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妻有理》 第1页 《劫妻有理》萧兰错 文案 文案:都说齐五容颜已毁,貌属无盐。高龄十七,未着婚配。传言有几分可信,反正他是不信。 姑娘非但有盐,有才。 还引得狂蜂胡蝶一浪接一浪…… 那么他只好先下手为强,劫了再说。 提示: 1:1v1。多cp。(作者惯性难改) 2:架空歷史。不必深究。 朋友建的读者群:587059255。叩门记之曰:萧。 内容标籤: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从致 ┃ 配角:冉阳,郁清,易河 ┃ 其它:爽文,美人。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03130字 第1章 第一章 这一日冷冬倒暖,冬阳高挂,暖意拂脸。 文绘楼位于邺城偏北方。 此时,文绘楼二楼雅座,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立于窗边,其脸容俊雅,深冬的寒风仍抹不去脸上温文的笑痕。 勐地,锦衣男子眼中突然闪出一股寒意,急唤道:“温真!” 身后瘦削的黑衫青年上前,顺着主子的目光:街上一顶软轿飘入眼帘,熟悉的灰叶标志一闪而过。 灰叶,乃邺城四大世家叶府的家徽。 “她有外出行程?!” 温真眸子一沉,答道:“没有。” 叶当家的行程他了如指掌,不可能有错漏。定是临时决定出行的。 “那……按这方向。” 温若放远目光追随着这顶往北的软轿。“要是再过……恐怕是去梅院吧!这时候她为何去寻那人……莫非真与易家北上有关?!” 江南易家,富可敌国,又与邺城温氏,开封孟家,江湖弱水楼并称永业朝四大豪商。江南易家乃四大商贾之首。 而当家易河,传闻容颜如玉,心如修罗。高龄二十四,仍未娶妻。 然,半月前易家大张旗鼓北上娶亲,光是聘礼便装满了十船,陆路迎亲队伍飘扬的红艷,染红了一条又一条的商道。 十里红妆,首富娶亲。 却无人知晓新嫁娘是谁家女儿? 二人又是何时定下婚盟? 世人狡尽脑汁也猜不到新娘的身份,易家更是对外秘而不宣,又添了几分神秘。 第一日迎娶队伍过富春江时,民众猜想会不会是沈家美若天仙的三小姐?可怜沈三小姐含泪咬碎绣帕却留不住这一支红红的队伍。 第三日傍晚下榻杭州西子湖旁的仰景楼,传闻一街之隔的尚书小姐为之失眠一夜。次日,迎亲队伍继续浩浩荡荡北上。 又七日刚到太湖,湖州刺史陈子规带笑夹道出迎。他家还有十名待字闺中的女儿,任君选择。要是能拼上江南易家,那是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瞧!光这十里飞扬红妆足够躺着过一辈子了! 迎亲的领队唤万名,身形粗壮如山,左脸眼下横着一条七公分长狰狞的蜈蚣疤,浑身散发出江湖人不好惹的气场。 他是易河近身的保镖,跟随他已十年之久。 万名瞪着一对灯笼大眼,拱手谢绝。扬声吆喝队伍前进……独留刺史一行人,迎着太湖的寒风又僵又冷。 又过了九日,队伍快要抵达开封…… 易家的新娘不在开封,那必定在邺城。 易家前任当家不喜官场,曾立下誓言不与官家结盟。世人皆知,邺城之后不会有更好的新娘人选。 邺城的民众希望能亲眼目睹十里红妆的盛况,有些等不及早已北下一路追随着这一支迎亲队伍。 这回易家北上娶亲,他查问过叶质言,偏叶家大姑娘只冷笑一声,不予回答。这半月来易家迎亲队伍走走停停消息一波接一波,震得他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叶家一门四女,除了二姑娘订下婚盟,余下三位还待字闺中。 易河个性虽古怪,偏相貌堂堂,连身为男子的他也认为是上人之貌。更何况他还拥有数不尽的财富。 主子脸上现出难色,温护卫劝道:“大姑娘独自撑着叶家,决不轻言嫁娶。大少爷忘了两年前山东那位郭爷。” 叶家大姑娘招的是入赘之婿,能与她一起撑起叶家的男儿。 温若身为温氏的当家,永业朝四大豪商之一,肩上的重担不易撒下,也不能撒下呀! 入赘是他俩无法跨越的洪沟,才放任草绿莺飞,花开花落,消磨着两人青春的时光,阻挡着两人靠近的脚步。 “属下先确定大姑娘的行程。再报。”话毕,温真纵身一跳,黑影一闪而过,已寻不到踪迹。 温若盯着软轿消失的方向,目光绵远而哀伤。 阿质……阿质,你要无视我的心意到何时?! 一年,两年,三年……自十岁见面起至今已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的相思为何敌不过你身上的肩负责任。 温若也不知自己能坚守多长的岁月! 毕境蚀骨的相思,最是断肠。 梅院坐落于齐府偏北的一角,院内高墙青瓦却挡不住淡粉或微红的梅花乘风越过高墙飘飞。 外墙下,一地红梅碎落。 此时,有一名黑衣青年静静地立于墙角下仰望,温暖的冬阳却透不进他眼。 一年了,虽然没有确实地数日子。 自上一年初叶家大姑娘生辰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高墙并不能阻挡他,挡住他的是自己的卑微。 同样的恋慕一名女子,他羡慕大少爷坦诚,羡慕他能站在同一样的高度看着那名女子,而自己只能躲在高墙之外隔着高山隔着流水。 终,还是无缘一见。 温真垂下眼帘,看着脚下陷入泥污的梅花瓣……他默默地退开几步,提步一纵,消失无踪。 今年还能再见一面吧! 高墙之内遍植梅树,梅花一遇寒冬纷纷绽放出一方的粉嫩。 梅林的小道路上有一道白衣影子缓缓移动,似在散步,也似沉思,除了冷风吹动梅花的声响,只剩细碎的脚步声。 凉风吹动着她雪白的拽地撒花洋绉长裙,裙摆处以镂空绣艺描上的梅花,随风微微晃动,人如立于梅花上行走,如仙又如画,美得不似世间之物。 但过于虚幻,易折哪! 温家大少爷温若曾如此感嘆。 当时她就立于一旁,就像现在,瞪大双眼看着这名不似世间之人慢慢走近。 她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其实温若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是虚幻,美的虚幻,傲的虚幻。但她聪明,甚至称得上狡诈。 这世间恐怕没有人能强行折下这朵寒梅。除非她自愿。 眼前白衣的少女乃齐府三爷之女,排行第五,年方十七,终年以白绵覆半脸,以几点疤痕的半脸示人。 第2页 这微瑕的半脸,胜却人间无数。 “这么冷,怎地出去?害了风寒,又惹人担心。”叶质言站在六角亭台阶上看着冻僵好友斥道。 反倒不顾自己一身灰青的衣裙被狂风吹乱,温雅的脸也被冻红。 陆从致拉着白狐裘,抬首答道:“日理万机的叶当家断不会为了这等小事,亲自上门吧!该不会是想我的茶吧!” 说罢,人已来到了身前,淡雅的梅花香随风飘入鼻端。 主人掀开竹帘,入了亭子,客人随后。 六角亭与主屋相连,亭子的四边以慈竹编成的竹帘阻隔着冬日的寒风。一入亭内,暖意顿生,亭内生着四个火炉,烘着一室的暖意。 陆从致解下狐裘坐下,摆手请客。 “这天虽晴,但风仍冷。有何急事非要在亭外等?”她说着,如玉的小手未停,拣茶叶,沖泡,洗茶具,沖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 就是不喝茶,光是欣赏这一套也知足了。 偏此时叶质言无心欣赏,捧着热茶,呷了一口,暖意从口腔充斥体内。 “你是易家的新娘么?”叶质言向来有话直说,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知交好友,闺中好蜜。 手一住,陆从致放下手中的茶碗,笑着反问:“为什么认为是我,而不是你?” “要是我的话,我又怎会不知。从致,是你吧?” 那女子捧着茶杯,看着热气升腾,淡然地反问:“要是我的话,齐府又怎会不知。” 叶质言一愣,无奈地瞪着好友。“能与易家攀亲,不是叶家便是齐府,除了你,我。易河会更好的人选?” 陆从致吹散热雾,抿了一口茶,反驳道:“能攀亲说的是你,不是我。我这容颜已毁之人,哪算得上好哪!更何况我一向恐高,攀不起。” “得了!” 叶质言冷讽道:“就算你这脸再划上七横八刀,依旧比本姑娘美。邺城的男子瞎听旁人胡言乱语,认为你丑,可见过你的又有几人?真是亮瞎了眼……” 陆从致默默地沏茶,好友义愤填膺之时最好别乱搭理,越是搭理骂得越凶,越是不肯罢休。她可不愿自挖坟墓。 自讨没趣地数落一番,叶质言喝一口茶,缓过气道:“算了。既然不是你就行了。这易河大过年来讨媳妇,看来是真的怕娶不到人了。不知是谁家女儿,连易河也敢嫁。” 传闻他身边的女子,沾一个死一个,沾两个死一双。秽气! “呵呵……他敢娶,对方敢嫁。谁弄谁,谁也不知道吧!” “哈哈……” 叶质言大笑几声,又道:“我的帐还没有算好,先回去了。你家青丫头也在忙吧!最近忙得连那丫头的背影都没见着。” 要不然她也能从中探探口风,不必在年关之际亲自跑一趟。 见好友一脸悠闲,她不由地斥道:“就算青丫头是天纵之商才,你也别太压榨她。小心她甩甩衣袖,不再管事!看你往后吃住如何。” “是。谢叶当家提点。” “不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笑毕,陆从致扬声唤道:“阿阳,送送叶当家!” 帘外响起低沉的男音。“是。” “过几日,我的生辰,竹院见。”叶质言临行前不忘交待。她的生辰是年初三,俗称赤/狗/日,忌出行访友。 叶大姑娘偏爱每年摆生辰宴,宴请几位好友到场,庆祝一番。因此每年初三这几位好友都要破忌出行,为她庆生。 依旧是梅院的小道,灰青衣裙的叶质言在前,暗青衣的院工在后,两人一路无语。 叶质言偏首,打量着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新院工。 此人容貌粗犷,眉目疏朗,身材高大修长,气度沉稳,站姿独特,不若寻常的奴僕。尤其那双墨黑的眼眸如鹰鸷般透着寒意,薄唇抿着一丝不悦。 当院工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过,梅院内又焉有一般的角色呢! 听说这人还是丰叔特地调入梅院,现已过了半载。孤僻又高傲的好友向来不喜有人侍候,却独留他在一旁。 快到门前,叶质言问:“阿阳是吧!” “是。”不卑不亢应声。 “你家主子近来有没有见过陌生人?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阳垂首答道:“叶当家为何刚才不亲自询问?” “她要是这般贴心。本姑娘还需要问你么?”柳眉一折,温婉的脸上冒出一抹怒容。 “小的不便谈论主子的事。” “不便?!” 叶质言咬牙切齿地反问。 阿阳默默地立于一旁,将嘴巴关紧。 “不用送了,回去吧!你那主子最喜搞神秘,就怕最后连自己也搞丢了!多顾着点吧!”叶质言丢下话,怒气沖沖地回到家。 她坐在软榻上指间不停地拨弄算盘。 与好友见面并不能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好友一向喜爱传闻故事,易家北上娶亲,她却只躲在闺阁睡觉。 这不像她。 太平静了,反教她恐慌。 她忽地扬声吩咐:“叶桂!你去查查齐家二少爷的行踪。” 齐轩人要是知道从致要嫁人,不砍几个人,大闹一场是不会罢休的。 谁教他恋慕自己妹妹!这不事生产的二流子少爷。哼! 稍后叶桂报告,齐家二少爷在大明湖比武,年三十会赶抵邺城。叶质言闻言,稍稍地放宽了心,只言年关逼近,琐事繁重,自己过于多心。 作者有话要说: 咳,新文,求收藏哦!谢谢! 第2章 第二章 掀帘而进,阿阳见主子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浅眸一动不动,脸容微僵,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姑娘!”阿阳上前轻唤一声。 浅眸晃了晃,问道:“阿质回去了!” “是。” “没查问什么?” “问了。” “呵呵……”陆从致坐直身子笑说:“阿质是个商人,商人多狡诈。你不说,她肯定气疯了。”小手轻扬,问道:“喝茶吗?” “好。” 阿阳应声在对角坐下,接过主子递来的茶碗,闻着一室的茶香,品尝着清茶。 亭内,暖意上升,茶香四溢,两人默默地喝茶。 忽地,陆从致问:“丰叔这几日还不莱梅院?” 阿阳点头。 这半月来丰叔日日淹在酒桶里,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据青姑娘说是跟姑娘吵了一架。丰叔宠姑娘宠得无法无天,事事都顺着她,又怎会跟她吵嘴以至于两人半月来都不愿碰一面呢? 这事透着悬,他一时也摸不出一,二。 从致又道:“是去大爷那了吧!” “嗯。最近天冷,大爷无法外出,常与丰叔聚一起。”齐府的大爷双腿有疾,不良于行,梅院的院工丰叔是其唯一知己好友。 第3页 说是友,也未免太过纠缠。 “哼!” 从致捏着茶碗,轻哼一声,冷笑不语。 心中暗骂:丰叔呀,你专挑危险之地,见最危险之人。届时有何损失,可别回来抱着我哭哟! 见主子拧眉,似笑非笑,阿阳不由脱口询问:“丰叔为何与姑娘生气?” “哦!你认为丰叔在生气?”主子松开眉眼,转了转好看的浅眸,笑着反问。 “嗯!” “如何肯定?” 阿阳老实答道:“丰叔酒后醉言。说姑娘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实在不可取云云。” “难得你有好奇之心。老实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可别跟丰叔那老头子一样顽固不化哦!”说着,她突然倾身向前,绝美的半脸突然靠近,水眸染上媚态,伸出如玉的食指轻挑地点在院工厚实的胸膛,唿出一股醉人的温热。 “近来我研习医书,对经脉不甚了解,故——” 指尖用力一压,不顾院工早已脸红耳赤,冷汗直冒,她一脸淡然地说着诨话:“想瞧瞧真实的男体深入的研究,研究。可惜……可惜丰叔他老人家过于顽固,不愿为我宽衣解带。要不阿阳你——” 院工僵直身子,屏住唿吸,玉指虽隔着衣物却如火焰般灼热他的心。 “要不如何?”他听到自己微哑嗓音回问。 “嘻,阿阳愿为我宽衣解带一回么?”说罢,手指突然往下至腰带处—— 院工勐地捉住这只不安分的小手。 不料主子早已移身到自己身旁,被他这么使劲一扯,整个人扑倒在院工宽厚的怀内。 柔软的女体带着梅花清香,乌丝搔脸。阿阳自认不是重色之徒,意志向来坚定,从不曾多瞧女子半眼,却乃被怀中这温香软玉弄得心思浮燥,墨黑的眼眸燃起浓浓的火光。 “哎哟!哎哟……阿阳你别着急嘛!……人家都要不好意思了!哪……” 主子笑眯眯地唿着热风,继续淡定地调笑:“要是阿阳肯献身,我是不会介意的。我母亲常说多学点总是好的!”说着用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揉着男子厚实的胸膛。 墨黑的眼眸一沉,阿阳速迅地松开手,单手一托,轻轻地推开这致命的诱惑。“姑娘请别跟阿阳开玩笑。女子应当自重!” 从致一脸可惜地看着站直身子的院工,浅眸盪着笑意,问:“阿阳不想知道么丰叔生气的因由么?” “不了。”他已充分了解丰叔生气的理由。 主子或许是因为一直困在这一方梅院,故总喜欢捉弄人,开些低俗的玩笑。 曾有一回她扮作嫖客,调戏了青姑娘一回,气得青姑娘三日不理她。 姑娘胆大妄为兼胆大包天,从不守礼法,初次见面的确是吓到了,但半年下来,阿阳只能慢慢习惯,也不见怪了。 “今日打扫的工作还没结束,阿阳先告退。”不等主子首肯,院工大手挥开推帘,快步出亭子。 要不是怕姑娘有惊人之举,他是断不敢…… 那冰凉如缎的触感仿佛残留在手心中,姑娘肌肤白净,那纤细的手腕如白瓷般,隐隐飘荡着茶香。 身后的亭内传来一阵放肆笑声,清脆的笑音久久不散。 阿阳恼地抚额,才惊觉自己冷汗如淋,脸颊发热。既尴尬又丢人根本不敢再逗留,大步走向梅林深处。 他张开双掌,任暖阳从指间穿透。 薄唇微抿,墨黑的眸子火焰虽消灭,却火热的吓人! 姑娘哪!不要再开玩笑。阿阳可是会当真的。 当真了! 可就—— 阿阳大掌突然往虚空中一抓,握住了一朵自空中飘落的宫粉梅。梅花在掌心中碎裂,如血的红潮从指间泄下…… 忽地,他神情一冷,叫道:“出来!” 本来无人的梅林深处,从其中一棵梅树走出一道黑影。来人弯身行礼,态度恭敬地唤道:“爷!” 院工一脸不悦,无声谴责。 于景忙说明因由:“大夫人问起爷为何新春不在家?故四少爷令属下前来,等候爷的回话。” 这些艰巨的任务总是落到他头上来,谁上他侍候爷多年,有功有劳。爷虽然恼,却不会对他怎么样。 唉! 谁知光是爷的冷脸已教人发抖呀! 明知他现在身不由己,老四绝对是故意的,自从他成亲后总是在没结亲的兄弟姐妹面前突显他有伴的幸福。 害他总是手痒痒的。 看来半年没找他练手,让他的胆儿养肥了。 “今年就不回去。家里一切比照去年。至于老四家今年多添了一人,多备一份礼送去吧!”他嘆了一口气,继续说:“还有六婶吩咐的事,年后一定办好。” 于景应声:“爷,请放心!” “往后别往这儿来。你那点功夫是瞒不过这儿的高手。”一但被人发现,届时他半年来的努力都将白费,他讨厌半途而废。 于景答:“属下探明情况,爷请宽心!” 他也知院内有高手,不好应付。 因为六夫人的心愿,前前后后派了不下三十批人马,全部鎩羽而归。要不,也绝不敢让爷出手,潜入梅院当院工。 “年关将至,你也回去吧。初八再来。” “可是爷——” 没人守在爷身边,让他如何放心。 “下去吧!” 于景无奈,只能领命退下。 大雪,纷纷扬扬,阿阳立于梅树下,任风雪吹打。 侧门传来些微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阳马上从树下摸出一把铁铲,低首铲雪。不久,果然有人途经,一见他,便停下脚步,唤道:“阿阳!” 他转身应道:“青姑娘!” 称为姑娘,却是少年装扮。她眉眼清俊,温文儒雅,若不是早知其女儿身,定以为是一位翩翩浊世贵公子。 “下雪了快进去吧,别冷着。”郁青唿了一口冷气,说道。 “呃……再扫一会便回去。青姑娘快点回屋,千万别着寒。”阿阳心想现在他身和心都火热,得让雪花浇灭心口的一团火。 郁青点点头,说:“那,阿阳一会快点回来!” “是。” 见青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梅林中,阿阳却有些担心亭子那位。见自己如此出丑,不知乐得什么样儿! 若是此时被青姑娘撞见了,定又要被削骂。 这梅院里向来都是以青姑娘马首是瞻,她说了算,而主子就像被宠坏的孩子,在青姑娘保护下横行。 果然那位不知收敛的主子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了,正好被青姑娘捉个正着。当夜,郁青特意请他到跟前,语焉不详地请他不要计较五姑娘的淘气。 这一夜,年二十九。 陆从致整夜被罚于房中反省思过。 第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更,更,更! 第3章 第三章 齐府三夫人,齐三爷的平妻,从致早逝的母亲,知晓的人并不多。 但若说起“南雪北柳”却是永业朝人人皆知的当世两大才貌双全的名姝。她们如一篇史诗佳作,亦是一则美丽的传说,永存于吴国的大地。 南雪是陆雪,北柳则是镇国将军萧环的妻子柳明光。 陆雪是永业朝有名的大儒陆先宁之独女,自小随其习六艺,又通诗书兵法。三岁善读,五岁能文能画,可谓无一不精。 陆先宁智识之渊博,学识之深厚,于永业朝无人能及。偏他为人高傲又好洁,不喜入朝为官,又不忍一身才学无处,故选择在江南结庐教学。 他的草庐名为“无类社”,意为有教无类,谁都可当老师,谁都可当学子。 而当朝为官者,尤以文官为主半数皆是其门生。以前的茂王则是现今的景光帝都是其门生之一。 传言永业朝最聪慧的女子柳明光也曾拜入陆先宁门下,是陆先生唯一公开赞扬的女学子。 而陆雪较柳明光娇美一些,凡是见过陆雪的人都说她是永业朝建国两百年以来无人能及的绝色之姿。 陆雪如天仙般的美貌在众多小札和小传之中不断流传。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段便是关于先帝到无类社的一行。 据记载,先帝曾亲至陆家藉口寻陆雪对诗,却暗示陆雪入宫为妃,共享荣华富贵。传闻当时陆雪一言不发,只将茶碗摔地而出,旋身离席,不復出。 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这就是陆雪的傲气。 事后陆家一向严肃的陆先生却笑着跟友人说起,女儿真不听话,她要摔茶碗应该早些知会他,让他换下那桌永青的白瓷器,平白缺少一只。 却没有对她不敬帝君的行为有半点指责,更不惧于帝王的天威,仿佛这就是陆氏的傲气。 可嘆一代才色双绝的美人。 向来高傲的陆雪,不知因由,长至十八之年,偶与邺城世家齐府三公子齐宜相识。齐宜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守在广陵的无类社鞍前马后。 两年后,陆雪被其诚心感动,徵得父亲陆先宁同意,与他订下婚盟,两月后大婚。 不料,大婚前夕,竟有人上门拆穿齐宜在邺城早有明媒正娶之妻,膝下有两儿。 简直是晴天霹雳。 陆雪默然脱下一身红艷的嫁衣,将齐宜请出家门,自此断绝一切联繫。又七月,她在家中诞下一女,随她姓陆,取名为从致。 她闲时读书作画,教养女儿,平安地过了三载。 她的美是惊为天人的,追求者前仆后继。曾有人笑言:上无类社求亲于陆雪的男子可绕吴国一周有余。 偏偏美人却心如止水,不愿缘谈,拖着青春年华。 求亲者中有一人,本是世家之子仗着自己身份高贵,趾高气昂,亲自上门求亲于陆雪,被拒之后,心生不愤。以一纸罪书告上官府,道她未婚却暗生珠胎,视为失德,理当严惩。 此子本意是逼陆雪下嫁。 不料陆雪名声之大,却将小事化大,至无可收拾之地。 谣言四窜,难敌众人之口。 陆雪请茂王作主,领着刚四岁的女儿,下嫁齐三爷为平妻,方平息了一场闹剧。 而那世家之子却为他人作嫁衣裳,饮恨半生。 阿阳记得七年前六叔娶了一位姿丽清绝的美娇娘,出自江湖世家柳氏一族。传言柳氏一门七侠,江湖豪客。尤其是柳七侠外貌俊悄,武功深不可测,被誉为江湖第一剑。 六婶的美,连一向对美人相当挑剔的四弟都贊口不绝,称赞道:永业朝内再也没有比得上六婶儿的佳人。 当时大伯却笑着反驳:你呀肯定没有见过南雪。那位陆姑娘呀—— 大伯满眼怀念,竟无法续言。 四弟听后,满心好奇,整时缠着大伯交待陆雪之事。 大伯最后被他缠得不耐烦,开腔说:曾有一回,他和朋友同去陆先生无类社参加一场诗会。 陆雪当年大概十三左右,辩诗几回,将一众才子全比了下去。其中有位学子不解,遂问:陆姑娘诗才过人,将秀才呀进士啊都赢遍了,缘何还冷着脸? 陆雪答:小女不怕笑,只怕笑后,大家都倒下了。 话毕,转身离去。 此时,众人不解其意。 半年后,茂王领着四不大师佳作《山江月下图》给陆雪鑑赏。陆雪沉迷于画作,头一回在人前露出笑脸,结果当时在场的茂王,新科状元许枫,文人贺元,这三人一直单身至今。 一人是一国之君王。 一人是前程无限的状元郎。 一人是一纸值万金的画员。 众人方明白“倒下”代表何意! 后来有人去探问许状元的意思。他笑道:得不到最好的,倒不如不要。言气中略带点不甘和悲伤。 自此之后,陆雪甚少出现人前,与她的美也随着年月,有增无减。 第二回听到陆雪之名是阿阳无意中得知开封孟府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九年前陆雪香消玉殒消息传来,孟府的当家遁入空门,伴青灯木鱼。 而江南第一富商易氏当家为其守丧三载,形同丧妻。 贺元则在梅院外墙吐血身亡。 又两年,柳明光陪夫婿上战场,夫妻二人意外中箭而亡。 自此“南雪北柳”便成为永业朝的一则传说,一则美丽而哀伤的传说。 现在阿阳置身梅院,但陆雪的痕迹却早被抹去,生前用品都收拾装箱放在地下室。地下室那三口大箱子他倒是见过。 如今美人瘗玉埋香,她的美已无从描绘。 除了其独女:陆从致。 这位养在深闺无人识,自六岁之年坠桥受伤,世人误以为容颜已毁的少女。她的美同样是惊人,带点青涩的妩媚。 如此绝佳之相,倾人事小,倾国事大呀! 他曾听青姑娘毫不客气地责斥她:你若有夫人十分一的相貌和智慧,我就不必这么头疼了。你……你再给我抄十遍《女德》。 亥时三刻,梅院内外早已灭灯。 只余五姑娘房内,仍有两点烛火摇曳,风雪飘然过,窗前影不动。阿阳知其被青姑娘罚于房中抄写《女戒》。 她定是鼓着腮帮子,沾了一手的墨汁,边恼骂边抄写,那模样定是极可爱和。思及此,他不由会心一笑。 姑娘胆儿都攀天了,得好好治一治。免得哪日不知死活的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被拆骨入腹,犹未知错。 他细心检查院内的门窗,方提着灯笼离开。 暗红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晃,阿阳脚步沉稳如白日无异,他不急不躁地走向与梅院一墙之隔清盈小院。 清盈小院是齐府大爷的居所。 小院的门扉虚掩,定是秀姨已入睡,又怕无人应门,特意开了方便之门。 阿阳熟门熟路地来到偏厅,窗花上印着两道纠缠的淡影。阿阳先敲门,再往里喊道:“大爷,是阿阳。” 第5页 门内有人答了声:“进来!” 本是儒雅的声调透着满满的不悦。 阿阳推门入内,偏厅内有两人,齐家大爷齐阁坐在木制的推椅上,双膝上书页被灌进的寒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见此,阿阳转身掩门,抬头看了眼齐阁,行了礼。 齐阁年约四十,长年无法行走,身形不见萎缩,只觉清瘦。他脸容清雅,双眼炯炯有神,颇具贵公子的风范。 若不是年少行商途中遇通天寨山贼,被无情地挑断脚筋,自此无法行走。今日的齐阁会是齐府的掌权人,不必让七十高龄的齐老太爷强撑着家门。 且那通天寨山贼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偏偏这伙汉子武功高强,占山为王,便是官府也无法将其绳之以法,任其为恶不断,祸害一方。 齐阁的仇也无法得报。 直到齐三爷的平妻陆雪入府,她闻得此事,命丰叔一人,将通天寨山贼一举纤灭,大快人心之余,又为了齐阁报了这段血海深仇。 至于丰叔的来歷,只有陆雪知晓。 不知其姓,单字丰,也因陆雪总是唤他:阿丰。小辈则尊称为丰叔。 入齐府前,阿阳熟读相关资料,对陆雪和丰叔两人暧昧的关系带点轻视之意。直到他认识了丰叔,了解到他是一名光明磊落的侠客。 或许他曾有几分仰慕之情,却绝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更不许任何人沾污陆雪之名。 如此武功高强的大侠客竟屈于商贾人家,甘愿当一位院工,护她一生。这内里的因由必定牵扯了一出盪气迴肠的故事。 只是丰叔却一字不提,将往事埋心中。 灭通天寨这份恩情齐家大爷一直记在心底,也因此他与丰叔两人顺理成章成为好友。只是这顺得太理,几乎要成书成册的状态让陆从致一直惦记。 后来察觉了齐大爷的心思,已晚矣! 此时,丰叔趴在桌上已醉倒,酒气熏天。 “不是跟你说过。阿丰醉了就在这歇着,又不是没客房。非得夜半弄得人不安宁。”齐阁合上书斥道。 阿丰的住所折环居与他的清盈小院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老远的距离。深冬的寒夜他不舍友人受寒受累。 “但,丰叔吩咐不能给大爷添麻烦。”阿阳说着已搭上丰叔的手臂,继续道:“何况酒醉之人无法自控,还是让阿阳处理吧!” 说罢,已托起某醉鬼,直往门外去。 齐阁咬紧牙关,怒瞪着已关上的门扉。 从致防他。 他知。 他却不知这名躲在闺阁,不见外人的侄女对他抱着何种心思。 既不成全他,也不阻止他。只是一味地不让两人夜间单独相处。她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吗? 他可以放弃所有,唯独阿丰。 唯独他,他绝不放手。 阿丰是他…… 是他活在这无趣的世间唯一的理由,他不能……不能失去他呀! 又:陆雪入齐府除了灭了通天寨。还为齐家做了一件大事,让齐家木制品成了皇室御用的珍品,齐家一跃成为皇商,家业渐扩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满意。故作修改一番。 第4章 第四章 梅院内,梅林的深处有一颗年岁上百老龄的硃砂梅,紫红的花儿绽满枝头,开出一把绮丽的紫伞。 而梅树下站着一人披着一身寒雪,与白茫茫的雪花相溶,分不清是雪抑或是人。 她探出一只如玉般细滑小手轻轻地触摸着那又干又粗糙树皮,轻嘆:四叔,微姐姐……你们…… 思绪转回七年前的那个雪夜。 寒冷刺骨的湖边,齐四站在湖水中扭头唤她:小五,过来! 从致应声,趟进了湖水,任那冰冷的湖水淹没她的小腿。 小五……你看见么?微就在那……在那等着我,等我过去呢!齐四握住侄女的小手,指着漆黑雾湖说道。 从致顺首他手指方向望过对岸的雾湖,一片漆黑无人。 眼中的泪花早已止不住。 四叔可知微姐姐几日前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她拉住齐四劝道:四叔!微姐姐不在那,不在那儿……她,她在湖心居等我们回去呢。我拿了蜜饯给她尝尝,她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回去吧,四叔! 齐四盯着她看了许久,几乎要将那一道面纱看穿。 他说:不了。小五你的眼眸真美呀。我常跟微说,你的这双眸子秋水剪瞳,顾盼生情。这么美丽的眼是不适合说谎的。 说罢。 齐四往湖里跨了一大步,水花四溅,惊得从致只能使劲抓住他的大手不放。无奈她个儿小又弱,反道被拉进更深更冷的湖水中。 从致抱住齐四的手臂,哀求道:四叔别这样……别……四叔,我们再想……再想想办法——四叔让小五替你们想想办法。 幽亮的月色之下,惨照着这湖水中的两道身影如魅如影。 齐四一怔,听见他说:小五,你能让微回来吗?回到我身边?她已经——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们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让她回来……四叔这儿—— 他扯着自己的胸膛,又言:这儿太痛了,痛得无法忍受。微在那等着我了! 从致抓住最后的一点希望:至少你们可以离开,离开这冷血无情的齐府。 她又怎会不知微姐姐的死是老太爷下的令。 :错了。你错了。微离不开齐府,四叔也一样。可以离开的只有你——只有不属于齐府的你。答应四叔,若有机会一定要离开。因为能离开的人,总是比较幸运的。 从致摇首,固执地拉住他的脚步。 是时候了。 微,在那头已经等不及了。 齐四用力推开侄女,将她推向湖边,而自己则毫不犹疑地走向湖中心,任寒冷的湖水其淹没。 从致吃了几口湖水,跌跌撞撞稳不住身子。当她站稳之时,放眼望去,漆黑的雾湖哪里还有齐四的身影。 :四叔……四叔……四叔,你出来!不要吓小五呀。赶紧出来呀,四叔。微姐姐还湖心居等你回去。四叔,你在哪…… 她脸上的泪珠混和着湖水,还有雪花,令人瞧不真切她的神色。 :四叔你回来……回来。小五和你们一块走,一块离开齐家。四叔,微姐姐……不要丢下小五一个……娘是如此,你们也如此。四叔—— 湖水已漫过她胸前,她仍麻木地唿唤,麻木地向前……悲痛侵占了她所有的意志,一心只为了寻找那已没了影踪的齐四。 “姑娘!” 忽地,一把低沉嗓音将那几乎淹没在过去悲伤中的从致,从那片漆黑的雾湖中扯回现实中。 她在梅树下站了很久,刺骨的寒冷悄然钻入她的衣袖。她哆嗦一下,沾着雪花的小手已发麻,僵在半空中,如白瓷雕像般闪着温润的光芒。 第6页 缓缓收回冻僵的小手。 在心中暗嘆:四叔,微姐姐……我无法为你们点烛,焚香叩拜,只有这颗老梅给你们开着一年又一年的硃砂红。 阿阳唿出一口白雾,揉着双手。 如此气候,他便是习武之人,也觉寒冷。他忍不住上前靠近,劝道:“姑娘,天太冷了,赶紧回屋,可别着寒了。” 除夕今晨,他一入院,郁青便让他跟着从致。而她却立在老梅树下,或仰首或垂目,任风雪侵袭,又不着一言,举动意味不明。 这颗老硃砂梅在梅院内是有特殊意义的。一直由丰叔亲手打理,不假于他人之手,寻常也不许旁人于树前打扰。 梅树红了一季,又绿了一季……也不过是自然之景,却不欲他人欣赏。 从致微偏首,见高壮的阿阳被白雪盖头盖脸,染了一身雪白。她不禁轻笑,拢了拢披风,抖落一地雪花,大步走向他。 停在离他两步开外,她伸出小手,拍掉他身上的雪花。 噗哒…… 噗哒,噗哒…… 积雪掉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响声显得异常刺耳,声声敲打心口,如雷鸣鼓动着……某人沉寂的心。 阿阳明显一怔,黝黑的脸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外露的耳根子透着黑红,泄露了连他自己也无法知晓的情绪。 一会后,陆从致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身后的阿阳慢慢地跟着她的脚步,离其五步左右,小心翼翼地护卫。 两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步调不一至却也和谐。只是主子的步履缓慢,没走几步漫天的风雪又将两人染白了。 忽地,从致脚下微微一滑,身子向前沖,阿阳上前两步扶住快跌倒的娇躯,轻唤:“姑娘!” 她稳住身子,摆手笑道:“没事,没事!” 说罢,站直身子,独自往前行。 而从远处赶来的郁青撑起伞,替她挡住了沿路的风雪。嘴巴不停地叨念:天冷,怎呆这么久,也不怕…… 双手也没闲着,利索地替从致清理身上的雪花,一路小心翼翼引着她回屋。 阿阳看在眼里,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沉默地退下。 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姑娘快进去换下这一身湿衣裳,不可着凉。我现在去准备早膳。你可别又发呆,给忘了哦!”郁青将主子扶进屋内,匆忙交待一声,转身出去。 陆从致美目微垂,听话地转身入内换下一身沾了雪和梅香的衣裳,将一把湿淋淋的乌丝放下,随意地披散香肩之下,就像撒下一条乌黑的缎子。 天气又变冷了,髮丝还是早点风干。要是害了风寒,届时青丫头又要唠叨一番,昨日才刚被她唠叨半夜。 她可不愿再听了。 自己的身子骨确实不好,但并没有娇弱到得场风寒便香消玉殒的地步。 青丫头就会夸张。 屋内黄梨花木做的典雅桌椅,桌面上摆放着正冒出香气的茶,热气缠绕,香气四散于室内。 陆从致伸出修长的小手捧着热茶取暖,嗅着茶香,没有喝下。面纱之下露出一对妩媚的水眸,直直地盯着裊裊上升的水雾,看着他们如烟般消失,再冒起…… 若说她和母亲哪点相似,大概就是眸子最相像了。 她本是清冷之人,这对眸子长在她脸上倒添了几分妩媚,令人总捨不得移开眼,恨不得扯下她的面纱瞧瞧她的面容。 是倾国倾城,还是平庸无色? 蹬蹬……蹬……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忽地在门槛处停住了! 敞开的大门外,有人轻咳了几声。 “咳咳……咳……” 屋内的佳人仿佛没有听见,背对着门,望着不断升起的雾气,没有移动半分。 “姑娘!” 门外又传来一声唿唤,低沉的声线略提高。 屋内茶香缠绕,溢出门外,连成一片,热气继续散去,而人依旧寂寂。 “姑——娘!” 从致勐地转首,对上一双漆黑如星的眼眸。那双眼眸在对视一秒之后,匆忙躲开,垂下一张粗犷的纯男性脸孔。 这人,来梅院已有半载了。 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知世间有何事或何人能让他动容? 真是冷情的男子呀。 “阿阳!” 清冷的语调如同清泉涌出,叫人透心凉。只是冬日里听起,总有种疏离感,淡淡的与人划出分明的界线。 阿阳稍稍直起身子,藏起自己异样的心思。他吸了一口茶香,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在空中响起:“青姑娘吩咐给姑娘多添一火炉。” 从致的视线又转回热茶上,沉了半响,才懒洋洋地说道:“就搁着吧!” 这男子不但冷情,还不经吓呀。仿佛她会吃人似的,一副小心提防的模样。哼!她不过是排遣一下无处发泄的情绪罢了! “是。” 阿阳应了声,将手中的火炉往屋内一摆。 从门外望进温暖的屋内,主子优美的背对着他。 他看到一把如缎的乌丝垂直,热气起云雾层层缠绕,如披上一袭轻纱,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它的质感。 阿阳第一次看到她放松的模样,有点慵懒、冶艷,却别有一番风情。 他有些失神地贪恋眼前的美景。 良久,才不舍地转出梅院。 她是齐府的五姑娘,而他并无意与齐家结亲。 莫不是昨日被那一身梅香给薰得神魂不定。 阿阳无奈地嘆了口气,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美/色/迷/惑的一日。勐地摇头嘆息:唉!唉!唉!!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后,感觉好多了! 第5章 第五章 婚者,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 而齐府是邺城的百年大家族,与温氏,叶家,梁府同为邺城四大世家。 世家之子,婚事向来不能自主。 前年齐府大少爷齐傲人因缘际会,遇一江湖女子,两人相喜相悦,遂想成亲,却遭到家中老太爷和宗亲们极力反对,誓不许江湖草莽入主世家为正室。 齐傲人两难之下自出家门,另置房产,自立门户方能顺利娶妻。他这举动简直是令世族耻,寒门惊,在当时引为一则笑话。 齐老太爷一生一妻三妾,育有四子。 长子齐阁双腿不良于行,其父替他作主讨了一房妾室,名秀丽,侍候跟前。至今膝下犹虚。 次子齐敬是一名儒生,性情温厚,只懂作学问。夫人是尚书之女,膝下有三名女儿。 三子齐宜,相貌俊秀,为人却优柔寡断,做事不够果断。正室是侍郎之妹。膝下两名公子,后又娶陆雪为平妻,陆早逝,遗一女。 么子,于多年前为爱而殒。 齐府的小辈两男,四女。 除去一年前自出家门的齐傲人,还余五人。 长孙女嫁入北方最大的牧场,二孙女当了万将军么子的夫人,齐六也于两月前成亲,夫家是铸剑大师的传人。 第7页 齐二爷一门三女,悉数出嫁。 府中仅剩下喜闯荡江湖的齐家二少爷齐轩人,以及偏安于梅院的五姑娘陆从致。 齐轩人是誓言不娶,侠于江湖,快意恩仇。长辈也曾议亲,全数被他否定,个性横行无理致高龄未有婚约,实属无奈。 而陆从致…… 唉! 她幼年从三风桥上坠下,致脸容受损。在场目击者众,无法隐瞒,后谣言夸张又失实,影响了缘谈。 也且说媒一、二。 偏媒人言:娶妻虽求贤,世家之子却不喜娶无盐之女为妻,恐有损家族之名。劝其配与寒门。 偏齐老太爷不愿。 因此陆从致的姻缘一直拖着,被齐家任性地拖着,被漫天的谣言拖着……至十七,尚未着婚配。 阿阳刚踏出梅院,从远走来一道同样高壮的身影。 此人着一身深红的锦锻棉直裰,腰间束虎皮带,缀着一枚白王环,披着一袭白色大麾。身型欣长,风度翩翩,一瞧便知是富家子弟。 那人快步来到跟前,他躬身行礼:“二少爷!” “嗯!” 来人随意应了声,又打量了他一眼,不悦地质问:“一大早在这做什么?别总在五姑娘闺阁前逗留。” 他不喜欢任何男子靠近梅院,靠近他的五妹。 就算是院内做事的长工,尤其是眼前院工,那双墨黑的眼眸透着高傲之气,更教他心生不喜。 阿阳淡定地回答:“青姑娘吩咐给五主子再添个火炉。” “这样呀!” 齐二少爷听了,摆摆手,又交待:“快下去。往后没事不要在五姑娘的阁楼附近走动,知道吗?” 话毕,挥退长工,径直踏进园内。 齐二少非常紧张五姑娘的声誉,在外听不得她的一句闲话,却不知自己才是破坏齐府五姑娘闺誉的兇手,正是他自己齐府二少爷:齐轩人。 此人有严重的宠妹情结,已近疯狂的状态。 叶质言作评:真是臭不要脸! 就拿两月前,六姑娘因出嫁之事撒脾气,趁没人注意跑到梅院找五姑娘诉苦。 六姑娘的未婚夫婿听后一急,未等通报,翻墙冲进了梅院内寻妻。却被齐二少发现,一言不合,两人便开打,也不顾六姑娘哭着喊停。 最后还是五姑娘,抓起一根木柴,不客气地砸向他俩,叱道:“够了!” 齐二少这才住了手。 虽明知对方是六姑娘的夫婿,仍二话不说地将其赶出梅院,并对他丢下永不待客的狠话。 看着早已消失在晨光中的青年,阿阳垂下头,踏出了梅院。他步伐依旧沉稳,却添了几分沉重。 晨光温柔的抚慰,无法拂去他心中的愁丝。 这尚未着婚配的女子,终会成为别人的妻。 况,五姑娘她过于柔弱,过于娇贵,又怎能适合这个刀光剑影,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呢? 再执着,终究不是你的。 为何齐轩人就是不明白? 他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可齐轩人硬是不肯承认,死命地纠缠。 从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惊扰了品茶的陆从致。她幽幽地吐了一口气,美目敛起,放下茶碗,匆匆入内。 她坐在妆檯前,把仍带湿意的髮丝以一枝玉绾起,看上去既清雅又得体,再把脸纱弄好掩住脸只露出一对眼眸。检视自己的衣装,并没有不合宜之处,再翩然回坐,静静地等待那不喜通传的客人。 热茶熏出的香气已溢满一室,使人闻之身心畅快。不禁用力再吸入几口,齐轩人觉得这味道像极了五妹身上的清香。 他从门外大声唿叫:“五妹,五妹……哥哥回来了!” 从致慢慢回过身,起来躬身行礼,应了声:“二哥!” “哈哈……别多礼。来,快坐下!”齐轩人招手道。一点都不生分,他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 从致只好在其对面坐下。 “五妹,这大过年的,二哥给你淘了件宝贝作新春礼物。这才回来晚了,你可别生二哥的气哦!” 齐轩人笑呵呵地献宝。“你猜猜是什么?” 陆从致有些烦心,却没有表现。偏过头,没有表情,眉头微皱,似乎在沉思。 半响过后,她微摇头说道:“二哥每次为小妹带来的礼物都是极好的物品,小妹实在是猜不出来。只盼二哥能给个提示。” 陆从致的人生除了睡觉,便是看书和品茶。 齐二少爷每次想破头送礼讨她欢心,只是每次都是送些姑娘家喜爱的珠花胭脂,却不曾见过小妹使用,后来得知五妹喜欢看书和品茶,就开始搜住茶叶和孤本,其中也有几样也令从致感到意外的好书和好茶。 “五妹这么聪明肯定可以猜到的。二哥刚从南方回来,途经苍南。”齐轩人边说边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陆从致见,轻轻地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苍南? 会是—— 难道,真是它? 是她遍寻了许久都寻不得的好书。 “是《南方述异本》?” 这真是一本好书,全书分十本卷,每卷记载一件曲折离奇的故事。是前朝苍南人张己穷尽一生精力着成。 听闻失传已久,剩下仅余几部,说是几部,其实只听说过在当朝史书馆内出现一部,其余仿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这本书陆从致一直在寻找,却求之不得,没料到竟会被这行外人的齐轩人找到了。 这真是令人意料不到! “哈哈……就是说嘛,五妹如此聪慧,很容易猜到。也不枉我求了张大侠这么久,他才愿割爱转让呀!” 齐轩人从怀里拿出以纱纺包装的珍贵孤本,递到妹妹面前。 这本书他知道五妹喜欢,他暗中找了些年月,最后得知苍南的张大侠与张己乃同宗,而家中正有一本,他费了许多心思,不惜工本才从张大侠手中弄到手。 以此作为新春礼物赠与她。 为博佳人一笑,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从致见到是自己喜爱的书本,有些激动地翻开,纤指小心翼翼翻动,妩媚的美目流转,更是万种风情,令齐轩人不由地看呆了,捨不得眨眼。 翻阅了一会,陆从致不由地嘆息:“果然,果然是一本好书吶……若阿南也在,她肯定也欢喜!” 忽地,又想起府中另一人,她又道:“嗯,改日让江姐姐也来瞧瞧!” 不消一会,陆从致的激动情绪便缓了下来。她小心合上书,再包好,正想询问书本的来源。 只见郁青端着早膳从外而入—— 仿佛没有看见齐二少爷在一旁,她粗鲁地将早点一搁,气唿唿地坐下,从不管主僕之分。在梅院内,不分姑娘或丫环,反正都得听她的。 从致问:“怎么啦?去端早饭,也有人惹你生气了么?” “还不是那一堆三姑六婆的长舌妇人。哪个谁谁谁呀,就是那个有钱的奸商不是北上娶妻么?” 第8页 陆从致轻点头,又问:“易家北上娶媳妇,与你生气有何关系?” “她们说易家十里红妆,北上娶妻。倒是齐府连六小姐都风风光光嫁人,府内只剩下一名脸上有伤疤的丑小姐没人要。” 郁青一拍桌,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姑娘你那点小伤算得了什么。竟敢如此抵毁您,这娶妻嘛,理当娶贤,光瞧脸有何用处。百年之后,还不都是一堆白骨。哼!” 陆从致轻拍了拍郁青的手,安慰道:“哎哟,看你这青丫头。我脸确定是有伤痕。旁人爱说啥便由她们说去。何必计较,徒惹自己生气,多划不来。” “但是他们说那奸商会在邺城讨媳妇,不过人选一定不是齐府五姑娘。说肯定是叶家女儿。呸,那奸商连我也瞧不上,姑娘会瞧上他么!谁希罕。” “好啦!好啦!都不希罕。”陆从致好声劝道,端起茶碗,让她解渴。 易家迎亲队伍再过三日便到邺城,众人都在猜测新娘身份,下人闲言碎语只多不少。若要放在心中,只怕日子是无法过的。 母亲常说:他横由他横,清风拂山岗。 郁青不客气地接过,仰首喝光。 此时,一旁的齐二少闻言却极不高兴,拍桌而起:“哼,五妹心宽不计较,本少爷可要会一会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敢嚼舌根?胆敢在背后说主子闲话。这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郁青大眼一瞪,抿唇没有回语。 下人爱道是非,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说言明是何人,被他追究,恐怕那几人日子不好过呀! 从致笑道:“瞧你们呀,都言是非出自他人之口。总不能将旁人都毒哑了吧!当事人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倒着急了!” “看五妹不急,那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我刚一到家,就去寻越叔问个明白,确定易家不是来齐府提亲,我才安心了。” 若不是越总管一再保证,首富娶妻一妻与齐府无关。他也坐立不安,生怕有人上门要娶他的五妹。 “瞧二哥说得像是易家一定上门娶亲。别忘了,齐府内连六妹都嫁人,哪还有适婚的待嫁女子呀!” “是,是。五妹说得对极了。”就算有,那也要看他齐轩人愿不愿意放人呀!要娶五妹,行,从他尸体跨过吧! 见齐二少爷一味陪笑。 郁青心想: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呀。二少爷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霸,一遇上姑娘就没辙了! 从致又言:“二哥刚回府,肯定还没有向长辈问安吧。赶紧去一趟,现下大哥也不在府里,冷冷清清的。” “我才来一会。五妹便赶我走了!”齐轩人不高兴地扁着嘴。 陆从致起身,劝道:“二哥明知小妹不是这个意思。别闹了,回去换件新衣,给长辈问安,可别让长辈好等。” 齐轩人依依不捨地离开了梅院。 等客人离开后,郁青抓起小包子咬了一大口。 这演戏真累,还是数银子比较好玩。 “现在是非常时刻,你别忘了正经事。趁今日没人打扰赶紧办好。”陆从致将手边的齐轩人喝过的茶碗推得远远。 “我会办好的。只是姑娘……” 从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丰叔他老人家好像还在生气呢!就怕他一个不小心——” “丰叔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别担心。” 闻言,郁青咬着热包子,起身退下了。 除夕之夜,梅院之内,四人围坐一块吃团年的饭。 郁青匆忙吃了几口便说要回屋休息。 一旁沉默的丰叔倒是酒一杯接一杯,不愿停手。直到姑娘说:“丰叔这并不是喝酒能解决的事!” 丰叔重重地搁下酒杯,大眼瞪直。恼问:“从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 “好。那我能说什么呢!” 说罢,丰叔又抓起酒杯,一杯接一杯…… 阿阳左右打量了两人,深知这二人肯定有事情,却探不出是因由?断不会是因为脱衣画经脉这般简单。 这一顿团年饭在沉静气氛下结束! 他搀扶着醉倒的丰叔离开梅院。梅院内,只有陆从致一人默默地立于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直至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 加速修改。今夜月圆又亮,亲们瞧见了么? 第6章 第六章 永业朝太宁六年,立春日。 鞭爆响了一夜,到清晨仍不休,白雪之上炸出许多碎裂的红花。 立春是新一年的伊始,这日清晨,祭祀祖先,与家中长辈驾新春,行吉礼,领压胜钱,好不热闹。 而梅院内却显得异常冷清。 一向喜来打扰清静的齐二少被困于陶轩,与族中长辈一一行吉礼,一时半会无法结束这些繁文缛节。 郁青因事,连早饭也不用,早早外出。 六角亭的帘子掀起了一角,一名粉衣少女靠栏而坐,目光茫然地望着一院的浅红。她上衣套着素绒四喜如意绣花袄,下裙是描金百褶凤尾长裙,再披着一件粉嫩织锦软毛披风。 远远观之,如一朵清雅的宫粉梅。 五姑娘喜白,常年一身胜雪的白。 今晨娇嫩的装扮教阿阳为之失神,他握着压胜钱,若有所思。最近这名小女子总是牵扯着自己的目光。 这并不是好事呀! 还是美丽的事物总能迷惑人们的眼? 梅院墙外,停着一顶软轿。 梅花自枝头坠下与污泥混杂,斑斑点点如离人的泪,铺了一地的浅红。一名灰衣青年立于墙角下,脚下满是碎了各式梅花。 头顶越墙而出的一枝玉蝶梅,紫白花瓣迎着风雪,勾住他全部的目光,使他微昂首贪看。 此时,院墙上那道小木门,轻轻地从内推开,走出一名粉嫩的少女。 灰衣青年将贪恋的目光从枝头收回,迎上前道:“五姑娘,大爷请您走一趟。请!” 从致扫了他一眼。 这人是大嫂的弟弟。 说是江湖人,却没有多少江湖气,倒添了几分文人的雅气,只是混身冰冷,待人过于冷淡,倒是瞧她的目光也如路旁杂草堆,绝不添一丝感情。 午后,齐傲人送贴急邀请她过府一聚。似乎不打算让她有婉拒的念头,连轿子都准备好了。 从致边走向轿子边小心地探问:“立春日大家都忙,不知大爷寻我有何要事呢?” “我怎会知晓大爷寻姑娘是何事呢?我又不是大爷。”灰衣青年反问。 性子比石头还硬。 从致心想:往后不知谁家姑娘能受得了这样个性的男子。哎哟! 梅院的主人出行,剩下院工阿阳在院内打点。 平素少有客人的梅院却迎来第一批客人,齐府的表小姐江瓶儿领着丫环前来拜年,不料主人不在,只得转回。 叶质言踢了踢脚下的积雪,站于六角亭外,对几步开外的院工质问:“你说从致去了齐大少爷那?” 第9页 阿阳点头。 大过年的,她们就这么闲么?都爱跑来梅院窜门子,可惜郁青不在,姑娘又出门了,只剩下他一大男人。 易家迎亲队伍一行人要抵达邺城了。快则两日,慢则三日。 届时首富之妻自会揭晓。 易家的新娘仍地云里雾里,偏她的心却总是悬高,无法安心。总怕万一……万一是好友的话,她是应该南下宰了易河,还是干脆劫了新娘? 易河分明是羊刃克妻之命,谁家闺女敢嫁? 除非是有猫命,有九条。 阿南不见人了,要是连从致也因嫁人而丧命,教她个“友”字如何担当。 叶质言搁下礼品,跟阿阳交待几声,便转回家中。丢下家中的杂务给二妹,估计她的忍耐已到了极点,得赶紧换下她。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立春日齐傲人要见从致呢? 哎哟喂! 她都快成了从致的老妈子! 还是赶紧回家,二妹一疯起来,在宗亲面前也不好看。 而叶当家的好友却不知自己令朋友担心,辞别齐傲人后,她正靠着轿舆沿路返回齐府。阳光已转冷,她半合眼,唿吸稍弱。 暖轿途经三风桥时,轿夫缓下速度。 迎面抬来一顶软轿,桥面不宽,两轿并过勉强可行,却只能缓慢又小心,深怕两轿碰撞惊忧轿内的贵客。 就在两轿并排之际,一阵寒风吹起轿帘一角,一团纸笺顺着风窜入轿内,落在从致的膝盖之上。 随即轿板响起三声:叩————叩————叩—— 两长一短。 从致淡然地摊开,仔细地看了内容,握于手中。在回梅院之时,随意埋入雪地中,不復重见。 两轿又缓缓错开,安全通过,而无人察觉到这一幕。 黄昏时分,没有温度的太阳仍斜挂天边,挣扎不愿离去。 郁青匆忙赶在天黑前回梅院,她抖下一身雪花,将一身男装换下,套回钗裙。 不管是何朝代,寒门女子经商都是惊世骇俗之事,唯有女扮男装行走于那些吃人不吐骨的功利商人身边,方能谋取利益。 一入主屋,见从致靠着短榻有些失神,她上前唤了声:“姑娘!” 从致忙坐直身子,问:“事情怎样了?” 郁青边坐下边答:“嗯,一切准备妥当。别担心!” 时间虽紧迫,但她是谁呀,便是不合眼,也会替姑娘办妥的。且立春日,众人走家窜门,庆新春,谁会在意她的小举动。 “辛苦你了!” 郁青轻拧眉,说道:“听说大公子今日寻你过府。” “嗯。” 从致轻点头。 “该不会他已察觉到什么了嘛?”郁青担忧地问。 齐傲人在生意场上可是狡滑的老狐狸呀,从不做赔本的生意。他自立门户后培养了自己的情报网,怕那事—— “大哥已经知道了。但他不会往外说。” 他忽然请她过府,她便已猜到一二了。况,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迟早也会知晓的。 从致一转话题道:“别管那些杂事了。今日是新开始,要不要喝一杯?” “当然。” 郁青应声。 年关一至,琐事繁多,她忙得不分昼夜……也只能在此时休息一会。 接下来,会更忙。 这一夜,两人对酒当歌,喝得相当痛快,等阿阳提灯检查门窗时已晚。 屋内酒气冲天,地窖的门虚掩。他关地窖的门,一闪而过,却发现地窖与平常有些不同,一时又忆不起是哪一样了。 此时他心中叨念着那爱喝酒的小女子,她若耍起酒疯,疯得人可是他呀,因此错过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梅院的人最近怎都爱喝酒呀! 他摇首,赶紧让这两女子各自回屋睡下,他这才转出自己居所。 次日,门前来了两名娇客。 齐府的表小姐江瓶儿和丫环珍珠来梅院拜年。 表小姐,只比从致长一岁。 她一张瓜子脸儿,柳叶眉,眼眸清澈,相貌颇为出众。又加之其对谁都和善,做事圆融,甚得齐府上下的喜爱。 江瓶儿呷了口热茶,缓过僵硬的手脚,左手搭着右手行了礼,笑道:“五妹,姐姐来和你拜年了。祝五妹新春如意,身体安康!” 从致起身回了礼,也说了几句喜庆话。 表小姐道:“昨日你不在,故延了一日。最近天气冷,雪下得比往常要大,姐姐都懒得走动了,只想呆在屋里。妹妹近来可好呀?” “嗯!还是老样子。谢姐姐关心!” 梅院对齐府来说是一个禁地,它既属于齐府的一部分,却又不归齐府管辖。自陆雪入门后,梅院的一切用度都是由其主人负责,主人只是客居齐府的梅院内。 院内人口简单,从致和郁青主僕两人。平日还有两名院工:丰叔和阿阳,他们负责院内的一些杂事,却不宿于院内。 两人聊了一会,江瓶儿不见郁青走动,关切地询问:“怎么今日不见青丫头在屋里头侍候呀?” 从致上月受了一场小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齐轩人心急如焚,饮食不安,恨不得生病的人是他自己。 这些事儿,江瓶儿自然看在眼内,痛在心口。 最近大家总爱在她得了风寒一事上做文章,对她是各种劝说,害她都以为自己会因为一场小风寒至香消玉殒。 从致的小手未停,继续沏茶,小脸带笑意,回道:“我差她去置办些小东西。姐姐怎么把我看得如此弱不禁风呢,虽然我这副南方人的身体受不了北方的风雪,但我这颗南方人的心早已与北方溶为一体了。” 她淡然的声线掺着一丝冰冷。脸上虽有笑意,却不达眼内。 从致唤珍珠去帮阿阳张罗午膳。 暖和的亭子内,只剩下一对话不多的表姐妹。 她扬手沏茶,茶香满溢,给江瓶儿添了一杯,问道:“姐姐眉头深锁,最近可是有什么烦恼之事?自小六出嫁后,姐姐就心事重重的。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心思。” 知瞒不过从致的眼,她苦笑一声,答道:“妹妹的心意,我知。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只是羡慕。羡慕小六能嫁得如此佳婿。又想到自个儿……不免,不免有些感触罢了!” 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缘谈一事,谁会在意呀! 怕一个不注意,便成为齐府另一个拉拢权贵的工具。 从致道:“这是小六她自己的福气。我们……我们自是无法相比的。姐姐要想开点,这世上的好男儿很多,总会有一个合意的。”话里有话,无法点明。 小六的这门亲事是她自己努力争取的,甚至不惜解除了之前的一门婚约,才促成就了这段美满的姻缘。 这当中的苦难和折磨,也只有当事人才知。 “合意,未必合心。”江瓶儿意有所指。 第10页 从致当然明白,也不好拆穿,只笑言:“姐姐所言甚是。” 为怕她伤感,忙转开话题道:“昨日二哥带了一本好书,我拿来给姐姐瞧瞧。新春佳节,姐姐不要愁苦了,易伤神。”说罢,从致转身入屋。 江瓶儿一听,眉头一拧,结下更多的哀愁,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垂首看书。 她在心中不禁问:他,真得……这么……这么喜爱梅院内的这尊玉人儿吗? 近几年,从致覆全脸,只露一双水眸。 他知晓她的容貌? 还是懂她的心? 怎就一头栽进去,再也瞧不见旁人呢?! 明知两人是不可能的,他的眼却只瞧见她一人。这名传言容颜已毁的女子。 这傻瓜呀! 骂他傻,自己不也一样么!唉! 表姐妹用过午膳后,又闲话一会,表小姐起身告辞。阿阳前来收拾,见从致拧着眉,靠在栏杆上。 他说:“姑娘若累了,不防回房歇一会吧!” 怕是昨夜喝多了,隔着面纱仍感到她脸色苍白。 他一靠近,从致一把扯住他的衣摆,将小脑袋埋入他的腰间。阿阳身子僵住,不敢有所动作,惊唿一声:“姑娘!” 他能感觉到这娇软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因何事害怕。 她是未出阁的女子,若有外人闯入瞧见他俩抱在一块,肯有损她的名节。他一咬牙,道了句:“得罪了!” 一把抱起这娇软的人儿直入屋内,将她放在外厅的软榻之上。她也不挣扎,只垂下脸,轻合上眼眸,迷煳地睡去了。 第7章 第七章 初三赤口,恶神日。 大雪下了整夜,至今晨未停,仍飘着细细碎碎的雪花。 万名带领迎亲队伍于午时正式抵达邺城,入住于易家位于北面的吉祥客栈三号。他下令卸下行装及清点聘礼。 这举动不言而喻,新娘一定在邺城。 有人于席间收到了消息,差点折断了手中的一双筷子,顾不得满桌亲友惊讶,撩袍退席,策马直奔位于北方的叶府。 叶府偏厅之上—— 叶二托着腮,小手抚着杯沿,醉意醺然,甚至懒得抬首看一眼那不通传便闯进厅内的青年。 青年一改温雅的脸容,惊慌地质问:“阿质在哪里?她……她到底在哪?” 一旁的叶四搁下碗筷,起身答:“大姐刚回房——” 不等她说完,温若一甩头,转身跑入内堂。 厅内的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又扫过主席之上某人丢下的碗筷,无语地轻摇首。 叶二举杯喝光杯中的酒,笑问:“大姐是不是对五姑娘藏着别的意思?怎一闻得消息就连饭也顾不上,要摆驾出府寻她呀!” “呸!” 叶四恼瞪了自己的二姐一眼,骂了句,又言:“你以为是你呀!歪歪斜斜的。大姐不过是担心五姑娘。” “她还是担心自己吧!瞧,冤家都闯上门来了!”叶二提着酒壶,起身离席。 “不吃饭,上哪呀?” “嘻嘻……看戏呀!” 丢下一句,叶二提步追上。叶四一怔,忙抓一把葵瓜子,也纵步追了出去看戏去也。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呀!大过年的,最好的消遣莫过于看戏啦! 远远地便瞧见迴廊之上那道灰绿的身影,温若一跃步,瞬间靠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叫道:“叶质言你赶着上哪呀?” 你若敢与易河成亲,瞧我噼不噼死你! 那女子一愕,转首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你来作什么?”虽则她生辰宴向来都是他来得最早,此时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呀! “说,你是不是易河的新娘?”温若被心中的恼火及害怕淹没,高声地斥问。 叶质言感到手肘一痛,想抽回,却被抓得更紧。她定了定脚跟,淡了他一眼,反问:“是易河告诉你,我是他的新妇?” “别岔开话题。是,或不是?” 他怒怒不可遏,俯身靠近,熊熊的怒火直接喷于她的小脸。 那向来冷情的女子,一偏脸,淡定地反问:“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叶家的长辈,竟有权过问我的婚事?” 这无疑是作死的节奏。 温若掐着她的嫩脖,将人压于一旁的木柱之上。“阿质别惹我。老实告诉我,那该死的易家媳妇是不是你?” “咳……” 叶质言轻咳两声,目光直视毫不畏惧,举起小手点上他紧皱的眉心,嘆道:“温大公子小心你的温文尔雅——” “去他的温文尔雅。” 说罢,一凑近,吻住这张可恶的小嘴。 舌与舌交缠,濡湿与喘息交杂……那只大手转而托她的后脑,加深两人的吻。两人这方难分难解,你浓我浓,简直不可直视。 偏躲在不远处的叶二和叶四,一人顿觉口舌干燥,勐地灌了几口烈酒,方能沖淡心中的慾念。 而叶四瞪大双眼,小嘴微张,眼前纠缠的画面过于露骨和大胆,冲击她十六年对男女之情的认知。 太刺激了! 掌中的葵瓜子也因她的激动而撒落一地。 激情总有时,不可能长久。 温若将叶质言拥入怀内,平息心口的火热。果然只有这个小女子能燃起他心口的火,引得他想引火自焚。 为何两人能如此靠近和相亲,却不能相守? 冷静下来后,叶质言从男子温厚的怀内退开。轻抚额,不敢相信自己如此放荡,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这般又那般。 唉! “我有事得出府一趟。”她垂下眸,盯着地板道。 那男子一听,扣住她的手腕恼问:“不行。你今日得呆在府内,哪都不能去。” 哪能让她出门去。 万一是去吉祥客栈三号接洽呢? 她,哪都不能去。 “你——” 叶质言一怒,抬首瞪着他。 温若不畏于她的怒火,表明自己的决心:“总之有我在,今日你不可出门。” 世人都被他一张温文的脸容所骗,他其实是个相当霸道又蛮横的男人,想掌控你的一切,一切。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赶紧给我放开。放开!”刚才的亲密已彻底打散。叶质言怒叫,想挣脱他的钳制。 这话无疑激起那霸道又蛮横的男人征服心,他一把抱起她,往她的阁楼走去。不顾她放声大骂,就是不放手。 “哇!” 观众之一,连酒都顾不上,担心地道:“这样下去大姐的贞节保不保呀?” 有人羞红了脸,笑道:“保不住最好。便有藉口让她成亲了,再拖下去都成了老姨,送也没有要了。” “哈哈……”叶二呷了一口酒,说:“只怕某人顾着礼教,不敢拆骨入腹呀。毕竟温当家是世家子弟,迂腐有礼。” 第11页 “唉,想叫声姐夫好难呀!” 叶四吐了一口瓜子皮,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陷入沉思。 梅院外的一切,从远处的房屋及树上皆铺上一层厚厚的白纱,令院内看起来更加萧瑟,灰朦朦的仿如大海中一座飘浮的孤岛。 午时,雪稍停,人声开始骚动。 院外,隐隐传来孩子嬉戏的笑声,大概是孩子们聚在一块打雪仗,堆雪人。 院内,有人立于一颗骨里红梅下,静静地观赏着雪景。 凉风拂过枝权,吹动着梅花和白雪。那雪花随风飘落一朵接一朵,在她身边散下,美极了。 从致忍不住探出小手接住,一朵,两朵…… 当她沉迷在冰雪之中,耳边传来一声低唤:“姑娘!” 从致应声抬首,晨风吹动她的面纱,紧紧地贴住她姣美的脸庞,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描下一幅极美的仕女图。 某人又看呆了,有人却不在意。 她应道:“阿阳,你来了!” 话毕,她想转身,不料脚下发麻,她身子晃摆不定,似乎下个瞬间便会坠落雪地。 幸好,阿阳眼明手快,上前扶住她不稳的娇躯。 一股熟悉的清香捲入鼻端,阿阳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 姑娘身上总隐隐散发出一股梅花的幽香,她与梅相伴半生,身上自然沾染了梅花的香气。偏这香味却带着诱人气息,诱人一嗅再嗅。 “唿——” 从致半靠在阿阳温暖宽厚的怀内,她道了声谢,赶紧退开。阿阳墨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失望,又马上掩去。 踏了踏雪地,稳住身体,从致问:“阿阳这么早起来。用过早膳了吗?” 她时而温柔,时而任性,时而又略显疏离,总是让人猜不透。 阿阳答:“用过了。”又问:“姑娘站了多久呀?可有穿暖和?” 从致只是笑了笑,拍掉身上的雪花。 忽地,阿阳瞥见她细嫩的脖子上露出一条红绳,绳上串起七片以珍贵的翡翠精心雕琢而成的柳叶。 她虽贵为齐府的姑娘,却不喜饰物。寻常姑娘家喜爱的钗钿珠宝她全不喜配戴,只以一支玉簪绾起三千烦恼丝。 这支玉簪还是她母亲陆雪的遗物。 向来清雅,身无长物的她竟戴着这么一串昂贵的柳叶,肯定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忍不住开腔问:“姑娘这一串柳叶是上好的玉石。不知是何人所赠?” 闻言,从致一慌,小手忙抓住胸前的七片柳叶握紧,答:“是我母亲从小给我戴的,说是保平安。” 说着悄悄地将柳叶掩回衣物内。 阿阳只是点头,也不再追问。这是六婶家的私事,他本不该多问的。只是总免不了有些好奇。 是对她本身好奇,还是六婶家的家事? 他此时却分不清。 忽地,有人悄然出现,插话道:“从致,我有话与你说。” 两人双双转首,一瞧。 竟是久未露面的丰叔,他脸容泛红,身上的洒气未退,一袭薄衫时常让人模煳了季节的转变。 “丰叔你来了!” “哼!” 丰叔冷哼一声,率先往屋内走。 从致苦笑一声,转身跟上他的步伐。 红梅花随风飘远,就像阿阳追遂的目光,直到眼中那道纤影消失了,他才回过神来。他握掌成拳,有点生恼自己又被美物所惑。 室内,与外的冰天雪地完全不一样,火炉烘着一屋温热,让人踏进,便不想再出去面对冰冷的风雪。 大门紧闭,只开了半扇窗。 冷风偶尔捲入屋内带来几滴雪花和梅花,却没有带来太多的寒意,反倒令空气流通,不至于过于闷热。 