直接扔给他一锭银子道:“我这有一粒丸药,你拿到懂行的地方去问问,看不看的出是什么功效。另外按照这丸子的模样,配些能吃死人的药来,办到了再给你一锭。” 罗堪见了银子乐的找不着北,连连点头:“表妹放心,你这可算是找对人了,寻常医馆哪敢做这事,你这在稍等片刻。” 说罢便去了云柳巷一处暗门子。开这暗门子的妇人不光做着皮肉生意,也对医毒甚懂。一瞧罗堪拿来的丸药便动了心,开口问道:“这可是美白的好东西,你可有这东西的方子?我愿出重金来买。”说罢还暧昧的撇他一眼:“拿旁的来换也成。” 罗堪一心想着赶紧办完事拿了银子再去赌,皱眉道:“没有没有,你快给我些与这个相似的狠药来,越像越好。” 妇人白他一眼,扭身往里屋去了:“这会儿你倒是心急。” 两盏茶的功夫罗堪便回来了,交给了谢柔一个小匣子。谢柔打开一看果真与那玉雪丸一般无二,问道:“真能吃死人?” 罗堪急道:“真能!我还能骗你不成,只不过相似的只有这慢性的,需一两个月的毒发时间,另外你给我的那是个美白的丸子。” 谢柔听了这才放了心,知道他没煳弄自己。又抛给罗堪一锭银子,罗堪赶忙接了饭都没吃就又去了赌坊。 谢柔也不愿在这腌渍地方多待,办妥了事情就又回了公主府。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给各位小仙女道歉 家里电脑坏了 显示屏怎么都不亮 我还以为被家里傻猫把线玩坏了 蠢作者带着显示屏去修 结果人家说屏幕没问题 昨天又带着主机去才搞明白是卡内存条的那里松了 被电脑君折腾的精疲力尽 泪目 明天尽量多补一章哈 对不起看文的各位 罗姨娘身份尴尬,原先得谢羡亭宠爱的时候还能不时回娘家看看。近几年一心盼着接谢柔回府,整日伏低做小还来不及,哪还敢提回娘家的话。 前年七月里,嫂子鲁氏哭着来找她,说是罗堪这个混帐孩子染了赌瘾,偷了家中的银子出去赌,被他父亲撞个正着。父子二人扭打过后,她大哥罗正竟是瘫在了床上。 罗姨娘的大哥罗正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一辈子只知读书。被儿子推搡在地不说,还被指着鼻子冷嘲热讽,说他读书拖垮了家里,偏还没本事考不上功名。 读书人清高,哪受的了这样的狠话,何况还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的。罗正被气的昏倒在地,罗堪着急去赌钱,也不肯管他。 等鲁氏回家发现又请来大夫,已经是晚了,罗正只能浑浑噩噩的瘫在床上。 罗姨娘听嫂子说完,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那可是她一起长大的亲哥哥,如今病成这样她哪能不急。可她终还是没回去看,只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子给了鲁氏,交代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哥哥。只希望哥哥别怪她狠心,她毕竟还要先顾着柔儿,这样的节骨眼她哪敢再招主母的厌烦。 罗姨娘一直惦记着自己亲哥,每月都按时送些银子,生怕耽误了他吃药。吃过晚膳听说女儿今日去了一趟帽儿胡同,她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要去谢柔的院子,走了两步又对大丫鬟蘅芜说:“你瞧我这脑子,我让厨房给炖着银耳粥呢,你快叫小丫头取来,咱们给柔儿送去,可别耽误凉了。” 蘅芜赶忙应声。 罗姨娘一进屋就瞧见女儿坐在榻上把玩一个小瓷瓶,一副得意的神色,不由问道:“柔儿在玩什么?” 第32页 谢柔抬头撇她一眼,把那小瓷瓶收到了袖中,不耐烦道:“你来干嘛?” 罗姨娘也习惯了她的语气,只急道:“姨娘听闻你今日去了帽儿胡同?你舅舅可好?” “他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臭都臭死了。”谢柔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 听了这话可把罗姨娘急坏了:“怎么会臭呢?鲁氏说常给他擦身的啊。那你舅舅气色如何?” “不知道,你要是真关心就自己去瞧瞧,在我这装模作样的有什么用?说白了还不是只关心你自己,生怕我们拖累了你。”谢柔瞧着罗姨娘露出受伤的神色,说的越发开心,就是要这样,凭什么只有她自己不好过。 罗姨娘虽然被女儿刺的心中难受,仍是红着眼眶摆出笑意来:“我不问了,柔儿别恼。这是姨娘特意叫厨房给你熬的银耳,你尝尝,放了冰糖,还热乎呢。”说罢亲自从蘅芜手中接过,捧到谢柔面前的案桌上。见谢柔只盯着那银耳粥不动,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餵到女儿嘴边。 却被谢柔一把打翻在地,冷笑着对她道:“你当我如今还要稀罕这些破银耳吗?” 罗姨娘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她被女儿伤透了心,只好抹着眼泪出了房门,却还不忘交代门口的小丫鬟:“快去把碎瓷片收拾了,别扎着小姐。” 谢柔见她走了,又掏出那个细白的瓷瓶把玩着,自言自语道:“我有了玉雪丸,哪还会稀罕其它呢。” 说完又倒出两粒白丸子吃下。 东院的卧房中,一群丫鬟围着安澜忙活。梳头的、卸妆的、给她换衣裳的,光是雪缎的睡衣就捧来七八种颜色纹样的让她挑选。连洗脸水的温度都是隔着金盆试了又试,才能端进来的,春迟在洗脸水中倒了几滴玫瑰香露,也不放心笨手笨脚的小丫头,亲自服侍着郡主洗脸。 杏晚则拿出了郡主要在晚间吃的玉雪丸和冷香丸,可才刚倒在手中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六岁就在一众的小丫鬟中被长公主挑中送去汪家学医,直到十二岁才回来伺候郡主。她的医术就是进宫去都是能做个女医官的,这些古法的丸子又都是她按照方子亲手做的,旁人看不出,她却是不会看错。 同样都是白色,可玉雪丸应是比冷香丸略小一些的,如今看来却是一般大。她又拿起来仔细闻了闻,本该是无味的冷香丸,如今却带上了丝酸气,虽然很淡,却让杏晚眯起了眼。 安澜对着铜镜细细抹完了珍珠玉容膏,见杏晚一脸凝重的研究一颗丸药,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做的就又放坏了?这丸子也忒娇气。” 杏晚上前一步,低声说:“郡主,这玉雪丸被人换过了,有人要下毒加害您。” 安澜听了也立马敛了笑,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三个大丫鬟。 这才又问道:“是要命的毒?” 杏晚点头解释道:“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手段,每粒里面添加了极少量的□□。若是短期服用会使人面唇红润,若是时日久了就会致命。倒像是坊间花柳地的手段,因为少量的□□不止养颜还对男子有些益处。奇怪的是只有玉雪丸被换了。” 安澜点了点头,府中熟悉的人皆知她吃这些丸药,要换也不会只换这一种。想来是只需要这一种,或是只知道她吃这一种丸子的人,安澜仔细回忆了起来。 酥酥气的脸色涨红:“这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可要奴婢去禀告长公主?定能揪出她来。” 安澜笑道:“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去烦扰母亲,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只是她是怎么换药的呢,最近屋里进过什么可疑的人?” 酥酥苦着脸:“今日下午是府中每月的大清扫,咱们屋中也进了许多小丫头。可也说不好是哪一个啊。” 春迟听她说小丫鬟,忽然想到那一日,连忙道:“那日您进宫去,有个小丫鬟曾进屋捉老鼠。现在想来也是可疑,咱们院中从不曾听过有老鼠啊。是那个叫玲儿的,平时负责打扫院落。” 安澜思索片刻,笑了起来:“一切照旧,既然这么喜欢吃,那就让她吃吧。杏晚,你多做些出来,越多越好。还放在这,别让她找不到,只是以后我要吃的你单放吧,检查好了。” 杏晚通医理,一听越多越好哪还有不明白的,带着笑意点头。酥酥一听郡主竟要以德报怨,还想再说,却被杏晚偷偷拽了衣袖。 直到安澜睡下了,三人退了出来,酥酥才抱怨道:“你刚才拉我干嘛呀?郡主心善,我却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杏晚却扑哧笑了出来:“瞧把你给急的,那丸药是能随便吃的吗?郡主吃的都是我根据她的体质随时控制着药量。你瞧宫中的那位应娘娘还不明白瞎吃是个什么结果?” 酥酥还呆愣愣的,春迟听了却是反应过来,“你是说郡主打算将计就计?” 两人都想到了那人的后果,相视一笑。 转眼过了一月有余,京都入了秋。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要办一场赏菊宴,邀请了京都中大半的贵妇娇女、高官公子一同宴饮。邺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远不像前朝那般看重。尤其是未婚男女的交际,宽泛的很,一同赏菊算不得什么,只已婚妇人还是有些要遵守的规矩的。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给家中孙儿相看了。 要说起这安国公府宁家,大家谁不知道他家的男人没出息,一个个都只领着闲职。平日里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可听到消息又都惦记着把家中的女儿嫁过去,原因无他,宁家富贵、而且得圣宠啊。 他家儿郎再怎么不出息,那宁家也是一品的国公府,庄子店铺在京都不知有多少,光是这一项就让不少人家动了心。而且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一家人,平日只知招猫递狗的,不干正事。却莫名的得了当今陛下的青眼,时不时就有赏赐。 此次宁老夫人又是要帮长房的两个嫡孙相看,宁齐光可是嫡长孙,未来要继承国公府的爵位的。宁齐光与他胞弟宁齐明,都是相貌堂堂,虽是没什么大本事,可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嗜好。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接到帖子自然都动了念头。 长公主见是宁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也不想驳她老人家面子,早就定好了要去。见罗姨娘一片慈母之心,也就答应顺势带上谢柔。 这日一早,长公主刚用完早膳,就见谢柔盛装而来。 梳了元宝髻,戴了整套的珍珠头面。身穿一袭嫩绿色的双绣蝶百褶裙,大圆领露出纤细的锁骨,配了一条鹅黄色印杏花披帛,娇嫩的很。 这些时日谢柔皮肤白皙了许多,加上她五官本来就长得秀丽,微粗的手臂也被披帛挡住了,若是旁人见了,肯定也要贊一声美娇娘的。可长公主虽然觉得谢柔这么短时间就白了回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觉得她有多美。抬头看了一看,就淡淡的说:“坐吧。等等安澜。” 也不光是长公主,这一屋子人哪个都是看惯了康宁郡主的,哪还会对这样的姿色惊艷呢,都是各忙各的。这可与谢柔所想的不同,她变美了这么多,为何这些人还是无视她。 第33页 一盏茶的功夫,安澜才姗姗来迟。 所以看惯了她的僕妇丫鬟们,再一次被盛装打扮的郡主美的心肝乱颤。 谢柔抬眼看去,气的扭过身去又偷偷吃了半瓶玉雪丸。 ☆、第二十九章 罗姨娘看着女儿一起上了去安国公府的马车,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自从接了女儿回来,她为给谢柔寻一门好亲事可算操碎了心。 虽说对外只说谢柔前些年身子不好,在庄子上养病。可京都里的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自然能猜到一二,再加上她又是个庶女,亲事艰难的很。 罗姨娘折腾了好些日子,搭着人情四处打听,可还是没有合适的。她也没什么要求,哪怕家境差些都没关系,只要人品端方能对女儿好就行。 可说到底她只是个姨娘,哪个官家夫人愿意正眼瞧她呢。愿意来提亲的不是些商贾之家就是身体有些残疾的。其实魏州巡抚家的庶长子,她是满意的。人长的端正,又勤勉好学、性情温和。这样的好性子以后定不会欺负柔儿,只是说话有些磕巴。但若不是有这么个毛病,人家也不一定肯向她们提亲,这已经是里面最好的了。 谁想她还没说两句,就又惹恼了谢柔。谢柔摔了茶碗,冷笑着问她:“你觉得我就配嫁个这样的废物?不过一个庶子,连话都说不利落,这样的人你也想我嫁过去?” 罗姨娘有心辩解,又怕说实话伤了女儿的自尊,可也不能就这么一日日的耽误下去,急的满嘴起火炮。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又腆着脸来求长公主一道带上谢柔。 如今好了,柔儿去了赏菊宴。虽不敢肖想国公府的公子们,但还有其他人家的儿郎啊,不拘是什么人家,要是日后能嫁在京都,自己也能放心些。她这个生母没本事,拖累了女儿,罗姨娘暗暗想着,只要柔儿此番能遇上喜欢的,要她如何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她都是肯的。 谢柔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自己变得白皙细腻的手,怎么看都看不够,后悔没戴那串红珊瑚的手串,肯定能衬的更好看些。她如今越来越依赖这玉雪丸,每日不吃上半瓶子,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也多亏了玲儿屡番得手,谢柔觉得这是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她瞧瞧抬眼去看谢安澜,见她唇红的娇艷欲滴,心中有些得意,这分明就是中了那□□的毒。你再美又如何,只要再吃上一段时日,定叫你一命呜唿。想到这谢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安澜早已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谢柔还没发现她自己已经有些肤色不均匀了吗?副作用恐怕已经开始了。 安国公府的延年苑中,正座上坐了个满面慈和的老妇人,正是宁老夫人。 厅中还坐着许多的夫人小姐,都是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宁老妇人一边与她们说笑,一边打量着各家小姐们。齐光与齐明是她最喜爱的两个孙辈,自然要看仔细了。 京都中大半的贵女今日都盛装前来赴宴,要说长相气质最出众的还是白阁老的孙女,白蒹葭。瓜子脸、秋水眸,纤腰若素,气质出尘。坐在她继母小卫氏身边,神色淡淡的饮着茶,并不与旁人攀谈。可这种疏离淡然的气质却让她在一众贵女中更加显眼。 只是宁老妇人瞧了却是有些不喜,这白家的蒹葭素有才名,可身子也太过瘦弱了,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一般,再说哪有来别人家做客穿一身白的,真是晦气! 又转眼去看别家的女儿,只觉得挑花了眼,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打扮起来哪有难看的呢,都是一样的鲜活明媚。 在场身份最高的是嘉和公主,其实今日嘉和公主肯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宁老夫人与太后娘娘交好,长公主那一辈的肯来是看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而嘉和呢算是小辈,与宁家可没什么交情。此时正坐在旁边吃着杏脯,抬头笑着与身后的小丫鬟不知说些什么,露出一排小白牙,神色间也是娇憨,看得宁老夫人喜欢极了。不过她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殷勤,那是天家,公主若愿意下嫁,那就是她家的福气了。 嘉和很少出宫参加这些宴会,这次是得了准信知道安澜和佟彤都要来,才求了母妃出来的。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们二人,有些坐不住了。 身后的大丫鬟星月正苦着脸的劝呢:“我的好公主,可不能再吃了,哪能吃这么多杏脯?可别又胃疼了。” 嘉和笑着跟她闹:“不会的,我就再吃三个,不信你数着。你说安澜她们怎么还不来?”星月见其他夫人偷偷看过来的惊讶目光,简直不知回去如何向娘娘交代。康宁郡主再不来,只怕满京都的夫人们,都要知道自家公主是个贪嘴的了。娘娘这些年拘着公主在永延宫,甚少出门,外边都传嘉和公主是个贤淑的安静性子,这下可如何是好。 星月愁得直冒汗,忽然听有小丫鬟禀报:“昭阳长公主到,康宁郡主到。”她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直起身来却都因康宁郡主晃了神。 长公主就不说了,昔年京都出了名的美人,如今虽不再青春,可一身的高贵气质仍是让人不敢直视。身后穿嫩绿衣裙的少女白皙纤弱,粉色衣裙的少女明眸皓齿,哪一个都是美人。就连带的丫鬟们都长相标志,可让众人失神的却是康宁郡主。 康宁郡主儿时长得精緻众人皆知,光看她父母的长相就知她日后定也是个美人。可近两年却不曾见康宁郡主再出席宴会,谁会想到她竟是出落得这般……艷丽妖娆。 若是不曾见过这位郡主,谁也不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可又想不出其他的形容,她的美确实是艷丽妖娆的,美的灼目却又让人捨不得移开眼。 初秋的时节里,她穿了件方领的烟纱散花裙,浓郁的化不开的紫,连头上的步摇都是金蝶坠着紫玉。旁人穿该是显老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带上了些神秘的色彩,也衬的她皮肤更加莹白。妩媚的桃花眼带着些笑意,好像在看你,又好像没在看你,让人心里痒痒的,想要弄清楚这绝色佳人眼里的万般情意到底是对谁。 就连一把年纪的宁老夫人都着实有些惊讶。前两年见这康宁郡主还是个精緻可爱的玉娃娃,怎么抽条之后长得这般风情了。但惊讶归惊讶,赏心悦目的美人谁能看着不喜欢,就算美的有些过分,但也不碍她的事儿啊。她家就算哭着喊着想求娶郡主,长公主只怕也捨不得把心尖尖嫁过来的。 明眼人谁不知道,以这位的身份宠爱,将来怕是要母仪天下的,不然太子妃的位置怎会一直空着,还不是陛下给他最宠爱的外甥女留的。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姿容,不坐那凤座,谁家又能供的起呢?想到此,宁老夫人赶紧堆起了十二分的笑意,拉着长公主夸起了安澜。 其他的夫人小姐们回过神后,都觉得这郡主长得太过妖孽,实在不是当下大家喜欢的宜室宜家的女子。看看她,又看看白蒹葭,相比之下顿时觉得白家的贵女长相太寡淡了些,但也因此对白蒹葭更有好感。哪有女人会喜欢这么有攻击性的美呢。 第34页 白蒹葭也感觉到了大家比较的目光。装作淡然不屑的扫了一眼谢安澜,有些庆幸自己今日穿了白色的留仙裙,不然更要被她比下去了。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其他鲜嫩的颜色,只是她自知那些浓艷的衣服她衬不起来,若是穿了就只瞧的见衣服瞧不见她了。只有浅淡的衣服她穿了才会好看,其中白色更能把她清秀的容貌衬得清新脱俗、宛若仙子。 白蒹葭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压下心中的郁气。 嘉和却是没想那么多,见安澜与佟彤进来,就笑的见牙不见眼,连连对她们招手。 宁老夫人见人都到齐了,也不想耽误正事,笑眯眯的开口道:“小娘子们就别在这拘着了,都到园子里去玩吧。我家别的没有,各种品种的菊花却是漂亮得很。” 夫人们也都知道这赏菊宴的用意,都留在厅中或玩起了花牌、或是喝茶闲聊。 安澜她们几人也与其他贵女们到院子中闲逛,可三人都是贪吃躲懒的,见了凉亭就不肯再走,就坐在亭中喝茶吃点心。 佟彤咬了一口掺着菊瓣的糕饼开口道:“还挺好吃的。” 嘉和听了赶忙给她推荐杏脯:“他家的杏脯好吃,你试试。” 谢柔见她们三个就打算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心中有些生气,在这傻坐着哪能认识权贵公子呢!可她又不认识其他贵女,不好贸然前去,只好带着笑开口劝道:“这亭中又没菊花,我们不如再往里走走?大家都去了,前边肯定热闹呢。” 安澜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撇她一眼:“我可不耐烦去凑热闹,姐姐想看菊花就自己去吧,我们就在这等你。” 谢柔正在思量到底该不该走开,就见两个挺拔的公子往亭中走来。 为首的那个一身松绿锦袍,面如冠玉。 谢柔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 ☆、第三十章 一身松绿锦袍的俊秀公子正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孙,宁齐光。跟在他身后肤色稍黑一些的是他的胞弟宁齐明,长相也是不俗,兄弟俩有七八分的相似。 宁齐明在并不刻板的安国公府里,也算是个异类。世人皆说君子远庖厨,他却从小就只对厨艺感兴趣,且极有天赋。这可把家中的长辈们给愁坏了,宁家的子弟可以没出息,但也不能跑去当个厨子啊。 最后还是安国公发了话,只让他在家做着玩,不许出去丢人现眼,因此他喜好厨艺这事儿没什么外人知道。可在家中哪怕他做的再好吃,也没人夸赞他,生怕他听了更来劲。 今日听闻嘉和公主把他制的杏脯都给吃了,宁齐明觉得这是碰上了知音,夸奖一个厨子最好的方式就是吃光他做的菜,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宁齐明本想再做些拿手菜送来,可又怕油腻腻的不讨人家喜欢,索性装了满满一匣子自己做的点心,想送给嘉和公主请她尝尝。 可他又与公主素不相识,贸贸然的凑过去送人家一匣子点心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拉上自己的大哥壮胆。 宁齐光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他原本就对娶妻这事没什么兴趣,祖母办的这个赏菊宴他躲都躲不及,想到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他就厌烦,可到底受不了自家弟弟的软磨硬泡还是一起来了。 可刚走到亭外就被那一袭紫裙的少女勾了魂魄,呆愣愣的走进亭中却不知说什么好,原本想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干二净。 宁齐明看大哥这样,心中嘀咕:刚才还说我没出息呢,我看你比我更没出息,见了美人魂儿都丢了。 知道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宁齐明施了一礼后,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对嘉和说道:“听闻公主殿下喜欢我做的那些杏脯,特意带了些自己做的糕饼来给您,还请您别嫌弃。” 原本以为公主肯赏脸收下就是最好的了,却没想她竟然真的打开吃了。 嘉和拿起小巧的酥皮月饼咬了一口,正好是她爱吃的豆沙馅,甜而不腻,笑着对宁齐明说:“都是你做的?你也太厉害了,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的?” 连家人都鄙夷他的爱好,没想到公主却没嘲笑他,还夸他做的好吃。宁齐明觉得她弯弯的月牙眼好看极了,连唇边沾的些饼屑都俏皮的很。要是公主问他别的可能他说不出来,可厨艺却是他最擅长的,两人聊得投机的很。 那边谢柔却是动了心,没想到宁家的公子长得这么好看。他又是长房嫡子,自己若能嫁了他,不就成了国公夫人? 带着一脸的娇羞问向宁齐光:“听闻贵府的菊花中有几株瑶台玉凤甚是稀有,不知宁公子可愿带我去看看?” 宁齐光一心放在康宁郡主身上,觉得她一举一动都美的惊人,压根没听见谢柔说的是什么,但当着心上人的面也不能失了风度,对着谢柔微微一笑道:“啊、姑娘请自便。” 谢柔见他只痴迷的看着谢安澜,对自己敷衍至极,心中气愤,气沖沖的扭头就走。安澜与佟彤二人一直偷偷观察嘉和那边的情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宁家的大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气走了谢柔,自己还一脸的莫名。 她们二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谢柔跑到池边一个人坐着生闷气。心中又咒骂了谢安澜不知多少遍,心中不甘,把随身带着的玉雪丸全吃了。不知又坐了多久,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望去见不远处有个男子脚步匆匆,后边跟着的小厮一边儿追一边儿喊:“世子爷,您等等奴才啊。”谢柔心中一动,世子爷?她可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要是能做了王妃,谁还稀罕宁家的草包啊。 谢柔连忙拐到小道上,瞧那人离她不远了,假装摔倒在地“哎呦”一声娇唿。果然引得那人朝她走了过来,伸手扶她问道:“这位姑娘,你怎么了?” 谢柔握住了那人的手,眸子里含着些泪,作出娇弱的表情抬起头来:“我不小心崴了脚,公子可否扶我回去?”说罢顺势就要倚在那人怀中。 照她的想法,那人应该怜香惜玉的扶住她,可还正做着王妃的美梦呢,就听那人忽然惊唿一声:“鬼啊!”接着一脚踹中了她的胸口。 谢柔被踹倒在地,根本起不来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实在想不明白这世子是怎么回事。 那人踹了她就跑,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叫嚷着:“来顺,你快保护本世子啊,有鬼啊!”小厮也跟着一起跑,气喘吁吁还不忘劝自己主子:“世子爷,小的看她不像是鬼啊,估计、估计是有什么脏病。” 说来也是谢柔倒霉,要是碰上旁人也不至于挨这一脚,偏偏让她碰上了靖南王世子萧晔。这可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他大哥萧昉不慎坠马身亡,倒被他捡了便宜,成了世子爷。 主僕二人一通喊叫把人都招了过来,大家听说萧晔是被个女子的样貌吓到了都嘻嘻哈哈的不当真,没听说哪家的姑娘丑成这样啊,大白天的被人当了鬼,肯定又是这混小子在瞎说。萧晔见没人相信他的话,气急败坏道:“你们都不信小爷是吧?走,小爷带你们去看,看看你们害不害怕,还说我胆子小!” 第35页 走到小道旁一看,还真有个嫩绿裙衫的女子倒在地上。有刚才见过的小姐出声道:“瞧裙子倒像是谢家的长女,可人家也算是长相不俗,哪还能吓到人啊。”不少人都听了附和。 谢柔疼的起不了身,听大家都过来了心中虽有些惊讶,但还是楚楚可怜的抬起头道:“大家可否帮帮我,我胸口疼得很。” 谢柔之前要是做出这样的表情还算是惹人怜惜,可如今看着实在恐怖。 看清了她的模样,大家都有些震惊,看来还真不是萧晔瞎说,这脸上大块大块的白斑,看着确实吓人,有不少胆小的女子都被吓得后退几步。 也有不少还算镇定的人,急忙让人去禀报宁老夫人,毕竟在人家府上做客还是要有规矩。可不管谢柔怎么说,都没人敢去碰她,女子们甚至站的离她远远的不肯再过去,这病这么吓人要是传染了可怎么办。 谢柔觉出了不对劲,想去湖边看看自己的脸怎么了,可又站不起来,只能干着急。一会儿的功夫宁老夫人、长公主、一众夫人们和安澜几人就都赶来了,见了也是不敢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过了半日就成了这样。 安澜瞧了一眼,却是在她意料之中。既然谢柔想要她的命,她就没打算放过谢柔。可这将计就计其实也算是没有赶尽杀绝,只要谢柔自己别那么贪心的加大剂量,副作用来的也不会这么快。说到底,这玉雪丸的带给她的是福是祸,全看谢柔她自己。 其实一开始她对谢柔是没什么恶意的,她想要这玉雪丸与自己开口便是,偏偏要偷,偷也就罢了,还要下毒加害她。 她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安澜冷冷的看着她,心中一丝不安都没有。 在自己办的宴会上竟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宁老夫人都不该坐视不管。可她活了这么多年,嫡母与庶女间那些手段见的还少吗,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开口,思量再三对长公主道:“要不先把姐儿挪到客房里,可用叫府中的大夫来瞧瞧?”长公主也是心中诧异,点头道:“麻烦老夫人了。” 谢柔被几个粗使婆子抬到了客房里。她一路都担心自己的脸到底怎么了,见有铜镜就急忙望过去,看了一眼就发出了惨叫。 她的额头上脸颊上都遍布着大块的白斑,看着渗人极了。她刚才就是这副模样被大家瞧了去? 谢柔痛苦的捂住脸,急切的问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屋中除了婆子婢女就只有宁老夫人,与长公主和安澜。宁老夫人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安慰道:“马上就来,大夫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府中的刘大夫就背着药箱进了屋,仔细瞧了瞧谢柔的脸,摇头道:“这是白驳风啊。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也不传染旁人,只是不美观。” 宁老夫人与长公主一听是白驳风都知道是治不好了,谢柔却拽着刘大夫袖子不肯撒手:“你倒是开方子啊,不开方子怎么治?” 刘大夫体谅她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得了这样的病,也不与她计较,向她解释道:“这病很难痊癒,姑娘还是应该想开些,才利于身体。可以用附子、乌头、天雄各三两,防风二两,以豚脂煎膏涂之。但愿能控制住病情,老夫把方子给您写下来。” 谢柔只听他说治不好就发了疯,叫嚷着:“我不信!怎么会治不好?你个庸医!” 刘老大夫写完方子,摇着头走了。 谢柔又扭脸看向谢安澜,尖利的嗓子喊道:“是你!是你害我!你对玉雪丸动了手脚?” 谢安澜朝她一笑:“姐姐这是病煳涂了,玉雪丸是我自己吃的东西,又不曾赠与姐姐,如何害你啊?” 谢柔被堵得哑口无言,只颓然的坐在床上。 ☆、第三十一章 罗姨娘那日初见女儿成了这个样子,惊得直接撅了过去,从那之后身子就不太好了。 可谢柔自从得了病,脾气变得比以往还要暴躁。每天在房间里摔摔打打,动不动就责罚丫鬟们。罗姨娘就在她隔壁住着,每次一听到动静,就不放心的要来瞧瞧。拖得她自己也养不好身子,病情反反覆覆。 再加上谢柔要用的药中有一味乌头,稍有不慎就会成了□□。罗姨娘不放心他人,每日都是自己亲自制药,再端去给谢柔涂抹。 谢柔板着脸靠在床上,由着罗姨娘往她脸上细细涂着药。中药混着猪油,抹在脸上的感觉别提多噁心了,谢柔咬牙忍着,只要能治好她的脸什么她都愿意试。 静置了半个多时辰,才用清水洗净。谢柔期待的拿起手把镜照了照,可她脸上依然是丑陋的模样,甚至脖子上又起了一大块白斑。气的她登时就摔了镜子,指着罗姨娘骂道:“我都说了那老头是个庸医,他开的方子根本没用,涂了半个月这噁心东西,半点儿也不见好。你还不快去找个好大夫来?” 罗姨娘忍着眼泪点头,其实她心里明白,女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她身子越来越差,往后她若是不在了,柔儿谁来照顾呢? 罗姨娘回了自己房间,又是一夜无眠。如今柔儿成了这幅模样,以前她们拒绝过的婚事,怕是再去说和人家也不会乐意了,想来想去罗姨娘找来了嫂子鲁氏。 鲁氏怎么也没想到谢柔会得了白驳风,哪还能乐意让儿子娶个这样的女子。可想到那些嫁妆又实在是动心,况且怎么说谢柔也算是个闺阁小姐了。前两日她替儿子向那张屠户家的女儿提亲,被拒了不说,还受了人家挤兑。说是把女儿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一个赌鬼。这么一想,其实是打算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听完罗姨娘的一番话,鲁氏还是拿起了乔,不情不愿的说道:“唉,有什么办法呢?柔姐儿如今这般,我这个舅母要是再不管她,她还能怎么办?罢了,就委屈委屈堪儿吧,不过咱们说好的嫁妆可不能少,小姑你也知道,你大哥的病吃药费钱的很。” 罗姨娘默默点头。其实她也知道,罗堪不是个良人。可如今她的身子拖不得了,又寻不到其他的好人家,罗家好歹是她的娘家,只盼着罗堪能看在阿柔是他表妹的份上,能对她好一些。 谢柔的亲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一些都显得有些简陋和匆忙。 这也是罗姨娘亲自去求了长公主,说是无需讲究什么排场,希望公中的那份银子都留给谢柔傍身的缘故。 长公主看着罗姨娘咳的撕心裂肺,面色枯黄,也知她时日无多了,却还一心为谢柔操持着这些。心中也是感嘆,罗氏即使其他方面没眼色了些,但对谢柔这个女儿当真是掏心掏肺,说的难听些,她如今是硬提着一口气,死都不敢死,生怕又拖累了女儿的婚事。所以对她提的这些,也就都点头答应了。 安澜听闻了此事,就吩咐人把还在院中打扫的玲儿绑了来。 玲儿跪在地上,早就吓得面如白纸。 安澜捏着她的身契看了看,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在檀木小几上,黑白分明,说不出的好看。玲儿却没心思欣赏美景,只觉得那一下下的声响就像是她的催命符一般,身子抖个不停。 第36页 安澜半晌才开口道:“你做的那些事,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玲儿把头磕的嘣嘣响:“奴婢再也不敢了,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安澜轻笑起来:“我又没说一定要了你的命,你怕什么?虽然你这种背主的丫头留不得,不过我今日心情好,给你三个选择,你自己挑一个吧。” 玲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才听她道:“一、去找宋嬷嬷领二百杖。二、把你卖到春香楼。” 春香楼?被卖到那种下等窑子中,还不如让宋嬷嬷二百杖打死她干净,听了这前两个,玲儿就知道郡主没打算饶她,已经死了心。 安澜看着她绝望的表情,缓缓说道:“三、给谢柔当陪嫁丫鬟。” 玲儿本以为今日必死,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怕郡主反悔,连忙说道:“奴婢选三。” 安澜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没什么比看狗咬狗一嘴毛更省心的了。 转眼日子就又过了半年。 帽儿胡同的罗家中,穿着一身灰布衣裙的年轻妇人,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糙手糙脸满身的郁气,可不就是谢柔吗? 她这段时日可不好过,自从嫁来罗家,婆婆鲁氏记恨她先前的无理,变着花样的折腾她。丈夫罗堪也是从不碰她,除了管她要钱就是破口大骂。更糟心的是她的陪嫁丫鬟竟然只有玲儿一个,先前她还想着作践玲儿解气,可罗堪却是瞧玲儿长得清秀可人,抬她做了玲姨娘,每日只宿在她房中。 自从上个月玲儿怀了身子,更成了家中的金疙瘩。这小贱蹄子还非说吃不下东西,早上只想喝豆浆。鲁氏对这怀上金孙的玲儿是百依百顺,又心疼银子不想出去买。只苦的谢柔每天起的比鸡还早,给个小妾磨豆子。 谢柔磨好了豆子,又起身要去给她公爹擦身。要她说,她这舅舅还不如死了算了,整天的带累人,还弄得屋里臭烘烘的。家中一堆杂事她做都做不完,还得管他一个瘫子。 正低头想着事,一不留神就与要去赌场的罗堪撞了个满怀。罗堪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抬腿就给了谢柔一脚:“你个丑妇,大早起的没长眼啊,弄脏了爷的新衣裳。”罗堪是瞧她就来气,要不是他娘瞒着他谢柔生病毁了容的事,说什么他也不会娶这么个丑妇人回来,现在街里街坊的,谁不在背后偷偷嘲笑他。新婚那夜,掀开盖头差点吓死他,如今也不想多看一眼,抬脚便走。 谢柔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见玲儿披了件桃红色的小衫倚在门边挤兑她:“哟,这还没过年呢,姐姐给谁行大礼啊。快别坐在地上偷懒了,我的豆浆做好了没?” 玲儿瞧着她狼狈的起身去端豆浆,心中觉得解气。要不是谢柔这个贱、人害了她,她哪用给罗堪这样的猪头做妾。 谢柔躲在厨房中抱头痛哭,她好恨啊。要不是罗素荷这个蠢妇临死前还要害她,骗的她嫁给了又矮又胖的罗堪,她哪能过的这般悽惨。这个自私的妇人自己倒是两腿一蹬,死了了事,却留下她一个人受罪。 刚哭了没两声,就被一鞋底子抽到了背上,疼得她倒吸口气。婆母鲁氏叉腰,拿鞋指着她骂:“大早上的你哭丧呢?老娘还没死呢,你个贱蹄子再偷懒,看我不抽死你。” 谢柔比寻常小姐力气大些,可也打不过膀大腰圆的鲁氏,开始那些时日没少挨打,早就被打怕了,如今听了这话,赶忙拿袖子擦擦眼泪,烧柴做起了早饭。 帽儿胡同这边儿过的热闹,公主府也是有了新鲜事。 谢柔出嫁后没多久,就传来了陛下赐婚嘉和公主与安国公府嫡次子宁齐明。安澜一听就笑了,这两人倒是登对,宁齐明是个老实人,可比前世嘉和嫁的那个软蛋强多了。婚事筹备了小半年的光景,眼见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安澜却还在为了送什么礼犯愁,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好。 正打算再带着人去异宝阁转一圈,就见秦嬷嬷面色古怪的进了屋,行了一礼道:“郡主,驸马回来了。” 安澜觉得嬷嬷这话说的奇怪,虽父亲这一年多都在茂叶胡同住着与那外室厮混,可也偶尔会回来住上两日,并不稀奇,嬷嬷又怎么会为了这事特意跑一趟。开口问道:“可是有事?” 秦嬷嬷觉得郡主还待字闺中,与她说这个并不合适,可长公主刚才都被气的摔了杯子,她又不敢瞒着,只小声道:“驸马爷把那女子领回来了,公主被气的发了脾气,此刻在前院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安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哪个女子?茂叶胡同的那个?” 秦嬷嬷苦着脸点头。真不知这驸马是怎么想的,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个寡妇,养在外头也就算了,竟然还搞大了肚子,要把人接进府中,这事要是传出去,要公主的脸往哪放。 安澜担心母亲,急急忙忙的跟着秦嬷嬷去了前院。 一进正厅就听一向雍容华贵的母亲被气的破口大骂:“谢羡亭,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我的府邸。你在外边怎样我都随你,可你竟什么脏的臭的都想往回领,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 说来也奇怪,要是往常长公主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谢驸马早就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今日却仍梗着脖子辩驳:“枝儿她有了身子,公主就宽容一二吧。只要您能答应让她们娘儿俩进府,我往后什么都听您的。” 不光是长公主听了一愣,这话听的安澜都有些诧异,这真是谢羡亭?她那个天底下头一号自私的爹?竟会为了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安澜不由的朝那名声在外的薛寡妇看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第三十二章 只见那薛寡妇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细眉细眼,樱桃口,单论长相也并不如何出挑。穿了件鹅黄色的盘花小袄,搭着一条雪青色马面裙,身材丰腴的很。 挺着大肚子也不向人见礼,只低头站在谢驸马身后,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 见长公主只与谢羡亭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她这个人,还说她是脏的臭的,气的薛氏心中冒火。可她又不敢反驳长公主的话,只蹙起了眉头,红了眼圈,悄悄握住了谢驸马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躲。 谢驸马转身一看爱妾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怜惜,赶忙拍了拍她的手,小声安抚道:“莫怕,有我在呢。”心中更是恼怒长公主的不近人情,他都这把年纪了,还只雍哥儿一个儿子。