丰叔坐下,瞪着缓缓而来的从致,开腔道:“从致,现在还来得及。听我一句——” “我已经决定了。” “啪”地一声,丰叔拍桌而起,恼骂:“你……你就和你母亲一样,这么固执不听话。我……我——” 从致笑了笑说:“丰叔请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哼!谁说我担心你呀。你这头小狐狸!我只是……不喜你的作法。一个女人的名节多重要,你却敢拿来玩。郁青那丫头也随你!你俩两人欺我一个。哼!” 从致也不反驳,只是笑着。 丰叔拿她没办法,只道:“今晚我在折环居等你。要是改变主意,便来找我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梅院。 而这一夜适逢叶当家生辰,陆从致在阿阳陪同下往前叶府参加生辰宴,将丰叔之言抛诸脑后。 这一夜註定是一个多事又诡异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力度太大了。啊! 第8章 第八章 太宁五年,初秋。 花朝郡主往大林寺祈福的路上失去影踪,自此下落不明。 ——记于《邺城志·花朝郡主》 小年朝,叶质言不祭祀神明,反倒在家中设宴,邀亲朋好友为自己庆生。 她宴请的宾客不多。 一人是叶家大少爷温若,一人是齐府的五姑娘陆从致,另一人今年却无法出席,还有自家的两位妹妹,共五人。 至于叶家那位传闻体弱多病又弱不禁风,只闻其名不闻其人的叶三,仍是没有出席,保持她一贯神秘。 其胞妹叶四倒在场。 陆从致缓步踏入宽敞又温暖的大厅中,阿阳上前帮她解下身上那件雅白的云锦羽缎斗篷,免得她娇少的个儿还拖着这般厚重的衣物。 斗篷一除,那张微瑕的半脸忽露人前。 绝美的脸容一现,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明明那细碎的疤痕仍约隐约现,却无损这张脸容一分,迷离中更添几分悽美。 叶家二姑娘叶闲狐,一双大眼缠上她好看的柳眉,她妩媚的水眸,她淡粉的疤痕……红唇微张,心跳如雷动几乎不能自己。 一年未见,五姑娘相貌更胜往年了! 让她恨不得扯下那块碍眼的面纱,觑得她的全部脸容,将这份美刻于眼内,刻于心口之中好好欣赏。 一旁的叶四深怕自家二姐出丑人前,忙拉住神魂颠倒的她,恼道:“二姐,注意点。你的唾沫都流一地了。生怕别人不晓得你那点喜好么!” 叶家一门四女,只有排行第二的叶闲狐自小订下一门婚约,但她性向不明,独喜美人,着实令人头疼。 这对由长辈订下婚盟的男女相当排拆这门婚事,一直使计拖延。 叶闲狐今年十九,已算是老姑娘了,藉口难找。听闻最近这对不良的未婚夫妻想私下瞒着家人退亲。 叶四想:要是被大姐知晓,肯定连夜将其打包直接送去开封孟府。 美人向来不在意所谓的欣赏目光,说已麻木也不为过。 与母亲一比,从致向来不认为自己的相貌有何值得称许之地。只见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脚跟一转,迎向宴会的主人。 第12页 她轻鞠身笑道:“叶当家,祝你寿比南山!” 说罢,从怀内拿出一份用大红锦缎包裹礼品递给主人。 叶质言笑道:“哈哈……我要活那么长,不成了老妖怪了么!” 她边笑边拆开好友的礼物:一串紫红的香花椒被细心地裹在精緻的红缎中。 这…… 这—— 赠予香花椒是“多子多福”之意! 偏偏眼前这位叶当家,过了今日已是二十有一的大龄姑娘,却未着婚配。未婚有子是多么惊世骇俗之事呀! 会有人给未婚的姑娘送花椒作生辰礼,祝她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吗?! 损友呀! 香花椒在手,叶质言抚额,摇首嘆道:果真是误交损友呀!上一年送了大林寺一纸难求的和合符。今年还有“子”。 果然一年比一年损呀! 从致。 温若拧着眉,心生不悦。 阿质这两名闺中蜜友,一个比一个狂,教人不敢恭维。 他上前两步问:“该,不会这份礼也是你所送吧?”瞧见礼物之时,他升起了杀人的冲动。 若不是阿质阻止,他早就一把火将它化作灰烬了。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份已拆开的礼物。 从致不解,玉指一拈,拿起那红缎打开一瞧—— “呵呵……” 不顾温若黑着一张温文的脸容,她掩脸轻笑。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流泄一室,扯着几人的目光。 一件绣工相当精緻的大红亵衣!且是缩小版本,只适合总角小丫头的尺寸。 是谁这般有创意呀! 叶质言问:“从致,不是你送的吗?” 午后被温若关于房内不得外出,她只能拆礼物。当着他的面拆开,可教她尴尬了。她以为是从致的小玩笑。见她还有闲情与自己开玩笑,也放下心中的担心。 她,不可能是易河的新娘。 既然不是她,那会是谁?谁会跟她开这般恶质的小玩笑呢? 蓦地,空气中升出一股不寻常的气场。 不知从哪窜出几十名禁卫军,团团地将叶府大内包围,不许一只蚊子出走。 在这群人当中,走出一名高瘦的青年。 他穿着一件暗紫祥云的直缀,腰束着同色系描金宽腰带,乌丝束起以金碧鎏金冠固定,脸容俊秀,一脸贵气。 他嚼着一抹狡猾的笑意,目光锁住厅中那一道雪白身影。他跨步入厅,拱手笑道:“好久不见了,五姑娘!” 眼前人名谢尚,乃景光帝亲封的千户侯。他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又喜怒无常,扯上他准没好事。 他不请自来,又强行包围叶府。 因由是什么,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初秋,永业朝景光帝亲封的花朝郡主,她于上香礼佛的路上突然失去踪影,至今下落不明,查无音讯。 花朝郡主深得景光帝宠爱,急命千户侯谢尚追查她下落,将郡主带回梁京城。 郡主久居邺城,她有三名好友,分别为齐府陆从致,叶府叶质言,温家温若。 为了追查郡主下落,谢尚早已查探过其余两人,并无可疑。剩下的齐府五姑娘,连影也摸不着。 他一怒,带兵强闯梅院,遇在亭前散步的陆从致,被她那张不完美的半脸吸引,一见倾心,自此阴魂不散。 院内有丰叔和阿阳守护,他也无法越雷池半步,况其母陆雪与景光帝往日有旧情,他也不敢使过于强硬的手段。 要不然还可以上演一出权贵强抢民女的戏码,以供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日她出门到叶府饮宴,他又焉能错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叶质言一拧眉,挡住好友的身影,上前拱手行礼道:“不知谢千户有何要事驾临叶府?” 谢尚不答理她,眼内只有某女子绰约身姿。 他越过叶质言,走向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刚刚匆匆一瞥五姑娘又更美了几分,着实教人心痒难耐。 一名黑衣青年持剑,挡住他的去路。 气氛瞬间剑张跋扈。 厅外的禁卫军纷纷抽出武器,随时准备沖入厅中护卫主子。千户侯脚一住,责斥道:“哪来的不识趣奴才,竟敢挡本侯的路。滚开!” 温真脚下像生了铅,无法移动半分,握剑的手青筋毕现,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又一年了。 足足一年的时光,隔着山隔着水,终于能见一面了! 他都捨不得移开眼。 这人分明对五姑娘不怀好意,他……他怎能容他上前对她无礼呀! 怎能。 这谢尚不但是千户侯,还是外戚,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开罪不得。在场所有人都只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叶四率先扯住怒容满脸的叶闲狐,深怕她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叶家埋下祸根。滋事体大呀! 而温若和叶质言身为两大家族之主,更是不敢言。 因此只有温真这份江湖热血,敢挡于前。 但陆从致明白温真是温家人,他不退,便会连累温氏一族。 从致一旋身,绕过高大的院工,以蒙上的半脸示人。她冷淡地回道:“多谢千户侯记挂。小女很好。” 脸容虽瞧不真切,但她那绰约风姿仍不减一分。他露骨且大胆,又贪婪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仿佛要将人看穿。 温真僵在原地,剑柄上的双手青筋毕现,恨恨地瞪着这厚颜的权贵靠近那美丽的女子,不敢妄动。 谢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靠近两步,又听到他说:“五姑娘好,可是本侯却不太好呀!自从梅院与姑娘一别后,本侯寝食不安,日日夜夜叨念着姑娘呀!” 话毕,一举手便想抚上从致的小脸。 她早有防备,退后一步,躲开他无礼的碰触。 谢尚看着悬于空中的手,也不恼,收回握紧。 倒是从致身后的阿阳大手微抬,握紧的拳头差点打在他笑脸上。 只差一点。 从致清冷的脸容蒙上一层霜,显得更加清丽。 她说:“小女以为千户侯应为了花朝郡主的事烦心,怎有空念着小女呀!今日是叶当家生辰,是私人聚会。若无他事,烦请千户侯先行离开。” 懒得多言,她直接下了遂客令。 阿南失踪,帝君要寻人,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偏这名千户侯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她。 她越恼,脸容越美艷,教人一再贪看。 谢尚答:“本侯奉旨调查郡主失踪一事。现在怀疑你们藏匿郡主,知情不报,来人给我搜。” 身后的士兵听命上前入屋准备搜查。 从致也不慌,冷漠地道:“藏匿?那可是重罪呀!” 见他一脸得意,又言:“若无搜出证据,强闯民宅,便是千户侯也不好交待呀!小女外公曾教导圣上为君之道,便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第13页 简单的一句话打得谢尚心惊胆跳。 陆先儒是永业朝的大儒,景光帝也曾是其门生,对其称颂有嘉,十分尊敬。 他以私办公,若被抓到把柄可不好交待。只因他早已查明,花朝郡主根本不在邺城之内,更不可能藏匿郡主。 “你——” 谢尚恼叫一声,双眼扫到桌面上的礼物,扬声吩咐:“这……这可能是重要的证据,先没收。” 士兵领命收起礼物退下。 而谢尚也寻得台阶。他恋恋不捨地看着陆从致,拱手道:“五姑娘,后会有期了!盼你能夜夜入我梦里来!” 说罢,扬手收兵。 瞬间,叶府又恢復了平静。 看着茶几上的礼物被人一扫而空,叶质言倒也不在意。 毕竟一件亵衣,一串花椒,一本难以描术的图册,比较正常是温若的玉环和四妹亲手所绣的手帕。 不知景光帝瞧见了这几分礼物会作何感想。 唉! 她已不敢往下想像。 第9章 第九章 温若身为永业朝的四大豪商之一,又是邺城的四大世家之首。 他是温氏的当家,现高龄二十有二,却不愿定下一门婚事。 害邺城的一众闺女盼了又盼,等了又等,成了老姑娘却也盼不到温家的拜贴上门,更遑论是媒人。 只因温若在等。 且全邺城的民众都知他在等谁,偏那人厚着颜,任春夏秋冬又一春,让年华飞逝,青春不在,就是闷在锅里不愿冒个气。 一方面对你抛下了诱人的鱼饵,另一方面又敢公开招婿。 果然是奸商呀! 一女也想二“嫁”,哼! 温若经商有道,却不懂女人的心。 叶质言久经商场,早已养成了老谋深算,老奸巨猾之气,想她嫁人为妻,不问外事,难呀! 尤其她自小将叶氏当作自己的责任,担于肩上,不言放手。 拖着岁月,成了老姑娘,教旁人干着急。 叶府大厅之上一桌丰盛的寿宴已冷,如同众人的心情。被谢尚突然出现搅和一番,厅内人都安静下来了。 忽地,叶闲狐开腔问:“那么这件亵衣到底是谁送?” 叶质言眉一挑,自言自语:“是呀……到底是谁?” 竟暗讽她年岁大了,也缺少男人滋润。没臀没胸,又干又瘦,迟早回到总角丫头的身材。故先送上一件合身的亵衣。 因此,她才误以为是从致所送。 损友嘛! “阿质呀你细心想想,谁敢这般明目张胆损你呀!”从致好心地作出提示。 恼瞪好友一眼,叶质言道:“不就是你么。” “呵呵……” 从致笑着反问:“你的损友只有我一人么?” “啊——!” 叶质言惊叫一声,又忙掩住小嘴,生怕被旁人听去。说到损友,的确还有一名向来又狠又毒辣,绝不可以招惹的主。 竟然是她呀! 真是“好”友呀!人不到,礼物如期送达。 从致向来不相信好友失踪是被掳之说,她虽贵为郡主,身份高贵,却出入不自由,时常被监视监听,像被困于笼中之鸟,无法展翅翱翔于天际。 这回失踪,肯定有她的因由。故此,她并不担心。只因其聪慧有加,便是九尾狐再加一尾,也不是她的敌手。 众人见此,不禁想起了某名厉害的小女子。她今夜缺席,仍不忘带来了祝福。大家将刚才不愉快赶退,相邀入席。 温若痴痴地看着叶质言,心想:又一年了,两人又老了一岁。这短短百年之守,他们已经蹉跎了太多……太多的岁月了。 他无言地将酒杯递给叶质言。 她接过,呷了一口。 两人亲呢互动,却不成佳偶,不禁教人婉惜。 从致暗暗地看在眼内。 阿南曾笑说非常人用非常手段,并提供了“非常手段”的法子。方法虽不正道,但胜在让她无可遁处,不可逃避。 看着好友如此这般蹉跎着感情和岁月。 偶尔,她真得忍不住想推她一把。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却因家事耽搁。 嘿嘿……毕竟朋友嘛是用来陷害的。可惜阿南这军师不在,她一人动手,未免有些冒险,得再寻个盟友方能实行。 她端着酒杯递给了立于一旁的温真。 温真一怔,忙接过道谢一番。 “是我该谢你。温护卫,祝你新春如意,健康顺遂!” 闻得她的吉言,温真语不成调:“……五……五姑娘!” 他根本什么都没做,甚至护不了她的安危。哪有脸得她一声感谢呀!他……他有负她感谢之意。 从致不在意,只笑了笑,收回视线,发现叶二的目光紧紧地纠缠着自己,如痴如醉,她也不恼,只当她醉了。 菜餚重炒,酒已过三巡,众人吃喝聊天,渐添了几分酒意。 窗外,白雪皑皑又飘落。 从致一人立于窗前,赏着黑夜中的雪景。 温真见她已站了很久,不禁行近,出声道:“风大,怕着寒。姑娘还是回席吧!” “不怕。我刚喝了几口酒,身子暖着呢!”从致答。 一道念头地脑海中闪过,某个念头成型,转了转眸子,她又道:“温护卫呀,我有一事想麻烦你……” 酒是能醉人的。 心越乱,酒越易醉,或是酒未醉人,人已自醉。 纵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叶闲狐今日从早喝到晚,已醉意醺醺,身子轻晃。 一见从致入座,她便大胆子搭上她的小手背,如脂如玉滑嫩香软,教人爱不惜手。从致不怒,反倒一脸淡然地反握着她的手,害某人心脏勐叫,脸红耳赤,誓死效忠。 见此,从致心想:盟友已寻到了。 趁着一桌人已醉得辩不清是非,她凑近叶二,轻声道:“二姑娘,我有事想请你帮帮忙!” “呵呵呵……五姑娘尽管吩咐。” 从致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出。而叶二,赶紧拉着叶四加入商讨。一道计划,几人共议,以夜作掩,悄然进行。 在场只有阿阳默然地看着从致又在作恶,只是她对别人作恶,又不是对自己。他才懒得多言。 初三夜,子时,大地陷于一片黑暗之中。雪花徐徐而落,寒气逼人,夜静更深,只有雪杂带着风声在耳边唿啸。 突然在黑夜中有一点烛光亮起,从远而近。 从致艰辛地在厚雪中行走,绣鞋及裙摆沾满雪花,沾了一身湿意。阿阳撑着灯笼,搀扶着她的手肘一路冒着雪花,越过梅林回到主屋。 远远地,见一名女子立于门前守候。 行近发现,竟是清盈小院,齐家大爷的小妾秀姨。她的披风上堆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不知等了多久,整个人都冻僵了。 一见从致归来,秀姨忙唤道:“姑娘,您可回来了!” 第14页 见有人等着自己,从致不意外,答道:“天冷了怎不在屋内等呀,秀姨!” 那向来害羞的女子,轻摇首,赶紧说明来意:“我没关系的。姑娘,大爷有事请您今夜来院里一聚。” “此时?” “嗯!” 秀姨说:“大爷说一定要请您过去。不然他会亲自过来。”她甚少见大爷如此坚持和坚决,也不敢耽误,只能上门请人。 郁青从门内走出,与从致对视一眼,交换了只有她俩才懂的信息。她水眸一转,回道:“我明白,你别担心。现在就过去。” 一旁的阿阳担心地道:“我随姑娘一块去吧!” “哈哈……” 从致笑道:“你以为大爷是要杀人灭口,还是会将我咋地。在自家院里能有什么事情。今日够折腾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一去就回,总不会忘了回院的路。” 阿阳转了转眸,点头同意。 夜,还在黑暗中徘徊。 秀姨一脸感谢地在前方提着灯笼带路,从致在后,踩着深深浅浅的雪路。她忽地开腔问:“大爷今日是不是来了客人?” 前方的秀姨“咦”了一声,惊讶道:“五姑娘怎么知晓?” 听闻她傍晚时分离府外出。 “呵呵……” 从致笑答:“我只是猜的。肯定是那些叔伯说什么诨话气大爷吧!这会才想找我过去聊聊。” 估计是瞒不住了。 从致心想:也好,时候也到了。这盘棋一下,她并没有想过能瞒住所有人。只是大家都被表相所迷,以至于摸不清方向。 清盈小院内灯火通明,证明主人一直在等待。他的等待不是缓缓的,而是急速的,紧张的,教人不安的。 从致解下斗篷,搁于门边,跨步入内。 偏厅内只有齐阁一人,他如常坐在轮椅,膝盖上摆着翻开的书本,但目光略沉,心思飘远。 从致上前行礼唤道:“大伯!” 齐阁勐地抬首,瞧了她一眼,此时的她只露了一双水眸,瞧不见脸容如何。 合上书本,他冷冷地盯着她。 “不知大伯唤小辈来有何要事呢?”已是深夜,从致打算速战速决。 “是你吧?” 没头没尾的,齐阁切入要点。 从致不否认,也不承认。 “只有阿丰不行……只有他……”齐阁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阿丰想与他当朋友,那就当一辈子的朋友。 只要他—— “丰叔是自由,我从未绑住他的手脚。这事……就让他自己选择吧!” “呸!” 齐阁骂了一句。“你们不绑住他?话倒说得动听,你若不是陆雪的女儿,凭阿丰的本事,怎会屈就于你当一名院工。说,你们到底用何事胁迫他?” 让他心甘情愿地守护你们,守着陆雪还不够,连她的女儿也一併守护。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委屈,如此心甘情愿? 他挖空了心思,也弄不明白。 “夜太深了,望大伯早些歇下吧!小辈先告退了!”从致行礼告退。 齐阁抓紧轮椅,怒叫:“我会砍断,砍断你们的连接的……不论任何事,绝不让你再奴役他……听见没有……” 不顾身后的叫骂,从致披上斗篷,独自走入黑夜中。 这一夜丰叔于折环居等了一夜。一夜无眠。 而叶府内计划如期进行。可谓众志诚诚,上下同心,哪有不成功之理。那醉倒的两人却不知自己被计划了。 第10章 第十章 羊日的清晨,齐府大门外来了一匹快马。 这人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喜讯,在原地炸开,再燎原……迅速地传至邺城的各个角落,甚至漫延全国。 号外。号外。 大街小巷之间闻得有人疾走高唿:易家新娘是齐府五姑娘啊……齐府五姑娘,那名容貌已毁的五姑娘……是齐府的五姑娘…… 齐府五姑娘?! 邺城许多民众都一脸懵然,极力地从脑海中之中搜寻五姑娘的记忆。 五姑娘是陆雪之女。 陆雪有美名在前,可惜其女幼时贪玩,于三风桥高处坠落,脸部着地,被沙石毁去一张可人的容颜。 首富娶妻,十里红妆北上迎亲,竟是挑中了容颜已毁的女子?! 啥毛病呀? 不但一众路人吃惊,连齐府的越总管也惊得鬍子横飞,一口白牙重见。 倒是齐老太爷执着易家拜帖,乐得直拍桌面,一脸笑呵呵! 齐府家业庞大却无人继承,自长孙离家后,眼见家业败落,他是何等的心痛,现在若有易家当靠山,齐府再撑五十年也不是问题。 哈哈……怎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消息。 越总管却并不乐观,只在一旁陪笑。只要一想起齐二少爷那张兇狠的脸容,不知谁有胆子敢告诉他这件婚事,对他来讲却是一则噩耗。 时间如此匆忙,该如何说服小孙女乖乖出嫁。毕竟易河那不良的风闻,也是各家闺女不愿攀亲的原因。 克妻! 着实是一个极大且无解的问题。 荣华富贵也得有命消受享福,只是为了齐家家业的繁盛,也只能牺牲孙女一人了。 从致向长辈行了礼,静立于一旁。 老太爷偷瞄了孙女一眼,面纱蒙上只能瞧见一对水眸,肤白洁净,身姿婀娜,乍一瞧倒也不算坏。 俗话说:娶妻求贤嘛! 他已多年未见这名孙女,不知面纱下的脸容毁致何种地步,只盼别过于吓人为好。 “小五呀……今日寻你来是……是……”齐老太爷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孙儿倒一脸淡然地开腔说道:“奴家也是两日前得知母亲和易家早已定下了婚盟。既然是母亲为奴家所订的婚事,奴家定遵从母亲的意思。” 听得孙女之言,老太爷松了一口气。 又听到她继续说:“且嫁妆齐府不用准备,奴家只有一个要求。” 老太爷相当干脆应下。“说吧!不管是什么,爷爷都答应你。” 从致轻握着小手,轻声说道:“奴家希望……”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是满不住人的。 午后,齐五出嫁作易家妇的消息已传遍了齐府上下。越总管正忙着准备嫁妆及出嫁的事宜,府内忙成一团。 齐轩人居所拙剑楼内,空无一人,众人怕齐二少爷闻得消息后,一气之下拨剑对人,伤及无辜,有意躲开。 齐府毕竟是世家,人多嘴杂。 就算众人有意隐瞒,还是有些风声吹到了齐二少爷的耳边。 傍晚时分,齐轩人闻得消息,先是气愤,赶紧找了个管事问清楚。其他管事都忙于婚事,只有一名新来的管事有闲。 第15页 那管事来齐府只得两日,不清楚两人之间的纠缠。认为五姑娘出嫁是好事,对他和盘托出。 齐轩人闻言,弹跳起身,握剑直奔梅院。 文绘楼二楼雅座,有人呷了几口香茶,闻得此喜讯,手中的茶杯碎成粉未,热茶撒了一地,惊得店小二高唿:“千……千户侯大人”。 谢尚轻合眼眸,不在意一身沾了茶香的湿衣,忙追问:“此消息是真,是假?” “易家迎亲领队万名已到齐府送聘。”聘礼入门不出,可肯定齐府应下了婚事。 “岂有此理。” 谢尚拍桌而起,站于窗边,而热闹的街上也传来关于这桩婚事的杂谈。他握紧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若易家不是永业朝的豪商,富可敌国,不可动摇,他还真想半路劫妻,占为己有。可惜呀,美人蒙尘不要紧,怕是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唉! 谢尚以国家为重,或自身利益为主,压抑着自己怒火。有人却不顾一切,直闯入梅院,人未至,吼叫已传达:“为……什么是她?偏偏是她?” 护卫们紧跟左右,却不敢回语。 首富为何选中五姑娘为妻?问他们也无用呀,得问问易河本人才知因由。又不是他们要娶。啧! 不过是一日,她就莫名成了别人的妻。 那该死的易河。 第一次齐轩人觉得一日虽短,却令她离自己很远,像天与地,云与泥,而且这距离是任何桥樑都无法搭起,无法跨越的。 他不甘心,不愿承认。 那是他的五妹。 他的呀! 大雪虽停了,纷扰的传言却不曾停歇。这桩婚约不但让齐府,甚至让整个邺城提供了无数的谈资。 梅院却与平常无异,看上去既平静又安祥。 院工阿阳在屋前噼柴,刚闻得姑娘与易河婚事让他总有种不真实之感,几乎在心中否认,认为不过是一则玩笑话。 见齐二少爷怒不可遏地沖入梅院。 他心口一紧。 恐怕这则笑话要成为的事实。 她,要嫁。 嫁给永业朝的首富,当个短命的富家夫人。 他垂脸继续噼柴,甚至没有起身行礼。齐二少眼中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只扬声唿叫:“从致……出来……给我出来……” 郁青闻声,走到门前,应道:“二少爷有何事寻姑娘呀?” “这事与你无关,喊五妹出来。” 虽早有准备齐轩人会上会找麻烦,没料他竟持剑而来。他院内的护卫站在门前,不敢闯入密切关注情况。 这不事生产的二流子少爷果真不好对付呀! “青丫头,退下!”一道清柔的嗓音凭空而降,徐去一切吵杂。 阿阳侧首瞧见那一道纤细的白影来到门前,身上未着厚实,似乎刚从床榻起来。 她站在暖和的室内问:“二哥有什么事急嚷嚷的?” 齐轩人大步上前,双眼烧起了熊熊烈火,说道:“五妹你不可以嫁,只要你不同意,没有人可以勉强你。没有人……徐非踩过我的尸体,否则没人可以逼你嫁人。”他低吼,将隐藏已久的心声一併吼出。 他不要她嫁人。 不要。 她可知此刻他的心呀,就像有人在心口处狠狠地砍下一刀,皮肉绽开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痛入骨髓。 从致轻靠门扉,视线持平,将眸光扫过那事不关己的院工,回道:“这是我母亲生前为我订下的婚约。我不愿违背长辈之意。” 清冷的嗓音如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泼下灭顶的寒冷。 “你骗人?你……你…你——” 那女子却淡然地摇首,道:“我已十七了,成亲本就属于正常之事。”她的话吓得齐轩人后退几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怒吼一声:“齐从致!” 不顾自己衣着单薄,从致跨出温暖的大厅,反驳道:“我姓陆,不姓齐。” 更是入了齐府,母亲坚持让她姓陆,不入齐家宗庙。 “我不管你姓氏如何。不要嫁,不要嫁……答应我,五妹不要嫁……”齐轩人抓住她的手肘哀求道。 这十几年来他的心底只有她。 只有她呀! 怎么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况,那男人还是克妻的主。 “我已同意这门婚事。”她的话清清软软,却如一道急流,沖断了齐轩人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他以为她会哭喊着挣扎,甚至愤然。 没有。 她平静地接受了。 但他没有办法接受她的平静,她的认命。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梅院,直奔陶轩,找那个始作俑者声讨。 前方传来消息:齐二少与老太爷大吵一架,被幽禁在院内反省。果真是齐府一向喜欢的传统做法,多年不改。 对这件婚事持完全贊成态度的有一人,她甚至冒雪出门上香礼佛感谢上苍赐给齐府五姑娘一段好姻缘。 这人是齐三爷的正室夫人。 三夫人对丈夫平妻所出之女,实在无法适从,没法宠,没法爱,也不敢管,不敢询问,只抱着视而不见的态度。 么子不知为何打小就喜欢她,疼她可谓入了骨子,也因此流言四起,听得她一步一惊心。现下与易家结亲,这样她总算放下心头大石了。 只盼那不肖之子莫要做出不该之事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有反对,有贊成,亦有保持中立的人。 江瓶儿觉作为一件商业联婚的工具。喜或悲,都只有当事人尝,她既然明白自己的作用,又答应出嫁,必然有她的因由。 因此她既不反对,也不贊成。 而齐老太爷知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处理圆融,故命她前来教导从致,虽则有点临急抱佛脚,也是他的一点心意。 盼她入主易府时不至于慌手慌脚,不懂规矩。 温暖的室内,从致手中的绣线穿插自如。 而江瓶儿并没有继续,搁下手中的绣花针,行到窗边。 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不由地嘆道:“有时候真羡慕那雪,想下便下,想停就停。妹妹,你喜欢雪么?” 从致停手,抬首望着窗边的纤影,回道:“不喜欢。” “哦!为什么?姐姐还以为妹妹会喜欢呢!” 她常年一身雪白,又喜洁。 江瓶儿不知,陆雪自小便喜让女儿着白,后从致为母守孝五年,早已习惯一身素衣白裳,不愿添上其他复杂的色调。 “不喜欢也要理由,喜欢也要理由。我就只是不喜欢罢了!” 江瓶儿心口一怔,不由脱口问:“所以你也不喜欢别人决定你的事,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她指她与易河的婚事。 “那是命。我的命运是母亲给的,正如姐姐一样。” 第16页 清泉涌出,射出寒针,直刺人心。 江瓶儿一听,惊慌失措,眼眶转红,泛起泪花,她直往后退,微张嘴,声音却梗于喉咙中,吐不出来,只好继续后退……后退,掩脸逃离了现场。 她寄人篱下,受尽嘲弄,让她对人或对事都得小心翼翼。这些都是命呀,谁让她孤苦伶仃。 从致看得太透彻了,一刀刺中她的痛处。 “有些事,不说便不存在吗?”从致轻嘆,低首继续穿针引线,绣布之上一朵娇艷的幽兰跃现眼前,美得过分灿烂,不似人间所有。 她三岁能诗,四岁能文……六艺皆通。母亲虽早逝,“无类社”的外公时常会寄书,寄习题于她,考察她的学习。 她人懒散,学是学了,不愿深入研究。她母亲也道又不能当饭食,能懂就好,没逼迫她精学。 这些齐府人皆不知,只误以为她不过是容颜已毁,躲于闺阁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 她嫁人,只是离开齐府的一种手段,并不是等于她放弃自己的人生。 忆起好友情况,已过了大半日仍不曾传来好消息。从致问郁青:“青丫头,叶当家那边事情顺展如何?” 郁青笑答:“可热闹呢!” 羊日午后,那对向来在商场上唿风唤雨,精明能干的男女就像待宰羔羊,在叶当家的闺房之内被人捉“奸”在床。两人衣衫不整,有理也说不清。 世家最重名节,尤其是女子。 便是两人和衣而睡,已惊世骇俗,非得有个结果方能罢休。 因此,两人现在正被自家的长辈三堂会审中,非得让两人相互为对方负上责任,不然两大家族无颜立足商场。 午后,易河新娘是齐府五姑娘之事已传入温府和叶家,但两人也无闲余顾及,只能暗骂:损友!误交损友呀! 倒是温真闻得消息,大受打击,当场脑海一片空白,扶柱方能稳定瘫软身子,后买酒于市,醉了一日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参加婚宴,全是肉食。我一个素食者,只能啃着唯一一盘青菜。呜…… 第11章 第十一章 晚霞仍在天际铺延,一片忧伤的浅红渐隐于黑暗中。那不速之客轻轻落在梅院最偏僻的角落,推窗一跃而入,熟练地闪进内堂。 在一团白雾之中他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她面窗而坐。 桌上一壶热茶,摆着两只茶杯,茶香满溢。 她静坐椅上望着敞开的窗外,那白茫茫的雪景和某枝盛放的红梅,梅花随雪坠于白雪中,就像是一缎绝美且凄艷的织锦。 “二哥,来瞧瞧今年的梅花是不是开得特别多,特别美?”未等齐轩人开腔,从致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双眼留恋着眼前的美景,不曾转身。 齐轩人一顿,应声走了过去。 在她对座,望出窗外盛满枝头的红梅,也忍不住赞嘆:“啊,今年的梅花开得好生灿烂呀!” 从致回道:“怕是这样的美景再也无缘再见了。” 她似水的眸子紧紧盯着窗外景色,哀伤神色毫无保留地呈现。 齐轩人动情地说道:“五妹,如果你喜欢梅花,二哥就替你栽,栽满满一园子,让你日夜都能观赏。” “那是不可能的。二哥并不是栽花人,二哥的手只适合握剑。” “怎么不可能?只要有心,就没有不可能的事——”齐轩人一鼓劲,问道:“五妹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二哥因何而来?” 明日一早她嫁人了,再不来便迟了。 “……” 笔直的腰背一僵,将视线扯回室内那青年身上。 “五妹,莫要怕,莫要慌。凡事都有二哥替你担着。你……你只要相信二哥,交给二哥就行了。” “二哥——” “五妹不是一直想回到南方的故乡?二哥和你一块回去,现在就回去。”齐轩人动之于情。 从致一味摇首。 齐轩见此,激动地问:“五妹是不愿意和二哥一块走?还是你担心往后生活?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有我呢。” 从致轻摇首,答道:“我担心的是二哥。这一走,二哥只会更加不幸。一想到这,一想到这……小妹又……又怎能狠心和你一走了之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齐轩人痛心地道:“我的不幸是你要嫁人,嫁给那个会威胁到你性命的混蛋。他凭什么……凭什么能拥有你?就因他姓易,而我姓齐吗?不……不……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从致垂首无语。 世间又焉有公平之事呢! 僵坐了一会,听到齐二少喃问:“不管我如何劝说。你都不跟我走吗?” 从致首次迎着那道深情的目光,坚定地回答:“因为你是我二哥,所以小妹绝不能随你走。” 齐轩人心痛地反问:“即便我的心属你。这十几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为了提醒自己不做出有违人伦理之事。我无法向你坦然,无法向你诉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受尽了多少非人的折磨。这些我都能忍下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在我身边的就好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心愿都不成全我?” 顿了顿,又道:“你不能嫁,不能嫁呀!……五妹不要嫁!” 我的心会碎的。 怎能应下。 怎么可能答应他无礼的要求。 从致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 知他今夜来她不让丰叔守护,便是要和断个干净。 当年四叔告诉她关于他的事,她更加小心处理与他的关系,便是知晓他的心意,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二哥,小妹一定要嫁。等小妹出嫁了,二哥才能寻找自己的幸福。”从致坚定地拒绝了他。 话虽狠,但那是正确的。 闻言,齐轩人激动地起身,他怔怔地看着一脸淡漠的她。 这是他珍爱了半辈子的女子呀! 怎能如此无情? 勐地上前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吸取她身上的清香以此平息心中的怒火。 从致不挣扎,亦不回应。 “你在逼我。如果我强行带你走,你会不断地自责……终日郁郁寡欢,怕又要与你那可怜的母亲一样。你……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呀!五妹!!” 说罢,已泣不成声。 窗外,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梅树下,定定地看着她。 天已转黑,瞧不真切他的神色,只有白雪和红梅花,一白一红在窗前挂起一道薄帘。从外往内,在光亮的屋内能看清她的举动。 她将目光投向他。 麻木地随齐轩人搂住,她的目光落在他灰青的衣上,他的墨黑眼眸闪着一簇火光从外烧来…… 仿佛是承受不了这股火热,从致使劲推开这个痛楚的怀抱。她说:“二哥请你想想四叔,想想我们可怜的四叔吧……就当是为了四叔,请让小妹自己选择。上花轿是小妹唯一光明正大离开齐府的路。” 第17页 齐四当年为爱殉情,终也无法离开。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离开了。 怎能不把握。 齐轩人双眸一红,泪珠再度滚落,痛得他无法言语,只能咬紧牙关,再咬紧。 他的心早已不是他自己的,如今却被眼前的人儿撕成碎片……撒成了碎片,落于一地,无法再拾。 他体内的真气乱窜,喉咙升起一股咸腥,勐地吐了一口鲜血,却教他眼明手快,掩没于衣袖间。 他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为什么人就在咫尺之间,他却无法捉紧? 这么一想,鲜血又从嘴角溢出,一滴滴地往下坠落,一如他破碎的心。 “盼二哥成全。” 话毕,从致转身背对着他,走向窗边,望着窗外那棵红梅,那树下的男人……她袖内的小手握成拳,怕自己一时心软。 二哥,请原谅从致的自私。 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以前不行,现在更不可,往后亦不可能。我们註定了只能以兄妹相称,绝无法跨越这层的关系。 二哥,你就当是从致负了你的一片真心吧! 天已暗了,梅院外尚未掌灯。 梅院不像是待嫁新妇的闺房,不见一盏大喜的红灯笼或一个喜字张贴,清冷的教人误以为是一座空宅。 忽地,从屋内闪出一道纤影。那人不客气地坐下,呷了一口茶,轻拍掌,笑道:“说到演戏,你和阿南都是角儿呀!” 树下那人提步走向梅林,消失在黑暗中。 从致拭去眼角泪珠,旋过身,回道:“叶家当被琐事缠身,怎有空前来看戏呀?” “哼!” 叶质言恼瞪了她一眼,骂道:“这都是谁的错呀!” 她差点被老傢伙们唾沫淹死。 她还有脸问。 “参与此事的可不止是我一人呀!”从致也不否认,反倒大方地询问:“你是嫁,还是不嫁?” “呃……” 叶质言羞红了脸,迟疑不答。 任是哪家姑娘一早醒来,除了宿醉头痛欲裂之外,竟发现身旁躺了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幸好那人是温若。 若是旁人,怕她要哭死了。 不,应该是灭口。 “不嫁么?” 从致撩衣坐下,笑言:“那我就通知黄媒人,张媒人等准备上温府说亲去了。听说各家姑娘出了十倍的媒金。” 这世道有财有才的俊哥儿一个难求。你不要,后头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你——” 叶质言嗔了一句:“你明知我家家大业大,责任繁重。” “呵呵……叶当家真会说笑了。” 从致不客气地拆穿她:“叶家重担明明有人可接手,且就算你嫁人,对叶家的家业也不影响!阿质呀,你不过是胆小,怕嫁人后心思全落在男人身上,无心营商。依我瞧呀,温若那身板儿应很难勐到可一夜七——” “哟……” 被好友掐了一把,从致痛叫几声,无法开腔。 叶质言端着泛红的脸儿教训:“你……你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怎像个窑姐儿这般不知害羞呀,这话……这话——” “这话又怎么啦!就像阿南所言这事只能做,不能说吗?掩耳盗铃。” 叶质言无言反驳,恨恨地拍打着她的手臂,骂道:“你……你和阿南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头,专捣鼓这些下三流之事。我……我……” 从致一边躲开友人的攻击,一边笑问:“那你嫁?还是不嫁?” “嫁。” 她不答应出嫁,哪能出叶家的大门呀。 好友明日出嫁,两人也不知何时能再聚,故特地走一趟。一改笑意,她严肃地问:“你当真要嫁易河为妻?” 便是喜轿已备于后院,她也不相信从致真心嫁给那满身铜臭的奸商。 易河配不上她。 “聘礼已收。你说呢!” “你若不想嫁,我派人半路劫下,让他老死当光棍去。也不拈拈自己的斤两,万一连你也克,那怎么办?” 听说两年前他想收个通铺丫环,人未改籍收入房内,那丫环已失足坠河淹死了。 “哈哈……” 从致掩脸笑道:“传言向来夸大。况,我没有那么脆弱。” “管它夸不夸,只怕有个万一。阿南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你又作死地嫁入易家,教我如何放心呀!” 从致仍在笑,不将好友的担忧放在心中。因为她早有全盘计划。 知她固执,四头老虎也唬不住,更何况区区一个易河。真真是胆儿肥的主! 送走叶质言,从致站于厅前看着门外,漆黑的天空荡荡似乎什么都没有。她却感到有人在梅林中。 “谁?” 她以为是丰叔,不料从树后走来却是院工阿阳。 从致问:“这么晚了怎不睡?” 阿阳不回语,走近她,将手那枝怒放的美人梅递给她。 从致看了一眼那沾了雪花,紫红的花枝。她探出小手接过,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大手包着小手,温热烘着微凉。 “你——” 从致讶了一声,想抽回手,却被他的大手握紧不放。正想责斥他的无礼,对上他一双墨黑的眼眸,那眼内烧起了熊熊火光,烫着她的脸,她的眼。 从致只能将所有言语咽下,任他越礼。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放纵他…… 第12章 第十二章 次日初七,人胜节,百姓喜剪彩为花,剪彩为人,贴于屏风或作头饰戴之。 这日天未亮,雪已停,灰朦是唯一的色调。向来冷清的梅院门前人声涌动,显得异常吵杂。 内室只有两人。 “找到人没?” 清冷的嗓音从红头巾内传出。 “还没有呢。越管事已派人分头寻找。请姑娘放心。”听闻昨夜齐轩人寻来梅院没带走姑娘,自己却负气出府,自今不见影踪。 府内人怕他路上劫新娘,正全力追查他的下落。 淡淡地扫过梳妆檯前那枝正艷的美人梅,从致收起所有的思绪,从容且淡定地说:“我先去陶轩辞别。” 这一身精緻的嫁衣是她亲自准备的。 她打算穿一回。 为自己穿一回。 初秋,易河之父易长福秘密寄予信一封,提及当年母亲为她与易家独子易河订下的婚盟,来信意简言赅,只言婚否。 她搁信于桌,散步于梅林整整三日,主意未定,思绪纷扰。却忽地传来好友阿南上香礼佛的途中失去踪影。 她小跑回屋,马上给易长福回了信,闲话几句,着力一字:婚。 若不是易河近年克妻之名渐大,世家千金惜命不肯下嫁为妻。易长福又忆起与陆雪许下的这门婚事。 第18页 有盐,无盐也罢,总归是个女子呀! 为了易家不绝后,自己能享弄孙之乐,厚颜来信与她论起婚事。 她大胆应下。 得郁青支持,丰叔极力反对。 她要赌一次,拿自己豪赌一次。成则仁,败则殒。 郁青上前搀扶着她,深怕这身嫁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从致则拉住她交待:“你趁现在有闲,将这木盒子送给表小姐,然后……” 留下郁青,陆从致披霞戴冠,独自走出内室,在一众丫环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前往主屋陶轩作最后的告别。 这是她栖身十三年之所。 也是南人躲于北方的壳,现终于脱壳而出,羽化成蝶。 曾经。 有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说:可以离开的人总是比较幸运的。 所以她没有回首,心里即便有一丝留恋,也不会回首看一眼这个令她失去挚爱的母亲,失去四叔,微姐姐,以及欢笑的地方。 或许,只有离开才能解脱。 而她,能为母亲和自己所做的,只有离开了。 行至梅院门前,那道暗青的身影靠墙而站,目光缠上她的一身刺目的大红嫁衣。她的衣物向来精緻,这身嫁衣更是令众丫环又羡慕又妒忌。 他的手握紧了又放。 虽早有准备她会出嫁,却料不到这么快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不会在意…… 那昨夜越礼又算什么呀! 不是自欺欺人么! 她脚步一住,红头巾一晃,似看着自己的方向。阿阳一咬牙,想移步走向她,偏脚下生铅无法动弹。 她是易河的新娘啊! 这一切……一切都太晚了! 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振气一鼓,扬起漫天的风雪以及梅花,红与白在空中纠缠,疾风横扫这一行女众。 阿阳再瞪了一眼那混乱之中的一点艷红,纵身窜入梅林中。 风停,雪和花皆落。 从致张眼,隔着一片红,却早已没有了那暗青的影子。 陶轩内热闹非凡,屋内挤满了人。 齐老太爷,二爷和二夫人,三爷和三夫人,大爷的妾室秀姨等等都一一例座,而外嫁之女,因时间紧迫无法赶来观礼。 关于齐轩人失踪一事,礼堂上长辈暂时不知,以为他还囚于院内,无法破坏这场得来不易的联婚。 前院内,几名丫环姐聚在屋檐下—— “呜咽……二少爷真是太可怜了呀!”某丫头皱起一张小脸,双手捧心,对齐轩人表达最真诚的同情。 “喂,醒醒吧。这可是他自个的妹妹呀,你们这群花痴有点伦理道德好不——”别一瞧见俊人就无底线了。 痴恋自己的妹妹就是不对的,有什么值得同情。幸好五姑娘深明大义,不受所惑,现今出嫁实属明智之举。 这反对之人,马上受到其他丫环姐的指责。 那小丫头想:我哥要是敢对我有非分之想,不把丢在河里“淹菜”,直到将他清醒为止,才提上岸。同情,同情个屁呀! 从致被人搀扶着,缓步跨入陶轩。 越总管忙迎上前,凑近轻声急问:“五姑娘可知二少爷的下落?” 她的小嘴抿着一记冷笑,全隐没于鲜红的头巾之内。“越叔别忙了,二哥已经离开齐府了。” “什么?!” 越总管只觉晴天霹雳,脑袋一阵昏眩。 这世上有谁比五姑娘更了解二少爷。她说他走了,顾名思义是不再回齐府了。天大地大,上哪寻他呀! 眼前是五姑娘出嫁的大喜之日,不容有半点错失。他又岂敢此时打断老太爷脸上的笑意呀! 只是瞒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呀! 只是此刻喜堂之上,却不容他多想。越总管深怕旁人瞧出异样,赶紧退开,恭敬地立于一旁观礼。 从致拜过祖先,再与族中长辈辞别。 那名胆怯的男人辜负了母亲的信任,终令她郁郁而终。现在他又有何权力和颜面坐在大堂之上送她出嫁呀? 红巾之下,从致冷眼直扫过他的脸,齐三爷不自在地别过脸。 她无言地轻拧眉,缓步上前,轻鞠身行礼道:“奴家,前来与爹和大娘告别了!” 声音不悲不喜。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为爹,也是仅有一次。 只因他不配。 “好。好。好。嫁人了可不比在自家里。小五你得注意自己的举止,别让人说闲话知道吗?”一旁的齐三夫人倒如亲娘般细心叮咛。 眼前的少女,对于她的容貌已模煳不清,只剩下一张圆圆的小脸。她的存在一直是她心头的刺,是丈夫无视她的地位和尊严的证据。 后,儿子为她疯魔。 真是让她五味杂陈,道不出是何滋味。 现在她出嫁了。 轩人也该从梦中清醒过来了吧! 从致温顺地应了声:“谢大娘指点,奴家明白。” “这就好,这就好。”三夫人有些哽咽,眼角湿润。说到底孩子也是无罪的。 闲话已尽。 从致移步,轻声问一直沉默不语的齐三爷:“敢问奴家要的,都带来了吗?” 只见齐三爷脸容一僵,支吾一会,从身旁捧出一只平凡的木盒。他的目光依旧不敢接触女儿凌厉的目光。 从致小心翼翼地接过,有些激动地搂于身前。 轻喃道:母亲,女儿带你离开这座牢笼。带你回家,回到南方的家。 陆从致又再一次向众人鞠身行礼叩谢,随着送嫁的人潮上了花轿,正式离开齐府,离开了邺城。 见堂上人潮已散,只余下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 三夫人好奇地询问:“老爷你刚才把什么东西交给小五?” 易家富可敌国,聘礼之中早准备了三套华丽的嫁衣,易河什么都不缺,只缺一名新娘,只需上轿便是了。 齐三爷双眼望着大门的方向,心痛地回道:“那是她母亲的骨灰。” 陆从致点头下嫁只有一个条件,她要带走她母亲的骨灰。 闻言,齐三夫人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继而沉默不语。 遥想那被称为永业朝双姝之一的陆雪,不禁悲从心中来。她屈身入齐府作平妻,对她,或自己都是一种侮辱。 嫡妻向来只有一个。 齐三夫人瞧了眼自己的夫婿,不禁摇首,眼眶的泪珠落下。 她的婚姻是父亲所指,她听命嫁入齐府。人不是她自己选择,但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配不上如此美好的女子。 她一人梅院,便老死不相往来,便是闭眼前的一刻,丈夫跪于院外哀求,她仍不见他一面。 至死不愿再见他一面。 自己难道就不恨,不怨吗? 她恨,比谁都要恨,却只能无奈,继续忍耐当她的齐三夫人。 齐府热闹的婚礼也有传达不到的角落。自得知齐轩人出走后,江瓶儿呆在自己的小楼内,以泪洗脸,伤心不已。 第19页 郁青将盒子转交给她,转身离开。 江瓶儿打开盒子一瞧,竟是一堆大额银票。一把扯住她的衣衫问道:“郁青呀,你家姑娘有没有别的话交待?” “表小姐,别扯着我。我得陪姑娘出嫁,误了时辰可不好呀。姑娘说你会懂得运用这些银两的。” 趁着江瓶儿一怔,郁青趁机逃脱。 就在郁青快要消失于前庭时,又传来她清脆的嗓音:“姑娘她还说……还说呀,二哥就拜託你啦!二哥就拜託你啦……” 二哥就拜託你了,姐姐! 江瓶儿仿佛看到陆从致站在自己跟前,一脸诚恳地託付。 她笑着点头,对虚空中,回道:“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会的,我会好好照顾二表哥的。你放心远嫁吧!” 说罢,泪珠又落。 她明白从致这次离开便是永远的。 她的二哥都不能阻止她,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她离开的决心呢! 只是她不知,就算她不在,二表哥的心也容不下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傻了,又执着,只懂付出,不求回报。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她已经不想再呆在这阴冷又无情的齐府,不想再寄人篱下。且没有他的齐家,留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还是走吧! 从致不也说过吗:能离开的人总是比较幸运的。 迎亲队伍,红妆飘扬,浩浩荡荡地往南方出发,而齐府的后院却有三匹骏马和两名黑衫青年悄然等待。 忽地,一位白衣,戴帷帽的少年推开院门,走向其中一匹无人的骏马。只见“他”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三人扬长而去。 这一日齐五出嫁,温真醉到于文绘楼。他亲眼看着迎亲队伍在眼前经过,如点亮了一条长长的烛火,灼痛他的眼,他的心。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一日买醉人有许多,例如温真,丰叔,齐阁,叶质言,叶闲狐,齐傲人,齐轩人……和千户侯等等。 举杯邀明月,嘆佳人蒙难。 自此,邺城再无陆从致。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亲们! 第13章 第十三章 梁京城,距邺城二十余公里,是永业朝的首都。 初七,人胜日,首都梁京更是热闹,街上的小摊买卖节庆相关的七宝羹,盒子菜,煎饼,还有各式的人胜和花胜。 男男女女或簪于鬓边,或挂于胸前,色目夺人。 傍晚时分人潮渐散,摊位也陆续收起,回家过节。雀花巷前,只剩下一小吃摊,有两名脸容兇恶的壮汉各叫了两碗七宝羹,闷头喝着。 入夜之际,灰朦如烟。 一名浓妆艷抹的红衫女子缓步来到小吃摊前,坐在靠街的一桌,用清甜的嗓音道:“店家,来一碗七宝羹。” 那店家已年逾花甲之年,头也不抬地应声:“好咧!” 夜渐深了,只余几盏烛光于黑暗中随春风的摇曳。 “啊……啊啊……” 尖叫声划破了黑中的寂静,显得异常响亮。 循声而去应是雀花巷中传出,软柔的嗓音夹杂着惊颤,教人心魂一盪。忽地勾住了一顶路过的华丽暖轿。 一道红艷的影子突然窜出,扑向暖轿边,急促地唤道:“爷,救命呀!爷救救……” 几点娇软之音将朱敏讷叫醒。 适才与吕丞相于楚云楼小酌几杯,他不胜酒力已有几分醉意,正靠于软榻闭目养神。这几声娇媚之音令他勐地瞪大双眼,往外恼问:“谁呀?竟敢拦本官的轿?” 轿夫僵住脚步,生怕撞到轿前的人儿,双目瞪直,皆不敢回语。 不知打从哪扬起一阵春风,帘被掀起一角。 借着幽幽的烛光隐隐可见一名红衣女子抱住槓条,急促的喘息令人神魂颠倒,引起了朱敏讷的注意。他心口一热,忙敲了敲轿板示意下轿。 轿前的烛光暗黄,幽幽淡黄打在那红衫女子身上,一袭深红的披风迤着一片绮丽的风光。 朱敏讷居高临下,斥道:“谁人?深夜拦轿,可知罪?” 那红衫女子仍是气喘吁吁,髮鬓稍乱,双腿虚软地靠着轿槓,微垂首,瞧不真切其脸容。 女子闻得有人声,缓缓抬起脸儿。 唿—— 朱敏讷倒抽一口冷气,微张嘴,却忘了吸气。一双细小的双眼努力瞪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幅绝美之景。 这是梦吗? 还是他醉后的幻觉。 世间竟有如此貌美惑人的女子?! 一张瓜子般的小脸儿,光洁的额尖,柳眉如丝,水眸迷朦,鼻尖如笋,朱唇诱人,每一笔都是惊世之作。 这女子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爷……” 女子努力站直身子唤了声,梨花带泪,更添几分我见尤怜之相,教人不愿惊忧到她的娇弱。 “姑娘!” 朱敏讷以自己从未有过的嗓音柔声唤道,生怕过于用力美人便会烟消云散,不復见。 女子脚下不稳,顺势跌向他。 他一把扶住,将其纳入怀内,扑鼻而来是一股浓烈的香气使人昏眩。又问:“姑……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全身颤抖,一对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音调破碎地道:“有……有坏人追来……” 不等朱敏讷思索,不远处跑来两道高壮的汉子,那汉子唿叫:“美人儿……美人儿……不用躲了赶紧出来陪你哥哥玩一会……” 入耳皆是不堪之言。 此女子貌比天仙,入夜归家,怕是遇到居心不良之徒。他挥手让轿夫上前喝道:“是谁在胡叫呀!也不怕惊忧朝廷命官呀!” 那汉子闻得唿声,一怔,忙在黑暗中隐去。 貌美女子惊魂稍定,发现自己趴在男人的怀内,这才羞红了脸,推开朱敏讷,福身行礼道:“莺莺谢过这位爷的相救之恩。” 怀内的温软娇躯一退,朱敏讷怅然若失。极力镇定地道:“不知莺莺姑娘家住何处,免得姑娘再受惊吓,容我送姑娘一程吧!” 莺莺温顺地应下,又道了几句谢意。 两人于春夜无人的街道缓步而行。莺莺姑娘的住所颇近,就在雀儿巷后面的杨柳街三号。 闲谈之中,朱敏讷得知莺莺年约二十,四年前许人,可惜丈夫年前去世,她膝下无儿无女又无依无靠,生活不继。遂三日前,来梁京投靠远亲。 一所寻常住宅,门前高挂两盏红灯笼,烛火于黑暗中如两点红光,照不亮往来人的身姿。 莺莺玉手一抬,指道:“到了。” 朱敏讷终有万千不舍,只能双目纠着她的颜,不能自己。 已转过身的莺莺忽地转首,脸带娇羞地邀请:“气候严寒,不如爷入门喝杯温酒暖暖身子,也好让奴家感谢爷一番。” 男人一愕,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朵盛开桃花,根本道不出一个“不”字。 第20页 佳人于前方引路,他紧跟而上。 莺莺住在后院的一栋小楼之上,虽有些简陋,却也能容身。一入屋,生着炉子,也是相当暖和的。 她顺手脱掉披风,燃起一盏烛火。那张夺人唿吸的丽容,比烛光还要亮眼。 “爷,来坐一坐吧!” 莺莺将朱敏讷推于桌前坐下,又见她提酒温着,倒了一杯温酒握手,又言:“今夜若不是碰见爷,奴家可就危险了!感谢爷出手相救!” 说罢,亲昵地餵了他一口酒。 朱敏讷嘴一张,温酒滑入喉咙烫得他心口荡漾,一股火热自下/体窜起,直冲上脑袋。寒冷的春夜他竟额间冒出细细的冷汗。 他出手相救,与仁慈,心软无关,只因她有一张丽容。 不是他夸谈,莺莺的容貌便是入宫为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丽人独行,他又怎能见难不救呢! 不过是他身为男人对美丽的事物保护欲罢了。 莺莺的美艷之姿,便是姓柳名下惠的男子宁可不姓柳,也想与她温存一晚,享乐一番,方不枉此生。 他被迷得晕乎乎的,顾不上喝酒。 莺莺见此,掩嘴轻笑道:“爷怎不喝呢?可是要奴家餵……才肯喝呀……嘻嘻……” 如此温香软玉,哪个男人忍受得了。 朱敏讷已忍无可忍,他也不愿忍耐,一把执住她的小手将她扯入怀内,低首就想亲她的嘴,却被莺莺闪过,只亲了脸庞,亲了满口香浓的胭脂。 “爷……爷,别急嘛!” 莺莺嗔笑,想从他怀内挣扎起来,那男人慾/火上脑哪饶得她呀,手脚不规矩揉捏,开始放纵…… “咻”地一声,烛火灭了,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莺莺趁他一怔,忙起身走向半开窗户,用力关上,将春风隔于屋外。 见美人久久不回座,朱敏讷在黑暗中轻声唿唤:“莺莺……莺莺……你在哪呀?快回来哟!” 空中有人应声:“嘻嘻……爷你猜猜……” “哟,你这顽皮的莺莺呀!哈哈……”说罢,朱敏讷边笑边起身,四处摸索……可惜他探手于黑暗中,却摸不到美人的一片衣角。 “砰”地一声闷响在黑暗中响起,随即“哟”一声痛唿,更是明显。 这是踢中沉重木板的声响呀! 朱敏讷乐得裂开了嘴,却将笑声咽下,放轻脚步走向内室床榻,一边仍在惊嘆:“莺莺你在哪呀?告诉我一声……” “爷你猜嘛!嘻嘻……” 黑暗中忽远忽近地传来她娇软的嗓音。 朱敏讷踏步往前,探到床柱,顺势往床上一倒,压住一俱娇嫩浓香的身躯,顾不得美人的挣扎。 他那手不客气地解下她的衣衫…… 不久两俱身躯纠缠一块,发出令人脸红耳赤的呻/吟声…… 漆黑的夜更浓,更深了。连偶尔露脸的弯月也隐于乌云后面,大地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墙之隔的屋内那男女欢/爱的声响越来越大…… 她垂首,用力地擦掉脸上的脂粉和口脂。 忽地,一道黑影笼罩着她,堵住她所有退路。她一诧,来不及行动已被来人压于木墙之上,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男人,相当高大,烫热气息直喷上她的小脸及颈脖间,害她忍不住往后一缩,却发现背抵木墙,已无路可退。 那人的目光在漆黑之中闪着亮光,又凶又狠地纠缠着她,极力地压抑着不断上窜的怒火。 毕竟相处了半载,她知道来者是谁。 虽不知他何时尾随自己,也不知他为何前来,但此时她却不敢张声,深怕打断房内的那一场好戏。 小手一探想推开他,微张的小嘴无声问道:阿阳你—— 话,却全隐没于他的嘴里。 他俯首一口咬住她的朱唇,强行撬开她的唇瓣,诱着她的舌起舞……将自己的愤然全付于这记吻中。 这温润的唇,清甜之中带着浓烈的脂粉香。 那男人是不是也曾如此碰过她? 越想越恼火,他忘情地纠缠着她…… 地窖那几口装着陆雪生前用品的大箱忽然不见了,那时他应该猜到她就是易河的新娘,她和青姑娘暗地准备着一切。 只是自己不愿去相信。 她是。 出嫁当日,他一心烦忧着该不该将她带走,交给六婶復命。 而她竟没有登上花轿,而是与两名男子快马兼程跑来梁京城,于雀花巷前演了一场泼皮调戏美人的戏。 她化名作什么莺莺燕燕,热情地将那名华服的老男人领进小院。 她衣着暴露,言行放荡,他差点想冲出来将她掐死。 这名年纪都可当她父亲的男人到底与她有何关系,竟让她出嫁之日赶来梁京城上演这一出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的主不是她。 看来多半是仇,而非爱。 从致被他无礼的举动惊得双眸瞪圆,忘了抵抗。毕竟纸上谈兵容易,实际操作她苦无半点经验。 他厚重的唿吸袭来,口腔内满是他的气味,灼热了她的心魂…… 几乎只是一瞬,她意识清明。双手抵住他厚实的胸腔想推开他,无奈他身强体壮,推不动,打也不痛。 她挣扎不得,只能承着他的吻。承着他纠缠。 太无礼了! 若说昨夜他握住自己手是放纵,那么此时便是放荡。 若唿叫或顽强的抵抗肯定会惊动屋内的两人,但她也不可能继续任人欺辱。 水眸一眯,狠心一咬—— “哟——” 阿阳痛唿一声。 从致攀着他,掩住他的嘴,轻斥:“闭嘴。” 仿佛是习惯了她的命令,阿阳不语,只噘嘴,想起刚刚尝到她的柔美及甜腻,又不由地伸出灼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却被她不客气地掌了一下嘴,怒目瞪圆。 阿阳将她搂于身前,往隔壁的屋顶跃去,在屋顶上几纵几跃,已入了北里。 夜已深,梁京城唯此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在某处僻静的屋檐下。 阿阳放下从致。 从致一站定,推开他,狠狠地揉擦着自己的唇,想拭去他的气味。见此,阿阳的怒火又扬,质问:“你为何不在喜轿之内,来这做什么?” “敢情我的事,还需要向你报告。” “你——” 阿阳上前捧着她的小脸,借着不远的烛火,盯着她的脸。 小脸的脂粉抹去不少,那微瑕的半脸上仍可见细碎的疤痕,而另一面常年隐于面纱下的另一半。 众人皆认为是疤痕纵横不忍入目,谁又料到这一面竟是完美无瑕,光洁细滑。 她竟将美好的一面隐藏,而将有瑕的一面示人。 第21页 她脸上残红有破碎之美,让人想一再蹂/躏。 他俯身落下,离她微肿的红唇只有一寸之距,却听到她无情地提醒:“你别忘了我是易河的妻。” 今日她从齐府出嫁,天下人皆知齐府的五姑娘已是易河明媒正娶之妻。 阿阳的身份她一直存疑。 只是他一直按兵不动,对自己从未另眼相看。一开始她误以为他的目标是丰叔,今夜才知是自己。 看来她低估了他。 厚重热气喷于她的小脸。 唇却迟迟不敢落下。 阿阳低吼一声,咬紧牙关,松开双手。现在不是被美/色所迷的时候,等她追上迎亲队伍嫁入易家,他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抓住她的手腕,道:“走。” “上哪?” “我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想吐槽一事。说琴师的广播剧出来了,就搜一下,竟发现文,居然有人免费连结下载。幸好已过期了。 作者君码字,认认真真,不满意会码三遍,四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高大尚的话不晓得,但希望尊重作者的辛劳。 晋江还有一大批辛辛苦苦,靠爱发电作者们。 鼓励的话语不敢强求,但至少值得尊重。 ps:近日有闲,会修改一下本文几章节。 第14章 第十四章 初八清晨,浓雾刚散。院前的梅花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杆。大地仍未回春,一切灰朦暗淡,且寒冷。 院内隐隐传来人声走动,衣物窸窣之音。 忽地,一道黑影越墙而入,动作利索地来到一处雅室前,举手“叩——叩————叩——” 两短一长地敲响了窗户。 木窗“砰”地从内推开。 一名女子着华丽的嫁衣立于窗前,如一朵红艷的杜娟怒放于春寒中。她强压下心中的焦急,目光持平,似在欣赏窗前的梅树。 她轻启朱唇问:“姑娘呢?可有探到消息?” 黑衫男子半蹲于窗下,垂下脸容,垂下眼中的惊慌,他力持平静地回答:“暂不知影踪。” 郁青轻咬牙,恨恨地闭上双眼,压抑着心口的恐惧,已无法言语。 “据同行之人回报,姑娘没有准时到约定的地点。他们去查探,只发现走廊上遗下姑娘不成形的标记……” 待黑衫男子报告了详情,郁青已缓过心口的痛。 姑娘向来聪慧,从不立危墙之下。 只是这一回她却在出嫁之日,说有要事走一趟梁京城,与她约好在离邺城十五里远的上河小镇吉祥客栈等。 只因迎亲队伍入夜会在客栈内歇息,至次日再上路。 而她替姑娘披霞带冠暂扮作新娘。 她等了一夜,却不见从致的踪影,至今晨发现情况不妥,一方面令人去查探,另一方面拖住迎亲队伍出发时辰,生怕两人因此错过。 此时听闻回报,恐怕姑娘此行早已横生枝节,恐凶多吉少呀!倘不是有阻碍,她定然已归,不会闹乱子的。 姑娘呀,你为何非要去梁京城? 是为了花朝郡主吗? 姑娘呀,赶紧回来吧。要不然我们的计划便无法开展了! “我明白了。” 郁青郑重地交待:“你多派几个人再去探。可别泄露了身份,一切以姑娘的安危为重,沿路多注意有没有姑娘留下的信号。有事速来报!” “是。” 男人领命,又言:“青姑娘别担心,我们会把姑娘带回来的。” “嗯!” 郁青轻颔首,小手一摆。 男人作礼退后,一跃翻出了高墙,如来时无影无踪。 天空的阴朦渐退去,春阳钻出,暖阳烘着大地,悄悄带来了些许春意。 安静的后院忽地响起吵杂之音。 一名异常雄壮的男人抖着眼下的伤疤,如一条蜈蚣正欲对付猎物。只见他风风火火地想跨步入院。 至门前却被一名蓝衣小丫环拦住去路。 他怒叫:“滚开!我要见你家姑娘。” 陈帛忙双手掩耳,隔断响声。这男人一开腔,天地都动摇了,与行雷媲美,也算是奇才一名。 “我家姑娘身体不适,不适合见客,万领队请回!”她陈帛可是跟青姑娘出入商海,见惯了吃人的奸商和大鳄,又怎会怕区区一头大熊。 万名在空中挥动着树杆一般粗壮的手臂,气得牙痒痒,又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将这名只有到他腰部的小丫头掐死。 她个儿小小,脸圆有肉,双目晶亮,却一点……连一点都不害怕他。虽只是一日,他便明白这小丫头一点都不害怕他,甚至敢骑于他头上作威作福。 哼! 不是他自傲,光凭自己这张凶脸,便是汉子也常有被他吓得东逃四窜。 偏偏这小丫头片子不怕他。 呜…… 她挡于门前,即不能强行入内,又不能动用武力。 他只能压住满腔的怒火和不满,道:“我不是客。没有不适合的道理。要是夫人生病了,赶紧请大夫来医治,要拖到啥时候呀!你这丫头知不知现是已时,再不出发就赶不及下一个落脚点要宿于荒山。” 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红妆飘扬,虽则绝大部分昂贵的嫁妆及礼品已先行由水路运回易家。偏此行最贵重却是新娘。 若在荒山野岭,无人支援,恐多生事端。 爷,已是高龄,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娶妻,将迎亲这重责交予他,他焉能有负爷的信任。 况,他万家一门两汉,家中无女子。新娘若不见,他上哪去找个不怕流言,敢嫁入易家的女子赔给爷当妻子呀! 头可断,血可流,夫人只有一个。 陈帛瞪大眼,张开双臂,回道:“我管你是宿于荒山,还是野山?总之不能进去打扰我家姑娘。” 青姑娘下令:不论如何手段一定要拖延出发。 “你这蛮横的婆娘。我……我……” 万名边骂边于虚空中挥拳,恨不得一掌打昏这名无理的小丫头。 婆娘?! 陈帛长至一十有八,自小喜营商,常在外行走。连亲事也未订,竟被一名粗汉恼骂是婆娘。 真是“佛”都有火呀! 一只深蓝浅履不客气地踩上某人的大脚,小手一探不客气地扯下他土黄的衣襟,骂道:“谁……谁……你骂谁是婆娘?谁是你家婆娘呀?你这只不要脸的大熊,竟敢占本姑娘便宜,啊!” 万名一慌,竟被她扯弯了身,涨红了一张凶脸。 他三十有一,却不曾与任何一名女子如此靠近。少女清甜的柔香窜入鼻端,教他无法适从。 不顾万名困窘,陈帛揪着他的衣衫,大声谩骂。 “万领队,姑娘说身体已好了,可以出发了!”一名小丫头行近高声道,阻止两人在门前的一场闹剧。 第22页 陈帛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方松开手,她一甩头,旋身入内。 