家中的大小何氏又不争气,这么多年肚子也没个动静,好不容易枝儿怀上了,接回府中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难道还要他的儿子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接她们母子进府,又脸红脖子粗的与长公主争论起来:“枝儿虽之前嫁过人,可那人命短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是个苦命人,如今又怀了孩子,公主何苦为难我们!” 长公主冷笑着看着他不说话,谢羡亭有些发憷,刚想说两句软和话,就听身后的薛枝儿“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第37页 谢羡亭急忙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屋中也没留小丫鬟,他对秦嬷嬷大声道:“愣着干嘛?快去倒些热水来啊。”又低头去问薛氏:“可是疼得厉害?” 薛枝儿哪是肚子疼,只不过是站的腿酸想找个理由坐下罢了,见谢驸马如此着急,她眼角眉梢带上了些得意之色,拿帕子掩着笑意轻声道:“妾身没事,就是儿子刚才踢了我一脚。” 秦嬷嬷仍是立在长公主身后,动也不动,只是唇角向下抿着,显然也是动了气。笑话!让她给个外室端茶倒水?她虽是个婢女,那也是长公主的婢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踩一脚的。 谢羡亭往日哪敢使唤长公主的人,可枝儿是个弱女子,自己若是再不护着她,她还不得被这些人欺负死。见秦嬷嬷还站着不动,他觉得被落了面子,沉声道:“没听到我让你去给薛姨娘倒杯水吗?” 秦嬷嬷眼皮都不抬,冷着声音回答道:“这水奴婢不能倒。一来,公主还未曾点头,这薛氏还不算是姨娘。二来,奴婢自小在公主身边伺候,承蒙圣恩浩荡,主子抬爱,是宫中在册的女官,从三品的惠人。说句不敬的,驸马爷您是驸马都尉,位居四品。所以这水于情于理奴婢都倒不得。” 谢羡亭脸涨的通红,秦嬷嬷虽然说的婉转,可这话里的意思谁都听的出来:我不是你谢家的奴婢,而是从三品的女官。别说是个外室了,就连你谢驸马也没资格让我倒水。 长公主笑着瞥了秦嬷嬷一眼,对谢羡亭说:“你若是心疼她,就去喊个小丫鬟,给她搬个杌凳到外头廊下坐着吧。我这厅中的椅子是给客人坐的,可不是给下人准备的。” 薛枝儿被挤兑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可怜巴巴的去看谢驸马。 安澜瞧着在一旁偷笑。这薛枝儿真是有意思,前世她的事儿可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不知怎地,如今竟和她的蠢爹搅合倒了一起,那她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她附在长公主耳畔说了几句,长公主听了诧异的挑了挑眉,看向安澜。见安澜点了点头,长公主虽心中疑惑,但也知道这种事若是无凭无据女儿不会乱说,默了半晌对厅中尴尬的二人道:“罢了,你既然这么坚持,那就先让她住下吧,至于纳不纳进门等生下孩子再说。”顿了顿有些认真盯着谢羡亭问:“你可想好了,真要如此?” 谢羡亭本来都要放弃了,哪想到峰迴路转竟长公主真的答应了,忙不迭的点头道谢,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领着薛氏去安置了,长公主瞧着他的背影有些怜悯的摇了摇头。 见人走了这才问安澜:“这事儿可是真的?你又从何得知?” 其实如今这事儿还不曾传出来,不过安澜煞有其事的说道:“坊间传闻,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今日见了人才想起这事。母亲只管派人去蓟县寻那柳家婆子吧,无风不起浪。倘若是没这事,大不了等生下孩子,还让她回茂叶胡同住着去。” 长公主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倒盼着别是真的,世间哪有这样狠心的女子。” 前世这薛枝儿的大名,京都百姓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出身蓟县,家中贫困。祖父是个读书人,可薛老秀才才学有限,考了一辈子,到死都还是个秀才。 她祖父有个同窗姓柳,两人兴趣相投,视对方为知己,妻子又都同时怀孕。这哥儿俩索性就交换了信物,定下了娃娃亲,将来好做亲家。可惜的是二人妻子生的都是男孩儿,失望之下又说定了,等到孙辈再结亲。 许多年过去了,老人相继离世,两家的走动也少了起来。薛枝儿的父亲没有读书的天赋,索性做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虽然不算宽裕但日子也算过得去,可谁想妻子生下薛枝儿后大出血,坏了身子。调养了一年多人还是没了,更是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薛缪是个老实人,一把屎一把尿的自己带大了薛枝儿,生怕委屈了女儿,也不曾有续弦的念头。可他不善言辞,走街串巷鞋子磨破了一双又一双,也挣不了几个银钱,父女俩的日子过的很是窘迫。 与薛家不同,柳家的日子却是越过越好。家中置办了许多田地,也算是当地的富户了。夫妻俩只一个独子,名叫柳玉书,这孩子人长得好,学问也好,十六岁就中了秀才。 柳家夫妻都是重诺之人,哪怕知道薛家光景大不如前也没嫌弃,儿子一中了秀才,就带着先前的信物去向薛家提亲。 这样的好亲事薛家自然没有不愿意的,薛枝儿欢欢喜喜的嫁了过去,第二年就生下了个儿子,叫柳然。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生,可奈何有些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生下儿子没几个月,薛枝儿就闲不住了。知道丈夫来年要进京赶考,她也对繁华的京都动了心,去京都潇洒自然比留在家中照顾老人孩子有意思千百倍,整日软磨硬泡的要柳玉书带她一起去。 要搁旁人家是不可能,孩子嗷嗷待哺,公婆年迈也需要人照顾。可柳玉书是个心疼媳妇儿的,公婆又是好脾气,这事儿还真成了。柳家夫妻拿出了几乎家中所有的积蓄给儿子,说是穷家富路,京都物价高,他又带着女眷住店不方便。让他到了京都就租个安静点的小院子住,安心备考,孙儿他们来照顾。反正他们俩岁数大了,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哪知二人到了京都租下了院子,没有了公婆看着,薛枝儿整日里缠着柳玉书胡闹。 她在京都没什么认识的人,整日里无聊的很,丈夫读书时不理她,她就只穿一身薄纱坐在他桌案上搔首弄姿,勾的人又是一番云雨。长此以往,柳玉书的学业都荒废了不少,他心疼父母年迈还要操持田地供他读书,自然是不肯再这样下去,偏偏又总管不住自己。索性住到了书院里用心苦读,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这薛枝儿哪里耐的住寂寞,机缘巧合下竟与步军副都指挥使陶玄奕勾搭在了一起。而陶玄奕可不光光是个五品的京官,他还是中书侍郎陶舒问的儿子,端嫔娘娘的亲哥,平乐公主的亲舅。 薛枝儿疯狂的迷恋上了陶玄奕,陶家有权有势,哪里是她丈夫一个穷酸书生比的了的,而且陶玄奕又是武将,在床榻之上也比柳秀才更勇勐。薛枝儿一心讨好着陶玄奕,想着就是给他做妾,那也是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怎么也比跟着柳秀才浑浑噩噩过一世要强啊。 可怜柳玉书这个倒霉蛋儿,想着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着读书冷落了妻子,特意向书院请了一天假想回小院陪陪她,却不想撞破了这对狗男女的好事,登时便闹了起来。 陶玄奕自然不把他一个升斗小民看在眼里,薛枝儿又早就嫌柳玉书碍事儿了,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柳玉书再怎么好脾气,也忍不了这种事,与陶玄奕扭打在一起,可他一个书生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只有挨揍的份儿,没一会儿就被打成了血葫芦,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陶玄奕被他搅得没了心情,抬腿便走。 薛枝儿瞧着倒在地上的丈夫,眯起了眼,举起桌上的花瓶砸在了他的头上,柳玉书彻底没了唿吸。 第38页 过了没多久陶玄奕就腻了薛枝儿,另找了其他相好。薛枝儿索性在小院儿做起了暗娼,专做达官显贵的生意,日子过的也滋润。 而陶玄奕一直以为是自己失手打死了柳秀才,使了不少关系遮掩此事。柳家老母到处申冤告状,都被他想方设法拦了下来,最后柳老婆子走投无路,前天白日的一头撞死在了京兆尹府前,这事儿才被调查出了真相。 而薛枝儿也在京都中成了水性杨花、狠毒妇人的代名词,人人唾骂。 而今世这女子跟谢羡亭搅合在了一起,让安澜有些诧异,不过不管怎样,这事儿她管定了。 ☆、第三十三章 就在长公主派去的人马赶往蓟县时,柳家的老婆子却是卖了家中仅剩的两块地,这才凑齐了盘缠,收拾包袱,领着孙儿柳然去了京都。 自打儿子儿媳去了京都后,就再没回过家。起初的一两年还有书信往来,再后来就音信全无了。起初柳家夫妻还以为是儿子没有考中,不好意思回家来,想留在京都过两年再考,也没想得太多。 可后来时间长了,还是没有儿子的消息,夫妻俩哪能不着急。去年柳老爷子也病倒了,他岁数大了,病来如山倒,眼瞅着是一日不如一日,没有太多时日可活了。他们往京都去了无数封信,告诉柳玉书他父亲病重,催促他快些归家,可仍旧是没有回音。 此时柳老婆子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猜测儿子儿媳可能是出了变故。她的玉书她最清楚,从小就孝顺懂事,不可能知道他父亲病了还不回来。可家中老头子病重,孙子又年幼,家里家外全指着她一人呢,她也不敢再往下想,生怕自己也撑不住了。 只每日里宽慰丈夫:“老头子,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啊,儿子就要回来了,你这样病着他看了得多难受。”柳老爷子已经病的说不出话来,听了这话还是点点头。他每日里多半的时间都昏沉沉的,但只要一有了精神,就望着窗外,盼着能在死前再见一见儿子。 就这样挺了好几个月,可人还是在上个月去了。柳老婆子又忙着操持丈夫的后事,等到这边的一切都料理妥当了,她又卖了家中最后的两块地,租了辆马车打算带孙儿去趟京都。她心中还是抱着些希望,希望此去能找到儿子。 一路颠簸到了京都后,祖孙二人却是迷了路。这京都处处繁华,大的很,胡同儿更是多如牛毛,长得又都是一个样,柳老婆子实在闹不清哪一个是儿子信中提到的猫眼儿胡同。 寒冬腊月里转了一下午冻得她脑仁儿直疼,看到街边有小孩子闹着父母要吃冰糖葫芦,这才想起孙子跟着她转了半日还没吃东西,扭头见他冻得嘴唇煞白,可把柳老太太心疼坏了:“是阿奶煳涂了,都忘瞭然儿还没吃东西,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吱声。我们去前边那个馆子吃好不好?看着干净些,阿奶有钱。”说完还笑着拍拍自己一直抱着的小包袱。 她故作轻松,柳然却是懂事的很,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买张饼就行。” 柳老太太心疼孙子,搓着他的手道:“吃什么饼,干巴巴的。阿奶给你些银钱,你去那馆子里点些东西吃,就在那等着我。这天太冷了,你别跟着去了,阿奶找到了再回来接你。” 柳然哪里肯:“我不冷,再说我在这等着,一会儿您又迷路了,把我也给丢了怎么办?”柳老太太气的锤他,可这孩子犟得很,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没办法只好牵着他一起去,索性又问了一次路,那人说不远了,前边拐过弯,再走上一刻钟就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猫眼儿胡同,柳老婆子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小院门前站定,对柳然说:“就是这了,你父亲见你这么大了,肯定有些不敢认了。”一路上折腾那么久,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心中却有怯意了,迟迟不敢敲门,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还是柳然上前去叩门,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打量了一下他们祖孙二人,有些疑惑的问:“你们找谁?” 柳然连忙道:“请问柳玉书住不住在这里?” 那妇人听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大声道:“不认识,你们找错地方了。”任凭柳然再怎么敲门都不肯再开了。 柳家婆子傻了眼,自言自语道:“没错啊,猫眼胡同儿最里的那间小院,玉书信里是这么说的啊。” 她又向住在附近的人家打听起来,可大家一听柳玉书的名字,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肯与她多说。 猫眼儿胡同的小院是儿子唯一在信中对他们提过的住处,如今在这却寻不到人,这偌大的京城她又该到哪去找呢?柳老太太领着孙子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只想着想找个客店住下,再作打算。 离了猫眼儿胡同有两条街的距离,她们二人却被一个老汉叫住了。 那老汉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旧棉袍,压低声音问她:“刚才在猫眼儿胡同,可是你们在打听柳秀才?” 柳老太太神色激动的答道:“是我们,您认识玉书?那您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老汉却没回答她,眯着眼睛又问道:“你们与柳秀才是什么关系?” 老太太与他说:“我是他娘,这是然哥儿,他的儿子。玉书他们夫妻多年不曾归家,我们是从蓟县来寻他的。” 见她所说的都与柳秀才当年跟他提过的无二,田老汉忙把他们二人拉到了一处背人的巷子里说道:“我姓田,我家一直住在猫眼儿胡同。我认识柳秀才,他虽是读书人,却没什么架子,还曾教过我孙儿认字呢。” 柳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那玉书现在在何处?” 田老汉嘆了口气道:“您可要节哀,柳秀才多年前就去世了。” 她虽心里隐隐有过这个猜想,可如今听了这话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双腿一软就要坐倒在地,柳然连忙扶住她。 柳老太太连声音都在颤抖:“玉书是怎么没的?” 老汉摇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他家中的妇人不老实,趁他不在家偷人了,这才给他招了灾。可害他的那人好像是个大官,来了一群当兵的带走了他的尸身。大傢伙都怕惹事,所以您去问时谁也不敢说。我劝您还是别再追问这事了,那不是您能惹得起的人,快带着孩子回家去吧。”说完从怀中掏了个钱袋放在柳婆子手中,摇摇头就走了。 柳婆子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苦命啊!客死异乡都没人知道!是娘不该给你娶薛氏啊,是娘的错!” 柳然也有些呆愣,祖母一直说他的父母在京都一定是碰到了难处,才没办法回去看他。可事情的真相却是这样吗? 邺朝的军队今年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使得苍梧国节节败退不说,还终于收復了旧土,邺朝许久不曾这么扬眉吐气了。听闻今日是将士们回朝的日子,百姓们一早就等在街边,哪怕天空又飘起了小雪,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街边有稚龄小童高举着木锤,对身边的小伙伴说:“今天我来当李浔将军,你演坏人。”另一个孩子听了却是不肯:“昨天就是你当的将军,凭什么今天又是你?”说完就去抢他手里的木锤。 第39页 有个老头听的稀奇,向身边的人打听道:“这将军倒是没听过,今日不是仲老元帅回朝吗?” 他旁边站着的年轻人笑着对他解释:“是仲老元帅回朝啊,可听说今日李将军也会一同进宫受封。李浔李将军,您不知道?” 老头摇摇头,那年轻人满脸激动的道:“就是那个在阵前连斩苍梧国三名勐将,还生擒了他们三皇子的小将啊!他就叫李浔,听闻陛下已经封他为从三品的云麾将军了。” 老头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原来是他啊,真是扬了我大邺的国威,也好叫苍梧国的贼寇们知道,什么叫做泱泱大国。” 周围的百姓们听了皆是出声附和。苍梧国与邺国本是隔海相望,相安无事多年,苍梧国从前还总是派使节前来学习邺国的礼仪与文化,可渐渐的却看不上自己国家的弹丸之地,对地大物博的邺国起了贼心,多次来犯,百姓们说起他们可是深恶痛绝。 苍梧国多次挑起战争,不知为此死了多少无辜百姓,而这位李浔将军,连斩他们几员大将,更是生擒了他们的皇子,大挫了他们的锐气,使得苍梧国的将领们闻风丧胆,百姓们哪能不感谢他呢?偏偏此人年纪不大,刚刚参军就立了如此的功劳,更令他带上了些传奇的色彩。坊间的茶馆里都在说他的故事,相传这小将军黑面钢髯,壮如铁塔一般,用的是一对巨大铜锤砸人头像砸瓜般轻松,百姓们更是对他好奇不已。 军队驻扎在京西大营,仲老元帅与李浔得陛下召见,按规矩只带了二十个兵卒入京。 百姓们见他们二人身穿甲冑、打马而来,都欢唿了起来。仲老元帅大家都见过,可看到李浔却傻了眼。见他面容英俊,宽肩窄腰的,更重要的是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哪里是什么大锤啊,都暗骂那说书的太能胡诌。 街边站着的女子们更是激动的面色绯红,那黑袍银甲的年轻将军在金色的晨光中打马而来,剑眉薄唇英武不凡,又是人们心中的大英雄,哪个姑娘瞧了能不动心?俱都暗恨自己没有备些水果鲜花,好向他掷去。 百姓们热情高涨,连一向严肃的仲老元帅都放慢了马步,向大家挥手致意。可那年轻的将军却好像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看了一圈有些失望,本就有些疏离的气质更是带上了些寒意。 走了没多远,李浔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本有些不耐,却发现是粒杏仁糖。他惊喜的朝上看去,那茶楼的二层临窗处,可不正站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女子拿团扇遮着脸,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李浔心中狂喜,这一年多他想她想的要疯了,可真见到了,他又不敢多看,只害羞的红了耳朵。 周遭的女子见这冷面将军害羞起来,更是疯狂,手帕香囊都向他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浔:被香囊砸死都好过拿着大锤出场! ☆、第三十四章 品茗阁二楼的雅间中,安澜坐在雕花椅上品着一杯雀舌。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半点儿没砸品茗阁的招牌。可这杯香气浓郁的上好芽茶,她喝在嘴里,却没品出滋味。 只想着李浔方才看到她的呆愣模样,又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这个傻子。 酥酥在一旁看着自家郡主又在傻笑,心中有些无奈,可又为郡主高兴。从前这人只是个侍卫,发现郡主的心思后,酥酥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郡主因为此人和长公主闹起来。可没想到这人倒真是争气,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连升三级,战功赫赫甚至惊动了圣上。如今年纪尚轻就已是三品,说不定郡主真的可以得偿所愿了…… 隔壁的雅间中,一位身穿苏绣月白锦裙的女子立在窗边,连披着的大氅都是银白的兔毛,首饰带的也都是白玉,衬的她整个人一尘不染,宛如月宫仙子一般。只是这女子此时脸上却带着红晕,还瞧着那人已经走远的背影,正是白蒹葭。 身后的侍女冬影见小姐害羞的模样,也笑着打趣道:“这位将军倒是有意思,一直冷着一张脸,可抬头一见小姐的姿容就羞的耳朵都红了。可见小姐这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任谁见了都得丢了魂儿,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神女呢。” 白蒹葭听了这话,嘴上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可快别吹嘘了,让人家听了笑话。”可心中却是满意的很,嘴角的笑更是带上了几分得意。 白蒹葭知道祖父一直想要她嫁与靖南王世子萧晔,可这萧晔虽然身份贵重,但说到底毕竟是个庶子,性子也忒不着调,白蒹葭虽没明确拒绝这桩婚事,可心中并不算太满意,总觉得有些委屈了自己,还想要再挑挑。何况萧晔人长的也不如这新晋的云麾将军英俊,想到他刚才的看过来的眼神,白蒹葭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可这李浔不过还是个三品的武将,出身更是不显,若真嫁了他恐怕惹家中姐妹们嘲笑,想到此白蒹葭又犹豫起来。 她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这二人虽都倾慕与自己,可又都有缺点。若是有个人能像这李将军般英俊,又有萧晔的家世就好了。 白蒹葭心中烦闷,带着侍女刚出雅间,就碰到了谢安澜一行人,看样子也是要走。 她打量了谢安澜一眼,见她艷若桃李,穿了条金色暗花褶缎裙,披着火红的狐毛大氅,好似最灼目的一团火焰,微低的领口露出了些白腻丰盈的玉ru,更是引人遐想,白蒹葭又想到了自己的一马平川,更是来了火气,心中暗骂了一句“狐媚!”面上却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带着人抢先一步下了楼梯。 酥酥一脸不忿的对安澜道:“这白家女也太无理了些,怎么也不对郡主行礼。” 安澜却是见惯了白蒹葭这样,根本不往心里去,笑着对酥酥说:“可能是内急吧。” 白蒹葭心头压着火,步履匆匆的也不看人,下了楼与一个老妇人撞了个满怀。 白蒹葭被身后的冬影扶住,老妇人却被撞的跌倒在地。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连忙跑过来扶那老妇人,连不小心踩脏了白蒹葭长长的裙摆都没发现,只一脸关切的问:“阿奶,你没事儿吧?” 老妇人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人老了不中用,这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这祖孙二人不打算计较,白蒹葭却是看着自己裙摆上的半个黑脚印满心嫌弃,被个脏臭的老婆子撞了这裙子是要不得了,只可惜了这上好的素锦。有心教训这二人一番,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哪肯亲自动手,只递给了冬影一个眼色,便施施然的上了马车。 马车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白蒹葭掀开帘子,瞧着不远处三四个健壮的僕妇对那祖孙二人拳打脚踢,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安澜一行人一出品茗楼,就见到这样的场景。酥酥见那二人老的老小的小,被人这样殴打,想去上前询问缘由,却被安澜拦住了。 安澜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莲青色的马车,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白蒹葭的惯用手段了,随时随刻的装出一副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其实心中的戾气比谁都多。要是上前去问,这几个婆子不定又编出什么故事来,到时反倒不好插手。 第40页 安澜一把拉住酥酥,大声吩咐随行的侍卫道:“光天化日的,这几个疯婆子敢在大街上动手打人,简直是没王法了。把她们堵住嘴,打一顿,也让她们尝尝这样的滋味。” 白蒹葭瞧得正解气呢,却见谢安澜出来多管闲事,还把她的人绑了起来一顿好打,哪还坐得住。 又坐着马车回到了品茗阁的门口,也不下马车,只把帘子掀开一半,压抑着怒气冷淡的开口讥讽道:“郡主好大的火气啊。” 安澜带着笑,有些惊讶的问道:“听着白小姐声音有异,可是病了?” 白蒹葭冷哼一声:“我倒是没病,不劳郡主费心。只是郡主无缘无故的纵容手下人殴打我的家僕,这是不把我白家放在眼里?” 安澜也不恼:“我倒是不知这几个婆子是白家的人,既然是你白家的人,那她们几个当街欺负老人孩子,也是白小姐的意思了?”白蒹葭刚想说话,却被安澜打断:“任谁想也不可能啊,京都谁不知白家的小姐菩萨心肠,哪会胡乱欺负百姓呢,所以这几个喜欢自作主张、败坏主家名声的僕妇,你说该不该打?” 白蒹葭倒是没想到,这个草包郡主是个伶牙俐齿的性子,这话堵得她说什么都不是,只恨恨的摔下了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车外又传来谢安澜的声音:“慢着,白家是名门望族,最重礼仪。白小姐今日怎么忘了给我行礼呢?” 白蒹葭气的银牙紧咬,这谢安澜真是欺人太甚!她刚想寻个身体不适的藉口,躲了这遭,却又想起自己刚才亲口说的没生病,总不能当着众人自己打脸,原来她没头没脑的问那一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看来这郡主不止是看起来俗媚放、盪,还是个心机深沉的。 不过不管她在心中如何诽谤诋毁,还是只能不情不愿的下车行礼问安。 见白家的马车走了,安澜这才走到那祖孙二人身边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柳老婆子连忙给她磕头:“谢谢您,谢谢这位贵人,多亏您救了我们。我没事儿,只是我可怜的孙儿啊!”说着又抹着眼泪抱着柳然哭:“你说你这孩子傻不傻,只护着我这老婆子干嘛?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柳然脸上青了一大块,胳膊腿上也被人拧了不知多少下,却还是不在乎的摇摇头:“我没事的,阿奶别哭了。” 安澜见他们可怜,对柳婆子说:“上我的马车吧,我送你们去医馆。总要让大夫看看才放心。” 柳婆子不愿再麻烦人家,可到底不放心孙子,还是点头答应了。 上了马车见车里铺着华贵的地毯,也不知得要多少银子。她自己身上都是尘土,哪敢过去,只拉着孙子坐在外缘。安澜见了,连忙道:“无妨的,天冷,你们穿的单薄,还是坐进来吧。” 柳婆子又是千恩万谢的:“小姐长得美,人也心善,老婆子给您添麻烦了。”安澜笑着摇头,举手之劳,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婆子这一趟来京都,承受了丧子之痛不说,好端端的被人撞倒了,还挨了顿打,简直就是糟心的不行。不想在这待了吧,可她心里又惦记着儿子的冤情,好不容易碰上了个善心人,考虑再三还是开了口:“不瞒小姐说,我还有些事想请教,不知小姐能不能帮帮我?”安澜自是点头:“您说。” 柳婆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是头一次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可家中又有冤情,不知小姐能否告诉我该去哪告状啊,老婆子只知道该去衙门,可来了才发现,这衙门一大堆,又长的差不多,是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啊!去问了好几个,人家都说不归他们管。可我不能就这么回蓟县啊,我儿子他实在死的冤枉啊。” 安澜一听是人命官司,又是从蓟县来的,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敢问您夫家贵姓?” 柳家婆子哪想她会问这个,楞了一下,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啥贵不贵的,我丈夫姓柳。” 长公主派去蓟县的人马已经回禀,说是柳家妇人领着孙子来了京都,正愁找不到人呢,难道就是眼前的二人,安澜生怕弄错了:“那您儿媳是否叫薛枝儿?” 一听到这个名字,连一直低着头的柳然都向她看来,柳家婆子更是神色激动的问:“是!您可知道她在哪?我有要紧事一定要向她问个清楚。” 安澜也是感嘆,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惯薛枝儿做的这些事啊。 ☆、第三十五章 长公主府一进的门房旁,有一处单独的小院子,原本一直闲着,如今却是收拾的干净整齐,薛枝儿就被安置在此处。 其实让她住在这,已经算是长公主仁慈了。这薛氏如今连个妾都算不上,不可能给她在内院中分个院子,那样让余姨娘和何氏姐妹如何自处?她这种没名没分的,按理说该与谢羡亭房中的几个开脸丫鬟住到一处去,可毕竟她怀着身孕,长公主念在孩子的份儿上,才把这院子赏了她住。 可薛氏却觉得这是长公主在变着法儿的打她的脸,竟让她住在一群下人的边上,这不是说她也是个下人吗?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又不敢闹腾,只暗地里撺掇了谢驸马好几回。可谢羡亭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这个话茬,只说让她在这安心住着,想吃什么吃什么,千万别委屈了肚中的孩子。 薛枝儿只得就在这住了下来,可她又不是个闲的住的,眼瞅着就离生产的日子不远了,还是三天两头的打扮一番出门逛街听戏。 这日一大清早,薛枝儿就又坐在妆檯前描眉,丫鬟见了急的直冒汗:“您可绕了我吧,这是又要出门?让驸马知道了肯定又要责罚奴婢的,再说昨日刚下过雪,路上滑的很,您要是有个好歹不是要奴婢的命吗!” 薛枝儿一脸的不耐烦:“这样不让,那也不让!那你说我不出门逛逛还能干嘛?天天就在这破院子里待着,人都要待傻了。” 那丫鬟也是个聪明的,连忙顺着她的话说:“这倒也是,要不奴婢陪您去后花园走走?府中的园子修的好,刚下过雪景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您在亭子中一边赏景,一边吃些糕点甜品,不比去街上闲逛舒服吗?” 薛枝儿听了还是有些犹豫,她原本是想去梨园听戏。最近有个新角,《玉堂春》唱得好,最要紧的是那人长得也俊俏,看的她是春心荡漾,从上次回来就一直惦念着,想再去捧一捧。 丫鬟见她犹豫不决,又陪着笑道:“您现在这身子金贵得很,又是驸马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奴婢可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再说您若是真想出去逛,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想怎么逛都行,也不差这两日的,您说是不是?” 薛枝儿被她哄的捂嘴娇笑,这才点了头:“那就去园子里逛逛吧,你去吩咐厨房多做些甜口的点心,再上盏血燕来。” 今日正好赶上谢雍休沐,回府来探望他姨娘,母子二人一起逛园子。余姨娘拉着谢雍叮嘱:“你媳妇儿这是第一胎,你让她该忌口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贪嘴,不是闹着玩的。你有空了也多在家陪陪她,姨娘这里都好得很,你不用总惦记着。” 第41页 谢雍笑着点头称是:“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今年府中的梅花开的可真好,刚才看您房中摆的山茶有些败了,儿子去给您摘些红梅拿回去插瓶吧?” 余姨娘见儿子还记得她的这些喜好,心中熨贴,拍拍他的手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个子矮,够不着就急的直哭。如今不知不觉你就长得这么高了,也娶妻生子了。”说的有些感慨,又怕儿子担忧,连忙笑起来打趣道:“那雍儿今日可得给我摘最高最美的那几支,姨娘就去那边亭子里等你。” 薛枝儿一进园子就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眉目清俊,身形挺拔。在一片雪景中折下几支红梅握在手里,神色间尽是温柔。 薛枝儿轻浮惯了,仍是改不了老毛病,上前一步娇笑道:“这位郎君,可否能帮妾身也折下一支梅花来?” 声音娇媚引得谢雍闻言回头望去,只见一三十如许的小妇人,正站在他身后一丈左右的距离,眼带笑意的抬头望着他。 谢雍连忙退后两步,这女子面生的很,他一时间有些疑惑她的身份。 薛枝儿见他不说话,笑的更是暧昧,又上前半步轻声问:“郎君何必这么小气,一支梅花罢了,都不捨得给妾身?” 谢雍哪见过这样的女子,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呢,就见余姨娘走了过来,直接挡在了他二人中间,对谢雍道:“这是住在茂叶胡同的那位,姓薛。” 谢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女子是父亲的外室,那又怎么会对自己这般作态,有些不解的看了薛枝儿一眼。 薛枝儿见他看自己,又对他飞了个眼波,吓得谢雍赶忙低头。 余姨娘哪能没瞧见,对儿子说:“今日你先回去吧,茜娘在家要着急了。” 谢雍得了这话逃一般的离了公主府,只心道:父亲这外室也太吓人了。 余姨娘是被这薛枝儿对自己儿子的一番作态,弄的又噁心又生气,紧皱着眉冷声对她说:“府中不比别处,多的是规矩。你自己作死,可别祸害我儿子。” 薛枝儿听了这话也是气恼:“姐姐这是什么话?是看我怀了身子,眼红了,想咒我不成?”她不提怀孕这茬还好,一提这话余姨娘更是觉得这女子实在放荡,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这孩子来路不正的。 本来无凭无据的,她不想多事,这孩子即使生下来也威胁不到她的雍儿,但薛氏这贱皮子非要自己撞上来,还敢勾引她的儿子,刚才的事要是被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去。与自己父亲的小妾私通,这脏水要是泼在了雍儿身上,可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名。 余姨娘逼上前一步,紧盯着薛枝儿道:“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瞒住所有人?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说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银杏从厨房领来了血燕与点心,生怕凉了走的飞快,可却见薛氏独自一人呆愣愣的站在园子里,脸色煞白:“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这大风口走神,吹病了可怎么办?” 余姨娘本想直接去谢驸马的书房,可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 薛氏腹中胎儿并非驸马亲生这事,关系重大,她手中又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其实以余姨娘一向谨小慎微的性格,就算是这薛氏骑到了她头上,她也是忍下的可能更大,绝不会多事。可偏偏薛氏是个放荡的,还非要勾搭谢雍,这才逼的余姨娘起了揭发她丑事的心思。 这件事要说最该知情的就是谢驸马,可这话要她怎么说? 难道直接告诉他:其实你好些年前就被人下了药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你宠爱的薛氏肯定是背着你偷了人,你还拿个野种当宝贝? 这话跟谁说都得被人打出去啊,更别说谢羡亭本就不待见自己了。 所以余姨娘走到一半冷静了下来,又转头去了长公主的正院。 长公主见余姨娘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来她院中闲聊了好半天就是不肯说正题,喝了两盏茶还不走,也没了耐心:“你是府中的老人了,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余姨娘略一犹豫,低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妾身只能说与殿下听。” 长公主让丫鬟们都退出去,只留下了秦、宋二位嬷嬷。余姨娘这才起身跪倒在地,开口道:“殿下,那薛氏腹中的孩儿,根本……根本就不是老爷的!” 余姨娘本想着这事若是说出来,肯定要引来大麻烦,可长公主听了却是不怎么惊讶,略挑了挑眉,问道:“你可有证据?” 余姨娘摇了摇头:“罗姨娘那时候病的不行了,柔姐儿也不曾回来看过她。妾身虽与她关系不算好,可毕竟在一个院子住了这么些年,瞧她病重心中有些不忍,去看过她几次。她那时已经病的煳涂了,竟是说胡话。她说谢羡亭你个负心汉,既然你不管我们娘俩死活,那我给你下了那药你也别怪我” 余姨娘顿了顿,见长公主神色如常,才继续道:“妾身吓坏了,等罗氏清醒时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病入膏肓倒也没瞒我。说是柔姐儿被送走那年,老爷又只宿在何氏姐妹那里,对她避而不见,她心中气不过,在老爷的粥里下了药,让他不能再有子嗣。妾身不是故意欺瞒公主,只是这事说出来只怕会让老爷难堪,我才一直藏在心里,还请您恕罪。”说完又磕起了头。 长公主示意秦嬷嬷扶起她,又问余姨娘:“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余姨娘道:“当时在场的还有我的婢女白鹭,她也是知情的。” 长公主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们二人过两日也算是个证人。” 余姨娘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还是要她去做这个出头鸟?可又不敢反驳主母的话,只苦着脸道:“只求殿下帮奴婢求求情,只怕二爷听了此事又会拿妾身出气了。妾岁数大了,要是再像从前一般被拖到院中打板子,这脸可没法要了。还请殿下看在雍哥儿的份上,到时救救奴婢。” 长公主听了一笑,宽慰余氏道:“放心吧,我让你说时你再说,保准谢羡亭没心思打你。”得了公主的准话,余姨娘才算放了心。 就在此时,却听门外有小丫鬟慌慌忙忙的报信道:“殿下,薛氏早产了!” ☆、第三十六章 长公主名下,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子上。 柳家的祖孙二人就被安置在此处。柳家婆子干惯了活,见别人忙着就时常过去搭把手,柳然这孩子也是长得白白净净的,斯文懂事惹人喜欢。二人在这住了几日,就和庄子上的几户人家都相处的不错。 刘大家的大清早见来了主家的马车,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着去通知柳婆子:“柳家大姐快别忙了,来马车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来接你们的。” 柳婆子正在灶间给孙子煮着粥,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了,取下围裙,道了声谢就急步往外边去。到了门口一看,可不是停了辆半新的靛蓝色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衣裳料子都是顶好的,梳了个利落的圆髻斜插一根素纹金簪,只是面相太严肃了些,柳婆子有些踌躇的没敢上前。 第42页 那嬷嬷打量她一番倒是上前问道:“您可是柳家的妇人?” 柳婆子上前两步,点了点头,那嬷嬷笑道:“我姓宋,是郡主吩咐我来接你们的。” 柳婆子一听心中的大石才算落了地。虽然这几天在庄子里日子过的悠闲,可她心中记挂着儿子的冤情,还是想找薛氏讨个说法,就盼着郡主派人来接呢。 喊来了柳然,二人上了马车。 柳家婆子见这宋嬷嬷虽然长得厉害,可说话有礼,也壮起胆子问道:“敢问这位嬷嬷,我们今日去了就能见到薛枝儿?” 宋嬷嬷也没架子,点头就道:“能见到,如今时机到了,一会儿您见了她,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此时长公主府可是乱成了一锅粥。 薛枝儿本就心中有鬼,被余姨娘一吓唬,更是心中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事情败露,浑浑噩噩的站园子中吹了半天冷风。等回了自己院子就觉得腹中阵阵痛楚,竟是提前发动了。 这事哪能提前想到,只好临时遣人去请产婆、大夫。 谢驸马在院中急的直转圈,听着从屋内传来薛氏的惨叫,心中也觉得要不好。都说妇人生产是去鬼门关走一遭,此次提前发动了不说,府中也还没备好接生的婆子,枝儿初次生产就遇上这样的情况,肯定也是慌乱极了。此时他也只能盼着请的大夫快些过来,但愿孩儿能够平安无事。 不光是他这么想,身后跟着的小厮青墨,也是急的额头冒汗,谢二爷看了不禁失笑:“你小子倒是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妇人生产呢。” 青墨听了这话吓出一身白毛汗,赶忙低头道:“小的可没这个福气,这不是为老爷着急吗。” 可二人谁也没想到,这稳婆大夫都还没来呢,薛氏竟自己生出了孩子。 报喜的丫鬟满脸喜气:“恭喜二爷,生了个大胖小子,健壮的很。” 谢羡亭喜不自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再添个儿子。也不管产房污秽了,抬脚就要进去看儿子。却没看到身后的青墨也是送了口气,想跟着他一起,却碍着规矩,终究还是站来了廊下,握紧了拳头,俊秀的脸上带着不甘。 谢羡亭抱着擦干净的婴孩,左看右看,只觉得爱到了骨子里。对靠在床上的薛枝儿道:“我早就想好名字了,儿子就叫谢添。这小脸儿长得可真好看,只是眼睛嘛……有些不像雍儿他们几个,是双圆眼。” 薛枝儿一听这话,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那可能是、是随了妾身吧。” 谢羡亭一笑:“瞎说,你明明是丹凤眼。不过圆眼也好看,兴许是小孩子还没长开。”薛枝儿连忙点头:“对对,还是二爷懂得多。” 谢羡亭稀罕够了儿子,这才想起来安慰薛氏:“此番幸苦你了,一定吓坏了吧?不过你也真是命好,头一次听闻妇人家能自己生下孩子的,可比别人少遭了不少罪。爷一定好好的赏你,补品什么的想吃也尽管吩咐厨房。” 薛枝儿有些羞怯的点点头:“可能是妾身身子好的缘故。”话锋一转又些哀怨的说道:“刚才妾身真是快吓死了,疼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二爷了,只想着拼了命也要生下孩子。可余姐姐和大公子也实在太过分了些,若不是我幸运,此番岂不是要一尸两命了?” 谢羡亭听的一头雾水:“余姨娘和雍儿?那蠢妇又做什么了?难道是他们害的你早产?” 薛枝儿一脸委屈道:“不是妾身想要告状,妾身出身贫贱活该遭人瞧不起,可万一伤了孩儿,那不是要妾的命吗?”说着便红了眼眶,扭过头去伏在枕上伤心。 谢羡亭连忙安慰:“枝儿莫要伤心了,在月子中哭要伤眼睛的。爷帮你做主,余氏这贱妇反了天不成,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薛枝儿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睛,揉的眼角通红才扭过脸来道:“妾身今日在屋中烦闷,就到后花园中走走,丫鬟帮我去厨房取补品,不在身边。可谁想遇上了大公子,大公子见我身边无人,他竟然、竟然调戏妾身,妾身不从他就推搡与我。后来余姐姐就来了,虽制止了大公子,可母子二人却一同羞辱妾身,还说我要是敢把这事声张出去,就要坏了我的名声。妾身心中又怒又怕,这才害的孩儿早产。” 谢羡亭听的怒火丛生,这谢雍平日里看着老实,原来都是装出来的,还敢调戏他的妾侍。对薛枝儿道:“你放心,此事爷定为你讨个说法。你好生养着,我倒要去看看这贱妇与孽子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太阳西下,谢雍正陪着妻子听书,就被父亲的小厮找到了家中,说是谢驸马让他马上就回府上一趟。火急火燎的架势唬了他一跳,妻子毛氏怀着身孕,可也担心婆家中出了大事,跟着他一起回了公主府。 哪知刚进了正厅,就见谢驸马正一脸阴郁的坐在上首,余姨娘则是脸颊红肿的跪在地上。见了这样的场面,连一向好脾气的谢雍也抬高了音量:“父亲这是做什么,姨娘即便是哪惹了您不快,可她到底侍奉您多年,您又怎能动手打她?” 谢羡亭听他竟敢对自己大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的摔到地上:“你个孽子,自己做下了龌龊事,还敢这般对我说话!看我今日不打折你的腿!”说罢便拿起了一旁的马鞭。 余姨娘连忙去拦,紧紧的抱住他的腿:“二爷就是打死妾身,也不能往雍儿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啊。” 谢羡亭一脚把她踢开,就要去打谢雍,谢雍见自己姨娘被一脚踢的半天起不来身,也是气的青筋暴起:“父亲不要欺人太甚!” 父子二人扭打在一处,余姨娘想拦,可肋间疼得说不出话。谢雍的妻子毛氏怀着身孕,也不敢贸然上前。幸好此时长公主与安澜听闻了此事,匆匆赶来。 长公主见场面混乱,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父子二人这才被下人们拉开了。所幸都是读书人,下手想重也没多大力气,也就是衣衫髮髻凌乱,看着狼狈了些。 长公主沉着声音问:“成何体统,哪有父亲儿子扭打在一起的?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谢雍一向是对嫡母敬重有加,连忙低头认错:“是儿子鲁莽不孝。” 谢羡亭却是一声冷哼:“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儿子。”又扭头对长公主说:“谢雍这个混帐,竟敢调戏薛氏,他们母子二人联合起来害的薛氏早产。若不是枝儿身子好,恐怕已经闹出人命了。所以长公主还是不要拦着我教训他们为好,否则这事要是认真论起来,您这个主母也是脸上无光。”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中寂静无声。 谢雍一脸惊愕的望着父亲,实在想不出他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 余姨娘听了也是气愤,这薛氏贱人竟还敢恶人先告状。不说长公主与安澜,就连毛氏听了这话,也是不信的。谢雍这样的老实人,你要说他没出息、脑子不灵活倒是真的,可你说他调戏父亲的小妾?打死他也不敢啊,就这木讷的性子,被人调戏还差不多。这话但凡是认识谢雍的人听了,谁也不会信,真不知这公爹是怎么想的。 第43页 长公主忍下想要翻白眼的不雅冲动,让秦嬷嬷扶起了余姨娘,冷声对谢羡亭道:“谢二爷这是真拿自己当爷了。您可是在指责我这个主母当得不称职?我今日还就护定了余姨娘和雍儿,您要是硬气,就该写给我一封休书,休了我。你敢还是不敢?” 谢羡亭听了这话火气都被吓没了,给长公主写休书?那只怕这休书还没写完,他的脑袋就要落地了。以景和帝的脾气,只怕杀了他,也不会让胞姐背上被休的名声。 谢羡亭连忙放软了语气:“公主这是什么话,借微臣十个胆子也不敢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们母子实在是太过分了,若不惩治一番,如何能服众啊?” 长公主闲闲的端起茶盏,并不搭理他的话茬,只道:“都坐下吧,我请来的人也该到了。” ☆、第三十七章 众人均是带着心事,虽坐在一起但却没人吱声儿,厅中一片寂静,只谢羡亭一人有些坐不住。他惦记着前院的薛氏与幼子,想向长公主告罪再去看看,又怕被训斥,正是坐立不安的时候,秦嬷嬷带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老妇人与一个幼童。 老妇身上的青灰色袄子有些单薄,袖口处还打着不显眼的补丁,但洗的很是干净。跟在她身后的小少年,一身棉袄却是崭新又厚实。祖孙二人与这富贵华丽的大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面上都带着些拘谨,可眼神却是坚定。 众人等了半天,都在心中猜测长公主的客人是哪家的贵人,哪想来了这么两个人,心中都是惊讶。那老妇人还用棉布包着头髮,一副乡间田地的打扮,这样的人能与公主府扯上什么关系? 柳家婆子拉着孙子跪倒在地:“老婆子承蒙公主与郡主娘娘的搭救收留,心中实在感激,可又不知该如何报答您们的恩情啊!”说罢便磕起了头,长公主连忙让秦嬷嬷扶住了她,这才道:“举手之劳罢了,老人家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我听说您家中有冤情,您想找您的儿媳问清原委。她人现在就在我们府上,您可要现在相见?” 柳婆子当即连连点头道:“还请您让我见她一面,那些事若是不问清楚,我就是死了都没颜面见我那可怜的儿啊。” 长公主颌首,吩咐秦嬷嬷道:“去把薛氏抬来吧。” 谢驸马原本坐着看热闹,一听这话被惊得站了起来,大声道:“公主这是何意?枝儿她下午才刚刚生产,现在如何能随意走动啊?” 秦嬷嬷好似没听到一般,径直出了大厅,长公主厉声喝到:“驸马这是聋了不成!没听我叫人去抬她吗?这事牵扯到人命,我若不是顾及她先前怀着身孕,早就请京兆尹上门了。” 谢羡亭被训的面红耳赤,心中只想着:人命?枝儿一个本本分分的妇人家,怎么可能惹上人命官司? 众人也是听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两盏茶的功夫,薛枝儿就被一顶小轿抬到了正厅,倒也没人苛待她,衣裳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半点儿没吹到风。 可薛氏心中恨得牙痒痒,以为这是长公主看她生了儿子坐不住了,要找法子磋磨她呢。但这薛氏也是个厉害人物,在秦嬷嬷冷凝的目光下,还磨磨蹭蹭的换了衣裳,抹了些脂粉口脂才肯出门,要是换了旁人被秦嬷嬷这样盯着,早就吓得一脑袋浆煳了。 薛枝儿到了地方一步也不肯走,指了个健壮的婆子背她进去。 众人就见一个婆子背着个婀娜的女子进了门。那女子披着杏黄的锦缎斗篷,打扮的富贵,即便面色有些憔悴,眉梢眼角仍是带着风情的。 从她一进来,柳家婆子就神色有些激动。连一直沉默的柳然也抬起了头,朝她看去,眼神中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复杂。 薛枝儿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行礼,只是拿腔作调的说道:“妾刚生下儿子,身体不适,不能给各位问安了,还望大家不要怪罪啊。”说完这话才抬起头想去看长公主的神色,哪想看到了柳家婆子,当下便愣住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柳婆子嘴唇翁动半晌,终是红了眼眶问了薛枝儿一句:“我家可有错待过你半分?你若是有了别的高枝,你去便是,但为何要害死玉书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薛枝儿虽被吓得不轻,还是连忙反驳道:“哪来的疯婆子,你可不要污衊好人!” 柳婆子痛哭流涕,柳然帮她擦了擦眼泪,拧着眉头对薛枝儿说:“我真想不到我娘竟是个这样的女子。你比我想的要美,也比我想的要心狠些。你既然不认阿奶,那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娘。” 薛枝儿脸色煞白,这是她的然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吗…… 谢驸马却是变了脸色,质问薛氏道:“你不是说你夫家没人了吗?也不曾与那短命鬼有过孩子,那这孩子为何管你叫娘?” 薛枝儿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委屈道:“二爷不相信妾身吗?妾身对您一片真心,哪敢欺瞒您半分。这分明是有人要陷害妾身啊,也不知从哪找来了这两个骗子,血口喷人,妾身当真不认识他们。” 谢驸马怒斥柳家祖孙道:“竟敢跑到公主府来招摇撞骗了?再信口雌黄我非要你二人下大狱不可!” 柳婆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样的。” 安澜出声安慰道:“老人家别怕,家父不是不讲理的人,您有什么冤屈,说出来与他听便是。” 柳老婆子这才定了定心神,缓缓道来:“老婆子夫家姓柳,住在蓟县。这薛枝儿十六岁就嫁给了我儿玉书,是我家的媳妇。第二年就生下了柳然,这事所有的乡里乡亲都可以作证,不是老婆子说谎,任谁去了都能打听出来。” 谢驸马听她说的笃定,心中已信了大半,可即使他被薛枝儿哄骗了,这事也不该拿到檯面上来说,多没脸面。可出声打断吧,那他不就成了女儿口中那个不讲理的?再说又有长公主盯着,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 “后来玉书带着她上京赶考,家中的家底大半都给了他们小夫妻,让他们在京中买个小院子住。哪知没过多久就音信全无,我们写了无数封信也没有回音,前两个月我家老头子也得病没了,家中为了给他看病田也都卖了。只剩下我与孙儿二人无依无靠,只好到京都来寻他们夫妻,哪想到了京都就听闻了我儿子的死讯啊!” 柳婆子边哭边说,难过到了极点:“猫眼儿胡同的邻居告诉我,我儿在多年前就已经没了。大家都知道,是因为薛枝儿这个女人爬了墙,伙同那个姦夫害死了玉书啊!” 厅中所有人都傻了眼,谢驸马一脸的不可置信扭头问薛枝儿:“你不是说你那丈夫是自己病死的吗?” 薛枝儿听的脸色煞白,手指直抖,事到如今只会嚷嚷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是你冤枉我。” 柳婆子抹了抹眼泪,嘆道:“我冤枉你?我倒希望是我冤枉了你,从你嫁到我家,哪件事情我们没依你?还帮你辛辛苦苦的养大瞭然哥儿,你却害死了我的儿子?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心狠的女子,杀夫弃子不说,连含辛茹苦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的老父你也不管不问!你可知你父亲那时病重,眼睛全都看不见了,但凡听到一点声响,就要硬撑着起身问问,枝儿?是不是我家枝儿回来了?连他的后事都是我与你公爹操办的,我家没有半点亏欠你的地方,你却这样来回报我们?” 第44页 薛枝儿也听的愣愣落下泪来:“爹……” 长公主越听越气:“阿秦,吩咐侍卫把薛氏绑到衙门去,一定要审出个真相。” 薛枝儿回过神来,跪倒地上大叫:“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玉书,是陶玄奕!对!是他杀的人!” 长公主看她癫狂的神色,摇摇头:“绑去吧,这下倒是省事了,把她说的话如实告诉京兆尹。”又对柳婆子道:“我也派人送您过去,肯定还要当堂对供的。您放心,一定还您一个公道。” 柳婆子千恩万谢,却被谢羡亭打断,他上前一步劝道:“我看这事还是不要闹到衙门去,咱们自己处置了吧,要不添哥儿长大了,要如何自处?” 薛枝儿眼中又燃起了希望:“二爷救我!添儿还小,怎么能没有娘呢,我真的没有杀人。” 长公主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让人先带柳家的祖孙下去休息,这才开口道:“驸马可知这薛氏之前在猫眼儿胡同做的是什么营生?她做的是皮肉生意,许多京都的达官显贵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谢羡亭被这话惊得倒退一步,想要出声反驳,可又想起他在酒桌上谈起薛氏的媚人之处,好几个狐朋狗友都挤眉弄眼笑的暧昧。原来竟是早就尝过她的滋味吗?自己还像个傻子般的把这个烂、货养了起来,到处显摆,他简直不敢去想别人在背后是怎么嘲笑自己的。 长公主见他震惊的模样,也没给他缓和的时间,直接对余姨娘道:“余氏,罗姨娘死前的话,你告诉驸马吧。” 余姨娘心中幸灾乐祸,这蠢货谢二,刚才毒打她一顿不说,还敢往雍儿的身上泼脏水,现在活该他倒霉。 余姨娘做出一副惶恐忧心的样子,声音却是没有压低,一屋子人都能听见:“罗氏死前告诉妾身,她在柔姐儿被送走后,怨恨您宠爱何氏姐妹,在常给您送的粥中下了药,绝了您的子嗣,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妾倒是觉得她没必要撒谎了。而且您看何氏姐妹受宠多年,两人都没能生下孩子这事不是奇怪吗?妾劝二爷还是该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省的薛氏又出墙矇骗您啊,您可不能白替别人养孩子。” 谢羡亭面色一片铁青,想起了罗氏当年常常给他送的荷叶粥,越想越是害怕……可他此时更想掐死余氏这个蠢妇,这种事能当着旁人说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羡亭:你懂不懂什么叫悄悄话啊蠢货! 余姨娘(翻白眼):我只知道谁戴绿帽子谁蠢…… ☆、第三十八章 谢羡亭听完这一番话只觉得怒火中烧,见薛枝儿还跪在地上讨饶,哭哭啼啼惹人厌烦,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向她掷去。 那茶水早就放凉了,薛枝儿虽没烫着,可却被砸中了额角,澄黄色的茶水混着茶叶撒了她一头脸,说不出的狼狈。她抬起手抹了一把,便瞧着指尖的血迹整个人呆呆愣愣的,她想不通先前还对她百般维护的男人,怎么转眼就变了脸色。 谢羡亭哪里还会对她有半分怜惜呢,上前一个嘴巴就抽到了她脸上:“贱、妇,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你要是到了现在还不肯说实话,我就挨个儿的查,查到了送你们这对姦夫□□一起上路。” 薛枝儿被这一巴掌打的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躲不开这一劫了,还做什么要连累旁人呢,她若是不开口说不定那刚出生的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今晚这府中实在是热闹,众人早就看傻了眼。安澜却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小厮青墨抖个不停,有些不对劲。 他脸色惨白一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不停磕头:“二爷饶命啊,是薛氏这个贱人她勾引小人的,小的再也不敢了!求二爷念在我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饶我一命啊!”青墨鼻涕眼泪煳了一脸,哪还有往日的俊俏模样,整个人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谢羡亭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薛枝儿听了青墨的话却是忽然发了疯。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就朝离她站的最近的谢羡亭扑去。 这女人发了狠,握着簪子牟足了全力向他脖子扎了下去,谢羡亭抬手一挡,却是把那根尖利的金簪撞上了他自己眼睛。登时便满面鲜血倒在地上打滚,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 一切发生的太快,谁也来不及去阻止,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几个粗壮的僕妇赶紧上前去按住了薛氏,生怕她再去伤人。其实薛枝儿能有什么力气呢,她一个刚生产完的妇人,刚才不过是借着心中的一口气,再加上出其不意才伤了谢驸马,此时被几个僕妇绑了个结实。 谢羡亭眼睛都被血煳住了,也疼得走不了路,被个小厮背着往后院送,好让大夫去看伤势。伏在小厮背上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大骂薛枝儿:“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妇 ,我非要杀了你。” 薛枝儿被绑的像个粽子,跪坐在地上,额角带血面颊红肿,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朝谢驸马的方向唾了一口,神色悲伤又绝望:“骗子……都是骗子,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却都不肯护着我。一出了事就厌弃了我,既然如此,你们当初又何苦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来哄骗我!” 谢驸马早就被小厮背走了,厅中一片寂静。 安澜看着她,神色很是平淡,开口道:“有一个不曾骗你,当真对你一往情深的,不是早就被你杀了吗,世间哪那么轻易还能被你寻到第二个?你现在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真是没道理。” 薛枝儿只是心中痛苦想要发泄一番,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美貌绝伦的郡主竟会回答她,可这番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锤的她心口发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也是要死了,她再没什么怕的,扬起脸来仍是细细的眉,细细的眼,嘴角带着笑意。可那笑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她直视着安澜道:“你只是运气好,生来就是这样尊贵的身份,你又怎么会懂我们这种贫苦百姓的痛苦?我想要华服首饰只能自己争取,没人会平白无故的给我,我不觉得我错了,你这种娇小姐也没资格对我说教!” 安澜听了也并不生气,细白的手指轻轻摸着茶盏上的那朵嫣红的山茶花,心不在焉的回答她:“你想要什么没有错,你只是错在什么都想要。” 薛枝儿还想要再争辩,长公主却打断道:“来人,把薛氏送官,至于青墨……打断一条腿远远卖了吧。” 这事被捅出来,他原本想着要被主家打死了,此时捡了条命哪能不乐意,连连磕头谢恩:“多谢殿下开恩!”只盼着能立刻就把他卖了,不然若是过后二爷来处置,恐怕就不是一条腿能了结的了。 两人被带了出去,秦嬷嬷上前半步轻声问:“殿下,不知薛氏生下的那个孩子该如何处置?”说起这个长公主也犯了愁,总不能真养在府里,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寒冬腊月的送出去,不是断了这孩子的性命吗? 长公主轻捏了下眉头:“过些日子再说吧。” 余姨娘见长公主露出了些倦意,连忙道:“您瞧这事儿闹得,都这么晚了,妾身就不扰您了。” 第45页 长公主点点头:“你和雍儿都回去吧,你脸上也上些药。驸马那边你不用管了,让何氏姐妹伺候着就行。” 余姨娘年纪也不小了,刚才又挨了打,身上哪能不难受。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主母体恤自己,连忙感恩戴德的道了谢。 谢雍夫妻与余姨娘一起出了院子。 谢雍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连忙上去搀着,余姨娘却连连摆手:“我没事,姨娘身子好的很,挨这两下不算什么。你快扶着你媳妇儿,天黑了看不清楚,仔细别摔着了。” 毛氏是个心眼儿好的,余姨娘虽是个妾侍,她也当长辈敬着,听了这话就让谢雍走在她们二人中间,笑嘻嘻道:“这样不就好了吗?夫君既能顾得了我,也能扶着您,我们三个一起走。” 余氏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儿媳,也笑答:“还是茜娘聪明。”缓了缓还是不放心对儿媳道:“刚才二爷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要信啊。雍哥儿是个好孩子,他心里只有你们母子,断不会做出那样不像话的事,都是那薛氏坏心眼胡乱编排。” 谢雍冲着媳妇儿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的清白。 毛茜扑哧一乐,压低声音道:“我当然不会信,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公爹也不知是被那女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冤枉了阿雍。” 余姨娘在心中暗道:他谢二可没喝迷魂汤,他是一贯的脑子有病。 可谢雍听了神色却是一黯,他从小就不被父亲重视,父子俩关系疏离。可他心中还是很尊敬谢羡亭这个父亲的,可他今日这样打骂谢雍的生母,还一盆脏水泼到了谢雍头上,连辩解都不愿意听。只肯相信那个外室说的鬼话,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着实是让谢雍伤了心,父子间的关系更加不好。 没过两日,薛枝儿的案子就在京都传开了。 这样杀夫弃子的狠心女子实在是前所未闻,她与陶玄奕二人通姦,又联手害死丈夫柳玉书一事,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激起了民愤。关键是那柳家人太惨了,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娶回个不本分的媳妇,闹得家破人亡,只剩下一老一小,儿子没了这么多年,才得知真相,任谁听了也要唏嘘。 此事又涉及到了陶家,那可不光是百姓们关心了,连权贵们也都盯着呢。 京兆尹于钊连着几日都愁得睡不着觉。都说京官好,好个屁,让他选还不如外放出去舒坦。在这京都里掉下块儿牌匾都能砸死两个官,处处都是复杂关系,真要做到每个案件都百分百的公正是不可能的,要那样他早就死于非命了。 这次的格外麻烦,此事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他压也压不下来,要是硬压着不办,或者是偏颇的太明显,百姓们的唾沫都能把他给淹了。可真要秉公办理,那女子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陶家的大公子啊,那可是中书侍郎的嫡子,实打实的办了他心里发慌啊。直到得了圣上的口谕,那来传旨的太监也不多说,只复述陛下的原话,四个字:“秉公办理。” 得了这准话于钊心里的这块儿大石才落了地。 当天就审出了结果:“薛枝儿与陶玄奕二人通姦,联手杀死其夫柳玉书。薛枝儿十日后问斩,陶玄奕革去一切职务,发配充军三千里。” 百姓们俱都拍手称快。陶家却是没人能乐的起来,陶舒问更是直接病了。陶玄奕是他的嫡长子,如今落了这样的下场,他哪能不急。可他心里就算急死了也没办法,连病了都不敢让人知道,处处遮掩着。否则陛下刚授意秉公办理了你儿子,你就病了,那你不是对圣上不满吗?这罪名可就大了。 这一日柳家祖孙来公主府道谢辞行,柳老婆子领着孙子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两位贵人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您们祈福。多亏了贵人的帮助我儿子的死才能有个说法,老婆子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您们的恩情,可我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否能答应。” 长公主点头:“不知是何事?” 柳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薛氏生下的那孩子,您能不能交给我抚养” 长公主刚想拒绝,柳婆子又道:“虽然这孩子是薛氏与别人生的,可他现在也没个着落。与然儿也算是同母的兄弟,我年岁大了,我不想等我死瞭然儿在这世上就举目无亲,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才会想要了这孩子回去养。老婆子身体还算健朗,回蓟县还有乡亲们帮衬,绝不会饿着孩子们的。” 长公主听了这才点了头,又叫宋嬷嬷取来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们祖孙傍身:“这银子不多,但能让你们宽松些,也不至于给你们招祸。” 柳婆子哪还好意思收,连连摆手:“已经给您添了这么许多麻烦,我要是还收您的银钱,那真是没脸做人了。” 安澜笑着安慰她:“无妨的,就当是帮孩子们收着吧。京都这么大,您那日偏遇上了我,这都是缘分。” 柳家婆子这才抹着眼泪收了银钱:“人人都可怜我,可我觉得我命好啊,遇上了两位贵人这样的善心人,处处帮我,不然您说我能如何呢?一头撞死在衙门口,也不一定能为我儿申冤啊。” 作者有话要说:  独眼谢羡亭:听说小仙女们都要让我狗带,过年呢,我要过几天再狗带! ☆、第三十九章 转眼到了嘉和公主萧茵大婚的日子。 二人拜别宫中长辈之后,在安国公府成亲,嘉和日后也会住在安国公府。 其实不光是邺朝,歷朝歷代作为公主能够开府的少之又少,这是极大的荣耀。除非是极受帝王宠爱或是有功于社稷,其他的公主们都是住在驸马家。放眼整个邺朝,也只有昭阳长公主拥有自己的府邸。 皇帝嫁女儿是件大事,京都大半的权贵们都聚于此。 安澜与佟彤一向和嘉和要好,自然也前来观礼。 宴席还没开始,宾客们大都在院中闲聊。白蒹葭今日到底是来参加喜宴,不好再穿一身素白,上边着了一件冰蓝色的小袄,下边搭着一条月白的长裙,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她身边站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梳着元宝髻,身穿桃粉色的霞彩梅花藕丝缎裙,肤色白皙,长相甜美,眉梢有一颗小痣,更显得她娇俏可人,正是谢府大房的庶女,谢莹。 白蒹葭家世显赫,素有才名,又担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倾慕她的公子数不胜数。谢莹一向对她讨好,只为了跟在她身边,也在其他的名门公子眼中能留个好印象。 别看谢莹只是个大房的庶女,可家中嫡姐谢安茗前两年就远嫁山西,家中只剩她一个女孩儿,她又随了她姨娘,长了一副甜美讨巧的容貌,很受她父亲的疼爱。她的眼界自然也高了起来,不想任凭嫡母指婚,一心想为自己谋一桩好婚事,别说,这事还真就成了。 东原伯家中的嫡长子,靳元。他本是倾慕于白蒹葭,可是白家的小姐从不肯正眼看他,他追求了大半年人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倒是她身边另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子,总是朝他暗送秋波,一来二去两人间便生了情意,偷偷相会过几次。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靳元回家中大闹一场,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娶谢莹进门。 第46页 他家中哪能愿意,谢家如今并不煊赫,那谢莹又是个庶女。可要不说这天底下没有能拧得过孩子的父母,见他当真绝食反抗人都瘦了一大圈,也就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总不能真看着儿子饿死吧。但同意是同意了,这新媳妇还没进门,夫家的人就都已经对她有了看法。 谢莹可不在乎这些,她自己对这门定下来的婚事满意极了。 靳元虽然样貌长得粗犷了些,可他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中爵位的,那她不就跟着成了伯夫人?而且靳元并不全都依靠家里,年纪轻轻就已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这是他自己在疆场上得来的功勋。 两人的婚期已定下,就在来年的三月初八。现在的谢莹很是得意,就连她姨娘都夸她有出息,说将来女儿成了伯夫人,那她也不用受严氏这个商家女的气了。 可即便志得意满,谢莹仍是处处哄着白蒹葭。她清楚以白蒹葭这样的身份样貌,就是王妃都当得,靖南王世子萧晔不就一直对她有意吗?与她交好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时见白蒹葭与她说话心不在焉,好像在找谁,谢莹打趣道:“蒹葭可是在等冬影上次说的那位傻将军?看你看傻了眼的那个?” 白蒹葭害羞的红了脸:“你莫听那丫头胡说。” 谢莹见她这样的情态,就知她是真动了心。谢莹在心中盘算着:那将军虽家世不显,可战功赫赫已是三品大员了啊,要是白蒹葭真嫁与他,倒也不错,肯定还能提拔靳元。 想到此谢莹笑的更甜:“也不知那将军前世修了什么福分,竟能让你动了心。你再怎么谦虚,我也知道冬影这丫头肯定没瞎说,看你看傻了男子还少么?你这样出尘仙子般的人物,我若是个男子也会动心的啊,你看这些在场的公子不都在偷看你吗?” 白蒹葭被她哄的心中得意,可四下看去却变了脸色 ,这些男人哪里是在偷看她,分明是在看谢安澜那个狐媚子! 谢莹见她忽然变了脸色,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心下暗道:休矣,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院中的公子们皆是侧目去瞧谢安澜。伊人坐在梅林间的六角亭中,周遭的白梅随风缓缓落下,她披着火红的狐毛斗篷,雪肤红唇乌髮三千,美的像是一幅画一般。所有人都只敢偷偷看着,不敢出声打扰这样的美景。 她却恍然不觉,只顾着与佟彤吃茶谈笑。 谢莹从小就对谢安澜存着嫉妒之心,可这些年谢安澜与长公主很少去到谢家,两人几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虽是堂姐妹,可在外边遇上了也只当没看见,关系疏远的很。如今谢安澜又坏了她的事,谢莹心中暗骂,还是赶紧小意讨好白蒹葭:“呵,她倒是惯会装模作样,胸无点墨的还非要坐到梅亭中去附庸风雅,也不怕人笑话。” 白蒹葭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却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男子身材高大,穿一身银灰色的长袍很是简单,却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英俊的令人不敢直视,只是气质冷了些。 刚一进院中就有不少人与他寒暄招唿,他却不卑不亢,一直淡淡的。谢莹一见白蒹葭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哪还猜不出这个俊朗的男人是谁,定是那云麾将军李浔了。 举起帕子捂嘴偷笑:“蒹葭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李浔要是光看皮相,还真能配得上你。” 白蒹葭羞得瞪她一眼,扭过身去不肯理她。 李浔虽一直被旁人拉着说话,可心思早就飘到了那梅亭当中。她今日可真美,纤纤素手握着一只白玉盏,竟让人分不清手或玉。也不知她身边的女子说了什么,她笑的连妩媚的桃花眼中都泛起了水光,朱唇贝齿更是美的让人心神不宁。 可不光是他在偷看她,李浔发现许多男子虽然脸上一片淡然,目光却都注视着郡主,不愿错过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不少人目光中带着男人都懂的慾念。 李浔有些恼怒,神情越发的冷。 此时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秀男子,却走进那亭中。一身松绿锦袍,头戴白玉冠,气质文雅正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孙宁齐光,也是今天新郎官的兄长。 他手捧一个檀木的长条盒子,面上带着认真,走到安澜面前捧上盒子,道:“在下为郡主作画一副,可自知画艺粗陋,绘不出郡主芳容的万分之一。倾慕之情也不知如何能表,今日斗胆想问郡主,我若是得中今年的状元,郡主可否愿意接受我的情意?” 此话一出,引得所有人侧目。安国公府的子弟不科举、不入仕,这是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的。宁齐光虽素有才名,可如今为了赢得佳人,不光要破了府中的规矩,还敢说下这样的大话,难道竟是有十足的把握?大家都屏息等待康宁郡主的回答。 安澜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眼中是炽热的情意,一时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昔年的周季渊。也是这样的文雅气质,也是同样的俊秀面容,神色认真的对她许誓:“澜儿,我这一生定不会委屈你半分。”是啊,他不曾委屈过她,只是杀了她的亲人,毁了她的国、她的家,要把她推上那又高又冷的凤座,却不曾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 安澜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却又忽然想起那个傻傻的兔子荷包,和那个深情不悔的男人。一下就温柔的笑了起来,这才伸手接过那个檀木盒子打开。宁齐光欣喜若狂,连忙帮她把画展开。 他知道如果他去参加科考,肯定会引得祖父大怒,从他幼时启蒙展现出惊人的才华时,祖父就抱着他嘆气。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要委屈你这孩子了。”直到大了些,他才明白祖父话中的含义。今上早已忌惮那些功高盖主的老臣,安国公府不需要再出一个权臣。平庸才是保得一家安稳富贵的最好方法。可只有白身他如何好向长公主提亲呢?只要他能得到见之不忘的这个女子,哪怕家族除名,他也在所不惜。 李浔愣愣的看着,从宁齐光对着她说完那番话,李浔的心就悬了起来,仿佛连唿吸都静止了,只能等着她的回答。 见她久久不语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那么温柔好看,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失了色彩,她笑着接过了那男子送的画。李浔也和众人一起抬头看那画,画的可真好,那画上的女子真的很像她。 可他自己却连字都写的很丑,唯一写的好看些的只有一个“澜”字,更画不出她的半分美来。李浔盯着亭中看的很认真,他甚至看清了那个男人微微颤抖的手,白皙修长,是女子们喜欢的吧。可他自己呢,只会舞枪弄棒手糙的很,手背上还留下了一道疤痕,狰狞又难看。李浔自嘲的一笑。 那个爱慕她的男人出身名门,才学甚高。他却是一个妓、女的儿子,连自己的爹都不知道是谁。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是喜欢那个男人的,不然怎么会笑的如此温柔呢。李浔不敢再看,也不敢留下再听她的回答,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会立马冲上去把她扛走。可他不能,他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她一点的事,他只能有些狼狈的转身离开,心仿佛疼得要停止了。习惯的想去摸一粒杏仁糖,却忽然红了眼眶。 第47页 ☆、第四十章 安澜看见李浔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心中又气又急。 起身对宁齐光施了一礼,开口道:“坊间皆传宁公子有诗才,却不想您的画技也如此精湛。可恕我直言,这画中的女子除了五官,与我并无相似的地方,我既没有你画的这种娴雅气质,也不爱这些素净的颜色。宁公子所倾慕的不过是你想像当中的我,所以您的画与情我都不能接受,这与您是不是状元无关,失礼了。”说罢便顺着李浔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留下宁齐光静立在亭中,低头轻抚那画卷,久久不曾言语,身边萦绕的仍是她刚留下的清冷香气,他有些捨不得离去。 李浔心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只瞧着有条小径人少些,就径直往那边去了。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安国公府中到处张灯结彩,连忙活着的僕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可这样的氛围,却让李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着小雪的上元节,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只有他失去了一切,孤独的躺在雪地中等死。 这样的场景无数次的出现在他梦中,阿娘冰冷的尸体,大黄吐出的鲜血,可每次在他快要崩溃的边缘,那个戴着兔儿帽的精緻小姑娘就出现了,眼中含着泪,却塞给他这世间最甜的杏仁糖。他想要道谢,却木讷的只说了句:“我叫李浔。”那小姑娘笑着转过身来却成了风华绝代的女子,美的让他心惊。 这个梦他经常会做,这些年他孑然一身行走在这个冷漠的尘世间,郡主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他想要紧紧抓住,但爱让他胆怯。 这一年多他屡次晋升,不过二十有一就已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百姓们都说他是邺国的战神,可他听了却是觉得好笑,他哪里是神呢,多少次险些丧命,不过是敢豁出命去又有些运道罢了。他只是个凡人,求而不得的凡人…… 终于觉得能离她近一些了,她却已是有了意中人吗?果然上天是不肯垂怜他这样的卑贱之人。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浔闻声回过身去,见是一个穿着冰蓝小袄月白裙的陌生女子,心中很是疑惑。