被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万名,真是有钻狗洞的心呀!这小丫头片子,太……太欺人了…… 呜…… 初八日,黎明时分,天仍未亮,灰朦笼罩着一切。 一匹快马疾奔于无人的官道,马背上隐隐有两道身影,可分辨是一男一女,两人于黑夜中赶路。 马儿越过山路,来到一条小河边。 此时,天色已转亮。 马背上的青年将身前的白衣女子放下。白衣女子不胜一路疲劳,竟踉跄几步,方站稳。青年一拍黑马,让它自行到河边喝水,他站于一旁笑看女子的窘态。 女子挺直腰背,不理会他,转而走向河边。 她扯下面纱,用冰冷的河水洗拭着脸上的脂粉。 昨夜只来得及换下一身红衣,却不便清洗。那层油腻脂粉残余于脸上,又沾上一路的风尘,着实令她难受。 她向来不喜涂脂抹粉。 昨夜那一场戏大抵已成功。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将一切准备妥当。代替她的女子已收下银两,估计一完事,早已隐去。 而不论他们不论如何搜查都不会有一名唤“莺莺”的姑娘,因她根本不存在。 朱敏讷,你可知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一回,量你有千般本领,也难自保!哼! “吃点吧!” 有人靠近,递出一块干硬的厚饼说。 陆从致掩回面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脸漠然地扫过眼前这块如石头般硬的粗饼。她冷讽:“这是石头,还是饼?恕小女牙口不好,无法领受好意。” 闻言,阿阳也不怒,将粗饼又收回行囊。却在下一瞬,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扯近—— 从致恼道:“作什么?” 毕竟昨夜被他无端啃了几口,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从前在梅院内任她如何挑逗,作恶,这人如一根巨木杵在原地,连眼都不敢乱瞧,哪还敢胡来。 现在嘛! 倒如一头放飞自我的雄鹰,不知自己会不会成为它的猎物。 阿阳不答,只是探手扯下她的面纱,露出那微瑕的半脸,再亲昵地替她系好。 他还是习惯她这张微瑕的半脸。 昨夜…… 他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渴望,放纵了自己。 着实不该呀! 他不该贪恋她的美,强行品尝她的滋味。 这销魂蚀骨的滋味已入口入心,教他如何忘却? 梅院内半载朝夕相处,他总以为自己不为她所动。 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 而自己却不是只看外貌的肤浅汉子。他梦想着有一日能碰上一名聪慧能干,胆大心细的奇女子携手相伴,对酒当歌,结伴江湖,快意人生。 而她却过于娇柔和脆弱。 早被自己否认了。 易河简直就是阎罗化身,与他沾上关系的女人,有哪个能活命的。 她,不过是十七岁。 十七之年,多美好的年华呀,怎忍心她瘗玉埋香,无处葬魂呀! 他试图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诡异又不受控的举动。断不是心牵于她,也断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只是怜她青春年华。 只是怜惜。 从致退了一步,不愿与他过于靠近。 她劝道:“阿阳我不会计较你劫了我一夜。你,赶紧放我回去吧!我是易河的妻。” 她与郁青约好在上河镇等。若她不归,青丫头怕要担心坏了。她的计划才实行了两步,还有最重要的第三步没有实施呀! 她一定要回去。 “你俩既没有叩拜天地,也没有拜过高堂。哼,妻子从何谈起呀!”说罢,阿阳大手一探,握住她的细腰,带入怀内。 粗糙的指抚上她脸,细嫩的肌肤泛起细细的红印,而他沉迷于她的嫩滑,不舍放开。 “放开。” 从致斥道:“我既不是北里的妓,也不是杨柳巷的娼。你待我如此无礼,损我的名节意欲何为?是想逼我自我了决吗?” 她的声音又冷又清,没有一分重量,但吐出的字句却如刀剑般锋利,直压颈脖,见血封喉。 阿阳一怔,双手无力地松开。 从致退后,再退,趁他一时迷煳,大步走向不远处的村庄。 她走上田基,背后却有一条钢臂扣住她的细腰一扯带入怀内,不理她的挣扎,一个纵身已跃上马,直奔南方。 第15章 第十五章 荒野之地,有一火堆正旺。 此际春将回大地,残雪遍野,将溶未溶,冷意骤升。路人歇息之时,将马匹绑于树下,又不忘生火取暖。 白衣女子靠火而坐。 一张精緻小脸冻得发红,只见她捧着一颗与自己脸儿般大小的苹果,低首啃咬,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而不远处的青年边捡柴而归,来到她对面坐下。见她吃了满脸果汁,拿手帕探手替去拭去。 偏女子不领情,一脸嫌弃地躲过他的碰触,继续啃着苹果。 哎呀呀! 真是不懂感恩的小女子。 他自梁京城连夜带走她,不敢逗留。 而她足有一日未进食,一路上担心她娇贵的身子。方才途经村庄时,他向农户买水果,她却想趁他不注意时逃跑。 真是不懂感恩呀! 瞧着被她小嘴啃了一半的苹果,多汁诱人,害他也想咬上一口。 心随意动。 他一移身,俯身靠近,不客气地低头咬了一口。薄唇似不经意地滑过她细嫩的小手,在拇指留下浅浅唾液。 嘴里咀着香甜的果肉,他满足地笑了。 虽有些唐突。 但他本是江湖人,江湖人不拘小节。 可惜陆从致却是地道的世家小姐,养在深闺,完全无法认同他的江湖大节。她先是一惊,白净的小脸一僵,将手中半只苹果丢向他:“都给你。” 不过是一只苹果竟捨不得,非要来咬上一口。 真是小气鬼! 阿阳探手接过,就着她两排小牙印又咬了一大口。 见此,从致脑海一轰,脸颊泛红,水眸一翻,骂道:“不要脸。”这哪里是梅院内老实又好说话的阿阳呀? 快……快把老实的阿阳还来! 阿阳还是阿阳,他行走江湖多年,以一柄长剑或一套浩阳剑名闻江湖。他个性虽沉稳,但为人狂傲,甚至有些冷酷,只对自家人有几分温情。 在梅院内压抑了半载,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阿阳假装没听懂,握着那只被咬剩的三分之一的苹果,笑道:“我又没吃完。别骂了,还你!” 说罢,将苹果轻轻地抛给她。 沾满了他的口唾沫,要她捡回来再吃。 她没有疯症,怎会沾他沾过的东西。便是她和郁青相依十来年,也从不曾如此亲昵,共食一只果子呢! 第23页 从致侧身躲开,任那只苹果从身边飞向不远处,在雪地上翻滚,不断滚落…… 她一抬眼,却碰见阿阳墨黑的眼眸,闪着精厉之光,勐盯着自己……不,是盯着她身后的不速之客。 那人踏在雪地上的声响越来越近。 杀意渐起! 纵然不曾在江湖行走,从致也察觉到这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杀意。不等她言语,阿阳欺身凑近,动作利落地替她覆上面纱,再轻声道:“别怕。呆着别动!” 话毕,他一纵身,挡住不速之客。 一出江湖,便遇仇家,只嘆他这十余载惹下不少债。 他行走江湖,虽没有柳氏一门七杰那般疾恶如仇,好打不平,嬴得好名声。他天生有一股江湖人的热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有之事。 眼前这名又高又瘦的汉子乃河西一霸:常有义,以一把大刀见长。人称常大刀。 倒也不算是太奸大恶之人,只是他平生好酒,酒量又浅。一醉便爱欺负弱小,次日清醒又忘得一干二净。 那酒品比九流,还要下三流。 三年前他于河西一带办事,凑巧被他碰上了。见女店家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抽泣不断,他忍不住出手打昏了企图作恶的常大刀。 自此,这常大刀时常拿着一把大刀追在他身后,扬言要復仇。 明明是他作恶在前,哪有脸报仇在后。 后来他才得知常大刀当时本想向女店家求亲,结果言不达意,竟将佳人吓哭了,躲在一角。而他当着佳人的眼前将他打昏,真是底子和面子都没了,哪再敢提婚事。 常大刀一怒之下操起大刀追着他。 唉! 他虽无意,但坏了一桩姻缘是事实。就算他没有出手,女店家也不可能喜欢他这大名鼎鼎河西一霸。 只是自己有亏于前,碰上他,只能陪他过几招。 常大刀一挥手,将大刀竖于雪地上。他双手环胸,笑道:“冉爷,半年未见,上哪掳了个美娇娘呀?不引见一下?” 好样呀,坏了大爷的好事,自己倒美人在抱!哼!他一气,将脚边那只满是牙印的苹果一脚踩碎于脚下。 冉阳回拒:“你,还不配见她。” “哟,这么宝贝呀!” 常大刀偏首瞅着火堆旁的白衫女子,她覆了面纱,距离有点远,容貌瞧不真切,尤可观其身段绝佳。 况,冉阳眼光极高。 不。 不止高,那是挑剔。 寻常的小花哪能入他的贵眼呀! 三年前江湖第一美人君如练主动示好,再示好。他却一退,再退……最后竟躲着,避着,就是不相见。 可怜美人黯然神伤,遂被华山大弟子风又扬趁缝而入,骗回华山当风夫人去了。 又两年前五仙教的左护法艷若桃李的毒仙朱画凤对他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放话江湖,非君不嫁。 偏偏这不懂怜香惜玉的粗汉,只应了声:婚姻大事不可儿戏。盼毒仙别觅如意郎君。然后就没有然后。 他秉承一向的作风,闪得不见踪影。 而毒仙却不顾一切,只愿君心似我心,非他不可。 两人目标一致。 两年间的追逐中,他曾遇毒仙多次。常大刀常被毒仙那张美艷的脸容惊艷,见一回惊艷一回。 又美又辣,哪点不好呀! 越想心中越是不愤,每遇冉阳这“负心汉”时都恨不得替美人儿多噼他几刀,看能不能噼醒他。 有美人倒追,还敢拿矫。哼! 冉阳身材魁梧,偏脸容粗犷,实在是一名长相普通的粗汉,眼是眼,鼻是鼻,嘴是嘴,哪块可以上桌了? 竟敢端起来卖,哼哼! 常大刀接着说:“哎哟!冉爷有了女人。可知江湖的美人儿要哭得一塌煳涂啦!” 高壮的身子一移,挡住他无礼的探索。不愿与他纠缠,冉阳叫道:“常大刀我没空与你闲聊,出招吧!” 常大刀一握大刀,纵身相搏,大叫:“冉爷,看招!” 冉阳手中无兵器,淡定地看着常大刀冲来,他挥拳一出—— 咻! 啪啪! “啊啊啊——” 定眼一瞧,河西一霸倒插于不远处的雪地里尖叫,只见两条粗如枝杈的大脚在空中晃荡,那模样着实可笑。 而他锋利的大刀则孤独地横躺于雪地上。 仅需一招。 常大刀已败阵下来。 寻常冉阳还与他过十招,玩一把。现下情况特殊,带着五姑娘在身边,不愿她冒险,故速战速决。 看来得赶紧带她回家,好完成六婶娘的心愿。 他一走近,却听到一把清冷的嗓音说道:“冉爷?!” 原来他姓冉。 冉阳。 火堆旁的白衣女子徐徐起身,冷眼瞪着他。 阿阳尴尬地搔了搔头,应道:“不过是……是江湖朋友戏称。” 他年二十有六,年岁不大,只是入江湖已超过十载。晚辈们,或初出江湖者便尊称一声:冉爷。 “小女不识冉爷名号,实在是失敬,失敬了!”她话中带刺,听得阿阳双耳生棘。 知她有意嘲讽。 他也不动怒,只言:“我们赶紧上路吧!” 谁料,那火堆旁的女子,脸容一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弯身抓起一把白雪,砸了他一脸。 “啪”地一声。 白雪在他脸上绽开。冰冷刺骨的残雪餵了他一口寒意。 “别闹了!” 可惜女子向来任性,怒火未消,抓起雪就砸,狠狠地砸……完全不顾白雪冻僵了她的小手,仍是不住地砸向他。 阿阳中了几下重击,又不能反击。 况,他早已不是三岁孩童,打雪仗是孩提的事。他直面来到她跟前,扣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压倒雪地上制止她无理的举动,喝斥:“够了!” 尽管后背刺骨冰凉,从致身子一缩,仍逞强地反讽:“冉爷或许在江湖上有名,但无权向我下令!” 从致莫名来气,一时难以抑制,怒火上窜。只因阿阳不再是阿阳,再也不可能是阿阳。他是冉爷。 去你的,冉爷! 阿阳知她若生气便无理可讲。一把抱起她,不顾拳头来袭。只见他一手灭了火堆,抱着从致纵身上马,继续赶路。 不远处常大刀方从雪地里钻出头,一瞧见这么一幕好戏,不禁呆住了,张大嘴硬生生吃了一口冰雪。 妈呀,透心的凉呀!一个不稳又被埋于白雪中。 他却不恼。 毒仙子啊,你可知你死命追了两年的冉爷呀他—— 常大刀得意地想:或许他会是第二个风又扬!嘿嘿…… 傍晚,他们来到了一处热闹城镇。 要补充食物和日常用品,冉阳下榻福又来客栈,打点好一切,便领着从致出门採购。越往南下天气渐暖,想替她置两套春衫。 第24页 龙安小镇以东街为主,两旁商铺林立,是农产品集销地。永业朝众多有名的商家都在此设分店。 环顾一周,冉阳率先踏入一间装潢精緻的布庄。 身后的陆从致抬首一瞧,见布庄招牌印着三个烫金大字:天青庄。 她嘴角一抿,禁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青庄虽多经销绸缎,布匹等,每家店内置一名绣娘和裁缝守店,为人裁衣缝制,店内因此也有崭新成衣作样板,供客人订购或卖买。 店家拿出几套素雅春衫让客人挑选。 阿阳不曾替女子准备衣物,他实在无从下手。只知她喜白,衣饰多清雅。 偏某女子已气了半日,也不愿与他说半句话。 他示好地与她道:“姑娘喜欢哪件?” 某女子轻哼一声,一甩脸,想走开。阿阳抓住她的手肘追问:“上哪呀?”可不许被她寻到机会逃脱。 “做人要有表有底,你光顾着外衫。那我里头就啥都不穿了?”女子一脸淡然地反问。 在场的男店家和男客人闻言,脸容徒然泛红,无话反驳。 这里面当然要穿……啦! 怎能不穿呢。 咳咳…… 店家轻咳几声,一脸尴尬地唤来一名女孩,轻声吩咐了两句。那女孩笑着对从致说:“姑娘请!” 见他们出了铺子已走远,小女孩却沖向掌柜,叫道:“福……叔,福叔……出大事了!” 掌柜打算盘的手一住,笑问:“出什么事了?又有客人摸脏了衣料啦?” 女孩勐摇头,怕自己解释不清,直接奉上一团小纸团。 掌柜拆开一瞧,大惊失色,忙唿叫:“快……快通知沈帐房,已寻得姑娘音讯。” 两人沿路添了粮食和不同的水果,不敢在外多逗留,备好物资便转回客栈。 次日清晨,从致等来不是郁青援兵,反倒是易河的新娘差点被劫的消息,惊得她杯子滑落,碎了一地。 第16章 第十六章 太宁六年,初春。 西府,易家汇洋楼。 午后的春阳灿烂如花,烘醒了万物,枝儿发叶,嫩绿可爱。凉亭上坐着一名蓝衫青年,饭后,正沏茶解腻。 忽地,一阵疾劲的春风扬起,带来了一道匆忙的脚步。 来人年约二十,着一袭灰衣长衫,肤白清雅,身型略瘦。他跨步入亭,作礼禀报:“爷,出事了!” “啥事呀?”蓝衫青年懒洋洋地应声。 来人姓寒,名仲秋,是他帐房总管,亦是他最重要的右手。虽年轻,但个性沉稳,遇事不惊不慌。 此时,秀气脸容阴沉有灰,着实少见。 仲秋急答:“禀爷,迎亲队伍出事了,有人半路劫新娘。” 蓝衫青年一听,闲散的脸容一震,瞬间笑意窜上眼,流畅的笑声自嘴里逸出:“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爷!” 寒仲秋恼唤一声。 自己的妻子被劫,做丈夫居然高兴得拍掌? 爷是疯了,还是傻了? 事实上易河既没有疯,亦没有发傻。 家中老父见他高龄二十三也不愿娶亲,坊间又盛传他是克妻命,来一个剋死一个,来两剋死一双。 老人家发帖请西府五大媒人前来易府,竟无敢赴约。 把心一横,以他人的名义宴请五大媒人于有溪楼一聚。方得知儿子已成了西府方圆一百里内外所有媒人的黑户。 世家姑娘不愿嫁,而寒门之女也惜命,只有奴籍,妓籍或许不嫌弃。 闻之,听罢。 真是一口老血上喉呀! 想当年若不是他迷恋南雪致又傻又疯,旁的女子只觉无趣,嚼之无味,现在他又岂会只有易河一子,任他胡闹成性,难讨一房妻妾。 陆雪呀陆雪! 莫怪敬民兄常嘆:一见陆雪误终身!误终身呀! 陆从致刚满五岁,恰好他前往梅院探望。 冬日寒冷,遇其于梅树下堆雪人玩耍。见其一双大眼精緻有神,灵气十足,虽与陆雪相比稍逊,却也是十分可爱。遂与陆雪提出为小辈订婚盟。 陆雪竟一口答应,两人当场交换了信物。 信物在手,婚约成实。 忆起这门婚事,他于秋日去信梅院,等到确切的回覆,遂逼儿子北上娶妻。 偏易河风闻那陆雪之女幼年容颜已毁,无盐尚可,实属母夜叉,怎可为妻,便以年关将至事务繁琐抽不了身回绝老父之意。 偏老人家出身商贾,商海浮沉几十年,一身奸商之气尚未脱下。终于小奸商不敌老奸商,不惜跨年,只求尽快娶妻而归,这才有了易河命万名北上娶亲一行。 如今听闻无盐之女被劫去。 易河哪有不乐之理呀!只盼老父莫要太伤怀,其他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虽不愿打击他满脸快意,寒仲秋又言:“幸好万护卫武艺超群,新娘子安然无恙!” “吓?!” 一张俊逸的脸容沉下,斜睨着寒仲秋一眼,恼道:“你耍我呀?断句是几个意思?不会还有别的吧!” “咳!” 仲秋忍住笑意,轻咳一声,从怀内抽出一张短笺,答道:“万护卫怕爷担心,故特地飞鸽传书一封。” 易河好看的凤眸一转,托起热茶轻啜,完全不敢兴趣。 毕竟是易河最看重的右手,寒仲秋哪不知其意。估计信一放,爷也绝不多瞧一眼。这就太可惜了! 他又重重地轻咳两声,端正嗓音,打开短笺念道:“爷,江湖草莽竟敢来劫夫人。都被我打跑了。哈哈……请爷放心!至于夫人,她丹田有力,内息沉稳,绝非短命之人。爷可放心,等着做新郎官吧!万名。” “噗——” 易河喷了一口热茶,茶水溅上仲秋的衣衫,“脏死了!”他忙躲开。易河捏紧白瓷杯,一改从容悠闲,阴郁之色爬上脸。 明明是闺阁千金为何丹田有力? 死老万,嗅老万……谁要当新郎官呀。你才是新郎官,你全家都是新郎官!哼! 新娘被劫的消息一传,忧心的人众多。 谢尚刚下朝回府,一入府,手下便向他报告。他在厅中回来渡步,恨不得追上迎亲队伍确定五姑娘安危。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该由他出手,兴许能赢取美人心。 失策呀! 而与他一同思想还有叶二叶闲狐,她长鞭一挥,便想出俯。叶四一把拦住她。“做什么去?” “救五姑娘。” “是救?还是劫?”五姑娘若需要旁人救助,便不会主动上轿嫁入易家。一切都是旁人过度猜测,不达其意。 这一方叶四拦下了叶闲狐。温府某人无人阻拦,只是握紧剑柄,无法提步,无法往前踏出一步,哪怕是一小步。 师出无名呀! 第25页 温真双目泛红,站在院前,被寒风吹了一阵又一阵,终无法迈出一小步。 福又来客栈的清晨,赶路的旅客一早起来,用过早点便放心继续赶路。而阿阳和从致也是其中之一。 好久都没有喝到热腾腾的香茶了,从致将自身携带的茶叶拿出沖了一壶香气四益的茶,自个斟了一杯,呷着茶香。 忽地,客栈大堂内有些骚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声音忽大忽小,而她也从杂乱的信息中拼凑着事情。 易河新娘被劫? 被劫?! “砰”地一声,她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溅起热茶,烫红了她的小手背,而她却浑然不知。 冉阳刚备好行装,从内走出,见此店小二扫走一地的碎片,他则忙上前察看,幸好只是溅到几滴热茶,有些红肿,并不碍事。 “疼吗?我去让人拿药。”他关心地道。 “让我回去。马上。” 消息虚虚假假也不知青丫头现在情况如何,让她如何安心呀! 冉阳早知这事,冷冷地回拒:“有万名坐镇,不会有事的。”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从致又冷又硬的嗓音响起:“我说放我回去,听见了没?” “不行。” “当真不放?” 冉阳狠绝地摇首。 从致轻合上水眸,唿吸渐缓下来。阿阳以为她认命了,岂知她后退一步,跌坐在地,双手掩脸,抽泣声渐起…… 怎么回事?! 本来大家的都关心着易家迎亲队一事,却见堂内有位姑娘突然坐在地上哭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邻坐的一位大娘不忍心弯身询问:“姑娘你怎么了?”好好的一位姑娘怎这般失态,定是有难言之忍。 从致不答,只坐在地上伤心痛哭,哭声渐大。引得众多围观者,甚至有人拍胸膛保证为她作主,请她说明因由。 她小手缓缓一指,指向被人群推向一旁的冉阳,声音破碎地道:“他……他是坏人,掳我……救……救救我……” 众人一致敌视阿阳。 原以为她不过是闹脾气,料不到竟是计谋,利用群众脱身。哼,没这般容易。他挤身靠近她,低声道:“别胡闹了!” 这可怜的小女子却如惊弓之鸟,一把抓住一名大娘的手,哭着哀求:“大……大娘救救我。我不识得他,不识——” 话未成语,却被某壮汉一把扯回怀内。 阿阳咬牙切齿地俯身低声警告:“别再闹了。”他可不想再惹旁人注意呀! 那女子哭沙哑了声音,同样轻声地答:“放我回去。自然不闹了。” 说到演戏,自然是阿南更胜一筹,她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没有阿南的匪心。 “你——” 一不做二不休,冉爷霸气地把美人紧紧搂住,将她闷在胸前。他一脸和善可亲地向众人解释:“对不住惊扰了各位乡亲们,在下的小娘子与我闹脾气。大家别见怪!在下这就好好与她回房说清楚。” 可惜众人仍存疑,不太相信地盯着他。 更有聪明的群众问道:“这姑娘未梳髻,怎是你的娘子呀?分明还是大姑娘。” “就是。” “就是。就是……” “看他这么粗壮又兇狠指不定真是坏蛋呀……要不要报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誓要将小事化大,大事再扩大……对手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能打也不能骂。 冉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唤来掌柜,与众人道:“她的确是我的娘子,生性比较顽皮。在下并不是坏人,掌柜可为在下作证。” 掌柜摆手,跟众人说:“这位爷与我东家是朋友,并非来路不明之人。我金身在此保证。夫人有些闹,让大家笑话了。我今日作东,请大家添几笼包子作赔。” 本来埋于冉阳胸膛,淡定地待他化局。一闻掌柜出言,便知这掌柜是他的人了,真是太失策了,算错了一步。 福又来客栈的掌柜在龙安镇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断不会为人作假,欺瞒大家。 众人一改口风,忙言:“有金掌柜保证,那就没事啦!” “是啊是啊!” “是啊……” “这位大爷,女人是拿来疼的。你可别太欺负这位小夫人,万一哪天受不了跑了,瞧你心疼不心疼!”也有群众出言损道。 被陌生的男人搂于怀内,虽抽泣,却不退不闪,哪里像是被掳呀!肯定是小两口吵架,一旁的大娘也是过来人,也就不作怀疑了。 阿阳松了一口气,抱起从致飞奔回房。 一入房内,放下她,责斥道:“姑娘你若再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从致一听,泪水一住,反问:“你要如何不客气呀?是你先掳我于此,我回去是正理。现下那边有人劫新娘,要是青丫头有个万一。这笔帐我定会找你算!” “只是几名小贼,胡闹一场。新娘没事,迎亲队伍继续南下!”阿阳解释,见她面纱湿透,探手除下。 过分精緻的脸容竟挂满了泪痕,演得入目三分,教人不舍。 忍不住探手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从致不客气地拍掉那只无礼的大手,道:“我劝你尽早送我回去,要不然往后定有苦头吃。” 阿阳自嘲:“我现在已经吃苦头了,哪需要往后呀!” “怕是还不够苦吧!”没苦到你喊救爹唤娘,继而放手。她的信很快会送到青丫头手中,援兵会到的。 陆从致,别急!别自乱了阵法。 阿阳也不反驳,苦是够苦了。只是有她这甜人儿相伴,再苦也掺着甜,他这是苦中作乐,自找罪受呀! 不等他反醒过来。 “啪”地一声,阿阳脸上多添了一道五指大印。 他捂着脸,恼问:“你……你为什么打我?”他堂堂男子汉,江湖一大剑客三不五时被她这小女子甩巴掌,都成什么事了呀? “不是说我顽皮吗!” 从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回道:“我可以更顽皮。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易河终于上线! 第17章 第十七章 春已回大地,料峭仍未退。 宽敞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地路过,大红的旗幡飘扬于几点嫩绿之中成了官道上唯一的色调。 红绸,婚旗,四处张贴的喜字,是一队迎亲的队伍。三里的锦红,骏马数匹,护卫近百,妆奁二十来车,又改花轿作马车。 定是豪门贵公子娶妻。 领头男人又高又壮,型如一头大熊。 他忽地扭头一扫,一道熟悉的黑影从后追上新娘的马车,奉上一帖匣。车帘探出一个机灵的小脑袋,伸手接过搂入怀内。 第26页 那人完成任务,夹紧马腹退下。 一日总有几回有人快马加急送上各地的帐册,说是夫人一直料理的生意,无法搁下。多见了几回,万名也不在意了。 他双眼一直,那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接上他的目光,向他摆了一记鬼脸,得意地钻入车内。害他眼下的蜈蚣疤又隐隐作动。 他握紧拳头,恨恨地骂了句:死丫头,哪天落在爷手里,叫你好看的。 那死丫头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一钻入车内,对车内的女子道:“姑娘,沈大哥的急件。” 车内的女子身穿大红嫁衣,只是头上价值连成的花冠暂时搁下收入妆奁。头巾也退下,脸上未着妆,她轻靠着车窗,身子随着车微微震动,从窄小的缝隙中看着窗外的风景,陷入沉思。 陈帛的话,仿佛不入耳。 见她没回应,陈帛提高音调,再唤:“姑娘!” 郁青一抬眼,不解地看着她。 “沈大哥的急件。” 陈帛边说边将帖匣递给她。 郁青接过,轻轻地打开,垂眸见里头躺着一封信,封泥未干,看来送得很急。她此时的心思却不在信上。 不愧是跟在她手下做事的左右手,一瞧她脸容一沉,便觉有异。遂问:“姑娘在担心昨日的事?” 昨日路上跳出几名贼人,持刀打劫,更扬言要劫新娘,给队伍造成小混乱。尤其是妆奁段已乱成一团。 青姑娘见此,披上红头巾,跨出车舆,踏在老闆儿,出言指挥后段秩序。 而前方的万名很快将小贼擒住,派人扭送当地的衙门,而青姑娘无可避免地落在众人眼中。 “嗯!” 郁青点头。 昨日见队伍出问题,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先稳下来。只是后来一想,自己的身段和声音与姑娘相差有异。 要是身份调换,不知能不能瞒得住万名的眼。 “姑娘可放心!那姓万的大熊没这般精明。往后……若大姑娘回来了,不让他瞧见便成了,不会出岔的。”陈帛安慰回道。 最近因为大姑娘失踪一事令青姑娘心力交瘁,时常失神。 郁青将自己的视线调回,拿起信拆开。圆圆的大眼瞪直,再瞪直……身子一僵,狠狠地撞上车舆,她却不唤痛,反倒捉紧长信中的短笺。唤道:“是姑娘的信。” 大姑娘的信?! 陈帛接过一瞧,沈帐房的信在外,里头有一张短笺,字迹秀丽,书着几个大字:阿阳劫吾,速来救。暂无碍! 果真是大姑娘的字迹。 这…… 郁青握紧拳头又松开,握紧又松开……却止不住心中的激盪。终于,来信了!只要有联络,她就有信心将她救回。 救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审问,绝不让她胡混过去。 到底是哪桩该死的事值得她拿自己去冒险? 还有阿阳劫她作什么? 相处的半载还不知道她是什么德性。这女子娶回家,等于请回一尊佛,要高高供起。阿阳,你对得住祠堂上的祖辈们,竟端来一名敢跟他们同坐同台的主? 哟! 果真是红颜祸水。 冷静下来,郁青心中已有几个救人的方案,一边细看了沈帐房的信,一边询问:“这是哪里?” “回姑娘,心阴县。离开封约两日路程。” 郁青精神一震,道:“磨墨。” “是。” 车舆内颇大,足够容纳六人,舆内备着寝具及各式日常用品。不一会,陈帛已摆好文房四宝,垂首磨墨。 郁青又问:“我们有多少钱两在身?” “应有一万两左右。其他已收入钱庄。姑娘要使钱?” 她一撩广袖,拿起小狼毫,沾了墨,边下笔边答:“嗯。往九势楼送。” 龙安镇离此处不过是三十里路,仅需一日。若不是怕打乱的计划,她恨不得亲自前往将人救回。 一把抓皱了大红的嫁衣。 恨意及怒意四起。 这该死的易河,姑娘我跟你没完! 郁青又铺开一张单宣,着墨一挥。陈帛见两封信整齐入封,不禁问:“姑娘还有事要交待?” 此时,不是应以大姑娘为重吗?! “既然要送钱,还是大把大把地送。”郁青盖上自己的私印,展颜道:“我们去抢抢钱。弥补损失!” 寻得从致下落,她一扫几日的阴郁,又可以当明正大地抢钱,心情更是和悦呀! 陈帛问:“要抢谁呀?” 这年头的钱不好抢,打哪找冤大头。 “哈哈……” 郁青仰首大笑,再放轻声音答:“当然是抢我们亲亲的姑爷。永业朝还有谁比他更富有?不抢他抢谁去。” 且要大抢特抢,让这名罪魁祸首气得呕血,最好一病不起,省去她和姑娘的麻烦。 远在西城易府内的易河正趴在书桌前,没精打彩地翻动着帐册。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他身子一颤,忙唤人添了一个火炉。 凶兆! 明明已入春,怎总觉得有一股寒气四窜。看来这门婚事,悬呀!不管是她是无盐,还是有盐,都不能让她入主易府。 他易河的妻只有一人,怎许阿猫阿狗来当! 万老粗,我派你去迎亲,而非仲秋,便是不愿你将新娘接回易家!你怎就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思呀! 明明自小就跟随我身边。 万老粗果然是万老粗。唉! 离开龙安小镇已半日,午后的阳光带点暖气,熏得人脸儿红红的。马儿走在无人的小道上,悠闲自在。 马匹上坐着一男一女,白衣女子亲密地横坐在男人的双腿上,面纱随风轻扬,小手握着一只绵苹果,低首咬了一口,细细地嚼着。 男人怕她摔倒,放慢速度,任马儿缓步往前。 一只大绵苹果解决了。 从致用绵巾试了试嘴和手,感觉嘴里有一股甜腻之感,不由地怀念一口清茶的滋味。她生平只有两大嗜好,一是嗜书,二是嗜茶。 宁可一日不吃饭,不可一日无茶呀! 摸了摸腰间的绢袋,里头装着她最喜爱的蜜香金骏眉。有茶无皿,又无水,真是教人望梅止不了渴呀! 小手抓住男人的粗臂,她说:“我想喝茶。” “等到下一个镇区吧!”冉阳应道。这里方圆十里都是棉花和小麦田,打从哪给她泡茶,只能先应对着。 从致一听,抿起好看的樱唇,再言:“我要喝茶。” “姑娘又何必为难我。” “我要喝茶。我要喝茶……” 玉似的小手青筋毕现,死死地抓住他如铁般刚硬的手臂。阿阳直接无语,知她又要闹脾气。 直接打破她的幻想。他说:“没有茶。再吃一只绵苹果吧!” “我要喝茶。” 从致一但拗起来,便是无敌的。且她习惯每日早晚喝茶,一但缺少了,便心绪不定,尤其是身处险景,更是压抑不住。 第27页 常人醉酒,她是醉茶。 不论醉哪款,都是没理可讲的,尤其是从致向来不讲理。 一对小手左右开弓夹住冉阳稜角分明的脸庞,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喝-茶。” 温热的清香直接喷在他脸上,他甚至可以看清她如贝的小齿,一晃一晃地发亮。心腔忽地一热,继而响起“咚嗒,咚嗒”的声响,渐如雷。 不知是日阳生暖,还是自己迷障? 阿阳怔怔地看着她,略重的唿吸缠住她迷人的清香,两人离得极近,极近……只有一指之距。 只要他一凑便能吻住她诱人的小嘴。 但又碍于她狠决的话语,他不敢越礼,生怕她真的为名节伤害自己。领教过她言行大胆,更加明白,她不是那种随意牺牲自己名节的女子。 对于她自己,她看得比谁都重。 所以当他在梁京城瞧见那惊人的一幕才气疯了。不知哪男人是何人何身份,竟让她抛开一切,只为诱他入陷阱。 茶瘾已无法忍耐。 从致推开他的脸,直接跳下马。阿阳只来得及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马背上,怒火飞扬,大喝一声:“我给你茶。我给你!行了不?” 怀内的女子这才满意,不作挣扎。 安静的河岸边升起一堆火,火堆上用树枝架着一只铁壶。烧得火正旺,从致将茶叶放入水囊,加上热水,再轻轻地摇晃,便倒于新鲜制好的竹筒之中。 啊! 没有好水,亦没有好的茶具,能于此时喝上几口好茶,嗅着熟悉的茶香,稍稍能安慰她不稳的思绪。 这几日相处,从致明白:冉阳不会轻易放她回去。 一切都要自救。 见她小脸一舒,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少女子真是被人宠坏了。 他暗暗地想:到了下个城镇一定要备好一套茶具。他受不了她跳马的举动,会让他心脏窒息。 难得心情好。 从致斟满,递过竹筒,与他说:“冉爷,也喝一口吧!” 阿阳心底一乐,探手想接过。 不料,在暗处有一道暗器直打向他的手背,手一缩,竹筒应声落地,清润的茶水瞬间隐于乱石之中,只有茶香飘荡。 一把温腻女音不悦地斥道:“冉爷可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不知名的小河蜿蜒如蛇,寒冰已融,随着清波爬向远方。 河岸边几丛枯草任风折,歪斜地倒在湿泥或垂于河边,了无生气地盼绿波载着它远离,离开无情的风,离开萧索的河岸。 忽地,河岸边闪出一道清劲的黑影。 女子一身墨般的黑,只露出如玉的脸庞,惊艷了萧瑟的河岸。她往那一站,寻常不过的河岸,却成了一道诱人的风景。 女子之美。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眼前的黑衣女子虽美又艷,眼角眉梢流盼之间皆媚态入骨,丝丝扣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浓艷之姿。 但—— 与陆家从致这朵精贵的寒梅一比较,高低立见,少了七分贵气,五分清雅,三分灵气以及一分淡定。 阿阳想:朱画凤不过是一般江湖侠女,脸容虽美,与姑娘身上那股无法遮掩清贵之气一比,真是娇花与野草。寻常女子与她一站,立竿见影,自惭形秽。 朱画凤逆风而立,无情的春风横扫,捲起沙尘阵阵。她只能半眯眼眸,打量着不远处那名牵引冉阳关怀备至的白衣女子。 冉阳是多么冷傲又无情的男人。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都要以为别人披着他的脸皮假装是他。常大刀所言不假:冉爷有女人了! 是的。 他有女人,就带在身旁。 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刺痛她的心。苦苦地追了他两年,一颗痴心枉负,相思蚀骨,无与寄畅,教她如何安然接受眼前景象。 早在闻得她的声响时,从致已转首掩上面纱,不欲他人探索。 朱画凤心痛地问道:“冉爷可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阿阳淡淡地扫过她美艷的脸容,掺了一缕愁丝,更添了几分悽美。他却不为所动,冷淡地反驳:“朱姑娘此言差矣。可别引人误会。冉某从未有人,何来新旧之分呀!” 闻得这无情人一言,朱画凤又抽痛一下,“冉爷真懂得如何伤人心啊!”微顿,又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冉爷不引见?” “不必。”冉爷霸气地回绝。 偏某小女子却旋过身,福身行礼,扬声道:“小女齐五。不知姑娘是?” 齐五?! 江湖上并无听闻此名号,她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姑娘? “五仙教毒仙朱画凤。” “哦!原来是朱姑娘呀!”她温顺地应声。阿阳却知她压根不知什么五仙教是何物,压根不曾听过朱画凤之名。 一遇陌生人,她习惯地客气,越陌生越客气。她的亲近向只留给梅院内的人,或她仅余的几名好友,才会现出她的本性。 “你和冉爷是什么关系?”朱画凤问。不愧是江湖儿女,喜欢直来直往,不喜转弯抹角,胡乱猜疑。 从致一听,心中都要笑翻天了! 暗忖:不知此女子出现能不能助自己离开? 有人抢答:“这与朱姑娘无关。” 朱画凤恼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是问齐五姑娘,不是冉爷。齐五姑娘请说,你和冉爷是何关系?你尚未结髮,应是未着婚嫁,竟与男子共乘一骑。” 说到最后竟有些咬牙切齿了。 尾随他们一段,发现白衫女子一直坐在冉爷膝盖,被他紧紧地抱在怀内,细心呵护着。刺得她的眼又酸又痛。 纵是江湖女儿不拘小节,也得遵礼,守节,半点不能逾礼。 从致轻垂首,轻咬住嘴,应声:“朱姑娘所言极是。齐五不敢作辩。” 一旁的阿阳有些古怪地瞧着她温顺的姿态,估量着她又在打什么坏主义,他本能地提高警觉。 从致的话轻轻柔柔却一把利刃直插入朱画凤的心口。 对方没有挑明两人的关系,却直言不作辩,实质是间接承认两人关系匪浅,才会亲昵无比,共乘一骑。 朱画凤一咬牙,跟从致道:“齐五姑娘可知我对冉爷一片丹心可照日月。” 闻言,从致偏首特地扫了扫一旁尴尬的冉爷。 竟是拈花惹草的主。 也不知这美人瞧上他哪点。哼! 温婉的嗓音又起:“齐五与冉爷相识半载,故不知。” 对手表现磊落大方,教朱画凤寻不着迁怒的线,满腔怒火更是无处发泄。她小手一摆,道:“我们来作个比试,你若赢了,我便承认你。若输了,请你离开冉爷。” 可笑! 感情之事岂可论输赢。 这女子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太低,真是既可怜又可恶。 为了区区一名男人,值得吗? 第28页 不值。 从致不但没有惊吓,反倒认真地思考一下,回道:“条件换一下,朱姑娘赢,我便马上离开冉爷,若齐五赢了,还盼朱姑娘答应替齐五办一件事。还有朱姑娘是习武之人,齐五则手无缚鸡之力,这比试,不公平!” 见两人将自己当成奖品,冉爷不悦地阻止她俩。“别胡闹了!” “冉爷请你别打岔,这是我和齐五姑娘的事。”朱画凤一顿,转而对从致道:“比试方式可由齐五姑娘决定。” “不论是何种什么方式的比拼?” “是。” “好!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从致突然欺身凑近一旁的男子,小手如蛇缠上他厚实的胸膛,那掺着梅香的少女气息窜入鼻端,引得某男子略黑的肤色隐现红晕。 她又要做什么?!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哪个男子捨得推开。 此时,从致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轻轻一扬,手心一落,“啪”地一声甩上某人的粗犷的脸。 河岸突然一静,只有春风在唿啸。 她的小手柔软无骨,又娇又嫩,打于他脸如抓痒般。只是她出手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自尊。 最近被她扇耳光已习惯了,他也不生怒,只恼问:“打我作什么?” 先是送你一口糖,再送一口毒,真是狠呀! 而从致不答,转而对不远处已吓呆的朱画凤说:“这就是我出的比试题。谁能在冉爷脸上甩一记耳光,谁就赢。请!” 朱画凤吓得一时无语,竟只是怔忡地看着他俩。 冉爷是何等身份呀! 江湖上浩阳剑冉阳,一柄长剑走江湖,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他武功高强,地位超然,便是平辈遇见也得恭敬地唤一声:冉爷。 白衣女子不要命了,竟敢打他的脸……就算江湖第一剑的柳七,也未必能碰到他的脸呀!这女子…… 这女子—— 她由惊转为怒,那是冉爷呀,怎容他人欺负。 “齐五你竟敢——” 从致打断她的话,追问:“朱姑娘不打吗?若不打,就是认输了哦。” 握紧的手缓缓松开,她一咬牙,回道:“齐五姑娘厉害,朱画凤认输了。”她怎能打冉爷耳光,就算她动手,也未必能碰到他一片衣袖呀! 这齐五太狠了! 得到确切的答覆。 从致水眸一瞪,雾气瞬间退去,如黑夜中闪耀的两点星光。“朱姑娘既然输了,就得替齐五做一件事。” 她纤指一扬,指向冉阳,声音骤冷。“将他杀了。” 杀?! 冉阳心口一颤,目光又热又浓,又吓人地盯着她。 她竟要他死! 知她一路与自己演戏,甚至不争不吵,只乖乖被他带走。 他早知道她会反噬。 他早知—— 却不知听到她要置自己于死地,心口莫名地扯痛。他将她捧在手心呵护,怕她受寒受冻,怕她饿怕她…… 她却要他死。 从致没有后退,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双眼清中带厉如两道剑光刺向冉阳。 两人不过是三步之距,他一探手便可掐住她的细脖,稍稍用点力,马上香消玉殒,他便不用再听从她小嘴里吐出恶毒的字句。 他的手悄然握紧。 平静的河岸不再平静,杀气涌现。 朱画凤大惊过后,握紧腰间的皮鞭,眯眼瞪着冉阳和从致。虽不知齐五为何要让自己杀冉爷,却见两人诡异地对立。 少女又狠又绝情,而男人只是怒。 “还不动手!”从致喝斥一声。 朱画凤应声:“先杀了你这妖女!”说罢,皮鞭一扬,直打向从致,想将这一道白影自世上抹去。 而冉阳身体反应比脑筋快,定眼一瞧,已搂起从致闪过朱画凤的攻击。 “冉爷你疯啦?”朱画凤惊叫。 为何要出手救一名要杀自己的女人? 难道他—— 冉阳回道:“她不能死。” 她是六婶唯一的心愿,他要带她回家。他尝试说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自己不要伤害她。 她太娇弱了,承受不住自己的怒火。他的怒火一烧,她便成灰烬。 “为什么?冉爷你不要被她迷惑了!” 男子仍是无情的男子,只答:“这与朱姑娘无关。” 朱画凤又被刺痛了一回,她反问:“我若坚持要杀她呢?” “那得问问我的浩阳剑了。” “你……你……你总有一日会后悔的。你会死在这个妖女手中,后悔已来不不及!”朱画凤怒极而咒。 而被咀咒的男人问怀内的白衣少女,“你要杀我?” 从致眸子一晃,又蒙上一层水雾,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衫,笑道:“冉爷可会说笑了。小女的手怎能沾血。” 她只是试探一下这名朱姑娘,借刀杀人不成,也无碍。计谋有一堆,总有一计能成的。 她不急。 冉阳将她搂紧,与朱画凤道:“不论生死也是冉某的事。不劳朱姑娘费心,告辞!” 说罢,跃身上马,策马而去,只剩下那名黑衫女子,与枯萎的芦苇立于河岸边,泪流满脸。 却无法追上那名绝情的男子。 第19章 第十九章 开封乃凉国第二大城,仅次首都梁京。 这日午后,冉阳与从致经牛行街到了一处药铺,店名:有心药铺。自昨夜起,从致的身子忽冷忽热,皮上发汗,头痛兼口渴,是温病的预兆。 怕她半路发病,冉阳更换行程,绕路前往开封城。大夫把过脉,开了药方,并暗地与他提醒:夫人是风热表症,兼身子虚弱,要多休息,勿劳累。尤房/事不可放纵。 阿阳先是一愕,继而耳根一热,余光轻轻瞄了眼坐在窗边的白衣女子。她偏首望向窗外,一街的热闹景象牵着她的目光。 简洁的妇人髻一挽,露出一截细嫩的脖。午阳一洒如凝脂美玉,让人恨不得触摸一把她的细润。 她不露脸容,反倒更吸引。一路上多少男女皆被她的清贵和优雅勾住了目光,偏本人却毫不在意。 冉阳此时有些后悔替她挽髻。 两人在外行走,共乘一骑,同居一室,只能谎称是夫妇。只是她那姑娘家的装扮,已有几人质疑他俩的关系。 因此入城前,他执梳替她挽髻,掌心中的乌髮又滑又细,几下来回,也难以挽起,他解下自己的束髮带缠住她的发方能简单地结下一髻。 两人出了药铺,一转入汴河大街方向,小道两旁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从致自小养在深闺,甚少上街,虽头仍隐隐作痛,却被眼前热闹的市集牵住的目光。 她扯住冉阳的衣袖,走入了热闹的人群中。 开封罗城外城设九厢十四坊,住宅与商铺临街混杂而建。 第29页 从致只是看不买。 人实在太多了,冉阳不得不将她圈入怀内,不让旁人碰撞到她。忽地,从致脚一住,停在街角一名小姑娘的摊位前。 她弯身,蹲下。 小摊仅是用一张麻布铺于地上,占地一臂之宽,大多是女儿家的玩意,手帕,腰带,髮带,银簪,木钗及一些小饰品。 摊主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脸儿圆圆,模样又俏又机灵,一瞧有客上门,忙笑道:“夫人瞧瞧有啥喜欢的。瞧你这么美,给你打个折啊!” 小姑娘的声音又甜又软,让人无法讨厌。 从致回道:“我蒙了脸,小姑娘从哪看出多美呀?” “哎哟,哎哟……夫人您可就不懂啦!人美分很多种,有人是脸蛋美,有人是心灵美,有人是身段美。” 那双圆熘熘的大眼上下打量了客人一圈,又笑道:“夫人虽然瞧不见脸容,但身段美,还光顾我这小摊子肯定有心灵美。夫人独占了两样,你不美,谁美呀?” 呵呵…… 真是嘴甜的娃。 从致探手一扯,抽出一条髮带。髮带以清嫩的绿为底色,面绣上几朵撒金碧桃,白中带红,红中带白,绣工精细,料子上乘。只可惜—— “髮带虽好,可惜是旧物,怕夫人要嫌弃。不如这一条吧!”小姑娘忙捡了一条浅红的髮带递上,红带上还绣着几朵白梅,艷而不俗,颇适合一身白衣的从致。 这小姑娘眼光不俗。 但从致却握住那旧髮带不放。 常人或许不知,但她与阿南是多年好友。她贴身的私物,又焉会认不出。髮带上的样式是她亲手所描,再请绣娘绣上,是她送予好友的小礼物。 为何会落在街边的摊贩售卖? “我都要了。” 恰好给自己碰上了,怎许阿南的私物流落在外。 小姑娘一听,乐得一张圆脸都堆满了笑意,主动降价给她。从致却说:“不必。我们冉爷啥都缺,就不缺银两。” “哎哟,夫人您这就不对啦!坑外人可,怎可坑自家相公呀!”小姑娘一眼就喜欢这位贵气的夫人,不禁出言提醒。 从致淡淡地回道:“谁知是一日相公,还是一生相公。” 呃…… 小姑娘听懵。 这相公不都是一生一世吗? 眼前这位爷又高又壮,霸气十足,脸嘛是严肃了些,倒也是条汉子。两人一钢一柔,倒也蛮相配的。 冉相公闻言也不恼,径直拿出碎银丢给小姑娘。 经朱画凤一搅,她已经懒得掩藏要杀他的心思。两人是对立关系,他掳她在前,她欲杀他在后,本也合常理。 只是他无法对她狠。 见她不起身,他问:“还有什么喜欢的?” 难得她主动买些饰物,他又怎会不许呢! 从致摇首,黑睫一扬,伸出一只小手,轻声道:“我腿麻了!” 冉爷严肃的脸庞一舒,墨黑的眸子闪着光亮,一脸柔情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子,不禁抿唇一笑。 他握住那只小手,小心将她扶起。 此时摊主小姑娘笑着与从致说:“夫人,不管是一日,还是一生。相公就是相公呀!我瞧这大爷对您好,夫人可要珍惜哦!” 说罢,又拿出钱袋对冉阳说:“大爷请等一会,银两多了,要找零。” 冉阳却扶着从致已走了几步,听小姑娘唤他,他扬声回道:“不必找了。”这是赏她那句好话的。 连小姑娘都瞧见他对她好,偏偏本人却杀意未减。唉! 小姑娘乐呵呵地收起钱,整理摊位,发现一条雅白的手帕隐在其间,拿起来一瞧,角落绣着一枝梅枝,劲瘦的梅枝细而长,只在最顶处描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 好傲呀! 真像刚才的那位夫人。 该不会是她不小心丢下的吧! 她踮起脚跟,东张西望,早已不见了那对古怪的夫妇。不过今日赚了钱,早些收摊,顺路给南哥打点酒。嘿嘿! 从致虽有兴趣,但身体吃不消,双脚虚浮,汗如雨下。冉阳不许她任性,强行将她带回福又来客栈第二十一号分店。 她迷迷煳煳中仿佛见到好友于桃花林中舞动,一袭雅黄的衣衫就像是採花的蝶儿,而她上前想拉住,她一惊便飞走了。 阿南…… 好友查无音讯。 替身郁青身披嫁衣,坐于内室的榻前,借着烛光,拨算盘的小手未停,桌上的帐册堆高,而她聚精会神。 陈帛从外走来,唤了声:“姑娘!” 郁青头也不抬地应道:“怎了?是没热水吗?” 行行走走几日,虽在马车内,但也沾了风尘,趁今夜天气回暖,她想淋浴便唤陈帛请店家烧一桶热水。 “姑娘,金护卫求见。” 算盘上的小手一住,眉头一皱,忙答:“快请!”金护卫应当陪着九势楼的人去救姑娘,怎会来此? 金护卫的影子落在屏风处显得异常高大。 “出变化了?”郁青问。 金护卫答:“九势楼楼主有信,请姑娘先阅。”说罢,将信交给陈帛,再由她入内递给郁青。 一展书信。 郁公子启: 日前公子所提之任务,九势楼已派人查清是何人所为。浩阳剑冉阳武功深不可测,便是九势楼九人全出,也无法完成任务。恕九势楼无能,请郁公子另请高明。 九势楼:剎笔。 手中的信因某人的怒火捲成一团。 郁青恼问:“九势楼当真不接任务?” “是。楼主说那人武功太高,他们不是敌手,便是接了,也完成不任务,盼姑娘另请高人。”金护卫直言。 可恶! 阿阳到底是谁? 如果九势楼都不敢接手,那么放眼江湖有谁能救姑娘……眼眸转呀转,忽地忆起还有那么一个人。 恐怕就只剩下他了。 只是他老人家还在气头上,不知会不会出手相助? 现下情况危急,也顾不了。 郁青将信团丢进火炉,再问:“还有事吗?” “呃……梁京城的林护卫传信。让属下和告之姑娘。最近朱府暗地访寻名医,怕是朱家人患重疾。” 哦! 朱敏讷这狗官家里出事了? 此时她没有精力去理会。“我知道了。让林护卫继续监视朱府,辛苦他了!”略顿,她又言:“金护卫稍等一会。我着一信,你马上赶回邺城……” 同时,已回春的西府易家。 汇洋楼内,入夜灯火通明,寒仲秋立于案前,眉头紧皱,抿唇不语。而那脸如冠玉的青年,一改休闲之姿,轻轻敲着桌面。 叩,叩,叩…… 声声如雷敲得人,心惊胆跳。 他问:“那姓郁的,跟易家有何仇恨?为何三翻两次来抢易家的生意。他不是经营布料为主吗?怎有空插手粮食?” 第30页 提起这名商场新对手,易河便无法冷静。听闻郁青相当年轻,脑袋瓜子非常好使,做什么都稳赚不赔。 短短四,五年间已在凉国商界立下扎实的根基。只是郁青在北,他在南,两人经营有异,无利益牵引,只听闻过对方的名号,不曾会面。 私怨从何论起? 但若无私怨他谁不抢,偏爱抢易家的生意? 这次春季粮食未收,已让易家足足损了全年总收入的一成利润。这一成利润可养活凉国民众一年呀! 易河不恼火,才怪。 仇嘛! 真谈不上,或许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易家主人。 寒仲秋心想,却不敢言明,怕火上加油,让某人夜不能寐。 “啪”地一声。 易河起身,走到窗边任寒风吹拂,吹走满脸怒火,他咬牙道:“郁青这小子,别让爷碰上,教你好看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冉阳松开缰绳,任马儿自在往前。 昨日煎了药让姑娘服下,又休息了一夜,见她稍作好转,至今日午后才重新出发。本以为她能恢復些生气,料不到不过两柱香的时辰,她咳嗽又重,虚弱无力地靠着自己。 过于温顺的她,竟让自己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宁愿她作戏,耍计,甚至如常甩他巴掌或戏弄自己一番,也好过奄奄一息。 从下而望,她眼眸轻合,秀眉轻蹙,似乎有什么忧愁牵住她的思绪。他忍不住伸出抚平那川字印记。 怀内的人儿轻颤了颤,半张沉重的眼眸。 “阿阳!” 从致轻唤。声音掺着病气和沙哑。 “怎么了?头又疼?”是不是神志不清?自从得知他姓冉,一路上她都故意称他作冉爷,阿阳之名仿佛只存在于梅院里。 如玉般的小手扯住他胸前的衣衫,企图寻回些靠依。她说:“现在还来得及,送我回去吧……咳咳……阿阳,我累了!” 说罢,往他厚实的胸膛蹭了蹭,如一只温顺的小猫,瞬间收起所有的利爪。 冉阳一怔。 不明白她为何示弱? 还是病煳涂了? “我家里有人要见你。你要与我回去一趟?”六婶娘因这桩心愿入魔,病入膏肓,缠于榻间,大夫说药石罔效。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 因此他不惜亲身潜藏于梅院半载,屈身为院工,只为解开六婶娘的心愿,让六叔一家从拾笑声。 黑睫一扬,她反问:“为何要见我?” 她自小养于深闺,根本无人识。而冉阳操江南的口音,应是来自江南一带,但她却猜不透对方因何大费周章要见自己。 冉阳不是一般的江湖粗汉。他武功之高深不可测,浑身霸气,张狂无度,与梅院的院工阿阳完全是两个人。 “你见了,就知道。” “咳咳……” 从致咳嗽声又起,呛得一张小脸涨红,眼角挤出数点泪珠。她小手拧皱他的衣衫,缓过心腔的气,她反问:“是不是你……你也不知?” 这小女子真是聪明得过分。 冉阳不答,只是替她扫背顺气。 知自己没有猜错,她又问:“你家谁要见我?”这问题虽有些迟,总得有个底,才能有照应。 冉阳扫背的手一住,忆起美丽善良的六婶儿,眼眸一沉,幽幽地答:“我家六婶儿。” 六婶?! 从致不曾想过,想见自己的人是女子,而不是男人。 这事情没有想像中的复杂。 她咽了一口唾沫,说:“你送我去西府。我保证会抽空与你回家见你家的六婶儿。我保证。” 怕他不信,她加重语调重复。 “姑娘你的保证不值一个铜钱。”相处了半载,他早知她的性情,她的承诺如梅花挂枝头是甚美的,一但坠于泥地便一文不值。 真是难搞的男人。 从致直起身子,离开这堵温厚的臂弯。她轻抬眼,黑睫轻晃如扇,目光缠上他的眼:“你要如何才相信我?” “先随我回家再说。”他残忍地拒绝,粗糙的指却温柔替她试去眼角的泪珠。触及她的肌肤,顿觉一股烫热。 她温病又发了! 拍掉他的指,不让他触碰到自己,从致恼问:“我成亲比不上去你家见一个人重要?” 冉阳轻俯身凑近,两人不过是一指之距,气息交错,他的眼中有她,她的眼内影着他,两人纠缠不清。 故意岔开话题。 他道:“你病了?” 大掌覆上她冒着热汗的额间,热气烫着他的手心,令他不禁皱眉。本以为她身子虽娇贵,但一路有他细心呵护,未致招病。 看来她的娇弱不是装的,而自己的确粗心了。 从致抓住他的手腕,骂道:“生病的是你!”一双眼眸因热气显得又清又亮,直逼视某人的眼。 冉阳的掌滑下托住她的尖尖下颌,面纱下的肌肤滚烫着,将她带近。指尖用力一捏,强迫她抬脸面向自己。 “我病了?!”低沉的嗓音带着惑人的力度。 他一出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要怪只能怪眼前的女子太热,连他也一块烧起来了。 从致全身发热,尤其是脑袋,热得双眼直冒水珠,偏她的心冷如冰雪,再添十把柴火也无法点燃。 听得她继续骂:“病得还不轻呢!没病为何半路劫了别人的新娘只为带回家见你的六婶。倒不如说是被我容貌所惑,心中有情,怒而劫之,还合常理。” “你希望我心中有情?”某人语气不自觉地显得有些急切。 从致松开抓皱的衣衫,扯下他的手。“阿阳我给你一个忠告,谈情需寻姑娘,绝不要找夫人。我是易家夫人。” 易河与陆从致交换庚贴当日,已让官府调转户籍。她名义上已是西府易家的女主人,这点毋庸置疑,也不可欺人。 冉阳反手扣住她的小手,反斥:“你这不甘不愿的易夫人有何意义?” 头一紧,痛得她合上双眸,谢绝一切的深情。 身子一软,倒在他怀内。 冉阳松开手,改为圈住她的纤腰,深怕她坠马。见她已倦倒于怀内,唿吸略重,他喃喃自言:“你何必认命呢!我所认识的陆从致根本不信命。” 从致身体又重又沉,几乎无力移动,但脑袋异常清晰,冉阳这句轻喃清楚地传入耳,再强行挤入心底。 是的。 陆从致不信命,更不会认命。 易河不过是她离开齐府的跳板,她根本没想过要与易河携手一生,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 至于她该如何离开易河,早已和郁青定下计划。 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冉阳。哼! 骏马忽地一惊,步履一乱,一颠一簸让头疼不止的从致,抓住身前铁臂。她痛叫出声:“嗯……” 第31页 冷汗一滴接一滴,湿了她的两鬓。 冉阳勒紧缰绳,粗眉一挑,耳听八方。 无人的小道埋伏着一队人马,有五人,吐息沉稳,武功怕是不低呀。刚刚他一门心思从绕着从致,故一时没有注意,现惊觉时已被团团包围。 小道上突然窜出五道人影,高矮肥瘦各异,清一色的壮汉,长着一脸我是大恶人的相貌,完全没有一丝善意。 漠河五虎。 冉阳记得他们。 在漠河一带谁人不知他们的恶行,记得一年前他途经漠河遇虎二在村庄欺负手无寸铁的妇人,一出手要了他一只手臂。 而三日后被虎大与虎五半路追截,打伤了虎大,要了虎五的一条腿。 自此他和漠河五虎结下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他们从常大刀的口中得知冉阳重了江湖,一路追赶,深怕被别人先追上他,现下终于截住他的去路。 新仇旧恨,一併清算。 虎大一挥大刀,扬起一阵劲风将嫩绿的叶芽吹的“沙沙”作响。他扬起道:“冉爷,我漠河五虎敬你是一条铁铮铮汉子,料不到你胆小如鼠,竟躲我们兄弟半年不应战。” 他一横大刀,唿叫:“现下该算算帐了!” 出门不利,不是天意,绝对是人为。 常大刀向来有恃无恐,想见他吃瘪,肯定不留余力散播他重出江湖的消息。来了一个毒仙,现在又来了漠河五虎,往后不知还会窜出什么样的人物! 他向来习惯独持一剑行走江湖,一人对敌,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从致。 他不愿她有一丁点儿的损伤。 她身子仍是发烫,如一团火,不停地燃烧。他俯身轻声道:“姑娘。抓好。” “嗯!” 从致迷煳地应了声。 头抽痛,身体发热,脑袋昏昏沉沉,眼前景像模煳不清,便是睁眼也是一片白晃。她只得靠紧这一方厚实的胸膛,压根不知眼前危急的情况。 冉阳在江湖是出名的不近女/色,喜独来独往的大剑客。何时怀内竟亲昵地搂着一名美娇娘。 这也算是奇景。 虎大不禁出声调笑:“嘿嘿……冉爷艷福不浅呀!是打哪来的美人儿,也让我们兄弟沾沾荤。” 说罢,刀锋直逼—— 冉阳搂着从致,跃下马与五虎对战。 漠河五虎,都是身怀绝技,一虎不足惧,五虎齐出就得小心了,都是穷凶极狠的大恶之人。 他忙着挡刀截枪。 青衫如虹一闪一现,身前的白衫女子仿佛已被隐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不过是弹指之间,那本静静靠着他的白衫女子肩膀插进一枝飞虻,她紧闭的水眸一瞪,张嘴一喷,面纱染红,随即倒地不起。 冉阳一愕,怒火从丹田涌出。虎五的弩未收,被他怒喝一声:“啊!” 大掌一扫,马上往后飞跌,直撞大树而倒,吐血身亡。 虎大一见,握刀上前,却不知冉阳已控不住自己的怒火,被他掌风一扫也负伤倒地不起,其他三虎,脸有惧色,忙上前扶他。 进退两难之间。 有人出声道:“我要是你们,捡回小命就赶紧逃!” 虎二定眼一瞧,一道红艷的身影突然闪进眼内。那袭既红又艷衣裳,连春风也不敢沾染,一头长及腰间的髮丝自然披散,如冰雪般莹亮透白。 红衣白髮,不正是九势楼楼主。 两大高手出现。他们连一点胜算也没有,虎二扶着虎大,虎三和虎四抬着虎五,漠河五虎如来时般迅速消失不见。 九势楼楼主走向冉阳,笑问:“听闻你从郁公子哪劫了他的红颜知己。他出万金缉拿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行近,却发现白衣女子中箭倒下。一袭雪白的衣衫在肩膀处开出一朵艷红的牡丹,并迅速扩散。 腥稠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 冉阳没理会他揶揄,汇入真气护住她心脉。 便是家人,也不曾让他如此惊慌。 剎笔收起脸上的笑意,递上一只青瓷瓶,道:“洪神医的转魂大补丹。” 冉阳收住真气,接过,倒出一颗药丸,扯掉从致沾血的面纱,想塞入她的小嘴里,偏她痛昏前死咬着牙齿。 他扣住她的脸颊,强行打开她的小嘴,将药丸餵入。 见此,剎笔笑道:“五百两,谢冉爷光顾。” 冉阳不作声,绕过断箭,小心抱起昏迷的从致。她本温病发作,现又中箭受伤,得赶紧找个地方安置她。 剎笔这才将目光移向受伤的女子,她白净的小脸沾血,瞧不真切,倒是脖间那七片翡翠柳叶一下子勾住他的目光。 他大步上前,挡住友人的去路质问:“她……她和柳七侠是何关系?” 冉阳瞪了他一眼,不悦地吐出两字:“滚开!” 剎笔不让。 他纵身一跃,飞身上马,抱着受伤的从致,直奔下个小镇。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两日神魂不在,码不了! 继续努力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窗外,黄兰刚冒绿芽,一树青嫩,比绽放花儿还要美。 夜渐深,风刚歇。 细雨趁夜而致,润得一树的青绿更显娇嫩好看。可惜住客无心观赏眼前的美景,紧闭的窗户,暗黄的烛光不灭。 细雨,下了一夜,终于在今晨稍停。春阳钻出,大地回暖。院内人声走动,夹杂着细碎的交谈耳语。 屋内,寂静无声,呛鼻的药香飘散一室。有一名白衣女子散发,缠绵于榻间,几近无声色。 陆从致是被痛醒。 她挣扎起身,以手撑住身体,水眸一瞪,环顾陌生的房间。肩膀的伤口抽痛,瞬间让记忆回潮。 “嗯……” 除了儿时脸上的擦伤,她又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自然不懂得忍痛,痛得她泪珠汹涌,便是咬紧牙关,也压不下这份痛感。 此时,有人捧着药碗入内。 见她撑坐起身,关切地问道:“姑娘醒了?” 她侧目怒视,微掀唇,喉咙如吞砂砾,几不能言。她勐咽下唾沫,应道:“冉……冉爷目力有损?” 受伤和疼痛让她难以保持和气。 被她暗损,冉阳也不反驳,搁下手中的托盘,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唇边道:“姑娘先喝口水。” 从致张嘴,呷了几口。 久旱逢甘雨。 喉咙虽仍有些疼痛,却已无砂砾辗压感。 手一软,人直往前沖—— 冉阳跨上榻,如钢般坚硬的手臂圈住她。唿道:“姑娘小心!” 从致靠着他,疼痛一波接一波袭来。肩膀的伤口尚未癒合,一牵一扯,扯血错骨,疼得她眉眼错位,泪珠滑落。 “痛!” 她仅能唿出一字,剩下的力气用来咬紧牙关,方不再度痛昏。 第32页 阿阳搁下茶杯,拿来烫热的药碗,对她说:“把药喝了,就不疼。” 黑漆漆的药汁,冒着热气。 她咬紧牙齿,轻摇首。一摇,便摇落更多的泪珠。 “乖!姑娘喝了伤口才好得快。”冉阳吹了着药汁,柔声哄道。 不用试,也知药苦。 从致体弱自小与药相伴,一闻便知药汁有多苦。她向来不喜喝药,每回都得郁青又哄又威胁方拧眉喝下。 冉阳见过两回她喝药的情景,都不得不佩服青姑娘高明的手段。 对姑娘一味纵宠行不通,一味对着干也不行,得给一个甜枣,再打一下。要不然连哄带骗也没用。 她绝不喝一口。 “姑娘不喝?” 从致缩在温厚的怀内喊疼,假装没有瞧见那碗苦药,假装没有听到冉阳问话。见她不语,冉阳继续说:“姑娘若不喝,我便按之前的方式餵你。” 怀内的女子被伤痛牵住所有的思绪,哪管他说什么。 冉阳轻轻地托着她的纤腰,小心不碰触到肩膀的伤口。他扫了一眼手中的药,张口含了一口,俯身堵住,将药哺入她的嘴里。 从致一惊,来不及反应,被餵了满满一口药,口腔充斥了苦涩味。苦得她五官生横,水眸紧闭。 “姑娘还想继续?”奸计得逞的男人温柔地试去她嘴角的药汁,笑问。 “你——” 她张嘴想骂,却被塞进一颗蜜饯,甜甜酸酸化开,淡化了几分口内的苦涩感。咬着蜜饯,从致抬首淡讽:“冉爷占女儿家便宜都不用藉口了。” “我不过是以姑娘身体为重。若姑娘愿意自己喝,我也不必尝这口苦药。”冉阳淡定地回答,又问:“姑娘是要我继续喂,还是自己喝?” 算你狠! 她又怎能任由他占便宜! 男女之间的亲昵,你浓我浓,是会上痒的。她可不敢与他相濡以沫,不论是她习惯了他的气息,还是他习惯她的滋味,对自己都是不利。 她接过药碗,闭上双目,仰首一喝,苦味入侵,由她的喉咙滑入身体之中充斥全身。她打了个寒颤,又有一颗蜜饯趁她皱眉时塞进。 她咬着蜜饯,方从麻苦中寻回一丝知觉。 又靠着榻休息了一会,待冉阳打理好一切,重回内室。从致见春阳从窗外透进,不由地嘆问:“我睡了一夜?” 冉阳看了她一眼,答:“姑娘昏迷了三日三夜。” 这三日三夜可将他吓坏了,生怕她就此香消玉殒,大夫说她体弱,失血过多,因此多睡些时候。 三日三夜?! 从致大惊,嘴唇轻启,却吐不出一字。既然已经过了三日三夜为何青丫头还没有派人来救自己? 除了冉阳的仇家,拯救她的人连影都摸不着。 为什么? 还是迎亲队伍出了什么问题? 不行。 她一定要回去。 一到镇江,便踏进了易河的地盆,她们的计划无法施展。一切……这一切得未到镇江前,迎亲队伍再七日便到镇江—— 她说:“我要回去。” “你受伤了,哪都不能去。”便是无伤,冉阳也不打算放她离开。 从致一把推开他,扶着床柱稳住身子,骂道:“你明知青丫头假扮我,坐上易家的喜轿。我若不回,青丫头得替我嫁入易家。你怎能狠心让她代我受罪!” “她受罪,总好过你受罪。”冉阳老实回答。 人总是自私的,当有对比之时。人,总是先抢救对自己重要的人或物。这是天性。在他心中陆从致和郁青,当然是陆从致重要。 “青丫头与我情同姐妹。她受罪,我亦不会好过。我宁愿受罪的人是我。”从致抬起头,逼视他的眼。 她说:“冉阳,若青丫头有个一、二。我与你便是敌,是你亲手结下的仇。”沙哑的声音却如利刃插入冉阳胸口。 她眼含凌厉之光,让他不敢迎视。 这几日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怕她出差错,一切都不敢假借他人之手,事事躬亲。她倒好,一醒来,便要与她成仇人。 这小女子心真狠! 从致咬牙,一字一顿地劝道:“现在还来得及,放我回去。” 闻得她口口声声要离开。 冉阳一怒,欺身靠近,恼问:“姑娘可知这几日是谁替你换药,谁在照顾你?你的身子,我已看过。名节已毁的你还要去做易河的女人?” 从致水眸一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那又如何?” 没有以为他以为的惊恐和责骂,她淡定的神色教人心寒及心灰意冷。陆从致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你这——” “救人为重。瞧几眼又如何,易河是大商贾,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只要完璧归赵,便不会多言。” 说罢,她想推开他下榻。 如果今日出发南下,尚能赶上迎亲队伍,将郁青换下来。 “去哪?”冉阳挡在跟前,不让她下榻。 从致定定地看着他说:“阿阳,不要让我恨你。” “让你恨又如何?总好过去做易河的短命新娘。”比狠,他冉阳也不是吃素的主。若得不到她的心,便是让她记恨也好,总好过什么都不是。 怒火一冒,从致一挥手。 “啪”地一声,又响又亮。冉阳的脸现出五指红印。 她扯动肩膀,伤口撕裂,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衣衫。怒气上脑,疼痛入心,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又昏倒了。 冉阳轻轻抱住她。 披散的乌丝缠着他肩,他的手及他的心。 大手轻轻撩起她被泪珠润湿的髮丝拢于耳后,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落在眼内,她脸容精緻,便是当朝最好的画员也无法准确地描出她的美。 红颜终成白骨,吸引人的是她狂傲的个性。她向来站于高处,得世人昂首盼望,何时这枝寒梅才愿垂枝怜人? 姑娘留在我身边吧! 