那女子叫住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旁边假山出神,半晌才道:“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浔听的莫名,本就心中烦闷,怎么还遇上了这样不正常的,要作诗叫住他作甚。见那女子还是一脸纠结的对着假山,李浔摇摇头,默默的走了,想再寻个清静地方。 白蒹葭自觉自己这诗念的很有意境,可等了白天也不见李浔开口,抬头一看哪还有人,一脸无措的问身后的冬影:“他、他人呢?” 冬影苦着脸:“您念了一半李将军就摇摇头走了,奴婢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蒹葭愣愣的,半晌才轻声道:“摇摇头……他这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还是担心祖父他们不同意?” 安澜转了好大一圈,才在一株桂花树下找到了李浔。他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很落寞,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投出好看的阴影。修长的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安澜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依旧是装满了牛乳杏仁糖,直接抛到了李浔面前的石桌上。李浔见了这荷包抬头望来,看见是她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可马上就慌乱起来,连忙用手去抹那桌上的字迹。 安澜走了过来,有些好奇的问他:“你在写什么?” 李浔摇了摇头,还是捂着那些字迹不肯松手:“没、没写什么,胡乱画着玩的。郡主怎么会到这来?” 安澜眯起眼:“你少转移话题,到底写的什么?不许用手捂着。” 李浔听了这话,不敢再捂,慢慢的移开手。见安澜凑过来看,他紧张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她发现之后会是怎样的神情,嫌弃或是厌恶吗?还是生气的说再也不想看见他……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 安澜低头去看,那桌上没擦干的水迹分明就是“澜”,虽然蹭的有些模煳了,但是仍能看出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字迹也说不上好看,但很端正。 安澜心里甜甜的,忍不住就要笑出来,但还是板着脸,沉声问李浔:“你喜欢我?” 李浔没敢抬头去看她的神色,只听这声音心中就是一紧,他宁可永远藏着这份爱,也不能再也见不到她。他手紧紧的攥着拳,用力到指节泛白才能用平淡的声音说出话来:“不是,在下不敢。” 安澜心中有些无奈,实在搞不懂这傻子口是心非个什么劲儿。自己马上就要及笄了,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说。她不知道李浔心中的癥结到底在哪,万一十年八年的也解不开,那两人就这么耗着?见李浔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只好想了个办法。 李浔低头站着,半天也不见安澜说话,心中慌乱不已,忽然听她说:“站在那,一步也不许动。”他想也没想就连忙称是。 哪知安澜却越走越近,直到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才站定,李浔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清冷香气,心跳的厉害,面红耳赤的。他鼓起勇气不再盯着地面,想问问郡主这是何意。 可才一抬起头,就看见那双妩媚的桃花眼中含着泪,有些悲伤的看着他,轻轻一眨那泪珠就像断了线,她也不抬手去拭,任由冷风吹着,只认真的看着李浔。 李浔的心就像被人紧紧的捏了一把,疼得厉害。手忙脚乱的在自己身上找帕子,可找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哪有带帕子的习惯。他急的脑子一片空白,想抬手去擦安澜的泪,又怕自己手脏,弄脏了她的脸。 只好连声去哄:“郡主别哭,风一吹该脸疼了。您要我去死都行,就是别再哭了。” 安澜哭的很安静,只是不停的掉眼泪,闻言带着些鼻音对李浔道:“我为什么不哭,你吃了我那么多年的杏仁糖,现在才来说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干嘛要吃我的糖?” 李浔登时就愣在了原地,声音颤抖的低声说:“我喜欢,我喜欢郡主。一直都喜欢郡主,您别再哭了好不好?” 安澜终于听他亲口说出这话,嘴角忍不住的翘起,心中又甜又暖。上前半步,倾过身去,拿李浔的衣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抓着他的衣襟抬头问他:“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说不喜欢我?”她声音本就娇美,刚哭过更是音中带着些颤。 她的脸靠的那么近,近到仿佛他一低头就能吻到那丰润的红唇,可李浔还是稳了稳心神,声音艰涩的开口:“因为我配不上郡主……我娘是个胡妓,我连自己的生父都不知道是谁,我这样骯脏的卑贱之人,配不上您。” 他每说一个字,心就要痛上一份,浑身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能知道她也对自己有情意,已经是他从不敢想的了。 第48页 他不敢欺瞒她,哪怕说出来就无法得到,他也不敢欺瞒。 因为他不敢想像得到之后,如果安澜知道了他身世的真相,因此离他而去,那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他承受不了失去的后果。 安澜听完后愣了一下,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 李浔轻轻闭上眼睛不想看她厌恶的神情,只是自嘲的一笑,果然是他的奢望罢了。也是,谁肯爱一个身世如此不堪的人呢,更何况是那世间最美的牡丹花。今日的所有已够他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忆了,他很知足。 可下一刻他眼皮上就被印上了凉凉的一个吻,他惊讶的睁开眼。安澜笑着问他:“因为你的母亲是胡人,所以你的眼睛才会这么好看吗?比旁人都浅一些,光下这样看像是琥珀一样。” 李浔这辈子都没忘了这一天,她的脸被冷风吹的有些发红,可嘴角的笑意却很温柔,眼神中也没有半分的嫌弃厌恶,有的只是心疼。 李浔自己的心就像飘了起来,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问:“郡主真的不介意吗?我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恐怕以后会带累您,一起遭人非议。” 安澜毫不在乎的摇摇头:“一个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凭什么对你指指点点,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反正你不许再找藉口,不然就把我的糖都还来!还有,不要再叫我郡主!” 李浔这辈子从没这么开心过,薄唇勾起好看极了,耳根红红的,一双凤眼亮晶晶的看着安澜:“阿澜,糖我都吃了,还不起的……就当是我的卖身钱吧。” ☆、第四十一章 喜宴临近结尾,一身大红喜袍的宁齐明早就被灌得脚步虚浮、晕头转向。 被小厮搀扶着才走出大厅,可脸上仍是带着傻笑,任旁人打趣也不恼,对谁都是笑呵呵的。佟彤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的饼屑,抬头对安澜说:“没想到他家的席面好吃,点心更好吃。听嘉和说这些酥皮豆糕都是宁家二郎自己亲手做的,嘉和真是有福气,嫁了他每日都有吃不完的好吃糕饼了。” 安澜听她语气中满满的羡慕,噗嗤一乐:“宁二郎不是个吝啬人,对嘉和爱屋及乌,你就放心吧,咱们两个以后也有口福了。”安澜瞧着桌上摆的绘着喜鹊落梅梢细瓷白碟,上面的酥皮豆糕一个个小巧可爱,外皮烤的酥脆焦黄,馅料是口感细腻的甜豆沙,好像吃一个就甜到了人心里。因为嘉和爱吃,所以一百多桌的宴席,这样的点心每桌都有一碟,也不知宁二公子费了多少时间才做出来。这样的人,以后定能对嘉和好吧。 佟彤一双大眼亮晶晶的,也跟着点头:“是这个理,以后我也要找个会做小点心的夫君,到时候你和嘉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安澜笑着打趣:“前日咱们去饕鬄楼吃清蒸鲈鱼的时候,你可说的是要找个会打鱼的夫君呢,如今又不要了?” 佟彤闻言有些纠结的想了想,嘆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又会打鱼、又会做点心的男子,好不好找。” 安澜面上虽带着笑,可看着佟彤却心中担忧的不行。今生不管是打鱼的也好、做饭的也罢,只求你别再遇上你那命中的魔星了。 宴席散去,安澜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却没看到李浔,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磨磨蹭蹭的朝马车走去,却见李浔牵着一匹骏马,早就等在了那里。一见她过来又羞红了耳朵,眼神却没躲闪,低沉的声音道:“天色晚了,我送郡主回去。” 佟彤虽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可这两人中间的暧昧气息也太明显了些,瞎子都瞧得出,两人眼神一交汇就再也看不到旁人了,弄得她也不好意思戳在中间碍眼,只好轻咳一声:“哎呀,今天真是太冷了。”说完,就飞快的上了马车。连酥酥都默默的退了两步,站的远了些,低着头数蚂蚁。 安澜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下都被她们二人弄得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好,见李浔牵的那匹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好看的很,就抬头问道:“你的马好漂亮啊,我能摸摸吗?” 这匹马陪着他出生入死,它被夸了李浔也觉得很高兴,点了点头:“当然,只是这马脾气有些……倔强。郡主小心些才好。” 安澜闻言上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鬃毛,那马低头撇了安澜一眼,然后十分不耐烦的摇起了耳朵。自己居然被一匹马嫌弃了?安澜哭笑不得的对李浔说:“它好像不太喜欢我,它叫什么名字?” 这下换了李浔尴尬:“……叫小白。说是它小时候别人随口叫的,我也想过给它改名,可现在除了这个名字,叫什么它都不搭理。” 那匹英俊的大白马听见主人叫它显得很高兴,兴奋鼻孔的喷气,安澜却被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原来你叫小白啊,小白。”那马仍然是骄傲的抬着头,不肯搭理她。 李浔骑着小白,护在车架旁,一路把安澜送回了公主府。 临别时,李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送给安澜:“我不日就要启程了,边关有一场仗要打。我怕若是有个万一,或者赶不及在郡主及笈礼前回来,所以这礼物就先提前送了。” 安澜本来心中甜蜜紧紧的握着那锦盒,一听这话却生了恼,把锦盒又还给了李浔:“呸呸呸,没有万一,我等你回来再给我,不许再说了。” 李浔见她如此在意自己,心中熨帖无比,甚至生出了一生一世只守在她身旁哪也不去的想法。可他如今只是从三品的官职,李浔知道阿澜既然连他的身世都不介意,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可他不想,阿澜可以不要,但他不能给不起。身世他无法改变,可在其他地方他不想再委屈阿澜一分一毫。这次若是再能立下大功,活着回来,那等阿澜的及笄礼之后,他就要求娶康宁郡主。 李浔知道战场上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谁也说不好,但他也不敢说出来,生怕又惹的她掉泪,只是收起了锦盒,看着安澜的眼睛认真道:“好。等我回来。” 安澜点了点头,忽然上前踮起脚来,轻吻了一下他的薄唇。李浔愣了一下,拼命忍住现在就把她拆吃入腹的欲望,握紧了缰绳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像带着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下的不舍,随后转身打马而去。 安澜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红了眼圈。她很想任性的叫他不要去,不准去,可哪里捨得看他为难。 安澜数着日子盼望李浔回来,长公主却在她及笄礼前夕,忍无可忍终于把谢驸马赶了出去。 谢羡亭自从出了薛枝儿的丑事后,走到哪里都觉得别人在偷偷嘲笑他,几番为了这个事跟不相识的人大打出手,可他一个读书人又不年轻了,打的过谁,没少挨打倒是真的。其实流言这种东西就是一时新鲜。人家谁家还没点自己的事,哪有那个闲工夫成天说他的旧事丑闻啊,可他就是自己心中有魔障,疑神疑鬼的。总是冤枉别人议论他,所以他挨这打倒也活该。 第49页 试想一下,人家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突然冲过来一个半老头子,把人家桌子掀了,还不依不饶的指着人家大骂:“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敢说我的坏话。活腻了不成?”人家能不揍他吗?谢羡亭的那群酒肉朋友们,期初还拦还劝,可日子久了见他总是生事扫兴,也没了耐心,渐渐都与他不来往了。 他整日就在府中也无事可做,自从知道是罗姨娘给他下了药,绝了他的子嗣后,对女人都有了恐惧厌烦的心理。后来不知怎的,竟然开始研究长生修炼之法。从外边找了许多道士,为他炼制长生丹药。 明白人都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术,更没有什么羽化飞升,不过都是些神话传说罢了。那些无良道士为了骗钱,也不知给谢驸马吃些什么,面色是红润了,可人却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可谁来劝都没用,连长公主来说,他都不肯听。 这府中养着一群道士,每日借着各种名义变着法儿的向谢驸马要银子,花钱如流水。这些都罢了,可那日有个苟道长,见府中丫鬟生的漂亮起了色心,半夜摸去了人家的房里,幸好惊动了旁人,没能他得逞。 可这事还是惹怒了长公主,直接让府中侍卫,把那些假道士全都扔了出去。谢驸马却像疯了一样,虽穿了一身道袍,却满身的戾气,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求见长公主不成,就在府中的庭院跳脚撒泼,后来干脆咒骂上了:“你们这群愚昧无知的凡人,自己参不透天机,还想阻我的长生之路。看着吧,上天迟早会降下天罚惩罚你们的!到时候你们都要给我跪下求饶。” 长公主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这人瞎吃吃疯了不成。揉了揉眉心,直接吩咐两个侍卫把他绑回了谢府。 谢老太太一见儿子被人绑了送回来,吓了一跳,心中对长公主很是不满,她再怎么是金枝玉叶,那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夫君,说出去像什么样子,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 连忙过去要给儿子松绑,谢羡亭已经有些头脑不清楚,见有人过来又开始大声叫嚷。等谢老夫人听清了他口中说的是什么,险些没吓晕过去,哪还敢给他松绑,拿起帕子就塞在他嘴里,也顾不上心不心疼儿子了。 还天下人都给你下跪?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传出去一家子都要给他陪葬。谢老夫人这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把谢羡亭送回来,这是顾及着这些年的情分呢,不然放任谢羡亭在外边胡说八道,早晚要传到圣上耳中去,到时他们一家哪还有好果子吃。 老太太一人没了主心骨,虽然和庶子不对付,但碰上这样的事还是只能把谢正叫来商量。谢正在朝中多年,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天子可不管你有病没病,敢公然挑战他的天威,都是一个下场。 谢正跪了下来:“母亲,二郎虽然不喜欢我,可到底是我弟弟,我不会害他。他如今这个样子,要我说只能把他关在家里,管好下人们的嘴才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您心疼,可真的没法子了,您别埋怨儿子。” 儿子现在神志不清,谢老太太就算再怎么难过,也只能狠心把谢羡亭关在了家里,不然能怎么办呢。好在还有谢梦竹这个女儿每日过来陪伴、开解她,这才撑着没倒下去。 所以康宁郡主的及笄礼上,亲父谢羡亭没有出现,对外只说他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骑着马的李浔:作者你给我出来,为啥老子的马要叫小白?还要让我媳妇儿知道!你要不给我换匹马,信不信我拿大锤锤死自己 魔王(抠鼻):锤吧,正想换个男主 ☆、第四十二章 昭阳长公主作为帝王手心的明珠,曾拥有最盛大的及笄礼,整个京都都为她一人披上华衣,那绚丽至极的景象至今还被不少京都百姓念念不忘。 她独处异乡处境艰难时,也总忆起那日的美丽与快乐。如今她膝下唯一的女儿也终于长大了,她也想给安澜一个足矣回忆一生的荣耀之礼。人的一生总有生老病死,再怎么幸运的人也有沉入低谷的时刻,她不能永远陪着女儿,只希望她的阿澜日后遇到不顺心时,也能有这些快乐的回忆支撑着。 谢羡亭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在安澜成长的过程中不曾疼爱过她,孩子小的时候也只抱着谢柔娇宠。可是没关系,还有她呢,安澜是她的女儿,一切好的她都要捧到她面前。所以从不曾为了自己的事入宫诉苦的长公主,却在女儿及笄前的那一个月,入宫见了母亲与弟弟。 近来京都贵妇、娇女之间的交际,头一句话就是你可有收到康宁郡主的桃花金箔笺?要是收到了就是一脸的得意,大聊特聊,若是没收到可就臊着脸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及笄礼的请笺确实做的让人眼前一亮,水中掺了少量的胭脂以及金箔,淡粉色的笺上还带着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可要说真因为这笺别致,才让这些贵人们如此推崇吗?那倒也不是,而是这笺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场及笄礼将于刚刚修缮完成的金阙别宫举行。 金阙宫始建于前朝,是前朝承平帝耗费万金,建来取悦自己的宠妃吴氏之用。相传白玉为阶金铺地,奢靡至极,就坐落于京郊的北山之上。其中有一座摘星楼,仿佛真可抬手摘星而得名,立于其上可览尽京都美景。 这座华美的宫殿在战火中受到了损毁,便一直搁置了下来。从先帝起,邺国国力逐渐强盛,国库充盈,才广寻名人巧匠,着手修缮之事。可工程浩大修了六七年,直至先帝驾崩,仍未完工。景和帝年幼继位,内忧外患,又把此事搁置下来,前几年才又重新提起。也就是说这座宫殿前前后后光修缮就用了十年之久,耗费不知多少人力财力。可如今刚刚修好,第一件事却是拿来给康宁郡主做及笄礼之用,足见这位郡主深得帝心。 所以也不怪这些官家夫人都把能参加这次及笄礼视为一种荣耀。 三月初三,女儿节。 美轮美奂的金阙宫沉寂百年之久,又为了一场及笄礼,重新热闹了起来。 所有收到请柬的贵妇娇女,皆盛装出席。可来了却无心欣赏这座宫殿的华美,皆被这场面的隆重所震惊,主宾的位置坐的竟然是裴太后!怪不得这金阙宫外竟动用了御林军层层守卫。 金阙宫的正殿内。长公主身穿象徵着品阶的朝服,进行开礼。 康宁郡主身穿童子服入场,向在场宾客行作揖礼,后面西而坐。贊者不是旁人,正是章皇后,亲自为她梳起了双鬟髻。而作为有司奉上钗环的是安澜的好友,嘉和公主,安澜与她相视一笑。章皇后高声颂祝词道:“令月吉时,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安澜恭顺起身,至东殿换上一身浅粉色的对襟羽纱襦裙,復又缓步而出。先示于宾客,后向长公主盈盈而拜,长公主望着面前的女儿有些泪意,分明她蹒跚学步好似就是昨日一般,怎么一下就长成了娇美的少女呢?裴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慈祥笑意上前,温柔的为安澜梳了个元宝髻,在发间插上了一支白玉如意簪。 章皇后继续唱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服。” 第50页 安澜又去换上了一身曲裾深衣。湖蓝色的衣裙,看似简单。实则却是蜀锦,蜀中女子百人绣三年方得一匹,奢华非常。裴太后仍是带着慈爱,为安澜挽起了高髻,带上了金莲镶东珠发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 最后一次换衣,安澜换上了一件隆重的礼服。 那绝美的女子身穿一袭朱红色的金丝鸾鸟朝阳长裙,叠领、广袖、裙摆有十幅宽,从白玉阶上缓步而来,阳关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沐浴在金光当中。清冷的幽香瀰漫殿中,她梳着坠马髻斜插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那金蝶步摇也一晃一晃的,让人的心也跟着快了起来,风情万种,绝代佳人也。在章皇后的祝词中,安澜虔诚端庄的像黄帝像行拜礼。又转身面南,恭顺听从长公主教诲,最终朗声答道:“儿虽不敏,敢不袛承。” 至此这及笄之礼才算完成,整个过程漫长又复杂。可直至结束殿中的观礼宾客们仍是静悄悄的,无一人说话。 女子的及笄礼是一生中的大事,谁家也不敢马虎。可这康宁郡主的及笄礼,正宾是当朝最有威望的裴太后,贊者是母仪天下的章皇后,连有司都是嘉和公主?这排场谁家敢想,就是之前其他公主们的及笄礼也都及不上今天,真算是长了见识了,能来参加这样的及笄礼,回去怕是够吹嘘好几年的。什么?你家夫君品级比我夫君高啊,那你受邀参加过当年康宁郡主的及笄礼吗?你见过邺国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们齐聚一堂,只为给个少女美好祝福吗? 众人还处于震惊之中,却又来了浩浩荡荡的宣旨依仗。那打头的可是大内总管方连海,多少高官宠妃见了都要陪笑脸的方公公。 他却对着安澜笑的灿烂极了,高声宣读圣上的旨意:“康宁郡主谢氏安澜,柔明毓德,温仪恭淑,娴雅端庄,宽厚平和,深的朕之喜爱,特今封其为康宁公主,钦此。” 安澜磕头谢恩后,方连海把圣旨放入她手中,笑着道:“恭喜公主,给您贺喜了。” 众人现在更是傻了眼,长公主的女儿封个郡主也算是说的过去,谁想陛下这及笄大礼能送的这么大,直接送了个公主的封号。之前世家夫人们都猜测着以这位在宫中的受宠程度,又长成这般精緻模样,将来必是要嫁给太子,坐那凤位的。可如今这册封公主的旨意下来,可就证明她们之前都猜错了。 一下子都心思活络了起来,这康宁郡主,不、是康宁公主谁家要是娶了回去,在陛下面前肯定是要得脸的。虽说长得太惑人了些,看着不像个宜室宜家的。可权贵人家,谁家娶妻会把样貌摆在第一呢,娶了这位回去可有说不尽的好处,家中儿子也肯定一万个乐意。 都是人精,谁不知谁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殿中夫人们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长公主身边更是围了不少人说话。 安澜可没想这么多,只是今日天色渐晚,他还不曾出现,是战事还没结束吗?正想着却有个小丫鬟捧上了一碟杏仁糖给她,安澜心跳的有些快,果然在那碟子底下发现有张字条:摘星楼。 上边只写了这三个字,字迹有些难看,她却笑得甜蜜极了,提起裙摆就出了殿门。 安澜一路疾走,登上摘星楼时有些气喘。果然见李浔一身玄衣负手立在那里,满天星光下沖她温柔的笑。 一瞬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冲过去就抱住了他的窄腰。埋首在他胸膛问道:“你真的回来了,战事结束了?打胜了吗?可有受伤?” 李浔在被她抱住时,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差点闷哼出声,但马上就笑了起来:“是啊,打胜了!没有受伤,不要担心我。”从袖中掏出那日的红色锦盒递到安澜手中,有些犹豫道:“我不会挑,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安澜打开盒子,大红的绸缎上躺着一对赤金镶白玉双鸾点翠步摇,做工精緻,用料上乘,好看是好看,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回忆片刻才想到上一世她及笄礼之后,清点礼物,也收到了这对价值不菲的步摇,却没有署名是谁送的,她还很奇怪来着。这步摇虽然漂亮,可她首饰多的数不过来,戴过两次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原来上一世,他就偷偷的送了礼物,可自己却不知道他是谁,这个傻子。安澜感动的红了眼眶,李浔见她盯着那步摇不说话,慌了起来:“可是不喜欢?我不懂这些,见你总是戴红宝石的,就挑了这个。你别生气,那我再送你别的好不好?” 安澜却是把那步摇插在了头上,歪头问他:“歪不歪?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就要这个。”李浔这才放了心。 两人并肩站在摘星楼上欣赏京都夜晚的美景,哪怕不说话都觉得心中甜的像吃了蜜一般。 怕长公主着急,两人也不敢耽搁太久,送安澜到殿外时,一直沉默的李浔鼓起勇气,抬头问她道:“阿澜,你嫁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流程参考百度百科,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 ☆、第四十三章 夜色中的金阙宫灯火辉煌。 这座立于北山之巅的华美宫殿不知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 而此时,身姿挺拔的玄衣男子,正仰头望着站在白玉阶上一身红色华服的少女。 他薄唇紧抿,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琥珀色的眸子中甚至带着卑微虔诚的神色。 少女美的肆意张扬,可唯独对着他,那双桃花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温柔笑意。想也不想的就说了:好。说完却又害羞起来,不再看他,提起长长的裙摆,转身跑进了殿中。 好。 只这一个字,就让李浔呆呆的立在冷风中良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心快的像要跳出胸膛一般。 北山山脚下,一个身量不高的年轻男子正焦急等待着,正是魏和,云麾将军李浔的副将。 近两年李浔在军中屡立奇功,升迁的太快,惹得不少人眼红。再加上他性子冷淡,不爱交际,那些心中发酸的将领没少在背后说他清高傲慢。 可魏和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甚至几次危难关头,都是李浔出手相救。他再了解不过李浔的为人,知道他只是不善言辞,为人却是正直的很,也没什么架子,他心中对李浔的一身好武艺更是敬佩。所以二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此次边关之战,将士们人人都道,云麾将军立下大功只怕不日又要升迁了。可这其中的艰险,只有魏和知道。 李浔不知怎的,这次上了战场格外的亢奋,竟然刚刚开战不久,就甩下众人,孤身一骑闯入敌军当中,直取敌军将领的首级。纵使他武艺高强,此举出其不意,可他拎着敌军人头回来时,还是浑身是血,受了不少的伤。 敌军的将领被李浔斩于马下,自然乱了军心,不少兵卒丢盔弃甲慌乱而逃。这一仗他们胜的容易,将士们都高唿李浔战神的名号,尽情欢唿。 魏和却被他吓出一身的白毛汗,扶着李浔去找军医医治,一路上都苦着脸抱怨:“你这是不要命了?纵使你武艺高强,可也抵不过人家千军万马啊,这次真是命大。要老子说军功固然重要,可也没小命要紧啊。” 第51页 李浔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可浑身的郁气却一扫而光,神色间有些激动,摇头道:“你不懂,我不敢再等了!” 魏和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不能再等?那人头你晚点去砍,人家还能跑了不成?”李浔却笑笑不再答话。 等到了军医处,李浔脱了衣裳众人才知道他伤的多重。浑身的大大小小有七八处,最严重的是左肩上的一处刀伤,深可见骨,皮肉全都翻卷了起来,血把里衣全染成了红色。 军医给他上药时,他疼的满脸都是汗,却只顾着催促人家快点。才包扎好伤口,就拿起他那一直宝贝着的红色锦盒揣进怀中,起身对魏和说:“我有急事,先回京都。” 魏和傻了眼,追出营帐大喊:“什么急事比命还重要?你这么重的伤怎么骑马?” 李浔却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 气的魏和没办法,只好也去牵马:“我和你一起去,等等我啊。” 两人一路日夜兼程,连他这个没受伤的人都有些挺不住了,好几次劝李浔歇歇再走。 李浔却咬着牙:“要歇你自己歇,我必须要在三月初三前赶回去。” 魏和拧不过他,只好跟着赶路。初三一早,到了京都李浔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只是一身蓝袍又染上了血色。 魏和陪着他回了御赐的宅院洗澡换衣,实在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事?陛下急诏你回京?” 谁想李浔一贯的冷脸上,竟有些不好意思,差点没把魏和吓死:“我要去参加个及笄礼。” 这话一出,魏和差点气的把手中的汗巾扔到他脸上,个子不高声音却不小:“你有病啊!受这么重的伤,三天三夜没合眼赶路回来,伤口全都裂开了,你告诉我就为了参加个及笄礼?” 李浔也不恼,神色认真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又转头回来了。 魏和一脸绝望;“你可别告诉我,一路颠的要散架了,回来了又不打算去了?” 李浔摇头道:“天色暗些再去,脸色不好看,不能让她瞧出我受伤了。” 魏和一下来了兴趣,凑过来问:“谁呀?谁呀?能把你迷成这样,说来听听。” 李浔毫不留情的推开他的一张大脸:“不能告诉你。” 魏和都要好奇死了,又追问道:“那长什么样,好不好看?” 李浔唇角难得的带上笑意;“好看,没人比她更好看。” 魏和气的锤墙,这问完比不问更好奇了。李浔也不搭理他,他自己坐那想了一下午,没人比她更好看?京都第一美人?白蒹葭??魏和看向李浔的目光中带上了敬佩和不敢置信。 所以李浔傍晚出门时,他也硬跟着要去。哼,还不告诉我,玩上神秘了,这及笄礼在哪个府上办,不就是哪家的小姐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不过他小子要是真惦记上了白蒹葭,那也太有勇气了。白阁老的孙女啊,相传的京都第一美人,魏和曾经远远见过一次,那可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这得多大的福分才能娶回家。心中不禁为兄弟担心起来。 可到了地方,魏和又再一次的傻眼了。金阙宫?及笄礼在金阙宫办?这小子不会是看上天家的公主吧?看向李浔的目光更加担忧了。 李浔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上边都是禁军,你在这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魏和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就在山脚下等他。可等来等去也不见李浔回来,一边转圈一边嘟囔:“这傻子自己一往情深的,那公主哪是那么容易娶回家的,哪个嫁的不是世家,要是奚落他两句他不会想不开吧。” 正想着就见李浔眼神直勾勾的下了山,魏和见他这样,猜想结果不好,上前两步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兄弟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绷着,难受就哭吧。哎,想也是,人家那种金枝玉叶的,哪看得上咱们这种贫贱出身的大老粗。其实好姑娘多的是,你长得俊朗,又是三品的高官,还愁娶不着媳妇儿吗?” 李浔压根儿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只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就像是最忠诚的信徒,如今他所仰慕的神女终于看到了他的虔诚,他欢喜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半晌才唿出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的对魏和说:“阿和,老天终于也肯眷顾我一次了。” 长公主府的大门这些时日来,都快被来说媒的人给踏破了。 但凡是身份地位够的,家中还有适龄子嗣的人家,无不请人来探长公主的口风。 都是京都的权贵,请来的哪能是普通的媒人,随便哪一个都是有身份的夫人。北武侯家的夫人为了给自己的嫡子求取安澜,甚至请动了端敏大长公主来游说,这可是长公主的亲姑姑。 长公主最近就没一会儿的清闲,可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哪能不当回事。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弟弟的意思,恪儿作为太子,正妃的位置已经悬空太久了,母亲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她都明白。安澜若是嫁给了恪儿,坐那凤位是再尊贵不过了。章皇后是个性子简单的,又一直宠爱安澜,定不会为难她半点,恪儿与安澜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会给她委屈受。 可安澜既然不愿意,那她也不想勉强女儿。本来她也觉得女儿的懒散性子,不适合那样寂寥的深宫。 长公主从来求亲的人家中,挑了几个与安澜年龄相仿,长相俊秀的公子。又不敢草率,细细的让人去打听人品是否端正,性情如何,有无不良嗜好。连家中都不能有些乌糟事,婆母的性情稍稍厉害些的更是不考虑。 挑来挑去,只觉得肃王家的长子,和方大学士家的幼子适合些。哪知去问安澜的意思,她竟是哪个也不愿意。 长公主这才有些犯愁:“我儿可是不喜欢他们的长相?这画卷多少有些出入,我都亲自见过的,品貌才学都是好的。” 安澜还是摇头,长公主无奈问道;“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母亲,母亲好按你的喜好来挑。” 安澜这才开口:“母亲觉得家世重不重要?” 长公主思索一下道:“家世都是其次,只要过得去就行,但人品马虎不得。” 安澜放了心;“那女儿喜欢大英雄,还要长相最英俊的,只要这两样有了,别的随母亲做主。” 长公主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心中犯愁,半宿没睡着觉。这大英雄都是武官将军之类的,比如仲老元帅,邺国的百姓都道他是英雄。可这些只会打仗的糙汉子里,黑铁塔似的人物倒是不少,可上哪给女儿找个长相英俊的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浔举手:丈母娘,我我我! ☆、第四十四章 长公主一筹莫展之际,却听门房说是仲老元帅亲自上门了。 长公主虽然惊讶,但略一思量这不是正打瞌睡人家送来了枕头?想要在军中寻个靠谱的将领,还有谁能比仲老元帅更清楚情况呢。连声吩咐:“快快请进来。”自己也理了理衣裙,亲自到前院迎接。 第52页 仲老元帅身材魁梧,哪怕是花甲之年两鬓斑白,一双眼也显得精神矍铄,一见长公主就要行礼。长公主忙让小厮扶住了他:“老元帅不必多礼。您为了邺国征战一生,连陛下都体恤您的辛劳,我哪里能受得起您这一礼。” 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仲林一生忠于皇族萧氏,仍是坚持施了一礼才对长公主笑答:“老朽感谢您与陛下的体恤,可君臣之礼不能废。” 两人推让一番才至正厅落座。 仲林作为邺国兵马大元帅,在朝堂上沉浮多载,可至今仍是不喜欢文人那一套弯弯绕绕,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便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来意:“老朽今日前来,实在是受人之託。长公主可知李浔此人?”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您说的可是那位云麾将军李浔?我也有些耳闻,听说他在边关一战又立奇功,圣上昨日已册封他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真是英雄出少年。” 仲老元帅脸上也是欣慰神色:“没错,就是他!他想要求娶康宁公主,老朽今日是来说媒的。” 长公主听了一愣,想要求娶安澜?这人虽是战功赫赫,品级不低,可……一想到刚才仲老元帅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的豪迈姿态,长公主就有些担心。那可是九龙窠的所产的大红袍,世上只那几株,产量极为稀少,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老元帅就这样当水一样的给喝了。她虽然不心疼那些茶叶,也并不是瞧不起谁,只是安澜是她一直娇养着的女儿,这样长大的她,当真能与生活习惯处处不同的武将相携一生吗? 看长公主静默不语,仲老元帅心中也有些没底。若是换一个他手下的将领,想求娶康宁公主,他定是不会来说媒的,谁不知道那位的金贵呢,再说公主们嫁的大都是世家子弟,他贸贸然的来说亲,只怕也是自取其辱。 可偏偏是李浔求到了他家中,这孩子在军事上天赋异禀,帮邺国打了不少的胜仗,这样的骁勇比他年轻时都更胜一筹。若是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勋,不说目中无人,身上肯定也要染上一些傲气。可李浔从来没有,他从来都是淡漠的,甚至看起来有些寂寥。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第一次眼神中带上了光芒,再三恳求他来替自己提亲,仲林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所以哪怕此时长公主的态度看起来是想要推拒,仲林还是厚着脸皮劝道:“老朽也知道,他出身低微配不上康宁公主。可这孩子的为人我敢为他作保,绝对是正直可靠,以他的本事将来必定不会委屈了公主,有时我都恨不得他是我儿子才好。所以还请您不要这么快拒绝,把他叫进来见见也好。” 长公主有些惊讶:“他和您一起来的?” 仲老元帅点头:“是,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康宁公主。可又怕贸然前来不合规矩、惹您不悦,就一直在门外等着。” 长公主闻言嘆了口气:“哎,我倒也不是因为家世……罢了,快把辅国大将军请进来吧。”如果这人当真性情正直又是一片真心,那问问女儿的意见也不是不行。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走进正厅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气质沉稳,躬身向长公主行礼:“在下李浔,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道:“李将军多礼了,快快请起。” 他起身长公主才看清这位辅国大将军的样貌。虽然坊间都传他样貌俊美无双,可长公主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以为只是百姓们崇拜他的勇武,这才夸大了其他。毕竟武将们大都糙黑,约莫只是五官比旁人端正些罢了。 可今日一见,才知这赞美之词还真不是夸大。面前这男子小麦色的皮肤,身姿挺拔,凤眸薄唇。身穿一袭宝蓝色的锦袍,头戴白玉冠,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世家的贵公子。最重要的是一身气度不卑不亢,一下子就让人心生好感。长公主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人样貌倒当真是俊美无双,又是百姓们崇拜的英雄,有战神之称,很符合女儿的要求,只还不知人品如何。 李浔心中有些紧张,又不善言辞,可长公主愿意见一见他,他哪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定了定心神道:“在下倾慕康宁公主多时,若李浔今生有幸能娶得公主,必珍之重之,不叫她有半点儿委屈,永不纳妾,一生只她一人,若违此誓愿遭天谴。”长公主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发此重誓,心中一震,正色问道:“将军此话当真?可万不能为了一时的喜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浔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真。若长公主愿把您的明珠相让,我定把她看的比我的命还重。事事顺她心、如她意,一生娇宠爱护。李浔身世低微,无父无母,能娶得公主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定然不负。陛下赐给我的宅院只与您的府邸也只隔了一条街市,我若是有违誓言,错待她半分,您登时派人去斩下我的人头,李浔也没有半分怨言,今日老元帅也请做个见证。” 长公主与仲老元帅听完都是心中震动,长公主连忙道:“李将军的心意,我知晓了。可我就康宁一个女儿,她的亲事上半点儿马虎不得,容我再考虑考虑,这两日就给您一个答覆。” 等送走了两人,长公主有些难以相信的问道:“阿秦,你说这位将军的话能不能信?” 秦嬷嬷也是面色复杂:“老奴也不知,但他此时一定是真心真意的。” 长公主点点头:“我看他神色也不像作伪,他要是真能如他所言的一般对待阿澜,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亲自去打听一下这个人。” 秦嬷嬷办事利落,没两日就把李浔查了个底儿掉:“此人人品确实没有问题,说来他和您还有些渊源,十二岁时被您救起,送到了武馆,后来参军一路高升,也全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但好像……和澜姐儿早就相识,两人间有些情意。” 长公主听了浅笑:“这倒是无妨,我早就猜到了。阿澜啊阿澜,不过两人间若是素不相识,就表现出这样的深情,反倒是奇怪了。” 秦嬷嬷有些犹豫,但还是据实禀报:“可这位的身世实在是……生父不详,母亲是个胡妓。” 长公主也惊讶的挑眉,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可想来想去,除了这点,这人真没什么可挑剔的。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长相俊朗身体强健,没有不良嗜好,对女儿一片真心。虽然家世不好,但也是一柄双刃剑,他无父无母阿澜若是嫁过去,那不用看公婆脸色,上边无人管束直接自己当家做主。而且府邸离的也近,自己能随时看到女儿,这一点简直让长公主满意极了。她只阿澜一个女儿,若是嫁的远了,或是嫁到规矩多的人家,母女见面不易,想想她心中就难受的很。 又左右思虑了半晌,去了安澜所住的东院,把李浔前来提亲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安澜开始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可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这傻子,哪有随便发这样重誓的人。 第53页 长公主看女儿的神色,知道她也情根深种,嘆了一口气问:“你当真喜欢这李浔?” 安澜知道瞒不了母亲,红着脸点了点头:“女儿是真的喜欢他,求求母亲同意了吧。” 长公主正了脸色:“那你可知道他的身世?他的母亲是个……” 话还没说完,就听安澜道:“我知道,他母亲是个胡、妓。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长公主听了反而放了心:“他不曾隐瞒你,倒是个君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嫁给了他,哪怕你不在意这事,别人也会拿来说嘴,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你,你承受的了吗?” 安澜一笑:“我嫁给旁人她们就会满心祝福了吗?不喜欢我的人不管我嫁给谁都会在背后诋毁,我不会因为她们就放弃我所喜欢的人。只敢在背后说的,我听不到也不会生气,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人,我一定会让她难堪收场。我是圣上亲封的康宁公主,我有母亲、有外祖母、有舅舅、有太子哥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践踏我的尊严,母亲不要担心。” 长公主听完抬手摸了摸安澜的头髮:“阿澜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好,既然你喜欢李浔那就嫁吧,我的女儿想嫁谁都嫁得。” 景和帝亲自下旨赐婚,康宁公主和辅国大将军的亲事定在九月初八。 ☆、第四十五章 认识李浔的人近来都发现,自从这赐婚的旨意一下,这位辅国大将军就好似变了一个人。浑身的郁气一扫而光,就如拨云见日一般,身上的光芒气度都显现出来,人也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连带着表情都鲜活了起来。 本来李浔这样的身份地位,京都中就有不少人想与他结交。可他之前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也没人敢凑上去自讨没趣,现如今他有了转变,相邀的帖子堆满了他府中的桌案。 李浔是个聪明人,从不想卷进任何一方势力的斗争中去。尤其是随着他品阶越来越高,有些人对他的拉拢就明显了起来,比如禁卫军副统领陶玄朝,几次三番邀他去府中喝酒,皆被李浔找藉口推拒了,可对方仍是不死心。 李浔得圣上和仲老元帅的信重,如今手中握有十万兵马,他与京都中任何一方势力走的近些,都是不妥。所以面对这些相邀的帖子他是慎之又慎,只敢挑一些无关轻重场合的前去。 可这男人之间的应酬交际,除了喝酒就是女人,李浔又对京都内的上流地方没有那么了解,好几次见那帖子上的地点名字取的风雅,还以为是茶楼酒楼,去了才发现秦楼楚馆。他对那些莺莺燕燕是既没贼心也没贼胆,一刻也不停留,不论旁人怎么劝说也不肯多待片刻,逃一样的匆匆而去。 因为这事,没少被同僚在背后取笑:“这公主还没嫁过来,李将军就已经开始守身如玉了。”李浔听了眼皮都不抬,不羞也不恼,依旧是我行我素,不肯踏足那些地方。 这日,李浔与魏和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军中将领,聚在饕餮楼吃饭。 饕餮楼被称为京都第一楼,其中菜餚美味精緻,价格也是不菲。但越是价格昂贵,越是受到京都中权贵们的追捧。二楼、三楼的雅间,更是有钱也订不到,还需要有显贵的身份才行。商贾们再如何有钱,也只能订到大堂的位置。 李浔等人常年在外征战,不知道此处需要拿名帖提前定位,来了才被告知雅间已经没有位置了。 小二见他们几人身材魁梧,还有两三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估摸着可能是几个武将,陪着笑脸道:“楼上早在半个月前就订满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几位爷,若是不嫌弃,就请坐下喝茶稍等片刻。那边有刚吃完了的客人,我马上给您收拾出来,虽是一楼,可也是临窗的位置,您看行不行?” 几个糙老爷们儿,都是在军中苦惯了的,打起仗来有口热乎饭都吃的喷香,也没那么多讲究。李浔更是不愿意抬出身份来压人,见其他几人没有意见,就对那小二点点头:“无妨,那就劳烦你去收拾一下吧。” “好嘞,您稍等。”那小二手脚麻利的去安排。 马然在几人中年岁最大,抬脚就踢了魏和一脚:“都是你小子,反正哥儿几个聚在一起喝喝酒,在哪喝不成。你非闹着要来这,吃个饭还要等。” 魏和笑嘻嘻的贫嘴:“好不容易阿浔这个铁公鸡请客,说什么也得宰他一顿啊。” 几个人嘻嘻哈哈正笑闹着,从门外进来了几位贵女,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一个身穿月白绸裙的女子,那女子容颜秀美,气质出尘,魏和看傻了眼。 白蒹葭也看到了他们几人。自从知道李浔与谢安澜被赐婚的消息,她心中就像遭到了背叛一般难受,明明李浔喜欢的是她,却因为谢安澜的身份地位更高,而捨弃了自己吗?卑鄙无耻,出身卑贱的人竟敢戏弄她的感情。她一贯在众人面前维护着自己高贵优雅的形象,如今却是气的不管不顾了。 白蒹葭领着众人走到他们几人面前,表情依旧淡然,语气中却是浓浓的嘲讽意味:“辅国大将军连上楼的资格都没有吗?也是啊,还是饕餮楼有品味些,知道若是论起出身你连这些商贩都不如,只能站在这里等别人吃完。” 此话一出,白蒹葭身后的几个贵女捂嘴偷笑。李浔心中诧异,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小姐,竟然说话如此难听,可他一个男人与几个女子当众争辩也太难看了些,何况他也不太在意别人说他什么,刚想换个地方,魏和就先急了。 魏和是个粗人,本来对貌美又有气质的白蒹葭很是仰慕,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仙子一般的人物,说话怎么会像尖刀一般刻薄,更何况她侮辱的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当时便上前一步道:“素闻白小姐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今日一见才知,该换成京都第一无礼才恰当些。” 白蒹葭刚想开口反驳,就见李浔一脸认真的问道:“她长相如此寡淡,怎会是京都第一美人?” 其实李浔真的是一时好奇,才会这样问魏和,声音也并不大。可偏偏从他们吵起来时,大堂中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等着下文。李浔此话一出,惹来不少人嗤笑,连白蒹葭身后几个面和心不和的贵女也偷笑出声。 白蒹葭登时便羞恼的不行,觉得李浔二人是在故意羞辱自己,厉声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品头论足,不过是一群低贱之人罢了!” 话音刚落,就从身后传来一道慵懒妩媚的女声,只是此刻声音中是压都压不住的冷意:“那你白蒹葭又算个什么东西?这是打算在饕餮楼搭起台子唱戏了?” 一个身穿烟紫色繁复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裙摆处绣着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金蝶,她每走一步那些金蝶就好像要展翅高飞一般,挽着的金泥披帛遥遥曳地。她慵懒的挽着斜髻,头戴八股金钗,雪肤乌髮冶艷红唇,额间用金粉绘了盛开的牡丹。从她走进来起,整个场面寂静无声,众人皆被这秾艷之极的美所震惊。 第54页 直至安澜站到白蒹葭身边,更是将那秀丽清雅的容颜衬的寡淡无味,让人只看得到她。这样一来更加印证了李浔刚才说的话,是啊,这样寡淡的长相怎么会是京都第一美人呢,一时间大家都在偷偷议论,这白家蒹葭,也不过如此,浪得虚名罢了。 白蒹葭哪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竟敢把她比作戏子,登时便柳眉倒立:“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自甘下贱要嫁给这样一个胡妓之子,难道还妄想堵住天下众人之口吗?” 李浔见安澜果然因为自己受到了别人的非议,握紧了拳。 哪知安澜一点儿也不恼,嗤笑一声:“我要嫁给谁是我的事,你倒是小姐不急丫鬟急,莫名其妙。” 白蒹葭气的满脸通红,这个牙尖嘴利的狐媚子:“你!你说谁是丫鬟!” 安澜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白小姐若是还记得自己世家女的身份,就该时刻谨记礼仪教养,不要口出恶言。见了本公主还不见礼?要是这点礼数都不懂,那丫鬟都做不得了。” 白蒹葭被这话气的倒仰,可就算她自诩身份尊贵,是白阁老的嫡孙女,可也没有诰命在身,即使有了又哪能尊贵的过公主,无法只得和身后的几个贵女,一齐向安澜见礼。低头的瞬间,心中的屈辱简直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饕餮楼侯掌柜是个人精,一直在三楼招待贵客,听闻楼下闹了起来这才急匆匆的赶来救场。哪知一下楼就见了冷着脸的安澜,吓得他直冒冷汗,行了个大礼才陪着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提前告知小人一声,今日就不营业了。” 安澜冷哼一声:“那倒不必了,侯六,以后这位白家的小姐再来,饕餮楼一概不接待,听懂了吗?” 候掌柜点头哈腰:“懂了懂了,小的记下了。小二,还愣着干嘛,快送白小姐。” 白蒹葭哪里肯这样灰熘熘的被轰出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问道:“公主殿下未免欺人太甚,即便您是金枝玉叶,也不该这样仗势欺人,我们没您尊贵,就连饭都吃不得了吗?” 安澜点头:“没错,你还真就吃不得了。以后不光是饕餮楼,连霓裳坊,珍宝阁,统统都不接待你,听明白了吗?这可不是我仗着公主的身份欺负你,而是这些都是我的产业,自家的生意,我想不挣你的银子,谁还能说出什么来不成!” 这下不光是白蒹葭傻了眼,贵女食客们都震惊不已。霓裳坊与珍宝阁可是京都生意最好的服饰店铺,无人不知。里边皆是珍品,走的是高端的路子,无数贵妇娇女都以能穿戴它家的东西为荣,说是这店铺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没想到竟是康宁公主的产业,那这位怪不得素日奢靡,人家自己挣的啊。 安澜又对侯六说:“这位是辅国大将军,他与朋友来吃饭,你让他们几人一直等着?” 侯六差点跪了,辅国大将军不是未来的驸马爷吗?立刻给了自己一嘴巴:“哎哟,小人瞎了眼啊,没认出自家驸马爷。这事儿闹得,您几位快楼上请,三楼最好的雅间空着呢。” 安澜拉着李浔说话:“你别搭理那白蒹葭,成天不知所谓的乱咬。” 李浔见她处处维护自己的样子,哪怕是张牙舞爪也可爱极了,要不是为了她的名声真想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她“我没关系,别人怎么说我我根本不在意,只是带累了你。这些店铺又是怎么回事?” 安澜一笑压低声音道:“什么带累不带累的,她这样的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些铺子是我和太子哥哥合开的,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掌柜的也以为只有我一个老闆。其实不止是这三家,京都中许多有名的铺子也都是我们的,你以后要去只管说名号就行,自家的铺子,不要你钱。” 李浔笑的无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黏在一起又聊了许久,还是安澜提醒道:“你还是快上去吧,总不好把朋友都晾在那。我今日本来就是出来突袭查帐的,还有好几家没去呢。” 李浔只得不舍的跟她告别,上楼去找魏和几人。 魏和他们几个晕晕乎乎的被掌柜谄媚的请上楼,安排在最大的雅间当中,各类精緻菜品如流水一般送来,直到桌子都要放不下了,马然才反应过来,连忙对侯六摆手:“够了够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都是饭桶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啊,别白白浪费了。” 侯六躬身陪着笑脸:“哎呀,今日是小的伺候不周。那您几位先慢用,有什么吩咐都尽管叫我。” 侯六退了出去。几人瞧着这一大桌子菜,谁也没动筷子,雅间内静悄悄的。 直到李浔进来,魏和才开口问道:“刚、刚才那位就是康宁公主?” 李浔点点头,魏和一拍桌子哭嚎道:“你小子这是走了什么运啊,怪不得藏着不说呢。那样的长相,我都不敢抬眼看,就是那诗里的杨妃也不能美成这样吧。” 李浔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我告诉你了啊,没人比她好看。什么时候藏着掖着了?” 魏和挠挠头,苦着脸:“也是,可谁能想到真有长成这样的女子,我以为你是吹嘘呢。况且还是位财神娘娘,你小子真是运气好的没边儿了。” 连一向稳重的马然都跟着附和:“我看也是,这京都的公子们都眼瞎了不成?见过这样的颜色,怎么还能违心说白家女才是第一美人?读书人真是奇怪。” 李浔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吃完了饭。 白蒹葭却是把自己关在房中痛哭了一场。消沉了几日后,忽然想出了办法,没错她不该嫁给萧晔,嫁给那个窝囊废她也只能是个靖南王妃而已。若是想把谢安澜那个嚣张的狐媚子踩在脚下,她要嫁给萧恪才对,成为太子妃娘娘,日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让谢安澜那个贱、人每日给自己下跪! 白蒹葭一向在家中受宠,白阁老见她短短几日就清减了不少,心疼的不行,只得顺着她的意,亲自到靖南王府说清了并无联姻之意。 可是打死白蒹葭都没想到,就在她明确拒绝了萧晔之后的第二天,陛下下旨封仲老元帅的嫡孙女仲南为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浔(默默流泪):你们说谁吃软饭!说谁说谁 ☆、第四十六章 靖南王府的世子爷萧晔,一直心慕白蒹葭,这事在京都的上流圈子中无人不知。 而白家这几年的态度也是贊同这门婚事的,本来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好事将近的时候,却听闻白阁老亲自上靖南王府,拒绝了亲事,一下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萧晔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白蒹葭,八岁、或是九岁,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一身粉裙的小姑娘,站在祖父的宴席上背诗,那首诗很长,可她站在众人面前,也一点都不慌张。声音又清又甜,整首诗一字不错,在场的权贵们都连声称赞“蒹葭小小年纪,就有其祖父之风,日后也一定是位才女。” 那时萧晔还只是靖南王府一个没人在意的庶子,怯生生的躲在柱子旁,偷看着那个叫白蒹葭的小姑娘。趁嬷嬷没注意,就悄悄跑到她面前笑嘻嘻的问:“你怎么又好看又聪明,你能和我一起玩吗?我叫萧晔。” 第55页 白蒹葭却看到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自己面前,甚至还沾着些泥土,嫌恶的倒退一步直接哭了出来。 那天宴席结束后,萧晔因为吓哭了白阁老家的宝贝嫡孙女,又被他爹靖南王打了一顿。可他却不生白蒹葭的气,反正他被他爹打惯了。在这之后的很多年里只要有白蒹葭在的场合,萧晔的眼光都只跟着她一人。 后来他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正眼看人的大哥莫名其妙坠马死了。萧晔一下从无人问津的庶子,变成了走到哪都一堆人阿谀奉承的世子爷。 其实他不耐烦当这个世子,规矩一大堆,他爹还是依旧隔三差五打他一顿,骂他没出息,当了有啥鸟用? 可是白蒹葭却从对他视而不见,变成了会对他浅笑,有那么几句闲谈。连他爹听到他说要娶白蒹葭时,都只是点点头,平静的好似他能娶到白蒹葭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萧晔至此这才认同了别人的话,他真是好运道,若是当了世子爷就能娶到心上人,可不是好运道? 萧晔乐开了花,破天荒的跑到他那死鬼大哥萧昉的牌位前上了几炷香。靖南王看到这个不着调的儿子终于开了窍,也有些欣慰,刚想上前夸他两句,就听萧晔自言自语的念叨:“大哥,虽然咱俩根本不熟,不过还是感谢你当年骑马的时候不够小心。弟弟由衷的感谢你,咱爹你也放心吧,就算他以后天天犯病打我,我也不会生气的。” 这混话气的靖南王拎起藤条又抽了萧晔一顿。 这个缺根筋又混不吝的世子爷,被他爹抽了二十多年都活蹦乱跳的,却在听到白家拒绝了亲事后,直接病倒了。 萧晔发着高烧,却还挣扎着起来,要冒雨骑马去白府,下人们拦都拦不住,萧晔发了狠不许人再跟,自己打马去了。 白蒹葭此时正闲适的喝着茶,做着太子妃娘娘的美梦,冬影小跑着进来回禀;“小姐,靖南王世子来了,就在府外,说要见您呢。” 白蒹葭厌烦的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不是祖父都已经去说清楚了吗,不见,打发了吧。” 冬影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他说有话要对小姐说。自己只身来的,连个下人都没带,外边又正下着雨,就那么淋着等您呢。” 白蒹葭重重的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脆响:“一个两个的,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为什么总要给别人找麻烦。” 冬影吓得一缩,见白蒹葭向门外走去,连忙追上去帮她打伞,自己被淋的浑身狼狈。 萧晔倔强的等在府门前,被雨水淋得浑身发冷,牙齿都不住的打颤。但一见白蒹葭走了出来,他还是立马就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声音有些虚弱:“蒹葭,我就知道你会见我的。是白阁老不愿意你嫁到我家来吗?你放心,我爹那人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我也一定会护着你的,让谁都不能欺负了你……” 不等他说完白蒹葭就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并非是我祖父不愿意。而是我不愿意,之前都是世子爷的错觉,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感情,还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说完就要转身回去,萧晔急的不行想去追,却头晕目眩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白蒹葭转过头来见他狼狈的倒在泥水中,满眼的厌恶:“庶子就是庶子。” 萧晔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她的那个眼神就让他的心冷到了极点。白蒹葭眼中的嫌恶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好像在看什么垃圾一样。原来她从来都是讨厌自己的吗?这些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萧晔半晌才挣扎着起身,浑身没有力气,连马都上不去。头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牵着马,漫无目的的走在雨中,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隐约好像有人在拍打他的脸,他想出声回应却又晕了过去。 佟彤今日趁雨小了,出门买杏脯。哪知遇见了一匹大黑马,一直跟着她哀鸣,急切的转圈好像要带她去哪。佟彤心中好奇,抬手摸了摸大黑马的鬃毛:“你怎么了?你的主人受伤了吗?”那马像是通人性一般真的带她往一个方向走,走几步还停下来等等她,好像怕她跟丢了一样。 一人一马七拐八拐的走了很远,来到一个破败的巷子前。一个人仰面倒在地上的泥水中,大黑马急切的跑上前去,在他左右转圈。 佟彤一看还真有人受伤,连忙上前查看。那年轻男子一身张扬的大红色锦袍,长相俊秀。只是此时却脸色惨白,连唇都失了血色,浑身泥水狼狈的很。佟彤也顾不上会弄脏裙摆,蹲下身来拍他的脸:“喂,你醒醒啊!不能躺在这啊!”那人嘴唇瓮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睁眼。 佟彤碰到他的脸,才发现温度高的有些吓人,知道他这是在发高烧。此处只有些荒废的民居,鲜少会有人来,要是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只怕人死了都没人发现。 可他如今昏迷着,叫都叫不醒,虽然体型看着有些瘦,但到底是一个成年男子,佟彤一个女子如何拖的动。费了半天劲也无济于事,累的她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只得先把他放在这里,自己跑去叫人才行。 那大黑马见她要走,轻轻咬住了她的裙摆满眼的哀求,佟彤见状摸着它的头安抚道:“我不是要丢下你的主人,我去叫人来救他,我自己拖不动,知道了吗?他烧的很严重,不能再耽搁了。”说罢又把油纸伞放在地上,为那男子遮着细密的小雨,对马儿又说:“你看,我把伞留下,马上就回来。” 下着雨路上泥泞,连行人都没有几个。佟彤冒着小雨走了很远,才终于找到一家医馆,坐诊的大夫留着两撇小鬍子一脸倨傲,任佟彤说尽好话也不愿意冒雨出诊。 佟彤又气又急,拔下了发间的金钗给他做诊费,那大夫才不情不愿的带着两个药童随她去救人。 到了地方,却见那男子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握着她留下的那把桃粉色的油纸伞,脸上表情茫然又委屈。佟彤见了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这才认了出来,蹲下身来问他:“你不是靖南王府的傻、的世子吗?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你没事吧?”还好,佟彤心中暗道,差点当面说人家是傻子,幸好改口的快,他应该没听出来吧。 萧晔却委屈的看着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娘子,你去哪了?怎么把我丢在这。” 佟彤吓得差点没坐在地上,连忙甩开他的手:“你瞎说什么呢?谁是你娘子啊!我跟你压根儿就不熟啊。” 萧晔听了神色有些受伤,还是蹭了两步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她:“我惹你生气了吗?娘子不气,你别丢下我自己。”说完见佟彤的头髮都湿漉漉的,赶紧把伞举到她这边,露出一嘴的小白牙,脸上是讨好的笑意。 佟彤简直要发疯了,不知道这混世魔王又想玩什么,大声道:“都说了我不是你娘子,咱俩不熟。你是傻子吗?” 萧晔听了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我叫傻子啊。”还是紧紧的抓住她的裙摆不肯放手。 第56页 佟彤想叫那大夫几人来帮忙,可回头一看,哪还有人,早拿着她的簪子跑了。 “娘子,我冷冷的,好难受,肚子也饿。我们回家吧。” 佟彤见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难道是烧坏了脑子?想不管他,可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还是送回去比较妥当,至于以后怎样,那就是靖南王要操心的事了。想到此,佟彤只好苦着脸站起身;“好吧,送你回家。” 萧晔听了一把握住她的手,高高兴兴的就要走,佟彤想要挣开他就委屈的扁着嘴看她:“娘子,我不认识家,你不牵着我丢了怎么办?” 佟彤扶额,算了,自己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于是靖南王就见了这样的一幕。一个娇俏杏眼的年轻姑娘,一手牵着他家的儿子,一手牵着他家的马,见了他行了一礼:“给王爷请安,在路上遇见了您家的世子,我就顺路给送回来了,先告辞了。” 可自家的儿子却一脸惊恐的不肯松手,死死拽着人家姑娘:“娘子,你要去哪?这个兇巴巴的老头是谁” 那姑娘面色有些尴尬,抬手拍了拍萧晔的肩膀:“你乖,我要回家了。这是你爹。” 萧晔仍旧不松手,转头打量了靖南王一番表情淡然的点头:“哦,爹。”转头又去纠缠那年轻姑娘。 靖南王又气又惊,只想沖天大喊一声:“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翌日,京都中有两件大事发生。一件就是景和帝下昭封仲家女为太子妃,另一件就是靖南王世子失忆了。 白蒹葭听闻后简直气的快要晕倒,仲家女?仲南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在边关长大的土包子,样样不如自己,听闻长得像黑炭一般,她凭什么能当太子妃! 白蒹葭第一次不顾仪态,在房中摔摔打打。冬影吓得赶忙去劝:“小姐,小姐您别再砸了,伤了自己可怎么办。您想想,起码还有世子呢,他对您一往情深,只要您肯点头,日后一定也是尊贵的靖南王妃啊。” 白蒹葭听了这话才冷静下来,没错,还有萧晔那个蠢货呢。只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还会苦苦哀求自己,到时候顺势递个台阶给他,这门亲事就依旧算数。 “你说的没错,冬影,快来给我梳妆,我们去靖南王府。绝不能让别人来瞧我的笑话。”白蒹葭眯起了眼睛。 这是白蒹葭第一次在去见萧晔时,用心打扮。梳了精巧的凌云髻,搭了一身素白色的留仙裙,挽着银纱的披帛,好似出尘仙女一般。 她刚下了马车,就见萧晔与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女子在靖南王府前拉拉扯扯,白蒹葭当即就冷了神色,想要转身离去,可想起自己昨日说过的狠话,又怕萧晔当真死了心不肯再求她。只好摆出一副清冷的表情,仪态万千的走上前去,质问萧晔道:“原来这就是世子爷所谓的真心吗?我昨日不过试探你一番,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开始纠缠别人了?” 萧晔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搭理,继续哀求佟彤:“娘子,你别走啊。我不认识他们,不想自己留在这。” 佟彤一贯不待见白蒹葭,可也知道萧晔对她的心意,生怕因为自己毁了人家姻缘,对白蒹葭解释道:“他发烧烧的厉害,大夫说失忆了,现在谁都不记得,好多事都搞不清才会这样,你别误会,我跟他没什么的。” 白蒹葭惊讶的挑眉:“竟是成了个傻子?”眼中又是那种藏不住的鄙夷神色。 萧晔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可怜巴巴的攥着佟彤的衣袖。佟彤看了一眼萧晔,到底是可怜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对白蒹葭道:“你说谁是傻子?都说了他只是失忆,不记得一起才会这样的。你连失忆还是傻都分不清,我看你是个傻子才是真的。听闻他是为了找你,发着烧冒雨出去才会这样,你这个女人真是自私自利心肠狠!”说罢,一把拉起萧晔:“我们走。” 白蒹葭见两人进了靖南王府,想骂回去也没办法,只好带了一肚子的火气又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晔(哭唧唧):娘子不要丢下我…… ☆、第四十七章 白蒹葭带着一肚子火气回了白府,才过了垂花门,就遇上了庶妹白蕊。 白蕊与她年纪相仿,以前在白蒹葭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今日见了她语气依旧轻柔,说出的话却有些不怀好意:“姐姐刚才可是去了靖南王府?世子爷当真失忆了?哎,姐姐现今可如何是好,不过要我说您也别太担心,京都里的别的不好找,仰慕您的男子不遍地都是吗,而且妹妹听闻,那太子妃仲氏是个好脾气的,姐姐不如……” 白蒹葭本来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火气上涌,扬手就给了白蕊一巴掌,瞪大眼睛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个庶女来插嘴!” 白蕊刚想争辩,却撇见了一个身影,立刻换了副委屈表情,捂着脸颊哭诉道:“姐姐忒不讲理,妹妹不过是见你心情不好,好心好意的想要劝慰几句,您怎么就动手打人?总是这样拿我撒气,姐姐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吧!” 白蒹葭厉声道:“再让我听到你敢议论我的事,我非……”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苍老严肃的声音:“蒹葭!” 白蒹葭转身一看,竟是自己的祖父。白阁老一脸失望的看着她:“我的孙辈当中,我最疼你,事事都顺着你。原本以为你的性子不过是清高冷傲了一些,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大的戾气。”说罢嘆了口气。 白蕊马上迎上去,一脸慌张的摇头解释:“不是的,不怪姐姐,她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白阁老看她肿胀起来的脸,心中有些复杂,又看了一眼还呆愣在原地的白蒹葭,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白蒹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又很少在家,祖父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想冲上去解释,又怕再次看到祖父眼中的失望,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白蕊追上去搀扶祖父,快走出去园子时竟还回过头来沖她轻蔑一笑。 白蒹葭彻底崩溃的哭了出来,蹲下身来无助的抱住自己:“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以前从没打过她,为什么连祖父也不喜欢我了。冬影,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从那之后,白蒹葭好像沉寂了下来,连以往最喜欢的诗会都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直至马上要成为太子妃的仲南终于回京,在仲老元帅府举办了一场赏花宴,众人才终于又见到了白蒹葭。 仲南的父亲是老元帅的长子,在许多年前就埋骨边关。其母不愿意离开亡夫战死的地方,就带着女儿在边关的府邸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年。所以对仲南来说,从五岁时就离开了京都,对这的一切都很陌生。 但景和帝既然封了她为太子妃,无论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叩谢皇恩。因为这荣耀不光是给她一个人的,更是为了仲家男儿流过的血,就如同太后娘娘的裴氏一族一样。仲南以后也免不了要和这些京都的贵妇娇女们打交道,所以此次是借着赏花宴名头,好有个结交众人的好时机。 第57页 仲南一见安澜就被狠狠的惊艷了一把,没想到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康宁公主竟是这样的绝色。仲南知道她在皇家的受宠程度,本就是存了交好之心。而安澜呢,不说仲南将来会是太子哥哥的妻子,单凭她是仲老元帅的孙女,还没见面就先对她存着善意。所以二人一见面之后相谈甚欢,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仲南从小长在边关,皮肤是健康的蜜糖色,五官精緻,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眼,看起来很有风情,是个别致的美人儿。一出现就打破了,之前坊间说她是个女版黑铁塔的传闻。安澜与她聊了一会儿,发现她虽然说话办事有些圆滑,但却是个正直之人,日后表率六宫再适合不过,心中也偷偷为太子哥哥松了一口气。 佟彤却是坐了没一会儿,就见花厅外,有个身穿朱红锦袍头戴玉冠的骚包男子,咧着一嘴大白牙,蹦着高的沖她挥手,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纵使佟彤这些时日已经看惯了他的傻样,可此时面对众人的目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出去把他拉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萧晔眼中都是笑意:“我来找娘子啊。” 佟彤已经懒得再解释自己不是了,无奈的白他一眼,像个老妈子似的操碎了心:“那你怎么又不带人?自己跑丢了怎么办!吃饭了没?要不要吃些点心?” 萧晔一脸幸福,像只小奶狗似的粘着她,她说什么他都点头。 可两人才转到前院就被一个银袍男子拦住了去路。那男人身材有些消瘦,长相不难看,只是显得有些孤傲,对着佟彤施了一礼,问道:“请问您可是佟彤小姐?” 佟彤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您是?” 那男人斯文浅笑道:“可找到您了,在下陈思茂,是您的未婚夫。” 佟彤登时傻在了原地,没看到她身后的萧晔紧握的拳。 回府的马车上静悄悄的,安澜总觉得刚才所见到的白蒹葭有些不对劲。虽然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但看向众人的眼神中带着轻蔑的光,似乎有了别的打算。 想跟佟彤说自己心中的疑惑,却见她也是一脸沉思的望着车壁出神。 “阿彤,你有心事吗?”安澜轻拍她的手臂询问。 佟彤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纠结的对安澜说:“其实刚才我遇到一个人,他说是我的未婚夫,你说奇不奇怪?” 安澜听了心里咯噔一声,稳住心神问道:“是很奇怪,那人叫什么?” “好像叫陈什么茂,忽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陈思茂!果然还是出现了。前一世佟彤就是嫁给了这个陈思茂。 陈家在江南算是大户人家,家中出过几个大官,这门亲事是佟家私自和他们定下的。可佟彤在见了这人之后,竟真的喜欢上了他,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可婚后过得并不如意,陈思茂这人在江南是出了名的才子,可才华却不用在正地方,整日混在秦楼楚馆里,为那些风尘女子写诗。世人皆称赞他的才华,却没人知道他妻子的辛酸。 佟彤心中郁结,没少写信向安澜诉苦。但纵使知道此非良人,错付的一腔深情又哪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嫁过去没几年就被心病折磨的缠绵病榻,安澜知道后连夜赶赴江南,在陈家却只见到了好友冰凉的尸体。 安澜不敢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佟彤那么一个贪吃的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灵堂上冷冷清清的,陈思茂连结髮的妻子去世时,都不知道还在哪个娼。妓处鬼混。她气的失去了理智,哭喊着要去杀了陈思茂,当时是周季渊拦住了她。后来周季渊得势时,随便寻了个错处,杀了陈思茂。可那又怎么样呢,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杏眼娇俏的女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安澜按耐住心中的杀意,佟彤若是绕不开这前世命中的魔星,那她就是杀了这人,也不能再看着好友跳进火坑。想到此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轻声问佟彤:“那阿彤喜欢他吗?” 佟彤一脸莫名,倾身拿了个澄黄的杏子啃着吃,不在意的说:“我怎么会喜欢他?不过总要回去问过阿娘知不知道这事,再拒绝才好。”说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对安澜说:“你都不知道刚才萧晔那样,活像个护仔的老母鸡,我与人家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安澜登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佟彤这次是先喜欢上了别人。一颗心才算放了回去,偷笑着说道:“我看世子爷倒是挺好的,赤子之心,跟你正好相配。” 