虽说救人为重,但我见你的身子,毁你名节是事实。我以为今生不会动情,便是仙女下凡也不会多瞧一眼,但我低估了自己…… 姑娘,做我的妻吧,我冉阳今生唯一的妻。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为何非要去易河身边……有什么是易河能给,我不能吗? 姑娘——! 冉阳深情的喃问,可惜怀内人已昏迷,听不见,亦无法回答。 邺城齐府梅院内—— 春临大地,寒梅悉数落尽,只剩棕色的枝杆迎着寒风。 梅院内寂静无声,一名中年汉子坐在高墙之上,怔怔地看着一院残垣的景色,不禁悲从中心来。 他入梅院十三载,守着对友人的承诺。 如今友人仍不知所踪,而他极力想守护的人已逃离这座院落,并还他自由。 只是天大地大,他离江湖已太远了,太久了。现下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只能用酒精痹自己。 第33页 此时,有人推着轮椅靠近。“阿丰,快下来吧!天还冷着呢!” 丰叔偏首瞧着轮椅上清瘦的男人,他的好友齐阁。天气转暖,白雪已融,他方能出行。可惜折翼的鸟,永远只能留在笼内。 他答:“我还想坐会吹吹冷风。倒是你,都冻得脸色发青了,赶紧回去暖暖身体吧!”他是习武之人,寒热不侵。 齐阁不愿,但友人却说:“你若生病了,我就不可以去你院里喝酒。” 明知是威胁,齐阁也得缓缓地推着轮椅转回。待他离开后,粗壮的梅树后,走出一道小身影,她怯弱地看着墙上英伟的汉子。 “丰……” 秀姨轻启朱唇唤了一声,他年龄虽比自己年长,但两人身份不同。她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唤他。 丰叔看了她一眼,问:“秀姨娘有事找我?” 瞧她一脸紧张地躲于树后,生怕齐阁发现,定是有什么事不便在他面前说起。 “呃……” 迟疑一会,秀嫩从怀内拿出一封信,回道:“郁青有急信,但大爷他……”故意藏起来,已有几日了。 她入清盈小院已有三载了,哪能瞧不清大爷的那点心思。明知世俗不许,他偏迎难而上,而这江湖汉子又哪懂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呢! 唉,都是可怜人! 丰叔闻言,自墙上纵下,拆信一瞧。平凡的脸容泛青,将信抓成一团,恨恨地骂道:“从致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没有迟疑,与秀姨说:“我得出府一趟。烦秀姨娘与大爷说一声,有缘他日再聚。” 话毕,他一跃而起,瞬间失去踪影。 自此,梅院再无院工丰叔,江湖却多了一位侠客。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未入院,已听到一阵杂乱的碎裂声。 不知是摔破了碗,还是碟? 掌柜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又飘入院内,庭院深深,绿意清郁,如此幽静之地突然窜出碎裂之音,着实引起旁人好奇。 冉阳侧身一挡,挡住石掌柜探索的目光。 轻扬了扬手中的信,他问:“不知石掌柜还有何事?” “呃……冉爷若有事,请尽管吩咐!小……小的就先告退了!”石掌柜依依不捨地转身离开。 院内住着一名受伤的姑娘,虽不知相貌年纪,但脾性火暴,一天到晚摔东西,碎破的碗碟在后院堆成小山,尚来不及清理。 冉爷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剑客,却亲自在侍候床榻前。 女子身份成谜。 重伤缠于榻间,醒来也不见外客。 福又来客栈在凉国有六十余间分店,属弱水楼的产业。冉爷不但是客栈的贵客,与弱水楼楼主是好友。 寻常他入住,向来独来独往,低调冷漠。 现携姑娘家入住,清了一座小院,更不许旁人靠近,如此这般怎教人不好奇啊! 见掌柜行远,冉阳拆信一阅。 于景初八赶回齐府,不见他,心急如焚四下打听,方知他一路南下,知他下榻福又来客栈,特地来信问平安。 想起属下忠心,怕这回吓坏他了吧! 冉阳收起信,转入院内,去迎接那女子怒火。 自她醒来,知他不愿送她南下易家,她亦懒得作戏了,一径与他闹脾气。可惜不论她怎样闹,他也不会将她送走。 这朵高枝上的寒梅,他要採下。 一入内,药碗已碎落地,瓷片四散,药汁撒了一地,一室凌乱,除了那床榻。白衣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床锦缎被她踢开,她的身姿全落入眼。 因伤在背,她只能趴着。 一把油亮的乌丝如缎披散,而她侧着脸儿,露出几寸如玉的肌肤,紧闭眼眸,黑睫如扇,如一尊瓷娃娃。 他放轻脚步,绕过一地的狼藉,来到榻边坐下,掀过被子盖住她诱人的身姿。 大手忍不住执住她一缕髮丝把玩。 “要是冉爷欢喜这发,不如绞断拿走吧。”侧躺的女子突然出声道。 冉阳温柔的抚摸着髮丝,顺滑的触感与主人相反。他答:“这髮长在你头上才显得矜贵。绞了,多可惜呀!” “可不可惜,在我不在你。这是我的头髮。” 他松开手中的发,转而抚上那仍带苍白的脸儿,笑道:“姑娘错了。不止是你的发,你的人,你整个都是我的。我说可惜自然是可惜。” “呸!” 从致骂道:“谁是你的。作梦尚早。我是陆从致,不属于任何人。” 冉阳反问:“既便是易河?” “既便是你。” 知她伶牙俐齿,言语既狠又毒,从不与你论理。本以为听久便麻木,不会置于心上,但闻得她如此决绝,心口仍忍不住微微抽痛。 “属于我,有这么困难吗?”他边问边将她的发拢于脑后,露出那张精緻的脸儿。 一双水眸狠狠地斜瞪着他。 “放我回去有这么困难吗?”她不答反问。 以问代替回答。 她自小精于布局,郁青精于计算,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与易家联姻,本是水到渠成,一本万利,偏偏半路窜出一个冉阳,不但破坏了她全盆计划,还要强行囚禁她。 真是狂妄! 大手一住,黑眸一沉,冉阳朗声答道:“嗯。好睏难。”他俯身凑近,继续道:“姑娘傲枝绽放,又如何阻止路人折下?” “你不过是仗武欺人罢了。跳得高,以为自己能攀上枝头,嗅过它的花香,便以为花属自己所有。冉爷,事可没有这般简单。” 枝头的花,宁随风而逝,也不甘愿随人採撷。她若不是自愿,谁又能轻易折下?永业朝中,谁有这个本领。 区区一个冉爷,不知打从哪冒出来的江湖剑客,凭什么口出狂言认为自己能够将她带回家供养? 她可是陆从致,陆雪之女。 从致一心以为能吓退这名狂傲的剑客,不料他竟掀开锦被,大手不客气地扯开她的衣衫,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脱她的衣衫。 狂傲的剑客淡定地答:“替姑娘换药呀!” “可别告诉我,这儿连个丫环或大娘都寻不着?”非得他一个大男人替未婚的女子脱衣换药。哼! 大手解开白绷条,她这两日脾性大,不止一次扯裂伤口。药虽好,但伤者不配合。他边解边答:“既便是女子,我也不愿她们瞧你的身体。这可是只有我能独享的福利。呀!” 这疯子! 咬牙。 再咬牙。 她自受伤后,伤在肩膀处,衣衫轻掩,若然此时反抗便春光乍泄,养了别人的眼。且又让这疯子寻到藉口胡来。 她闭目,咬牙忍耐。 她口中的疯子,见她僵直身子,大手故意滑落肩胛,粗糙的指尖缓缓扫过,引得女子身子一颤,几乎逸出声音。 第34页 男人的手又烫又热,如火般。而少女的美背如脂如玉,体温偏寒。热火遇寒冰,到底是相融的。 “疼吗?”他怜惜地问。 箭伤虽只有一指之宽,但血肉模煳,伤口极深,怕结疤也会留下不太好看的伤痕,实在是美玉蒙瑕,教人婉惜。 “冉爷,拿箭来试试便知。”谁背上开个洞,是不疼的。简直就是废话。某疯子豆腐吃透,还有脸问。 换好药,拉整她的衣衫。他翻身躺下,凑近。 两人四目相接,你眼缠我眼,不舍退开。 冉阳说:“你的刺虽小,但扎到手还是疼的。姑娘何必时刻张着刺呢?” “怕疼,就别碰。” 他一移,宽额抵着她的小额,将春阳隔于外,烫热的气息喷上她的脸。从致想退,却被某只大手扣住后脑,无法动弹。 “一会,我们就出发。” 从致一惊,忙问:“去哪?” “我家。” 他一出江湖不论朋友或仇家都汹涌而致,确实不妙。 六婶娘行动不便,而姑娘又受伤。权衡之下,他雇了一架马车尽早将姑娘带回家了结六婶的心愿。 若等丰叔赶上,就为时已晚。 他武功虽高,但面对丰叔这位江湖老前辈,他的把握不大。 这一方冉阳下定决定带从致回冉家。 而另一方有人按捺不住,自上回闻得齐五遇劫,便一路尾随着易家迎亲队伍。一路见劫匪层出不穷,虽被万名全都打退,但护卫并不完美。 若好好图谋劫新娘,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尚翻开海洲的地图,脑海满是齐五姑娘微瑕的半脸,这般绝色人儿实在教人心痒难耐,难耐呀。 怎忍她落入易家,当短命的新娘。 倒不如劫之,再假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易河克妻有名,再克一名也不是事。哈哈……就这么办! 若说之前大家都是按兵不动,现下却是各有打算,各出其谋。这日,刚到海洲的吉祥客栈二十一号。 金护卫带着帐册前来。 郁青心中又愁又闷,有口不能言。时日无多,而姑娘那边没有半点消息。丰叔若知姑娘有难,不可能不救?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再拖下去她真要嫁给那克妻的钱鬼易河。她向来不待见他,好感全无,怎能嫁他为妻,简直半夜都会吓醒。 金护卫放下帐册,却不退下。 郁青问:“还有事情?” “林护卫传信言,说朱谏言暗中寻访名医,病于床榻间,已有几日不上朝。怕是染上了花柳之症,已束手无策。” “当……当真?” 金护金点头说是。 朱敏讷官至参知政事,为枢密使,他为人向来小心,明知景光帝最不喜官员寻花问柳,他竟无端染上了暗病。 不可能呀! 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才能让他这样的老狐狸落套?这其中有一根主线,不知落在那个角落让她一时牵不住。 等等……知晓她的身世,知晓她和姓朱的恩怨,这世上除了主母,便只剩下姑娘了。这—— 她忙问金护卫:“你跟我说说大姑娘特地赶赴梁京城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说是北里附近。好像见了一名朝中大官,但不作实。” 她一直以为从致北上,是为了花朝郡主,料不到竟是为了自己。 朱敏讷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本姓苏,乃名门世家苏门侍郎的独女,可惜苏侍郎向来直言不畏,得罪了朱敏讷,被他一纸告之先帝,当时先帝癫疾缠身,任由吕相执政。可怜苏氏一门三十几口,一夜之间全灭,只剩她一名孤女被陆雪及时救出。 灭门之恨,她怎能忘,可惜姓朱的位高权重,又与吕相一党,近十年来,也无从入手。 姑娘定是以自己作饵。所以才非得自己走一趟梁京。这断了的线,一接便说通了。 这…… 这—— 让郁青情何以堪呀!姑娘。 不。 不能让姑娘的计划付之一炬。现下这里只有她,那么就由她来执行吧!再拖延,便回天乏术。 姑娘请你再等等。 丰叔一定会救你回来的,我们在约定的地方再见吧! 郁青挥退金护卫,扬手招来陈帛:“陈帛我有事吩咐你办……”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很香艷的一章,但尺度问题,省略三百字。呜……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今夜无月,星光随之黯然失色。天边压下几片黑云,盖天而致,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教人衍生许多不安的情绪。 雨声如歌,郁青和衣而眠。 虽躺下,心情却莫名的兴奋。再过一日她就可以脱去这身厚重又讨人厌的嫁衣,明晚此时她就能恢復自由之身。 等丰叔救回姑娘。 她在外行商,姑娘在内玩耍,两人又回復自由自在的生活。两人相依为命十几载,依靠着颇此而活。缺了谁都不行。 她嘴角带笑入睡。 半夜细雨已停,一阵吵杂声惊醒了外室的陈帛,她向来浅眠,翻坐起身,蹑手蹑脚地度到门边。从门缝间见数条黑影闪过,直往东边的院落。 糟了,有人夜袭。 万名这刀疤男寻常不是以一敌百?竟让贼人闯入姑娘的院内。 她额间冒汗,顾不得拭去,下意识想躲藏。 不行。 她若退后,青姑娘怎么办? 贼人不稍一会便会搜到此。绝不许青姑娘受一点危险,她一咬牙,闪身出门,直奔南边的小院。 万名入住南院,每回下榻前,她都会查清他的住处。 一踏入南院,只见刀光剑影,暗影浮动。她吓得脚下一顿,呆呆地看着一把闪亮的大刀直往自己砍过来—— “你这麻烦精跑来这做什么?啊!”一道如雷的响起在耳边响起,随即撞进一道铁墙内,撞得她双眼昏花,痛叫出声。 “哟!” “该死的,怕疼还敢跑出来掺和?”万名将她带到柱旁恼问。 陈帛揉着额,正想回骂,忽地忆起正事,抓住他的衣衫叫道:“姑……我家姑娘……快去救我家姑娘。有贼人……快去……” 他故意放风说夫人入住南厢,来个瓮中捉鳖,料不到还有几条漏网之鱼。易家未来的夫人断不许有损伤。 他垂眸瞧了眼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小丫头。 哼! 弱女子就是弱女子逞什么强。 他大手一捞,将人抱起。陈帛何时与陌生男人这般亲近,她惊叫:“你……你这只大熊想……想做什么……?!” 要是敢对她胡来,定不会放过他。 踢开其中一间雅室,万名将她放下。粗声道:“若不想死,就别鬼叫。”说罢,丢下她直奔北边的院落。 第35页 黑夜如昼,人声吵杂。 万名脸色泛青,怒瞪着地上被随意丢弃的大红嫁衣。他压抑着满腔的怒火质问手下:“我家夫人?” 有人大着胆子禀告:“回万爷,暂不知所踪。但我们已经锁定贼人的去向。” “很好。很好。很好。胆敢在我万名的眼皮底下劫人。走,咱们去会一会。”说罢,他大步跨出门槛,却被门外的某人吓得双目瞪直,忘了言语。 那人立在漆黑之中淡定地笑看他。 这—— 醒来时,郁青只觉全身酸痛。 摸索起身,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又窄又小,刚落了半夜的雨,此处阴冷潮湿,待久了遍体生寒。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前来。 她只能自救。 幸好那些贼人认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并没有绑起。夜太黑了,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教人摸不着方向。 郁青靠墙而坐,累得不愿起身。想她聪明一生,却将自己陷于危险之地。她庆幸遇上此情况是自己,而不是姑娘。 刀疤男呀刀疤男,没料到你的本事也只有这么点儿。 再过一日就能解脱了。 怎半路又出差错? 贼人的目标是自己,脱掉嫁衣也瞒不过,但不知大家的情况如何? 郁青无奈地想着,又困又累,竟沉睡过去。 她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舒服的床榻间。微睁眼,窗外透进温暖的阳光,刺目又耀眼,应已是中午时分。 她睡了多久? 揉着发疼的脑袋,拧紧眉,勐地有人突然窜出在床前,一脸阴寒地盯着她。吓得她惊唿一声:“啊!” 只听见那人说:“醒了。齐五姑娘?!” 他很生气。 说怒已无法形容他此时复杂的心情。 什么贼呀,若要劫人难道就没有聪慧点手法吗?要劫就得将人劫走呀,藏在民家地窖有何用啊! 便是将他们腌渍起来,再风干,也不能解他心中的恨。 “这是哪里?”郁青问。 她又累又饿,声音自然又轻又软,轻柔得不像话。 眼前的青年又是谁? 她不曾见过。 他轮廓好看,精雕细琢,脸容又俊又雅,但给人感觉却阴森恐怖,一瞧就是不好惹的主,标准的笑里藏刀。 青年的目光自她的小脸移开,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江南易家。” “啊!” 郁青尖叫一声,只觉晴天霹雳,轰得她脑袋发涨。 那双幽深深,带着冰冷的眸子直盯着自己,让她头皮发麻,直接发出危险警告,让自己远离他。 “你……你——” 青年轻俯身,浓眉轻皱,直接丢下一枚炸/弹。“齐五你胆子这么小,有自信当我的妻子吗?” 妻子?! 这混帐说什么鬼话呀! 玉……玉面修罗。 他就是易河。 他就是易河呀! 郁青因惊吓过度,一时寻不着言语。 现下到底在唱哪出戏? 不过一夜之间,她又怎直接入了易家? 两日前易河收到信息,有人半路劫新娘,他高兴都来不及。消息走漏被父亲得知。他觉得泄漏消息的人肯定是寒仲秋这为恐天下不乱的帐房先生。 果真父亲命他前来海洲护妻。 可恨贼人劫妻不力,不肖几时辰便救回。万名怕再出意外,强行用马车将昏迷的新娘用马车直接送回易家。 他无奈只能策马回府。 易河见她惊魂未定,不说一句安慰话语,只冷冷地瞪着她说:“齐家老头养出这么胆小的人,也敢往我这里送。钱,真是个好东西呀!哼!” 他转首,对屏风外守候的寒仲秋说:“不管了。反正是女人嘛,能生养分就行了。仲秋,你去准备一下。我今晚就成亲,拖着也没用,免得老头子今夜又跑来找我念经。他要孙子,我来生。” 寒仲秋忙应声:“属下明白。”话毕,动作迅速地退下,生怕主子又改变主意。 又瞅了郁青一眼,轻摇首,他转身准备离去。 这死钱鬼在说什么鬼话? 他要和她成亲,且就在今晚。 谁许? “且慢。”郁青唤住他。 易河脚一住,扭头看她。见她小脸虽带苍白,但双眼闪着逼人亮光,与刚刚一副惊如小兔的模样完全相反。 这就有趣了! “捨不得为夫呀?”他笑问,轻抚一下自己的脸。这张脸深得女人喜爱。有时候长得太俊,也是一个烦恼呀! 郁青从榻上坐直身子,一头乌丝披散,虽知现在装扮不适宜,但实属无奈。 闻得这疯子一言。 她不禁轻哼一声,压下胸腔的怒火,回道:“小女,还不是您的妻。易公子请慎言。” “现在不是,等天黑就是了。” 小手握成拳,恨不得打碎他脸上的笑意。竟将她看成了商品评价论足,易河我一定要你付出惨痛代价。 “小女惊吓过度,实不宜急于成亲。盼易公子多给几日让小女定下心神。”就算只得一日,她也得想办法逃出易家。 让她郁青嫁给易河。没门。 “齐五姑娘不用担心,婚礼一切从简,你只需与我拜堂就成了。至于……洞房花烛夜嘛,嘿嘿……为夫会看着办。”易河拒绝她的请求。 笑话,说得好像她不愿与自己成亲似的。他才是赶鸭子上架的新郎,为了传宗接代,无奈娶妻。 这混帐! 郁青双腿着地,逼向他。“易公子是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我?”易河忍不住笑出声音。 听闻这小女子是陆雪独女,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模样倒也清雅,一双大眼闪着狡黠的精光。 尤其是那身傲骨教人恨不得折一折。 心动不如行动。 他往前几步,探手托起她的下巴,皮肤倒是又白又滑,令人爱不释手,只是目光有点吓人。“我就要强人所难?你当如何?” 一甩脸,甩开他无礼的触碰,郁青答:“不如何。” 易河得意地笑了。 “易公子娶妻,便是躺在棺材也要娶?”为了姑娘名节,也为了保全她,她不能言名自己身份,但若要她嫁易河,她宁愿躺棺材。 玉脸新郎,眉头一挑,再细细打量着她清雅的脸容。 本以为随意寻个女子,替易家生个胖男娃,便算交待了。想不到来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儿。 哈哈哈…… 老头子想不到你乱蒙,也蒙对人了。 他现在倒不反感娶她为妻。 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扯近,他俯身,笑答:“齐五姑娘若然喜欢躺着棺材嫁我,我自不会拒绝。” “你——” 郁青想抽回手,却被他钳制,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第36页 易河运劲一扯,将人带入怀内搂住。俯于耳边笑言:“我相当期待五姑娘躺平的身姿哦!” 这混帐! 既然挣不开,只能用脚。郁青提脚,狠狠地踢中他的小腿,让他不得不放手。 “哈哈……一会见,我的易夫人。” 说罢,他转身离开,不敢逗留。怕自己一留,会提前过洞房花烛夜。 郁青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望着满室豪华布置,却仿如置身地狱般。 姑娘你到底在哪里?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西府易家,张灯结彩,筵开百席,热闹之音不绝于耳。易家将喜饼及喜糖,分发附近的居民及孩子。 孩子们含着甜甜的糖果,在外打闹,穿插于人群当中,玩得正乐。 首富娶亲,排场盛大。 寒仲秋淡定自若地在院前指挥,一切井然有序。 而此时正发生了连他也无法掌控的意外。 譬如:新婚夫妇。 汇洋楼内—— 本该是新娘子的郁青却是粗使丫环的打扮,即使逃走被新郎当场抓回,她却无一分惧色。她是出色的商人。 商人有随机应变之力,方能在商海中赚取自己的利益。 未到最后一刻,事情仍能峰迴路转。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智慧逆转。 “我以为你尚属聪明,原来不过尔尔。”入了籍,生是易家的人,死亦是易家的鬼,临时出逃意欲何为? 不是想惹事,就是脑筋不正常? 这两者易河都不喜欢。 对易河责斥,郁青也不反驳,因为他说得都是事实。 当初陆从致为何不怕死答应嫁入易家,正因为她想死。她打算想将自己的牌位嫁入易家,而非自己。 易河克妻有名,便是再剋死她一位,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毕竟,她自幼身子骨就不好,出嫁路上,过于劳累致香消玉殒也属常理。 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阿阳将陆从致劫走,在未抵达镇江的路上,陆从致假死,而嫁入易家的只是一方小木牌。 可惜一切都乱了。 郁青怎能披着齐五的身份嫁给易河为妻,让一切乱象更乱呢! “易公子所言甚是。”郁青认错,转而又道:“不如我们来谈一桩生意怎么样?” “哈哈……” 闻言,易河忍不住大笑。 他是凉国首富,这小女子竟胆敢与他谈生意?!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易河在她对面坐下,笑问:“夫人,想与我谈什么生意?” 不理会他的调侃,郁青径直说:“马上取消与我之间的婚约。价码随你开。”她这桩生意相当简单明了。 她要用钱买回自己的婚姻。 不惜任何代价。 对座的青年带笑脸,瞬间沉下一片阴郁。 他按耐着满腔的怒火,假装淡然地反问:“你可知我是谁?” “易河。” 谁不知道你这大奸商,生意场有名的心狠手辣,只重利的老狐狸。 某青年不悦地补充。“凉国首富易河。”他又反问郁青:“你认为我缺银两吗?”便是皇帝老子也没他这么有钱。 “这世上纵会有嫌弃银两的人。但据我所知肯定不是易公子。”此人爱财如命,是个标准的钱鬼。 的确没人不爱财。 但—— 易河婉拒她的提议:“我不缺银两,独缺一名妻子。” 郁青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客气地点破。“易公子再寻一名新娘,对你来讲也不是难事。”起码看在首富这个名衔份上,也应有几名不怕死的人家送上门。 见她态度认真,一心拒婚。 易河忍不住探问:“齐五姑娘如此这般的不愿嫁入易家,是因为不愿嫁我,还是有旁的因由?” 郁青圆眸一晃,答道:“我有承诺在先,盼易公子成全。”说罢,下意识地抓紧胸前的小福袋。 啥玩意?! 她竟敢与别人私定终身。 敢问世上那个汉子在婚礼前夕被告之,新娘心有所属,那人却不是你。你还能心平气和吗? 起码易河不会。 他向来不作君子。 “成全?!” 他恼问:“我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呀!要知道你是我父亲指定儿媳。”因他恋慕陆雪不得,若能让她的女儿当女儿媳也算是完成自己的一桩心愿。 因此不顾传言,将这容颜已毁的女子迎进易家。 现下却要他这无辜的人成全。 不。 他谁都不愿成全,只想成全自己。谁让他活了二十三载,好不容易看上了这名骄傲又淡定的女子啊! 我会让你给爷带绿帽子,才有鬼呢! 易河探身,一把捉住郁青的手,将她包在掌心中的小福袋扯下。他恨恨地将袋中之物倒在手心。 这姦夫给你送了金,是银?或是宝石?竟让你如此珍而重之,贴身收藏。 定眼一瞧,手心中只有一颗普通的河石,只有尾指头般大小。 这是什么玩意? 不过是河边数不尽的河石之一,有何特殊之处。 郁青起身,想夺回。偏某人大手一握,握在手心中,平滑的小石头却如刺般刺痛着他的心。 “请易公子归还。这是小女的私物。” 易河不还,反倒厉声质问:“这就是你的承诺?” 郁青没有否认。 “不过是区区一颗不值钱的小石头,就能买下你一个承诺。齐五你的承诺也太廉价了。就一颗一文不值的石头,值得你守住这个承诺吗?” “只要我认为值得,它就值得。” 况且它的意义,不在于它是不是一颗石头或者他物。 它是一件兇器,伤害陆从致的兇器。自小甚少出门的陆从致被陆雪带到三风桥上,陆雪对女儿说:想活命,就跳下去。 当时她也在场,吓得双腿虚软,眼睁睁在看着从致含泪听令从高处坠下,毁去一张精緻的小脸,而这块小石头就是嵌在从致脸上最深的一道伤疤。 她忍不住责问主母。 陆雪却将小石头放在她掌中说:青儿,这块小石头今日只划伤从致的脸,他日却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我宁可毁了她的脸,也要让她活下去。 她似懂非懂,只觉手心中的石头咯痛她的手。 陆雪又言:陆家女子太傲了,不懂保全自己,所以青儿往后就由你护着从致了。若能保住她的命,即使再被这小石头再伤一次也无防。 就算痛,她也只能握紧这块小石头。 过了半载,陆雪在一个漆黑的雪夜离世,独留孤女在世。 随着年岁渐长,郁青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只是不敢说破,亦无从说起。她生怕一提,事情便会成真。 这些事,她怎与不相干的人说明。 “你——” 易河掐住她的嫩脖,恼斥:“齐五你死了这条心。今日你一踏进易家的家门便已是我易河的妻子。” 第37页 郁青不反抗亦不挣扎,只淡然地看着他。那目光又清又亮,不畏也不惧,只直直地逼视他。 凤眸一瞪,迎着她的目光。 终。 还是敌不过她的坦荡。 易河大手无法使力,划过她的肩,无力垂下。 郁青轻咳一声,问:“易公子乃人中之龙,又何必强人所难?强留一名心不在女子,彼此相看两厌,谁也不得益。” 说是为了传宗接代,随意一名女子也行,为何非要执意娶她? 易河恨不得掐死她。 是的。 谁也不得益。 只是想到自己一放手,她便投入其他男人怀内,光是这一点就教他不悦,全身气是发冷。难得碰上一个对手,怎能放手。 “我不会放你离去的。等着做我的易夫人吧!齐五。”丢下一句狠话,易河头也不回地跨出门。 郁青扶桌坐下,喃道:“易河,可我不是齐五呀!” 生怕她再次出逃,易河命人守在院前,而傍晚陈帛赶至,却已回天乏术,一切已成为定局。 换上大红嫁衣,被人仔细地妆点一番。 知无路可退,顶着又重又贵的霞冠郁青已懒得挣扎。忽地,门前有一道高壮的身影,那人半跪于门边,扬声道:“万名前来与夫人请罪了!” “你何罪之有呀?”郁青反问。 “没能保护好夫人,让夫人受到惊吓,万名知罪。一会便下去领罚。”若不是爷赶到,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回夫人。 他甘愿受罚。 便是罚了你又如何? 难道她就可不当易河的妻,还是洞房花烛夜,你能替我呀! 唉! 错不在他。 郁青摆手说:“起来吧。罚什么呀,今日你家主子大喜之日,就罚你多喝两杯。”最好让新郎也灌醉了,省事。 “呃……是万名的错,夫人不必替万名求情。” “你若不起来。我今日就不出这个门了。不如将嫁衣脱下给万领队,由你替我去吧!”郁青转首与陈帛说:“你去跟齐家姑爷说一声,他若要罚万领队,就让他自个儿拜堂去吧!我就不去了。” 陈帛忙应声下去。 剩得万名莫名其妙地搔头。他就算套上嫁衣,爷也不可能娶他呀! 男人与男人拜堂,成什么事呀! 结果肯定不是万名穿嫁衣,郁青被四名丫环架着前往大堂,做足新妇那一套才被送回新房。 案头的红烛已烧去泰半,却不见易河出现。 郁青摘下厚重的珠冠,扯下头巾,恨恨地咒骂那奸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年芳十七,仅比从致长两月,娇嫩的少女一名。也曾遥想未来夫婿与自己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现下所有幻想都被奸商破坏了。 她怎能不恨呀! “啪”地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易河带着满身酒气闪入内。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她积抑的恐怕迅速窜起,直往后退,一脸惊慌地骂:“你……你会后悔。易河,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我来晚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为夫来了!”说罢,他动手脱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两件…… 他跨上床榻。 “啊——” 郁青惊唿一声,全淹没在某人的嘴里—— (以下省略三百字,请自行脑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鄞州象山,位于东海之滨,三角的南缘,三面环海,两港相护。四季气候分明,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宜商又宜居。 西山下,南府。 晨雾刚退,南府大门前,忽地来了一辆马车。一名高壮的剑客跃身着地,门子上前一瞧,又惊又喜,恭敬地唤道:“大爷您回来了!” “嗯。” 冉阳轻点头,转身将马车上昏睡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抱下。 门子大眼瞪圆,张着嘴目送他们入内。 他……他还未睡醒么? 怎么瞧见大爷抱着一名姑娘……活生生的姑娘入府?! 府内的长工与丫环也冒出同样的惊嘆,只敢偷偷张望,见大爷温柔地抱着女子,抱入他的居所:干七居。 西山下的南府占地二十余亩,乃鄞州的百年大族。 南家经商致富,偏后代却嗜武成痴,与江湖人相交甚密。前任家主南句章自小习武,又喜结交江湖友人,曾与六人结义金兰。 南句章年岁渐大,退居西山下南府,其六名义兄妹也随其归隐。于南府内筑院为家,各家各姓,却亲如一家。 而冉阳之父便是南句章的义兄之一。 冉阳自少在南府内长大,其父排行第三,偏他比其他家兄弟子妹年长几岁,论资排辈,他为长,因此南府上下都称其为大爷,或冉爷。 他喜在江湖行走,甚少在家。他一归,便是南府的大事。尤其今年立春,他未与家人团聚,更是让众人翘首企盼。 虽只是个把时辰,已有几位兄弟前来干七居,美其名曰,探望义兄,实质想会一会那被严肃义兄抱入干七居的姑娘。 这当中怎能缺了爱用八卦下饭的南家嫡子南四呢! 他可是舍下的娇妻和儿子,特地跑来看着义兄不太悦目的嘴脸。他问:“大哥此番归家,又领着姑娘,想通了要娶妻?” 要知冉爷男女不侵,年届二十有六,绿草处处,花无一朵。 还有两名义兄弟在场,却不敢当面直言,现眼巴巴地等待着冉阳的回答。而冉阳向来滴水不侵,风去由风去,雨落由雨去,风雨不沾身。 他凌模两可地答:“为兄大龄,又相貌不扬,哪得这般容易呀!” 南四一听,恨得双手都发痒了。忆起自己的功夫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强行压下,免得一身淤青吓坏妻儿。 他家义兄虽不是俊美之相,但身材高壮,虽脸容粗犷,但气度沉稳,又武功高强,那些个江湖侠女都恨不得嫁之,只是某人不愿意。 现下还有脸说自己年纪大,模样不好。哼! 他,这是作。 “我家大哥要钱有钱,要武功有武功,谁敢嫌弃呀!”南四激动地说。 而冉阳黑眸一沉,暗自摇首:陆家从致就嫌弃他呀,难得他头一回有想娶妻的念头。唉…… 回忆都是泪呀! 一路不眠不休照顾陆从致,风尘僕僕归家,他也累了。强行将义兄弟送走,转入卧室躺下休息。 等姑娘一醒,得去拜坊一墙之隔的六婶娘! 阳光是暖的,烘着一室的和暖。 陆从致黑睫一扬,感到热气源源不断,仿佛自己抱着一个大火炉。轻睁眼,一张粗犷的脸容就在眼前,连下巴那暗青色的鬍渣也瞧得一清二楚。 从他怀内醒来已非头一回,她已很难假装惊讶了。 只是轻轻地移了移身子,却不小心牵动背后伤口,“哟!”她轻唿一声,咬牙忍痛,退出那俱温热的怀抱。 第38页 偏某人早就察觉她的举动,大手不动声息地搭上她的纤腰—— “冉爷既然醒了,又何必再装睡呢!” 从致不给他机会,纤腰上的那只大手只好恋恋不捨地退开。冉阳翻身起坐回道:“姑娘休要冤枉,我也是刚醒过来。” 说罢,下床给她倒一杯温水,免得她喉咙疼。 与寻常的客栈不同,此处装潢虽简单,床榻和家具都是上好的梨花木,一件值千金,如此贵气并不是一般人家所有。 还冤枉呢! 从致一挑眉,懒得与他计较,转而问:“这是哪里?” “我的卧室。” 正垂首喝水的陆从致吓得喷出一口温水,湿了一床缎锦。 冉阳以袖替她拭去嘴角的水珠,笑问:“有这么惊讶吗?我不是一早和姑娘说过,要带姑娘回家。” 挥掉他亲昵的大手,从致恼问:“你家没有客房?” “怎会没有呢!” 南府老主人好客,光是客舍便有三十余间。还不算各家自留的待客小楼,来一百名客人也能住下。 “那冉爷是故意让小女躺在你的卧室。” “嘻嘻……” 从致水眸一瞪,将手中的瓷杯直直丢向他,砸他一脸。冉阳侧脸,轻松躲过,杯子着地,碎成几块。 两人起身梳洗一番,用过午膳。冉阳亲自替从致覆上面纱,说:“我带你去见六婶娘。盼姑娘看在病人份上,口上留情。” 想起那什么六婶娘非要见她,不惜命侄儿将自己劫于此地,她的心情就不爽。还敢让她口上留情? 那谁给她宽情呀! 见她不答,冉阳也不敢勉强。 南府六爷,姓姬,名东风,以一套心意拳闻名江湖,其妻柳氏乃江湖大家柳门之女,两人育有一女,年芳十二岁。 姬六一家三口,住在南边的六合院,与冉阳的干七居不过是一墙之隔。 冉阳扶着从致穿过层层的迴廊步进六合院。 虽早已摒退奴僕,但各家暗地派出探子都隐在暗处,想探明他的举动及身旁女子的身份。这着实教冉阳无奈。 这伙义兄弟姐妹怎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春阳泛暖,和风轻送。 从致一身雪白被灿烂的阳光掩去不少冷漠,被搂于冉阳怀内,那略沉的青色柔和她的白和冷。 一入门,从致便见一名清雅的中年男子大步出迎。那男子一脸激动地抓住冉阳的手臂,感谢:“阿阳呀谢谢你……” “六叔别客气。这是侄儿该做的。” 冉阳不敢居功。 当年姬东风年四十五,方遇上妙龄十九岁的柳氏女,两人一见钟情,却因年岁相差,又有婚约缠身等等问题。两人经歷了不少磨难方结为夫妻。 他又怎忍心让六叔晚年失去挚爱呢! 转入院内,来到一处雅致的小院。未进门,药香飘散于空中。 从致轻掩鼻。 冉阳怕她不愿入门,轻托起她,跨入门内。外室的罗汉床上靠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脸容苍白无色,仍难掩其俊秀。 她缓缓抬首,看着侄儿扶着一名白衣女子入内。 她问:“阿阳,是她吗?” 声如细丝,教人忍不住侧耳。 冉阳答:“是她。六婶儿” 柳音宁激动想起身,却被丈夫按坐在床前。她敛下心中的激盪,对丈夫和侄儿说:“我有些私密的话要与这位姑娘谈。” 她丈夫点头同意,只交待她别激动。 可惜侄儿却说:“她的刺过于锋利,为了婶娘的安危,侄儿要留下。”她的秘密众多,而他已无法忍受再添一桩,让他仿如外人。 “可,这是柳家的私事。” 冉阳抬首望着长辈,一脸严肃地回道:“她的事就是侄儿的事。婶娘可畅所欲言。”转而又与行至门边的姬六说:“门外那些人就麻烦六叔了!” “嗯。” 姬六点头,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便跨步出门,寻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辈练练拳脚。 至于妻子商谈之事,待四下无人之时,也会与自己说。 根本不需急于一时。 这便是已婚与未婚的区别。 陆从致一入门后,便不作声,只眯起水眸瞪着榻上的美妇人。 心中许多念头窜起又落,落下又升起……或许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母亲,一会听到因由,你心中的怨和恨是否也能得到解脱? 她没有把握。 陆雪郁结而终,也不过是过不了一个“情”字。 柳音宁温柔地看着她,招手道:“孩子呀,走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从致听话,轻移步。 一步接一步,走近母亲去世的真相。 大脑极速转动,眼前一切由模煳变得清晰。甚至连柳音宁所卧是黄花梨三围板罗汉床的成色和年份,也在杂乱的脑海内显现。 床前的几上搁着一套海青瓷,白瓷杯中冒出茶香,热气裊裊,她甚至看清托盘上雕刻的图标。 以青瓢滔起一方水。 正是江湖第一楼,弱水楼的楼徽。 真是可笑呀! 此情此景,她居然还有心情顾及旁的事情。 只是不弄清楚,教她心下难安,脚下一住。她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质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男人见她水眸清明,也知被她发现了,也不打算隐瞒,淡定地答道:“弱水楼。” 凉国四大豪商分别是:西府易家易河,开封孟家孟盼融,邺城温家温若,以及弱水楼楼主南段楼。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弱水楼。 陆从致柳眉轻拧,头缓缓转回,心下微微发颤,却不露于色。好友阿南曾言:凉国四大豪商,她若遇难,仅弱水楼敢出手相助。 而冉阳却是弱水楼的人。 自己蒙难,还有谁能出手相救? 现下她倒想通为何郁青的救兵迟迟未到,或许早已经到了,只是被这位弱水楼的冉爷无声无息地击退。 为何偏偏是有财有势兼有大批武功高手的弱水楼?! 和暖的午后恰好从窗边透进,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柳香宁伸出虚弱的手,语带颤音:“孩……孩子再往前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从致未移动,只是大胆地解下面纱。 一张瓜子精緻又秀美的小脸露出人前令床榻上的妇人惊唿一声,泪水泛潮。“七……七哥,是七哥……七哥……” 说罢,痛哭失声。 冉阳从旁搬来一张椅子,牵从致坐下。双眸滑过她的脸却不敢停留,转向床前的六婶娘,却惊觉两人的脸容有三分相似。 这是—— 他虽有疑惑,却不敢胡言,只坐上床沿安慰着哭得不能自己的柳音宁。 而坐在一旁的从致只淡然看着他俩,不为所动。 第39页 过了好一会,柳音宁顺了气,从脖子解下某样挂件,伸手在从致眼前张开五指,两片翡翠柳叶静静牵着你的眼。 至此。 从致冷凝的脸容才稍稍晃动。 她垂眸询问:“这是?” “我二哥的柳门柳二的标记。” 柳氏一门七杰,以柳叶为记,代表他们的身份。柳大配一片,柳二配两片,如此类推。柳二英年早逝,尚未成家,他去世后柳叶标记则由其亲妹柳音宁保管。 柳门七杰不但武功好,长相也俊秀,是武林公认的美男子,尤以柳七为俊,人称:柳七俊。他以一柄七星剑,被称为江湖第一大剑客。 可嘆这位大剑客十七岁名动江湖,二十四岁突然失踪,再也寻不着半点音迅。 柳门早年已折损三杰,加上柳七俊的失踪,可谓雪上加霜。 “这就是你非要见我的因由。” 从致解下自己脖上牵住的红线,将那七片柳叶放在掌中与柳音宁手中的柳叶一比,九片柳叶几乎一模一样。 此柳叶出自平洞老坑冰种,由凉国最好的玉匠孟好雕刻而成,是孟好遗世的两大名作之一。 柳音宁颤颤地抓住那七片柳叶捧在心口处。“七哥到底在哪里……七哥他……在哪里?这柳叶怎会在你这小姑娘手中?” 柳门七杰,柳一,柳三,柳四,柳五,柳六是亲兄弟与柳二,柳七是堂兄弟,而柳音宁则是柳二和柳七的亲妹。 柳音宁的分支柳家仅余她一人,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思寻找自己的七哥,抑郁成疾,缠于榻间。 柳七俊是七杰当中最年轻,却是武功最高的一个。江湖上能与之匹敌除了风数剑客周辽,别无他人。 他的失踪成迷,已十七余年。 “我没有见过你所说的七哥。”陆从致斟酌用词。 柳音宁勐摇首,反驳:“不可能。七哥失踪前曾留下家书,说已寻到意中人,准备与那女子成亲。他的柳叶,有多少江湖侠女想抢。你没有见过他,又怎会有他的柳叶?小姑娘,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他的意中人啊?” 小手于袖内握成拳,她答:“不是我。” “这自是肯定的。七哥失踪时,你或许还未曾出生呢!”柳音宁再追问:“你赶紧说,这柳叶是谁给你的?” 从致不答反问:“这位夫人,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吗?” “呃……” 柳音宁一住,从纷乱的脑海中翻寻那个吓人的名字。“陆……陆雪。齐三爷的平妻,陆雪。” “而我是陆从致。” 室内的两人不解地看着她。她打从出生就是陆从致呀,为何要特别强调呢? “我母亲虽入了齐府,但一直独居于梅院。齐三爷的平妻不过是图有虚名罢了。而我不是齐从致,而是陆从致。” 见他们瞪着眼看着自己,陆从致也不打算转弯,直接掀开这隐瞒了十七年的真相:“我曾问过我母亲,为何我不姓齐?她说我和齐家人没有半点关系,为何要随他姓。” 说罢,一挥手,指着柳音宁怀中的柳叶,继续说:“听说这是我生父之物。不过也是母亲一人之言,未可作实。至于夫人所寻的柳七,我的确不曾见过。” 陆从致之所以是陆从致,因她不是齐三爷的女儿。 冉阳一惊,抓住她的肩膀质问:“那……可是陆雪呀!怎么可能?” 是啊! 那可是永业朝民众公认才貌双绝,且两百年不出其右的陆雪呀!她抛下一切与人珠胎暗结? 身为女儿又怎能毁其母的名节。 “这些都是我母亲醉后之言,我也弄不清真假。这位夫人和冉爷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 水眸无由地转暗,她又言:“我母亲因悲恋着这串柳叶的主人,郁结而终是事实。她常提醒我,不要相信男人的话,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水眸转向冉阳又利又狠。 冉阳轻咳,不敢回视。 “我……小姑娘我信你……我信你。你就是七哥的女儿。是七哥的女儿……你都不知道自己长得和七哥多相像?”柳音宁说,心疼地抚上她脸上的疤痕。 “我知道。” 陆从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答:“我母亲就是因为怕旁人知道我长得不像她,又不像那位齐三爷,才命我从三风桥跳下,不欲让人知晓我的脸容。” 保住了她的命,却要她覆脸做人。 柳音宁一听,吓得小手一滑,呆呆地看着她,只有满腔热泪往下流。 这小姑娘到底像谁? 这般冷情。 像极了柳七俊,她最尊爱的七哥。七哥为人寡冷,仅对家人有一分情。 “孩子,柳家对不住你。”当年陆雪被逼入齐府当平妻的事,她也有耳闻。身为女子,也不禁替她婉惜一番。 陆从致淡淡地答道:“夫人言重了。我姓陆,柳家并没有对不住我。对不住这话得去我母亲的骨灰前说,让这串柳叶的主人。” 看着母亲从一朵娇嫩的花开至荼蘼,盛极而败。她的骨骨肉肉都掺着相思,她的眉目满是忧愁,她心心念念都是那不守信的柳叶男子。 花盛而败,而她却败得太早,也太迅速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柳七俊。 要了母亲的清白不要紧,却连她的命也要了。 提起柳七。 柳音宁心口一痛,探身捉住从致的手。“孩子我七哥他……他十七年前就失踪了,杳无音讯。若知你母女受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请相信我……七哥他最看重家人了。这肯定有什么隐情?我七哥他——” “夫人的意思是这串柳叶的主人十七年前就失踪了?你找我,本是想追查他的下落。”陆从致抽回自己的手,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是。” 柳音宁点头答:“这串柳叶一年前曾在孟家的玉店编过繫绳。因是孟好的作品,店小二亦是爱玉之人,因此多了一个心眼。我辗转才知道你。只是你甚少出门,根本无从着手。派人去你院,又有高手阻拦。终,不入其门。我心急如焚,继而病倒。幸得阿阳主动与我说将你请回家。” 怎牵连到孟家? 陆从致从头细想,一年前自己与阿南熘到市集游玩,结果被一名乞丐冲撞,阿南为了护她,结果扯断了柳叶上的繫绳。 当时孟家的玉店就在一旁,阿南作主入店再编一条,送还给她。她的计划竟然被一条小小的红繫绳,功亏一篑,真是讽刺! 听到柳音宁最后一句,从致斜睨冉阳一眼。 确定是请,而不是劫? 冉阳又一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不敢迎着她的目光。 陆从致说:“那就可惜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不。不可惜。光是知道七哥有孩子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孩子呀看着你就像看到我七哥……” 第40页 陆从致的画风向来不一样。 别人正感激涕零,她却冷着脸吐槽。“我不是柳七。盼夫人别与我母亲一般入了魔障为好。” 柳音宁闻言也不恼,只是怀念。 她说:“孩子你说得对。人一但入了魔,便以为山是山,海是海,结果一瞧山不是山,海也不是海。只可惜我家七哥,我家可怜的七哥不知在哪?” 忆起血亲不知身坠所处,柳音宁的泪珠又落。 “事情已弄清。那我可先行告辞了。”陆从致忽地出声道。 “呃……怎不多留一会?”柳音宁反问。看看她,解一解她思念亲人的痛呀。 从致答:“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 明知此时已晚,易家那边不见音讯,可见郁青咬紧牙关替自己嫁入易家。只是尚不知她情况如何,教她如何安心在此。 她要将郁青救出来。 那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冷着声音道:“你,哪都不能去。”想奔去做易河的妻,可有问过他冉阳许不许?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在梅院时,冉阳便察觉陆从致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如何气死尔。 这项技能一作,身边人无一例外。 她的好友叶质言时常被她堵得无话可言,又拿她没办法。 丰叔纵宠她,却也常被她任性的决定气得以酒解气,以她不顾谣言非要嫁入易家为例。丰叔泡在酒罈里整整月余。 连梅院内的掌权人,做事大度的郁青都常被她气得双手叉腰,想抄起傢伙训她一顿也不解气,最后罚她抄她最讨厌的《女戒》,《内训》,《列女传》等等。 自己对于她,是关己则乱。 有时甚至不需一语,只是一个冷淡的眼神都教他恼火。好像自己并不在她眼内,完全被她忽视。 陆从致有许多面容,唯独这副冷脸才是最真实的她,也最接近真实的她。 她的冷漠比冬雪还要教人心寒。 或许早在她听从母亲命令从三风桥上坠落毁去脸容的那刻,又或者在齐四为爱殉情的那夜,更甚者在她拖着母亲的手跨入齐府的那日,她的心早已冰封。 她,不再是她。 无法养成深闺,懵懂不知的天真少女。 现在唯盼她的心只是冻着,而不是死了,或许有一日他能融化她冰冷的心。 手婉隐隐传来疼痛。 陆从致被他扯离座,整个人快要扑上他,见他墨眸生火,青筋横迭,她更是从容,更是冷淡。“冉爷请我回来,事已弄清。我,为何不能离开?” 明知故问。 他吻过她的唇,触过她的身子,为她喜也为她忧,怎能说放就放? “因为我不许。” 不许你的眼眸看着别人,只许有我,唯一的存在。 冉阳不动情则已,一动惊人。 今生今世唯这小女子,他要强求,强留。 那一口热气直接喷在从致脸上,她的黑睫扇动,仍被喷了一脸噁心的水珠。懒得拭擦,她微昂首淡讽:“恐怕冉爷没有这个资格说不许,吧。” 不过是被自己的外貌所惑的男人,不是第一个人,亦不会是最后一人。 陆从致哪管他喜怒。 墨黑的眼眸缠上她的眉,她的眸,恨不得将其吞噬。 竟敢说他没有资格。 这不可爱的小唇是他的,这细嫩诱人的身子是他的,还敢说他没有资格。 “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比我更有资格说不许。”冉阳又被激怒了,冲口而出,坦白心中的认定。 啊?! 柳音宁本靠着床,掩脸泪流,却被此话吓得泪珠也剎住了。 她从迷朦的目光中,怔忡地看着一向严肃的大侄儿。 莫说是女儿情长,自小纵是寻常少年的仰慕,他也不曾兴起半分念头。如今竟当着长辈的面,这么大胆又直接地表白:我的女人。 这世间还有比这句话,更教人心动言语吗? 若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可惜画风有异的陆从致莫说是心动,连眼珠转动也不曾有,只见她冷哼一声,继续发挥她的特长:“谁,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女人,但绝不是小女。冉爷可不能拿小女的名节来开玩笑呀!” 能拿她的名节开玩笑的人,除她自己,旁人可不许。 “名节你还有吗?” 都全毁于他的手中,还敢提什么见鬼的名节。可笑。 “这就不用冉爷担忧了。小女还是良家闺女。这名节嘛,怎会没有呢。晓是小女已婚,名节还是得存。” 这话中有话,字字如针,刺得冉阳全身泛疼,无法直接堵住她的嘴,只能一扯将她埋入自己的胸怀,来个眼不见为净。 赢了嘴仗的女子也累了,靠着温暖的胸怀不作声。 毕竟她还是一名伤患。 忽地忆起还有旁人在场,且又是自己长辈,冉阳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抱起怀中的女子,对早已吓呆的姬夫人说:“侄儿先行告退。六婶儿保重身体!” 柳音宁甚至不知自己有没有回话,只是等丈夫上前轻搂着自己,替自己试泪,她方从幻景中惊醒,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 “老爷子,大侄儿他……他……” 姬六用温热的手帕拭着夫人哭肿的小脸,柔声应道:“我知道。” 不过是小兔崽子懂得思春了。好啥好惊怪的呀! 哼,想当年他碰上柳音宁的剎那也懂了。 大侄儿自小与他为伴,家里又总说他和自己相似云云。三哥总担心独子与他一般,当爷的年纪才兴起心思寻姑娘过日子。 哈哈,现下总算可以打三哥的脸了。 他再放荡,也不曾抱着大姑娘四处行走。 一出门,各家的探子埋伏得相当生硬,而冉阳也懒得理会,直接将人抱回干七居。一入屋,便吩咐丫环:不得打扰。 丫环是过来人,红着脸,退了下去。 窗外的阳光已转淡,无法烘着一室的暖意。 冉阳将从致放在短榻上,便是怒火冲天,也生怕扯动她的伤口,动作轻柔且多情。但某人却不领情,半趴在榻前,支着下颌,斜睨着他。 被她直晃晃地目光注视着,冉阳不自在地问:“瞧……瞧什么呀?” “唉!”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应声:“我瞧冉爷是打从哪的脸面,敢说小女是你的女人。不过是瞧了几眼罢了!” 她抓着刚才的话题不放。只想弄清自己在这剑客心中的位置,再评论自己能否出南府的可能性。 冉阳探手抚着她细嫩的脸儿,恼问:“你非得惹我不高兴,方罢休?” 他粗糙的指尖在脸上游走,从致淡定地反驳:“明知小女会惹冉爷不高兴,又何必强留呢?你要不高兴也是自作的,还怪别人。” 手的主人一听,大手一滑,五指埋于她的发间,将她小脸托向自己。“我不怪别人,只怪自己。怎就入了迷。迷上你这只小狐狸精。” 第41页 色不自迷人,人自迷。 也不瞧瞧现在是谁胡来,好意思说她是小狐狸精。哼! “小女可没这个本事称作狐狸精呀!倒是冉爷作法令小女不敢认同,小女准备嫁人为妻,可你半路劫了我,将我带回南府说是要见六婶儿。现在六婶儿也见过了,事情也解开。你却强行且不要脸地说我是你的女人,不许小女离开。”从致的话一气呵成,清中带冷。 闻言,冉阳心上发酸。 “你还想着易家?” 某女子不怕死地回道:“我本是易家妇。”虽则是名义上,她在心底补充一句。 “休想。”冉阳轻咬牙骂了句。 世人眼中只认齐五姑娘嫁入易府,是凉国首富易河之妻已是不变的事实。哪管你冒名顶替云云。 “这容不得你否认。”从致撕开最后一层纸,将冉阳内心的恐惧坦露,他这名不正言不顺,劫他人媳为妻的事实。 她这小嘴教他又爱又恨,头一俯,咬住她的樱唇,不让她有说话的闲余。 “嗯……嗯嗯……” 这便宜占一次是有理,推作情不自禁,但两次,三次……便不能容忍。人,一但对某人产生的欲/念,又渴求不得,终会酿成不良的后果。 陆从致不许这样的事,一而再,冉而三地发生。 她极力挣扎和抗拒,不愿这人的气息侵入。 男人有一个恶劣的天性。 你越是挣扎,他越是来劲,来自他们天生的征服欲。这一口嫩肉,已让冉阳几乎迷失,那大手探下……触上手感极佳的腰姿,他探索着,强行霸占…… 一人抵死抗拒,一人忘情纠缠。 这是一场唇与舌交缠的追遂。 也是一场耐力战。 正当两人难解难分之际,大门被用力推开。 “砰”地一声,一道鲜绿的影子窜入了门,寻常人撞见这等“不可说,不可扬之事”大抵都会害羞地掩眼,掩耳,再掩脸,迅速退下。 但来人却大方地跨步入屋,轻声靠近。 一双大眼直瞪着交缠的两人,尤其是女子露出几节如脂的肌肤。 压抑着心口的熊熊烈火,冉阳退开那甜美的嘴,斥道:“滚出去。” 南四弯身凑近,扫过被压在榻下的女子,可惜只瞄到一小点脸容,以他二十余年瞧美人的心德,定是一名绝色倾城,否则也不可能将大哥迷得光天化日之下胡来。 要知大哥是何等古板无趣的男人。 “嘿嘿……好东西要大家一块分享嘛!大哥独藏美人在院,连瞧都不许瞧一眼,其他兄弟姐妹都眼谗。”南四痞笑道。 深怕兄弟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冉阳忍痛扯好陆从致散乱的衣衫,只是她小脸涨红,小唇红肿丰润,此刻的模样更是妩媚诱人。 “别说诨话,赶紧下去。”冉阳再斥。 南四若是乖乖听话,那就不是南四了。 “只许大哥做诨事,不许四弟说诨话。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说罢,还对垂首的从致抛了一记媚眉。 “南段楼,给我滚出去!”冉阳一怒,南府得震动。南段楼举起双手,退后几步。“大哥我家中尚有娇妻幼子,你别乱来呀!” 话毕,动作迅速地退出门。 从致嫌弃地抹了一把唇,问:“他就是南段楼,弱水楼的楼主?”怎看都不像是做大事的人,缺了几分魄力。 冉阳墨眸一暗,不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要搬家。忙!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与此同时,西府易家书房。 易河难得端坐在案前,俊美的玉脸泛青,案前摆满凌乱的帐册,仿佛正在嘲笑他的无能。一室寂静只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易家帐房总管寒仲秋,立于一旁,不敢作声。 不过半旬,仅五日,打自易河成亲以来易家生意被天青庄抢了一桩又一桩,每一桩都是真金白银。 就像被一只异常聪明又疯的狗咬住不放。 明知是姓郁所下的毒/手,但却苦无证据。 在商言商,谁有本领做成生意,是他个人的本领。而易河的本领看来比天青庄的主人稍为逊色。 因此,寒仲秋该如何安慰主子的自尊心? 干脆沉默。 静了一会,易河揉了揉咬得酸软的牙齿,对寒仲秋说:“我要会一会郁青。你去安排。” “呃……” 寒仲秋脸有难色,提醒道:“郁公子极少亲自处理生意,都是沈掌柜出面。要见他恐怕不易。” 他的主子冷扫了他一眼,不悦地反问:“要是随意能见,我还需要你去安排吗?”说罢,不顾一桌帐册未阅,离座起身。 “爷,这是上哪?” 他这一天的工作尚未开始,就想跑?! 易河摸着手臂,衣衫下有几排可爱的牙齿,都是出自他妻子的杰作。她动情之时,咬起人来,那叫一个狠。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不是自己的妻,而是仇人。 最近生意被抢,折损了不少银两,但易河的心思全都是易夫人身上。这小女子勾起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我心生不悦,得寻夫人降降火。你有异议吗?”见寒仲秋秀气的脸颊因主子没羞没臊的言语微微泛红,易河头也不回地跨出书房,大步回汇洋楼。 凉国上下都等着那受不住克妻之力的齐五香消玉殒的消息。 偏这位齐五不但吃好喝好,一张清雅的脸容白里透红,春风满脸,容光焕发,虽行到哪都受人注目,却无一点被克的迹状。 午后,用过午膳,郁青喜欢散步,自两日前发现了易府后院的湘湖,景色谊人,草与树青嫩可爱,她这两日独自前来。 一来是散散饭气,二来是动动脑筋,又可躲开易家奴僕的注视。她终会离开此地,不愿过多暴露自己的长相。 春日已临,寒冷渐远,青草在滋长。湖岸上植着两排垂柳,她缓缓地穿过柳树,迎着春阳和春风。 忽地,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唤她:“青丫头!” 这世上只得两人如此唤自己。除了陆从致这不愿认小的女子,就只有丰叔了。她脚一住,旋身张目四望。 那声音又传入耳边:“看上来。” 声,从上而至。 郁青一抬首,见丰叔坐在一棵柳枝上,垂眸看她作一身妇人打扮,眼中又惊又诧。“从致去哪了?怎是你在易家?” 那日看到郁青的来信,他辞别了秀姨,立刻南下,直奔西府。 一路上听闻都是易河顺利娶妻的消息,与信中所言有异。丰叔决定先行到西府向易府的新妇问个究竟。 可惜他看到的是郁青,而不是陆从致。 郁青细细与丰叔道来前因后果。 丰叔听后,久久不能自己。陆从致是他的承诺,他承诺过护她安危,他承诺过的……现下却被人劫持,不知所踪。 第42页 他哪对得住好友呀! “你说阿阳,姓什么?”丰叔问。 “冉。冉阳。九势楼楼主是这样说的。” “啊————!”丰叔长长吐了一口气。浩阳剑冉阳,冉大剑客,冉爷,他虽出江湖,但时有耳闻他的事迹。说他剑术能与柳七俊一比。 竟然是他。 如此说来是自己引狼入室,害了从致。 传闻冉阳浩然正气,是真正的坦荡的君子,非小人,又怎会劫从致而去呢?当真是红颜祸水? 不。 与阿阳相处半截,他非重色之人。 那么劫从致,又是为了哪般? “从致我去救。”丰叔决定了,转而又问:“青丫头那你怎么办?不是都说你已经是易夫人?” 这意味有多层,都不是什么好事。 起码丰叔不敢询问这身份已是有名有实了么? 忆起这几日自己所受的屈辱,郁青圆眸也不禁蒙上一层灰暗。不要紧的苏郁青,权当被疯狗咬了几口,反正你也不打算成亲。 这男女之事还能有人提供经验,也不算是坏事。 她安慰自己。 现下最重要的是救回姑娘。 “丰叔别担心。我暂时留在这,等姑娘来了再从详再议。” “但——” 替身毕竟是替身,名不正言不顺。 郁青虽家道中落,也是出身名门,不是一般丫环。虽是女子,却是做大事的人,魄力十足。 如今当无名的替身新娘,忍辱负重,着实难为她。 郁青说:“此时我若无端离开易家,姑娘的名节便毁了。丰叔就别担心我,若旁人敢占我一分便宜,我郁青一定要占回三分。” 见她精神气爽,言语雄壮。 丰叔只是摇首嘆息。 他这半生飘泊江湖,半生守在梅院,身边有三名女子,陆家母女和郁青。这三名女子相貌绝秀,个性刚强独立,有稜有角,与世间一般的女子折然不同,都值得他敬重。 “那你自个保重。从致我一定带回来。”丰叔说罢,人一跃,消失于湖边。 郁青舒了一口气,继续散步林荫间。 丰叔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所以心上的担忧稍稍消散。盼丰叔赶紧救出姑娘。她自嫁入易家后首次露出浅浅的笑意。 忽地。 有人捉住她的手腕,戏嚯地说:“夫人的微笑比花儿还要美啊!” 手腕传来熟悉的温度,虽只有几日,但身体却已能分辩他的气味和他的体温。郁青忍耐着不悦,轻转首说:“是吗?或许爷从前採过的野花,都不甚美丽吧!” 易河年十八接掌易家,在杨柳两岸可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又因他每接触一名女子,那女子便莫名死去,已有十几名女子被他剋死,才断了他这风流行径。 虽则话中带刺,但易河也不怕疼,轻轻一带将妻子搂入怀内。 “哈哈……夫人所言甚是。那些个野花哪有我家夫人美呀!”声音一沉,又埋怨道:“我回楼里不见你,特地四处找寻。这会风还大,夫人出行多添件厚衣。你若生病了,为夫可是会心疼的。” “哼!” 有人不给脸的轻哼一声。“爷是怕我生病死去,又添了一个克妻之名?”郁青也不挣扎,靠着他厚实的胸膛反讽。 “呸!呸!呸!别胡言乱语。”易河停步,对天纠正。“上苍啊,诛神呀,我家夫人年幼不懂事,请您忘了她的戏言。不作真。不作真。” 难得来了个挑起自己兴趣的女人,易河哪能就这样放手! “我家夫人此生健康长寿,福寿双全。我不许你说她不好。”易河孩子气地说道。 真是奇怪的男人。 郁青真不知如此神怪的男人竟是凉国的四大豪商之首,他这首富之名定是祖上累世积德而留。 她说:“我说自己不好也不行?那爷毒哑我好了,那样我就不用说话。” “呸呸呸!” 又一连窜嘆词。 易河大手一探,掩住她的小嘴不让她再吐出不吉利的话语。他好奇地问:“夫人今日可是遇见什么不快之事?” 郁青摇首。 他低喃:“那怎么都在说气话?” 不。 郁青今日心情愉快,损己害人娱乐自己,瞧他又恼又怒,相当不错,委身做他的女人屈辱稍稍寻回些平衡,比抢他的银子更让自己解气。 两人亲昵地站在杨柳岸边,风是柔和的,阳光是懒慵,人又秀美,远远观之真是一对丽人。 陈帛直觉自己的脑子最近有些不够用,弄不明白青姑娘的意思。 她,这是对易首富有情,还是无情? 是恨呢,还是不恨呢? 如云中雾,水中之花教人摸不着。 唉! 她上前一唤:“姑娘,昨日刚下雨,地有些滑,让我扶你吧!” 郁青一移身,走向陈帛,两人相偕离去,独留易河一人。 他一咬牙骂道:哼,难怪连老万都不敢招惹这坏丫头,胆敢当面跟爷抢人。改日将你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干净。看你怎么作怪!啧啧! 而陈帛仿佛听到他心底的恼骂,忽地回首瞅了他一眼,害易河慌忙转向湖心,假装看景色。 这死丫头,难道还懂心术?! 与西府,只有两日路程西山下南府,观花楼内—— 一把冰冷的剑直指着南段楼。 剑的主人名赵小名,是南句章异姓兄弟的赵五的么女。她着桃红春衫劲装,脸容娇俏,此时却蒙上一层灰青。 她咬牙质问:“说大哥屋里的女人是打哪来的?” “妹子呀我又不是大哥,哪知他从哪捡回来的?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吧!”拿剑来对付他这旁人作什么。 赵小名把剑一提,架在他的脖子上。“我要是能去问大哥,又何必来找你。” 这摆明就是欺负软柿子。 “大哥行踪向来神秘。我是真的不知道。妹子,你把剑放下,万一让我那口子瞧见,误以为你要胡来,给你下个药。作哥哥也不忍心你受罪呀!”南段楼之妻,是江湖神医的传人,但南夫人不喜医人,只爱下/毒。 赵小名没有被他吓倒,“你不是自认连大哥身上有多少根毛都知道吗?现在连女人都带回家了,你竟敢说啥都不知道。南四,我不是这般好骗的。一年前,你要我的长白参,明明答应过我,让我做大哥的妻子。现在是说那不过是谎言吗?” 呃…… 南段楼一惊,方忆起此事,冷汗直冒,而脖子上的剑闪着吓人的寒光。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窗边,两名女子对坐,其中一名蓝衫少妇抱着胖奶娃轻轻哄着他入睡,另一名绯衣少女垂首绣着手帕,针与线静静牵引。 绯衣少女一扯线,余光扫了院子一眼,笑问:“嫂子当真不管吗?小名的剑都搁上四哥脖子呢!” 第43页 少妇轻哼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罢,一脸宠溺地看着怀中的胖娃儿,胖娃一把抓住她的食指不放,逗得她温柔地笑了。 典型的有了娃不要男人。 少女轻耸肩,院内的闹剧,权光看戏。忆起旧事,少女又言:“大哥这般严肃又无趣,怎江湖上这么多侠女都追着他跑呀?” “冉大哥是真正的好男人,你这小女娃哪懂!”少妇反驳。前年她也是冲着弱水楼楼主而来,结果竟撞上那只花孔雀。哼! 少女轻点头,心底却不甚苟同。 她年仅十二,着实无法欣赏与自家老爹一般的无趣大叔。 一展目,却发现院前的少女已收起剑,与某自作孽的青年跨步出院,不知去向,而其妻仍不闻不问。 唉,果真是爱作孽的四哥。 南段楼拖着沉重的步履,欲言又止,又欲,又止,几翻挣扎,大胆与几步远的义妹说:“妹子……请稍等,等……” 赵小名扭头一瞪,骂道:“等什么。再等,大哥的庚帖都送出去了。” “呃……” 面对南府内有名的红辣椒,南四垂下俊秀的脸,暗地淌泪。他这是招惹了谁呀。大哥一人已是相当难搞,这会又竟摊上了兇悍的赵小名。 准没好事。 呜…… 只盼大哥有美相悦,出手不那么重。昨天因小胖娃惹得妻子不高兴,被下了药,他跑了半夜涸藩,现下双脚虚软呀! 赵小名转首,大步往前。 而南四委屈地嘟着嘴,跟在身后。不一会,两人一前一后地已转入干七居。 干七居的前院,相当宽敞,植着几棵百年梧桐。冉阳自小在此,教异各家异兄妹武功,后来干脆改建为练功场。 彼时,恰是午后,春阳和煦,柔风四送。 冉阳在前院练拳,虽是简单的招式,却拳拳生风,行云流水,甚是好看。树荫下一张短榻上靠着一名白衣少女,她从容地趴着,看云看树,就是不看那耍拳的青年。 她背部的伤早已癒合,偶尔有些痛,但已无碍。 可恨某个武功高强的大剑客仗武欺人,不许她离开。 这两日她使了很多办法都不凑效。或许是因在梅院日夜相对半载,他对自己的性情也有了解,因此不好对付。 还是他本身就是相当难缠的人! 唉! 冉阳你怎天真地以为我会为你一句“我的女人”而留下。 阳光下那人的身姿是如此魁梧,肩宽腰圆,体态均称,勾着你的目光。 一见心上人,晓是赵小名这般粗蛮的个性,也化成绕指柔,只想臣服于他脚下。她的目光满是爱慕之意,一住脚,光是看着,不敢出言打扰。 而身后的南四见此,胃又酸又涩,差点吐了一口苦水。 大姑娘思春,真教人手皮发麻,尤其这大姑娘还是与自己一块长大,当成是男娃般的赵小名。 刚刚才对自己挥剑要杀要剐。 这下竟花痴般的痴迷着大哥。恶! 女子妒忌向来直接明了。 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射向自己。 