佟彤听了这话脸颊绯红,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反驳道:“谁要跟他相配!好啊,你的李将军不在,没人陪你花前月下了,就开始打趣我了,是不是?” 两个人玩闹了起来,佟彤怕痒笑着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不过这次李将军回来,你们俩的亲事也该办了吧?” 过了小半个月,京都中又出了一件大新闻。 白阁老的嫡孙女,白蒹葭竟然入宫为妃了,甫一入宫就被封了嫔位,也算是一时风光无限。 可众人还是议论纷纷,这白蒹葭豆蔻年华,圣上的年纪做她父亲都绰绰有余了,她怎么会忽然进宫了呢? 白蒹葭自打那日之后就消沉了下来,憋在房里想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只要她成了天子的女人,不就比别人都尊贵了吗?以她的容貌家世,定能宠冠后宫,到时候羞辱过她的人,她会一一百倍奉还。 这么一来可是把白阁老给气坏了,他又不是外戚,从来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才走到首辅一位的。谁想老了老了还要晚节不保,如今别人都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把青春韶华的孙女献给天子,只为求得再坐几年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纵使他再疼爱白蒹葭这个孙女,也不能容忍她这样私自行事,败坏家族名声。从白蒹葭坚持入宫的那日起,就再也没问过她的事,只当没有这个人。 ☆、第四十八章 如今的后宫,早已不是前些年应贵妃一人独宠的时候了。 只是高位嫔妃依旧屈指可数。丽妃犯了忌讳早被打入了冷宫。荣嫔死后倒是追封了荣妃。嘉和的生母庄妃娘娘,还是老样子,在自己的永延宫中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逍遥自在。平乐公主的母亲凭着儿子晋了位份,不再是端嫔,摇身一变成了端妃娘娘。最后一位就是白蒹葭的亲姑姑,柔妃白玉澄。仅剩的三妃,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身上早就没了恩宠。 而景和帝年纪大了,越发的对位份吝啬了起来。除了这几个潜邸时就跟着他的女人,剩下的即使诞下子嗣也至多封个嫔位。 而宫中只有两个列外,一个是瑾婕妤,她是前任两广总督的嫡女,名叫梅晗。刚一入宫时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谁想她父亲梅逸峰失了圣心,她这个做女儿的却入了景和帝的眼。入宫没有两年就成了恩宠最胜的瑾婕妤。在应贵妃疯疯癫癫的自缢而亡后,这位瑾婕妤,梅娘娘无疑是景和帝最宠爱的女人。 而另一个例外,当然就是新入宫的安嫔,白蒹葭。宫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要不得了了,就算是白阁老的嫡孙女,家世在那摆着,可这一入宫就得了嫔位,在景和帝当朝的这些年,可是头一个,日后肯定是要一飞沖天啊。 第58页 不光是宫人们这么觉得,就连白蒹葭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她入宫的第一天,景和帝就宿在了她的流华宫,这对于后宫女子而言可是天大的恩宠。这夜过后,本来就对她阿谀奉承的宫人们,更是把她捧上了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白蒹葭不日就要封后了呢。 白蒹葭整个人都飘飘然的,连去给皇后请安,她都去得有些迟了。还好章皇后不是个苛刻的,见她年纪小又是初次承宠,也不愿跟她计较,挥挥手没说什么。众人才出了凤宁宫,柔妃娘娘就出声叫住了她:“安嫔,到我那去坐坐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白蒹葭一愣,不知道姑母为何对她如此疏冷,但还是跟着去了她的昭纯宫。 昭纯宫依旧是老样子,布置的简单又清雅。白蒹葭对此处再熟悉不过,她年幼丧母,白玉澄这个姑姑很是疼惜她,时常接她到这里来玩耍。她一进来,还是照旧坐在那张紫檀圈椅上,对着柔妃撒娇:“今日怎么没有李子吃?姑母是不是不疼我了?” 话音刚落,一直背对着她的白玉澄忽然转身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柔妃一向清冷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了怒气,声音都气的有些发抖:“这一巴掌,我是替你祖父打的。他就是这些年太娇惯你,一句重话都捨不得说,才把你养成了今天这个蠢笨自私的性子。你可知道别人现在怎么说你祖父?说他送进宫一个女儿还嫌够,生怕被撵回乡,为了这个首辅的位置,又把嫡亲的孙女献给年迈的帝王!” 白蒹葭捂着脸,愣愣说不出话来。 柔妃被她气的胸口闷痛,仍是说道:“我们白家的百年清誉全被你给毁了,姑侄二人共侍一夫?说出去有多难听难道你不知道吗?为什么偏偏不顾阻挠非要进宫来!你祖父他一生战战兢兢,从没做过一件让人戳嵴梁骨的事,对你更是疼宠到了极点,你却非要让他蒙羞,你读了这么多的书,不会不知道清誉对于一个文人的重要性,你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蒹葭,你心中不愧吗?” 一句句的指责让白蒹葭头脑发晕,她摇了摇头小声道:“不是这样的,姑姑只是怕我抢了你的恩宠,才会对我生气的是不是?” 柔妃简直觉得可笑:“恩宠?呵,我从未有过的东西,还怕别人抢吗?蒹葭,你太不了解陛下了。你出身白家就註定了永远得不到帝王的恩宠。将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只能像我一样被困在这监牢一样的深宫之中,你为什么非不听劝呢?你觉得这些年我对你的疼爱都是假的?我和你祖父会害你不成?” 白蒹葭听着这像诅咒一般的话语,被吓得心中一突,连声音都跟着大了起来:“不可能!陛下封了我嫔位,我是安嫔娘娘,位列九嫔之一。而且昨日、昨日……” 不等她说完,柔妃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位份就是恩宠吗?那你等吧,等我死了,陛下也许会给你个妃位,只要白家不倒,你就能等到那一天。你以为陛下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让你入宫吗?不是,是因为你祖父在文人间的地位太高,高到让帝王不悦,可一生清廉勤政的白阁老,又让他实在没有可以诟病的地方。正巧,你这个傻子送上门来,你的所作所为让你祖父与白家一起跌落神坛,合了他的心意。昨夜的恩宠,就是他给你的奖赏,可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不信你就等着瞧吧。”柔妃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这些话却让白蒹葭喘不过气来。 白蒹葭慌了心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柔妃竹青色的裙摆哀求道:“姑姑!真的是这样吗?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柔妃神色依旧冷淡,眼中却带上一丝悲悯,也不知是为了白蒹葭还是为了自己:“怎么办?那你就日夜祈祷你祖父与你的家族一起垮台吧,到时说不定陛下会怜惜你几分。可没了家族的依仗,你以为后宫中的这些女人是好相与的吗?所以你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熬日子罢了。” 白蒹葭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流华宫,她只能寄希望于姑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偏偏事与愿违,在之后的一个月,景和帝再没来过,就像彻底遗忘了她这个人,依旧宠爱着瑾婕妤。 瑾婕妤所住的承祥宫中,一派的富丽堂皇。两鬓已有了白髮的景和帝,端着酒杯斜倚在软塌上,半眯着眼看梅晗跳舞。 梅晗身穿价值万金的雀羽金丝舞裙,在丝竹之音中尽情的展现着自己姣好的身段。一曲舞罢,娇笑着扑进景和帝怀里,靠着他的胸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一个赤金镂空镯子,那镯子做工精巧,里边的几颗白玉珠稍一晃动,就会发出叮叮噹噹的响声,好听极了。 梅晗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她喜欢的奢靡生活,景和帝全都给了她,再没什么可苦恼的了。可又想起那日所见到的安嫔,家世容貌皆在她之上,甫一入宫就封了嫔位。梅晗心中有些不安,生怕景和帝会厌弃了自己,若是没了帝王的宠爱,那这些她所喜欢的绫罗绸缎、玉器珠宝,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想到此梅晗撅起了朱唇,一副吃味的模样,抬头哀怨的看向景和帝:“陛下新封的安嫔娘娘,真是好颜色。您可不能有了新人,就不疼晗儿了。” 景和帝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娇嫩的少女,这样心思简单,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子他最喜欢。毕竟他能给的起的也只剩下这些珍宝了,所以这年轻娇奢的梅婕妤很对他的胃口,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应贵妃。 景和帝心情大好,低头吻住了那娇艷的红唇,缠绵一番,才喘着气对梅晗道:“我瞧她倒不如晗儿可爱。” 安嫔进宫一个月,流华宫就变成了冷灶,无人问津。反倒是瑾婕妤,陛下像是要安抚般的,又晋了了她为瑾嫔。看来这位的荣宠还要继续下去了 这些深宫内苑的事,百姓们可不知道,如今京都里人人乐道的就是康宁公主的嫁妆,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 都说皇帝嫁女儿奢费,可这位就算不是皇帝的女儿,却比其他的公主们出嫁更加有排场,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其实要说这嫁妆多少抬,也不一定能说明问题,许多人家为了场面好看,经常一抬里面只装几样,煳弄事罢了。 可康宁公主的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水儿的漆金红木大箱子,每一抬都是塞的满满当当,壮汉们抬着都气喘吁吁。着实让百姓们惊嘆不已。 这还是长公主已经把纳喇送来的几车东西,还有些实在装不下了的,提前送到了李浔的府上的结果。连宋嬷嬷都打趣:“长公主嫁女儿,这是要把整个府邸都搬空啊。要老奴看,咱们干脆全钻到箱子里,一起去跟姑爷住算了。” 长公主笑着唾她:“那李将军可要哭惨了,娶个媳妇儿还要养你们这些人。”可话是这么说,长公主还是不放心,嫁妆是加了又加,生怕委屈了女儿。 不光是长公主府送来的嫁妆,还有裴太后、章皇后的添妆。景和帝更是大手笔,庄子田地就像不要钱似的给,光是温泉庄子就送了四个,可想而知这份嫁妆的丰厚,怕是整个邺国,无人能出比。 第59页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要出门,不更或者单更。周一继续更新,么么哒~ ☆、第四十九章 将军府的门前,王顺瞧着这些嫁妆流水一般的抬进府里。赶紧嘱咐着下人们仔细些,可不敢磕了碰了,这些东西随便哪件都是价值不菲,更何况其中还有许多御赐的物件,要是一不小心失手砸了,那可是大罪过。 王顺忙了一上午,半点儿不敢马虎了,眼见这些嫁妆已经把府中的几间库房塞的满满当当,还剩下许多堆在院子中无处安放,可这送嫁妆的队伍却还不见完,也不知后边还有多少。王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思量片刻,赶紧叫小厮去把后边的空房间收拾几间出来,总不能把嫁妆就这样摆在院子里。 王顺本是李浔麾下的一个千户,战场上负了伤,左手有些不方便。李浔见他年纪不大,为人可靠,办事又妥当,索性把他带来了京都,安排在自己府中,做个管家。 这对李浔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王顺,这是天大的恩情。军中的抚恤金虽然不少,可也总有花完的一天。况且他伤了手臂,不好再找活计,年纪轻轻的总不能回家靠年迈的父母养活。 他本来是想好好报答这份恩情,可跟着李浔来了京都后才发现这府中根本无事可做。陛下御赐的这座宅院,位置极好,总共有三进,还带着一个江南风格的大园子。其中的装潢摆件都极为讲究,听闻这曾经是前朝一位权臣的居所。 可自打这府邸给了李浔后,半点儿也不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府,反倒是冷清的很。府中只有十来个小厮,再加上一个做饭的老婆子,再没其他人了。李浔更是许多时间都在外征战,即便是住在这的时候,也不需要人伺候,吃穿上边都随意的很,没什么讲究。王顺找不到自己可以报答的地方,心中不是滋味,总觉得是自己占了大将军的便宜。 直到这府中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王顺这些时日忙前忙后高兴极了。李浔破天荒的要他多买些人来,把府中务必要收拾的干净利落些。王顺见一向冷冷清清的大将军,这几日常常一个人傻笑,自然知道这位公主娘娘在他心中的分量。对差事更加的尽心尽力。 可直到看到这些嫁妆,王顺心中不禁为自家将军担心起来。这未来的主母身份贵重不说,还有这些金山银山的嫁妆傍身,可千万别是个不好相与的才好。 成亲前一晚,安澜心中甜蜜又忐忑,索性睡在了长公主房中,母女二人说了许久的话,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安澜就被叫了起来。梳洗后只喝了一碗碧梗粥,就被按在了妆檯前。一位身穿玫瑰紫织金长裙的贵妇人走了进过来,白白胖胖一脸的和蔼,正是德安侯夫人,赵氏。此次的全福人,这位赵夫人父母健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常被京都的权贵人家请去做出嫁女的全福人,也算是见惯了各类的名门贵女,但此时见了粉黛未施的康宁公主,还是感慨道:“公主真是天生丽质,我先给您开脸。” 说完便拿出了五色丝线,手法娴熟的绞去了安澜面上细小的汗毛,修齐了鬓角。又拿出一柄象牙梳,轻柔的梳着安澜一头乌瀑般的黑髮,口中念的是美好的祝福:“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安澜望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这幅艷丽的容貌,前世她也是带着这样的美好憧憬嫁给了周季渊,可惜事与愿违罢了。但是她不怕,因为这次她要嫁的是李浔,一片真心的李浔。一想到要把自己的一生交託与这个男人,安澜的心中只有甜蜜与坚定。 而此时的辅国大将军李浔,正领着迎亲的队伍,穿过京都繁华的街道向长公主府而来。 迎亲的队伍中大多都是与他交好的武将,个个身材魁梧,面相却难免有些兇恶。而李浔一身大红的喜袍,乌髮用金冠束起,腰佩玉带,在其他人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英俊不凡。他身骑骏马,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冷硬的气质也好像冰雪消融了一般,让人跟着心生愉悦。他今日的风姿不知引得多少京都少女,黯然神伤。 李浔不善诗词,佟彤与嘉和知道这点,倒是没多难为他,收了两个大大的红封后,就给他开了门。安澜是由庶兄谢雍背进了花轿,谢雍性子有些木讷,但却是个明白人,一直感念着长公主对他们母子二人的庇护,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阿澜,哥哥虽然没本事,但一定会护着你。祝你一生美满幸福,但万一、万一要是不开心,哥哥永远站在你那边。” 这话倒是安澜没想到的,一直以来她与这个兄长都没太多的交往,前世也不曾听过这句话。但此时听了还是觉得心中一暖,重重的点头道;“阿澜知道了。” 这送亲的仪仗是公主规格,光是提灯的僕人就有二十个,宗正寺的长官们也需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将军府。 又是一通繁复的拜堂,而李浔双亲皆不在了,倒是简单了不少。随后安澜被喜娘搀扶着直接去了后院,而李浔则是先去前厅宴谢宾客。 喜宴上宾客如云,李浔已经喝了不少,心中惦念着安澜,想要装醉之际,却又听闻太子殿下亲自来了。赶忙又去敬酒,可那酒杯举起来半晌,萧恪却并没有接,李浔见萧恪脸上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之前京都中的传闻,都说安澜会嫁与太子,如今看来这位殿下只怕真对安澜有情。 两个男人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气氛冷到了极点。李浔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将来这位想要自己的命,他也绝对不可能放弃安澜。就在此时,萧恪展颜一笑,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抬手拍了拍李浔的肩膀道:“阿澜是我从小就疼宠着的,如今既然嫁给了大将军,还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妹子,不然我可是不答应。” 李浔听了这话也把酒喝尽,语气中很是坚定:“公主嫁与我,我定对她始终如一,还请殿下放心。”二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又过了会儿,李浔就面色绯红,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脚步虚浮的被人扶进了后院。而太子殿下却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可心中的感觉却有些复杂。 他从懂事起,就一直以为安澜会是他未来的妻子。毕竟父皇与母后的态度都摆在那里,萧恪自己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将来这都会是事实,作为太子他没有自己选择妻子的权利。对于安澜他是很喜欢的,安澜长得美,又与他说得来,还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一直以为自己心里只拿安澜当做妹妹看待,并没有男女之情。直到父皇把安澜嫁给了别人。 萧恪心中很不舒服,有一种东西被别人抢了的感觉,这是他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的。所以他堵着气来了这场喜宴,想要给这位李将军一个难堪。可来了他又反悔了,他说不清自己对安澜是兄妹间的感情,还是男女间的爱慕,但安澜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怎么忍心毁了她的大喜之日,看她伤心难过呢。罢了,他能做的只有退回兄长的位置,看她幸福美满的过日子,永远为她撑腰而已。 第60页 李浔一到后院,眼神就回復了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打发了扶着他的小厮,自己进了正房。 屋中到处都是喜庆的摆设,转入里间,就见穿着新娘子穿着金线纹样的蝶穿牡丹大红喜服坐在床上,庄重又喜庆。喜娘听公主说饿,正给安澜剥着花生,没想到这驸马爷这么快就进来了,连忙起身把那花生丢在一旁,递过来一柄金秤,口中说着吉祥话,示意让他掀盖头。此寓意着称心如意。 李浔一生中从未如此紧张过,连手都在微微颤抖,挑起那红绸盖头,就见安澜抬头沖他浅笑,他这一颗心才算有了着落。见二人相视而笑,目光都胶着在一起,喜娘也跟着高兴,笑道:“公主与驸马还得饮了这合卺酒,我才能出去。”这话说的二人都红了脸。喜娘又端来了红漆托盘,上边放着两只小小的金盏。 安澜与李浔端起酒杯各饮一半,再换杯共饮,饮完后将酒杯一正一反掷于床下,以示婚后百年好合。喜娘与酥酥两人,见屋中连空气都好像缠绵了起来,走完流程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脸带笑意的退了下去。 此时,屋中就只剩下了李浔与安澜两人。 ☆、第五十章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安澜今日的妆容画的格外精緻,黛眉朱唇,眼波流转间风情万千。见李浔又是一副呆愣的模样瞧着她,心中起了逗弄的念头。有些慵懒的声线低声抱怨道:“这头饰也太重了,压得我脖子疼。夫君,你帮我把这些珠冠簪子拆下来可好?” 李浔当然乐意,凑上前来帮她拆那复杂的头饰。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弄这些,笨手笨脚的解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又满心都是安澜那句娇娇软软的“夫君”,只觉得心口狂跳,缎子般的乌髮握在手里更是捨不得撒手,却是半分力道也不敢用,生怕扯疼了安澜,急的额间直冒汗,那些簪子还是没拆下来。 安澜见他对着这些钗环手忙脚乱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再捉弄他,自己抬手取下了珠冠,又拔出那根固定用的金簪,一头乌髮披散下来。刚想叫人送些吃食进来,就被李浔直接按倒在了床上。 李浔本来就在极力的忍耐自己的欲、望。这屋中到处都萦绕着她身上那种惑人的甜香,她偏偏要坐在那张宽大的镶金拔步床上,一身大红的喜裙,乌髮飞扬。她朱唇微张,根本不知自己如今的样子有多让人发狂。李浔在前厅被灌了不少酒,纵使他酒量极好,如今也有些微醺,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占有她的欲、望。 一把将安澜按倒在床上,欺身上去吻住他日思夜想的丰润红唇。安澜被吓了一跳,李浔今日的吻带着些酒气,也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侵略性。安澜被吻的意乱神迷,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赶忙抬手捶打李浔宽厚的肩。 李浔停了下来,见安澜的衣裙散乱,白皙的肩头也□□出来。妩媚的桃花眼中带着氤氲水汽,俏脸绯红的大口喘着气。这样的美景更加刺激了他,但他还是极力的忍耐,沙哑着声音问道:“可以吗?” 安澜抬眼去看,见他眼中是疯狂的迷恋,到了这种时候却还忍耐下来,徵求她的同意。安澜心中熨帖,虽然有些害羞还是一双玉臂揽上了他的脖子,张开红唇含住了他的喉结吸吮。李浔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刺激的倒吸一口凉气,头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可苦了安澜,李浔是习武之人,龙精虎勐精力旺盛的很,若不是心疼安澜初经人事,身体承受不住,这一次还不知道要继续多久。尽管如此安澜还是浑身瘫软,嗓子叫的都哑了,靠在李浔怀里抱怨:“本想作弄你一番,自己倒是饿着肚子遭了这样的罪,真是报应。”李浔低笑一声,有些心疼的吻了吻她的鬓髮:“你歇一歇,我去叫水。今日晚了,还是别吃那些不好克化的,仔细胃疼,让他们煮碗面给你好不好?”安澜点了点头,没力气回答。 一会儿就进来了两个健壮的僕妇,把准备好的热水倒进浴桶。李浔又让她们都出去,也不用旁人伺候,自己一把抱起了安澜,放到浴桶中给她沖洗。可这洗着洗着就又起了反应,安澜雪白曼妙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红痕,让人看了就无端涌起欲、火。可她娇弱,李浔唯恐伤了她,今日哪敢再乱来,只自己暗暗平復心情。 安澜倒是没往那处想,李浔□□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白绸亵裤。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宽肩窄腰,一身的腱子肉,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只是刚才烛火昏暗没有看清,此时安澜却看到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许多伤疤,其中左肩的一处刀疤最为显眼,从肩头几乎砍到了胸膛处,蜿蜒狰狞,也不知当时得有多疼。 李浔也发现安澜一直盯着他的左肩,连忙起身想扯件袍子披上,有些不好意思:“这疤不好看,吓到阿澜了吧。”安澜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让他蹲下身来,细白的手指轻轻扶过那狰狞的刀疤,语气中满是心疼:“当时一定很疼吧,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呢。” 李浔轻吻她的素手安慰:“不疼的,没事。”又怕她着凉赶紧拿来细布擦干她身上的水,快步把她抱回了床上,拿大红锦被把她裹成了个粽子才满意。安澜心中泛甜又有些无奈:“你把我包成这样我可怎么吃饭?” 李浔一边帮她擦头髮一边理所当然的说:“一会儿我餵你,可不能冻着了。” 那碗面闻着就很香,吃起来也是面条筋道,鸡汤熬得足够火候。李浔每次挑起面,吹得不烫了才餵给安澜,安澜吃了不少,摇头道;“吃不了,这厨子手艺不错,只是这碗也太大了,比我脸都大,撑死了也吃不下这么多。” 李浔笑笑,两三口就吃完了剩下的那大半碗面,见安澜面色有些睏倦,帮她掖了掖被角:“阿澜快睡吧,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我去洗个澡就来。” 安澜摇摇头:“我不困,等你回来再睡,你快去洗吧。” 李浔火急火燎的洗完一个澡,回来却见安澜早就睡熟了,不禁失笑。他翻身上床,轻轻搂住睡颜甜美的女子,李浔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第二日安澜睡到了日上三竿,睡眼惺忪的醒来,就见李浔的俊脸近在咫尺,眼带笑意的盯着她看。安澜有些羞恼:“我都还没梳洗呢,你盯着我干嘛。”说罢就翻过身去,不给他看。 李浔的大手却摸上了她的纤腰,入手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人慾罢不能,摸着摸着就擦枪走火,把安澜按在床上又是狠狠的要了一通。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叫人进来伺候。府中除了粗使的婆子连丫鬟都没有,进来是酥酥与春迟二人。一进来,就闻到屋中有一种特殊的旖旎味道,两人也是有些羞窘。幸好李浔自己已经穿戴好了衣裳,也不用她们二人服侍,自去洗漱。二人这才自在了些,连忙伺候安澜穿衣。 春迟捧来了一席浅绯色绣着海棠花的居家衣裙,安澜看了却摇头道:“直接拿大衣裳给我吧,一会儿还要见府中的管事。” 第61页 春迟闻言又取出了三套见客的正式衣裙,具是喜庆的颜色。安澜指了那套朱红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梳了个坠马髻,带了整套的赤金头面,倒是不同于少女时的妍丽,更加的有了风情。 午膳时果然勾的李浔看直了眼,安澜却不肯与他胡闹,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就去了前院召见管事。 可去了却只见一个黝黑的年轻男子恭敬的等在那里,安澜有些莫名:“怎么只有你一人?这府中的其他管事第一天就敢给我下马威不成?” 那男子见她误会连忙解释:“还请公主不要生气,不是这样。小人名叫王顺,是这府中的管家,除了小人,府中只有一个做饭的婆子,和十来个小厮、僕妇,实在、实在没有其他管事了。” 安澜听的目瞪口呆,这诺达的将军府只有这么点儿人?又问王顺道:“那这府中的採买、帐房都没有?” 王顺有些羞赫,但还是据实回禀:“是,只有小人。” 安澜一想,这倒是也符合李浔的性子。扶额对王顺说:“以后这府里人多起来,可不能再这样省事了 ,我带来了几个得用的人,下午你带他们去熟悉一下府里,以后你接着管吧。” 安排好这些,安澜又回房带着酥酥几人一起对成亲收到的贺礼盘点造册。李浔拿了卷兵法坐在一旁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盯着安澜的侧脸发呆。 那目光太过炙热,扰的安澜无法专心,撅起红唇来问李浔:“你怎么这般轻省,府里连个帐房都没有,你往日不用记帐吗?” 李浔摸摸鼻子,放下兵书凑了过来:“我不擅长这些事情,以后还要劳烦阿澜了。”说罢放到安澜手心一串钥匙。 安澜抬头问他:“这是什么钥匙?” 李浔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是最东边库房的钥匙,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几年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我都放在库房里了。” 安澜脸上带着狡黠的神色,晃着那串钥匙问:“这些都给我管?你不怕我不给你银子花?或者拿着你的银子到处乱花?”李浔笑的温柔,低沉的嗓音中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都给你的,我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阿澜尽管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这样我才开心,只是我的银子不多,你别嫌弃。” 安澜又问:“那这府中,能不能按照我的喜好来重新布置?” 李浔在她耳边低声道:“当然,我都是娘子的,这府中一切全凭你做主。” 安澜听了这话,心中像喝了蜜水一般。其实她也猜想到李浔的身家应该不算太丰厚,毕竟只有这几年的时间,他一个人又能攒下多少银子呢,怕是送到母亲那里的聘礼就是大半了。可她不缺银子,她要的只是男人的真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想开又不敢开的车 心好累t^t ☆、第五十一章 这边安澜与李浔是新婚燕尔,甜蜜的羡煞旁人。 两人回门之日,长公主一瞧女儿幸福的神态,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连带着对李浔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他们的日子是过的顺心,可佟彤却是遇上了些麻烦事。 自从上次在赏花宴上遇见了所谓的未婚夫婿陈思茂,佟彤回府就与母亲说起了此事。 谢梦竹虽然这些年过得平和,可佟家始终就像是埋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听完女儿说的当场就气的哭了出来:“佟家未免欺人太甚,他们凭什么擅自决定你的婚事。那陈家我又不了解,怎么能放心你自己嫁去江南。这事我不答应,决不答应!”想起那段在佟家的灰暗日子,谢梦竹气的指尖颤抖。 佟彤本来也心存牴触,一见又惹了母亲伤心,更是决定要与那陈公子好好说清楚,也不好耽误了人家。 陈思茂来了京都后买下了象牙胡同的一所宅子,就住在那里。佟彤前后去了几次,可任凭她好话说尽,这陈思茂就是咬定了这门亲事,不肯放弃。 佟彤没办法,今日又领着丫鬟提着两个点心匣子上门。好声好气的对陈思茂解释:“这桩婚事,我与我母亲当真不知,我从小就离开了佟家,我的婚事决不能任由他们做主。陈公子您是读书人,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母女,我不能撇下母亲,远嫁江南。所以这桩婚事还请作罢吧。” 陈思茂坐在上首笑吟吟的看着她,也不恼,只是就是不答应。“陈某对于这幢婚事,本来也是可有可无。可自从见了佟小姐一面,就日思夜想,反倒是觉得不能放弃了。况且这八字都合过了,我家的聘礼也下了,您忽然说要作罢,也是没道理啊。” 佟彤赶忙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所以我今天带了银子来,就当是补偿陈家的损失,这样可以了吧?若是不够,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陈思茂看也不看,又把那叠银票推了回去。“不是银子的问题。我对小姐的一片真心又哪里是这些俗物能代替的,佟小姐不必再多说了,到了时日,等我来迎娶你就是。” 佟彤哪里能答应,把心一横,对陈思茂说:“想必陈公子在京都的这段时日也有所耳闻,我与靖南王世子相交过密,名声上早就不好听了。我们二人之间您又何必横插一脚,以您的才学,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行,不必跟我耗着。” 陈思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佟小姐就这么讨厌我?你与个傻子能有什么,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不用拿这话来唬我。”佟彤却是第一次对他冷下了脸,站起身来道:“你说谁是傻子?反正话我已经说的明明白白,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剩下的随你便吧,陈公子有什么手段,我都等着瞧。”说罢,就起身要走。 陈思茂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手轻抚佟彤的眼睛道:“佟小姐不知道你这双眸子有多好看,陈某第一次见到就沉沦进去了,那傻子不能做的事,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到时候保准你改变心意。” 说着就与佟彤拉扯起来,佟彤与丫鬟哪里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吃亏了。 萧晔却忽然带着大批侍卫沖了进来,一见这样的情况,直接给了陈思茂重重一拳,打的他嘴角出血,跌坐在地。 萧晔眼中皆是狠厉,一步步逼近陈思茂,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你敢欺负她?老子今天杀了你你信不信?” 陈思茂虽然为人放荡,喜好女色,却从没想过要为了女人把命丢了。如今一见这世子爷发了狠,立马就怂了,连声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萧晔却抽出了侍卫的佩刀,眯着眼逼问陈思茂:“你刚才是哪只手碰了她?留下这只手,我今天放你走。” 陈思茂一见他抽刀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抖得筛糠一般。佟彤怕事情闹大,连忙上前劝阻,拽住萧晔的衣袖道:“算了,让他走吧,你还不快把刀放下。” 萧晔怕伤到她,把刀换了一只手,依旧指着陈思茂:“把婚书留下,拿上这些银票滚!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第62页 陈思茂慌手慌脚的从身上掏出婚书放下,又抓起地上的几张银票,逃一般的出了这宅子。 萧晔把刀还给侍卫,一脸紧张的握住佟彤的肩膀问:“是我来晚了,你伤到哪里没有?” 佟彤看着眼前的男子,依旧是神采飞扬的一张脸,骚包的紫色锦袍,可她却觉得有些陌生,试探着问道:“靖南王世子,你早就想起来了是不是?” 萧晔看着那双清澈的杏眼,怎么也说不出谎话来,只好点了点头。 佟彤自嘲的一笑:“呵,是我太傻了才没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耍着我玩。”说罢转身就走。 萧晔见她生气了连忙去追,可佟彤却不愿意再理他,任凭他说什么也不搭理,径直回了长公主府。 所以在安澜回门的这日,就见靖南王世子像个石雕一般的站在长公主府门口,一脸的憔悴落寞,见了安澜一行人可怜巴巴道的说:“公主,求您劝佟彤见见我吧,我真的有话对她说。” 安澜莫名其妙,但看他这么可怜还是没办法拒绝。见过长公主后聊了没一会儿,就去了佟彤的房里。可谁想这么短短两日,佟彤就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蔫了,靠在榻上出神。可把安澜吓坏了,坐过去握着她手问道:“阿彤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糟践成这样?靖南王世子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鬍子拉碴的傻站在府外?” 可刚一提到靖南王世子,一向开朗活泼的佟彤就抱住安澜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他还在门外吗?他们、他们府里的下人怎么做事的,老这么站着谁受得了,非病了不可。阿澜,你劝他回去吧。” 安澜被这两个人彻底绕煳涂了,一个让她劝说相见,一个让她劝人回去,她拿帕子擦了擦佟彤脸上的泪,轻拍着她的背问:“你别哭了,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俩前些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成了这样?” 佟彤平復了一下情绪,仍是蔫蔫的:“他想起来了,他现在不失忆了。” 安澜皱眉:“是他想起来之后,对你不好了?” 佟彤摇摇头:“不是,他、他想起来了,肯定也想起白蒹葭了。” 安澜听的简直想打她:“你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碰上感情就犯傻呢!他想起来了白蒹葭又如何,白蒹葭现在已经进宫了,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可能。他要是心里没你,又怎么会哀哀怨怨的戳在门口,就为了见你一面。” 佟彤闻言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问:“真的吗?他真的会喜欢我?可他、可他以前明明那么喜欢白蒹葭的……” 安澜拉着她从榻上下来,给她理了理头髮:“我说什么并不重要,他现在就在门口等着,说有话对你说。是不是真心你亲自去听一听,自然会知道。好过咱俩在这瞎猜,只一点,阿彤,别让自己后悔伤心。” 佟彤换了身浅粉色的衣裙去见萧晔,怕他看出自己的憔悴还特意上了些脂粉。萧晔一见她出来立马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娘子,你怎么不好好吃饭,你都瘦了。”佟彤听着熟悉的称唿红了眼眶,抬头去看萧晔,见他满眼皆是通红的血丝,显然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连下颚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可一想到他过去对白蒹葭的迷恋,佟彤就心中钝痛,冷着声音问他:“世子爷,你耍着我玩了那么久,到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晔握着她的手不放,生怕她又跑了不肯见他。赶紧对她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我想起来了,就不愿意理我了。所以才一直装作还在失忆。” 佟彤扭过头去不看他,忍着眼泪问他:“那你都想起以前的事了,怎么不去找白蒹葭?还来找我干嘛!” 萧晔急的简直想刨心出来给她看,绕到她身前,盯着那双清澈的杏眼道:“世人都说我少根筋,我看你佟彤才是天底下最傻的人。你为了救我自己那天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不管是白蒹葭还是别人羞辱我时,都是你站出来为我说话,明明可以不管我,却还是处处照顾我,为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毁了自己的名声,拒绝了别人的提亲。现如今我想起来了,你却要推开我,你说我傻还是你傻?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喜欢我这个傻子,而不是喜欢世子妃的位置,而且阿彤,我是真的喜欢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萧晔紧紧的抱住佟彤,佟彤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却再没了之前的伤感。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萧晔可怜巴巴的说:“娘子你别丢下我。”佟彤再怎么不耐烦,还是会牵住他的手。 ☆、第五十二章 前两年边境的小国都在李浔的手下吃了败仗,损失惨重,不敢再轻易来犯。 所以在如今这个各国休养生息的空档,李浔这个辅国大将军算的上是清闲,整日除了上朝点卯,其他的时候都与安澜腻在一起。 