从致将目光自蓝天白云间拉回,水眸一描,迎着那红衣劲装少女。女子与女子的较量,一眼便知高低。 赵小名恶恨恨地瞪直眼。 覆上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对妩眉的水眸,这双眸子胜却世间无数,便只是一双眸子,将女性的媚一展无遗。 赵小名哪是对手。 只恨恨地调开眼。 恼骂:狐狸精一名,好人家的姑娘哪会长着一双勾人的水眸,也不知是打哪个烟花之地来的。哼! 而那被她暗讽为狐狸精的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却有不同的想法:反正对着冉阳也无聊,正好撞了个人来,拿来打发时光也不错呀! 她缓缓地直起身子,忽地手一扶肩,痛叫一声:“哟!” 本来集精会神练功的青年一听,剎住拳头,大步走向她,亲切地问:伤口又疼了?是不是又扯伤?” 从致咬唇不答,似乎真的扯疼了伤口。 冉阳一急,想掀她衣瞧瞧伤口,却被从致按住了。“没事,估计坐久了,肌肉发麻,我一会就生疼。” “哈哈……”闻言,冉阳一笑,温柔地搂住她,给她调整一个舒服的位置。“姑娘怎不懂自己转身呀,像个孩子般。” 又问:“还疼么?” “不了。” 两人旁若无人互动,你浓我浓,教人刺眼。 身后,有人忍不住轻咳一声:“咳……大哥!” 冉阳转身见是义妹赵小名和缩在一旁的南四,眉头一拧,直觉准没好事情。小名义妹对自己的那点心思,他不是不懂,一直当她是妹妹,又怎可升起别的念头。 “哦!小名你来了!”他直接忽略某人。 而某人却异常安静,不愿提醒某人自己的存在。他口中默默自我催眠念:我是风,我是雨……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 “半年不见,大哥可有想我呀!”某义妹问。 某义兄答:“想。很想各家的兄弟姐妹。” 握剑的手又一紧。大哥像石头一般不开窍,真是让人恨不得凿几下,明明刚才对这只白狐狸这般温柔。哼! “大哥,这位姐姐是谁?怎没见过。”赵小名问,语调掺酸。 “呃……” 冉阳一怔,心想该怎么介绍从致为好。说她是齐五姑娘嘛不妥,说她是陆从致嘛不当,只能说是—— “这位陆姑娘是大哥的客人。”转而又对从致介绍道:“姑娘,这位是我的义妹小名。” 客人?! 劫回来的客人。哼! 从致挑眉,问赵小名:“不知赵姑娘年岁?” “我十八。你呢!” “小女,今年十七。真当不起姐姐一词。赵姑娘可别折煞小女。”说罢,想从榻上起座,冉阳忙小心扶起她。 见此,某义妹忍不住酸道:“大哥对客人可真好啊!” 冉阳尴尬了一脸,假装没听见。 倒是某个念头却突然闪进了陆从致的脑门。现下首要是离开武功高手云集的南府,这样才有逃脱的机会。 “赵姑娘不知,小女受了点伤,蒙冉爷相救。” 一道小口子算什么情。矫情。 赵小名强颜欢笑,查问:“那陆姑娘养好伤就离开?” 话一出,被冉阳恼瞪一眼,偏赵小名不怕,非要等到陆从致的回答。从致水眸一淌,应声:“小女想去寻柳七。现在身体也好了,差不多该出发了。” 赵小名不知底里,听她主动离开,自然高兴。“那祝陆姑娘一路顺”风字尚未出口,只见一向沉稳的冉大爷竟一把搂住客人,一掠而去。 这到底……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4页 赵小名怒问南四。 南四眨了眨大眼,摇首:“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没瞧见他一直在角落一言不发嘛!问他,倒不如去问问梧桐树。嗑! 后院的卧室内—— 一放下陆从致,冉阳恼问:“你到底又想玩什么把戏啊?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 “冉爷在恼什么呢!小女没说要离开,但自从是知柳七是小女生父,他无故失踪害我母亲抑郁而终。小女身为人女,总得去找一找,问一句他为何要弃我母亲于不顾吧!” 从致合情合理的回答,让冉阳无语反驳。 因为他也有心思,想去找一找柳七俊这名江湖第一剑客。 两人静了一会,冉剑客问:“你不会趁机想离开?” “嘻,冉爷武功高强,小女能往哪里逃呀!” 从致压低姿态,又言:“小女是真的想找柳七。我母亲不论性情,光是脸容也是世间一绝,怎有男人捨得下她呀!” 说罢,神情哀伤。 冉阳不舍她神伤,轻轻地牵住她的小手,说:“好。我陪你一块找柳七俊。” 从致垂眸,水眸顿时清明,计谋得逞,却不敢露色。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不寻常的气场瞬间凝结。 冉阳墨眸四下滚动,却只能辨别来人的方向,却连对方的气感触不到。 碰到高人了。 和陆从致离开南府已两日,据柳音宁苦寻多年的结果得知柳七俊最后被人目睹的地方是缙云城。 因此,二人骑马出行。 从致拒与他共乘一骑,冉阳无奈只能看着她独骑在马背上悠闲自在地欣赏春光。从致虽养在深闺,懂得东西真不少。 例如骑马。 春光明媚,山花烂灿,红的一片,又黄了一片,夹杂着桃红粉紫,七彩争艷,美不胜收。 从致自少离开江南,儿时记忆早已模煳,此际一瞧,又勾起了一缕思乡的浅情。 若不是冉阳半路打岔,此时她或许已在乐清城无类社与外公团聚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算漏了冉阳这一步,只是起因却因她的生父柳七。 关于柳七。 关于自己的由来。 其实母亲从不曾隐瞒她的身世。对外是秘密,对内已公开。 陆雪独喜杜康,偏酒量不好,一喝多了便会一鼓劲地说起往事,而她和柳七为何结缘的前因后果,身为女儿是相当了解。 为免闯祸,从致刚满十岁,就与好友阿南斗酒,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从致十赌四输,尚差一着。 其母,却是三杯倒。 陆雪因酒量不好,每年的立春年假各家总是请宴又相聚,一旬时光连空气都荡漾着酒香,因此她以调养身体为名前往龙泉州休养。 龙泉州最出名的是龙泉温泉。 陆家在此有一处雅致的小院,一入夏陆先儒便喜前来泡温泉水热,一反季节而行。很多时候诗兴一起,佳作不断。 而其女儿,向来视玩乐为玩乐,诗画已写得她吐了。 年芳二十的陆雪,风华绝代,却不曾许下婚盟,太多选择有时也令人麻烦,选这个不错,那个尚可,却没有哪一位哥儿走进这名绝色美人的心中,因此一直拖延。 而陆先生向来开明。 独女嫁人与否? 许多人当面询问他的态度。他只笑言:天,要下雨,女儿要嫁人谁也管不着。而天,要出太阳,我女儿不嫁人,为何轮到你管? 有横着走的父亲,必有横着走的女儿。 冬日的太阳难得露脸,白晃晃的光芒闪辉着世间的一切。陆雪撑起一把浅蓝的小伞,如一池碧水,独自行走于棕黄的树林中,脚下传来碎叶或碎枝。 “嘎吱嘎吱……” 似乎是林中唯一的声响。 午后的森林相当安静,候鸟未返,虫儿正眠。陆雪喜爱观赏林景,春夏秋冬各有颜色。冬季的林景是暗棕色,黄褐色……是浓郁的阴冷,带着几分萧冷。 她边行边将自己喜爱的叶片,捡起放入小竹篮内。 忽地,有些异常的声响传入耳边令陆雪神色一凝。她抬首四下探望,林中除了树,还是树,却不见有人影。 此时,她方惊觉自己顾着捡落叶,竟已踏入了林深深处,她不曾踏触的区域。 寻常此地甚少有人走动,便是樵夫也不来此,何况是冬季已未,根本不可能有樵夫入林。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陆雪的好奇心迅速燃起。 饿到发疯的野猪? 还是迷路的大棕熊? 不论前者或后者,她都不曾遇见。机会实属难得怎能错过,她大着胆子,沿着声音的方向迈开步子。 绕过几排大树,往下有略为陡峭的山坡。 陆雪小心翼翼地扶着树杆下了山坡,发疯的野猪没有,迷路的棕熊也没有,只有一名白衣的青年靠在树下,冷汗直流,呻/吟不断…… 受伤了? 陆雪行近,却被眼前的白衣青年吓了一跳。 自己长得美,已不需要特别说明,全凉国上下皆知,一致封其为两百年无出其右的美人。而眼前的白衣青年,瓜子脸儿相当精緻,好看的轮廓堪比一幅绝佳的画作,一身清雅世上难求。 以男子而言,算是一位美男子。 美男子早已发现了她,只是此时的他无暇顾及他人,体内的那股热越来越炽,甚至让他产生幻觉,眼前出现了一名如花似玉的美人。 美人正带笑看他。 肯定是幻觉。 柳七俊狠咬牙,想抹去眼前这幅美景。想他柳七乃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一生自问严以律己,对女子向来没有半分贪念。 若不是姓初的妖女作恶,自己又何曾忍受此等屈辱。 呿。 等他缓过去,必定寻她好好清算。只是他已被妖女逼入林深处,深怕被她发现而惨遭“毒手”,只能在痛苦中自我安慰。 “侠士你哪受伤了?” 在柳七俊曲折的想像过程中,陆雪已行近,只离他三步远。见其脸容扭曲,颇为痛苦,她担心地询问。 柳七怔怔地看着她。 难道幻觉中的人也会说话? 还是自己脑补出来的话语? “你……你是人,还是鬼?”一出声,向来清朗的嗓音显得沙哑,燥热。 大白天哪来的鬼? 陆雪又言:“侠士以为小女是人,小女就是人。侠士以为是鬼,就是鬼。” “鬼,怎会有姑娘这般相貌。若是人……人也没有姑娘这般秀丽。是仙人下凡?还是我的大限已到?” 真是越说越煳涂了。 只是瞧他一脸认真地承认自己的相貌,让陆雪也无法生气,反倒觉得他认真的模样十分可爱。 不愿与他讨论是人,是鬼,是仙的问题。 陆雪关心他的伤势。“侠士到底哪里受伤?小女尚懂一些医理,让小女替你瞧瞧吧!或许能得救。” 第45页 这…… 不论眼前的女子是人是鬼是仙,柳七一向冷如冰的玉脸听到她的询问都忍不住泛起红晕了。 这让他如何回答?! 与她头一回见面,怎能讨论这羞耻的问题。 他连一个字也无力吐出。 他咬牙,沉默。 陆雪见他脸容朝红,热汗不断,怕要神志不清,便晚了。救人讲求速度,她往前直接搭起他的手腕号脉。 陌生的触感,惊得柳七倒抽一口冷气。寻常他是谁都不愿亲近的,更别提肌肤相接,只是女子的手清清凉凉,又滑又嫩太舒服了,让他捨不得喝止。 这是中毒?! 倒不如说是被下药了。 陆雪不是三岁孩儿,自己被相貌盛名所害,说实话她也曾中过类似的药,只是有朋相助,得以安全解救,后自己习了医理,便能小心应付了。 她一怔,缩回小手,赶紧退开,却见柳七一脸可惜地看着她。 此等危险的情况,身为医者却不能不闻不问,陆雪问:“侠士中的是三益丹,还是美女颤声娇……抑或是旱苗喜雨膏?” 若是最后者那就……令人堪优了。 看来是面相太好招惹的祸根,不论男女都是危险之事。 见其竖起三根修长的指。 唉! 旱苗喜雨膏号称凉国第一厉害的“补”药,凡中此药者,无药可解,若不与女/男结合,便全身腐烂而亡。 下药者根本没有留余地,非要与其成好事方休。 瞧他是尚武之人,应能忍一时,带他出森林,再寻名花娘解决。 “小女知道近路。侠士再忍一忍,等出了林子,马上去清华坊,坊内的姑娘都不错。”说罢,陆雪想扶他起身。 却被柳七一把推开,剎不住脚步,陆雪跌坐在地,摔痛了屁股。她不悦地骂道:“你这人怎能这样?小女是好心为你,不忍你腐烂而死。” 柳七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强迫自己睁眼瞪着她,一脸愤怒地回骂:“谁要你好心啊!身为女人竟敢怂恿男子上花楼。老子二十四年的清白……清白是要留给我娘子的,怎……怎许旁的女子夺去,更何况是……是青……楼女子!呸!”骂到最后他已没力气了,不住的喘息。 真是吃古不化。 陆雪暗骂一句,又觉得他有清俊的相貌,却是一名磊落光明的君子。现今世道多少男人不是一妻几妾,喜享齐人之福,又上花楼调情或置外室。 父亲只有母亲一名妻子,母亲去世多年,也不见其再寻。 而他竟有几分像自己固执多情的父亲。 “你不找,会腐烂而死。不过一次罢了,可救回你的性命。”陆雪不忍心见如此君子就此而亡,好心规劝。 柳七却不领情。 “死就死。我这身子只留给我娘子。” 还真没见这般“惜肉”的男人。 陆雪见他脸容更加红,喘息更重,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估计再不救就晚了。一道念头从脑海闪过,她大着胆子又靠近,问道:“侠士可有婚配?” 柳七摇首,不明其意。 “嘻嘻……小女也没有呢。正好。”一但下定决定,陆雪向来不是矫情的女子,一双如玉的小手搭上柳七烫热的脸庞。 明显感觉到男子身体那份极力压抑的渴求。 “你……你作什么?”柳七惊慌地看着她,如此靠近一股清雅的幽香窜入鼻,他得咬紧牙关方能压下。 陆雪不答反问:“不知侠士如何称唿?” “柳门柳致知,江湖称在下为柳七。” “啊,原来侠士就是让整个江湖侠女倒追的柳七俊呀!”也难怪,这“俊”字不掺半点水分。 从不曾被女子如此大胆又直接的调侃,害柳七俊一惊。 陆雪接下来的话,不止上让他惊,更是怕,又添了几分恐,总之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既然柳七公子未婚,小女也未嫁,不如就指天为媒,你我今日结成夫妻吧!” “为……为什么?”柳七过于惊吓,实在挤不出其他话语,只能问原因。 “嗯。” 陆雪认真地思考一下,答:“因这时在此的人是我呀!”见他没有马上点头答应,她又问:“柳七公子觉得不喜欢我的脸相?还是讨厌我呀?” 柳七摇首,心想:这姑娘的脸相不止倾国倾城,甚至是倾家荡产,杀身成仁,也大把男儿前仆后继呀。 “那柳七公子有什么好犹疑的?我也是头一回向人求亲,你若是不应,怕要羞杀人了。” “你当真不愧随了我这个江湖人?”柳七在挣扎。他挣扎不是因为在生死关头,而是第一眼早被眼前的美人勾了魂。 陆雪仆入他怀,以行动告知。 美人在怀呀!美人。 况,他虽姓柳,但不是柳下,与那坐怀不乱的男子不同。他反手抱着这俱娇躯,顿时发麻发痛的感觉更浓更胀。 顺着本能他埋入陆雪的锁骨间,吻着那娇嫩的滋味,引得陆雪“呵呵”大笑。男人已无法忍耐了—— 陆雪虽然害羞,但该提的总还是要提的。“夫君稍等,等——” 那人迷煳地应了声:“等……什么……” “小女是乐清人氏,姓陆名雪,家父以教书为——” 那个“生”字被男子激动又火热的吻堵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这陆雪之名怎在哪听说过。听闻乐清出美人…… 但此时,柳七已无从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 搬家就像男朋友一样磨人。搬家人生总得有几回,幸好男朋友暂且没有,估计仍会缺席。今日终于搬完了,因害怕小黑屋,瑟瑟发抖更新中。呜……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冉阳跃身下马,窜到陆从致的身旁一手执着缰绳,如临大敌。 只是瞬间。 从致刚从美丽的山花一转首,却见一道熟悉的影子飘然而致。她嘴角一扯,露出浅浅的笑意。 突然凭空出现的中年,令某人欢笑,某人皱眉。 作了最坏的打算,冉阳有礼地拱手道:“前辈。” 丰叔根本不看他,只瞪着马背上的白衣少女,上下打量没缺胳膊少腿,总算是完整的,稍稍让他的怒火灭了一方。 他脚一移,惊得冉阳聚气凝神,摆开功架提防。 只见丰叔淡定地扬声唤道:“从致还不来,难道还要我老人家亲自去扶你下马?”一脸你乖乖,不要再惹我生气神色。 见此,陆从致忍笑,回道:“哎哟……我又怎敢劳丰叔你扶呢!只是——” “只是什么?” 玉指一挥,指向冉阳。“我若下马,估计有人要不高兴了。” 第46页 “呿!他不高兴与你何干。赶紧下来,不要让老人家说第二遍。”刚刚灭掉的火仿佛又上升。 “他要不高兴,可会要了我的小命。”又住,转手指着自己肩膀。“这儿已经开了个洞,我可不愿再添一道伤疤。” “哼,有我老人家在,谁敢碰你一根毫毛。下来!” 两人一唱一和,旁若无人,而冉阳越听眉头越紧。余光一扫,见从致一动。他忙伸开手臂,与丰叔说:“前辈,姑娘不能随您离开。” 丰叔按住自己挑高的眉心,反问:“我要是带她走,你应如何?” “那也只能请前辈指教了。”冉阳拦在马前,没有退让的意思。 “哼!” 丰叔冷哼一声,说:“胆子可不少呀。听闻浩阳剑尚有两招能拿得出手。来吧!太阳烈,免得这丫头晒昏头了。” 冉阳摆手作请,挥剑一跃而起,而丰叔只是随手捡了根树枝,待剑气一闪,他只是轻轻扬手,招式太快,肉眼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出手,招式如何,只觉一晃而过。 冉阳虎口一麻,利剑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一丛红艷的野花中。 只需一招。 一招就解决了现今江湖最有名,最有实力的大剑客。 丰叔可不是一般的江湖大前辈呀! 寻常只需半招。 冉阳实力尚可,故多了半招,也算不错了。 没人挡在身前,从致轻松了跳下马,方行了两步,却被冉阳扣住手腕,牵住步伐。“不许走。你答应过我,与我一块去找柳七的。” 没料他这般天真。 明知她向来虚虚实实,探不出真假,竟敢相信自己的承诺,陆从致都替他捉急呀! 她有特殊的通信技巧。 若不是危急关头,是绝不使用的。 这方式除了她,只有阿南和丰叔知晓,是她和阿南留作保命用的,料不到竟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一出南府,两人来到第一个城镇时她偷偷地作了标记。如果那人瞧见,肯定会迅速通知丰叔或者阿南,她身陷危险之中,速来救。 阿南现在自身不保,只能寄盼丰叔了。 冉阳纵是不离身,却没有察觉这名过于狡诈小女子已暗地请了救兵,才有今日丰叔在半路拦截。 那人向来神出鬼没,只是一时贪恋象山的大黄鱼,故特地走一趟,却发现了陆从致留上的标记。 心下满是不安。 他查明丰叔所在,挥笔行书一封。 丰叔一出西府,就接到飞鸽传书,确定陆从致的位置,故一路南下追来。不稍两日已赶上。 陆从致看着他,淡定地答:“柳七,我的确想找。毕竟是我的生父,能抛弃陆雪的男人我也想风识一下。不过这是小女的家事,盼冉爷往后别再插手。” 手腕传来疼痛,令从致拧紧眉,却不喊出声音示弱。 “不论找不找柳七。都不许你离开我。我不许……”话毕,运劲一扯,将她强行抱入怀内,用力吸着她清幽的梅香。 他不能放她走。 今日她这一走,何时再相见。 他不要。 不要放她走。 面对如此情深款款的男人,陆从致不为所动,扭头看着丰叔问:“不是有你老人家在,不许别人碰我一根毫毛吗?老人家说话要算话呀!” 果真是上了年纪了,都没瞧见她整个人被纳入别人的怀内吗?还敢大放豪言壮语,说什么见鬼的毫毛。哼! 年轻的男女深情相拥,男有才女有貌,画面太好看,让他这老人家一时看呆了嘛! 看来阿阳这小子被从致这丫头迷昏脑了。 真是可怜。 丰叔恼瞪着她,回道:“你以为我是你这小妖精呀,爱耍懒。” 说罢,一踮脚,瞬间移到冉阳跟前,他语重深长地对后辈劝说:“阿阳呀,从致她得随我回去。何处无荒草呀,你就放手吧!” 冉阳浑身一颤,加重了手劲,恨不得将怀内的人儿嵌入自己的骨肉里,永不分离。 她的身子柔软无骨,散发着诱人的梅香,性子却像长刺的蔷薇,扎你浑身是血,又痛又麻,但你却像着魔似得舍不下她。 “恕晚辈做不到。姑娘是我的女人。”他埋入她颈窝,果断拒绝。 什么是他的女人?! 是他家狡诈的陆丫头? 嚯。 这真是他开春以来听过最不靠谱的笑话呀! 但见他如此亲昵地搂着自己家的坏丫头,越看越碍眼,且敢当着老人家的面前说诨话。该打。 丰叔眼眸一眯,探手于冉阳的肩膀一推,将他震飞三丈之远,“啪”地一声倒地不起,可见他出手有多重。 从致挺直腰背,看着丰叔。“你,来得太晚了!青丫头没有找你吗?”害她背上受上不要紧,还得跟冉阳虚以委蛇,仿佛自己的脸容已不是她自己。 “来信被阿阁收起来了,是翠姨娘偷偷将信转交给我才知道。这不,才晚了几日嘛,谁让你非要嫁给那个什么劳子钱鬼,赶着去投胎。现在好了嘛,还得青丫头为你受过。”不提还好,一提丰叔比她还火呢! 他保护陆雪,陪着院内的两小丫头长大,从致和郁青就像是他自己的娃,哪个受委屈他都不高兴。 “青丫头当真嫁入易府?”从致向来淡定的水眸也起风波了。 丰叔脸容一暗,不作答,却间接承认。“我去易家看过她。脸色不错,还圆润了些,你才是真正的易家新妇,让她做替身太委屈她了。” 无力地轻闭眼。 这才是陆从致最担心的结果。 郁青做了无名有实的易家妇。她向来严肃,女子失节对她来讲是大事,不知她如何说服自己忍耐。 “我……我……” 郁青与她情同姐妹,她又何偿愿意这般委屈她呢!这既定的事实该如何处理,这得她当面与郁青商量才行。 她移步,左脚却被某只大掌抓紧,动弹不得。她垂眸一瞧,竟是冉阳,不知他何时爬到自己脚下。 高高在上的冉爷何曾如此狼狈,真是不堪入目。 她语调冷淡,斥道:“放手。” “你已是我冉阳的女人。怎放?”那大手缠住她雪白的衣摆,染了红一片。他怒吼。 他的话让陆从致无语。 不过是摸了几把,瞧了几眼,她是女子都不计较,他这大男人又有啥好执着的。真令人头疼。 他这一句“我的女人”,她可不敢认。 但他这一句“我的女人”却让丰叔已暗沉的脸容,灰黑一片,额冒青筋怒瞪着从致质问:“丫头,你最好一个字一个字跟我老人家说清楚。这是啥意思?” “不过是他的臆想。”从致从不曾承认。 “他再腻也不可能如此胡言乱语。你老实交待,不许唬人。”丰叔毕竟自小看着从致长大,她那一套手法,他可是相当熟悉的。 第47页 若没个因由像阿阳这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会趴在她脚边,抱着她不放。要知道世上有两大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不能容忍的。 从致被下下夹击,吐了一口气,她说:“我肩膀受了伤是他所救的,救治和换药时难免看了不该看的。他说负起责任,我虽明拒多次……就这样……” 当然两人偶尔相濡以沫之事也就可略过了。 丰叔骂道:“明知是不该看的,他还看?便宜占了,还想把人给占了,没这般容易。阿阳,我敬你是一名君子。今日从致已不计较,那我这老人家也不多说什么。你要娶老婆有何难呀!” 冉阳压抑不住体内紊乱的气场,鲜血自嘴角流出,他仍不愿放手。 “我冉阳只有她一名妻子,我只认她。前辈,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为了,就得负起责任。” 这道理顺熘得丰叔都想给掌声鼓励。 从致反驳:“我早有夫婿,不必你负责。” 自下而上,只看到她光洁的下巴及无情的神色,冉阳怒目瞪红,心如麻绳纠成几根,难以解开。 “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情义?” 从致弯下身,冉阳怕她滑倒,忙松开了手。 她说:“冉爷,我们陌路相逢自是有缘,但缘起缘灭,总是不定。今日你我缘尽,你仍是冉爷,江湖大剑客,而我则要去当易夫人。” 她的话狠狠地插入他的胸膛,不见血,不见疤,却直接宣布他的死亡。 好狠心的女人啊! 趁他一时心神仿佛,陆从致赶紧退开几步,仍是蹲着的姿势看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冉阳探出手,五指在空中乱抓。 “希望我俩永不相见。冉爷!”说罢,从致起身,转首走向在一旁看戏的丰叔。 背后传来冉阳心碎的唿喊:“陆从致……陆从致你回来……回来。倘若下回落在我手中,我冉阳发誓,绝对要把今日所受的还给你。陆从致——” 不论冉阳如何唿叫,陆从致与丰叔扬长而去,没有半点不舍。 山路上只余两匹骏马低头啃草和倒在地上几近气绝的剑客,还有漫山遍野,奼紫嫣红正灿烂的山花,仿佛为二人的分离感到心疼,纷纷脱离枝头,漫天起舞。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事与坏事齐飞。 狗烹哥走了。这两日我虽然累,打字的手不是因累而抖,而是忆起他在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就突然没呢。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分为两种,前者像丰叔那般不让人讨厌的,后者如眼前持剑又怒目狰狞的青年,像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拿起扫帚扫走。 郁青躲在窗边,背抵木墙,不敢妄动。 千想万想都料不到这人竟敢找上门。 真是多事之春。 窗外,红花羊蹄甲树下站着一名灰衣青年,冷冷地越过陈帛凝视着院内的某扇窗,仿佛要将木墙看穿。 只盼能瞧见思念之人的身姿。 他已相思入骨,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心里眼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陈帛硬着头皮拦下。她说:“二少爷请回吧!别为难姑娘。” 他这样直闯易府的女眷重地,着实不妥。 齐傲人绷着脸,反驳:“我来见我的五妹,你这小丫头凭什么拦着。让开。” 就凭你居心不良,持剑闯入啊! 陈帛又不是不知他对齐五的用心,怎能让他入内。不要说现在屋里不是真正的齐五,就算是,也不能让他坏了五姑娘的名节。 姑娘家的名节重要,已为人妇的女子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一结蒙尘。 “二少爷,姑娘已是易家妇,便是见了面又如何?”陈帛决定拔刀。若一刀不行,她不介意多刺几刀。 此言一出。 齐傲人神魂一震,后退两步,背撞上红花羊蹄甲树,撞下一地浅紫的花儿。他大眼一瞪,薄唇颤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是不知…… 只是故意忽略……不愿承认这事实。 出嫁前夜,他要带五妹离开,偏五妹不愿,甚至不惜出言刺伤他。他无奈离去,只是日復一日,思念之心又急又切。 待自己清醒之时已过了半月,齐五已嫁入易家。他茫然不知所措,再回望,人已在西府易家墙外。 陈帛知他真心,但人伦要顾,道德也不可抛,要怪只能怪他与大姑娘註定没缘。 能怪谁呢。 陈帛劝道:“二少爷听婢子一言,赶紧回去吧。相见争不如不见。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姑娘了。” 趁易家人还没发现,得赶紧请这尊“大神”离开。要不然毁了姑娘的名节,说她偷汉子,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恶名。 一人要进,一人要赶,僵持不下。 “是要为难谁?”突然有人出声说道。 声音不太,却夹杂着几分不悦。 他婚后汇洋楼后院已成为易家重地,是他和夫人的住处。一般闲杂人等皆不得入内,尤其是男人,尤其是年轻,尤其是貌好的男人。 陈帛一惊,忙上前唤了声:“姑爷!” “嗯。” 易河淡扫了她一眼,反问:“你眼内还有我这个姑爷!真是难得呀!”这丫头仗着妻子宠她,对他向来没大没小,时常来破坏他夫妻恩爱。现更厉害竟敢招惹男人来后院了,还敢唤他作姑爷。啧! “姑爷就是姑爷呀!”陈帛厚颜地回道,再来个先声夺人。“姑爷来得正好。这位是齐府二少齐傲人,齐公子。他是我家姑娘的二哥。” 又转首对齐二少介绍:“二少爷,这位是我家姑娘的夫婿,易姑爷。” 情敌相见份外眼红。 齐傲人握剑的手,指节泛白,极力忍下心中的怒火,方不拔剑相向。他的五妹……本只属于他的五妹。 现下,竟是……竟冠上另一个男人的姓。 不再只是他齐二的五妹了。 这教他如何忍受,他又痛又恨。 易河挑高眉头,上下打量这名的妻子娘家亲舅。传言他是曾有耳闻的,关于齐二少迷恋自己那有趣又聪慧的妻子。 本来他是不太相信的,一名传闻容颜已毁的女子怎连自家的哥哥也迷住,继而被人散播传闻。 不过是无所依靠的孤女被人所欺罢! 婚后,有一日,他抚着妻子光滑的脸容问:“不是说你的脸有疤,容颜已毁吗?” 他怎瞧都不见那些“疤”呀! 妻子微仰首,撩高额角的发,指着一道不足寸长的小疤痕答:“这就是!”是她当年被母亲匆忙藏在暗室内,不小心撞破的伤疤,寻常她不欲让人知晓,故以发覆之。 满树红花,春光明媚。 两名男子在树下剑张跋扈,谁也没有开腔,相互打量,相互瞧对方不顺眼。看得陈帛一个惊心动魄,生怕二人一言不发直接大打出手,杀个你死我活。 第48页 终于。 两男子你眼看我眼,已看得令人发寒,生怕看出个什么感情来。 易河率先拱手作礼,开腔道:“原来是妻舅来了。欢迎。” 那头的人忙回了一句:“不敢当。” 妻舅这一称唿,他怎能当。 两人又无言。 易河问:“妻舅是来见我妻子的?”妻子一词又沉又重又撞上了齐二的胸口,他扶着树杆,狠咬牙平復心口的疼痛。 见此,易河得意地说:“我这就去请她出来,与妻舅见见。”说罢,不顾一脸发青又欲言又止的陈帛,转身入内。 独留她面对这名受伤的“妻舅”。 易河一入内,便见妻子坐在床沿看书。 近行,发现不是帐册。 因陆雪生前经商,那些生意后来落在其“女儿”之手,因此,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专人送帐册给她审阅。 他爱极了她认真看帐册的模样。易河却不知郁青手中的帐册正是从易家抢过来的生意,怕要是他知道,估计会气得吐血吧! 栽了不要紧。 竟栽在一名小女手中,这小女子还是自己可爱的小妻子。 易河在床沿坐下,偷偷地瞄了眼妻子手中的书《世说新语》,今日怎么有兴致看这小杂书来了。 “夫人在看啥呀?”他明知故问。 郁青将书一递,摊开的书扉的题目是“阮籍嫂尝还家”。 这…… 妻子肯定知道院前有谁,她的意思是谁不符合礼教呀? 他额间忽冒冷汗,不知如何表言。在妻舅面前他还得意洋洋地说要请妻子外出,但此时他却不敢提一个字。 一转话题,易河轻搂着她说:“最近天气转暖了,夫人想不想外出踏青?” “爷,忙着打理易家的生意。怎敢劳驾你。”郁青也不挣扎,随他搂着,更过分的事都有……现下推开他太矫情了。 她与从致不一样,从不矫情。 “嘻嘻……夫人别担心。有仲秋在不怕,夫人你可别这般客气,作丈夫的陪妻子又怎说劳驾呢!” 他恨不得她多多劳驾自己呢! 两人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是真心喜爱这名过于冷漠的妻子。越是相处越是喜爱,来了一名传闻中的妻舅,见他一脸情痴,竟让他心生妒忌。 他的妻只能是他一个人,不许旁人觊觎。 “爷,是想偷懒吧。可别拿我来当藉口。免得寒帐房笑话你。” 易河的心思被拆穿,只呵呵地傻笑几声应对。 郁青将书一搁,又问:“这时爷不在帐房,来这做什么?” “呃……”易河一怔。 总不能说听到万名报告有陌生男子闯入汇洋楼,他心急如焚赶来。生怕妻子背夫偷汉,丢下自己与别的男人跑了! 这么丢人,让他如何直说。 “我听厨房的赵大叔说你这两日吃得少,怕你生病了,特地来瞧瞧。”对不住呀,赵大厨只能拿你来挡一挡。 分明是藉口。 郁青也不拆穿他。“我本吃得少。爷不必担心,赶紧回去吧!免得寒帐房又来寻人,陷我于不义。我可不愿被人骂作什么狐狸精呀蜘蛛精呀!” “谁让我家五姑娘这般诱人,害我日日都捨不得离你一步。”说罢,往那又滑又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郁青勐地推开他,一本正经地教训。“这是大白天,哪来这般不知羞。赶紧回去。”说罢,她率先起身,不愿与他过于亲近。 她的妻子保守又严肃。 不过,这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 易河笑着跨步出门。 一出门,却见红花羊蹄甲树下的青年,恨恨地瞪着自己。 吖! 怎把妻舅给忘了呢! 他根本连提都不敢提呀,硬着头皮上前,易河说:“我娘子刚入睡。妻舅若不介意请于客房歇下,等她醒了,再唤你。” 齐傲人一咬牙,吐了句:“打扰了。”提步跃出高墙不知所踪。 哎哟,江湖个性就是直率。明明大门就哪,偏要越墙而入,又不宵小要打易家的钱库主意。慢,他对财帛不感兴趣,却对他新娘子动心呀! 这简直糟到极点的认知。 他虽是钱鬼,但妻子只有一个呀! 易河转出汇洋楼,万名就在门外等候。 他一改笑脸,与他说:“老万,你往后亲自守在此。不许有人拐跑了夫人。若弄丢了夫人,我就拿你来抵。” 说罢,直接转回书房,不顾属下反应。 万名脚一住,方正的脸转为黑沉,脑袋里忽然有千万匹骏马奔过……直接将他踩懵。这个……他……他可是个大男人……怎……怎么抵? 爷,这是疯了? 还是自己傻了? 万名咬住拇指,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上竟然下雪了,好冷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接连两日,齐傲人又立于红花羊蹄甲树下,一双大眼幽怨地看着院内,从早到晚,至黄昏自动离去,次日又继。 陈帛赶了两回赶不走,干脆转入内,与郁青对坐。 她仰首灌下一杯温茶,再重重地搁下茶杯。“青姑娘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站在前院等吧!” 易当家让万领队守在院前,一对贼眼四处熘达,分明就是监视。 郁青拈了一块桃花糕,放入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待咽下,方回道:“能怎么办。这世上唯一能让齐二爷认败的人只有齐五,可惜我不是。所以现在不可轻举妄动。” 陈帛拧眉。“就……随他?” “随他。” 她想:寻常女子的旧相好来夫家寻人,不都惊得七魂不见六魄。青姑娘倒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要说易河呀,就是她也想钻进她的心瞧瞧,到底葫芦里有药没药? 易河倒没有钻进郁青的心,反是钻进了暖和的被窝内。 妻子不热情又寡言。 兴许,许多男人觉得无趣,偏他在商场上假笑也假言,那一副笑脸迎人的嘴脸已经生腻。妻子这样的个性对他来讲是恰恰好。 或许,心中欢喜不论她做什么,他也觉得可爱。 真是没救了,易河。 想到你也有被女人迷昏头的一日,且是被自己的妻子。 妻子背对着他。 他伸手撩起她散落的乌丝,那手却是不规矩,越撩越往下至细腰间,却被装睡的妻子打掉。 “哟,我的夫人还未睡呀?” 郁青转过身,怒瞪着他。“爷的手这么烫,便是死猪也被烫醒了。” 易河双眸纠缠着她,瞪目的她充满生气,更是好看。他脑袋一移,往那诱人的朱唇一压,亲了亲妻子的唇,趁妻子未发怒前又退开。 像只偷腥的猫。 第49页 郁青坐起身子,一头黑髮披肩,削弱了她一脸清雅,添了几分柔情。唇上又麻又热,而心口也不自然地怦然跳动。 她讨厌不确定,更讨厌自己的身体似乎已习惯了这男人的碰触。 他是齐五的丈夫,不是她郁青的。 她只是冒牌的齐五。 易河也跟着坐直身子,亲昵将头搁于妻子的颈窝。轻声问:“夫人怎不睡了?有何烦心事?” 郁青余光扫了肩膀上的大脑袋,反问:“我二哥的事,你不问?” 夫妻两人是逃不开齐傲人这话题。 “夫人想说什么?”易河问,转而又补充道:“不许你说离开我。”他像个孩子般固执地提醒。 郁青身子一僵,“人生总有离别的。谁也说不准。”且等丰叔寻回姑娘,她这替身便功成身退了。 离别就在不远。 易河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齐五,你入了我易家门,这辈子就是我易河的妻。怎能轻言离别。你还要替我生几个大胖娃,等娃儿大了,将易家家业丢给他,我们结伴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最能打动人心。 郁青眸子一暗,苦笑无语。 可惜她不是齐五,永远都不可能是齐五,但嫁入易家的人偏偏是她。 偏偏是她呀! “爷,克妻之名有朵。往后的事谁能料到。”郁青故意损他。 “呸呸呸!谁许你胡言。”易河,忙纠正:“我的夫人肯定能长命百岁。夫人是明理之人,传言多不可信。就拿你的毁容之说。” “哦!” 郁青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那么爷从前爱流连杨柳两岸亦只是传言?花魁千娘子不是因爷而亡?”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能饶过谁。 这旧帐一翻,易河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咽住。 这…… “……夜,已深了。夫人不如早些歇下吧!”易河直接装死,有些事一但承认便成为一生的把柄。 他是易河,怎会掉进陷阱中。 “爷,这是默认吗?”郁青侧过脸,淡淡地看着他。 易河头皮发麻,不敢应下这话题。只见她又言:“已是过去之事。爷,也不必介怀。妾身总也不会为了这些风花雪月与你计较,只是——” “只是什么?”易河紧张地追问。 郁青静静地看着他一脸心虚又惊慌,不疾不徐地答:“只是妾身有个坏习惯。属于自己的东西,倘若旁人碰过了就不会再要。” 易河闻言,冷汗一冒,不敢作声。 “那些都已过去了。妾身再计较也无意义,只是往后爷若再临杨柳岸,恐怕妾身得给你写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 易河尖叫,“夫人与我结亲方一月,哪来的和离?绝对不离。你别多想。”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妾身当然不愿与爷和离了,只怕有个万一。”这话真假掺半,纵是易河这样的大奸商,也摸不透。 他忙摆手。“没有万一。呃……那……那不过是年幼无知所致。绝没有万一。” 郁青轻哼一声,转身躺下。 而身旁的男子一夜不好眠,次日他带着一对黑眼眶去工作,底下一众人等不论大小事都被他迁怒。 他不高兴。 非常不高兴。生人勿近。谁要来惹他,只能自认倒霉。 偏偏午后,门子前来禀告:门外有一男一女自称是夫人的娘家人,要拜见夫人。 怎么有这么多男人想见他的夫人呀。 可恶。 易河忙问:“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一名中年男人。” “长相呢?” “普通长相。” “与你比呢?” 门子差点要当着主子的面翻白眼,他不过二十,与一中年老男人比,简直是侮辱他。他咬牙答道:“阿郭当然长得比他好些。” 一名长相普通的老男人。 嗯!!! 思考再三,易河吩咐下去:“带客人来书房。爷要先会一会这两名‘娘家人’。”若是敢帮着齐二劝走他夫人。 那就哼哼哼…… 咱走着瞧。 不一会,门子领着两名客人入内,他的双眼一直缠住那白衣少女。他自认为是偷偷张望,不料却全落在客人的眼中,只是没人出声提醒。 门子再一眼,依依不捨地看了她一眼,方退出门外。 书房内有三人,主人易河,戴着帷帽白衣少女和一脸不悦的中年汉子。年岁着实大,可以当他夫人的父亲,且脸相的确普通,丢在人群中也寻不出来。 缺少威胁性。 倒是白衣少女遮遮挡挡,神神秘秘。以他的经验所得,这女子有一幅姣好的身段,步履生香,若脸相不差,定是世间绝色。 忽地忆起昨夜易夫人的警告,他忙抽回探索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询问:“不知堂下是何人?有何事寻我家夫人?” 他打量自己之时,白衣少女同样打量着他。 玉脸修罗,这称号太雅了。 不过就是一只爱钱的钱鬼,还是一只会克妻的钱鬼。 陆从致戴着帷帽,一脸不屑。她与丰叔,丢下冉阳,日夜兼程赶来西府,是想办法带郁青离开。 首先她要与郁青见面,亲自商量对策。 从致轻鞠身行礼:“小女姓苏,乃乐清人士。是陆先生收养的义孙女,与齐五姑娘向来以姐妹相称。她匆忙出嫁,故陆先生派小女来看望五妹妹。” 从致用了郁青本来的身份。母亲让外公收养了郁青,让她入籍乐清陆家。她故意询问:“不知公子是?” “我就是易河,你的妹婿。” 真是火上加油,一个陈帛如此,这个姓苏的亦是如此。明明是易夫人,口口声声说什么齐五姑娘。 哼!教人不爽。 “哦,原来是妹婿。” “好说。”易河大方认了。“不知妻姐为何覆脸?” 从致应道:“小时贪玩,有伤在脸,故不愿吓人。盼妹婿别介意。能否让小女先见一见我家五妹妹?” 易河看了她一眼,再扫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丰叔。轻点着说:“我家夫人这几日不喜出院,你直接到院内去见吧。只是女眷所住之地,这位大叔不便入内。” “他是我的一位长辈,怕我离家有危险,特地作陪,只到院前便行。”从致答道。 闻言,易河玉脸一僵,暗笑:不是说脸容已毁,浪费了这一幅好身段。既是丑女,哪来的危险呀! 他撇了撇嘴,也不多言。命丫环领他俩到汇洋楼拜会易夫人。 那红花羊蹄甲树下的青年正盘膝而坐,晒着暖融的阳光,正待屋内的人儿,却不知那人却自外走来—— 第50页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去看朋友刚出生的小女娃。 很漂亮,又可爱。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陆从致偏首示意丰叔,清除闲杂人等。丰叔见红花羊蹄甲树下的青年,不由地轻拧眉,只轻轻点头,与丫环转身出院。 丫环福身离去復命,而院门前刀疤壮汉则瞪着陌生的来客,喜怒不兴,只是瞪直眼警惕他。 只因易主子曾丢下狠话夫人若不见了,便拿他来抵。 丰叔上前两步,大手一挥。 万年两眼一翻,退后两步,脚下一软,人已昏倒在一旁。丰叔一挥袖将他扫到树后,躲起粗壮的身影。 他四下张望,干脆跃上墙角把风。 想他已一把年纪,还得做这些个宵小的事。从致这丫头比她母亲还要麻烦。只是再麻烦,他也捨不得她受一点伤。 院内,陆从致不畏不惧,步履沉稳地走向他,镇定自若地鞠身行礼:“二哥,好久不见了!” 这让他思念至深,胸口发疼的小女子。怎能这般风轻云淡,来一句:好久不见?! “五……五妹!” 他激动地唤了一声,双腿却僵在原地。等了一日又一日……头顶的花开了又谢,落了又再盛放,铺了一地紫红。 终于等到她了。 陆从致料到他后悔生恼,却料不到他竟敢直接闯入易府。 瞧眼前的情况,他并没有见到嫁入易府的“易夫人”。也是,郁青不可能见他,只会像现下这般将他晾着。 “二哥你不该来的。”她说。 握剑的手在发抖,心在搅痛。已经碎了的心仿佛被人狠狠补上几脚,踏成粉未,疼痛入心入肺,反倒变得麻木了。 齐傲人反驳:“五妹你不该嫁。你明明就不愿意嫁入易家,为何非要勉强自己?非要与自己过不去?” “那是二哥不懂。” 事已至此,陆从致亦不愿再隐瞒了。“我只有嫁,才有资格与齐家谈条件。才能带光明正大地离开齐家,带着我母亲光明正大地离开。” 竟是这个因由,难怪她忍辱负重,选择出嫁一途。 齐家一直扣着陆雪的骨灰在祖堂,不管陆从致如何请求,齐家以陆雪已是齐家妇为由,不愿她迁葬他处。 母亲去世前一时念着要将她带回乐清,带回她父亲身边,身为女儿又怎能不完成她的遗愿呢! “你……你为何不相信我?这世上只要你想的,你要的……我无论如何都会替你办到。你为何不相信我?宁可牺牲自己。”齐傲人痛心地斥问。 若不是怕他发疯。 陆从致真想冷笑几声。她说:“你还记得四叔吗?记得四叔在湖心水榭的雾湖自尽。其实当时我也在哪里,不过阻止不了他。”说罢,她反手撩细纱,指着脸上的那道最大的伤疤。继续说:“这伤就是当时不小心弄的。不过,这样也好,再美丽容颜也有老去的一日,有点残缺是好事。起码,我这红颜成不了祸水。” 见齐傲人一脸茫然。 从致嘆了一口气,缓过心口的疼痛,方能继续说:“二哥,你知道四叔是用什么方法打捞上来的吗?” 齐傲人摇头,他当时正在外学武,回到家才听说四叔走了。 “老太爷下令将薇姐姐的尸体搬到湖边,一边鞭打一边唤四叔上来……你说四叔能忍心么?你说我亲眼所见,但却无能为力。四叔回来了,他们却将薇姐姐丢到乱葬岗,至死也不让他们在一块,连死了也要分开他俩。” 往事一串串,让从致心痛不止,泪珠一落,她轻拭着泪珠,用极缓慢的语调继续说:“我能怎么办呀?我该怎办?啊……我只能求阿南帮忙,我俩趁着天未黑,偷偷跑去乱葬岗找到我们可怜的薇姐姐。这时你在哪里?” 齐傲人一愕,不敢回语。 “我们又去了齐家祖坟,我挖了四叔的墓,亲自凿开了挖了他的棺木。我要把薇姐姐还给他。我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就只能将他们合葬在梅院的梅树下,这样就没人能打扰他俩了。这时你又在哪里?我混身是血,救助无门之时,二哥你在哪里?二哥,你其实最爱的是你的自己。你费尽心血,一心一意去追寻你的江湖,去完成你的江湖梦。而我呢,一个留在梅院等待,你爱来便来,爱走便走。这一路陪我走过,不是你呀!母亲走的那一夜,和我守夜的不是你;担心我因四叔而死,将我从雾湖救回的人不是你;和我挖坟弄得浑身是血的也不是你。这一路上,都没有你呀!” 陆从致字字句句斥诉,如无数的利箭刺进齐傲人的心口。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压碎了一地的浅红。 五妹每一次质问。 质问他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很想高声唿唤,他就这里,就在她身边,但事实上他在他的江湖,快意挥剑。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后回家才知晓的。 而当时的她,镇定从容。 他便以为没事了,原来他对她,根本不了解。 春风扬起几朵碎红,许久,齐傲人方扶着树起身,痛心地问:“如果你不是我五妹,我亦不是你二哥,你也不要我吗?宁可嫁入易家吗?” “二哥,只能是小妹的二哥。”说罢,她小手一扯,扯掉了头顶上的帷帽。 齐傲人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是一张姣美的古典瓜子小脸,五官精緻如画,配着一双妩媚的水眸除了几点淡淡的疤痕,真是一名绝色美人。 他一直以为五妹脸容已毁,故才披面纱,不欲让外人瞧见丑陋的伤痕。料不到,她这脸容……这容貌竟是这般秀美令人移不开眼。 那么她又为何要覆脸呢?齐傲人忍不住问。双眼直直地纠缠着那张比诗比画还美的脸容。 从致一听,轻轻地笑开了。 那笑意竟如冬日里的寒雪,一寸接一寸冰封。这股寒意直直地射进齐傲人的心底,让他勐地打个寒颤。 她反问:“二哥,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我与我母亲长得并不相似呀。”她提醒道。不但不像陆雪,连齐家人一分影子也寻不着。 母亲以最残忍,也是最直接的手段顾全她的性命。 陆雪曾说:齐三虽明知你不是他所出,但他为人胆小,危急之时只会自保,而不会保下没有血缘的你。 其实陆雪与齐三爷并没有所谓浪漫相恋的传说。 那一年陆雪自龙泉转回乐清,发现怀有身孕,她又惊又喜地等着柳七来乐清与陆父提亲,可惜一月又一月,却不见人影。 等来却是温文的齐三。 齐三对她仰慕致深,关怀备至,明知她有孕在身,也不减热情。一个月守候,两个月守候,三个月守候……再晚,陆雪的肚子便再也瞒不住了。 第51页 齐三提议,与他订亲,先瞒过外人的耳目。 当时的陆雪怀孕期间情绪低落,加上被柳七抛弃,双重打击之下,只能抓住这一块浮板,点头答应与他订下婚盟。 这一纸婚盟后来却将她逼入了齐府,至死方休。 柳七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办,一月后定会去乐清迎娶你。 齐三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只有你一名妻,我只盼你好。 结果呢! 柳七承诺如流水,一去不回。 齐三甜言却是掺毒,家中有妻有儿,却欺骗她订下婚盟。 陆雪恨呀,再恨又能如何。 入齐府后,她独自在梅院,带着女儿生活。齐三,她不屑于见,但柳七却烙在她心底呀,挥之也不去。 相思蚀骨,消得人渐瘦,可怜这一代才貌双绝的佳人,不到三十,却已瘗玉埋香,在凉国留下一则美丽的传说。 闻言,齐傲人定眼一瞧,虽然二娘的容貌已模煳,但两人的确不像呀。二娘美得妩媚,美得夺目,而不像五妹这么温润清雅。 也不像北方的齐府人,她一派江南烟雨中的少女。 等等—— “五妹你——” 知他已经猜到。 陆从致直接承认。“我是陆从致呀二哥,从来都不是你们齐家人。而齐三爷不是我的父亲。” 就凭他,还不配。 闻言,齐傲人胸口一阵刺痛,只觉眼前一黑,脚步不稳,赶紧闭目吐气,运气调自,方压下心中的痛楚。 他不死心地问:“你是何时知晓这件事?” 知道他俩不是亲兄妹这件事。 从致难得老实地回答:“进齐府前。” “哈哈……”齐傲人仰天大笑,泪水四涌,落了一脸。“你当真……宁愿嫁给陌生人,也不接受我的情?” 从致摇道,劝道:“二哥。小妹希望你能幸福,你的幸福小妹给不了,二哥只会更加不幸。所以请二哥不要再回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是更好吗?” “啊!” 齐傲人怒吼一声,以剑柄打着红花羊蹄甲树,瞬间紫花儿随着剑风纷纷掉落,紫红的花儿如雪般飘落…… 见他如此疯狂。 从致不忍地唤了声:“二哥。” 齐傲人冷冷地回道。“我不是你的二哥,我永远也不会是你二哥。” 话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贪恋着她秀美的容颜。 他闭目,企图将这身影刻在眼内,再纵身而起,一跃一纵之间消失于午后的暖阳中,自此再也不着他半点音讯。 戏,终于落幕了。院内一道雅黄的影子倚在门前,笑看着她,轻声道:“姑娘,让我好等呀!” 从致拭去眼角的泪珠,嗔道:“谁你跑得这般快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江湖上两大情报机关,一是风头正旺的九势楼,二是低调神秘的百花宫。 论起九势楼,江湖上人人皆知,江湖中人多有与其谈卖买。其总部建在平江城,圆塔式建筑,楼高九层,大门中开,生意常来。 偏偏那百花宫只闻其名,不见所在,仿佛在迷雾中照不清其形。 楼主剎笔向来自傲,认为天下之大没有他查不出的秘密,偏偏这百花宫以及百花宫主是啥玩意,他却一无所知,就算费尽心思调查,也一无所获。 同行相忌。 尤其是这透不了一点风声的同行。 更让他妒了一年,又忌了一年,渐渐心中不悦扩大,剎笔誓要揪出百花宫主,视其为头号劲敌,而对方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西山下南府,干七居—— 冉阳无力地躺在床上,脸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剎笔虽很想取笑他成了一只弱鸡,但见他墨眸了无生气,神色哀伤,动了动唇,便将话咽下去。 倒是冉阳扫了他一眼问:“已经五日了?你们还未寻到人?” “呃……” 剎笔站在床前,羞红了脸。 “不是说九势楼没有查不出的秘密吗?不过是寻一个人的行踪,你们也查不出来。看来我高估你了,剎笔。” 陆从致在自己眼前走丢,他哪能不恨呀。 只恨自己武功不及丰叔,而那个冷情的女子甚至不愿回首看他一眼,就这样丢下他一走了之。 若有下一回。 就算是折了她的翅膀,也不会再让她飞走。 冉阳握紧手。 残忍吗? 不。 为了留住陆从致,他可以做得更狠,更绝。他压根不敢去想失去她的后果,自己是疯,还是癫? 这女子是他的心认定了,一但认定,但不会放开她的手。 这辈子陆从致只能是冉阳的妻。 剎笔无话反驳,只言:“已派人去了西府易家,但你所说之人早已离开了。听说只是拜会了一下易夫人便转回乐清了。我们又守在乐清无类社,却不见人归来呀。空山不见人,能怎么着。” 也不知这冉爷摊上了啥样的女人,会不会是狐狸精,怎一路连影都摸不着! 真是邪了呀! 冉阳瞪着了他一眼。 心想:陆从致寻常闲懒,一但动起脑筋子,比谁都精明。自己一路防着她,她却不动声息地搬了救兵,顺利得救。 她若前往易家,定早已布好遮眼法,剎笔太过自信,肯定少看了她的手法。 “易家新夫人还在易府?”他问。 剎笔反问:“易家新夫人不在易府,难道在南府呀?” 他想:冉爷内力受创,需休息三,五,七日便好了,又不是脑袋受伤。怎问这般无知的问题,难不能内力会影响心智。 冉阳说:“我要找的人肯定还在易家,不……就算不在易家,肯定还在易家附近。剎楼主,你的自信让你看不见脚边的蚂蚁。蚂蚁虽小,终有一日会搬空你的家。” 陆从致是重旧情的人。 一路上她心心念念要去救青姑娘,若青姑娘替她嫁入易家为媳。她自由后,首要便是去易府救回青姑娘。 只是不知她会使哪种手段。 是直接救人? 还是拨乱反正? 她,这人心思和行动与其他女子有异,手段向来诡异。她若敢拨乱反正,看他……看他铲不剷平易家,让凉国的首富成为一则传说。 姑娘呀,你可别挑争我的忍耐力。 对你,我连一寸的都不愿退让。 剎笔不悦地嘟起嘴,不明所以地反问:“你的自信从哪来?” 冉阳向他招手,压低声音答道。 剎笔闻言,耳朵嗡嗡作响,微张嘴,脸容忽又涨红了,再也……再也无话反驳。他马上转身出门,直奔易府。 冉阳,算你狠!哼! 剎笔,当真会成为剎笔吗? 剎笔楼主一撩衣袍,昂首问天,却无人回答。 西府易家是凉国的首富,掌管着民间的粮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易家便占了五样,都是生活必需,且都是消耗品。 第52页 易家因此积聚了许多财富。 这日,三月清和,骤雨乍晴。 湘湖上碧水澄澈,一行粉色的桃花瓣落于湖内婉延如离人的泪,借着春风飘流到远方。湖边被雨水打湿的嫩草地上站着一名身姿清雅的妇人。 她一袭嫩黄的春衫与身旁满枝的粉色桃花,一黄一粉,颜色鲜嫩,再添一池碧水,真是一幅好春光。 她站在桃花树下,目光放远。 忽地,有人靠近,恭敬地说:“夫人,主子爷说风大了,请您回院。” 郁青勐地一转脸。 万名站在几步远,粗壮的脸儿写满尴尬和不情愿。这夫妻两人吵嘴,凭什么扯上他这个大男人当传声筒? 一日前,那名神秘的娘家姑娘一出现。 不但红花羊蹄甲树下那痴情的青年不见了,连夫人也莫名其妙地耍起脾性,与主子爷闹别扭。 当时,他自己不知因何摔了一跤,竟不清楚院内发生何事,致如此结果。 他只知那白衣女子仅停留了一柱香,匆忙离开。 而夫人和主子两人却莫名地吵嘴,谁也不让谁,已闹了一日也不肯罢休。可就苦了他夹于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 郁青反问:“我是他的夫人,还是他的狗?连出来透个气也需他管。倒不如做一朵桃花还能随波而去。哼!”说罢,转过身,继续欣赏湖色风光,不再理会这名监视者。 这…… 万名头一晕,差点又摔倒。 最近他因这易家夫妻仿佛都成了弱质纤纤的少女,动不动就想晕。 唉! 从汇洋楼到湘湖,一来一往,他都走了二十趟传话了。你老就行行好,赶紧回院吧。他作狗了,行不行? 可惜郁青听不见他的腹语。 万名抬首望着,天边飘来一朵黑云。 这夫妻是想闹到天黑吗? 大爷他的肚子还饿着呢! “夫人。你……你——”万名嘴拙,根本不知如何说服易夫人。 此时,陈帛撑着一把红伞缓步靠近。笑看着他问:“万领队也来赏花呀?” 赏花?! 他赏酒,赏风,赏月,就是不赏花。 此时,他想赏肚子。 知陈帛在夫人心中的份量,万名忙回道:“好姑娘。夫人在此又是风又是雨的,要是着了风寒。爷会心疼死的。你赶紧帮忙劝劝夫人回院吧!” “是吗?易当家真会心疼死吗?”陈帛冷笑道:“好就让他死好啦!” 一了百了,省得大姑娘和青姑娘还得使计呢! 这……是人话吗? 怎夫人和丫环都这么毒舌呀! 万名早已穷词,当下欲哭无泪。 陈帛忍住笑意,越过他,走向郁青,撑开伞替她挡住微凉春风。“姑娘,这戏可演,范不着赔上身子。这风,寒呀!” 掺着雨水的湿气,又近湖边,她都觉得有些冷。 “我没那般娇弱。”郁青答。 “姑娘有句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说。”犹疑了一会,陈帛终还是说了。 郁青余光扫过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笑问:“还有陈帐房不敢说的话?你我也不分彼此,有话赶紧说。” “传闻易河克妻,但我瞧姑娘也……也没啥事。且……且……” “且什么?” 暗暗地吐了一口气,陈帛眼一闭,一鼓作气。“且易河对姑娘宠爱有嘉,你们又……又……是夫妻。若然姑娘不讨厌他的话,不如就留在易家吧!” 陈帛志向虽大,但身为女子,若失身于某男,唯有认命了。 “做替夫人?” 郁青脸容一疑,淡淡地反问:“陈帐房,你忘了我是郁青,不是齐五。一辈做别人的替身新娘,这就是女人该认的命吗?” 可惜她从不认命。 陆雪从小教导她,女子的命由自己所控,千万不能认命,也绝不能认命,方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姑娘都不肯认命,为何她要认这命呢? 反正她这辈子註定了不婚,添了点男女之事,也算是经验,凭这点名节却要她认命,屈身闺阁,成为某人女人。不可能。 凡是做大卖买的商人,皆不拘小节,方能成就霸业。她商海之路,方才起步,不可能因此事而终。 闻言,陈帛垂首,不敢再语。 主僕两人站在湖边,最后易河怒气沖沖寻来,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有些冻僵的易夫人,转身就走。 郁青随他。 不顾下人侧目,他一路抱着她回汇洋楼。 “夫人就为了那点小事与我闹脾气?”易河将郁青放在榻上,替她盖好暖被。 郁青缓缓地抬首,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反问:“小事?我母亲重新入土为安?你说这是小事?” 昨日,她娘家义姐前来,告之其母陆雪择时下葬乐清。 她一心前往。 也不知为何,易河心下不安,不愿她离开,怕要一去不返。故没有答应,就造成两人口角,相互不理会。 易河承诺:“我会请人安排妥当。夫人不必担忧。” 郁青推开他,下了榻。“母亲下葬,身为她的独女却不能守在墓前,你竟敢说不必担忧?易当家可真会能言会道呀!” “我不过是怕夫人过于伤怀罢了!夫人又何必曲解我的好意呢!” 郁青行至窗前,身子僵直,直接回了句:“妾身感谢爷的好意。只是爷若不同意,那妾身只好将聘礼归还。” 易河的脑袋一下子反应不及,怔怔地反问:“为何要归还聘礼?” 郁青望着一窗春/色回道:“我若要与爷和离,聘礼定当归还。”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昨日太晚回家,只码了一点,今早赶紧补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和离?! 话一落,身后丈夫久久不回语,坐在床沿,神色复杂地瞪着窗边的新婚妻子。尚不足一月她便敢与自己提“和离”二字。 她纤细的腰姿笔挺,双肩微绷。 话,是她所出,又有什么好担心呢? 一月来两人的日夜相处,亲密纠缠。易河知妻子一有心事或烦恼便喜散步,心情紧张时双肩会向微绷紧,高兴时嘴角会轻轻往下…… 他起身,行至窗边,轻轻环住妻子双肩,顺着她的眼望向窗外的满院春/色。 他的体温烫着她的身,他霸道的气息袭来,形成强大的压力,可惜他却一言不发。 关于和离。 久久的。 久到窗外的桃花落了一遍,一地残红。那人才开腔说:“做我易河的妻子难,不做我易河的妻子更难。齐五,你确定了么?” 被他拥在怀内,听着熟悉的心跳声。 郁青僵直身子。 料不到他不怒不惊,如此淡定的叫人害怕。 第53页 可惜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院前,陈帛垂首扫着一地桃花,而院门前万名则靠在墙边晒太阳,一把乱发在阳光上显麻黄的色调。 他偶尔看着陈帛。被聪慧的小丫环抓住他的目光,不知与他说了什么。万名剎红了脸,僵在墙角,双目不敢不张扬。 郁青反问:“妾身若确定了。爷,就愿意写和离书了么?”她把问题抛回给易河,让他确定。 “哈哈……” 易河笑了。 他答:“你确定与否,与我无关。”他又情深地唤了一声:“齐五。” 身前的女子不为所动,俊雅的脸容一暗。只因她不是齐五,永远也不可能是齐五,再情深意重,又有何用。 他唿喊的人不是她,或许说不是真实的她。 “我连一个‘和’字也不会给你写。想与我和离?行,等我百年归老之后,你想怎么和就怎么和,怎么离就怎么离吧!但现在别妄想。” 怀内的女子淡定地答道:“爷家业繁重,妾身怎敢劳驾爷。这和离书,妾身可代劳,爷同意了便马上执行,不同意了就再等三载也行。” 反正她又不嫁人。 凉国户律于五年前曾作了一个重大的变更。 由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花朝郡主亲自上疏朝延修改。 关于和离条例,自古而今,和离书皆出自男子之手。郡主却言:性情不和,夫妻同责。一人不和,另一人焉有和悦之理。不论男子女人皆可提出和离,不拘于一方。一方提出,另一方同意可立即离异,再娶或再嫁,不得有异。而若一方不同意者,可缓期三载,三载后提出一方不作更改,便是另一方不同意,也释同离异。 此例一出,凉国上下一片哇然,尤其是众男子,反对之声尤多。偏景光帝却命此例通过。而此后,女子提出和离者占七成以上。 凉国的丈夫们人人自危,凉国的妻子们却脸露喜色。 易河如同其他丈夫一般,恨恨地诅咒了花朝郡主一番。不愿再执着于和离书,易河换了个话题。“夫人,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打赌?!” “是的。夫人若能在我活着时离开易府不做我的易夫人,我便无条件为夫人一件事,不论大小,不论是非,不论后果。”易河下了饵。 郁青挑眉问:“反之,又如何?” “嘿嘿……”易河笑了,附身凑近,轻声在妻子耳边说:“为夫只盼夫人能主动一回,你若……” 便是郁青这般,越听脸儿却不自主地涨红了。这人还有脸么?亏他敢说得出口,她却不愿意再听。 一把,推开他。 郁青恼嗔了他一眼。“爷,说的话可是一言九鼎?” “驷马难追。”易河忙接下去。 鱼儿终于上钩了。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郁青是商人,向来不信口头之约,易河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一拍手道:“好。” 陈帛扫完院子,转回内室,见夫妻们手执一封信,脸色各异。她上前问道:“姑娘,厨房说煮了些银耳莲子羹,要不要给你端一碗?” 郁青心情大好,便说:“端一碗吧。再端一碗去书房给你家姑爷。” 人明明就在,还端什么书房,摆明就是赶人。 哼! 易河低头,不客气地轻咬一下妻子得理不饶人的小嘴。这小嘴巴利,偏他自己却相当喜爱,又能如何呢! 陈帛见惯不怪,忙应声,退下。 反倒是郁青瞪着他,这男人年少无知时上杨柳岸见识多广,瞧他夜晚的花样便知。怎现下娶妻了,仍是一幅急/色的模样,也不知他端了什么样的心思。 易河笑言:“你母亲的事,我挤出时间陪你走一趟。你可不许再生气哦,下回再与我提什么和什么离的。我就咬你,就是咬死,也不和离。” 先是送了一颗甜枣,又下了一把盐,果然是精明的商人。 郁青轻哼一声,不作语。 咬? 真当自己是狗呀! 虽是首富,但偶尔过于孩子气,也难怪操碎了寒帐房的心。 次日,易家前主母周年祭。 这是郁青嫁入易家第一次以主母身份主持易家的事务。事说大,也不少。陈帛忙前忙后,生怕出了差错,有人问责新夫人。 郁青倒好,靠着车舆看书,两耳不闻车窗事。 易长福仅一名妻子,老易夫人于二十年前去世,遗下独子。后,易长福迷恋陆雪,一直单身至今,对妻子说是有情,也无情,随着岁月流逝,大抵连模样也记不清了。 这周年祭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郁青站在祝圣寺的内院某座小祠前,立了一座木牌,泛旧的木牌隐隐可见四个红漆大字:易门高氏。 如果她留在易家,到最后会不会也不过是易门齐氏,而不是易门苏氏。 她和易河之间的所有,所有……都是虚假的。 唯有夫妻之实是真的。 她若死去,木牌上唯一留下的姓氏也是假的。 只是这一切的混乱要纠正了。 是时候了,苏郁青别多想,也别可惜……易家对你好,甚至易河对你好,也不过是想从你的肚子生出易家的继承人。 不,他们是想从齐五的肚子生出易家的继承人。 而你不是。 永远只是一个替身。 她心胸一扯,隐隐有些发疼,忙唤陈帛拿来干净的棉布。转移莫名袭来的悲伤,她亲自替这位可怜的易门高氏拭去灰尘。 仪式简单且又庄严。 陈帛在处理杂事,师傅们皆好奇易家的新妇,让郁青无缘接受许多关心的目光。她垂首转出小院,走向后院的竹林,希望借春风吹散心口的郁闷。 竹声清雅,又逢春雨,青嫩的竹笋破土而出。 不一会,陈帛寻来,与她一道乘坐马车转回易府。郁青上车时,扫过年轻马夫,她虽不是习武之人,但这名马夫,怕是武功不简单呀! 看来易河就算让她外出,也没有省下心,令人监视。 山路难行,又逢雨季,泥泞湿滑,马车摇晃得厉害。郁青无法看书,便撩起窗帘,看着一山的青绿。 “停!” 她忽地叫停,动作迅速地下了车。 马夫一惊,忙阻止她。“夫人山路难行,还是在车上呆着吧!您步行,是万万不可呀,小的怎与爷交待。” 新夫人虽入府不久,但易家上下皆知主子爷非常宝贝新夫人,不许她有一点损伤。 “那就不要交待。” 郁青怕颠,宁愿自己骑马,可惜易河不许,无奈只能坐着马车。 马夫见她与丫环已率先在道上行走,无奈只能赶着马夫落一段路程,生怕车轮会溅起泥水,脏了她俩的衣衫。 消息传来快,尤其是坏消息,一道接一道,从一个嘴巴传到另一个嘴巴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迅速传回易府。 第54页 当时易河正在审阅帐册,寒仲秋从外急步而入,与他说明因由。 他手中的毛笔瞬间碎成两半,而不自知。人起身,却又跌坐回椅,如此两三回,方能起身离座。 寒仲秋忙上前想扶他。 易河摆手,高声叫道:“……备……备马。” “已经备好了。” 他站在门外,对寒仲秋说:“我……我腿软……仲秋,扶我上马。”他脑海一片空白,空荡荡的寻不着支点。 “爷,不如让属下去吧!您在府里等。” 摇头。 易河重重地摇头,非常坚定地说:“那是我的女人。我要亲手带她回来。别废话。”寒仲秋无奈,只得扶他上马。 祝圣寺筑于位于梅山上,山路狭窄,四处悬崖峭壁,一坠崖便粉身碎骨。而易家的马车坠崖的消息震惊了一路的香客。 当易河骑马寻来,自上而望,山谷下一驾熟悉马车碎成几块,已不成样。 他眼前一黑,跃身下马,脚步踉跄,奔向悬崖。 齐……齐五…… 你怎能舍下我呀? 齐五,我的爱妻。 寒仲秋一把抓住他的肩,深怕他想往下跳。 “爷,请节哀。我已命人来搜救,一定会找到夫人的。” “哼……你说什么?节……节哀。我娘子活生生的,我亦不打算二娶,节什么见鬼的哀。我还要与她携手走遍名山大川呢!” “……” 寒仲秋从未见过如此悲戚的易河,也不敢多言。 忽地,有人出声打断这层伤痛的气氛。“爷,寒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寒仲秋一回首,见是马夫阿度,忙问:“夫人呢?怎只有你?你怎么保护夫人?”一连三问,阿度都来不及回答。 易河已看到那一抹熟悉可爱又可恨的浅黄影子,他连跑带爬地沖向她,将她紧紧地拥入怀内。 见他身子不住颤抖。 郁青不解地问:“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他们说你坠崖……” “呵呵……这样爷就可以省事了。易家两代主母的忌日都在一块。”郁青小手一抬,轻拍着他绷紧的背。嘴里却吐出冷讽。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易河沉溺于这喜悦之中,哪管她自咒之语。 只是,到底是谁散播了这不实的消息?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消息是误传。 但撒播者却是有意为之,或许认定马车上的人必死无疑,便高兴地将消息传开。撒播者不是兇手,就是帮凶。 阿度,姓张。年纪不大,身形瘦削,却是万名手下一员勐将,可一人敌十,是万名相当倚重的人物。 易家书房内,暗黄的烛光明灭不定,除了蜡炬“嘶嘶”的声响,一室压抑寂静。坐在案首是惊魂刚定的易家主子,寒仲秋则站在一旁。 阿度半跪于地,刚被寒仲秋再三请起。 仲秋听完阿度的解释,担忧地问:“阿度,你确定车轴被人动了手脚?” “嗯。” 阿度重重地点头。 今日他奉万爷的命令护送夫人前往祝圣寺,马和马车他提前检查过三遍,确定没问题才出发的。 临出发前,万名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夫人,方赶去海宁。 一路上并无碍,到了祝圣寺也感觉不到马车有异。只是回程时,夫人觉路太颠簸,自顾自地与丫环下了车。 他劝阻无效,离夫人一段距离,驾车跟随,只是来到一个弯角处,他想勒紧缰绳,却发现车轴出现问题,剎不住,他只好弃车而逃,任马车跌落悬崖。 听闻马车坠崖声响各方的香客涌来,而陈帛在人群中为护郁青,拐到了脚。主僕二人,躲于树下憇息。 阿度急着在人群中寻找易夫人,根本不知易家马车坠崖的消息已传回易府,让易家主爷失魂落魄,策马而来。 易河轻咬牙,骂道:“我家夫人从北方邺城远嫁西府,嫁我之后还是头一回出府。莫说是树敌,连人也不识一个。怎会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若不是齐五事先下了车,恐怕此时已命丧崖底。 他不敢想像失去她……自己的恐惧。 原以为只是不舍。 只会不舍。 但,经此一事,恐怕远不止。 寒仲秋挥退张度,一脸严肃地与他说:“恐怕是针对爷而来的,夫人只是牺牲品。” “啪!” 易河拍桌而起,笑道:“谁若敢碰我家夫人一根毫毛,我易河便让他祖上祖下六代不得安宁。” 仲秋拧紧眉头。 易河问:“你担心什么?担心我护不了易夫人?” 寒仲秋摆手,思索了一会,才答:“爷,你可记得几年前你身边的女子总是莫名其妙去世,而你被传克妻?你虽不在意,但外间传得绘影绘色。” 克妻?! 爷,都不曾娶过一妻半妾,竟谣传他克妻。呸! 易河反应也快,接着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看不惯我身边的女人,故一个接一个除去,将我变成克妻的不祥男。” “恐怕是如此。” 结合上文下理,寒仲秋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要不然怎会有这么多巧合。爷,顾着易家家业,小事向来不上心。他早觉有异,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若真有这个人的存在。一定要趁早揪出来,不能让他威胁到我家夫人。仲秋,你赶紧命人查一查,我让老万赶紧回来。”关于妻子安危,易河不敢掉以轻心,迅速作了决定。 寒仲秋忙应下。 易河舒开五指,细长的眼眸冒出精光,笑道:“若然抓到那人,就让他明白惹到易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一笑,脸如狐狸,心如修罗,不愧是易家的玉面修罗。 见此,寒仲秋轻闭眼,不愿细看,不禁打趣他。“夫人有没有被你吓倒?”自己竟嫁了狐狸长相及个性的丈夫。 “哼!” 易河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家夫人天不怕地不怕。” 常常被吓倒的是他好不好!就拿这回的事,张大厨定魂汤煎了三大碗前来,全进了他的肚子。 “连爷也不怕么?” 回答寒帐房的只是几声哼唧,却没有直接否认。看来爷这回真是栽在齐五手中了,让他不由有些担心。 “爷,有句话。仲秋不知当不当说。” 易河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懂得写客气二字了?” 这人果然是给脸不要脸的主。 寒仲秋轻甩脸,直接指出。“爷对夫人花太多心思了。你若以她为藉口偷懒事务,也未免太过了。仲秋记得爷说过女子嘛娶回家能生娃就行了,哪需要费心思。” 刚才在悬崖边,主子的神色让他害怕,害怕他会跳崖随夫人而去。 第55页 过于重视,便会成为弱点。一名将自己弱点暴露人前的商人,在商场上是无法大展拳脚的。 闻言,易家主子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仿佛在问:我啥时候说过这样没良心的话呀? “仲秋呀,有些女人不嗔也不闹,却能教你万般在意,千般不舍。总是费尽心思想讨她欢喜,莫说是金钱,便是我的命也可拿去。只能说天下之大,终于来了一名适合我易河的女人。”易河首次在人前坦承自己对妻子的怜爱。 偏寒帐房却言:“挑太过聪明的女人是自讨苦吃。” “苦,也有一番滋味。总得下嘴了,才知晓味道嘛!嘿嘿……仲秋你还是太嫩了!趁年轻得去杨柳岸走一走,见识一下各家的花香。” 仲秋耐着性子问:“夫人见过爷这模样?” 易河不解地问:“见过又如何?” “仲秋奇怪夫人怎不打你。” “哈哈……” 易河仰首大笑。 待他笑毕,寒仲秋又言:“爷,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请好自为之。”说罢,旋转离开,不理书房内傻了眼的主子爷。 万名从院门前,移到院内。 陈帛去驱赶,万名不为所动。她怒气沖沖地入内与易夫人埋怨。 郁青靠窗而坐,看着满院的风光,默默地听着属下的怨语。她忽地打断陈帛的叨念:“不如陈帐房嫁予万领队如何?” 易河曾言:他未婚之前,他的左右手皆不可成亲。这么说来寒帐房和万领队都是未婚男子。 “好——” 只要是郁青所言,陈帛习惯性说好。后知后觉,她掩住嘴巴,尖叫:“呸呸呸!姑娘胡说什么呀!” 说罢,小脸儿忍不住窜红。 “是胡言吗?”郁青反问。“我瞧陈帐房心心念念都是万领队。模样嘛,的确兇狠了些,但嫁夫求贤,万领队其实是颗软柿子任你搓圆捏扁。” “姑娘!”陈帛轻跺脚,娇嗔着主子。 郁青轻托腮,淡定地看着她。“你若有意,便直言。机会难得呀。要知我一人离开容易,添了你,可就会有破绽了。还是你想留在此,给你姑爷当通铺丫头呀?” “呸!” 陈帛骂了声。 易河虽然貌好,但为人狡诈,她才不要和一头老狐狸在一块呢。还通铺丫头?光是想就头皮发麻。不要。 “姑娘请放心。陈帛自有办法离开。” 她一顿,又说:“只是……姑娘当真考虑清楚了吗?属下瞧易当家对姑娘倒是有几分真心。若姑娘愿意假戏真做,也无不可。大姑娘肯定能理解你的决定。” 郁青将目光一移,探手出窗外,抓住一缕阳光,回道:“几分真心能换一个女子一生吗?陈帐房,我的志向在商道,经商赚钱使我快乐。而作别人的妻子只能困在一方之楼,谈何愉快呀!这易夫人的身份本不属于我,我亦不适合做任何人的妻子。” 她是郁青呀,天青庄的庄主郁青。 “易当家不是俗人。姑娘若想经商,与易当家提议,未必不可。”陈帛再劝。青姑娘与易家当有夫妻之实,若出易府,难以再嫁好人。 收回小手,指尖仍余淡淡的余温。郁青说:“我本可以自由决定我的人生,便是大姑娘也从不插手。现下当了别人的妻子便需得丈夫同意,方可实行。陈帐房,今生我担不起妻子这两字。你无需再劝,还是想想万领队吧!你家姑爷向来荤素不拘,蛮横起来……你得自个小心。” 陈帛心事重重地退下。 一出门,便见高壮如山的万名站在门前的桃花树下。一树桃花,有熊而立,画面真是不和美,但却教人心安。 难道自己真得不知觉地看上了这头大熊,故被青姑娘瞧出个一二。 唉! 什么眼光呀! 连她都忍不住骂自己一句。 万名见她两行秀眉纠成川字,故开腔问:“陈姑娘是哪不舒服?”昨夜他赶回西府,便听闻夫人和她差点蒙难,惊出他一身冷汗。 脚下隐隐作痛。 陈帛一挺胸,冷讽:“我头疼,胸疼,脚疼,手疼……全身都疼。万领队说我哪不舒服呢!” “呃……” 万名被呛得无语。这姑娘家说话真是比剑还锋利。他只能咧嘴,搔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两人在树下的情景窜入了窗边人儿的眼内,她想:有些男女看上去竟是这般美好,便是大熊和小狐狸也是般配一对。 唉! 反观自己,她只能嘆息。 是夜,易河回屋,案前只留着一盏幽黄的烛光。 他轻手轻脚地脱衣上了榻。妻子身上有淡淡的梅香,听闻她的院落名梅院,肯定植下许多梅树,长年被梅花薰染所致。 他轻轻地将妻子抱入怀内。 妻子半梦半睡之间,推开他喃道:“不要……不要……了!” 他温柔地哄着:“我只想抱抱你。别担心,快些睡!” 而妻子却潜意识地推开他,想将他推得远远的。 这一夜,易河拥着妻子而眠。他想:再也不放手。 偏,天不从人愿。 五日后,易府后院的湘湖旁,找到失踪一日易夫人的祥云平履。顿时,易河克妻之传言又扩大……不稍多时,已传遍凉国上下。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春夜极深又沉。 偏西府易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甚至连一花一木也清晰可见,偏偏遍寻一夜的人却连影也寻不到一缕。 易家主子怒了。 这是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愤怒,怒到极点反而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寒仲秋越看越心寒,与万名交换一个眼神,二人悄悄地退了出去书房。刚至院门前,万名压低声音问:“仲秋,爷这是怎么了?” 那抹笑意让人毛骨悚然,心里直发毛。 轻摇首,寒仲秋幽幽地嘆了一口气,与万名说:“若明日找不到夫人。我怕爷他……他——” 不是疯,就是癫。 此时,他却不愿道出,只怕一语成谶。 万名咬紧牙关,压抑着内心的悲愤。夫人虽是纤纤女子,为人的气度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他曾有相救之恩。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夫人平安归来。 到底是谁胆敢在易府内劫夫人而去?! 今晨,夫人起来,见阳光灿烂,与陈帛去后院的荷心亭赏桃花。 据陈帛言:夫人看中一枝桃花,命她回院拿剪子,她独留在荷心亭内。陈帛只离开一会拿了剪子,回到荷心亭却不见夫人的影踪,只有碎了一地的桃花隐隐有些挣扎的痕迹。 夫人在府内失踪。 易河初时以为是妻子与自己开玩笑,但渐近中午却毫无声息,又见陈帛一脸泪珠,直言易夫人出事了,他便悬起了心。即刻下命在府内寻找易家夫人,偏偏易夫人仿佛消失于空气之中,掘地三尺不见影踪。 第56页 易河开始慌了,张了,却已晚了。 寒仲秋转了转心思,吩咐:“老万,你先守在此。我去寻办法。记住别让爷乱来,什么话也别说。等我回来再议。” 寒仲秋是易府的帐房,也是智囊。 遇事听他的,准没错。 万名重重点头,一拍胸膛义气地回道:“放心有我。仲秋你赶紧想办法。我瞧爷再笑下去,怕要——” 不是吃人,就是害人。 他不敢道出,只怕伤害无辜。 离易府一街之隔的望仙桥畔,有一间李三小店,里头专买些油炸的小吃:油冬儿,油葱饼等。 味道又香又脆,诱人食指大动。门前常有食客离香守候,待一出锅,便蜂拥而至,大快朵颐。 寒仲秋来到李三小店,点了一份油冬儿和一碗藕粉,便坐在窗边,望着一岸的垂柳和河道上往来的小船。 忽地,门外走来一名年约十六,七的小姑娘。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大眼,乌亮的发随意束起,一身粗布衫裙,带几分市井气息。 她眯起眼,扫了眼不大的小店面,将目光定在窗边的位置。 一屁股坐在寒仲秋的对面,拿起刚上桌的油冬儿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油“吱吱”作响,小姑娘却不介意,一脸满足地又咬了一口。 虽则心存怀疑,寒仲秋忍不住轻声问:“百花宫?” “嗯嗯……” 小姑娘满嘴油冬儿,洒脱地点头,一边咽食一边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藕粉。啊!就是这滋味,每回来西府必须一尝。 若然加上楼外楼的醋鱼,那更是一绝啦! 听闻百花宫主生平两大嗜好:好吃和好/色。 看来手下也不遑多让。 也是一个爱吃鬼。 事情紧急。 寒仲秋也不废话,直接问:“我家夫人的下落?” 闻言,小姑娘啃咬的动作一慢,用手背擦了擦满嘴的油腻,她用力咽下满嘴的食物。“暂时不知。但是——” “什么?” “我知道兇手是谁。”小姑娘大眼瞪圆,胸有成竹地答。 寒仲秋双手握紧,压下激动询问。 小姑娘伸出油腻腻的肥手指,在桌上写下三个字。仲秋探首一看,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却不在意他,继续吃油冬儿。 百花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消息从没错漏。仲秋没有理由怀疑,匆忙起身,放下铜钱结帐,而小姑娘出声叫住他:“百花宫不赊帐。” “放心。今日会到帐。”说罢,他赶回易家,寻那兇手去也。 待寒仲秋离开后,一名戴帷帽的白衣少女不顾众人倾慕的目光,大方地飘然入了店。她看来的味道比李三小店的小吃还要让人眼馋,令众食客垂涎三尺。 白衣少女淡然地来到窗边坐下,正是寒仲秋的位置。 小姑娘双目晶亮发光地看着她,仿佛要将碍眼的面纱看个透。将桌上的油冬儿一推,笑道:“陆姑娘吃么?” 白衣少女摆手回绝。转而轻声问:“你说易河相信吗?” 清浅的嗓音一落如玉落珠盘,真是比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只可惜她的声音太轻,得使劲也听不清。 小姑娘一边吃一边欣赏着她,笑道:“轮不到他不相信。人关己,则乱。这玉面修罗又不是铁面修罗,哪懂是非。陆姑娘可放心。” 陆姑娘答:“事情一日未解决,我便一日不放心。” 这世间充满变数,而易河会不会也是变数之一? 结果无人知晓。只有等到齐五成为了易河的亡妻,易门齐氏木牌被端上易家的祖堂被人焚香礼拜,此事方算是了结。 现在,谁能保证。 小姑娘说她杞人忧天,继续吃吃吃。 易府汇洋楼前院桃花树下,陈帛坐在石椅上,双眼又红又肿,一忆及青姑娘便泪珠又落。这绝对是意外,只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她却无从掌握。 姑娘们的计划是待花朝那日出门礼佛才实施,尚有一旬。 现下青姑娘无端失踪,着实有异,让她不安。 她赶回荷心亭在地上发现了青姑娘的贴身手帕落在一地桃花中,便知不妙。 这方手帕是大姑娘亲自裁做,在手帕下方绣了一只青鸟,笑言说:小鸟终有一日成雄鹰。故,青姑娘相当喜爱一直贴身收藏。 一方暗灰的手帕递到陈帛跟前。接着一把粗野的嗓音响起:“陈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夫人的。” 陈帛偏首,见万名一站,便挡住了所有阳光。 一把扯过手帕,擦擦脸,再顺顺鼻水,不客气地将脏手帕丢还给他。万名见此,不敢不接,只沾住一角。 “我家姑娘在易府失踪。你还敢让我放心。呸,放哪个心呀?”陈帛站起身子骂道。她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青姑娘不仅是青姑娘,她还是天青庄的主子。天青庄上下几百口人都仗仰着她生活,要知她失踪,得乱成什么样子。 她到现在也不敢跟沈帐房通消息,是怕他直接杀到易府来,寻个究竟。 这责任无法推託。 万名垂首。 陈帛又骂:“我都劝姑娘莫嫁易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上一回我和姑娘差点蒙难,现下倒好,人直接不见了。你家主子克妻有朵,还敢让我家姑娘遭罪。你……你们还我姑娘……还我姑娘……” 激动的少女扯住万名的衣衫捶打。手中的脏手帕一晃落地,而他的大手却扣住一副娇小的肩膀。 她的小拳头不断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但某人眼泪却刺痛他的眼。 小丫头仰慕自己家的主子,忠诚可表,她伤心,他又岂会不知呢! “放……开。”陈帛边打边骂:“我要去找易河,问他为何要克我家姑娘?姑娘心底够苦的……他还——” 万名生怕她的恼骂传入书房,被此时喜怒不明的主子爷听入耳,后果不堪设想。他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搂住陈帛。 陈帛一惊,莫说是言语,连拳头也吓停了。 她从迷雾中看着这头大熊,不解他勐浪之举,只见万名一搂,将人带出前院,转入一旁的迴廊柱下。 攀着这厚实的肩膀,陈帛的脸儿一阵青一阵白,意味不明。 “你……你做什么?”陈帛差点被自己的话给呛到了。 万名放下她,有些不舍她温软的触感。“陈姑娘莫要胡说。我家主爷不是什么克妻。这……这一切都是谣言。你莫信。” “那我该信什么?” “呃……” 已不是头一回了,万名常被陈帛呛声,不懂回语。 心里头的怨气越积越深,陈帛指着万名扬声骂道:“易河就是克妻,他就是。还让我信什么?他要剋死我家姑娘,他克——” 某头大熊深怕声音过大,头一俯直接堵住某人的小嘴。少女的甜腻一丝一丝地侵入,柔软,香甜教人慾置不能。 第57页 若在寻常,寒仲秋不是转首不敢打扰,就是拍手称快揶揄一番。 但此事紧急,两人又卡在路上,让他不得不出声打断两人纠缠的身姿。 他重重地发声:“咳咳……” 万名早知他到来,只是一时耽溺,不能自拔。他强自推开,怀内已怔忡的少女,尴尬地看着多年同僚。 寒仲秋一脸严肃地与他说:“找到行兇之人。” 吓?! 这般厉害,只是转出去一趟,就寻着兇手。 顾不得尴尬,也顾不上被他占便宜的小姑娘。万名上前两步,急问:“兇手在哪?” 寒仲秋吐出两字。“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当了一回理髮师。哈哈……感觉也不错哒。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易家书房。 易河的双眼眯成了缝,一脸的笑意已僵硬,扫了眼堂下的万名和寒仲秋,还有不知因何在此的张厨子。 他揉搓着双手,不悦地问:“我不饿,你们带着厨子来作什么呀?仲秋。” 刚刚在厨房逮捕张厨子,若不是万名武艺高强,怕早被他逃脱。他的态度加深了寒仲秋的怀疑,毕竟百花宫收钱办事,不可能给假消息。 “我们家张厨子能烹调非常有趣的大餐。爷肯定欢喜。”寒仲秋话中有话,让一旁沉着脸的年轻厨师忐忑不安。 “哼!” 易河冷哼一声,斥道:“我女人都不见了。你们就知道吃吃吃。我才不管什么有趣不趣啥玩意大餐。你们若有空闲不如去找夫人。” “爷,先别着急。这大餐的名为:我绑走了夫人。”怕易河发怒,寒仲秋直接点破。 啥?! 易河怔了怔,一双狭长的凤眼瞬间瞪圆,脸容一转,恼问:“仲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说清楚,别买弄你的聪明。张厨子怎会绑走我夫人?” 他家夫人连厨房都没去过。 他绑她作什么? 虽则在他眼中齐五脸容俊雅,性格可爱,颇有一番滋味,但不得不承认他娘子还未到倾国倾城之姿。不可能被一见钟情,二见绑走的程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仲秋回道:“这问题只能由张厨子来回答了。”转而,语气一冷,故意再问:“张厨子你说呢?” 书房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将目光围住一直不张声的张厨子。 张厨子入易府约四年,二十有六,尚未娶妻,身型结实偏瘦,肤黑健康,模样嘛倒也不差。 尤以一手厨艺了得,是易家的二厨,深得易河喜爱。 迎着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张厨子经过厨房那一幕早已淡定下来了。他说:“小的不知寒帐房是什么意思。夫人失踪一事,小的也是听厨房的小工说起,又怎知夫人下落。爷,小的还得准备晚膳呢。” 他不信寒仲秋手中有证据。 若有,他此时会在官府,而不是书房。 寒仲秋淡定地说:“你现在不说,晚点还得说。苦头嘛你自个掂量。敢动易夫人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摆明是威胁。 只是有人不受。 “寒帐房莫要胡言陷害小的,小的连夫人长啥样都不知,又怎会绑了夫人呢?爷,你可要相信小的,小的一向对爷忠心耿耿啊!” 一直沉默地盯着张厨子的易河,舒了眉角,从座起身。忽地出声问:“张厨子你把我夫人带哪去了?” 易河是直问,不带半丝疑问语气。 只因张厨子的话中有破绽。 他在说谎。 他新婚的期间,好像是第三日,夫人受了些风寒。他亲自熬了红糖姜汤送来汇洋楼,当时易夫人坐在院前晒太阳,他俩分明打过招唿,而此时他却言不知夫人长相?啧啧,真当他易河好骗呀! 张厨子吃惊地瞪着易河,微张嘴,却见他一脸狠戾,目光如蛇又狠又恶毒。他心下一慌,脚步一退,怔怔地看着他。 易河绕过桌案,往前两步逼近,轻声问:“你要手,还是要腿?”不等张厨子回答,他径直说:“你是厨子,手还得留着烧饭。那就先一双腿吧!” 张厨子一个腿软跪下,哀叫:“爷,饶命呀!饶命啊……小的没有……真没有,爷要相信小人。” 易河冷眼看着脚边的厨子,淡淡地回了句。“张厨子,爷又怎不相信你呢!爷信,爷当然信啦!我易河什么时候不相信易家人了。所以乖呀,别挣扎,若从大腿锯下,鲜血的话会四喷。” 他一顿,对万名吩咐:“老万呀,你先去拿个大盘来,刀磨利些。” “好。” 万名相当配合地应声,退下。 张厨子脸色开始发白,冷汗直流。 因为易河向来说一不二,说到做到。他手段之残忍是商场上有名的,所以才被称为:玉面修罗。 他说要砍掉他的腿,这双腿肯定不保。 他……他不能失去双腿呀! 见效果已现。 易河半弯身,凑近,压低嗓音,又轻又柔地道:“张厨子呀,爷呢只有这么一位夫人,爷喜爱的紧呀。谁要敢动她一根毫毛。爷心里头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嘛就爱找别人麻烦。你倒好,胆子都比天大了呀。人,直接给爷整没了。现要你一双腿,爷的心情也不好呀!爷本想将你的心肝脾肺肾全拿出来晒一晒。” 可吐出来的话,比毒蛇还毒。 张厨子心脏一窒,抬首看着易河。他的脸容俊秀,肤白又洁,便是在男子眼中,也相当俊俏,令人不禁多瞧几眼。 这么俊俏的人儿为何心却是黑的? 张厨子嘆道:“天下之大,女人之多。只要爷愿意,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执着她一个?死了就死,走了就让她走吧!” 好样呀! 你这是不打自招吗? 还是这才是你的心声?张厨子。 “天下之大,女人这么多。却只有齐五是我易河的妻啊!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现下夺我妻……” 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解他心头之恨啊! 易河一把掐住张厨子的脖子,玉脸带笑,问:“我的女人现在在哪?你现在坦白,我尚能留你一命。晚了,若我不高兴,让你生,不如死。” 知他恶毒,却不知对自己连一丝怜悯也没有。 他的心疼,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仿佛世间所有一切都远离自己,连最后一丝希望之火也被易河掐灭。 他知易河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干脆豁出去。 微昂首,他不答反问:“爷,还记得四年前的千娘子吗?” 千娘子?! 风马牛不相及。 易河挑眉反问:“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记得她,就能找我的齐五吗?” 他的话又狠又利,一句不忘那个女人,那个可恶的女人。 第58页 张厨子的心像被人破了一个洞,血流不止。 他幽幽地说:“难怪她说你无情……对谁都无情,从不把人放在心上。你身边的女人死了一个,你就再找另一个。无情的教人心寒。”他轻合眼睑,语带恼怒质问:“但为何偏偏对那个女人……不一样?” 让他又妒又恨。 明明死了这么多女人,他从不皱眉,再找另一人代替就行了。 为何偏偏对这个女人不同,温柔呵护不够,还捧在手心中? 为什么?! 指下一使劲,张厨子暗黑的脸涨红,辛苦地喘气。易河表情阴鸷吓人,让一旁看戏的寒仲秋也不由一颤,转眼不敢细瞧。 “爷需要与你解释吗?你是爷的谁?不过就是一名厨子。能与我的妻相提并论吗?哼,千娘子也不过是个□□。”易河搁下狠话。 他提千娘子,肯定与其关系匪浅。 找她下刀正好。 果然。 张厨子神色俱裂,一把扣住易河的手腕动容地叫道:“她为你而死啊……易河她是为了你死的。你怎能说她不过是个妓……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 “可笑。爷有说让她去死吗?她自己想不开,还要来怪我?”易河对这等不爱惜自己,又不聪明的女人毫无怜惜之意。 他松开手,推开张厨子,不愿被他碰触。 他和千娘子是银货两讫的关系。他买,她卖,装什么情深。摆明是以死相胁,他最讨厌别人要胁。 张厨子泪流满脸,出声指责:“她……她要求也不多,只想当你的小妾,只看着你一人。你为何不答应她,非要将她逼死?” 他可惜的妹妹啊! 自小分别,当得知她的所在,赶去竟得到她为易河而亡的消息。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僵硬冰冷的身体。 他连泪水也干了。 来易府的确是另有目的。他想亲眼瞧瞧易河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为何值得如花似玉的妹妹为他寻死? 易河在易家是相当和气的主子,脸容带笑,说话柔声细语,找不着一丝兇狠。看着他,看着他,渐渐地眼中只有他。 再回首,已经太晚了。 张厨子绝望地守着一方厨房,给他烧几个菜,偶尔碰到他兴致寻来厨房,还能见一面。而那些个妖艷的女人却不要脸的围在他身边。 既然他是个无情人,谁死也不放在心上。 来一个他就杀一个,来一双就杀一双。 渐渐地易河克妻之说扬风而起,全国皆知。这样就好,他孤独一人最好。他得不到,别的女人也别妄想得到。 可惜易长福老爷为传宗接代,聘娶齐家五姑娘。他心想:这回再等等,等齐五生下易家继承人,他便好好地送她走。 可惜呀,婚后易河与夫人不是相敬如宾,反倒是他疼爱,怜惜,一味纵宠,让府内丫环大娘又羡慕又妒忌。 看在他心内却是心如刀割,如何忍耐。见她一人在亭中眺望,神态安宁,她如此幸福,而妹妹却长埋黄土内,而自己又陷在泥泞之内,永不翻身。 他缓步走向她—— 易河说:“我的妻只有一人,而她不配。” 女人过于低微,将自己置于低处,不懂得为自己着想,是最教易河不悦。他不需要只爱攀附自己的小女人。 他喜欢像齐五这样独立坚强,与他较劲,与他平起平坐,还敢给他使绊子的女子。 从小母亲的委屈,母亲的忍耐,母亲抑郁……他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而他发誓,他的妻,只有一人。 他绝不会成为像他父亲那样无情的丈夫。 “哈哈……易河,就是你害死了千娘子,我可怜的妹妹。我就拿你妻子来抵。现在你终于能为她而哭了!哈哈……” 闻言,易河一脚踩上他的肩,斥道:“我的妻在哪?” “我本将她关在湘湖旁的草庐。刚才一瞧,人不见。哈哈……易河你这无情无义之人,上苍会让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哈哈……你的易夫人或许已经跟相好跑了!” 不等易河出手,刚踏入门的万名一把扣住他的喉咙,说:“爷,我先关起他。” 寒仲秋接着说:“我先去湘湖查看。” 说罢,三人退下。 书房内,只有易河一人。 齐五呀你有相好吗? 做了我的妻子,还念着与人跑了? 易河自是不信。 傍晚时分,寒仲秋归来时,带回一只绣着祥云的平履,正是易夫人寻常最爱穿的蓝色平履,莫说是侍候跟前的陈帛认出,便是易河对它也有印象。 这…… 他身子一晃,差点昏倒,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问:“在哪找到的?” 寒仲秋猜疑一会,答:“在湘湖岸边,恐怕夫人凶——” 闻言,易河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第40章 第四十章 “呜嗯……” 抽泣声不大,却如泣如诉,令人闻之伤感。 文绘楼二层雅室内,一道灰青的身影立于窗前,纤细的双肩微抖,她双手抓紧窗棂,骨节发白,极力忍耐。 只是忽闻好友遇难的消息,便是再坚强的女子也难免心伤。 从致呀! 她不相信如此聪明的好友嫁入易家仅一月便玉埋他乡。 只是消息自西府散播,至全国,上下皆知。 她不过是十七之年,最是青春年华,性子偶恶,着实是个寂寞人。是她错了,当初就不该由着她,任她不听流言嫁给克妻的易河。 闻得易家北上娶妻,自己心下忽地不安。没料到自己的不安到最后竟成事实。从致呀从致…… 豆大的泪珠又坠,打落窗台化作水雾。 桌前的男子望着她笔挺又绷紧的后背,想安慰也无语。 陆从致和叶质言两女子的友谊旁人是无法相像。她俩偶尔像姐妹,偶尔像母女,偶尔像朋友,偶尔又像亲人…… 陆从致在异乡离奇去世。 叶质言又怎会不伤怀,她站在窗前已半昼,只是默默地流泪。偶闻得抽泣声,也是极力忍耐,仿佛那悲痛已渗入心肺。 悲痛易伤身。 温若不舍,起身靠近,柔声劝道:“好了。从致也不愿见你的眼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莫再伤怀了!” 叶质言一咬牙。“不行。我不相信。我要去西府瞧瞧,从致绝不可能这般轻易死掉,像她这般的小恶女肯定能遗臭百年。” 说罢,一转身,却被一旁的青年从后搂住。 “作什么?”叶当家斥道。自从答应了两人的婚事,他便时有越礼之举。真是给一分颜色,便想开染房了。 这生意人。 那男人将头搁于她的颈窝,享受着片刻的温柔。他提醒道:“再半月,你我便成亲了。”此时南下不妥。 第59页 “那又如何?” 她的好友先是一个失踪,现又死了一个,她哪有心情谈什么成亲啊!叶质言推开温若,红肿的双眼瞪着未来夫婿。 知她正伤心,但话语着实伤人。 他盼着与她成亲,已多少年头了。这女子就爱折磨他。 竟然说那又如何?! “阿质别说任性话。两家长辈都急切地等着你我的婚宴,一切准备就绪,怎能缺了新娘子。” 叶质言恼道:“怕是温当家自个急切吧。” 还抬出长辈来压她。 “是。我急。是我急切。”温若大方承认。 赤口日,叶质言生辰宴。陆从致行近他身边,轻声支招:阿质脸皮薄,不防大胆而行,盼温当家早结秦晋之好。 闻得他如此直接承认,叶质言脸儿一红,嗔了他一眼。 温若执起她的小手道:“我知你舍不下五姑娘,但婚礼逼在眼前。待婚后,我亲自陪你去西府走一趟。” 唉! 嘆了一口气。叶质言问:“婚礼不能延时吗?待从西府回来再举行。” 温若摇头。 不是不能延时,只是他不愿拖延,一延便怕多生事端。叶质言需冠上温氏之名,当了他的妻子,他方放心,放下心头大石。 “从致一人在异地,躺在那么冰冷的地方。我……我……”我连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行。从致呀,你这坏丫头,连死了也不让人好过。 坏丫头! 温若搂住她,好生安慰。 权衡之下,叶质言无法离开邺城。她又担心易家的情况,怕郁青一人处理不当,故命二妹南下西府。 将未婚妻送回叶府,温若步出叶家,见温真站在春阳下,形单只影,双眼又肿又红,脸容暗沉,似乎极力压抑着悲痛。 是啊,他身边全是齐五的迷。失去了迷人的齐五,伤心的人可不在少数,连他也觉可惜了这般美丽又聪慧的女子。 可况是心悦她之人。 他上前轻拍了拍温真僵直的肩。 坏消息总是传得快,而官府收到的消息又比平民要快。 千户侯府。 美酒一坛接一坛,从早至晚送入房内,不曾间断,沖天的酒香熏了一府,连府外也能隐隐嗅到一股酒香。 酒气上咙,谢尚脸容泛起红晕,他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齐五啊,可惜了我的美姑娘。 这边伤怀喝酒,那边悲伤难抑。 再伤痛也不及主人家。 易家一月前办了一场盛大的喜事,三里飘红,爆竹震天,引为一时佳话。而不过是月余,易家的喜事转白。 湘湖两旁,易家长工们已日夜不继地打捞了两日,仍不见易家夫人。人人脸带倦容,却不敢住手,主子爷的意思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惜这如花似玉的新夫人啊! 克妻之名不径而走,闻达全国,怕易家再迎娶新夫人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万名站在桃花树下,看着湖岸边跌坐在草地上痛哭的陈帛,这两日她的泪不曾止住,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跑到湖边…… 如此下去怎受得住呀! 只是他不论是主子爷,还是小丫头都劝不住。 两日前,寒仲秋拿着那只湿淋淋的平履呈给易河,易河当场昏厥。他醒来后,异常冷静地命人在湘湖寻找夫人,然后将自己关在房内。 没人知晓他在房内做什么,只是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已经两日。 春日忽晴忽雨,从远处飘来一朵乌云,不一会空中扬起阵阵细雨,打在人们的脸上如伤心的泪水。 万名仰首任春雨落下,沾了满脸湿意。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远处的小丫头衣衫已湿,只怕夫人未找回,她已病倒。 提步上前,走向陈帛。 他用自己也没有察觉,轻柔的嗓音说:“下雨了,陈姑娘先回院子。若有消息,我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要。我要在这等姑娘。”她的声音沙哑,每说一字都疼。 雨越下越大。 万名轻咬牙,说:“得罪了。”话毕,大手一托将人拉起,再抱起直奔汇洋楼,一路不顾陈帛挣扎,将她送回房间。 当陈帛换下一身湿衣,一名小丫环跌跌撞撞地沖入门,声音破碎地说:“……陈……陈姐……姐姐,找……找到夫人。” 陈帛一震,怔了一会,方提步,却看到有人比她动作迅速,直奔湘湖。 春雨如油,一沾便湿。 陈帛却顾不上,迎着春雨便沖了出去,一路上也有易家人与她同奔一个方向。两日几乎不进食,脚步稍慢。 她仍是来晚了。 湘湖两岸被春雨湿了一色青绿,粉白或粉红的桃花开了一树又一树,春景甚是迷人,正是姑娘所喜的风光呀! 大家都围站在一块,都不敢说话。 空中只得细雨随风的声响。 忽地,她脚步放缓,缓缓地越过人群来到最前方。草地躺着一人,全身被白麻布掩上,只露出一截雅黄的衣衫和一只熟悉的祥云平履。 她腿一软,跌坐在草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平履,连声音也寻不回。 只是看着。 易河比她早到一刻。 尸体泡了三日,面目早已模煳,身子发大涨肿,哪里是他娇美的妻子啊!寒仲秋怕惊吓到易家人,赶紧为她盖上白麻布。 他的齐五是清雅的女子。 他的齐五呀! 易河弯身,想拉她的小手,唤她起来。草地太冷了,会得风寒。齐五你快起来!快起来……爷答应你,夜晚不再胡闹,让你多入眠。 起来吧! 齐五我的妻。 他一弯身,整个人跌身向前,压向草地上的尸体,幸得万名眼名手快,扯住他往下跌的身体。 但易河的手还是碰触到尸体的脚板。 为怕引来更多的伤感。 寒仲秋当机立断,将尸体运去下三所的其中一间空房内,待仵作前来检验。又扶住易河前往。 仵作早就待命出发,不一会已到达易府。 房内只有一俱尸体,仵作和助手,易家主子,寒帐房。活人四个,死人一个。 易河狭长的眼眸终于转动了一下,他眯起看着地上的尸体,见仵作领着女助手正检查着尸体的情况。 稍后,仵作说:“夫人是溺亡的。脖上有勒痕,怕是不小心跌落湖——” “慢。” 易河突然叫停。 “把衣服扒了,爷要亲自检查。” 寒仲秋以为他悲痛过度,忙阻止。“爷,这于礼不合,对夫人不敬呀!”夫人便是死了,但还是易家夫人,易河的明媒正娶之妻。 怎可亵渎? 死后还要脱/光衣物啊! 大不敬啊! 这—— 易河不顾,厉声嚷道:“扒了,全扒。” 他脸容又狠又恶,如恶鬼来临,教人无法反驳。寒仲秋摇首,拉着仵作退出房间。房内只有女助手和易河。 第60页 女助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解开尸体的衣物,一件,两件……只剩下贴身的衣物。她的手故意缓下。 某人再喝声:“继续。” 终于,尸体被脱/光。 易河蹲下,往尸体的腰间探去—— 女助手吓得忙转过身。怕自己要看到什么不能入眼的画面,知晓易家主子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继而惹祸上身。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齐五腰际后背有一块,小小如朱角花叶的青痣,兴许连她本人也没有发现。而他却最爱她这块小痣。 尸体腰后什么都没有。 她不是齐五,却套着她的衣衫。 张厨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哈哈……你的易夫人或许已经跟相好跑了! 齐五,你要用这种方法逃离我身边吗?! “哈哈……” 他起身仰首大笑,拂袍离去。到门前,他与寒仲秋说:“去为我们的易夫人办葬礼。”话毕,他大步回院,已无伤感。 齐五,你一日是我的妻,便终身是我易河的妻。 逃? 没这般容易。 易家大门挂起白灯笼,一月前参加婚宴的人们,又赶来参加葬礼。路上行人匆忙,却少了一缕笑意。 与行人相反的方向,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驾车者是一名中年汉子。他驾着马车缓缓出城,不知奔往何方。 车舆内—— 一名长相俊雅的蓝衫青年单手支颔,望着窗外的风景,秀眉微拢,不知在思念什么。而膝盖上则躺着一名白衣少女,披散着一头乌丝如一匹最上等的丝绸。 少女蹭了蹭,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忽地出声问:“捨不得?” “嗯。捨不得。” 少女抿唇,现出一丝不悦。“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青年伸手抚着她的发,现出无限的宠溺。“我,更捨不得你。” “哼!” 少女轻哼一声,这才满意地合上双眼。为了这一场戏,她也累了,倦了。往后有他撑着,她便安心了。 不一会,传来浅浅的唿声,显然已入睡。 青年收回手,转首望着一窗的春阳,亮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默默地念了句:再见了,西府!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哦! 不定时丢下红包哦!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春,如少女般来时含羞答答,步履忐忑,往前三步,又后退一步。 冷与暖交错,暧昧不明。 春阳一现,温暖一方;细雨一扬,春寒料峭,便是年少也冻剎。 乐清城是一座环山傍水的小城镇,山明水秀,气候宜人,因此有美人出。凉国那两百年无人能出其右,才貌双绝,世称南雪的陆雪便是乐清人氏。 陆雪之名在乐清城上自六十老人下至三岁小童,都知陆先生有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儿,可惜红颜多灾,早已埋玉他方。 乐清百姓每年都会纪念陆雪。 念起她出色的相貌,念起她的聪慧和才学,更多是念起她为乐清百姓所做的好事,她的善心比相貌更能让人惦记。 陆雪在乐清办义学。 学,不仅止于书本。 她与乐清城内各行各业的手艺一流的工匠和商铺合作,让适龄的孩童学有所长,不论男女。三十六行,总有一行适合,总有能餬口生活的行当。 因此,自陆雪推行义学始,乐清城内无一乞儿。 她为孤苦的老人设“孤又园”,为孤儿办“慈幼院”,同时也不忘孤儿寡妇,生活有困难的百姓,组织义行团定时走访,关怀她们的情况,若有难处专门制定方案解决。 陆雪一人之所行,能抵国之百年良政。 乐清百姓谁没有受过她的恩惠,谁能轻易将其遗忘。便是她的生辰或死忌,百姓都会主动前往无类社焚香一柱,以示纪念。 因此在无类社的右边修建了一座小祠,专门让百姓祭祀陆雪。 甲寅日,宜下葬。 陆雪的骨灰在这日正式迁回乐清城,于陆家祖坟安葬。有诗云:开门放水招财帛,和合婚姻生贵儿,埋葬若能依此日,门庭兴旺福无休。 一早,几点乌云散步而来,朦朦的细雨衬着春/色,清明未至,路上行人慾断魂。 众人或撑伞,或穿蓑衣,或头顶细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乎整个乐清城的百姓都来了,他们朝着无类社的后山方向走去。 陆雪终于回到乐清,落地归根,他们焉能不来看她呀! 人群中有一名高大的青年,一身暗青,似乎是练武之人,可惜气息稍差。而一旁同行的是一名白衣公子,一派斯文。 白衣公子缓下脚步,问:“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在此?” 青年放远目光,望着无序却不涌挤的人群。他答:“今日是她母亲下葬的日子。她绝对在场。” 半旬前,闻得易家新妇坠湖溺亡。 各式的谣言传达凉国上下,成为最热门的谈资。冉阳闻讯后,与剎笔直接赶来乐清城逮人,而非西府。 陆从致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脱掉易家夫人的壳,端上易家的神台成为歷史,再让易河背上鳏夫之名,而那只代替“金蝉”也顺利地飞出易府。 青姑娘在陆从致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若在他和郁青两人中择一而留,陆从致毫不犹疑地选择郁青,而非自己。 幸好青姑娘是名女子,要不然对决是难免的。 而剎笔却调侃道:你以为女子之间就无情了吗?嘻嘻……冉大剑客你见闻太少啦!女人之间要是有情,哪有男人立脚之地呀! 冉阳冷笑回道:“这就不需剎楼主担心了。” 有一回在梅院的六角亭内,陆从致沏茶,丰叔,郁青,还有他,他们都各占一角,喝着好茶解渴。 秋日,暖阳高照。 陆从致忽地放下茶碗,抓住郁青的小手,扬起古怪的笑意说:“青丫头。听说隔壁的邢三看到你,都不愿闭眼了呀!” 郁青换手,以左手持杯继续喝茶,懒得理会她的质问。倒是丰叔出声道:“青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要是那年青人不错,也可婚嫁。” “青丫头是我的,她要一辈子陪着我,我俩相伴过日子。婚嫁,我不许。”陆从致任性地反驳。 “管你许不许?这都得看青丫头的意思。”丰叔转向郁青问:“青丫头你怎么说?” 丰叔将球踢回给郁青。 只见郁青使劲抽回手,嫌弃地在衣衫上擦了擦,淡定地答:“我许不许人,尚言过早。我答应过主母要将姑娘嫁掉。” 某姑娘厚颜答:“不。我不嫁,我和你在一块就够了。” “我可不愿与姑娘相看两厌。” 某姑娘笑道:“我不厌就行了。” “我可不愿传出不好的传闻。” 某姑娘提议:“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好呀!” 第61页 郁青一住,极缓慢又极冷淡的目光扫过陆从致,将嗓音压得极低。“姑娘你对什么事都有好奇之心。可知好奇心害死猫啊!你若敢与郡主胡闹,光学些乱七八糟诨事。这门,你往后只许进,不许出。” 字字铿锵,字字有力,尤其最后一句简直断了某人的后路。 陆从致抿唇,瞪着她,骂道:“你坏。太坏了!” “我坏。也好过你专思不正经之事。” 后来,他才从丰叔的嘆息中得知:姑娘与花朝郡主某日逛进了花街,遇上一对长相姣好的磨镜。见二人相偕画面太美,竟生出一念,找郁青练练手,体验一下这禁忌之情。 结果可想而知。 陆从致被青姑娘训了一顿,禁止出门一月,此事方罢休。 她贪新厌旧,朝三暮四,哪样新玩意也不过是一日之趣。 事实上能让她搁在心间的事和人,少之又少。 她未必对郁青有女女之情,但郁青却绝不许她一时兴起,走歪风。因此剎笔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郁青比他还要紧张陆从致的名节。 陆从致出嫁的唯一条件是带走陆雪的骨灰。 而陆雪迁葬肯定回乐清城。 她救走了郁青之后,肯定着手处理她母亲下葬的事宜。而他只需要到乐清,守株待兔便成了。 陆从致,这回瞧你往哪逃! 剎笔闻言,笑答:“哎哟,冉爷说笑了。我又不欢喜别人的妻子,有啥好担心的呢!”自从得知陆从致的身份,剎笔便有意无意调侃冉阳。 什么人不招惹,偏偏招惹易河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没有嫁入易家。” “但天下皆知她是易家妇。”自欺欺人也有个限度。凉国民众只知齐五嫁入易家,现易家祠堂上供的也是齐五的牌位。 齐五这辈子都是易家妇。 冉阳恼瞪了剎笔一眼,转首看着人群,专注寻找那无情的女子。 其实冉阳无需刻意寻找。 陆先儒是长辈。 按古例晚辈出殡属大丧,长辈得避行,不许白头送黑头。这回陆雪迁葬的事宜全权交由他的义孙女苏家姑娘执行。 苏姑娘传闻一直住在无类社内院,但极少露脸,知晓的人甚少。 这回主持陆雪迁葬方头一回在乐清百姓面前出现。 她站在最前方,被众人包围。一身白衣胜雪,头戴同色系的帷帽,露出一截乌丝,黑与白相映,相当清雅。 尤其是她那亭亭的身姿更是诱人贪看。 不说多,在场的年轻男子的目光皆不由自主探向她。冉阳顺着众男子的目光,看着自己思之念之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央受人慕拜。 哼! 陆从致,终于找到你了。 他脚步一移,却又在下个瞬间剎住了。 剎笔在后,不解地问:“怎了?”他当然也发现了人群中央的美人。咬牙切齿,一心一念要寻人的男人却忽地不敢上前。 冉阳后退几步隐于人群中,对剎笔说:“你晓得那位前辈吗?” 剎笔顺着冉阳的手指,定在一名长相平凡的中年,紧跟随着苏家姑娘身后,而旁人虽近,却无法近身。 “他就是将你打倒的人?” 冉阳点头。 且只用了一招,尤可知其功夫之深不可测。他尚没有自信当着丰叔的面能夺走陆从致。 “咦!这就奇怪了。江湖上有这么厉害的老前辈。怎会是无名之辈?是不是我们忽略了什么?”剎笔毕竟是九势楼楼主,敏锐感向来很强。 此时,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细想。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吉时。 以苏姑娘为首的众人四散地站在新坟前,法师已摆好祭品,等待下葬。 忽地,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年青男子。 此人一身素稿,脸容俊秀,他大方地走向苏姑娘,拱手作礼道:“今日是我丈母迁葬之日,小婿又焉能缺席。” 闻言,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的青年竟就是半旬前丧妻的易河,凉国首富易家当家易河啊! 他为何来此? 苏姑娘鞠身回礼,柔声道:“妹婿能前来是义母之福。可嘆妹妹她……”一切的省略都无法填满失去至亲的悲痛。 提起那胆敢逃亡的妻子。 易河的玉脸又蒙上一层灰暗,心中的怒火暗涌,他上前两步,欺身靠近,压低声音问:“是你吧!你把我的齐五带到哪了?” 自从她匆忙来了一趟易府,妻子就变了。思前想后,肯定与这位妻姐有关。今日是她母亲迁葬的日子。 齐五肯定在场,他早已布上眼线,来个瓮中捉鳖。 苏姑娘淡定地回道:“妹婿何出此言?齐五,一直都在。怎说是小女带走呢!”她话中藏有答案,只是易河哪会料到在自己一掌之距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齐五。 易河眉头一收,搁下威胁:“你有胆敢带走我的妻子,就有胆子承受后果。” 两人的距离相当靠近,如一对亲昵的恋人。 冉阳一眯眼,炉火烧旺,忍不住想冲上去分开这对名正言顺,却有名无实的夫妻。却被身后的剎笔拉住,因为有人比冉阳出手更快。 丰叔手一扬,震开过于靠近的易河。 冷风伴斜雨一吹,隐隐有股梅花香飘入鼻端,这香气正是妻子身上独有的。易河四下张望,发现身边的女子除了妻姐并无其他女子。 他想上前确定,可惜丰叔挡在身前。 而此时,法师扬声道:“吉时到!” 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下葬仪式中,易河只能咬牙,静待机会。仪式简单又庄严,众人随着法师念诵:地藏经文。 陆雪落叶归根,回到乐清,众人真是百感交杂。 苏姑娘将最后的一把尘土撒向坟前,她言:母亲欢迎你回家。这儿是你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你所熟悉的,所以不要再伤怀了。那男人,女儿一定替你找回,将他带到你坟前忏悔。 仪式一结,漫天的纸钱在细雨中飘散。 站在最前方还有几十名无类社的学子,其中一名着墨蓝色长衫的学子,与苏姑娘对上了眼,一人轻颔首,一人略点头,目光交缠,再错开。 那蓝衫公子忽地轻轻地扫过易河愤怒的玉脸,从容地在人群中退下而无人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出门前,码完。呜……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无类社,顾名思义:有教无类。 陆先儒博学多才,闻达全国,乃凉国的大儒。他生性狂傲,不喜在朝,选择于乐清小城结安居,教学娱己。 无类社的学生分三类:第一类是乐清城的适龄儿童,只要家人同意,学生喜好念书,即可上无类社学习,费用随喜。 第二类是要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的文人或秀才。学子需得陆先生亲自考核方能入无类社学习,每年只招生二十名。今年的名额需提前三年以上预约。费用各不同,但价格不菲。 第62页 第三类是凉国各地闲散文人。人员不定,费用全免。 第一类儿童由陆先儒的大弟子常有先生执教,学生约十来人。偶有绝顶聪慧的学子可跳出第一类转入第二类。 第二类由陆先儒亲自开讲,针对每一名学子教授不同的知识,每旬的课程有异,教学手法诡异,却能教出凉国最顶尖的学生,无类社所出的学生都是朝延重点招揽的对象。 而第三类说是学子,不如说是食客,也称作为闲散文人。 闲时,陆先生与他们作诗绘画,喝酒高歌,游山玩水,治野心情。多则三十余人,少则一人,总之他们随心而来随意而去。 只有一名叫作“缺”的老先生常驻于无类社已十余年,大家称他为缺先生。陆先儒尊缺先生为师,时常与他请教。 午后朗朗有序的诵书声,教人昏昏入睡。 老学究爱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依他剎笔说:书中啥都没有,只有功名富贵。 他一转首。 窗外的梅树下一名青年盘膝而坐,悠闲地晒着春阳。 他恨恨地咬住手中的狼毫。 恼问:为什么陆先生见他认定他是考取功名的学子,将他编入第二类,与那些个壮志将酬莘莘学子一块读书求学问?而冉大爷竟顺利当了第三类的闲散文人。 话说他一个武夫,从哪点看出是文人的材料?哼! 若要接近“苏姑娘”陆从致,入无类社是唯一的捷径。 只是冉大爷得了相思,为解相思而来,出师有名。那他这个路人甲还念什么八股文呀,都是孩童年代的事了! 唉唉唉! “苏姑娘”这朵名花,一瞧就知不好折! 冉大爷却执意折下。 唉唉唉! 这与他有何关系呀!! “啪!” 捲起的《孟子》一册,狠狠地敲打在他头顶,响亮一声,惊得读书声剎停,其他纷纷将目光转向他。 “哎哟!” 剎笔痛叫一声,勐地抬首望去—— 不知何时陆先儒陆先生来到跟前,只见他捋着一把三寸的白胡,垂睑看着他问:“罗剎同学上课怎开小差?” 剎笔被敲得两眼昏花,一时寻不出藉口。 陆先儒见他不答,顺目一瞧,见冉阳在树下打坐,面前摆下棋盘,黑棋在中,白棋在旁,遥遥相望,不知他在下棋,还是打坐。 有意思的小伙子! 他转首,一脸认真地与剎笔说:“罗同学上课期间偷望情人。啧啧,情之所致,人之常情嘛!为师允你出去看个够,看个满意才转回继续上课。” 什么鬼?! 剎笔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掏耳朵,怕自己误解了陆先生的意思。但见陆先生一脸淡定从容,的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异。 情人?! 打哪来的情人? 窗外只有冉大爷,铁铮铮的糟汉一名啊! 他的娘也! 他忍不住在心中高唿:他做了啥事造成这般不人道的误会啊!啊!啊!!! 剎笔一把扯住陆先儒的袖口,眼内含泪光,委屈地求饶:“老师!弟子只是被暖阳一扯看了眼窗外。与那个……那个——”他指手画脚,干脆直言:“学生……学生发誓只爱美人啊!” 陆先儒被他夸张的肢体语言所悦。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学生的肩膀,语重深长地道:“罗同学莫害怕。无类社不反对,也不岐视你的感情。莫要害怕啊!坦承面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话毕,他一拍手,扬起与课堂的学子说:“同学们听好了。罗同学虽是新入门,又有龙阳之好,但大家亦不可差别对待。” 众学子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脸容瞬间又青又红的剎笔。 这…… 龙阳之好,不就是男人和男人……那啥……不能描述之事。这—— 课堂上二十人有二十种表情,大多都是带诡异的目光,只有两人垂下脸,暗地偷笑,终于来了一名同好!好开心啊! 这一切全落在陆先儒眼中,他笑道:“人之情起出自心间,而脑袋有所不能控。尤是感情一事难以描述,也难以作解。断是与常人有异,也事出情理,我们应宽容对待。大家认为如何?” “谨听老师之言。”久久,方有人开腔高声应道。 接着一个,两个……全部的学生都应声附和,除了剎笔本人。 呜…… 天大的误会啊!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误会啊! 他不过是多瞧了冉阳一眼罢! 怎会朝着这不可思议的方向扯,且扯得你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好歹也是九势楼楼主,怎变成了兔爷了? “呜嗯……” 剎笔揪着心口,那个委屈真是无话可形容,无语能宣洩。只有眼泪,只有泪珠……能宽解他的心。 豆大的泪珠湿了《孟子》。 陆先儒一转身,继续讲课。 而剎笔僵着身子,死也不再往窗边多看一眼,绝不多看一眼。 他自我催眠:书中有黄金屋啊,书中有美人如玉啊!我是剎笔,我喜欢男人——呸,我喜欢女人…… 窗外的冉阳压根料不到向来自信过度的剎笔被陆先儒一句话整治得贴贴服服的。 他垂眸盯着棋盘,久久不语。 忽地,有一白髮白须的老人行近,拈起一只白棋放在黑棋身边,又迈步走远,边走边言:“扭扭捏捏,事不可达。” 冉阳望着老人笔挺的背,又看着棋盘中央一黑一白相依的棋子。顿时茅塞顿开,忙拱手作谢。 一抬首,老人已走远。 而令冉大爷思之又却步的美人正在无类社的后院。 仍是一身素白,如一朵水花在云间,凝结成云,坠落如雨,总是让人难以触碰或拥有。 照水居乃陆雪出嫁前的居所。 陆从致回到陆家,直接住进了母亲的旧居。 她虽自称为“苏姑娘”,偏无类社内五名老僕,却看出她其实就是陆家的小姑娘,陆雪的独女,陆先儒唯一的亲孙,却不说破。 从致站在梅树下。 屋内走出一名蓝衫青年,脸容清雅,步履从容地走向她。 “我先回天青庄。”作男装打扮的郁青说。易河两日前趁主母迁葬,亲自上门逮人,无功而返。 她当时混在无类社的学生之中。 虽不知他如何识穿陆从致的计谋,认定易夫人是假死。她既然选择了离开易府,便不会再回首。 只是易河呀! 你向来无情,又为何执着于我?! 那一日在荷心亭,张厨子趁无人之际,将郁青绑到湘湖旁废置的草庐。而一直守护着她的丰叔发现情况将她救起,与陆从致相会。 从致闻得情况,灵机一动,提前实施计划。让丰叔拿着郁青的一只平履丢在湘湖岸边,让人误以为她失足坠湖,果见易家上下在湘湖打捞。 第63页 而从致早就相好身形与郁青相似的女死囚。 静待机会将女死囚经处理过的尸体丢在湘湖边,一切水到渠成。齐五成了易河的亡妻,而郁青恢復自由之身。 陆从致却算漏了易河与郁青两人的感情,毕竟夫妻一场,百年修来的缘份。 郁青虽不说,但这忽然了断的姻缘,却让她眉头紧皱,心神恍惚。 陆从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容,有些担心地道:“怎不多留几日?外头怕有易家的探子,你出入怕引人注意。” 郁青轻摇首:“我现在是男儿身份,又是天青庄的主子,他们怎会料到是我。倒是姑娘万事小心。我先回天青庄安顿好一切,再接姑娘回去。” 她在易府所受的委屈,陆从致也不敢刺探。 见她脸容发青,忽地扣住她的手腕把脉。 指下的脉动让陆从致一惊,讶道:“你……你……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郁青轻点头,冷淡地反问:“那又如何?” “或许,我不该将你带回来。”陆从致幽幽地说。眼前的情况让她产生了怀疑,不知自己费心救出代替自己的郁青是对还是错? “姑娘不救。我就不能自己回来了吗?这世上对我来讲最重要的是你,其次是天青庄,其他都不重要。”郁青坚定地回答。 “青丫头!” 从致改为握住她的手。“你受累了!我……若不受伤,定能赶得及。这……这——” 郁青反握她的小手,笑道:“朱敏讷这根刺,我迟早要拔掉。不然怎有脸面在黄泉之下见双亲。若姑娘不出手,我怕得再等十年。姑娘一心为我,大仇得报我真得很高兴。易河占了我的便宜,那又如何?我郁青占回去就行了。” 陆从致无言地看着她。“我……只要你决定的事,我都不干涉。只要是你决定的。一切以你优先。” 郁青抿唇一笑。 她俩相依为命多年,便不着一言,也是一心为对方着想的。 两人于院前,又谈了一会,郁青出发回位于唯亭城的天青庄。而乐清城忽地冒一侧传闻:天青庄庄主与无类社的苏家姑娘两人情投意合,或许近期喜结连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来了太多客人了。 无奈只能晚更了。见谅! 觉得陆先生很好玩,剎楼主哈哈……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同学异样的眼光让剎笔不敢抬首,运用高超的闪躲技巧闪入后山的梅树林中。 陆先儒喜竹在屋前植了一片竹林,陆雪喜梅在后山种了一片梅林,而陆雪的墓也在梅林之中。 剎笔小心翼翼地来到梅林,往上唤了声:“喵!” 凝神静待,久候未有回音。 他四下张望,正想再张声。 忽地,有人打断他幼稚的举动,冷冷吐槽一句:“无类社没有猫。” 暗青长衫的剑客站在另一棵梅树下,无奈地看着他古怪的行动,忍住掉头就走的沖/动。 两人会面怎整得偷偷摸摸,像无知丫环与猴/急的长工偷情私会般。冉阳背抵着树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剎笔一步两跳,窜到他身边,竖起拇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哎哟,冉大爷,我的祖宗啊!别张声,别张声,要是让人听到可不得了啦!”剎笔一脸紧张地说。 现下如果被人发现他和冉阳私会,传言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滴墨的水越描越黑。他向来最精通此道,又岂会不知流言的厉害。 冉阳不知因由,直接询问:“苏姑娘住在哪?” 男人啊! 果真是重色轻友的物种。现下好友他都被笑成兔爷了,他居然一来就只关心“苏姑娘”。啧啧! “左后边的照水居。”他如实作答。又不忘提醒道:“那位武功高强的前辈一直守在她身边,你要下手恐怕难啊!” 冉阳早已将无类社的结构分布记在脑海中,照水居离他居住的七环居不过几座院落的距离,他一纵一跃便能到达。 可惜呀! 有丰叔守门,等于入宝山空手而回。 “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机会。”冉阳老实说。他的武功不及丰叔,要强行在他面前带走陆从致几乎不可能。 这事得从长计议,伺机而动,谋个万全之策。 剎笔不懂冉大爷的套路,反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宝物就在脚边不挖,白忙? “打草惊蛇。”冉大爷浓眉一扬,给出四个大字。 剎笔不客气地指出:“你这是作死。” “你可以说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兄弟为了一个女人疯癫已药石罔效,置生死于不顾。 剎笔以手搭上他过宽的肩膀,拉近两人的距离,语重深长地道:“冉爷呀你剑术高强,江湖有地位,钱财一堆,又何必作贱自己。听兄弟一句劝,我们走正常的路子,直接请媒婆上门提亲。管她苏姑娘还是陆姑娘,她要金子给金子,要银子给银子。” 别再瞎折腾了,行不。 再闹下去,他罗家列祖列宗都得找他喝茶嗑瓜子,聊聊传宗接代的大事。 正常的路子连陆从致的背影都够不着。 上门提亲? 哼,怕要被她奚落一番,直接赶出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硬碰硬,希望将这块玉石撞个裂缝,让他有空可钻。 对付陆从致得用非常法。 冉阳斜睨了剎笔一眼,他怀疑九势楼坐大应不是剎笔的功劳,贩卖情报的楼主怎会有这般弇陋的想法呀! “你不也知道自两日前她公开露‘面’主持陆雪的迁葬。光是那一身风姿已惹得九人上门提亲。结果呢?” “全军覆灭。”剎笔咬牙切齿地道出事实。 陆先儒以各种藉口推掉上门求亲人士。 一说:公子你牙口不齐,怕是年老体弱,不适合呀! 二说:少爷你凶相毕露,怕要吓坏我家孙女,不适合呀! 三说:陆家不与为官者论婚嫁。请回。 总之,陆先生的辩才无人能及,当时剎笔躲在窗边偷听心潮澎湃,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差没有拍掌高声叫好。 听闻陆先生只接待乐清城本地求亲者,外来人士谢绝会面。 分明是岐视。 相当任性又无理的岐视,但无人敢说半语。 他见是理,不见也是理。 心情不悦之时他一个也不接见。当年陆雪的求亲者,他一个也不见,直接让门子打发回家。 现下老人家打发无聊时光愿意接见,谁还敢有闲言。 所以莫说是陆从致,就是陆先儒这一关,也是困难重重。剎笔有诗云:从前不识陆先儒,一见含泪悔终身。 反正他是不敢挑战这“杀 ”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去你的龙阳之好。呜…… 冉阳说:“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需要继续打探消息便成了。” 第64页 剎笔嘟起小嘴,清秀的脸容满满委屈和不甘,他凑近埋怨:“冉大爷,你可知我牺牲了什么。若娶不得美人归,瞧我怎么对付你!” 冉阳一笑,朗声处处。 小道上走来一男一女,男人是长工阿营,女子是徐半寡妇红姨,两人执着手,亲昵地从梅林中走来。 忽地,见冉阳和剎笔两名大男人在梅花树下勾肩搭背。 梅林无人,最适合幽会。 传闻这位清秀可人的罗公子喜好龙阳,被陆先生当面拆穿,无类社上下皆知。红姨闻言,还半信半疑,念了几句。 这下撞见他俩幽会于梅树下,冉公子高大威武,罗公子清秀可人,一阳一柔,一白一青两男人相拥的画面竟如此美好。 红姨掩住嘴,脸蛋泛红。 而冉阳更早发现他俩,推开剎笔,拱手行礼,而红姨暧昧地摆手说:“啊啊!我……我们只是经过,什么都没看到。公子请……请继续!” 说罢,拉着阿营大步走开,掩脸直笑,笑得剎笔一脸发青,双腿发软,直唿:天要亡他呀! 误会。 这是天大的误会呀! 他和冉大爷之间是一清二白的。呜……果然传言就算静止不动,也任由他人越描越黑。他这是得罪了谁呀? 剎笔瘫坐在地,不顾泥土沾身,委屈地掉下两行泪珠。 见此,冉阳笑问:“你这做什么?”忽然之间画风一转,害他云里雾里的。那两人也不过是招唿一声,为何剎楼主整个人都蔫? “呜……别理我。让我静一会。”他这两日去涸藩解手,都得左掩右躲。躲开同学的异样的目光。 还说不岐视,这分明就是岐视。 且他又不是真兔爷,为何得留在无类社受这等冤呀?陆先儒简直就是他的天敌,仅需一句话就将他打倒,比世上最厉害的刀剑都要锋利。 “哈哈……” 照水院内有人昂首大笑,全没斯文。丰叔挑挑眉,也不提醒她。倒是陆从致笑得泪珠直流。 “你确定那位罗公子和闲客冉公子两人有龙阳之好?” 止住笑意,陆从致又再次问丫环有竹。 有竹掩脸一笑,答:“嘻。姑娘这事红姨瞧得清清楚楚,两人都逃到梅林幽会去了,说是抱成一团呢!那就一个亲啊!” “呵呵……” 陆从致挥手让她退下。 前院,只有她和丰叔。 “从致,阿阳是为了你而来的。俗语说得好百密尚有一疏,他目标是你,便是我也不确保可护你周全。” 之前不也因一疏被阿阳劫走了么! 冉阳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男人,一但认定了就再也不放开。从致虽推託而过,但两人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一个严肃的男人如此执着于她。 从致这女孩仗着自己有才有貌,胆大包天,做事胡来,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她的性格呀? 私心的丰叔还挺满意阿阳这青年。 总得有人治一治这不怕死的坏丫头。 陆从致止住笑意,撩起面纱回道:“丰叔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哼!” 果然还是气她独自一人跑到梁京城,打乱了一切,还是气她执意嫁易河而害了郁青?总之这一路他老人家的脸容都让他忍不住挑眉。 从致尚未再言。 丰叔往左一唿:“好汉既然来了,就下来一会吧。” 从致一甩,面纱落下。 墙头上落下一道暗青的影子,正是他俩话题的主角。冉阳目光缠住陆从致,足有两旬未会面,他竟不知自己思念原来这般深沉。 若不是丰叔这位长辈上前,他恨不得上前狠狠地与她撕咬一番。 陆从致见是他,倒也镇定,笑道:“闻得冉爷入无类社,小女还误以为是同名同姓,料不到冉爷弃剑学文,也是一件乐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文有些急。行文尚有不足,现下安静下来慢慢地将这个故事说完,虽只说了一半,但骨架已出,盼越写越顺利。 