午睡过后两人又是一场云雨。安澜娇喘连连有些承受不住,把他后背挠的都是红痕,李浔也不恼,反倒是来了兴致,把她那双细白的玉腿架在了自己肩头,粗糙温热的大手抚着那纤细的腰肢,更加勐烈的撞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歇下来。梳洗过后安澜无力的靠在床头,一脚踹在了李浔胸膛上,娇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都是你,本还说睡醒了要去铺子转一圈呢,你看看现如今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这么下去底下人偷懒我都要被蒙在鼓里。” 天气燥热,沐浴之后安澜只披了件绯色的纱衣,隐约可见月白色的肚兜上绣着的芙蓉纹样,丰娆的身段一览无余。一头乌髮披散下来,带着朦胧水汽,惑人的很。李浔抓住她精巧白皙的玉足,按在自己胸膛上把玩,柔声道:“是我不好,明日下了朝就回来接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可谁知到了晚膳的时候,一盘水晶蹄髈刚一上桌,安澜就捂着嘴干呕起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李浔连忙叫人把菜撤了下去,又叫来了杏晚,自己站在一旁担忧的不行。 可杏晚诊完脉脸上却是带上了喜意,福了一福道:“倒是奴婢疏忽了,公主月事迟来,我还以为是新配丸药的缘故,竟没想到您是有喜了。” 安澜心中又喜又惊,上辈子她那么想要个孩子,可就是怀不上,如今这才成亲没多久,怎么就有了身孕。 李浔更是神色激动,问杏晚道:“当真?阿澜真的怀了孩子?” 杏晚笑着点头:“是喜脉无疑,不会错的。” 李浔听了这话一把抱起了安澜,转身就往里间去,把安澜吓了一跳,锤他肩膀问:“你要抱我去哪?饭还没吃呢!” 李浔一本正经道:“我抱你去床上吃,让他们做些清淡的来,省的你闻这些油腻味道难受。” 被他宠着安澜心中甜蜜,但还是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我这才刚怀上,难不成之后的十个月都天天躺着?” 安澜的反应比其他妇人严重些,尽管有杏晚一直调理着,还是没有多大的好转,就在整个将军府围着安澜一人打转的时候,从谢府传来了消息,说是谢羡亭没了。 第63页 其实自打谢羡亭被送回谢府之后,就越发的疯癫,花园里的石头都捡起来往嘴里塞,非说那是长生不老丹。可再怎么说他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实在狠不下心把他绑起来,只能找了几个忠僕日日跟着他,可下人对他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听,这些时日来把谢府折腾的人仰马翻。 但到底是有看不住的时候,谢羡亭不知怎的,趁小厮们没注意,熘到了他大嫂严氏的院子里,见了匣子里的金饰,就又以为是丹药,一股脑的吞了下去,等人发现时,已经是不行了。 安澜虽是对他没什么感情,但得到了消息还是换了一身缟素,赶去谢府奔丧。 因为谢老夫人还在,所以谢羡亭不能在正庭停灵,他的灵堂被布置在西园。安澜与李浔一到,人就算到齐了。可这满屋子的人里,要说真正为谢羡亭难过的恐怕只有谢老夫人与谢梦竹了。 老夫人与谢梦竹携手拭泪,二人皆是双目红肿,长公主默然的坐在一旁。老夫人一见安澜来了,就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拉起她的手道:“阿澜来了,是祖母不好啊。祖母没有看好你父亲,这才让他早早的就去了,都是我的错。” 安澜见老夫人老泪纵横,苍老了许多,想到她一生当中已经送走了两个儿子,也是心中哀伤,出声劝慰道:“不怪祖母,这是父亲的命。他若不是听信了那些假道士的话,也不会如此,您还要想开些。” 除此之外,谢羡亭的妾氏们好像都不怎么伤心,连他唯一的儿子谢雍都只是一副木然的模样。他生前的酒肉朋友们更是一个也没来,丧礼显得有些冷清。倒是大伯母严氏哭的很是伤心,让安澜觉得有些惊讶,就听她拿着帕子哭天抹泪的哀嚎;“我的小叔啊,你为何要吞那些金子啊!那么多的金子啊!” 谢正狠狠回头瞪了妻子一眼。 “噗”谢莹正闲坐在一旁喝茶,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嫡母这个蠢货。 老夫人一听果然发了火,指着严氏的鼻子骂道:“你还有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羡亭他去了,你这个当大嫂的却只心疼你自己的金子?果真当初不该娶个商家女回来,我们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严氏确实是心疼那些金饰,全是赤金的啊!吞什么不好非要吞她新买的首饰,小叔也真是的。可没想被大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也觉得有些臊得慌,连忙解释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心疼那些俗物呢,我是为了小叔伤心。” 老夫人冷哼一声,也懒得与她再多费口舌。 厅中人多,有些烦闷,安澜起身到院子中透气。坐在石凳上发呆,就想到了她记忆中的谢羡亭,默了半晌在心中道:你虽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可到底是我生父。如今你去了,你我的父女缘分也就断了,我不恨你了,安心去吧。 李浔追出来时,就见安澜一身缟素坐在月光下出神,脸上的神色很是落寞。他看的心中一紧,想到自己失去阿娘时的那种痛楚,心疼的抱住了安澜:“阿澜,你难过就要哭出来。” 安澜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觉得很安心,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紧紧的圈住了他的腰。可听了他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他:“我要是、要是说我一点也不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李浔愣了一下,扶着安澜的肩膀仔细看她脸上的神色,嘆了口气,忽然抬手轻轻的摸她的头髮:“不会。要是有一天我知道我的生父死了,我也不会伤心。我只想狠狠的打他一拳,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傻女人。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我的阿澜也和我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惹你伤心,但以后你父亲不曾给过你的疼爱,我都给你。所以不要难过的时候还嘴硬,我在呢。” 安澜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狼狈的神色,忽然觉得心上的盔甲崩裂了,一下哭了出来。她恨谢羡亭,恨他的冷漠,恨他的自私,她想过重来一世若是谢羡亭又来伤害她,她这次一定不会哭,她给自己的心包上了冷硬的盔甲,可李浔的话却让她哭出声来。原来她的盔甲可以抵挡恶意与伤害,却挡不住爱她的人关心的一句话。 安澜怕惹了长公主担忧,洗过脸后,细细的敷了一层粉,盖住了红红的眼圈。怀着身孕哭了一场,觉得又累又饿,索性去了偏厅叫了些点心。 谢莹想要找个地方躲会儿懒,一进偏厅就见安澜一人坐在雕花椅上,优哉游哉的吃着糕饼,登时就挑起眉,阴阳怪气的说道:“哟,不是姐姐我挑理,而是妹妹这也太不应当了。二叔他可是你父亲,如今人没了,妹妹怎么半点儿不见伤心,还躲在这里偷懒,要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前边跪着哭灵吧,要不这话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安澜眼都没抬,没接她的话茬,仍是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最后一块儿点心,又结果酥酥递来的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手,这才起身往外走。谢莹见她对自己态度这般无理,又想起了小时候因为谢安澜所受的屈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登时就想上去撕打她。可又转念一想,要是动了手,长公主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的夫家也肯定不会为了自己得罪皇家,所以不能明着来。 安澜走到她身边时,谢莹偷偷绊了她一下。酥酥手疾眼拉了她一把,安澜自己也扶住了旁边的桌案,这才没有摔倒,手腕上戴的一只白玉镯,却是磕成了两半。这一幕正好被过来的李浔看到,手上端的鸡汤被他直接扔在了地上,连忙过来扶住安澜,一脸的焦急:“可有磕碰到哪?疼不疼” 安澜抚了抚胸口道:“没摔着,就是吓了一跳。” 酥酥气的脸通红,质问谢莹道:“四小姐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申脚绊公主呢!” 谢莹翻了个白眼,尖牙利齿的反击:“好你个刁蛮丫头,自己没有伺候好,害的妹妹差点摔了,你是生怕被责罚,所以想赖到我头上是吧!” 酥酥简直要被她气死,还没开口就听李浔冷极了的声音道:“靳夫人觉得李某瞎了不成?我亲眼看到你绊了阿澜,我妻子现在怀着身孕,你要敢伤她们母子分毫,我让你靳家满门陪葬。” 谢莹被他周身的杀气吓得连连倒退。又听到他叫自己靳夫人,这称唿可是生分极了,按理说他还是自己的妹夫。她虽嫁给了东原伯的嫡子靳元,可与婆家的关系本就不好,若是又因为她惹出的事情,被迁怒到了婆家,那她以后可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想到此谢莹甜美姣好的面容立刻楚楚可怜起来,含着泪水看向李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颈椎越来越严重,还得到处看房,焦头烂额。周末不更,周一继续。对不起大家么么哒 ☆、第五十三章 偏厅里,谢莹神色委屈极了,连眼圈都红了起来,低声说道:“大将军这是哪的话,那许是我真的绊到了妹妹,可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与阿澜是姐妹,我哪能存心害她呢?” 李浔依旧神色冷厉的看着她,刚想说话就被安澜拉住了袖子。安澜递给李浔一个眼神,便施施然的坐在了雕花椅上,仍旧抚着自己的胸口,对谢莹道:“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舅母前日还特意召我进宫,嘱咐了许久怀孕期间的忌讳,还说舅舅要亲自为这孩子赐名呢。若是刚才跌倒,让这孩子有了什么闪失,我们夫妻俩伤心不说,只怕还要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片心意了。” 第64页 谢莹哪能不知道她的舅舅、舅母是谁,一听安澜抬出了这两位的名号,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劲儿的附和道:“可不是,都、都怪我刚才不小心,还好妹妹没事。” 安澜看她的神色惊慌,倒也没有继续吓她,反倒是放缓了语气:“哎,不过我当然相信姐姐不是故意的,你绊倒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姐姐不蠢,自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家里办着白事,我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反正我也没伤着,为了这个赏姐姐板子,倒要叫别人说我的不是。只不过……可惜了我这只镯子,才新买没几日呢,如今摔成了两截,姐姐可得赔我才行,不然我可不依。” 这话说的就像撒娇一般,既然是谢莹先扯起了姐姐妹妹的情谊,现在倒是不好拒绝妹妹的撒娇了。再说不过是一只镯子,花些银钱罢了。就算今日安澜要打她一顿解气,谢莹都只能挨了,绝不能把这事闹大。所以听了这话,谢莹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本就是因为我才害妹妹摔碎了镯子,我当然要赔给妹妹。” 安澜笑的一双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对谢莹道:“这镯子是我前几日在珍玉阁买的,本就是一对,可两千两也太贵了些,我没捨得。跟老闆好说歹说半天,人家瞧我是老主顾才单卖给我一只。那就劳烦姐姐去珍宝阁帮我付银子了,我过几日去取镯子。哦,还有这摔碎的镯子也送给姐姐吧,幸好只是摔成了两截,拿金子镶了照样能戴。虽然姐姐是东原伯家的媳妇儿,不差这些银钱,但我也不能让姐姐白白破费。” 说罢把那摔碎的玉镯拿帕子包了,塞到谢柔手中。 谢柔握着那镯子,气的连手都在抖,一千两银子?这谢安澜也太过分了些。 安澜见她垂着头不说话,捂嘴笑道:“姐姐可不许哄我,早些去付银子才是,要不被别人买走了可就糟了。姐姐若不肯买,我可要去缠着姐夫给我买镯子了。” 谢莹哪能听不出她这玩笑当中的意思,心中呕的吐血,面上还得笑吟吟的答应:“自然,妹妹三日后派人去取就是。” 谢莹咬着牙出了正厅,李浔等她走远了,才一脸震惊的问安澜:“那一只镯子,真这么贵?” 安澜被他的表情逗笑,耐心解释道:“前两日你夸好看的那对翡翠镯子,绿色的你还记不记得?那是老坑的冰种翡翠,极为罕见,那一对镯子市面上至少也要五千两。不过我今日戴的这只倒是不值什么钱,品相好些的白玉罢了,说一千两也是唬谢莹的,反正那珍玉阁也是自家铺子,价钱还不是随我定。酥酥,你记得派人去跟罗掌柜说一声。” 酥酥连忙称是,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要奴婢说,公主就是太好性子了。刚才四小姐差点伤到您,您却只罚她些银子。” 安澜一笑:“这一千两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尤其是对谢莹而言,只怕她要对婆家开口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加难过。不过总也得让谢莹放放血,这才能长记性,省的整天动些歪心眼子。我要是真打了她,以谢莹的性子,还不定外边要传成什么样呢,我是犯不着为了她这种人毁了自己的名声。” 李浔倒是没听进去她们主僕二人的对话,满心都是五千两的翡翠镯子。看来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行,要不连媳妇儿都养不起了。 谢莹回了东原伯府,愁的是一夜都没睡着觉。 本来这庶女出嫁,从公中出的嫁妆就不多。其他的嫡母为了面上好看,怎么也要再填补些,省的被扣上苛待庶女的帽子。可偏偏她的嫡母是严氏,这个爱钱如命的性子,怎么捨得花钱为谢莹添妆。只怕在她心里,再好的名声比不过握在自己手里的金银来的有用。 谢莹算了好几遍,自己手里的嫁妆,也只有二百两银子,再加上自己姨娘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银子,还有父亲私下悄悄给她的一百两,总共也才四百两,这已经是她能拿的出的所有,可剩下的六百两,三日之内要她到哪去凑。 一整夜谢莹就像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扰的靳元也没睡踏实。 靳元第二日还要当值,起了个大早,伸开手由着谢莹给他穿衣,一边打哈欠一边埋怨道:“你昨晚有心事?干嘛翻来覆去的折腾。” 谢莹眼下一片乌青,见丈夫发问心中有些惶恐,但这银子要是凑不够,迟早惹出的祸端还是要被发现,因此装作不经意的说:“没什么,就是昨夜有些不舒服。阿元,你那……有没有银子?” 靳元狐疑的看她一眼:“我哪有银子,俸禄总共就那些,还不够与同僚喝几顿酒的呢。府中的银子不都是母亲管着吗,你要银子干嘛?” 谢莹支支吾吾的:“也没、没什么事,就是看中了一只镯子。” 靳元低头自己理了理腰带:“你又不是没首饰戴,买这么多有什么用。”话是这么说,但看到妻子一向娇俏的面容,带着憔悴,靳元还是掏出了自己的荷包递给谢莹:“呶,我就这么多银子了,你都拿去吧,可别再为了这些愁眉苦脸的了。” 谢莹打开那个墨绿色的荷包一看,只有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和几块碎银角,登时失望不已,嘟囔着:“这些散碎银子哪里够……” 靳元一听反问道:“你自己那不还有些体己吗?不够就先拿那些添了,我以后补给你就是。” 谢莹一晚没睡好,此刻情绪几近崩溃,捂着额角大喊道:“那些加起来都不够!要是寻常的镯子,我会对你开口吗?那么多的银子你拿什么来补给我?就靠你那点微薄的俸禄吗?” 靳元被她吓了一跳,但到底是新婚燕尔,就算谢莹说话不中听,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到底是看中了多贵的镯子?至于这样闹脾气。” 谢莹有气无力的嘟囔道:“一千两。” “什么?一千两?我看你疯了不成!你去问问母亲这辈子可戴过一千两的镯子?”靳元也被勾起了火气,心中觉得谢莹太不懂事,转身就要走。谢莹见他恼了,立马抓住他的衣袖道:“不是,其实不是我要买,而是要赔给谢安澜的。” 谢莹知道靠自己是无论如何凑不够银钱了,于是硬着头皮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丈夫。只是一口咬定自己并非故意去绊谢安澜,只是无心之失。 靳元听完只觉得头疼,皱着眉头抱怨道:“你怎么能惹出这样的事来?不过这康宁公主也太娇奢了些,怎么能随随便便一只镯子就是天价。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这银子咱们肯定是要赔,否则我们东原伯府里脸面往哪里摆。你在家中等着吧,我先去当值,等我晚上回去再去求母亲。” 谢莹见事情总丈夫把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等晚间靳元回府后,换了身衣裳就要去求母亲,谢莹又拉住了他,支支吾吾道:“阿元,你能不能随便寻个由头要钱,别说是我惹出了事端。母亲本来就不喜欢我,要是知道了实情,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第65页 靳元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由头?什么由头?你当这六百两银子是小数目,我扯个谎母亲就能给我吗?我看你到了现在还不清醒,你跟我一起去前院。” 谢莹好话说尽,还是被他一路拉着去了前院。 东原伯夫妇正在商量幼子的婚事,就见长子与媳妇拉拉扯扯的进了屋,东原伯平素最讲礼数,登时就皱起了眉:“阿元,你拉扯你媳妇干嘛?也不怕别人笑话。” 靳元拉着谢莹跪倒在地,把来意说了一遍,东原伯越听脸越黑,靳夫人倒是先听不下去了,指着谢莹鼻子骂道:“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个丧门星进门,才嫁过来多久你就惹出这样的事端,以后还了得?” 靳元见谢莹被骂的默默垂泪,母亲还是不肯罢休,也抬高了嗓门:“母亲这是干嘛!我已经说过她了,您就不要再说了。就算这钱是儿子向您借的,以后一定还您。” 靳夫人见他这种时候还向着媳妇儿说话,更是来了火气,却被东原伯打断:“还?六百两银子,你就算不吃不喝多久能还清?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父母也不欠你的,以后管教好你媳妇儿,再敢闯祸你们俩一起给我滚出去!”又转头对妻子道:“给他拿钱吧。” 靳夫人哪里能干:“我倒是想给他,手头也得有银子啊!阿元娶妻时就不说了,阿湛娶得是侯府的小姐,光聘礼咱们就出了多少?现在又赶着路哥儿议亲,又是一大笔开销等着呢。这府里上上下下哪样不要钱,你当咱们有多少家底能挥霍呢?要我说直接休了谢氏,反正她与公主也算是表亲,让她们自己解决吧,这样的媳妇儿我可受不起。” 谢莹一听要休了她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的哭求。 东原伯嘆了口气:“你再想想办法吧,不行就卖个铺子,总得先把这个窟窿填上,刚娶一年的媳妇儿就休回娘家,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何况得罪的偏偏是那位,这两年咱家本就在圣上面前不得脸,你就算是为了儿子们将来的前程,也万万不能把这事撂在一边。” 靳夫人无奈点头,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原本就看在你是康宁公主的表亲,我们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这倒好,你与人家半点攀不上交情也就算了,还惹怒了人家,我千不该万不该同意了你这拎不清的庶女进门。元儿啊,你是要为了这女子,难死你爹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的关心,笔芯。颈椎上的毛病太折磨人了,严重的时候我手都是麻的,大家一定要多运动,不要老低头看手机,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严重了,才开始重视它。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 ☆、第五十四章 东原伯府果然如约,三日之内付了一千两银子在珍玉阁。只是也因此事,谢莹在婆家的日子更加难过,再加上新进门的弟媳是侯府的小姐,谢莹这个长媳倒是矮了人家一头,日子过得着实憋屈。谢莹悔的肠子都青了,好端端的自己偏招惹那谢安澜作甚。 流华宫内,白蒹葭百无聊赖的靠在迎枕上,望着地上铺的青砖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殿内静悄悄的,这种安静让人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正在此时,冬影快步走进殿来,带着些笑意道:“娘娘,公主邀您去承芳宫吃茶呢。” 闻言,白蒹葭暗淡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赶忙直起身子理了理鬓间,对冬影说:“快服侍我换衣裳,别让公主和端妃娘娘等,就拿那件淡青色绣白莲的来。” 宫里的奴才们最是捧高踩低,如今白蒹葭虽顶着安嫔的名号,可她被帝王冷落,亲姑母柔妃都对她避而不见,白家也不再支持她,白蒹葭连打赏的富裕银子都拿不出,宫人们哪还会敬着她呢。除了冬影这个忠心的丫鬟,其他人大白天的又不知跑到哪去躲懒了,偌大的殿里竟只有她们主僕二人。 连奴才们都敢如此,其他的嫔妃们更是不会费心思结交白蒹葭。所以她这个安嫔在宫中就像是个影子一般,没人理会。多少次寂静的夜里,白蒹葭看着那富贵葡萄纹的帐顶都觉得自己要疯了,可第二日起来,又要继续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幸好平乐公主与端妃娘娘向她愿意与她交好,常常邀她去承芳宫小坐,这也成了白蒹葭在这寂寞深宫中唯一的交际与消遣。 白蒹葭才到承芳宫门前,就见端妃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团花宫装,正要上步撵,连忙上前请安道:“妾身参加端妃娘娘。”端妃是出了名的和善人,脸带笑意的叫了起:“是安嫔啊,本宫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要去凤宁宫。你快进去吧,平乐正在等你呢,你们年龄相仿凑在一起也有话聊。” 白蒹葭垂手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送走了端妃的步撵才进了承芳宫。 平乐神色冷凝的想着母妃刚才的话,是,她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万一等那太子妃仲氏怀上了孩子,那这事就难上加难了。如今她们也只能冒险一试,唯有自己的亲弟弟继位,她才能真正的享受公主该有的一切,名声、权利、自由,就像昭阳长公主一样,而不是如今像一只可怜虫一样接受他人怜悯的目光。 当初平乐与嘉和两位公主,几乎是同时出嫁。可不同的是嘉和嫁了安国公府的次子,而平乐却是嫁去了遥远的宁武关,定国公裴家。 虽然从京都去宁武关路途遥远,娇生惯养的平乐一路上不习惯极了,可她心中却是高兴的,她的父皇终于看重了她一次。定国公裴家啊,威名赫赫,在邺国的百姓心中就是忠臣良将的代表,深受歷代帝王们的信重,更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嘉和不过嫁了个没有才学本事的次子,谢安澜虽然嫁了辅国大将军,可也是出身卑贱之人。唯有她,她在亲事上赢过了她们所有人,当初她那么嫉妒她们,可如今呢,她们的夫君都比不上她嫁的裴远。 可嫁过去之后平乐才发现她的婚姻并不幸福,裴远并不因为她是公主就捧着她,而是仍然一心扑在战事上。裴远身为嫡子,每次打起仗来都沖在最前面,经常负伤,每个月能陪她的时间少的可怜。 就在她嫁过去的半年后,裴远在一次战争中中了流矢,伤重不治,就这么死了。人人都称赞他是大英雄,可平乐心中又气又怨,立马让人收拾行装,回到了京都,来回就是这么一年的光景,她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寡妇,真是倒霉。 平乐带着一肚子委屈回了皇宫,端妃抱着她哭作一团,谁想到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竟是这样的结尾。当天景和帝就召见了平乐,平乐还没来得及向她的父皇诉苦,就被景和帝的扔来的砚台砸中了额角,登时便倒在地上,血煳了满面,景和帝怒气沖沖的质问她:“我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你丈夫刚死,你第二日就收拾行装离开,你让你祖母怎么想?裴家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我们皇家对待忠臣就是这样的态度!” 平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哭喊着问道:“那父皇要我怎么做?要我在那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守着他的牌位过一辈子吗!您为何这么对我,我是您的女儿啊!” 第66页 景和帝压抑着怒气:“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给了你一门这样荣耀的亲事,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没在半路上就赶你回去。裴远的死谁也没有想到,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裴家子弟从来都是战死沙场,裴家妇也从来没人改嫁,你不愿意回去,就在这宫中为裴远守着吧,但不能因为你是公主,就让你为所欲为,不能为了你一人让天下的忠臣百姓寒了心。平乐,你是公主,这都是你该承担的。” 平乐挣扎着起身哀求道:“父皇、父皇,我才不到双十年华,你不能这么对我。” 景和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让方连海亲自去扶住她,对她说:“平乐,富贵和尊荣,无论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只有改嫁这一点我不能答应,是父皇对不起你。”说罢不再看她,只挥手让人带她出去,空荡的大殿中,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带着疲惫的神色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终是一声哀嘆。 平乐就此住回了承芳宫中,甚少出门,她怕看到别人怜悯的眼神。 今日她仍是穿的素淡,一身藕色的宫装,身上的首饰皆是白玉,平乐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这身装扮,倒是真像个寡妇,不禁发出了冷笑,她掀起自己厚重的留海,盯着自己额头上那个半指长的狰狞疤痕,眼中神色越发冷厉,轻声道:“父皇,我如今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啊。” 此时一个小宫女进来禀报:“殿下,安嫔娘娘来了。”平乐眯了眯眼,冷声道:“知道了。”随即便换上了热络的笑容迎了出去。 平乐亲亲热热的搂住白蒹葭的胳膊:“可把您给盼来了,我这有些大红袍,说是贡品。我也尝不出好坏,喝也糟蹋了,立马就想到了您,谁不知您最是雅致,这好茶还是该给您这样懂的人来品。” 白蒹葭感激的红了眼眶,赶忙道:“多谢公主还想着我,在这宫中也只有您对我这么好了。” 平乐挥退众人,握住了白蒹葭的手:“白姐姐,没人时我可否这样叫你?说来你我年纪也差不多,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好像我亲姐姐似的,要叫你娘娘实在有些别扭。” 白蒹葭如今就像是溺水的人,别人的一丁点好意都像是救命稻草,她必须牢牢抓住,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我也觉得公主很是亲近呢,以后私下你我就姐妹相称。” 平乐点头,神色间有些犹豫,压低声音道:“这些话我知道不该说,可我实在是心疼姐姐。虽说你与瑾嫔都是花一般的年纪,可她那样的破落户儿自然更会伏小做低,讨父皇欢心。姐姐你家世品貌都在她之上,难道就要这样憋屈的度过一生吗?” 白蒹葭见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又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更是鼻头髮酸:“哎,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如今已成定局。” 平乐挑眉:“姐姐为何只看眼前?父皇终究是年纪大了,而太子哥哥才是未来的帝王。姐姐难道不知道前唐的武帝吗?她不正因为押对了宝,才有了后来的煊赫。她可以,为何姐姐不行?” 白蒹葭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妹妹快噤声,这话可说不得。你怎么会这样说?” 平乐倒是毫不紧张:“姐姐别怕,这殿外守着的都是我的亲信,绝不会走漏风声。我这么说当然是知道姐姐在入宫前,对太子哥哥有意,不忍看你煎熬,才好心提醒的。姐姐可不要误会了。” 白蒹葭吓得不轻:“都是过去的事了,妹妹可千万要帮我保守秘密。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平乐笑着点点头:“姐姐既然没这个意思,我当然不会再提,这茶可合你的口味?” 白蒹葭虽是明确的拒绝了这事,可平乐的话就像是一颗种子,埋在了她的心里。当夜,白蒹葭甚至梦到了年轻英俊的太子恪与她一度春宵。醒来时她又羞又恼,可又觉得隐隐有种快、感。于是每到寂寥的深夜,她都幻想着与太子恪的云雨,也幻想着自己引得父子成仇,得了年轻帝王的宠爱,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老死宫中,一笔带过的安嫔。 半月之后,白蒹葭终于还是又去了承芳宫,神色紧张又带着希望:“妹妹上次说的事,你可有办法?” 平乐闻言勾起了嘴角。 ☆、第五十五章 平乐见鱼儿果然上了钩,藏住嘴角的笑意,低声对白蒹葭说道:“过两日的中秋宴是最好的时机,到时姐姐听我安排就是。”白蒹葭此时还有些犹豫,又听平乐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还希望姐姐日后飞黄腾达时,别忘了帮妹妹美言几句。父皇下的旨意谁也不能违抗,我也只能盼着,将来太子哥哥继位之后,能允了我再嫁一事。” 白蒹葭见她果然是有所企图,才愿意帮自己一把,心中反倒踏实了下来,如今的她可不会再相信,这天底下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了。但她面上感激的笑意不变,一把握住了平乐的手道:“妹妹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我定让你得偿所愿,决不食言。” 平乐亲自把白蒹葭送了出去,看她走远了才面带嘲讽对身后的婢女道:“呵,真不知白家怎么养出了这样的蠢货。” 安澜穿了件杏子黄的翠鸟纹广袖长裙,正倚在榻上吃一盏燕窝。如今她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脸颊也略丰盈了些,看着倒是比做姑娘时,更加的妩媚起来。酥酥立在一旁,见自家公主现在一心扑在吃喝上,好像半点都没发现驸马这些时日来的不对劲,以前恨不得黏在公主身上,现在可是越来越早出晚归,昨个儿更是天都蒙蒙亮了才回府来。酥酥是见惯了当初谢驸马的风流,想到公主如今怀着身孕,驸马爷……该不会是在外头有人了吧。 安澜把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有些意犹未尽,自从害喜的那段时日过去,她就总是觉得饿,想了想又对酥酥道:“再让厨房下碗面来吧,还要上次放了酸笋那种。” 酥酥越想越觉得心往下沉,听了安澜的话,实在是忍不住说道:“哎哟,我的好公主,您快别惦记那面和酸笋了。您就没觉得驸马爷最近有些不对劲?” 安澜有些莫名:“哪里不对劲?” “驸马爷现在见天儿的往外跑,昨天更是天快亮了才回来。照理这不是奴婢该说的话,可奴婢、奴婢实在是怕您有了身孕,反倒坏了夫妻间的情分。”酥酥跪在地上说道。 安澜见她这么紧张,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起身,扶起了酥酥;“我还道你是因为什么呢,放心吧,他和我那父亲不一样,不是朝三暮四的性子。这几天是因为军中事忙才会如此。” 酥酥见公主心中有数,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神色有些愧疚:“都是奴婢瞎猜忌,冤枉驸马爷了。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 安澜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面、哎,还是晚间再吃吧。”安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觉得这么贪嘴下去,孩子还没生出来,怕是自己就先胖成了球,愁眉苦脸的对酥酥道:“咱们去园子中逛逛吧,上次说的芍药可已经种上了?” 第67页 安澜自从有了身孕,就被长公主叮嘱了无数次,没事少出门。她不想惹得母亲担心,可在府中日子过得实在是无聊,除了嘉和、佟彤偶尔来找她说说话,白天都找不到事做。索性就开始收拾府中的园子,打算在亭子周围种上艷粉的芍药花。 主僕二人刚走到园子中,就见一个小丫头正在修剪一棵金桔,手倒是巧得很,只是她个子太矮,上边的地方够不到,自己踩着梯子就要上去,周围也没个人帮扶,看着摇摇晃晃,吓人的很。 安澜赶忙出声阻止;“小丫头,你快下来,这样摔着可怎么办?” 那小丫头才来不久,又是做些粗活的,根本不认识安澜,但她不笨,见安澜一身富贵打扮也知道定是这府中的主子。连忙从梯子上下来请安:“奴婢见过贵人。” 安澜从见她回头起,就愣住了。这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还未长成呢,细小伶仃的,可那眉眼间却是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 安澜怕是自己看错了,对那小丫鬟说:“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是穷苦人家出身,被买来后有嬷嬷□□过,说是不能抬头直视主子。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听闻违反了规矩要挨板子,于是把这规矩记得牢牢的。此时听贵人要自己抬起头来,还问了她的名字,心中有些惧怕,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怯生生道:“我、奴婢叫四儿。”说罢抬起了脸。 这下连酥酥也惊唿出声;“这……” 安澜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她,曲四儿,上辈子李浔后宫中唯一的那个女人。 安澜对酥酥道:“叫王顺来见我。”刚想离开,见那小丫头还跪在地上,看样子是吓到了,还是开口对她说;“起来吧,以后没人帮你扶着时,不要自己上梯子。” 相处久了,王顺知道公主是个好性子,根本不像坊间传的什么嚣张跋扈,可今日得了召见,一进正厅就觉得空气中带着冷意,王顺心中一突,赶忙打起了精神向安澜问安。 安澜坐在圈椅上神色冷凝,也不与他绕圈子,直接问道:“那个叫四儿的丫鬟,是你买来的?” 四儿?王顺一时没想起是谁,记得额头直冒汗。 安澜提醒他道:“就是在园子中修剪花草的小丫头,年岁不大。” 王顺这才记起来了这号人,连忙答道:“是驸马爷带回来的,还有其他三个,都是这样年岁的小丫头,说是让她们在府中做活。奴才见她会修剪花草,就把她分在了园子里,可是这丫头冲撞了殿下?”其实不怪王顺没印象,他一个奴才,见了安澜哪敢抬头细看,曲四儿年纪有又还小,肤色也黑,他根本没想过两人像不像的事。 安澜听了他的回答,脸色更加难看:“她不曾冲撞我,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王顺躬身退了出去,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实在是想不明白公主为何生气。 到了晚间,安澜对着那酸笋面也觉得没有胃口,只就着小菜,喝了两口白粥,就叫人撤了下去,独自一人在房中发呆。 曲四儿如今还是个孩子呢,她倒是不觉得李浔对她能有什么心思。只是一想起来她上辈子是李浔名义上唯一的女人,安澜心中就难受的很。见天色擦黑李浔还没有回来,安澜又怀着身孕,格外敏感些,自己想着想着竟落了泪。 直到夜里,李浔才回了府。以往这个时辰安澜早就睡了,他沐浴之后,轻手轻脚的上了床,生怕扰醒了娇妻。但近来他事忙,与安澜相处的时间甚少,见安澜沖里侧躺着,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圈住了她,凑到她的发间闻她清雅的香气,才觉得安心。 却听安澜忽然出声问他道:“听闻你买了四个小丫头?” 李浔一愣,抱住了她:“阿澜怎么还没睡?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不好推辞就先收下了。” “是吗”寂静的夜里,安澜的声音毫无起伏,显得有些清冷。 李浔心中发慌,连忙把她转过来,面沖自己,想要解释。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了安澜脸上的泪痕,她就这样不吵不闹,只是红着眼落泪,漂亮的桃花眼都有些肿胀起来。 李浔的心揪着发疼,一边笨手笨脚的帮她擦眼泪,一边对她解释:“好阿澜,快别哭了。其实这几个丫头是陶玄朝送的,陶家怕是有谋、逆的心思,一直在拉拢我,陛下也察觉到了这点,交代我陪他们演下去,所以这几日我才会陪他们应酬。我保证绝没有其他的心思,是怕你怀着孕还要担忧,才没告诉你的。” 安澜听他这么一说,果真止住了眼泪,在心中想着,果然是端妃和陶家动了心思。问李浔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应对?陶玄朝是禁卫军副统领,要是他与端妃里应外合,发动宫变……” 李浔把她搂在怀中:“放心吧,陛下已经密调西山大营以防万一。禁卫军统领郝有道也是陛下的人,再说除了禁卫军,陶家并无兵马,全指望我呢。一切尽在陛下掌握之中。” 安澜看着他的朗目剑眉,忽然想起前世他穿着龙袍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阿浔,你想不想坐那个位置?” 李浔低头看她,神色间带着沉重:“你想做皇后?” “不想。”安澜想也不想的摇头。 李浔松了口气:“那我要它做什么。”说着就要去吻安澜,却被安澜一把推开:“哼,这事还没完呢。小丫头里有个叫四儿的,你对她有没有什么特别?你就没觉得她很像我?” 李浔一脸的无奈:“那还是孩子呢,我可没那么禽兽。再说她就是长大了,我也不可能会动心。初见她时觉得像,细看就跟你不像了,气质眼神,都不一样,五官也比你的粗糙,吃过了珍馐,谁还想转头去吃白菜。” 安澜心中甜蜜,嘴上还是骂道:“油嘴滑舌!你就是觉得我有了身孕,变胖变丑了,不定在外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呢。” 李浔一脸无奈,拉着她的手摸到自己的坚、挺上:“我的小祖宗,你快别冤枉我了。我这些时日忍得都要发疯了,你还来折磨我,既然如此,就别怪为夫不怜香惜玉了。” 安澜被他按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拍打他的手臂:“别闹,小心伤到孩子。” 