坚持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冉阳并未易名改姓,一入无类社早有人知会陆从致,而她也曾与外公陆先儒私下有过一番交谈。 陆先生了解情况后,一捋鬍子问:“来我无类社者皆是求学问而来。从致呀你认为自己聪明吗?” 陆从致答:“从致尚有些小聪明,但不及阿南。” 花朝郡主有惊世才学的奇女子,她那点小聪明尚不能与其相比。况,她生性懒散,爱依赖他人生存。 陆先生又问:“那你认为凉国有几名女子及得上你的学识?” “呃……从致懒于学习,不敢自推。保守估计不超过十人。”若她勤于用功,一心求学,她的学识真没有旁的女子能及。 可惜她对任何事都没有野心,只盼安静了余生。 “嗯!” 见孙女老实回答,陆先儒满意地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追求聪慧的女子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从致呀你也是学问之一。无类社从不拒求学问之人。” “外公!” 陆从致嗔了一声。 他是一代大儒智知渊博,旁人只有尊他,敬他,哪会质疑他那一套说词。敢说把男子追求女子弄成“学问”,也只有他这般不知羞的老学究。 蒙诈别人还行,偏她是陆家人。 他那一套于她是行不通的,老人家摆明就是想见自己吃瘪,出丑。论哪门子学问,真难为他有脸道出口。 见陆先儒看天看地,看树看草,就是不看人。 从致再问:“当真要让他进无类社?万一他耍狠抢了你的孙女怎办?” “呵呵……” 陆先儒一听,乐得大笑。“那小伙子若有这本事,老夫倒真想会一会啊!从致你的脾气比阿雪还要硬。”一顿,接着说:“还是你这只野兔子终于承认栽在一颗树上了。” “呸!他连一根草都不是,还树呢!”从致不悦地否认。冉阳的确是个厉害的男人,但尚无法令她驻步。 “那你又有何担心呢!无类社的闲人又不止他一个。” 冉阳顺利入无类社归功于陆先儒英名的决定。 陆先儒亲自面见了冉阳。 捋了捋白鬍子,笑了笑便将他分作第三类闲人,让他有闲去找孙女的“麻烦”,而拖油瓶剎笔却没这般幸运了。 冉阳嘛,怎么说都是孙女婿人选,得护。 毕竟有陆雪的前车之鑑。 陆先儒虽尊重女儿和孙女的选择,却不愿再见惨剧发生。齐三恶意隐瞒婚姻,女儿情伤受诱,终成恶果。 孙女婿嘛! 得先过他这一关才行,得就近放在身边好好观察。 路人甲剎笔,无辜的剎笔却成为陆先儒调侃和耍弄的对象。 面对陆从致厚颜。 第65页 冉阳上前两步向丰叔行礼。“前辈!” “嗯。” 丰叔应声,爱搭不理地扫了他一眼。 而他又转向那名白衣美人,从容地说:“姑娘,一别经日,总在午夜梦回念起你弃我而去的背影。冉某日夜担心姑娘的身体,怕姑娘身体违和受不住冉某的怒火。现下见姑娘安然无恙,冉某便安心了。” 既使被丰叔打倒在地,而那狠心的女子瞅都不瞅一眼,便丢下他不管。他心底却还担心她背后的伤,担心她吃住…… 唉,这是作贱。 冉阳知,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话中的威胁,从致哪听不出。 只见她笑了笑,面纱随风一扬,不怕死地回道:“哟,那可真为难冉爷了。不过,冉爷可放心,小女的身体自有人来担扰,就不敢再劳麻冉爷了。” 冉阳一惊,恼问:“姑娘是什么意思?” “小女要嫁人了。担忧的事留给小女的夫婿便成了。”此话一出,惊得一旁的丰叔微张嘴。 从致要嫁人? 什么时候决定的? 嫁给什么人? 冉阳的疑问与丰叔无异。 只是妒火上升,不能自己。只见他冲上前,一把搂她的纤腰,掐住她的下颌,恼骂:“陆从致你敢嫁?” “不是已经嫁过一回了么?”被逼抬首,陆从致带笑反问。 在老虎嘴里拔牙的后果是:自找灭亡。 冉阳一俯身,咬住她伤人的小嘴,真真实实地啃咬,没有半分怜惜,教她承受他无尽的怒火。 从致水眸瞪圆,想推,却推不开,口腔满是他的气味。余光扫过一旁丰叔,她伸出小手求救。 丰叔双手掩脸,假装没看。 心想:小俩口还真火热!光天化日之下,还当着他这老前辈的跟前,真是——好样的阿阳,从致这丫头就是要教训一下! 陆从致恨恨地瞪着丰叔,以眼神骂道:见我受欺负,居然不出手相救。任旁人欺我?哼,看我往后给不给酒你喝。 可惜丰叔看云看山,就是不看她。 而冉阳哪容她有旁的心思,扣住她的双手于背后,大胆又热情地啃咬着她,恨不得将其揉入自己身体内,让她无法分神…… 院前两人交缠不清,终还是因人体极限而分开了。 陆从致喘着气,不悦地揉着发肿的嘴唇。 “冉……冉爷可真是养成了好习惯,竟爱对别人的未婚妻无礼。” 冉阳暗地回了一口气,满嘴都是她的清甜,但一离开她的小嘴就不饶人了。他盯着她的小嘴,似笑非笑地请教:“恕冉某愚钝,不知姑娘是谁人的未婚妻?” “天青庄庄主。” “哦!”冉阳挑了挑眉头,又问:“不知是何时定下的婚盟?”如此短暂的日子,她又将自己嫁掉? “刚刚。”从致老实回答。见他脸容泛青,不怕死地又补了一句:“本来嘛,庄主一直有意与小女攀亲,小女心下不定。应,或不应?纠结几番,未下决定。今日一见冉爷。小女便决定了,与其和冉爷纠缠不清,干脆嫁人,断个干净。” 冉阳的脸越来越青。 陆从致再划上一道刀。“冉爷毕竟男子汉大丈夫,若欺他人/妻,恐怕有失君子之风。” 去你的君子之风! 大手一托,将人圈入怀内,冉阳低首与她额面相抵。“姑娘怎以为能嫁予他人呢?” “小女,又怎不能嫁呢?” 那青年回道:“若那位庄主知晓你我——” 他以指点住她的红唇,笑道:“是这样的交情。还能轻言婚嫁吗?” 陆从致推开他的指,只要他一碰就整个人发热,她讨厌不可控的情绪。女人对男人的在身体上和力量上都有不可控的崇拜之情。 “不烦冉爷担心。小女早已对庄主坦白,那一路与你所发生的事,庄主怜我受困于人,并不介怀。遂,求亲于小女。” 厚实的大手托着她的下巴,又烫又热。 “不可能。这世间怎有男子不介怀妻子与他人亲热?陆从致你莫说谎言骗我。”冉阳不信。 怎会没有呢! 从致嘆道:齐三爷就是一个呀,当时母亲已身怀六甲,他不也沖昏头脑,非要将母亲哄骗吗?如不是他家中有妻儿,怕母亲真会当了他的妻。 男人只要冲昏脑袋啥事不敢呀。 譬如眼前这位。 不过,天青庄主的庄主是郁青,她哪会介意她和冉阳来了几口呀!所以陆从致不认为自己说谎。 “冉爷不信也无防。小女根本不在意你,或不信。只是一旬后庄主便来下聘,若冉爷闲着,也可留下喝一杯水酒。” 手劲一重,大手滑落她的嫩脖,恨不得就是掐死她。 冉阳合上眼,强自压下自己怒火,将她的小脑袋拉近,贴在耳际布下咒语:“除非我死,要不然你休想嫁给别人。陆从致。” 论威胁,陆从致也是当中翘楚。“冉爷的命,要拿也不是难事。” “我怎捨得丢下你一人。” “缘已尽,何必强求。” 那手抚上娇嫩的红唇,嘆道:“那你就不该先招惹我呀!” “莫不是冉爷有眼疾?” “……” 两人在院前争论不休,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晚霞泛红,男与女相依偎,画面真真好看。 丰叔双手环胸,感嘆年轻人活力。而一旁新加入的白髮老人一边托腮看戏,一边问:“阿丰呀,他俩这是闹哪样?” 说个话有必要靠得这么近吗?青年的手一直搁在她的腰上,两人都快成连体娃娃了。 丰叔笑了笑,答:“先生呀,我哪不懂这些年轻人的事呀!” 一会说杀,一会说死,一会又好到两唇相接……哎哟! 陆先儒双眸一转,心下有了计算,只见他轻咳两声,再扬声道:“这是女眷居所,怎有男人在,成不成规矩啦?” 丰叔赶紧表态:“我是长辈兼保镖。自己人。” 陆先儒看着冉阳一脸尴尬又不舍地放开腰间的大掌,拉开两人的距离。他故意绷直脸,恼问:“那你呢冉同学?怎能私闯我家女眷居所?” 冉阳抬首,高声答道:“回先生。这是我妻子的居所。”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清晨,暖阳一现,和风一送,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陆从致扯了一件披风,出了照水居,往后山走去。那一片梅林已长出青嫩的叶片,嫩黄嫩黄的色调如春花般灿烂。 梅,虽是陆雪喜爱之物。 而从致只是潜移默化,自小与梅相伴,也染上了一身清雅的梅香。慢慢地,她也不自觉喜欢这一树傲然的梅花。 梅林散步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林中无人,她一身雪白如一道晨光在树与树之间闪耀。 第66页 忽地,一名着暗青春衫的青年如影随形,紧跟其后,似乎是想在树林中捉住这道耀目的白光。 陆从致腰背挺直,假装不在意冉阳在身后,保持五步之距。 昨日他当着外公的面出口胡言,说什么她是他的妻。话一出,被她狠狠的责斥一番,随即撵出照水居。 外公一脸暧昧地看着她,没有询问,但那眼神已有千言万语,写满了怀疑和趣味。她随意推託过去。 但他向来“恶”性难改,也不知在背后弄出什么事? 真是令人头疼的老人家。 母亲曾提醒过她,陆先儒陆先生最爱用“杀人于无形”“借刀杀人”两招,千万要小心,不要与他相悖。 身后那名痴缠鬼,光用嘴巴是骂不走的。 陆从致陷入沉思,忽视了脚下露出地面的树根,小脚一绊,身子直往前倾倒,“呀!”她惊唿一声。 身子落入一堵温厚的胸膛。 她一抬首,只见冉剑客刚硬的下巴,暗青的鬍渣隐现,少了严肃,添了一分人气。 只是这人一抱住就不懂放手。像一块粘人的药膏,撕也撕不下来。真是难为他还是一代大剑客,长着一张严肃的大脸。 陆从致推了他一下,说:“谢冉爷!” 冉阳从下看她。 或许在陆家令她安心,她改为覆面纱,那微暇的半脸仍教人移不开眼。纵然见过另一面无暇半脸,但在他眼中带着伤痕的有暇一面最让他心动。 粗指抚上她脸上已淡去的伤痕。 她虽然不说,但有些畏高,应是当年从桥上坠下之故。应该很疼吧!她是个连苦药都不愿意喝的小女子。 “疼吗?”他脱口而出。 从致仰首,见他满眼疼惜,那指尖带着一股温热烫着她的脸儿。她轻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现下怎会疼。” “现在的你不疼,但当年的你肯定很疼吧!”说罢,他俯身吹了一口热气道:“吁……我们把痛痛吹走,不会再疼了。” 陆从致耳根一热,用劲推开他,退后两步,骂道:“别拿这套哄孩子的来唬弄小女。小女不是三岁孩童。”她早已不相信吹一吹能将疼楚吹走的谎言。 见她又娇又嗔的模样,冉阳只是宠溺地笑了笑。 陆从致不愿迎着他满眼的纵宠,轻转首,望着一片嫩绿,淡淡地问:“小女有一疑问,冉爷缘何要执着于小女?江湖上那些个侠女对冉爷思慕有嘉。小女性顽,并不是好妻子的人选。” 她自损地坦白。 冉阳上前,从后圈住她,用灼热的体温烫着她,与她一共赏着嫩黄的美景。“姑娘!我办事向来磊落光明,唯入梅院想将你请回南府一事有失礼节。我有愧于你。” “这与冉爷执着于小女有何关系?” 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中重病的长辈。虽说手法不正当,也是情有可原。前事不可追,她已懒得再计较。 冉阳嗅了嗅怀内女子的幽香,答道:“我从未有愧于任何人,尤其是女子。” “所以?” 因愧生情?! 这剑客的思路真教人捉摸不清。 “所以我的眼总离不开你。”他笑道:“呵,你的确不是好妻子的人选。我警告过自己多次,只是我的眼总离不得你。一移,便又追寻。你是我第一个入眼的姑娘。我对你逾礼,让你失节,于情于理也得对你负责。” 冉剑客掏心挖肺诉情怀,偏某人不领情。 怀内的女子笑道:“我都不计较,冉爷又何必执着呢!他日有缘江湖再会,一笑泯恩仇。各自自在,你娶,我嫁各不相牵。为何强求不合的缘分?” 闻言,冉阳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淡定地回道:“姑娘呀,放眼凉国上下谁比我更适合你,谁比我更能容忍你的顽。嫁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强销的技巧真让人无语。 “呵呵……冉爷若去卖药铁定能成大家呀。我这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哼,未来的事谁能作准。冉爷,小女说过,小女不是三岁孩童。你这法子是行不通的。” 不耻下问。 冉阳向来是个好学生。“那请问姑娘有什么法子可行?” 陆从致轻斥:“冉爷这问题不太厚道。”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起码她陆从致不会。 “姑娘与冉某提厚道,那是有失公道了吧。那日,我受伤倒地,你弃我于荒野,又有何厚道可言。” 他倒地不起,只能瞪着眼看她远去。她真真无情,只留了一道背影,哪怕回道一眼,就算是嗤笑、奚落也好。 但她—— 连一眼也不给。 “呵,原来冉爷也懂记恨呀!那就好说了。”从致在他怀内转过身,两人亲昵如常,她轻按住自己肩膀,问:“冉爷可记得小女身上这伤?” “呃……” 这,的确是他的错。 他大手轻落在她的肩,问:“伤口,还疼吗?” “小女讨厌受伤,讨厌一切又苦又累的事情。冉爷不止让小女又苦又累,还让小女流血。现下倒有脸说:嫁我,只有好处,没坏处。小女怕,人未进你冉家门,人已埋骨他乡了。” “不准胡言。” 冉剑客一把掩住那张锋利的小嘴。 从致推开他的手掌,迎着春阳缓步上前,而冉阳则紧跟随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密密摭挡。两人如一对密友,又如情人般在林间散步。 冉阳忆起在邺城齐家梅院的情景。 那会,她也如现在喜欢散步,时常散失于梅林间,至夜不归。青姑娘特意吩咐他相陪左右,免她得风寒,免她过累…… 在前方走着的陆从致忽然开腔说:“阿阳,你虽不愿接受。但你我的缘,终归浅薄了些。怕早已到了尽头,再执着,于两人也没有好处。” 她这是真心的话。 冉阳知。 就因为是真心,他才更捨不得放手。 “既然有缘,不管深浅也可由我们再继。姑娘又何必总拒人于千里。”冉阳伸手执住她的小手说:“姑娘呀,不是每个男子都是齐三爷。” 从致反问:“不是齐三,那就是柳七?” “呃……” 冉阳一怔,深深地看着她答:“都不是。是冉阳,是姑娘的冉阳。” 有那么一瞬间,陆从致真想去相信冉阳这两个字。 这名字就像一道伤痕早已印在她脸上,像她脸上淡去的疤痛一般。但疤痕此终于都是疤痕,会有退去的一日,只留下淡淡的印记。 而冉阳,她希望也如何这些淡去的伤疤般,在她的人生里留下淡淡的印记,而非刻骨铭心。 她讨厌一切沉重的东西,包括人。 冉阳太重了,迟早会压断她早已安排好的生活。 这是危机呀! 第67页 她得赶紧逃出来才行。 “冉爷不是我的。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任何一名女子。冉爷就只是冉爷罢了。小女也不贪求,只盼冉爷放开这手。” 从致举起两人交缠的手,盼那牵手的人主动放开。唯有他先放开,才是真正的放开,自此相忘于江湖。 冉阳不但不放,强行地五指交缠,密不可拆。 他说:“你不贪求,但我贪,我舍不下你。在梅院第一次见面时你站在梅树下,轻抬首看我,笑说哟,来了新人呀!自此,我就无法放下你了。” :哟,来了新人呀! 就这般简单的一句,就这般平凡的一句话却是出自陆从致,一切都显得不平凡,也不简单,而是像涅一般,一但纹上便无法祛去。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 他为何放在心底? 陆从致从心底冒出一声轻嘆,垂眸看着这手与手的交缠。他的体温微烫,从指尖一直传递至心间。 这么简单的一句。 就这一句。 她却无法甩开他的手。 将视线收回,她不作语,提步往前,带着另一只手,及那男子往前。林间风和,阳光被叶儿过滤,成了点点银光。 二人在林间执手而行,梅香偶闻,寂静无音。 五日后,天青庄庄主命沈总管前往乐清城无类社正式向“苏姑娘”提亲。陆先儒白胡一抖,看着一厅艷红的聘礼,默不作语。 倒是一旁的剎笔暗地叫:槽了!冉大爷这……这怎办呀?! 难道又再劫一回新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情或无情,只在一线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剎笔的担扰是多余,冉家大爷不会再动劫念。 所谓劫人,先劫心。 心之所属,便远在天涯,隔于无人的海角。 只要心相联, 只要彼此的心牵扯着,谁也离不得谁。 而他现在要做的“劫”是劫心,劫陆从致那颗冰冷又无情的心。 梅院半载,一路南下月余,他和她的近亲,从日常之中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并非没有一丝情意,只是那微弱的情丝扯不住她心内最重要的人和事。 头脑聪明的女子向来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什么样的男人才适合自己。陆从致相当聪慧,而冉阳纵容她的性子,这比金山或银山重于一切。 因此她嘴里一直拒绝,但行动上并没有做狠做绝,最多是规劝。原因也是这样的男人着实难得,怕再也寻不到第二人明知她任性胡闹,仍是不放手。 关于她总爱将自己嫁掉这点让冉阳很是生气。只是这一回与易家北上娶妻,是由她母亲定下姻缘,而这回婚事尚没有敲定。 他总会有办法阻止的。 她上次嫁掉的是齐家五姑娘齐五。 这回她想嫁掉的是无类社的苏家姑娘。 而他,要娶的人是陆从致。 是陆从致。 无类社的客厅内,堆满天青庄送来的聘礼,俗气的红色潜没了清雅的客厅。天青庄的沈总管拱手与陆先生行了礼,说:“这是庄主的庚帖,盼陆先生收下。” 说罢,呈上以红纸束裹的贴子。 陆先儒淡了沈总管一眼,端起茶碗,细细地品尝。 今日的茶不知是哪名弟子沖泡的,这般好茶竟能泡出劣质的味道。他眉头一皱,也不知这几日喝惯了从致沏的好茶,竟对茶也开始挑剔了。 人哪,一但尝过好东西的,就会嫌弃普通的。 真是一个恶劣的坏毛病。 咽下嘴里那一小口“劣”茶水,陆先儒搁下茶碗,回道:“沈总管说笑了。这庚帖怎能说收下就收下呢!” 一收下便等于应了这门婚事。 “陆某向来让家中女子决定自己的婚事。毕竟是与她一生相守之人,若相看两厌,那就没意思了。庚帖请沈总管先收着,待陆某询问过孙女的意思再回復。” 天青庄的庄主,他若没有记错,不就是自家的义孙女:苏郁青。 郁青娶苏郁青? 哼! 竟玩起自己娶自己的把戏。他的这两名孙女心太野,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他人老,可心不瞎。 不论出于何种因由,会让她俩女子成亲才有鬼呢! 陆先行推搪之词相当明显。 沈总管脸有难色,只得收回庚帖。他是知根底之人,庄主是女子,她娶亲,不过是一场戏。 虽然不知她为何匆忙安排这一场婚宴,但这不过是走过场。 陆先生不该为难自己才是呀! 他决定先与郁青取得联络,将事情顺一顺,理一理,再作行动。留下一室聘礼,沈总管率先告辞。 照水居的院前,一盘棋局正在更新。 执黑子的是一名暗青春衫青年,对手是一名白髮白鬍子的老人。两人正撕杀正欢,而一旁的茶桌前,陆从致垂首沏茶,茶香飘散于院前。 她轻恼地瞪了白髮老人缺先生一眼。 在无类社就算是陆先儒也以缺先生为尊,她身为小辈又怎能扫他老人家下棋的兴致。要怪只能怪冉阳。 冉剑客每日不请自来,一来二回,连丫环都不见怪了。 这日,她在院前喝茶,他一入门,背后竟跟着甚至出现的缺先生。 冉阳一坐下,便要茶。 缺先生跟着坐下,也要了一杯。 两人只当她是茶师,自顾自地聊起来。不知因何聊起了棋,缺先生命人端来棋盘,两人就着暖阳及茶香下棋。 陆从致目光时而飘向两人,前两局两人各赢一局,这第三局却陷入僵局,谁也不让谁。这局尚能出奇制胜,只是她不点出。 缺先生搔了搔一头白髮,眉目皱起,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他忽地出声问:“闺女呀,你来瞧瞧?可有办法。” 陆从致应声,行近一看。“办法是有的。” “哦!赶紧说来听听。”缺先生一脸兴奋地催促道。 一旁的冉阳出声打断:“观棋不语真君子。先生又怎能请旁人插手?” 在梅院半载,偶尔叶当家前来,两人下棋,他在一旁观看。虽知陆从致琴棋书画皆精,料不到棋艺为首。 与她对弈,赢得把握不大。 从致应声:“冉爷忘了小女是小女子,可不是什么真君子呀!” “对。我陆家是好闺女。哈哈……”缺先生赶紧附和。 “只是我帮了先生。有何好处呀?”陆从致不急于下棋,或许说用心并不在棋盘上。她话一出,令冉阳抬首看着她。 缺先生反问你要什么好处。 陆从致心下一喜,答道:“这局棋若赢,先生得帮我劝服外公同意我与天青庄庄主的婚事如期举行。” 再拖延时日,怕郁青的事便瞒不住了。 这桩婚事得赶紧举行。 外公在外言语动声,实则暗地使绊子,不愿瞧她和郁青演这一场戏。 第68页 缺先生满脑子只有这盘棋,不多想,赶紧应下。 论计谋,冉阳在南府称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 一见陆从致出招,他赶紧出声提议:“若这局棋冉某赢了,也请缺先生为冉某作主,请陆先生答应冉某与陆姑娘的婚事。” 一人要嫁,一人要娶,对象不同着实好玩。 缺先生之由来。不论是得到了再失去,还是从未拥有,人生总有缺席之时,也总离不开缺。 因此他自称为缺。 自认为“缺”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环,便是不愿自己忘记“缺”,忘记曾经拥有和曾经失去的。 缺先生扫过两人的脸容,黑眼珠子转呀转,心下已有定案,忙拍手叫好同意。无类社自陆雪离开后,已经少有这般好玩的事了。 她很好,懂得留下这么个好玩的女儿,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靠在树上假寐的丰叔,轻摇首,不愿掺和他们的心怀鬼胎之中。他只负责保护陆从致的生命安危。 她要嫁谁,或不嫁谁,不在他保护的范围之内。 陆从致瞄了冉阳一眼,见他淡定自若,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天青庄的聘礼已送来三日,现堆在客房中。而外公对外说要徵得“苏姑娘”同意,可他压根不同意,甚至连问也不曾来询问她的意思,直接假装没有这回事。 昨夜,她去质问他。 陆先儒只道:我陆某人孙女嫁田客,甚至嫁樵夫都行,只不许嫁女子。两孙女自嫁,教我他日下黄泉哪有脸见你母亲。 他分明猜到自己和郁青两人的婚事,不过是一场戏。 他故意为难,肯定是想让她出丑。 不愧是陆家人。 偏陆从致同样身为陆家人,哪能这般容易妥协,这才有了这场棋盘之争。 这盘棋的活路,她早就看个分明。 冉阳不可能破她的棋路,是自己多心了。她的不安来自于他对别的男子来下聘一事毫不关心,不与她争,不与她辩,只每日前来照水居报到。 他来,只是来看她。 连丰叔也觉他无趣,不再紧盯人。 陆从致懒得再猜测他的意思,半俯身执起黑子一落,准确无误地堵住冉阳白子的去路。这一招自断后路,狠呀! “好。” 缺先生拍手叫好。 这世上有得便有失,陆从致断了后路,甚至损失了两子,却将对手逼入绝路,行不寻常的路。 冉阳轻咬牙,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 这一棋不能输。 他输了,不止是输了一步棋,而是输了能赢得她心的机会。怎能轻易认输呀! 执起白子,他举手一落。 置之死地而后生。 逼对手入险路,再包围宰杀。步步惊险,看得观众连声叫好。缺先生早忘了自己才是下棋人。 虽早预料到这一步,仍为了冉阳的大胆及魄力吃了一惊。 陆从致一挑眉,执起黑子,全副精神都聚在棋盘之上。而离她一臂之距的男子端着诡计,悄悄地举起手落于她的背后。 一只厚实的大手忽地落在陆从致腰际,一把摸上那浑圆的臀部,不客气地捏了捏,感受一下手感。 身前的女子大惊,浑身一颤,黑子脱手坠落棋盘—— 作者有话要说: 厚颜无耻,又添了冉大爷一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鸦雀无声,静得只有棋子坠落楸木上发出“铮”一声的迴响。声不大,却响彻了一院。 但—— 陆从致实在是太过惊讶以至于微张小嘴,所有的音节全淹没于寂静中。 这……这人竟敢…… 竟敢—— 而缺先生向来对事物欠缺观察之力,或许是不喜将一切放入眼中磨沙。 所以你说他是没瞧见小孙女被人便宜?还是明明瞧见了,故作看不见继续埋首研究棋局。 缺先生暂且不提。 丰叔乃武林高手之中的高手,甚至一个不寻常的唿吸都能勾起他的注意。冉阳将手探到陆从致背后,丰叔已眯起眼眸在树上伺机而动。 料不到呀,冉阳的举动竟如此出人意料之外。 哈哈……好样的。 丰叔认识陆从致十多年,从未……看过她被吓坏了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太有趣了呀! 从来都是只有她戏弄他人,哪有自己被戏弄的一日。 光是这表情。 光是能将从致吓到。 他决定站在冉阳这边。 所以丰叔双眼一闭,不闻不问,甚至装没看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嘆:啊,今日的阳光甚好,甚好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陆从致找回自己的神魂。只见她磨牙霍霍,恼骂一句:“冉阳。” 冉大爷早就收回了使坏的大手,淡定地看着她的脸攀上耳根一路发红髮烫。他一脸无辜地应声:“我在。” “你……你……你——” 她一连三声,三个“你”却吐不出平常骂他的气势。 冉阳暗自得意。 陆从致虽大胆妄为,毕竟还是一名十七的少女,不经男女之事。耍嘴皮子尚可,都是纸上谈兵,实际行动有缺,才造成了她此刻的惊慌。 只见陆从致嘴唇微抖,话到唇边却一时寻不着合适的话语。她向来伶牙俐齿,爱将白的说成黑,黑的也能说成白,端看她如何辩解。 只是这一回。 这一回被人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占了大便宜,却言语不利。 她骂:你摸我屁股? 她骂:你这下三滥东西竟占老娘的便宜? 不行。 都不行。 胸口堵着气,脸红耳又赤,只恨恨地瞪着他,希望能将这厚颜无耻的男人瞪出上洞来,将他埋了。 冉阳忍住笑意,明知故问:“姑娘怎了?” 他还有脸问? 陆从致不答,抓起一把棋子直接丢向他,冉阳也不躲任黑子白子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只是某人的端了何种心思,他却相当清楚。 “姑娘还是省点心吧。这局你输了。”冉阳一出言,陆从致手一住,掌中的棋子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男人是什么时候看穿自己的想法? 可恶。 冉阳忙向一旁的缺先生求支援。“缺前辈这局是你们输了。所以我和陆姑娘的婚事就多麻烦您了。” 缺先生不解地问:“谁是陆姑娘?” 冉阳摆手指着怒火朝天的陆从致,诚恳地答道:“这位就是陆姑娘,陆从致。冉某想和陆姑娘缔秦晋之情,结百年之好。” 亏他有脸敢说这话。 陆从致直接回他两字:“作梦。” “梦境也会成真。姑娘又何必过早下结论!”冉阳不气馁,也不动摇。转而与缺先生解释道:“姑娘名字不重要。请缺前辈认清是何人就行了。就是前辈眼前的这名女子当冉某的妻。” 第69页 冉阳的气度,一瞧就知是做大事的男人。 缺先生仰首大笑:“哈哈……这局是冉同学赢,老缺认输。只是嘛,我老缺又不是闺女,只能帮你美言几句,尚无法将人绑到新房。你自个努力。” “先谢过前辈。”冉阳一听,大乐,忙谢过缺先生。 当事的女主角见这一老一少两男人,胸有成足,似乎是他俩在谈婚事,而非自己。场面可笑,但她却笑不出来,只因缺先生在无类社的地位着实与众不同。 陆先儒相当敬重他,时常请教于他。 现下外公已明显偏向冉阳,万一缺先生一句好话,让外公兴致一起,结果如何真是猜不准。 陆从致一挑眉,压下不悦,对缺先生说:“先生。晚辈与天青庄庄主情投意合,已有成亲的打算。聘礼也都送来了,所谓一女不二嫁,聘礼也不敢吃两家。” 拒绝的意思相当明显。 只是缺先生反问:“阿儒不是没有收下聘礼?那就是说你还未许人,一日未许人,嫁给谁都是未知之数。” 从致抿紧嘴唇,不敢回语。 事情不妙了。 外公和缺先生都靠向冉阳,她和郁青这一场假婚宴,怕会生出许多磕绊。她不急,但郁青等不了。 “晚辈非天青庄庄主不嫁。” 身旁的青年一听,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对缺先生说:“前辈,晚辈先行告辞。”说罢,将人搂住某人的纤腰,将她带入屋内。 丰叔微微睁眼,从树上跃下,也不阻止。 缺先生笑看他说:“阿丰,这戏真好瞧。你说最后谁输谁赢?” 丰叔回他一笑,偏首看着自家姑娘在某男人怀内,连挣扎也懒。轻摇首答:“输赢嘛,我猜不出。但从致这丫头遇到对手了,挫一挫她的性子也不错。” “哈哈……” 缺先生笑了。“你的话,与阿儒一般。看来小女娃这回有难了。” 另一方,西府易家。 探子沉着脸离开书房,脚步匆忙飞奔而去。 而书房内易河瘫坐在椅上,失去妻子已有月余,他的耐性几乎磨尽。身边少了她,总觉得空荡荡,总像缺了什么。明明她来到自己身边,不过是个把月,怎就思念至此呢? 齐五呀,不论是你端着何种心思离开我,只要你愿意回来,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切都可既往不咎。 所以呀,齐五回到我身边吧! 堂下的寒仲秋说:“已监视无类社上下,却没有夫人的影踪。倒是听闻苏姑娘的追求者众多,而天青庄的庄主郁公子更是聘礼下求亲于苏姑娘。” 易河淡了自己的计谋臣一眼,问:“仲秋你在担心什么?” “苏姑娘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她若嫁入天青庄,恐怕这线就断了。”天青庄的庄主向来神秘,极重私事。苏姑娘若成了郁夫人,要见难呀! “你的意思是破坏这门婚事?” “郁公子无端抢了我们许多生意,向来不手软。这回易家也是时候出手了。”寒仲秋说。易家并不是好欺负的主。 闻言,易河拍桌反对。“我只要我家夫人一个。那个什么苏姑娘一瞧就知是狐狸,又精又狡猾。爷可受不了呀!要抢,你去抢!” “仲秋身份低微,没有去抢的资格。也不是让爷真去抢,只是去闹一闹,使些绊子。这苏姑娘与夫人的情份,仲秋直觉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扣住了这个姓苏的,等于扣住了我家夫人。”易河有些生恼,恼这苏姑娘在他夫人心底竟比自己重要。哼! 这说法是粗野了些,核心却是正确。 寒仲秋并没有否定。 “好!” 易河摩拳擦掌,起身笑道:“既然我家娘子都跑了,又怎许你郁青娶得美人归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去爬个山差点就下不来了。虚惊一场,也吓着小伙伴,很是抱歉。 要离开这个地方,朋友们都不舍。不论是整理人情关系,还是物件,都忙得不知该如何处理,因此很抱歉更文时间不定,只盼能坚持日更。笑。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热闹的大街上,一名圆圆脸的小姑娘正街边的小茶寮埋首吃着春饼,热茶熏得她一脸热气,小姑娘不拭不擦,只顾得吃饼。 这春饼之香,独唯亭城张家巷口的小摊能入口。 她难得来一趟,怎容错过。 一会还得去七方亭尝尝四软羹或五软羹,才不枉此行。 小茶寮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一角,人潮来来往往,大多是普通贫苦的百姓,或坐或站,大口吃饼,大口灌茶,喧譁声不绝。 忽地,一名着锦衣华服的少年路经,脚跟一住,往小茶寮随意一瞧,那坐在茶寮边吃得正香的小姑娘窜入眼内。 他脚步一转,撩衫转入茶寮。 少年一身墨蓝,长衫如湖,一脸清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贵气。不止店家,连店内的客人都不由看着他淡然地坐在小姑娘对面。 卖买在前,店家止住杂思,上前笑问:“公子想吃点什么?” “麻烦给两碗豆冻。” “好咧!”店家见蓝衫公子温文尔雅,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忙应声转身退下。 天青庄位于张家巷,是他每日出门必经之路。 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回又是闹哪桩? “你是特地来尝春饼,还是来找我?”今日还得去检查布料成色,染料进货情况等等他没有空余的时光。少年开门见山地问。 小姑娘抬首,吞下满口春饼,笑道:“都是。”只是春饼太诱人,她得先解决肚子里的谗虫。 果真以吃先行的百花宫。 不待少年询问,小姑娘开腔简单明了地说清事由。有美人相求,她向来不懂拒绝,又因唯亭城的美味也着实诱人。 此行,所谓一举两得。 少年细听,眉头起皱,久久不曾回语,直到店家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豆冻,才打断了他的沉思。 桌上的美味对少年来讲已黯然失色。 他轻问一声:“姑娘有何话叮嘱?” 小姑娘一手抓饼,一边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嗯,陆姑娘说天寒多带几件衣物,春日多雨也别忘了带伞。” 少年脸容一黑,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下文,又问:“没了?” 小姑娘摇摇头,又不忘提醒道:“我看事情有些不妙呀。陆姑娘心生郁闷之气,依我看郁庄主还是赶紧出发吧!” 此墨蓝长衫的少年正是天青庄庄主郁青。 她沉着一会,不作答,反对小姑娘说:“这小店的豆冻不错,宫主可尝尝。银两今日会到帐的,谢宫主特地走一趟。” 说罢,郁青起身,细心地替那名吃货付帐,再离开茶寮,转回天青庄。 乐清城呀,看来还是得亲自亲往一趟,方可迎娶美人归。 第70页 小姑娘捧着热腾腾的豆冻,轻尝一口,豆香诱人,入口即化。哇,果然值得一尝呀。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百花宫宫主,九势楼楼主剎笔一直苦寻不得的人。 所谓百事吃为先,百花宫宫主继续低头吃吃吃。 说陆从致生郁闷之气,哪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 冉阳越来越胆大,竟当着长辈的面,拖她入屋胡乱啃咬。那人占完便宜还敢训她。说她不诚实,总说些违心之语,惹他生气。 呸! 他生气? 哼,摆明就是找藉口占她便宜。 看来男人都不太可靠,陆先生是一名,再加一个缺先生,现下连丰叔也打算来个袖手旁观了。 青丫头,你赶紧来呀! 再慢下去,姑娘我真要被这厚颜的冉大爷给使蛮计娶走了。 陆从致的担心不是无理。 翌日,陆先儒便前来照水居,言语暧昧不清,实为试探,见她黑着脸质问:“天青庄的聘礼已送来,外公为何不收庚帖?” 陆先儒轻合眼,嗅着茶香,再缓缓呷了一口,不由地惊嘆一声:好茶! “抬聘礼来无类社的又何止她一人。你以为你外公是个老煳涂吗?为何放着各家公子的不收,非要收她一个女人的庚帖?” 姜,还是老的辣。 陆从致一窒,轻唿一口气,她说:“外公现在是要为难孙女吗?我和青丫头不过是权衡之计,并非真要成亲。” “啥权衡之计,非要两女子成亲方成?你来给我老人家说说看,我来替你们权衡权衡。”陆先生不愧是一代大儒,辩才无敌。 他一问,让陆从致瞬间哑言。 这事她焉能说清,一但坦白郁青处境既尴尬又无解。 见孙女垂首,不知转着何等心思,陆先儒追问:“怎了?这事只有你俩小丫头能权衡,我这老人家就没办法?” 从致摇首,轻咬牙不语。 陆先儒见此,继续喝茶。待喝饱后,才道:“你若有意思嫁人还不简单。外公给你挑一挑。” “这么说外公心中已有人选了?” 一老一少都在探查对方的想法。 陆先儒笑道:“缺先生昨夜与我闲聊之时,提了个不错的人选。先生嘛向来不关心婚嫁之事,看来是位不错公子。” 睁眼说瞎话。 从致在心中骂了句。 缺先生哪里是关心她的婚事,只因输了棋局,故意为某人美言几句。明知是谁,却还在她面前胡扯什么“不错的人选”。 她心一横,淡定地追问:“不知缺先生所提的不错人选是哪位公子?”她押一条腿赌这不错人选是那厚颜无耻的冉大爷。 “呵呵,从致你也曾见过,就是刚到无类社的冉阳冉公子。” 你敢问,我敢答,这才是陆家人。 “呵呵……” 陆从致掩脸一笑。“外公,你知道冉公子是什么人吗?” “我只知道他想娶你。”陆先儒摇首应道。 “想娶我的男子何其之多,区区一名冉阳凭什么让外公中意?”陆从致深知陆家人心高气傲,一般皆不放在眼内,尤以陆先儒为最。 陆先儒抚着白鬍子,笑看孙女反问:“谁说我中意冉同学了?” “那外公又为何总替他说好话?” “哈哈……”陆先生闻言大笑,直接承认。“难得有名男子让你心生害怕,怎能错过他呀。” 外公又问孙女:“从致你为何害怕冉同学?” 陆家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孙女却对冉阳现出一丝惧意,他瞧着实有趣的紧,故意助冉阳一臂之力,只为了看看两人能闹出什么样的火花。 “谁……谁?谁说我怕他。”从致握紧小拳头,反斥。 见此,陆先儒不厚道地大笑。 丫环从外走来,禀告:“姑娘,易家姑爷在门外求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颇出意外。 “苏”姑娘在偏厅接见了易河。 易河喜白,以最上等的茧丝锦缎裁成款式各异的长衫,今日他一袭的祥云纹描金雅白的春衫,面如白玉,双目细长炯亮,乍一看有白狐公子再世之感。 而陆从致也喜着白。 袖边以银钱勾着团花的復襦,再配着素雅的帷帽。举手投足如花儿缓缓绽放,令同行的寒仲秋一时看傻了眼。 这女子甚至不显露脸容,光是静静地坐着,却能勾住你的目光。 美人之美,勾魂动魄,气韵决定一切。 生怕自己的目光过张狂无礼,他以手背掩嘴,轻咳一声,强行调回痴迷的视线。 在易河眼中,眼前的女子只是掳走爱妻的祸首。 她的秀美,与自己无关。 她的妩媚,也与自己无关。 他只想要回他的齐五,他的妻子。 两人客套喧寒几句。 陆从致状似无意地划过跟前这名本是她“丈夫”的男人。他的眼内含怒,玉脸却带笑,真是虚伪。 表里不一的男人,郁青当了他一月妻子,躺在狐狸王的身边应不好受呀!要是她怕夜半起身弒夫。 她问:“不知妹婿因何事上门?” 他是“死去”的齐五的丈夫,而她是他的妻姐“苏姑娘”。 易河右手轻拍了拍左手背,敛去眼内的精光,回道:“我家夫人走了近月余。我只顾着自己伤怀,都没能上门慰问外公和妻姐,实在是对不住。” 他到底察觉到什么了? 竟又跑来无类社。 “是我家妹妹没有福气,又怎能怪妹婿呢。妹妹害妹婿成了鳏夫,承受丧妻之痛……小女实在……”苏姑娘垂首,已无语凝噎。 一人说我家夫人只是走了。(坚定地认为妻子仍在生。) 一人说我家妹妹死了,永不回来了。(肯定妹妹已亡。) 论戏份,这位苏家姑娘更吃重。若不是易河肯定那女尸不是他的齐五,真会被她骗过去了。 易河淡讽:“她有没有福气,谁料得准。在我心底她从不曾离开,哪来的丧妻之痛?妻姐莫要损我家五姑娘的福。” 他就是不高兴有人损自己的妻子。 还说她福薄。 他易河的妻子洪福齐天,会与他白头偕老。 见他愤然地替郁青出头,陆从致心下有疑。不过是一月夫妻,瞧他倒有几分真情,可惜郁青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妻子。 她人生只做两件事情,第一:保护好陆从致,一切以陆从致为先为重。第二:纵横商场,成为一名出色的商人。 那日她和郁青离开西府时,她脸容上的不舍竟不是与自己开玩笑的。看来她和易河之间并非只是一月的露水姻缘,遇晨光即散。 “妹婿心善,但小女还是认为齐五的确是个没有福气的女人。一心以为离开了齐府能享受几日易家夫人的福,可惜命如柳絮随风去。这样的女人不是没有福气,是什么?”陆从致话中的齐五是自己,而非郁青。 第71页 她骂自己,半点不留情。 而易河听了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易夫人聪慧可人,怎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数落为没福气的女人。 他哪能再忍。 倾身往前,凑近这白衫美人,恨恨地盯着这片白纱,他收起脸上所有的笑意,恶沖沖地道:“齐五是我易河的女人,便是妻姐你也无权替她下注解。我易河说她有福气,她就是有福气。” 他满口热气直接喷来,纵是隔着面纱也感觉到他的怒火。 从致来不及闪避,那护妻心切的首富情绪失控,几近撞上她,幸好有人眼明手快,将她扯离座,一把搂入怀内,姿势是绝对占有。 冉阳低首,低沉的嗓音揉着一些阴冷。“你当真要挑战我的忍耐性?” 那日她竟敢着他的脸面说什么非天青庄庄主不嫁,他早已警告过她,别触他的底线:她是他的女人,这事实不容否定,不容破坏。 他能容忍她使些小性子,但要在大提前不能招惹其他男人,故意气他。 前事刚过,她的毛病又发了? 陆从致推开他,轻哼:“小女是个弱女子,哪敢挑战冉爷呀!” 与易家奸商一比,面对冉大爷可谓是既舒服又自在。 凉国首富易河,是她的“前夫”,一听剎笔报告,他马上赶来。毕竟两人有婚约是事实,齐五是易河的妻也是事实。 身份一拆,易河若强行将真齐五陆从致带回易府,也无人可阻止。 见两人的态度亲昵自然,像是情人间的打闹。 易河不禁打量着冉阳。拱手道:“不知公子是何人?与我妻姐是?” 天青庄庄主求亲于苏姑娘,传闻那郁庄主是脸相秀气的男子,与眼前这雄壮的江湖青年完全颠倒。 这美人,美则美矣,过于招蜂引蝶,真不宜娶回家供着,过于危险,也过于令丈夫忧心,实不是妻子的合适人选。 郁庄主年轻有为,行商眼光独到,连他也连连败于他手中,竟然会挑这么个危险的女子为妻? 着实让人不解。 或许,真是美人关难过吧! “在下姓冉,单字阳。易公子有礼了。”冉阳大方地答道。 冉阳? 浩阳剑客冉阳。 他一名武夫,在无类社这样的学堂做什么? 与妻姐又是何关系? 易河问题窜上心头,但当下也无法解。只见他回礼,笑道:“原来是冉剑客呀,失礼了失礼了!” “哪里哪里。冉某一直想见一见易当家。” 冉阳的话倒是心底话,易河挂上陆从致丈夫的名头,如一道刺,时常刺痛他的心,虽只有名而无实,他不喜陆从致曾成为别人/妻子的事实。 冉阳问:“不知易当家来无类社有何要事?” “哦,我来看望我家外公和妻姐。”易河笑言,看了眼冉阳又问:“不知冉剑客来无类社又因何事?” 这话不对吧。 看望外公应是求见陆先儒,长幼有序,怎一来直接来见陆从致呀! 冉阳一扯嘴角,暖味地回道:“冉某有些私事要办。” 这私事该不就是指妻姐“苏姑娘”吧!这可有趣了。易河心思转呀转,忽地萌生了一道念头。 齐五,我要你自己回到易府来。 他笑了笑,不动声息地又转向一旁看戏不语的陆从致说:“妻姐,我瞧今日的天气不错,上回都没能给岳母好好上柱香,不如妻姐陪我走一趟吧!” 这要求合符常理,虽不明他意欲何为,陆从致也不好拒绝。 她摆手作请,易河率先跨步出门。 冉阳沉着脸瞪着两人相偕出门。 论外貌他俩的确相配,只是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梅林中,暖阳细碎。 两道白影一前一后,皆沉默不语。 身前的男子忽地缓下脚步,笑看离自己两步的少女说:“妻姐不好奇我为何来无类社寻你吗?” “妹婿不是说来看望我和外公吗?”陆从致斟酌用字,将问题丢回给他。 易河往后两步,走近她,玉似脸容盪着迷人的笑意。那手一扬,轻轻地碰上那一方洁白的面纱,柔声道:“妻姐和我家夫人的气味相近,真教人怀念呀!” 这一缕淡淡的梅香,曾经只属于他的梅香啊! 易河举动已越礼,但陆从致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想弄清楚他的目的,故没有出声喝止,却让躲在梅树上的丰叔眉头大皱,手指发痒。 这奸商招惹了青丫头,现下又要来招惹从致?哼!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滑下,几乎碰到她光洁的下颌。眼内满是柔情,他轻声说:“易夫人的位置总不能空着。” “那妹婿的意思是?”又想去荼毒哪位可怜的女子了! 易河一把执住她的小手,笑问:“不知妻姐有没有兴趣坐一坐易夫人的位置?” 第50章 第五十章 混帐的话他常说,混帐的事他也没少做。 身为凉国的首富,易氏当家,他常被外人称为奸商,而他也不否认,在商言商,无商不奸。 而他嘛,青出于蓝,完全不将诨话当一回事,做得那就一个理所当然。 然,易夫人去世仅月余,他却厚颜无度与妻姐提亲。于情于理都不合世情,更无仁义可言,通俗一点来讲:臭不要脸,实在无耻。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为了他的妻子齐五,再无耻他也无所谓。 而树上的丰叔实在是一名光明磊落的汉子,闻得易河这话,吓得差点从树上跌下,幸好他反手抓住树枝,稳住跌势。 这混小子是啥意思?! 这头刚刚招惹青丫头,没几天。这回居然还敢来占从致的便宜。他们家的女娃为何非要嫁入易家啊。哼! 而树下的白衣少女只是缓缓地,慢慢地扭转首,隔着面纱怔怔地看着易河。 就算被她噁心恼骂一顿,易河也不见怪。 毕竟说诨话是自己。 可惜他的这名妻姐,帷帽一晃,“嘻”地一声掩脸一笑。虽隔着面纱,仍能感觉到她浑天然的贵气和从容,半点都没有被妹婿的话语吓到。 陆从致的反应令易河心头一咯噔。 笑毕。 陆从致说:“易当家真懂开玩笑。” 易河敛住神色,反问:“我若不是开玩笑?” 闻言,陆从致轻哼一声,回道:“小女请问易当家凭什么认为小女肯嫁予你?是因你是首富,还是鳏夫?”声音又清又淡,凝结成冰如一把利刃直插入易河胸口。 “你——” “想娶小女者,众多,不差易首富一个。”陆从致拒绝。 某人却厚颜地反驳:“想娶你的人中只有一个易河。” “那又如何?” 陆从致说:“易河只是我短命的妹妹的夫婿,除外什么都不是。” 被损得体无完肤,易河只能干瞪眼,无话反驳。 第72页 树上的丰叔刚调好位置,笑着靠着树杆,抬首看蓝天白云,一派悠闲自在。而离他颇远,却占据了有利位置的剎楼主差点想拍掌叫好。 这位“苏姑娘”损人,甚至不带骂人的话,却能将狐狸王杀个片甲不留,真是高呀!这么有趣又聪明的女人,难怪冉大爷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也迷失在她的石榴裙下,迷得不分东南西北。 冉阳于午后,听到剎笔的报告。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把事情的经过当成是市井传闻那般。 可是冉阳脸上却没有笑容。 不论易河出自何种用心,他想与陆从致结下姻缘这事让他心下纠结不已。这小女子怎走到哪都招蜂,这回还是大蚂蜂,一碰不是中/毒,便是死。 他默然地来到照水居,因他时常光顾,陆从致为免闲话,故命人费了三日,架了一座小木亭在院前,她就像回到邺城梅院内,继续她的玩茶弄水。 茶香溶于空气中,扑鼻而来。 冉阳坐下,与从致相对。 从致只轻描了他一眼,将沏好的茶端到他跟前的桌上,说:“请!” 冉阳抬起茶碗,昂首喝光,再重重地搁下茶碗,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眼前的女子装入眼中。 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 陆从致放下茶壶,询问:“冉爷今日为何心事重重?” 对座的青年苦笑一声,反问:“我看来心事重重吗?”现下他对她的情已到无法摭掩的地步了? “嗯。”从致轻点头,不解地看着他。 冉阳唤道:“姑娘!” 从致又点点头。 他再唤:“姑娘!!” 白衣美人眉儿一挑,牙齿轻磨,声音转冷。“小女心魂俱在,无需冉爷喊魂。有事请直言。” 冉阳探手抓住她的小手。 她的手掌因沖泡茶水,少了寻常冷气,带着一股少有的温热,烫着冉阳的手心。他轻扣着她的指,将她轻轻地拉近。 从致倒也没有反抗,任他静静地握着自己的手。 桌上的茶已凉。 灿烂的午阳已偏转。 他仍握着她的手,相顾无语。 “吁——!”陆从致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冷讽:“我是请冉爷有事直言,而不是抓着手无语。不说,我便回屋了。” 冉阳笑了笑,应声:“姑娘还是这般没耐心。”说罢,轻轻地放开她的小手,转而移身从到她身边。 高壮的身子一下子将阳光挡住,造了一片阴暗给陆从致。 他说:“姑娘迟早也是会嫁人的。为何不挑个熟悉又顺眼的人呢?” “哦,冉爷所言的熟悉又顺眼的人,该不会就是冉爷自己吧!”强行销售自己这手法不但急,也有些过了。 他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是沉不住的少年般对她总是冒气。 “姑娘你要如何才愿意嫁我?”冉阳问的直接。 回答的人也相当直接。“冉爷要如何才打消娶我的念头?” 两人四目相接,水眸在阴暗中闪着晶亮,毫不退避,直视着那男子墨黑的眼眸,在漆黑的中看到自己的脸容清晰地印在他眼中。 冉阳探手轻撩起她的面纱于耳后,将她的小脸暴露于眼前。“我实在不愿再对你用非常手段。姑娘,你就嫁我如何?” “阿阳,天下女子何其多呀,别再执着于我一人。我……不适合你,更不适合当妻子。前事种种,我亦不计较。阿阳,”从致抓住脸上温柔抚摸的大手,“相信我。这不过是一时的迷恋。你瞧见了我脸容,一时被迷惑罢了,待看清,定会后悔的。相信我吧!” 青年反握着她手,坚定地回答她。“我冉阳做事从不后悔,若后悔便不会开始。你懂我的心,为何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 从致看着他满眼痛楚,一时竟无法反驳他的话。 “看着我为你心疼,为你着急……你却权当是个游戏。姑娘呀我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我经不起你的挑衅,也容不得你的离开。你明知我的心意,明明……对我亦有情,为何总要拒绝?为何就不能相信我一回?我冉阳指天立誓,绝不负你。倘若有一日我负了你,定将浩阳剑奉上,任你宰割。” 他一番心声,颇令人动容,纵是陆从致也寻不着话,只能微垂首不敢再接他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烧起来。 冉阳不让她逃避,轻托着她的下颌,正想俯身往下—— “咳咳……麻烦放开你那只手。”忽地,有人出声制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二十三号啦!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闻声,冉阳一怔动作迅速地拉下从致的面纱,恼火地回首一瞧。 不远处的树下,那名不速之客正背靠着树杆,一脸闲散,凤眼微眯,意味不明地看他俩亲昵。 他居心不良地出声打断。 他的妻子跑了。 怎容他人亲亲我我。碍眼。 冉阳轻咬牙,仍拱手问候:“易当家。” 易河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礼,直接质问:“冉剑客似乎对我家妻姐过于关心?” “恐怕不止是关心。”冉阳也不惧,大胆地回道。知他竟敢向陆从致求亲,他对易河便好感全无。 不要脸。 若不是自己出声阻止,他定会化身为饿狼将妻姐拆骨入腹。他亦是男人,哪不懂他眼中闪着渴求。 易河端着长辈的脸孔,追问:“那冉剑客是对我家妻姐有意?” 冉阳一移身子,将陆从致身姿掩去,淡定地反问:“不知易当家是用什么身份询问,是以无类社外婿,还是其他上门求亲者?” 一口一声唤我家妻姐。刺耳。 易河不答反问:“这又有何区别?” 他既是无类社的外夫婿,也想通过苏姑娘寻回自己的妻子。莫说是求亲,便是娶她方能寻回他的齐五,他也在所不惜。 冉剑客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淡笑。 他缓声答道:“若只是亲属,冉某自然作礼道歉……”他稍顿,继续说:“若是其他追求者之一,那就恕冉某无礼了。” 易河抬首,反问:“冉剑客要如何对易某无礼?” 话毕,狂风大作,飞沙走叶,易河只来得及闭上嘴巴,而漫天的风沙迎面扑来,吹得一树梅叶“沙沙”作响。 上一刻是翩翩贵公子,白衣飘然,下一刻满脸风尘,髮髻凌乱,束冠歪斜,发上倒插几片枯叶,像是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模样着实可笑。 “呸!” 易河张嘴,吐了一口沙子。一脸不悦地接收到冉剑客的无礼。这何止是无礼,简直是可恶呀。 他只顾着吐沙子,已顾不得自己玉脸修罗的形象。 冉阳见此,还不解气,不客气地对易河下遂客令:“这里是女眷住所,易当家不该来。” 第73页 可笑! 真是蜗牛笑乌龟动作慢。 口中仍有沙砾,易河恼问:“那冉剑客为何在此?” 早料到他会反驳。 冉阳应声:“这是冉某未来妻子的居所。冉某在,是理所当然的。”此话一出,本在一旁看戏的陆从致握茶壶的手一住,缓缓地抬起头。 易河一身狼狈教她想发笑。 而冉阳的话教令她挑起眉头,勾出一丝不悦。这男人真是雷打不动,只认准自己,不顾旁人拒绝多次。有时候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水眸一转,想看易首富如何作答,因此没有出声责斥,继续沏茶。 “呸呸呸!” 不知是吐沙子,还是吐槽某厚颜的男人。 易河跨出一大步,无视一身沙尘:“易某听闻天青庄庄主已备好聘礼,前来无类社下聘。不知我家妻姐何时成了冉剑客的未婚妻?” 是啊! 陆从致在心中应道: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事实。 冉阳脸空一绷,抛去江湖剑客的身份,狡滑地回道:“易当家日理万机,琐事繁重,哪能事事兼顾。” “冉剑客是……” “……” 两名大男人你一言,我一句闹得不可开交,各不相让,扯着虚构的说词。亭内的少女搁下手中的茶壶,起身离席,转入屋内。 久久,两名像孩子般争吵的男人,方惊觉院前只有两人,他俩互瞪了一眼,甩袍各自回到自己院落。 是夜,一顶华丽的软轿悄然直入照水居。 是暗黄且昏暗的灯光中,隐隐见一名着墨蓝长衫的少年下了轿,他步履轻盈地入内,整夜不出。 三院之隔的冉大剑客因此一夜无眠,气红了眼,可怜的剎笔楼主只得坐陪,一直无眠到天亮。 两院之遥的易首富则坐在桌前一边喝酒一边思念他的爱妻。姓郁的来得正好,省得他费时去寻,甚好甚好,一举两得,一次处理干净。 照水居内室—— 一白一蓝的两人靠窗而坐,短榻上摆着热茶,但客人却无心欣赏。陆从致忽地出声说:“易河来了!” 闻言,郁青略怔,清雅的脸容一暗,她强行收起散乱的心魂,说:“那就麻烦了。他若见到我,怕是要瞒不住的。” “是瞒不住你的身份,还是你的肚子?”陆从致不客气的拆穿郁青想一直隐瞒的秘密。 “姑娘!” 郁青恼瞪了她一眼。 从致继续说:“我虽不曾嫁人,也不曾经人事,也知你的肚子一天一天变大,届时想瞒也瞒不住的。且外公好像故意为难我们呀!我不认为他真心为了冉阳着想,但想要挫一挫我们的气,倒也是事实。” 有这位聪明又有才学的老人家插手,她的把握不大。 见郁青无语,她又言:“青丫头,我嫁人与否,倒没关系。只怕你的肚子瞒不住。” 奸商果真是奸商,成亲不过月余,便瓜田李下,有了子。 郁青急着用天青庄庄主的身份娶她,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肚子里的娃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料不到阻碍重重。 郁青睨了她一眼,骂道:“还不是你太诨了。要不然外公怎拉着外人也要挫你的锐气。不过就是一坛‘云中醉’,瞧你俩一老一少都斗成什么样了。姑娘,你就不能礼让老人家吗?” 半年前,因一坛“云中醉”的名酒,爷孙两人都想独享,故展开了一连串的争斗,只为了让对方心悦诚服的让出一坛酒。 陆从致一抿唇,回道:“哼哼,青丫头,这你就不懂了。我若然随意认输,估计外公会更生气呀!” “就是好胜,还想寻藉口。” “哈哈……还是你懂我!”说罢,从致一把靠着郁青,小手往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肚皮嘆道:“哎哟,往后多了个小鬼,你的眼里或许就没有我了。” 郁青拉开她的手,说:“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哪分彼此呀!都是一样是不听话的小鬼!” 她嫁入易府一心想离开,一时忽略了她那“丈夫”的胃口,珠胎暗结,知时已晚。权衡后,她决定留下孩子,一是天青庄需要继承人。二是姑娘也得供养,万一哪日她先走,总得有人顾着姑娘,她才放心。 噘起小嘴,陆从致反对。“我才不是小鬼呢!” “好吧,姑娘不是小鬼。有何对策应付此次的事情?” 现在三座大山摆在眼前陆先儒,冉阳,易河搬动任何一座都得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可惜愚公有的是时间,而她俩没有。 陆从致眉目一展,执起郁青的手,暧昧地摸了一把,笑道:“这计嘛,虽然陈旧了些,胜在好使。” “别卖关子了。” “无中生有。” 郁青不解看着她,陆从致满脸笑容,拉她起身走向床边,笑得如一只黄鼠狼般对郁青道:“捉/奸在床。”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古往中来,捉/奸绝对是技术活。 君不见“私家探子”的行当一直延续了几千年,贯彻古今中外。全都集中在这“捉”字,按字意来解,需用手,也需用嘴巴,更需要行走,方成就一个“捉”字。 或许简意来讲,手脚并用,兼费口舌方能成“捉”成逮。 向来称作奸的一方都属于邪祟,阴掩不定,无法在阳光下成活。偏偏陆从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促成“奸”的场面,待他人捉个现场。 翌日清晨,春阳又灿,和风徐徐。 照水居门前,一名小丫环捧着热水推门入内,轻轻地将水盘搁下,再撩起床缦,轻唤:“姑娘起了!” 见没有回音。 丫环定眼一瞧,尖叫出声:“啊——!” 响声一动,惊动一院。 首先丰叔跃进,一瞧床上衣衫尚算齐整的两人并排躺着,他的脸容由红变绿,嘴唇扯了扯,只见他摇头闭目,懒得再看一眼,马上转身逃走。 打哪来,打哪里去。 小丫环惊得双唇发白,无法言语,双腿一软,跌坐在床边,正好压住那一截墨蓝的男款长衫。 床上的少年半弯身,柔声与她说道:“小真,你压住我的衣衫了!” 被人撞破好事,他倒大方自在,不慌不忙。 丫环略抬首,怔怔地看着他,被他温柔的目光一扫竟满脸泛红,不知所措,任他轻轻地托起她的手臂,抽出长衫套回身上。 衣衫一整,门外便跑进了一白髮老人,他又恼又怒地骂道:“你……你俩到底在做什么好事啊!” 一清二白,同为女子,竟敢在长辈面前放肆兼演戏。 看我怎么收拾你俩小丫头。 同时窜进门的还有武功高强的冉剑客,一听闻照水居有动静,他几跃几纵已来到照水居屋门前,混在长工和丫环喁喁细语中间。 第74页 屋内那道熟悉的墨蓝身影闪进眼内,他心中的疑惑和怒火终于解开。 陆从致向来任性蛮横,又怎会甘愿嫁给一名男子? 还说什么两情相悦,非君不嫁,一脸傲然,真是将他骗惨了。他不急于上前,心下某个计谋已成雏,只待成形。 姑娘呀,不论你耍什么花样,今日我便切断了你的后路。你追我赶的游戏,他已玩够,是时候收网了。 郁青对陆先儒相当尊敬。见他一脸恼怒,也不敢回语,倒是陆从致掩上面纱,一脸淡定。陆先生将郁青这名“姦夫”扣于客房,提着孙女往偏厅审问。 奴僕不敢再聚集,一闹而散,而流言勐飞,整个无类社的气氛骤变。 易河闻声赶来,身上带着几分酒气。 宽敞的偏厅,气场暗沉,一室沉寂。 厅内,上座是无类社的主人陆先儒,缺先生一脸悠闲坐在左下的位置,端着温茶慢慢地呷了一口,像个局外人般。 门边的冉大剑客双眼纠缠着陆从致,墨黑的眼眸意味不明。 而事故的女主角则坐在右边,微垂首瞧不见脸容,但坐姿放松,并没有被人捉“奸”在床的窘态。 妻姐偷人,被丫环当场逮住,冉大剑客怕要气疯了吧! 只是天青庄庄主年轻有才华,风评也不差,怎会贸然越礼?越礼,又被人捉“奸”,这完全不适合他“奸商”的风格。 不待易河胡思乱想。 厅中,陆先儒指着一脸淡然的孙女骂道:“胡闹!当真是太胡闹。你母亲纵容你,都纵成了什么性子了。你自损了自己名节,看往后谁敢娶你。” 失节的女子谁敢要! 就算与她躺一块的是青丫头,但谁在意真相,只知她行为不检点,暗地与男子私会。被外人认为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 陆从致理了理被外公抓皱的衣袖,回道:“没人娶也不要紧。反正有人养着我。外公就不必担心了。” 话一落,有人应声回道:“没人娶,我娶。” 说话正是刚赶来的易首富。 没他的事,却总来插一脚。陆从致差点想唤丰叔将他绑在树上,省得闹心。料到他在场,早就安排郁青躲在房内。 瞧他对郁青有几分情意,为何又来招惹她呢! 这奸商的路子真让人摸不着。 闻言,陆先儒一拍桌,斥道:“易孙婿饭可胡吃,话可不能乱讲呀!你已要了我一名孙女,让她魂归异乡。怎还不要脸的再娶一名。陆家统共就两名闺女,你的心未免也太贪了!” 他是不要脸。 他是贪心。 但这不过是为了找回他的齐五。 老人家骂得倒不客气,只是易河向来厚颜。只见他拱手上前几步,笑道:“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出,君子逑,不是理所当然吗!” 自称为君子的青年,被陆从致嫌弃地一瞪,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她的轻视。易河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能唬弄过去,就不是陆先儒陆先生了。他轻轻一笑,白鬍子一飘,“原来易公子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我家孙女,而是为了女人。她泉下有知,怕半夜前来寻你好好商谈一番。” 见易河脸容一黑。 他再下一城。“我陆家的闺女不嫁易家人。”他一指门口。“易公子事务也忙,赶紧回西府吧。我陆家的家事与你无关。” 遂客令一下, 易河的脸容不止黑,更是转红了。 他解释道:“外公,请听孙婿一言。孙婿只是怕妻姐此事一出,怕要影响无类社的声誉和她的名节,故才提议结亲。并无意趁乱占便宜。孙婿的诚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表。” 话,说得相当漂亮。 不愧是首富。 只是陆先儒并不是一般的大儒,他的怪是出了名的。闻声,他昂首大笑,笑毕又问:“原来易公子这般深明大义呀。无类社的声誉?” 他转首问正在喝茶的缺先生。“先生认为无类社有那什么声誉吗?” 不都被他败得一丝不剩了吗? 难道是他记错了。 缺先生慢慢地咽下茶,微抬眼,一脸认真的想了想答:“声誉?那是什么玩意呀?”无类社若在意声誉,那就不是无类社了。 易河轻抿唇,深知被陆先儒暗损一下。 陆先儒又与孙女说:“易公子担心你的名节,费心为你着想。娶你回家好维护你的名节。你怎么看?” “那真是感谢易当家费心了。只是小女为何放着天青庄庄主夫人不当,要去挑个鳏夫当妻子?” 陆从致又道:“易当家克妻之事响誉全国,小女身子单薄不敢冒险呀!我还是当我天青庄庄主夫人。” 若陆先儒只是轻轻地损一下,陆从致则是直接挥刀刺来,伤口可见骨肉,鲜血直流,血流不止。 此时,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冉阳,忽地出声问道:“姑娘对天青庄真是执迷不悟。你认为自己能嫁进去天青庄吗?” “呵呵……” 陆从致轻笑,反问:“冉爷怎会认为小女无法嫁入天青庄呢?” 捉“奸”在床已成事实,就算外公不高兴,但无法堵悠悠众口,他虽嘴硬,不顾她的名节,但最后终会妥协的。 冉阳跨步上前,缓缓靠近。 他说:“我再问你一次。你好好的回答。我的底线在哪里,你是知道的。” 这话暗含警告和威胁。 若害怕,那就不是胆大包天的陆从致了。 她迎向他的视线,看见他眼中的厉色,心中一颤,朱唇一抖,却固执地咬牙回道:“小女就是要嫁进天青庄。” 冉阳墨眸一眯,一探手将人粗野地扯进怀内,绝对占/有/性的姿势,大声宣布:“这小女子是弱水楼楼主夫人,谁人敢娶?” 作者有话要说: 呜……杂事太多了。严重地影响进度。唉!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空气瞬间抽空,满室寂静,连原本悠闲喝茶的缺先生也只是捧着茶碗,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冉阳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五指一探,越过面纱抚向陆从致细嫩的小脸。粗糙的指尖缓慢地爬行,爬到她眼角,将她的小脸捧在手心中。 绝对占有的姿态。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呀! 没有引惹什么弱水楼楼主,只因南段楼有妻有儿,她再爱闹也不可能去招惹有妇之夫。 难道?! 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窜进脑海,该不会就是—— 她脸色遽变,水眸瞪直,惊慌地望他离得极近的脸容,他的吐息熏得她有些晕眩,微微动唇说道:“你——” 只吐了一字,却被冉剑客一把点住穴位,既不能言,也不能动,只能干瞪眼。 他温柔地将她送回座上,转身拱手与陆先儒重新介绍:“学生冉阳,弱水楼楼主,见过先生。” 第75页 陆先儒应是在场最冷静的一人,只见他轻摆手,回道:“哦,原来是冉楼主!”难怪气度不凡,他一眼就知是做大事的人,甚是欢喜。 弱水楼楼主不仅只是一名商人或江湖人,他为人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声望,是受江湖中尊敬和景仰的人物。 虽早有听闻弱水楼真正的楼主并非现在挂名的南段楼而是另有他人,只是传闻归传闻,楼主极少露脸,神秘莫测,一如传说中的人物。 现,就近在眼前。 易河默然打量着几步之隔的冉阳,如同在场的所有人,能目赌传说的人物,总是难移开眼。 冉阳淡定地说:“先生曾问,学生为何来无类社。现在学生可回答了。” 他大手一指,指着乖巧坐着的陆从致。“一月前,学生与她一同南下,互生情素,形同夫妻。她却忘恩负义,占过了便宜,便弃学生而去。学生负伤追寻,发现她人在无类社,几番求见不得,只好隐瞒目的入无类社,只求将此女子逮回,以解相思之苦。偏她顽气大作,与吾撒闹,还敢扯上什么天青庄。她早已是学生的女人,弱水楼的楼主夫人,怎能另嫁他人。学生有口难言,遂表明身份,盼先生还学生一个公道。” 字字珠玑,言之凿凿。 一名江湖大豪客,一名人人景仰的英雄人物竟被一寂寂无名的小女子耍弄,无计可施只以能亲自前来求公道,那该是多辛酸!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呀! 陆先儒一愕,着实没有料到冉阳敢说出这么一番“给力”的话语。他和孙女的事,他早听丰叔提起经过。 大抵就是冉剑客见色起心,劫了本该嫁入易家的陆从致,直到丰叔将她救回。