李浔看着她越发丰盈的玉ru,眸色渐深,低哑的声音凑到安澜耳旁:“放心,我们用别处试试,保证不会伤到孩子。” ☆、第五十六章 中秋宫宴。 瑾嫔身穿一袭天水碧的留仙裙,整个人如同一枝清荷一般,一曲绿腰舞,说不出的清丽婉转,每个抬袖转身俱是风韵,一颦一笑也是动人,景和帝甚是开怀,拍手笑道:“好,好!瑾嫔这支舞跳的真好,方连海,新到的贡品中不是十来匹艷丽的细纱?都赏给瑾嫔做衣裳,她这样的年纪,就该穿的鲜妍些。” 梅晗最是喜欢打扮,听景和帝赏了她这么多的料子,开心不已,连忙跪下谢恩,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裙子的样式,怎么才能新颖好看。又见景和帝笑着对她招手,让她上前去。 第68页 可裴太后与章皇后这两尊大佛,一左一右的坐在景和帝旁边,饶是梅晗如今得宠,却也不敢有半分僭越,只小步上前,跪在了帝王的案前,执起酒壶帮景和帝倒酒,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陛下请用。” 白蒹葭身穿月蓝色的宫装,裙摆袖口皆绣着翩翩起舞的银蝶,显得雅致又出尘。她坐在一众嫔妃当中,隐约听见有人嘲讽瑾嫔的谄媚,白蒹葭却嘲讽一笑,毫不关心。不过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女人罢了,只知为了年迈的帝王争风吃醋,最后还不是落个凄凉晚景。 白蒹葭朝上首看去,端妃倒是毫不知情的样子,正垂眸专心致志剥着蜜桔。坐在她旁边的平乐,见白蒹葭看了过来,便举起酒杯对她点了点头。白蒹葭也将杯中的梨花白一饮而尽,压下了心中的紧张不安,对身后的冬影道:“我去更衣。”主僕二人就这么离开了大殿,谁也没有注意到。 太子恪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早就是看腻了的,无趣得很,想去殿外透口气,刚站起身来就与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撞了个满怀。托盘中的酒洒了他一身,那宫女年岁不大,显然是吓坏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发抖,连声道:“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萧恪又不是什么暴躁的性子,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随便发落人,自己拍了拍袍子道:“起来吧,仔细着当差。”那小宫女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垂着头:“多谢殿下开恩。奴婢这就带您去更衣。”这种事本就平常,萧恪也没多想就跟着她往外走,胡宝想要跟着主子一起去,萧恪却心中打了个突,皱眉对他说道:“不用跟着我了,伺候好太子妃。” 这话说的平常,但胡宝却是心中有数。太子妃前几日就被诊出了身孕,只不过如今月份尚浅,怕出了差错,这才没有对外声张。如今娘娘的身子可是金贵的很,胡宝从小就作为太子的贴身内侍,手上会些功夫,知道自家主子是怕有人会对太子妃不利,这才这么说,连忙道:“是,殿下放心。” 萧恪仔细观察那小宫女,见她神色间有些紧张,自己心中也警觉了起来。可这宫女瘦瘦弱弱的,看起来也不像个练家子,应该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尽管如此,萧恪还是跟她拉开了距离,生怕遭了暗算。 那宫女比没有带着他兜兜转转去什么人少的地方,反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离大殿不远的一处偏殿,就停了下来,恭声道:“殿下请。” 萧恪推开门,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准备好的袍子就放在桌上,心中送了口气,有些自嘲的想:真是在这宫中生活的久了,总觉得处处都是阴谋伎俩,这次倒是自己多想了。 对那宫女道:“恩,我自己更衣就可,你先回去当差吧。”那宫女也不多言,听了吩咐就默默退下了。 可萧恪拿了袍子才转到屏风后,就晕了过去。 安澜挺着大肚子坐在席间,只顾着跟嘉和、佟彤聊天,李浔浅笑着坐在她身旁,帮她把鱼刺挑干净了,才餵到她嘴里。这温柔细緻的模样,惹得无数女子眼红,在心中暗道这康宁公主真是好命,嫁的夫君都英武体贴。嘉和是个神经大条的,觉得会餵饭也不如自家夫君会做饭啊,但佟彤却被秀了一脸,重重拧了自己夫君一把。 可怜了世子爷,正吃着饭,无缘无故被娇妻拧了大腿,疼的他差点叫出声,好看的剑眉都拧到了一起。他委屈的看向佟彤,又被狠狠瞪了一样,简直莫名其妙,到底为什么啊,难道是嫌自己吃的太多了? 闲聊之际,安澜眼尖的发现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进了殿,附在方连海耳侧说了些什么。方连海听完后一脸的不敢置信,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禀报给了景和帝。景和帝面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裴太后出声询问,景和帝却摇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事儿子要去处理一下。母后别操心,大家继续宴饮。”说罢,便领着方连海出了大殿。 此时的端妃,似乎吃到的蜜桔很甜,与女儿平乐相视一笑。 景和帝这一路上走的又快又急,方连海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见天子阴沉的脸色,他心中暗道:这下要糟。 偏殿前站了七八个当值的太监宫女,凑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什么,远远见景和帝过来,立刻鸦雀无声,全都跪倒在地。景和帝越过他们进了偏殿,屋中静悄悄的,似乎是没有人。他大步走进里间,一把掀开了垂散着的烟紫色床帏,就见一对年轻男女不着片缕的躺在一起。可不正是他的儿子萧恪,与他的安嫔白蒹葭吗。 景和帝显然是怒急了,一脚踹在了床柱上,放出的响声将二人惊醒。 萧恪有些迷茫的睁开眼,见父皇一脸盛怒的站在床前看着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想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身上竟什么也没穿,身旁还躺着一个光、裸的女子。等他反应过来那女人是谁,简直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扯过被子裹住自己,跪倒在地上道:“父皇,儿子绝没有做出那等天地不容的事,儿子只是来更衣的啊,儿子冤枉!求父皇明鑑。” 景和帝一脚踹在了他的肩头,怒声道:“更衣?跟你老子的女人更到床上去了吗?” 萧恪被踹了一脚,又赶紧跪好。他大脑此时一片混乱,自己显然是被人算计了,可是这人是谁呢,片刻间他脑中已经过了无数个可能。 就在此时,白蒹葭悠悠转醒。可一睁眼就见到了景和帝,吓得也要下跪。可她如今光熘熘的,被子又被萧恪裹着,她只好狼狈的抱住自己,怕被那些骯脏的阉人看了身子,呜咽着哭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该只有她和太子二人吗,景和帝怎么会在此?白蒹葭怕极了。 景和帝沉默的看着他们二人,过了许久才吩咐方连海道:“知道这事的所有人,全杀干净一个不留。至于安嫔,也交给你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让她吐出幕后主使。”说罢,就转身要走。 萧恪连忙拉住他的袍角,哀求道:“父皇。” 景和帝冷哼一声:“还不快收拾干净你自己,到太极殿来见朕。” 萧恪见父皇还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赶紧打起了精神。只是临走前狠狠的瞪了一眼白蒹葭,吐出两个字:“噁心。”白蒹葭呆愣的坐在床上,见天子和太子都走了,她该怎么办呢? 方连海却是笑着对她道:“安嫔娘娘,您进近来可好啊?” 白蒹葭往后躲了躲:“你要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拿衣服来?” 方连海笑的更加开心:“您的眼神真是像极了老奴的一位故人,应贵妃,您知道吗?” 白蒹葭疑惑的看着他,应贵妃谁会不知,当年宠冠后宫的那个女人,她的锋芒连皇后都要退让三分。方连海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您的眼神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看我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厌恶与鄙视,就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可谁又是自愿变成这样的呢,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群可怜人罢了,您们这样的贵人,又何必这样对我们呢?说来,当年也是我亲自送走了应贵妃啊,她怎么会自缢呢,她那么疼惜自己的一个人,哪怕神志不清了也绝不会杀了自己。是我,我拿绳子勒死了她,她临死前看我的眼神终于带上了哀求。安嫔娘娘,您说她为何不早点这样呢,否则老奴也不会让她那么痛苦的走了。” 第69页 方连海眯着眼睛看着她,眼神中都好像淬了毒。白蒹葭怕极了,她可不想被勒死,连忙说软话道:“方总管,之前、之前是我的不是,您不要和我计较。” 方连海听了,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绝望:“哟,那可怎么办呢?安嫔娘娘,您不知道我们这样骯脏的阉人,最是记仇吗?” ☆、第五十七章 白蒹葭被带到了掖庭中的一处刑房,里面阴森森的,散发着一股洗都洗不净的血腥气。墙面上带着霉斑,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光看着就让人腿脚发软。 白蒹葭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闻着难闻的味道差点吐了出来。可她心中明白,若是把实情说出来,自己这条命是无论如何也难保了,她现在必须想个办法保全自己。 方连海并没有一上来就难为她,反而让小太监搬了张椅子给她坐。白蒹葭嫌弃的看了看张沾着灰尘的椅子,但想到刚才方连海的阴狠神色,到底是没敢多说,乖乖的坐了下来。 方连海坐在她的对面,立马有殷勤的小太监端茶给他,他接过来呷了一口,就开口道:“老奴不绕圈子,还请安嫔娘娘把今日发生的事细细的说一遍来。” 白蒹葭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我从宴席上出来,是想要去更衣,我的侍女冬影可以作证。到了偏殿后,我觉得有些腹痛,就打发冬影回去取些我常吃的丸子。我自己进去更衣,可一进那屋中我就晕了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了,再醒来……后面的事方总管您是知道的。” 方连海手中玩着核桃,冬影那奴婢是个死倔的,被打的皮开肉绽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就是什么都不肯说,这样的丫头倒是难得。只是如今想要交差,只能从安嫔这里下手了。想到此,方连海站起身来,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只三角形的烙铁,只有孩童拳头般的大小。他递到白蒹葭眼前,说道:“娘娘可知这是做什么用的?您顶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样的东西要是印在了您的脸上,那可就太可惜,您说是不是?您想想啊,皮肉都烧焦的滋味,那得多疼啊。老奴不是个男人,可也知道怜香惜玉的意思,所以我劝您,哪怕是为了自己少吃些苦头,还是别拿这样的鬼话来煳弄我,赶紧照实说了吧。” 白蒹葭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了那举到她面前的烙铁,高声道:“方连海!你疯了,我是安嫔,是陛下的女人。你敢伤我容貌?” 方连海一笑:“呵,您刚才不是也亲耳听到了吗?陛下让老奴无论如何也要撬开您的嘴,不拘用什么法子。再说了,从您卷进这事起,这宫中就没有安嫔了。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转头吩咐小太监道:“愣着干嘛!起火,没看安嫔娘娘正等着呢吗?没个眼力见儿的东西。” 白蒹葭见他们果真开始生火盆,早就吓得肝胆俱裂了。那样的东西烧到她的脸上,她以后还如何见人,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道:“我说!你快把那东西拿远些!不过我说了方总管可要发誓,不要再动我一根毫毛,我祖父一定回来救我的。” 方连海又端起了茶盏,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只要您肯说实话,让老奴能去交差,我自然不会再为难您。” 白蒹葭定了定心神,咬牙道:“是平乐公主。她让我来此处,说是有让我復宠的机会,可我一进门就不知为何晕了过去,谁知后来太子殿下也来了此处,一定是她有意陷害我们。” 方连海得了话,也不再与她啰嗦,交代小太监们看好她,自己就像景和帝去復命了。只是在心中道:真是个傻子,也不知是脸重要还是命重要,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卖了主使,如今没了用处,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景和帝与太子在太极殿聊了一夜。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御前伺候的奴才,隔着殿门还是听到了帝王愤怒的骂声,和摔碎茶盏的声音。第二日,太子与太子妃被幽禁东宫,有重兵把守。章皇后知晓后,跪在在太极殿前磕头,磕的脑门青紫也没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反而被禁足在了凤宁宫,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许探望。 昭阳长公主一向与章皇后、太子交好,听到消息也进宫求情。谁都知道景和帝对这个姐姐的爱重,可这次她的话,也没能让景和帝改变心意,昭阳长公主府也被御林军围了起来,禁止她再外出。这样的变动,自然瞒不过裴太后,她老人家本就身体不适,被这样一刺激,更是病情加重,听闻连床都下不来了。 景和帝将协管后宫的权利交到了端妃手里,而端妃的亲子瑞王,虽只有十五岁,这两日却常常被景和帝带在身边。 一夜之间,转变了风向。□□们人人自危,都知道这怕是要变天了。朝中有不少之前低调行事的大臣们,都与陶家走动了起来。 而这样的巨变,安澜却毫不知情,因为她要生了。 天才蒙蒙亮时,安澜就忽然发动了,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近半个月。幸而府中早就备好了产婆,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李浔却赖在屋里不肯走,安澜疼的脸色煞白,他哪里敢走。那婆子做给人接生的活计快二十年了,也没见过这样的男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温声劝道:驸马爷还是出去等吧,妇人家生产都是这样的,哪有不疼的。产房也不是男子该待的地方,不吉利的。” 李浔看着安澜痛苦的样子,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不在乎,我要陪着阿澜。” 安澜却觉得自己疼的受不了了,一会儿表情还不知会有多狰狞,哪肯让李浔看着,咬牙道:“你快些出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李浔从来都拗不过她,更何况是这种时候,哪怕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还是道:“好好好,我出去,你别生气。我就在门外,阿澜别怕。” 李浔就站在门外,听着安澜一声声哀叫,恨不得能自己去替她生才好。可从清晨一直折腾到中午,孩子还是没生下来,李浔急的直转圈。王顺见他饭都不吃,就守在这干着急,在旁边劝道:“您别急,都是这样的。我家妇人那时生产折腾了一夜呢。” 李浔嘆气:“我怎么能不急啊,她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话音刚落就见有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屋里的声音更加撕心裂肺,李浔吓的魂都要飞了,一把拉住那丫鬟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丫鬟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端稳了铜盆回答道:“公主没事,只是刚才有些疲累,喝了碗参汤这马上就要生了,奴婢出来时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李浔只好继续提心弔胆的站在门外守着,好几次都差点冲进去,幸好有王顺在一旁拉着。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有小丫鬟出来报信:“生了,生了,公主生了。” 李浔立马冲进了房里,产婆抱着擦过的小小婴孩给他看:“恭喜驸马爷,喜得麟儿。您看着小子,白白胖胖的,多喜人。”李浔撇了一眼,那刚生出来的孩子浑身红彤彤、皱皱巴巴的,像只没毛的小猴子,也不知这产婆从哪看出来的白白胖胖。李浔吩咐王顺道:“快拿赏钱。”那产婆更是喜上眉梢,吉利话倒豆子一般的往外说。 第70页 李浔却没这样的好心情,只坐在床边心疼的看着安澜,她脸色依旧苍白,汗湿的几缕头髮都贴在脸颊。安澜轻轻摸了摸放在她枕边的小婴孩,半分力气都不敢用。抬头对李浔说:这屋里气味不好闻,你快出去吧。吃饭了没有?不是傻站到现在吧?” 李浔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红着眼眶握住了安澜的手,低头轻吻。安澜被他弄得有些莫名:“这是怎么了?嫌弃你儿子长的不好看啊?这是还小呢,过几日长开了就好了,小孩子都这样。” 李浔看着她认真道:“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安澜心中感动,对他挤眉弄眼的笑笑:“那你日后补偿我就好了。不过孩子到底叫什么?让你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出来?总不能真进宫去求舅舅赐名啊。” 李浔看了那孩子一眼,没好气道:“叫讨厌吧,混小子,敢让你这么疼,看他长大了我不狠狠收拾他。” 安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哪有因为妻子生产太疼就讨厌自己儿子的人。李浔又想了想,开口道:“叫李真吧。” 安澜一思量,也觉得不错,笑道:“真?这个字挺好的啊,《玉篇》中的真,不虚假也。希望孩子以后本性纯良,真善正直?” 李浔轻哼一声:“哼,真讨厌的真。” 安澜苦不堪言的坐起了月子,秦嬷嬷一月前就被长公主派来守着她。她是生怕安澜落下什么病根,不让洗澡也不让通风,每日里的补品就没断过。安澜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条咸鱼了。天天躺着实在太过无聊,就让酥酥给她找了些话本子看,可秦嬷嬷又道:“我的祖宗,你哪能这样看书,将来眼睛要不好的。”于是事情就发展成了,每日里,秦嬷嬷端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声情并茂的给安澜朗诵话本子:“红杏儿褪去衣衫,跨坐在四郎身上。娇喘着央求:郎君,来嘛。” 安澜……:“酥酥,你给我过来,谁让你拿这种书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真: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第五十八章 这半个月来,京都中一片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静的让人心慌。 每日傻吃闷睡的安澜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她刚生下孩子,照母亲那个急性子早就该来看她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天,母亲没来不说,连宫中都没有半点动静,李浔更是忙的每到深夜才回府里,种种迹象都让她心中不安。 可她无论怎么问,秦嬷嬷都是同样的说辞,只说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身子不太爽利,长公主进宫照看去了。您别担心,安心坐月子才是,过几日自然就都好了。” 这话安澜如何能信。外祖母病了自然有舅母和一众嫔妃们侍疾,召了母亲进宫日日相伴,难道是外祖母病的很严重?可光是因为这个,母亲也不会一次都不来看自己,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安澜心中掠过无数个可能,越想越心急,自己愁的嘴角都起了个燎泡。可她拿秦嬷嬷没法子,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浔身上。 李浔又是忙碌了一天,可就是再忙再累他也不愿意睡在衙门,心中惦记着妻儿,披星戴月的赶回了府里。 在外院洗漱了一番,想着这个时辰阿澜肯定早已经睡了,轻手轻脚的推门上床,半点儿声音都没出,倒是熟练得很。见安澜又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团,他心中觉得可爱,低笑一声,刚想伸手去揽,就见安澜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哪有什么睡意,分明就是在装睡。 李浔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今日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安澜一把拍掉他的手,开口问道:“你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瞒着我。” 李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低头不敢看安澜的眼睛:“能有什么事?就是如秦嬷嬷所说的那样,阿澜,你不要想那么多。” 安澜见他心虚的小动作,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定是出事了。安澜冷下脸道:“李浔,连你也要骗我?你们都说是为了我好,让我不要操心。可我连到底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能自己瞎猜,提心弔胆的。你要我自己进宫去问吗?” 李浔见她真的生气了,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你不知道才是对你的保护。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说实话。太子与太子妃被囚禁东宫,章皇后和长公主殿下也被禁足了,太后娘娘急怒攻心下就病倒了……” 安澜虽然猜到了一些端倪,可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她捂住胸口,愣愣的问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李浔压低了声音:“对外的说法是太子顶撞了陛下,但是另有实情。阿澜,你听我说,现在的这一切都是表象,具体的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向你保证大家都不会有事的,只需要再耐心的等一等就好。” 安澜被他云里雾里的话绕的有些晕,还想开口再问。李浔却先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吗?那才是真正的原因,你千万不要表现出什么,如今咱们府里隔墙有耳。” 安澜细细思索,上次才是真正的原因?陶家! 安澜拉过李浔的手,在他手心中慢慢写了个“陶”字,抬眼询问他,李浔沉默着点了点头,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所以不要忧心,都会好的。” 按照李浔上次的说法,对于陶家的野心陛下早有察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样想的话,明面上是陛下龙颜大怒,囚禁的囚禁、禁足的禁足、换个角度来想,应该是怕陶家暗地里下黑手,所以派人保护才是真的。可安澜只要一想到上辈子国破家亡的场景,就觉得心慌,可她偏偏又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能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希望这次天佑大邺,别让这些乱臣贼子再钻了空子。 就在当天夜里,禁卫军副统领陶玄朝忽然发动宫变,所有的禁卫军皆听他号令,而京都的守兵们本就不是以精锐着称的禁卫军的对手,如今又大部分都守在东宫、凤宁宫、长公主府这三处,剩下的人数不多,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弃械投降。陶玄朝带着人马一路畅通无阻,将太极殿团团围住。 太极殿中的帝王显得有些落寞,只有方连海还守在他的身边。 景和帝看着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的陶玄朝,阴沉着脸色怒道:“大胆逆臣,你是要借着朕的禁卫军逼宫不成?” 陶玄朝哈哈大笑:“微臣哪有那个胆子,不过是想请陛下别再那么劳累了,早日传位给瑞王罢了。一片忠心怎么被您误会了?” “哼,”景和帝冷哼一声“禁卫军虽然是精锐,可人数却不多。你靠着他们如何与朕的几十万大军抗衡?” “大军?仲老元帅如今驻扎在边境,等他听到消息赶回来时,瑞王早就已经登基了。您与太子又已经染病而亡,他那个愚忠的老匹夫又能如何?瑞王可是您的亲儿子啊,没人比他再名正言顺了。而辅国大将军的那批人马,您还是别指望了,瑞王许了他兵马大元帅的位置,那些效忠于您的臣子们,现在也正是由李将军在带人血洗呢。” 第71页 “舅舅。”平乐身穿一袭大红色的百花穿蝶裙走了进来,明艷照人,对着陶玄朝娇笑着施礼,在她身后是端妃与瑞王。 景和帝愤然的站起身:“平乐,你也要父皇死吗” 平乐扶了扶头上的朱钗,粲然一笑:“父皇,您总是偏心别人,不管是嘉和那个少根筋的,还是谢安澜那个外人,你都对她们掏心掏肺,从不管我的死活。可如今呢?她们可有人来救你?一直都是你错了!你该对我和母妃、弟弟好些才是,那样的话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这次就当是您心疼女儿一次,快些上路吧,莫再挡了我们的路。” 景和帝像是被这番话伤透了山,颓然的坐下,方连海连忙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直冷眼看着的端妃,倒是比谁都心急,再不屑的装出从前那副和善模样,而是冷着脸道:“陛下,请吧。” 景和帝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要的朕如今不是都给你了吗?统领后宫的权利、对瑞王的重视,这些你都得到了,为什么还非要如此?” 端妃不耐烦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拿这些来打发我?将我哥哥充军、毁了我女儿的一生幸福、对我生下的儿子视而不见。如今萧恪做出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你却还是拖来拖去就是不肯废后、废太子,我再也没有耐心跟你耗下去了,既然你对章氏和她的儿子情深义重,那你们就到地底下团圆吧。” 景和帝像是累了,嘆气道:“难道陶玄奕一心为国为民,朕才让他充军的?是他自己知法犯法,理应如此!你的儿子从出生我就封了他做瑞王,连封地都是顶好的。至于平乐的亲事……算了,随你怎么想吧,你既然一意孤行,那朕成全你就是。”说罢把茶盏摔落在地。所有的禁卫军挥刀指向端妃等人,原本应该已经被李浔解决掉的禁卫军统领郝有道走进大殿中,向景和帝跪拜:“微臣参见陛下。” 陶玄朝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郝有道对他冷声道:“禁卫军本就只忠于陛下一人。陶副统领,你该不会连这点都忘了吧。”这话说完,所有的禁卫军皆跪倒在地高唿:“誓死效忠陛下。” 景和帝神色激动,连着说了几个好,勉励了众人一番,才交代郝有道将他们几人绑下去,见陶玄朝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开口说:“辅国大将军确实不像仲老元帅,他不是心繫社稷、忧国忧民的人。可他最想要的朕已经给了,他只会忠于朕,是你看走眼了。” 陶玄朝被人绑下去时,一直琢磨着景和帝刚才的话。最想要的?对男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权利更加重要?他想不明白。 端妃一脸的颓色,被推了出去,连年纪不大的瑞王都没有二话,一脸的决绝,一声不吭。只有平乐激烈的反抗,甚至掌掴了一名禁卫军:“大胆奴才,你竟敢推我!”见景和帝看来,平乐立马对他哭喊着:“父皇、你饶了我吧父皇!全都是我母妃的主意,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可您的女儿啊,您饶我一次吧!”景和帝面色平静的挥了挥手,平乐被人毫不留情的拉了出去。 直到殿中安静了下来,景和帝颓然的捂住了脸。过来好半晌,才开口道:“是朕错了吗?”殿中只有方连海,一听这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您是天子,太子是不会错的,错的是他们的贪慾。” 景和帝摇摇头,轻笑一声:“呵,是朕错了。朕要是没错,怎么会亲生的孩子都要置我于死地。”今日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说是想要一网打尽,其实不过是想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罢了。如今还是他赢了,可赢的痛心。 ☆、第五十九章 一场闹剧般的宫变就此结束。陶家谋逆满门抄斩,不少之前见风使舵与他们扯上关系的官员,也受到了牵连,流放抄家的比比皆是。而始作俑者的端妃与瑞王,在当天夜里就一齐撞死在了天牢里。 再怎么说瑞王也是他的亲儿子,景和帝听闻消息后长嘆了一声,吩咐方连海将他们好好收敛了。 天牢之中散发着腐臭难闻的味道,方连海拿帕子捂着口鼻,大理寺卿亲自为他引路,走到尽头的一间牢房就见端妃与瑞王的尸体并排放在草蓆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煳了满脸,看起来可怖的很。而平乐公主则还穿着昨夜那身大红的华贵衣裙,但髮髻散乱,面上的妆也早就花了,形容狼狈。此时正蹲她母亲和弟弟的尸体旁,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尖利着嗓子咒骂:“废物!都是废物,起来啊!”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扭曲,显然是已经疯了。见了方连海等人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恼怒了起来:“你们这些狗奴才!见了本公主还不下跪!” 景和帝对这个女儿终还是软了心肠,没有取她性命,只是把她关在了冷宫之中。 事情终于了结。方连海这才想起了还关在掖庭中白蒹葭,开口询问道:“陛下,安嫔娘娘要如何处置?” 景和帝翻看着手中的奏章,想也不想就说:“不用再留了。”而就在此时,白阁老却前来求见。 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缓缓走入大殿。他鬚髮皆白,背也伛偻着,但一双眼睛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白阁老是三朝老臣,威望甚高,又曾是帝师,所以景和帝曾赐他不跪帝王的权利。但他今日却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上,终于对景和帝认输了,他开口恳求道:“还请陛下饶安嫔娘娘一命。” 景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摺,挑起眉来淡淡道:“您老怕是煳涂了,安嫔既然与这种事扯上关系,那谁来求情都是没用的,您又何必白跑这一趟。” 白阁老的声音虽然老迈,但却依旧掷地有声,他抬起头道:“臣老了,自请回乡养老。还求陛下饶我孙女一命。”说罢,又将头叩在金砖上。 景和帝朗声大笑起来,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从他五岁登基时,就一直被这位臣子压了一头,今天他终于看到了他对自己的臣服。景和帝走下高阶,亲自扶起了白阁老,开口道:“老师,朕答应你。” 掖庭的一处小屋中,白蒹葭被关在这里半个多月,每日都在煎熬着,生怕等来景和帝赐死她的旨意。这天她终于听到门外有人解开锁链的声音,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方连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白阁老,您请。” 果真见祖父走了进来,白蒹葭狂奔过去拉住他的手:“祖父!您可来了,您一定要救我,我在这真的要发疯了,连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您快点去求求陛下,让他放了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想别的了!” 白阁老见她清减了不少,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陛下饶了你的性命,别怕了蒹葭。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去净月庵,也算是个好去处,起码没有那些个明争暗斗。好好活着才是真的,你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知道吗?” 白蒹葭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净月庵?我为何要去净月庵!我不去!我是安嫔,我要留在宫里!” 第72页 外边传来方连海催促的声音,白阁老嘆了口气道:“蒹葭,祖父要走了,你一定要自己保重。”白阁老不舍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白蒹葭想要去追,门却再一次的被关上了。 净月庵最早是由邺国的开朝皇帝建立的,他取消了前朝嫔妃殉葬的传统,歷代帝王殡天后,后宫中没有生育的女子就都被送到净月庵出家,好歹也能保全了性命。可这两朝以来,后宫人数都不算多,国库也渐渐富足起来,哪怕是未生育的嫔妃都被留在后宫中荣养,至此净月庵才开始接待普通的香客,此次听闻宫中送了人过来,也算是件罕见的事了。 白蒹葭被两个太监送到了这里,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一个老尼抽掉了她的髮簪,拿起剃刀过来,她才一声尖叫:“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皇帝的女人,你们不许碰我!” 老尼无悲无喜的看了她一眼,这样犯了错被家中送来的女子她见多了,哪个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闹腾又有什么用呢,白费力气罢了。老尼扬了扬下巴,就有两个健壮的尼姑按住了白蒹葭,白蒹葭一向娇生惯养,哪能反抗的过她们,被老尼将青丝缕缕削落。 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完成了剃度,老尼平静的开口道:“你以后法号静心。” 白蒹葭满脸泪痕,看着满地的青丝,痛苦的抱住了自己。庵里的苦日子哪是她能受得了的,像她这种新来的,又经常得罪人,还被分到了最累的活计,整日不是砍柴就是挑水,手上脚上磨得都是水泡。 日子久了,白蒹葭发现其他几个年轻貌美的尼姑,也都是在家中犯了错被送来庵里的。可她们虽然也受到排挤,但日子并不难过,甚至被安排的都是最轻省的活计。白蒹葭拉下了脸面向其中一人询问缘由,那年轻的姑子,笑着撇她一眼道:“这庵里来往的香客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我们只做男人的生意,这样说你可明白?得来的银钱再拿去孝敬分管事物的老尼,自然日子过得逍遥。” 白蒹葭自幼读书,一开始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可又实在受不了每日干粗重活,终于也咬牙干起了这样的勾当。她的第一位客人是个京都中的小官之子,白蒹葭一进厢房,那人就看愣了,低声道:“恍然间还以为你是昔日的京都第一美人呢,长得真是标緻,什么时候庵里来了这样的妙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白蒹葭心中钝痛,却仍是笑着道:“我叫静心。” 那男人把她推到在床上,一把扯下她的僧帽,摩蹭着她的光头道:“美人就是美人,没了头髮也别有一番风情。”说着就扯开了她的衣襟揉弄起来。 一开始白蒹葭心中还带着牴触,可渐渐的却发现了其中的乐趣,越发的胆大。 三年后,京都。一辆华贵马车行驶在街道上,里面坐着一位娇美的年轻贵妇人,一袭烟紫色的拽地长裙,大方领口处绣着一朵金莲,半露着白皙高耸的傲人资本。芙蓉面,凌云髻,桃花眼儿媚,可不正是安澜,她如今又有了身孕,打算去净月庵祈求生个女儿,省的像李真那皮猴子,才多大点儿就知道到处淘,还是小棉袄来的贴心。 李浔坐在她身旁,视线总是不自觉的飘向妻子的胸口,随着马车的颠簸,那对兔儿也一跳一跳的,惹得人涌起了一股火。安澜发现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在外头呢,你老实些。”李浔也跟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你也知道在外头啊?非穿成这样出门,想让我挖出别人的眼珠子?” 安澜一笑:“你懂什么,如今这是流行呢,你看满大街不都这样穿,也没见地上全是被挖出来的眼珠子啊。”说着就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安澜一下子就愣住了。 那是个相貌俊秀的男子,身材纤瘦,面容白皙,左脚像是有些跛。经营着一家小面摊,妻子的样貌顶多算是清秀,帮客人端面时像是烫到了指尖,那男子却心疼的握住妻子的手,吹了又吹,看起来日子过得清贫,但夫妻二人的脸上都是满足又幸福的笑意。 周季渊。 李浔见她看的出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可打翻了醋罈子。一把将安澜拉到了自己身上,含住她的耳垂玩弄,手也顺着裙底摸了上去,直到她满面红晕、气喘吁吁,李浔才在肯停下来,她耳边带着醋意问道:“难道刚才那卖面小子比我好看?” 安澜唾他一口:“瞎说八道。” 两人到了净月庵,就见两个尼姑一前一后的抬着个死人,尽管拿草蓆子卷了看不清面貌,还是能看到渗到外面的不少血迹和光秃的头颅,看样子死的也是个尼姑。周遭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是这庵里的一个年轻尼姑,不甘寂寞,与来往的不少香客都勾搭在一起。这次她与一个商贾偷情,被人家妻子发现了,可谁想惹上了硬茬子,那妻子直接僱佣了十多个地痞流氓,提着棍棒,找到了庵里,将她乱棍打死了。 一个老妇人摇头道:“世风日下啊,庵里竟也有这种事,啧啧,后院那一地的血啊。” 听着香客们的种种议论,连抬着尸体的两个尼姑都跟着羞臊起来,嘴中嘟囔着:“静心这个浪蹄子,这下庵里的名声都要被她连累。” 安澜可不知道静心是谁,摇摇头也没多看,与李浔携手一同去往后面上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下一本新文的连结我放在文案了,预计四月一号开,还请小仙女们多多支持,继续指教,新文求收藏~抱起转圈圈。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s://..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