而此时冉楼主的一番话,竟颠倒是非黑白,润色得如此情真意切,也着实不是简单的人物。 果然有商人的本色。 他捋了一把鬍子,方能压下心中的激盪。 好样的! 今日终于碰到一名能治一治孙女的傲气及胆子的男人。 太好了。 大大的好啊!自己的女儿就是因为一身高傲而害了自己,她若然肯放下身段,哪会造成现在的结局! 他心痛,他后悔,但已回天乏术。 但孙女他可以插手管束,不要重演女儿的悲剧。瞧她比她母亲还要傲,还要顽,真不知哪个男人能压得住,能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来得好呀冉楼主,就是你了。 陆先儒与人生好友缺先生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转而轻咳两声,一脸有愧地回道:“哟,我家孙女向来性顽。陆某真不知她竟……真是对不住冉楼主了!” 明明是孙女的便宜给占了,他却心甘情愿向动手道歉。 “不。不。这并不是先生的过错,要怪只能怪学生太过纵容她,宠得她无法无天,故闹出这样的乱子。” 冉阳是聪明人,怎会不明白陆先儒一出声,便已站在自己这一方。他赶紧揽责任在身,在长辈面前留下好印象。 他又言:“学生此次前来便是想恳请先生作主,免得她脾性一起,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一但与学生定下名份,自当是学生的责任,学生定会严加管束。” 弱水楼楼主夫的身份过于沉重,不是一般女子能担得起,他等至如此高龄未娶妻,其实也占很重要的一部分因由。 哇——哇——哇! 陆先儒在心中大声欢唿。他真的想给冉阳写一个“服”字。佩服的服。关己则乱,怎没想到这样的法子治她呢! “不知冉楼主的意思是?” 拳头轻握,冉阳明白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他朗声回道:“请先生作主,将她许配给学生,择日成亲,以除后患。” “哈哈哈……” 陆先儒昂首大笑,笑声流泄一室。他勐地剎住笑声,反问:“冉楼主怎认为陆某一定会许呢?” 冉阳不答,只是淡淡地扫过一旁的缺先生。 本想假装继续喝茶的缺先生,只得搁下茶碗,摆摆手与陆先儒说:“阿儒呀,有些话怪不好意思的。但我老缺也得提一提。” 陆先儒马上敛起一脸张牙舞爪,笑答:“先生请说。” “娃儿与冉楼主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你也知年青人束缚不了,万一珠胎暗结,这流言蜚语谁挡得住。阿儒,前车有鉴呀,想想我们可怜的阿雪,慎思,再慎思。” 智囊一发话,陆先儒眉头一挑,想了女儿过于执着方郁闷而终。 缺先生的话既直率又直白,根本不需要猜测,定是见过两人亲昵,甚至越礼的情形,方提出如此说法。 唉! 为何陆家女子比男子还要勇敢,还要生勐,莫说不怕失节,连害怕也不懂。明明亡妻是名柔弱,可人的美人儿,怎会生出阿雪这般高傲的女儿呢? 陆先儒摇首,对冉阳说:“既然是我家孙女有错在先,蒙冉楼主不弃,那陆某在此承了你的情,将我家孙女许给配给你,盼你好生严管,别放她出来祸害他人。” 听说她喝酒,女扮男装逛花街,又爱调戏他人……恶状磬竹难书,让人难以启齿。怜她幼时失母,不忍强斥,现在也该寻个人管管她了,要不然哪天会将小命玩掉,就晚了。 哟哟——哟! 看到此处,易河张嘴差点尖叫出声。 这三人一唱一和,演得有声有息,陆老先生就这样联合外人坑了自家孙女,半点不留情,又狠又绝。 冉楼主点住了苏姑娘的穴位,不让她言行,这是有目共赌的事,但没人出声点明,而他方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求亲,并成功。 真是高人啊! 他暗下思想:也难怪他的齐五敢离开他,端是这陆家人有胆气自不是一般,看来他的寻妻之路,漫漫呀! 若能拉拢冉楼主,或许,应该……能成! 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是夜,易河于乐清城最大的酒楼宴请冉楼主,表明自己心迹,请求帮助。 达到自己的目的,冉阳严肃的脸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再拱手,鞠身。“感谢先生成全。” “还先生?” “谢过外公。” 简单两句决定了陆从致的婚事。 她坐在椅上,口不能言,默默地看着陆先儒和冉阳两人当着自己的脸面,决定她的终身大事。 怒,到极点,已化作风,化作光……轻盈得谁也看不见,只有自己知那重量。 厅内,只得两名陆家人。 陆从致愤愤地动了动手脚,麻木的四肢气血重生流动,而她的谋划全盘被人打算。她勐地直身,说:“云中醉,我可以让给你。但这门亲事,我不承认。” “你不承认?从致呀,你要知道现哪家的闺女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你外公,而你是我的孙女,我有权力决定你的婚事。你若不愿意,想寻人私奔,那就试试看吧!”陆先儒再下一城狠话:“这凉国当官的都巴着我,行商和走江湖的都与弱水楼有关联,你自己思量吧!” 第76页 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实吗? 陆从致一咬牙,反问:“外公不要云中醉了?” “那坛好酒吧,我打算等你出嫁那日开封。” 说罢,他摇首晃脑,步出偏厅。不愧是无类社的陆先儒,一局双赢,他非常满意,得了好孙婿,又得了好酒。嘻嘻! 被冉阳将了一军,陆从致又成了有“夫”之人。 郁青听后,也只是摇首,与她说:“阿阳来梅院时,我就奇怪,怎有这么气魄的男人。竟是弱水楼的楼主。” 陆从致闻得她称赞敌方,嘟起小嘴,一脸不悦。 “你若没有言行挑逗人家冉楼主,他又怎会陷身,缠着你不放。这就是教训呀,姑娘,下一回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爱上前逗一逗了!” “那,现在怎么办?外公好像真的要将我许给阿阳。” 郁青斜睨了她一眼,轻哼:“怎么办?那就嫁了。他便宜已占尽,你不去弱水楼闹一闹他心口那堵气,咽得下去吗?” “呜……我不想嫁给他。”陆从致宁愿不出气,也不愿与冉阳有牵扯。 “呵呵呵……姑娘呀,这真是绝了。我现下倒明白外公为何执意要将你嫁给冉楼主了。”郁青笑说。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郁青笑而不答。 姑娘被他们保护的太好了,故没有恐惧心。她虽精于谋略,却尚弄不懂自己。冉楼主比她看得清,看得远。 “青丫头你说说看看。外公若只想挫挫我的锐气不可能弄假成真,应下冉阳的求亲。一坛云中醉尚没有这般力量。”为了弄清陆先儒的目的,陆从致不惜向郁青请教。 冉阳怕陆先儒反悔,当场呈上自己的庚帖。 怎会有人随时准备自己庚帖? 当冉阳交上庚帖时,陆从致才惊觉这是他一早布下的局。听他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自己有口难言,那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陆先儒用“苏姑娘”的庚帖作交换。 冉阳一瞧,压低声音说:“冉某的妻子姓陆,名从致。望先生谅解,拿出她的庚帖吧。” 陆从致现在所用的“苏姑娘”是郁青姑娘的身份。 若现在不纠正,就不止是一个“乱”字了得。 她和青姑娘的身份已调换一回,不能再错乱下去。他要娶的人是陆从致,而非苏郁青,往后女儿会弄混,也无法入冉家祖地。 闻言,陆先儒定定地瞧了他一眼,激赏的目光又增,果真……果真是个做大事的男儿汉呀! 陆雪虽无奈下嫁齐家,但女儿并不是齐家人,故一直没入齐家的籍,陆从致一直都是乐清人士,而齐家人给她设了新籍,取字绿,严格来说易河娶的人是齐家齐五齐绿,而非陆从致。 挤了挤眼,当着易河的脸面,陆先儒大方地将陆从致的庚帖给了冉阳。 “姑娘想知道?”郁青问。 陆从致愤愤地给她一眼。 好吧! 姑娘也是时候得受点教训了。 生怕她无法理解,郁青缓慢地说:“首先得从阿阳入梅院说起,姑娘寻常也不是热心的人,再爱闹也不会闹陌生的男子。那为何你总有意无意去闹阿阳?” 莫是言语挑逗人家汉子,还上下其手,哪个男人不为她沉迷呀。 “嗯!” 想起自己的恶行,陆从致皱眉,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只是好玩……呃……一时兴起。兴起。” “不是一早就看对眼了?”郁青不客气地逼问。 看……看对眼?! 这青丫头是要闹哪样? 她的意思是…… 是她主动看上阿阳了?怎么可能!! “好玩?兴起?姑娘你要知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阿阳那种木讷的男人,责任心又重,性格守旧,你若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会对你动情,继而缠着不放。既然是你自己开的头,就有承担的后果的勇气。虽是女子,也不能占了便宜就跑。” “我……我……” 郁青还嫌不够,继续插刀。“姑娘向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会怕区区一名弱水楼楼主?” “那是你不知道阿阳有多坏!”某女子咬牙切齿地回道。 “他到底有多坏,我不想知道。但你为何要害怕他?可有想过因由?”郁青两连问,问了最核心的问题。 陆从致一愕,许多念头汹涌而出,却抓不到一点一线。 是啊,我为什么要怕他? 还不是因为他总是事事不让她,太过霸道,做事比她还要狠,还要绝。万一真是惹怒他,后果……后果…… 她打了个冷颤,已不愿往下想。 只是,她为何会怕他呢? 她不怕齐傲人,也不怕千户侯,甚至是老奸巨猾有朱敏讷……为何偏偏会害怕冉阳这过份严肃的男人? 她轻咬贝齿,陷入沉思,却苦思不得,见郁青恬静地坐在窗边看着院前盛放的桃花。她顺着郁青的目光,望向窗外问:“你说,我为什么会怕他?” “问问你的心吧!姑娘。有些人因为太重要了,故而心底会产生害怕,害怕失去他。”此话一出重重地敲醒了某人,令一室寂静。 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冉阳来照水居成了理所当然。 只是丫环小真心下仍有些忐忑不安,一思及那日清晨撞见的一幕,便觉愧对姑爷。小心翼翼地奉上热茶,小真看了亭内的两人,无声退下。 院前的亭外,陆从致无心沏茶,靠在柱旁沉思,昨日被郁青一棒打醒,现在还是眩晕感到不可思议。 她怎么可能对阿阳—— 呜…… 冉阳跨步入亭,见她在春阳下闪着柔和的光亮,步子一移来到她身旁坐下,情不自禁地探手托起她的下巴,任面纱随风扬起,露出她精緻的小脸。 低沉的嗓音唤道:“姑娘!” 水眸一凝,雾气瞬间退去。 本在脑海浮荡的人,突然映入眼内。两人离得极近,气息纠缠彼此,她的眸子印着他的脸。 这张过于严肃的大脸写满了温柔和宠爱,令自己的脸儿不由发热,他的指烫着热气比寻常还要烫人。 陆从致一惊,不自在地忙拍掉他的手,转过身斥道:“怎么又来了?”她不知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冉阳轻甩手,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情绪,只是笑答:“来看看你呀!” “有啥有瞅的?”每日都找藉口来见,她就长着这么一张脸,再瞧也不可能变成三头六臂。 冉阳将脑袋搁于她的颈窝着,嗅着她特有的幽香,说:“昨日之前,你还不是我冉阳的夫人。今日我来瞅瞅我的冉夫人,怎会没得好瞅呢!我呢,越瞧越欢喜!” 第77页 本只是寻常的一句,却让身前的女子一僵,耳根泛红。 再肉麻,不要脸的话她都听过,怎就简单一句他的冉夫人就教她心跳加速,不能自己。 她暗骂:陆从致长点心……你与男子相处的经验少,别整一脸花痴的模样。现下如他的意,往后想出来顽,可就不容易了。千万别心软! 她轻轻地推开身后的男子,说:“要嫁给冉爷是长辈之命,小女自不敢反抗。只是我母亲刚迁葬入土为安,我生父又下落不明。母亲郁闷而终,若没理解她心头之怨,身为她的独女又如何安心与你成亲呢!” 拖字诀,一拖便有生机。 “你的意思是要寻到柳七前辈,方能与我成亲?此话当真?”冉阳没有被她吓住,反而一问再问。 “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一言九鼎。”陆从致保证。 偏偏她的保证向为不值一个铜板,冉阳是不信的。他说:“我若能找到柳前辈,你就心甘情愿做我的冉夫人?” “是。”从致重重地点头。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突然有人出声道:“哈哈……那缺某人就来当个公证如何?” 冉阳笑首:“好。” 一道不祥的预感突然撞入脑海内,陆从致偏首见两人一脸笑意。 她与自己说:不可能找到柳七的,不论是母亲,还是他的妹妹都寻了他近十七年,不可能区区一个冉阳就能找到他。 如此宽慰自己,她签下了一纸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 得告个假了。这一月搬了两次家,又因自己喜茶,各种事堆挤在一块。没法兼顾到写文,得外出三日,又在准备学习古琴,总不想就这样丢下。所以月初的几日,更新实有困难,但绝不会弃文的。 盼看文的亲,见谅!!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陆从致准备与冉阳出发正式寻找柳七俊,暂且按下不提。再说这阳春三月,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日子,有人却迫不及待从北而来。 乐清城最大的酒楼,乐平酒楼二楼雅室。 一身灰青牡丹团绵春衫的妇人临窗而立,她的双手轻握,背嵴微僵,目光放远或落在山脉或落在街景……总之无心欣赏。 等待向来是最折磨人的毒。 待春阳偏中,门外方传来店小二推门的声音。“温夫人您的客人来了!”边说边小心领着看着相当贵气的客人进门。 客人是一名年青的公子,一袭墨蓝的长衫衬得他更为清雅。他缓步入内,给了些散钱,挥退店小二,定定地看着窗前的妇人,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看风景的兴致。 窗前的妇人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 目光触及室内的公子,轻讶一声:“我早就猜到是你了。郁青。” 郁青轻点头,回道:“许久不见叶当家……呃,现在应该要改口称温夫人了。”温当家与叶当家半月前缔结良缘,是商界的一大盛事,消息早已传遍凉国。 商人的消息代表银两。 她知,只是无暇前去祝贺,只以贺礼恭贺。 “叫什么有何干系。我是叶质言,然后才是温夫人。你我之间不必执着着那些守旧的称唿。” 话题一转,叶质言问:“郁青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从致是怎么了?我绝不相信她会溺亡,莫说像她这样的恶女肯定长命百岁。她懂汲水,我常邀她去我家小院的温泉,她的技术便是到海里都能游回来,更别提只是一个小湖。你们到底在闹什么?” 婚礼一结束她便想南下,只是琐事缠身,无法成行。她一路南下至西府易家,却听闻易河前来乐清的无类社,她不作多想马上前来乐清,又听闻天青庄庄主正巧来无类社求亲,便赶紧送拜贴,邀请郁青一聚。 很多事在外人瞧来是多么的理所当然,但在好友眼中却能一眼戳破。 郁青率先坐下,再摆手请坐。 “姑娘的事牵扯太多。我能告诉叶当家的只有一个事实。姑娘还活着。” 吁——! 心口那堵郁闷之气终于唿出。只要她还活着就行了。 双腿发软,叶质言扶着桌,缓缓坐下,接过郁青递来的温茶,勐灌了一口,定下紧张的神经。阿南生死未卜,若连从致也出意外,教她如何撑得住。 又灌了一口茶,几个吐纳,叶质言缓过心情嘆道:“我总捨不得让她皱眉,故让她慢慢造成高傲又狂妄的个性。陆姨她……她只是想让我陪在她身边。而我却认为让她笑,就是我能做的全部,却不知她笑容里的虚假。” “叶当家不必自责。其实我们都一样捨不得让她皱眉,故意逗她开心,事事让着她,事事宠着她,便是她错了,也只是虚张几声,捨不得责罚。” 郁青也嘆了口气。“姑娘或许并不需要我们的同情,不想让我们把她当成弱者,时刻受保护,她或许只是想……” 正因如此冉阳才是特别的。在他眼里姑娘是名聪明又高傲,有自信也敢于行动的女子,并不是弱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吐心声。 无类社内,冉大爷正跷起二郎腿,垂首确定寻找柳七的路线。 这一路上虽添了丰叔作为保护陆从致的保镖,毕竟比留在无类社要好,因此他想越早出发越好,多争取两人相处的时光。 九势楼的消息灵通,偏柳七俊失踪已是十七年前的旧事,可用的消息不多。他决定重头再搜查,在传言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再作一次全面的搜查。 反正陆从致一定是他的冉夫人。 剎笔从外匆忙赶来,张声就说:“邺城的叶当家刚到乐清城,邀请天青庄庄主会面,这事管不管。” 冉阳合上册子,抬首望他,沉思一会,应声:“我们不管,自有人管。来,烦你再走一趟送个信。” 剎笔扬了扬手中的信,是冉大爷刚刚一挥而就,墨迹尚未干。只是事情太急,也只能将就了。 他步履一转,直入某院内。 就在院前与某人肩撞肩,那人剎住步伐,定眼一瞧,反手扣住剎笔的手腕,骂道:“你撞我作啥?” 在无类社罗剎同学只喜爱男同学的事件人人皆知,是男性的公敌。 肯定是因自己肤白,模样俊俏,他特地来勾搭。 可恶! 他的夫人跑了已够丧,竟连男人都欺他孤寡一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易河是不好欺的。 “我哪……哪……哪有!”无端被陌生的男子一把扣住手腕拉近,两男子只有一掌之距离,便是剎笔也一时吓坏得结结巴巴,话不成话,为龙阳传闻更添几分真实感。 易河瞧他秀气的脸容泛红,心底嫌弃地想将他埋了。 “你若没有慌张什么?爷知爷长得俊,男男女女都为爷倾倒,着迷。爷最近的心情好糟糕,你自己撞上来找打,那爷就不客气了。” 说罢,抡起拳头挥向剎笔。 第78页 幸好剎笔武功也不弱,挣开。一扬手中的信抢白:“我来送信,没有旁的意思。”他真的只喜欢娇娇嫩嫩的女子,怎大家都是非不分,误以为他对男子有什么非分之想。 呜……一入无类社误终身呀。 他发誓冉大事爷的事一完,他再也不会踏进无类社。 信? “什么信?谁写的?”易河一僵,收住拳头反问。 剎笔又一扬,答:“这里头有易夫人的消息。看不看随你。”说罢,手一松,信薄如叶,一放手随风飘扬。 易河只顾抢着抓住信,而顾不得已走远的剎笔。 他拆信一瞧:乐平酒楼二楼雅室。 信上只有苍劲有力的八个大字,连落款都没有。但易河却没有怀疑信的内容,提步飞奔乐平酒楼。 “啪”地一声。 有人使劲推开了门扉,如一阵旋风直捲入内,引起一阵寒意。 易河的目光缠住那墨蓝长衫的青年,不论是坐姿,还是身形,都是他相当熟悉的。是他思念了一月之久的人,竟就在眼前。 他僵住了脚步。 见有陌生的青年撞入,叶质言斥问:“你是何人?为何乱闯?” 他拱手回道:“在下易河。不知夫人是?”见那青年身子一僵,仍旧不愿转过身,瞧他一眼。 “哦!” 叶质言长长了应了声,答:“我是邺城叶质言。” “原来是叶当家,久仰,久仰了!” “彼此彼此。”一想到好友一入易府便出事,她哪能端出什么好脸色。 易河也不介意她的态度,只关心某人。“不知这位公子是?” “天青庄的郁当家郁青。”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叶质言是聪明人,郁青的身份知而不露。 易河也是聪明人。 见山水不显,他往前移步,一边行礼一边张望,想瞧清楚这青年的脸容,确定心中的疑惑。 在场都是聪明人,尤以郁青为最。只见她不惊不慌,淡定自若地偏过首,清雅的脸容稍稍地在某人眼底滑过。 那人脚下一住,凤眸瞪圆,僵在原地。 郁青故意忽略他惊骇的神色,起身与叶质言点了点头说:“既然叶当家有客人,郁某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不等叶质言回应,她已掠过惊呆的易当家,飘然跨出雅室消失无踪。 一室寂静,叶质言追随着郁青的背影,尚未来得及反应,只怔怔地面对这突发的情况。 易河轻眨眼,嘴唇微张,却因吃惊,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在眼前消失。双手握紧,又是激动又是愤怒。 齐五呀齐五你—— 你只要没有死,仍是我易河的妻。 他甚至不去追究自己的妻子为何是天青庄的庄主郁青,他只认她是齐五,他的妻子就足够了。 帐,记在心底。 总有一日会清算的。 他是商人,帐向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谁也逃不了,方成就了凉国首富的名号。 春日渐浓,花香一街。 昨日陆从致与冉阳驾着马车自无类社出发寻找柳七俊。郁青暂时住在照水居旁的小院,打算明日返回唯亭城。 被易河瞧见了自己的脸容,虽暂时不见动静,她却不认为易河是那种放着自己妻子在外不回家的男人。 他长相虽斯文,像个娇贵又文弱的公子哥儿,但性格实为强悍,比强盗,山贼还要狠厉几分。 虽不知他为何按兵不动,不前来讨人。 守株待兔。 若放在从前,等待绝不是易河的作风。但此时为了达到目的,他愿意主动作出改变。 寒仲秋见他主动委曲自己,故意调侃他:待兔不成,反成“猪”。 易河却理直气壮地辩解:世上的等待最头等的,便是等死,每个人都会等到的。次等是娶妻,起码十人当中九人是可以等到的。 他不过是等回自己妻子,机率更大。 于是他亲自潜伏在无类社与外必经的小道上。易河等了两日,自早到晚,不曾喊苦或累,只安静地守着。 昨晚冉阳摆宴邀请他,他故意没有出席。 都是商人,且都是大奸商。 冉阳明目张胆,阴险狡诈又大大方方地接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相亲想爱去了。而他呢,却吹着明媚春风,孤独地在风中等待。 幸好痛苦的等待也迎来了喜人的结果。 春风扬着花香,一道墨蓝的身影随着花香缓缓走来。此人一身清贵之气,清雅的脸容落在阳光中更显白皙,几令人睁不开眼。 易河立于墙角不动,只用狐狸般的眼眸绞紧那人的脸,那人的眼…… 身后一道娇小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一把抱住蓝衫青年,痛哭不止。 郁青首先一愕,垂首瞧着抱住自己的女子,柳眉一挑,也没有推开她,只任她抱紧发泄,这段时间以来的恐惧。 故意将陈帛留易家,也不与她通消息,让她确信她已死亡的消息,以此来瞒过易河的疑心。 郁青心中有悔。 俊雅的青年与可人的少女相拥,画面衬着如诗如画的春景甚是美好。却有人看不过眼,像是眼睛进了沙子,咯着不舒服,不顾某人的阴谋。 “噔,噔,噔……” 响亮的脚步声从墙角窜出,有人一把扯回某人怀内痛哭流涕的小女子,恶狠狠地斥道:“呀,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了呀!竟敢抱着个白脸儿。陈姑娘做人不能三心两意,你说要嫁我为妻,我也认了,你就不可以偷人,还是当着我的脸面。我……我会……我会——” 陈帛恶狠狠推开他,用哭哑的声线骂道:“你……呜……你会做什么?要杀了我?还是休了我?” 明知错的人是她,万名却被她的气势吓住,不敢回语。 “不用费事了。你若对我不满,那口头的婚约就此作罢。” 她不过是因失去青姑娘一时失心疯才被这只大熊趁虚而入,神推鬼差地答应了与他成亲。 现在青姑娘还活着,她就有依靠了,自然可以捨弃其他无关重要的人了。 万名抡起拳头,恨不得将这可恶的小女打昏,却又不舍。“你,你,你是什么意思?见到俊公子就见意思迁!” 说罢,他这才兇狠地瞪了一旁看戏的蓝衫俊公子。这一瞧就不得了,他手足无措地惊叫:“夫……夫人!” 爷一直不肯承认夫人已离世,丢下一堆事务,非要拉着寒帐房前来乐清。日前还命人带陈姑娘前来乐清,他因放心不下,才跟随身边。 他一直都认为是爷思妻心切,精神错乱,尤其是得知他在尸检时竟命仵作,脱夫人衣衫,便觉爷已疯了。 此时瞧见郁青,万名才发现爷并没有疯,只是肯定那人还活着。 当他惊叫声拔开乌云,将一切的真相都显露于人前。易河方缓步从墙角走出,走向自己出逃的妻子。 第79页 郁青抿唇,淡淡地应了声:“你认错了。” 怎么可能认错人呀? 明明就是夫人,是他心怀尊敬的人。怎么会认错呢,就算他认错了陈姑娘可不会认错呀,她刚刚明明上前抱着她痛哭。 这是万名才反应过来。 爷是想让陈姑娘确定夫人是否就是眼前人。 “我认错,可是陈姑娘可不会认错呀,夫人。”万名答道。 陈帛瞪了他一眼。 这大老粗真是不合时宜地展现他甚少出现的聪明。 她抹掉泪珠后,一瞧青姑娘的眼便察觉自己做错了。不该上前,更不该激动流泪,现下骑虎难下,该如何解释。 陈帛紧张地看着郁青。 只见郁青轻轻一笑,答:“这位陈姑娘是郁某的旧识。兴许太久不曾会面,一时激动所致。” 狡辩。 万名撇嘴,不信她的胡言。 此时,易河已行近,闻得妻子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一手搭在她的手肘,笑说:“郁庄主又见面了!” 温热透过薄衫灼着她的手,她的心。 她颔首,笑了笑。 “郁庄主与我家夫人的贴身丫头认识。那肯定也认识我家夫人吧!”易河没有立刻拆穿她。 郁青仍是不语。 易河继续说道:“我家夫人她爱对我耍点脾性……寻常我都能忍,只不过嘛妄想逃离我身边是不可能的。” 话毕,他的手一滑,捉住她的腕,一扯带入怀内,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纤腰,往前一跃,直接带走。 留在原地的陈帛瞠目结舌,看着郁青被劫去。她扯着万名叫道:“这……这……易当家怎能无端劫人呀!” “人家夫妻俩的事。谁管得着。”话题一转,抓住她的小手说:“但咱们的事得好好再谈谈,什么叫作那口头的婚约就此作罢?” 陈帛头皮一麻,看着他兇狠的脸容一抖一抖……心口一片凉拔。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真是抱歉晚了几日更新。今日终于挤了点时间,码了一章。最近虽然忙碌,但心生喜悦,真是感恩!!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郁青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念起小娃儿,也不敢挣扎,只任着易河将自己带到一处别院的雅室。 易河早在无类社附近置了一处别院,只为了追捕逃妻。 将妻子放下,他反身锁上门,再双手环腰定定地看着一身男装的易夫人。她脸容清雅,男装温文,女装温雅,男女通杀,可恶至极。 腰一歪,他靠在柱上,眯起眼眸,笑道:“好久不见了,易夫人!” 认,是死。 不认,也是死。 郁青决定不认。 微调整站姿,她圆眸直勾勾地回视,反问:“易当家怎昏了头脑,竟男女不分了?还是有什么不可示人的喜好?” 哼! 易河恨恨地磨牙,怒火渐扬。 这倔强的女子就不懂得撒娇认个错吗? 明明可以用最容易的方法得到自己原谅,她却用最强烈的方法来拒绝他。真是可恨,可恨也! 如此可恨的女子自己却放不下。 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她呀! 自作孽,不可解。 撇开手,易河上前几步逼近,斥道:“我是昏了头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但齐五你向来是聪明的女人,怎一时煳涂了。我男女不分?” 话毕,大手不客气地抚上某人的胸脯,触及那一片柔软。 郁青脸容一白,想拍掉他无礼的大手,却被他扣住皓腕拉近。 易河垂首,贴近她的脸容,扬起狐狸般狡滑的笑意,托起她滑嫩的下颌。“我那点不可示人的喜好,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么!” 说罢,俯身咬上了嘴边这块“肥肉”,享受久讳的滋味。 他霸道的气息强行袭来,鼻腔,口腔都是他的气味,温热又灼人。郁青双眸瞪圆,用全身来反抗却敌不过以方的力气,尝试几回却挣不开,背后的那只坏手从上自下,触到她的腰际。 她忍无可忍,心一狠,咬住他的唇瓣—— 鲜血抹红了彼此的唇,腥味在空中飘散。 “哧!” 易河痛叫一声,退开,怒唿一声:“齐五你!” “我是郁青。” 她永远也没办法成为齐五,她也不是齐五。 “我管你是齐五,还是郁青。你是我易河的女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易河怒吼,扯动嘴唇,流出更多的血。 眼前女子没有被他吓倒,以指抹去唇边腥红的血迹,淡定地答道:“我只是郁青,不是你的妻子。” 真是石头脑袋呀! 玉脸几成了阎罗,他握紧拳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不致于伤她。“就算你是郁青,也是我易河的妻子。你全身都有我烙印,还想否认,还敢否认?我对你掏心挖肺,不离不弃……你的良心何在呀?!” 郁青一怔,敛去所有神色,反问:“你可知自己所娶之人是谁?你的妻子是齐五,是齐府的五小姐,不是我。我的良心又与你何关。” “我听你在放屁。” 易河骂道:“我只认你。明明就是你嫁进了易家,明明就是你与我洞房花烛之夜,明明只有你。易家上下都知你是易家夫人,我易河的妻子。” 扯什么傻话,她不就是齐府五小姐! “你错了。”郁青说。“我不是齐五,只是阴差阳错代嫁到易家。我本就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在——” “慢!” 易河举掌,高声喝止她。 脑海乱成一片,令他有些昏眩,虽有些预感,但却不愿成真。他认定了,她是他唯一的妻。 “慢……慢……你若不是齐五为何要嫁进易家做我的妻子?”他命万名北上所娶的人是从齐府娶走的齐五? 她若不是齐五,又是谁? 郁青眼眸一暗,老实地答道:“她……齐五当时失踪。我亏欠她太多了,怕此事传出去有失她的名节。开始只想先顶替一阵,待她回来再交换身份,结果……” 讽刺。 太讽刺了。 他易河的妻子只是别人的替身新娘。 “哈哈……” 怒极反笑,易河掩脸大笑,完全不顾会扯动嘴唇上的伤痕,一笑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染红了唇。 他肤白,这一抹血红显得相当诡异。 郁青一惊,忙问:“你不想知道谁才是你的齐五,你的妻子么?” 她是故意。 故意想让他知道真正的齐五是谁。带着几分拭探,几分稚气,和几分愤怒。她想知道他若知道齐五的真正的身份,会不会马上追随她而去。 毕竟姑娘的美,那一方面纱是挡不住的。 又,想给冉阳一点教训,不愿陆从致被他牵着鼻子走,跳进他设好的陷阱。姑娘或许还在迷雾之中……但她却看得相当清楚。 第80页 冉阳已走进了她的心,影响了她的思绪,甚至激发了她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易当家只是笑得相当阴森,并没有回答。 郁青执意让他知晓。“真正的齐五你也曾见过。无类社的苏姑娘,来易府自称是你的妻姐的苏姑娘,她才是真正的齐府五姑娘,陆雪的独女。” 那只蒙面纱,瞧不见脸容,满身狐狸精气息的女人?! 收住笑声。 易河伸出手,指尖离郁青的脸庞只有一寸他停住了。他反问:“那又如何?就算她才是齐五那又怎样?” 郁青一愕,怔怔地应声:“她才是你的妻子,易家夫人。” 那发热的指烙上她的小脸,他捧着她的脸:“她不是。我根本不识得她,我和易家所有人都只认你,你才是我的易夫人。” 他动情动深,一字一句都教人心动。 可惜。 对像却是郁青,天青庄的庄主。 她圆眸一眯,用掌挡住他想俯下来的嘴唇,偏过脸躲开。“这几句空话说来动听,却教郁某不敢认同。” 只差一点。 就一点点,就能成功了。 怎这小女子这般聪明又冷静,不易瞒骗,不愧是他的妻子。 他牙一咬,松开手,退后一步,问道:“哪点让你不认同了?” 郁青答:“我既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易当家对我越礼之举,让郁某无法认同。盼易当家控制自己的行为,莫让郁某难做。” xxx! 易河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抓住她的手腕说:“越礼?你知道怎样才叫越礼吗?” 说罢,动作迅速地将人抱在怀内,奔向床沿。 郁青不敢挣扎,被人压在衾褥。她冷着脸说:“便是你和我这般再渡一夜又有何改变?我仍不是你的妻子。” 见她一张嘴,话语就不动听。 易河直接堵住她的小嘴,浅尝即止,与她道:“的确齐五是我的妻子,准确来说是亡妻,我现在是鳏夫呀。” 郁青眼内写满惊讶。 易河又道:“不知郁姑娘有没有兴趣做易夫人呢?” 当然不用郁青回答,他已按捺不住,直接用行动来表达,想让她做易夫人的心念。近两月了,他的妻子,终还是回到他怀内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四月人间大美。 山野染着七彩,溪涧淙淙,鸟儿南返,风与云是自然界最好的画师,扯着阳光作画布,一花一叶也难掩其美丽。 山花处处的小道上,一驾朴实的马车缓缓前行。 车夫是一名高壮青年,一身暗青的长衫随春风飘动,暗黄的髮丝张狂如鹰,自由却又收敛。 他放开缰绳,半眯眼眸,背靠车柱,任马儿随意行走。车内的娇客故意与他作对,躲在车舆内假寐,不愿搭理他。 青年吹着春风,晒着暖阳,眼前一片美景竟无人分享,直觉可惜。墨眸一转,四下打量,见野外之地杳无人迹。 他清了清喉咙,大胆地扯开嘴巴唱道:“真,不真,假,不假……你的心太坏了。短,不短,长,不长,想和你心相依。吞,不吞,吐,不吐,你总想唬弄有情人呀!唬弄有情人!!” 一曲既罢,车内却不见半点声响。 冉阳按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撩起车帘一角,却见车内的女子缩成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秀美的脸儿因憋笑而泛起两团潮红,举动可疑,模样可爱。 把车帘一挂,将阳光撒进车内。 瞅着她,说:“要笑就笑吧!” 难得一展歌喉,他的嗓音低沉,浑圆厚重,并不难听。这小女子到底在笑什么?让他不禁拧起眉。 被人捉个正着。 陆从致身子一歪,干脆躺平在车上,紧接着“呵呵……”清脆的笑声流泄一车,与那和风一奏,竟如天籁般绕樑不绝。 车前的青年刚升起的两分恼火,瞬间被笑声熄灭。这人,明明笑起来如此好看,她却吝啬给他一个笑脸。 该罚! 他弯身钻入车内。 那躺平的女子没有防范,只顾着笑,笑得眼泛泪珠,却停不下来。 这人说是弱水楼楼主,却像个闺阁怨妇般唱什么“你的心太坏!”与他严肃的脸容不搭调,与他大剑客的身份不符。 正因无法相像才让她笑意满溢。 那人一探身,半个身子挡住了暖阳,挡住了陆从致视线,他的脸容突然窜入眼内。陆从致想退开,却被他的手肘压住几缕乌丝。 两人反方向相对,陆从致眨了眨眼,收住笑意,问他:“做什么?别压着我的发,疼。” “你刚刚在取笑我?”冉阳不松手,质问。 “你……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取笑你?我笑那风儿太温柔,我笑那阳光太温暖,我笑那山花太灿烂。” 睁眼说瞎话,说得就是陆从致。反正她不承认,他又耐她如何呢! “你——” 他一窒,牙一咬又道:“姑娘是想抵赖么?按江湖规矩冉某身为剑客被取笑,是要与对方一决死战。” “你欺负人。我不懂武功,你一根手指就能拿我的命,比试哪有公平可言。” 那人的指尖划过她微皱的眉心,笑道:“小傻瓜,我与你比剑有何意思。既然是我的歌声被你取笑了,那你给我唱一曲,让我心服口服。” 这才是冉阳的目的。 陆从致的嗓音清洌,甚是动听,若是来一曲,估计得让他终身难忘。 闻言,陆从致轻哼一声,拒绝:“不要。” “那姑娘可是想与冉某比剑么?” 摆明就是威胁。 陆从致瞅了他一眼,逆光而视,瞧不真切他的脸容,却见他嘴角一扯,带着几分笑意。不能让他太得意忘形。 转了转心思。 她抚上他的手肘,无奈地应声:“我疼,你先放开手。我只唱一曲,且你得坐回车前去,我在车内唱,不许你瞧。” 只要她同意唱,他心生欢喜。忙松开手,扶她坐起。 陆从致揉了揉头皮,推了推冉阳,示意他当个称职的车夫。 两人离开无类社从乐清出发,陆从致一直躲在车内,也懒得蒙上面纱。那张精緻又秀美的脸容时常令冉阳失神。 偶尔,他也反省自己。 玩物尚能丧志,女/色令人神魂颠倒呀! 只是他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见她脸庞还余一抹红晕,他忍不住探手点了点,却被那无情的女人狠心拍掉。他只好转身退出车舆,静待那美妙的歌声。 陆从致靠近车窗,看了眼车外的美景,一边梳理自己散乱的髮丝,一边轻咳几声,再扬声唱:“路上的花儿开,我也想早点离开,却被困在车内。谁说哪麻雀没有嘴呀,还想啄坏我的屋?谁说你是个好男儿?为何要劫我离开?即便劫了我,我也不嫁你……我也不嫁你哟!” 第81页 果真是令人终身难忘的曲子。 车夫呆呆地坐着,简直不敢置信。 这小女子竟敢—— 竟敢夹枪带棒地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她动听的歌声脱口一出,比世间最狠的剑还要厉害,招招刺中冉阳的心脏。 连最美的风景也抹不平车夫平生的怒火。只见他勐地站起身,挥开厚重的车帘,一阵寒风捲入。 那女子淡定地抬首笑问:“冉爷,还想不想听我唱曲子?” 冉阳不答,钻入车内,直接堵住她的小嘴。 她有让人捉狂的本领,也有让人疯狂的相貌和性格。这一路,恐怕并不如他所想的这般顺利呀! 要偷走这小女子的心,谈何容易?! 马儿却不管,只缓缓向前,遇青嫩的草便停下低头啃几口,遇到它不爱的风景便继续往前。 无类社书房内,有两人挑灯下棋。 屋内,只有灯芯“滋滋”地作响,白髮老人却只是捋着鬍子不说话,而对座同样是白了鬍子的陆先生则拧着眉,思索着下一步。 对座的老人突然出声问:“阿儒呀,你把从致那丫头送出去,是意欲何为?” 陆先儒一怔,笑了笑,说:“女儿最后都是别人家的。我从前不懂这个道理,一直想将阿雪留在我身边,结果……唉!” “所以。” “从致这丫头长相虽不及阿雪,但心太傲,容易招惹人。一但碰上,都想征服她那样的女子……结果是不堪设想。冉小子是个聪明能干的男人,能一心护着她。我也不求什么的,只盼不再白头人送黑头人,于愿已足。” “所以!” “哈哈哈……我愉快地将孙女送出去啦!”陆先儒笑声刚毕,缺先生举起手,下了一子,笑说:“将军!” 这……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为何要唱曲,害我透逗的脑子……呜…… 总以为自己都码了,结果回头一瞧,怎都隔日更啦???得再努力些才行。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阴暗的角落,有一名粗汉子半蹲,眼眸四处张望,不知在等着谁。 忽地,有人行近,同样弯身蹲下,不等他发问,率先说:“冉爷刚出乐清城,今日抵达丽水。” “你确定?” 那人答:“冉爷与美人相伴,非秘密出行,又有何不确定。” 汉子拿出一锭白银塞进那人的手中,再挥退他。那人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满意地起身离开。 汉子双腿有些发麻,扶墙起身,走进阳光中,走回下榻的客栈。他一入门,店小二便笑脸迎上。“常大爷你回来了?吃了么,要不要给您准备午膳?” 常大刀摆手,应道:“给我备些干粮,我马上起程。” “啊!常大爷不是想多呆几日吗?” “不了。有事。”说罢,丢下店小二,常大刀赶紧回房收拾行装,赶往丽水。 冉爷呀,冉爷,毒仙为你茶饭不思,伤心泪流,你却搂着美人风流快活。他无力插足于毒仙的感情,只能为她讨个公道。 确碰他敌不过冉阳的武功,只能智取或暗中行动。 再说冉阳和陆从致刚抵达丽水,丰叔早在客栈等候。已两日了,陆从致不愿与冉阳说话,令两人的气氛瞬间冻结。 丰叔见此,假装看不见,只略略离两人一段距离。感□□除了当事人,外人无从插足,常常无心一句,便陷于两的纠缠中。 柳七俊途经丽水时曾订购一只香囊,由当地绣工最好的绣娘费时一日完工。 冉阳觉这件小事与他的下落无关,本想略过,偏陆从致坚持要见一见那位绣娘。丰叔落后于两人十来步,像独自寻幽的中年游者。 赵家绣坊位于双拥路十七号,门面不大,却朴实清雅。 陆从致跨步入内。 店家迎来,笑问:“姑娘是要裁衣吗?” 从致答:“我想寻赵牡丹赵当家有事相询。麻烦代为引见。” 那店家是名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模样倒也清秀,是赵牡丹的二女,也是赵家绣坊的继承人。一听有人想见自己的老母亲,奇怪地打量着眼前这名蒙脸的少女。 瞧她衣装不菲,端妆得体,也知是世家姑娘。不敢随意得罪,忙答:“姑娘,我母亲现在眼神不佳,无法接单了。若不介意,小女的绣工是母亲亲传——” 从致打断她。“赵姑娘误会了。我此次前来,并非要裁衣。只是关于我父亲的事,前来询问。” “哦!” 赵二瞭然地唿了一声,忙招唿道:“那请姑娘入屋,到院里来。我请母亲出来。”说罢,又瞧了眼身后那伟岸的冉剑客,脸一红,与他轻点头,忙转身入内。 院虽小,花木扶疏,绿意盎然,几株杜娟红得艷,紫得发红,甚是灿烂,一室的绿意也难掩其美丽。 从致坐在石桌边,冉阳则站在刚发嫩芽的梅树下。 赵二扶着母亲缓步走来,引见两人见面,便站在一旁。 赵牡丹年约五十余,又因用眼过度,双目发白聚焦不良,瞧事物显得有些模煳不清,倒是听觉敏锐。 陆从致开腔说:“小女姓陆,今日打扰赵当家了。” “哪里,哪里。陆姑娘客气了,不知您找老身有何要事?”赵牡丹常与世家小姐打交道,便是凭气质也晓得眼前女子的娇贵。 “不知赵当家是否记得约十七年前,曾有一名姓柳的公子上门订做了一只香囊?” 十七年前?! 如此久远之事,纵是记忆再好,也无从着手。这些年来,上门订做香囊的公子又何止百人呀! 陆从致见此,轻轻地解开面纱,露出秀美的脸容。 “啊!” 一旁的赵二惊叫一声,瞪膛结目,双目晃荡,双腿虚软,扶住桌沿方稳住跌势。陆从致将她的神色看进眼内。 赵牡丹背对着女儿故没有察觉,只吃惊眼前的少女倾国倾城的容颜。 “那柳公子与我脸容有些相似,不知赵当家有没有印象?” 赵牡丹的眼神不太好,便是用心看,也瞧不真切。只轻摇首回道:“真对不住呀,陆姑娘,老身眼神不好,实在记不住。” 见此,陆从致也不勉强,摆手作谢。 赵二扶着老母亲回屋,再转身到小院,一副欲言又止。 陆从致摆手作请,与她走向其中一株怒放的杜娟,两人状似观花。她轻声问:“赵当家是不是想起了那姓柳的公子?” “嗯。” 大惊过后,赵二稍稍稳了情绪。 十七年前,赵二年方十五,花一般的年纪,正是对年轻公子感兴趣的年纪。那是她终身难忘的清晨。 大门一开,便有一名白衣公子在晨光中走来,乍一瞧竟像天人般。清雅的脸容教她羞红了脸。 第82页 公子姓柳,前来订做一只香囊,他自带图案,指明请赵牡丹制作,因时间紧逼,母亲用了一日的时间赶制完成。 次日清晨,柳公子在晨光走来,在晨光中消失。 自此,她一颗芳心暗付。 她用同一款图案自制了一只香囊,配带在身上,仿佛仍与他有关联。便是后来嫁人为妻,又成为寡妇归赵家,她仍未丢下那只梅花香囊。 赵二将腰间洗白的旧香囊拿起递给陆从致。她只是垂首瞧了眼,已记住。这惊人的画工,苍劲有力,一段梅枝,几点红梅,在布面上设下无法攀折的傲气。 陆从致问:“柳公子为何特地订做香囊?” 他是一名大剑客,模样虽精雅,仍是江湖人。为何费心思,在丽水逗留一日只为了做一只香囊? 赵二脸容一暗,淡淡地说:“柳公子说是为了装未婚妻赠予的订情之物。” 是的。 她明明知晓柳公子已有未婚妻,仍不可救药的心繫于他,明明只是一面,明明相谈只有短短几句,她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与赵二道谢告辞,留下一些碎银。 陆从致一路无言,冉阳不知她为何非要调查这些琐事,见她眉头深锁,不觉轻轻抓住她的皓腕,以为她会甩开,她却任他握着,两人一路转回客栈。 身后的丰叔见此,轻摇首,继续不说话。 陆从致独自坐在客栈的大堂靠窗的位置。 冉阳去后堂点菜,丰叔在屋顶乘凉,她望着街上往来的人群,陷入沉思。忽地,一名脸圆圆的女子靠近窗边,手中拿着一碟桃花糕。 陆从致轻声问:“可有消息?” “十七年前的事要从头再查难呀!且九势楼那边仿佛势在必得。” “一定要比他们先找到柳七。报酬随你开。” “呵呵……像陆姑娘这样的美人,宫某哪忍拒绝。放心吧,我会尽力。” 话毕,百花宫主又抓起一块桃花糕塞进嘴巴,仿佛只是到窗边吹吹风,没人知道两人暗通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停电了一整天。呜…… 第60章 第六十章 窗扉半开,桌上的茶水已凉。 陆从致靠坐在窗边,水眸半眯,视线落在对面街的屋檐青瓦之上。春雨如绵轻轻地飘洒,甚至汇不成一方小河。 雨声寂静,室内安然。 丰叔推门入内,见她安静如斯,提起一壶热水轻搁于桌面,道:“别坐在窗边吹凉风,瞧茶都凉了!” 说罢,一勾手指,将叉竿一收入内,窗子一关,关上一朝春风春雨。室内顿时暖和了,桌上又添上了几分热雾。 陆从致拉回了视线,淡了丰叔一眼,将他的关怀看在眼内。 他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且尚未娶妻生儿,实是一名江湖粗汉子,对自己却关怀备至。她明白丰叔疼她,这份疼爱发自于他的内心,没掺半丝虚假。 只是…… “我曾问过母亲你为何要来保护我们母女俩?”从致徐徐开腔道。 丰叔倒水的手一晃,随即又稳稳地倒好热水,推到她跟前说:“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罢了,反问道:“那你母亲怎么说?” “母亲说你吃饱了撑着的,没事找事。”这是陆雪原话的一段,后半段则是感嘆自己美貌无双,令江湖侠客也自投罗网云云。从致不愿提及。 “哈哈……” 闻得陆美人挖苦,丰叔昂首大笑。 南雪的美是凉国公认的,多少痴男仰慕,多少怨女含妒。她却不将危险当作危险,依然我行我素,胆大包天。 兴许,姓陆者胆量都是天生自带的,旁人有所不及。 这些年,他替她赶跑了多少居心不良的男女。不过,她也说对了,他的确是吃饱了撑着的,管了自己不应该管的事情。 “哦!”从致见此,问道:“母亲说对了?!” 摆摆手,丰叔收住笑声,回答:“也不全对。你母亲她光是仗着容貌便能倾一城,她却只爱使唤自己的才智。” 水眸一扬,清明一现。 陆从致伸直懒洋的腰姿,嗓音一沉,说道:“所以母亲早就知道你是风数剑客周辽,却不肯透露半点风声?” 茶杯和茶壶的热气裊裊,令丰叔瞬间错觉,仿佛自己不太熟悉眼前的女娃,仿佛她是另外一个人,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女子。 丰叔,即周辽。 风数剑客名扬江湖已久,是江湖中的大前辈,与柳七俊齐名。 “你——” 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 他已成为江湖中传说中的传说,只在坊间偶尔让人提起,能指认他的人几乎已没有几个,又因他随着陆雪到邺城入梅院,消失于江湖已十多年。 陆从致甚至不是江湖人,整日躲在闺阁内,甚少出门。她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 周辽吃惊属正常。 而陆从致淡定的扶着杯沿,看着雾气升起,散开……化为虚无。 “能让风数剑客甘愿作保镖肯定不会因我母亲的容颜。那张过于华丽的脸,并不是人人都喜爱。”她缓了一口气,又言:“我想了想如果我父亲是柳七,那么在江湖上旗鼓相当的两大剑客会不会是好友呢。” 提起失踪多年的挚友,周辽垂眸,无语。 一开始只是自己的猜想,现下见丰叔的表现,她已肯定了两人的关系。 只是—— “所以让你保护我和母亲的人肯定是柳七吧!” 周辽不否认。 约十七年前,他于丽水十里外的小村偶遇柳七,他一路风尘僕僕,仍不减半分清雅。与他共坐于茶寮,一盘馒头,两碟花生,烈酒几坛,把话细数。 临别时,柳七担心道:那女子貌有多色,恐遭人觊觎。若周兄有闲,盼兄路经乐清时前去守护数天,待弟办事毕,定赶往。 见他带着几分腼腆,赧然于色。 自然明白这女子在他心中的份量。 也是,柳七为何被称为柳七俊,便是他模样俊俏呀,俊得江湖一票侠女娘子追随,却瞧不上眼,宁愿孤身一人,也不屈就。 他却主动订下婚事,一脸挂念,看来此女子非是等闲人物。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应下:哎哟,瞧你这担忧的模样。为兄就是没有闲,也得去一趟看看弟妹。别担心,有我呢! 柳七解释:实在是那女子胆子大,性子又傲。(想起两人结缘的经过,他着实无法省心。) 还能比你柳七俊更高傲?! 周辽暗地想,也不好拆台,只宽慰了几句,一口应下。开始以为是几日时光暂时守护,结果一护,竟长达十七年之久。 这缘份呀,谁曾料到。 “啊!” 陆从致纠正。“他不知我的存在,应该只让你护着我母亲。” 因陆从致的推论正确,周辽一直沉默。她又问:“也就是说你最后看见他时,他仍是挂念着我母亲,不曾想抛弃她。” 第83页 “……你……你说什么傻话。陆姑娘这般女子谁……谁捨得抛开?还弃?”周辽好不容易反驳了一句。 只要陆雪愿意便是一国之后,也是手到拿来的,不需费神。 “那么当时柳七到底忙什么?竟托你相护。”从致又问。 周辽抬首,细想了想答:“当时魔教副教主潜入江湖作乱,许多门派中人受害,而他查得那人下落正前往追捕。” “结果呢?” “唉!” 他幽幽一嘆。“两人自此下落不明。” 闻言,陆从致轻合眼眸,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念头。 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压下浮动的思绪,转而问:“你近几日是忙着去搜寻他的下落?在十七年之后。” “我怕当时错过了什么线索。” 手中的茶又凉了。 陆从致不曾喝一口,又推开茶杯,声线一冷。“我追问过母亲,但她不说。丰叔呀,你是因为对我母亲有情,还是对我父亲有情,方无怨无悔地继续守护我?” “砰!” 椅子往向倒下发出一声巨响,而对座的中年颤颤地站起身,不知是怒,还是惊。他语不成调地骂道:“你……你……你胡说……胡说八道什么。我又……怎么……” 不管是对陆雪有情,还是对柳七有情,都是天地不许,道德不许,他自己也不许的事。这小娃怎能,怎敢当面质问他。 “你嘴巴可以不承认,但你的心呢?” 陆从致却不愿就此放手,继续逼问:“可有问过你的心?你的心又偏向哪?” “闭……闭嘴!” 周辽怒吼一声,却见那陆姓小女子,嘴角一扯,“你害怕什么呢?我又无法逼你承认什么。” “你……你——” 周辽被她直面捅了一刀,心思激盪,又无语反驳,一咬牙甩袖离去。 冉阳本在大堂靠窗的位置,埋首处理弱水楼的业务。凡是重要的业务虽是他亲自批改,方能实施,他一路外出之时,帐册或南家,弱水楼的事务都是由于景居中送返。 清晨细雨纷扬,无法赶路,暂时在客栈歇下,他便着手处理业务。 这会闻得楼上的声响,忙疾奔查看,却见丰叔身影一闪,已消失于细雨之中。他沖入陆从致的房间,见她撑开叉竿,将紧闭的窗户推开,让春风春雨飘入室内。 他仔细的观察她冷然的脸容,瞧不出一丝有异。 “下雨了,天冷。”说罢,手一扬,收起叉竿,重新关上了窗户。 陆从致转过身,不再关心窗户的开关,淡淡地看着他。“冉爷事业繁重,上来有何事?”见他扶起倒地的木椅,一脸好奇。 “丰叔怎么了?”冉阳问。 她答:“他有事先去处理。” “需要等他回来,再出发吗?”冉阳边问边摸了一下茶壶,发现水已凉,转身到门外唤店小二要了一壶热水。 这女子嗜茶如命,怎容凉水配茶。 换下热水,将茶杯推给她,冉阳再问:“什么事这般着急?不需要等等?” 从致将茶杯握在手中,热气又熏起,雾气飘散。“自是他的私事。我们继续上路,他若处理好了,定会寻来。” 答得一字不漏,探不出问题。 冉阳也明白,若陆从致不愿透露,他连个理由也探不到。与她闲聊几句,见她无异色,唤来于景守在门前,他继续回到大堂继续处理帐册。 看着紧闭的窗,温柔的春风止于窗外,如柳絮的春雨润湿了窗棂,却已与她无关。 陆从致一直握紧的小手,终于张开了,手心中躺着一纸短笺,寥寥几字,却关系到她的一生。 冉阳,这一回我不惜气走丰叔,只为了与你作个了断。输或是赢咱们走着瞧吧!你以为与我订下婚盟便一了百了吗?! 她燃起烛火,将纸笺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闲下来重新瞧瞧这文,真是吓坏了自己。好想重头修改……呜……冷静了几日,还是想将它写完,来年杂事多,也不知有没有静下来写文的时光。 且一但断了,很难接上。 不论如何还是先把此文写完吧!!不好的地方,请见原谅!!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雨后的碧空如洗,蓝中泛着青绿色调,天空显得又高又远,几乎无可触及。 一如眼前的小女子。 离开丽水已两日,他俩落脚于一处无名的小村庄。在一处朴实的饭馆歇息,昨日因又骤雨,拖住了步伐。 他们靠窗而坐,一桌佳肴,却无人动筷。 冉阳挟起一柱青菜放在她的碗里,说:“吃一些吧!” 那靠在窗边的白衣女子只专注于雨后的窗景,轻摇回道:“季节变更,我本就吃得少。不必管我,你多吃些吧!” 与丰叔吵架后,陆从致这几日病怏怏的,缺了几分生气。 他不明个中意味,也劝过好几回。偏她提不起精神,连与他吵嘴也兴趣泛泛。若不是确定她与丰叔的情谊,他都要怀疑他俩关系了。 吞了几口白饭,忽地一阵浓烈的香气飘来,随即一只略粗糙的柔荑状似无意搁于冉大剑客的肩上,一把娇柔的嗓音响起:“不知这些菜色合不合公子的胃呀?” 冉阳一僵,余光扫过那只小手,轻点头。“还好。还好。” 乡下之地,小村庄不过百来口人,未婚女子遇年轻的青年,表现大胆又直接。 譬如这只小手的主人,这家饭馆主人的女儿。 李小枝一移身子,整个都俯上冉阳的背,笑意更深。这公子脸相虽一般,但体格好,眼眸深邃,乃铁铮铮的汉子。 若对座少了那名蒙面白衫女子,那就更完美了。 “公子若还有需要,要与小枝说哟!”小手一落,滑过那堵厚实的胸膛,小脸上掩不住惊嘆,令对座那本看风景的少女不由地轻拧起眉头。 冉阳无处闪躲,只陪笑道:“谢李姑娘。暂时不需要了!” “呵呵……” 李小枝掩脸一笑,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嗔道:“冉公子哟!哪需这般客气,来了,就是一家人嘛!” “咳……咳!” 冉阳的剑术再好也敌不过年轻姑娘露骨的示好。他轻咳几声,不敢回语,深怕越说越惹人误会。 陆从致收回视线,淡淡地扫过冉大剑客与乡下姑娘紧贴的身影,心下的不悦滋长。她推椅起身,道:“你慢慢吃,我到街外透个气。” 说罢,不等冉阳回语,已跨出小饭馆,立于街角,如一朵白云降到碧空之中,惹人贪看。 冉阳一愕,任她独自出了门,而身边还倚了个美姑娘。 “李姑娘这……这……麻烦结帐!” 第84页 李小枝娇嗔了他一眼,嘆道:“冉公子才吃了几口,再吃些嘛。是不是小女的厨艺不佳,不入公子的嘴呀!”边说边掩脸,状似伤心。 这…… 这桃花债怎到处讨不完。 他只好继续坐下,食之无味。转首看着窗外那白衣女子迎着风在屋檐之下,背对着他,不知又在沉思着什么。 李小枝见此,打趣了几句,不舍地转身入内继续烧菜。 冉阳以最快速度用过午膳,结帐,再追上那女子的身影。 待他行近,却见那小女子手中捧着几只小包子,嘴里正吃着一只……这街边的小食也能入她的口? “饿了吗?”冉阳问,“我再寻个地方烧个好菜。” 陆从致摇首,答:“我吃几口包子就行了。” “这粗野之食怕会填不饱肚子。还是再寻一处——” “不必了。” 陆从致拒绝。眼光扫过不远处墙角蹲坐的圆脸小姑娘,她手中也拿了只小包子,正用劲咀嚼。 这小包子是五里外姚家村年近姚姥姥,做包子已逾五十余年。这几只不起眼的小包子正是出自她之手,可谓一口难求。 这不识货的大剑客竟批为“粗野之食”。 “嗯……嗯……” 她恨恨咬了一大口,吞下再舔了再嘴唇,再抬首,见陆从致和冉阳两人一前一后已走远。呿! 陆从致的古怪终于在春未的一个午后打破了。 这日,他们落脚在离缙云城十公里外的一处小镇,福又来客栈分店,冉阳安排了安静的小院。 午膳时,陆从致也不曾拈一口。 暖阳洒进,冉阳喝了一口热茶,却感觉一股杂气在身上乱窜,他运功压下,一会又涌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他中毒了? “姑……娘……姑娘!” 陆从致淡定地回首,看了他一眼,问:“怎了?” “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不适?”浑身发热,热得难受。他起身,挣扎走来到她身边,担心陆从致的情况。 “我没事。”陆从致答,又见他一脸热汗,不禁问:“你怎么了?” 那剑客却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一脸严肃地说:“赶紧逃……我……我怕是中毒了!我马上令人叫于景前来,让他护着你。” 他眼内的担忧令陆从致有那么瞬时凝重,这人事事以自己为先,以自己为重。可惜呀她…… “中毒?!” 她敛下所有的思绪,淡定地反问,反握着他的大手,轻摩擦一下。 这一举动让冉阳心魂一颤,身体起了微妙变化。吓得他脸儿一红,松开手,退后一步。暗叫不妙。 这…… 这该不是——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间,门外走来一人,高瘦的个子,肩膀上搁着一把大刀,正是河西一霸常有义,常大刀。 冉阳挡在陆从致前面,怒火一扬:“常大刀你来做什么?” “哟,我们这么久没见,冉大爷这是怎么了?”常大刀见他的脸色,已知自己成功了一半,可惜那女子仍蒙着脸,感觉不到变化。 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那么他中毒也与他脱不了关系。冉阳脸容暗沉,骂道:“好大的胆子呀常大刀,你竟敢对我下毒?” 常大刀只是笑看一向高高在上的冉大剑客。而他身后的女子却淡然地插话:“冉爷怎认为他下的肯定是毒呢?” 不是毒,那是什么?! 冉阳心口翻起千层巨浪,吃惊地转脸看着陆从致。却听到她清雅的嗓音从面纱透出:“他给你的是药。天下最致命的药,且最与春节最相应的药,又名春/药。”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相对于冉阳的又惊又恐,常大刀则抱着肚皮大笑。 这大姑娘说话真文雅。 药?! 嘛,的确是药,却是致命毒/药。 初开始他把主目标描准这名姑娘,为了安全起见连冉剑客也不放过。试问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与人过了一夜,纵是冉大剑客也没有这个肚量。 这几日不同批次,不同批量的药,冉剑客吸入已有量,现都已撑不住了,偏这大姑娘倒像没有过烈的反应。 是她蒙脸瞧不清脸容,还是这药对她不起作用?! 他明明要了最致命的没药可解的毒,什么旱雨春苗都不是对手。 不是没有效果。 刚到丽水城时陆从致收到百花宫宫主的口信,知有人在路上向他俩的饮食下毒,故她连最爱的茶也不喝,只偶尔从百花宫宫主手中得来些食物解飢。 因此这几日冉阳积毒已深,甚至发作,而她却安然无恙。 笑毕,常大刀恶意地提醒。“冉爷可别乱运功呀,这毒越是抵御越是深入脏腑,届时便是女人也救不了你的命。嘻嘻……” 闻言,冉阳身子一抖,顿感头昏目眩,往后退了一步。身旁的陆从致忙扶住他,却被他手臂挥掉脸上的白纱,精緻的脸容显露。 冉阳已习惯她的脸容,但室内另一人不过是江湖粗汉,哪里瞧过这般清雅的人儿。顿时,常大刀倒抽一口冷气。 难怪呀! 冉爷连毒仙朱画凤也瞧不上眼,偏偏一心一意地护着这名大姑娘。 而现下他倒真的懂了。 毒仙再美,也不及眼前有女子一分。这女子的相貌根本不是世间所有,像是自天上而来的仙女。 要是换作是他。 要是他……他也要这名大姑娘,而非毒仙。 见常大刀色迷迷地瞅着陆从致脑海里也不知想着什么下流的画面。冉阳一怒,恼道:“常大刀你看什么呀!” “哟,看两眼都不行么?”常大刀摸了摸下巴,上前两步探出大手执起陆从致的儒裙上的绢带。 “我若摸两把,又怎么样?”说罢,使劲一扯,将陆从致这名天仙一般的人儿扯近自己,那只手不客气抚上她精緻的小脸。 常大刀本不是大恶之人,只是见色起心,色不自迷,人自迷,他便恶向胆边生了。 指尖那温润嫩滑的触感如最上等的美玉,却是一触即逝。 常大刀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 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如仙女般的美人水眸瞪圆,一脸嫌弃,狠狠地挥掉他无礼的大手,抽回自己的绢带,退后几步,拭着脸庞,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如此神色,如此举动,更激起男人的狩猎心。尤其是她与冉剑客可亲亲热热,对自己却是不屑一顾。 这女人,他非要不可。 常大刀干瘦的脸皮一抖一抖,下定了决心。 冉阳一把抱住陆从致担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轻摇首。 陆从致应声道:“没。”只是被那噁心的人一碰,令她有股想吐的冲动。若丰叔在此,定饶不了他。哼! 第85页 将她推于身后,冉阳因怒火而震奋精神。他高声吆喝:“常大刀,这是我的易夫人,怎容许你无礼对待。” 仗着冉剑客已中毒,无法运劲。常大刀双手插腰,笑道:“美人,人人爱嘛。冉爷自个儿独吞,可不够意思呀!我瞧这大美人……嘻嘻,我也甚欢喜。不做易夫人,可做常夫人呀!”说罢,抛了个媚眼给陆从致,笑问:“美人你说对吧!” “呸!” 冉阳骂了一句,挥手逼向他。“别作梦。” 料不到冉阳敢运劲出招,常大刀的大刀不在身边,以手一挡,却挡不住掌劲,硬生生地被打中,飞向墙边,喷了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冉阳执起地上的面纱,拉起陆从致沖门而出。 常大刀手臂发麻,胸口一痛,挣扎几下,仍无法起身。他往向唤:快……快截住冉爷……若让冉爷逃走,他的命也得交待了。 午后的暖阳甚是迷人,令人睁不开眼眸。柳絮如雪飘在河上,铺着一水的粉白,耳伴隐隐传来些丝竹之音。 已蒙上面纱的陆从致拉着全身发烫的冉阳来到了这白日里异常安静的小巷。寻到一处后门,她扶着冉阳坐在阶梯上。 阳光下,冉剑客偏黑的脸庞却泛着红晕,大汗淋漓。 “再忍一忍,一会就好了。”陆从致以袖口试着他的热汗,劝慰道。 闻得她的声音。 冉阳努力地睁开眼眸,问:“姑娘这……这是哪?” “妓/院后门。你一会进去挑个模样不错的,解了身上的毒就不用受——” 不等陆从致说完,冉阳一把抓住她的肩,挥开她的面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脸淡定地唤他去找妓/女。 知他忍受着痛苦,却也抓痛了她的肩。 陆从致说:“我尚懂些医术,却无法治理。这药性太强了,而你又强行运劲使得毒性发挥得更快。再不解,你会有生命之危。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你的命为重。” 所以她大方得可以让自己的未婚夫去找妓/女解决?! 你…… 你—— 冉阳恨恨地瞪着她,又恼又怒却无法发泄自己的情绪,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阿阳你的命为重呀。” “再重,也不能随意寻妓/女。姑娘你……你怎能若无其事地唤我去寻别人。你的心能容下这事?” 陆从致偏首,不看他。“我的心自然容不下,但你的命要顾。我不能为了自己,而让你丢了性命。” “我倒宁愿为了你丢了性命。姑娘,我冉阳的心中有你,断不会与其他女子相好。你快扶我离开。”冉阳咬牙忍耐,决不任陆从致安排。 这一切都有她的目的。 离开无类社时,陆从致曾找陆先儒一谈。问若然冉阳不是真君子,在外拈花惹草,这门婚事该当如何? 陆先儒答:他若然如此,自然无效。 他要是一名对自己孙女好的青年,花天酒地的男人配不起自己的宝贝孙女。这点,陆先儒不会蛮从,只是他一心认定冉阳不会如此胡闹。 因此,陆从致将计就计,希望以此解除两人的婚约。没想到冉阳都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他却不肯进妓/院。 当真为了自己连命都不顾了? 这男人怎有种令人心疼之感。 她反手抓住他的手,难得道了一句真心话。“我……我想你活着。还是你想要的人是我?那样也可以——” 冉阳将她狠狠抱在怀里。 “我绝不拿你冒险。别说傻话,姑娘我会找到办法的。别……别……”因触及她的温嫩的身躯,他忍不住嗅着她清香,思绪一纵,那手摸上她的背—— 陆从致水眸一扬,“阿阳,你要活着。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你若想,我可以——” “不!” 冉阳手一住,一把推开她。 而巷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狂风在耳际唿啸,日阳已斜,急促的喘息夹杂于风中迴荡。 冉阳豆大的汗珠直冒,着实没有料到常大刀竟在这不起眼的小村子下手,便是最快的救兵也得明日方能赶至。 现在的情况却不容他使计拖延。 常大刀行走江湖多年,武功虽排不上名号,人倒也不笨。他纠集了十来人马,虽不算高手,也有几分真功夫。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陆从致以及无法运劲,如同普通人的冉大剑客倒也是绰绰有余。 在常大刀等人逼迫之下,冉阳带着陆从致跃上马背,往村外逃走。稍后,却被常大刀等人从后赶上。 来到一处断崖。 马已失蹄坠崖,两人站在悬崖边被追兵包围,情况一触即发。 如此情况真是一个乐,一个恨。 常大刀意气风发地站在最前方,得意地叫道:“冉爷你已无路可走了。这样吧,你将美人儿交出来。常某敬你是一名汉子,愿放你一条生路。你可得想好了哦!” 美人髮鬓已乱,仍教人心动不止。 常大刀的初衷已改,现全套心思都搁在陆从致身上,谁也摇撼不了半分。遇她之后一般的女子哪能入眼,他已逼不及待地想一试温柔乡的滋味。 冉阳没有理会常大刀的叫嚣,靠着陆从致娇弱的身躯方能稳住身体,不致于跌坐在地。眼前的情况生死一线之间,不可掉以轻心。 他缓过一口气,神情严肃地问陆从致:“姑娘怕死么?”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那女子答得仍旧傲气。 常大刀话说得漂亮,但他绝不会放过自己。冉阳自是明白,他更不会放过陆从致。果真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料不到他冉阳也有这一日呀! 只是他的易夫人绝……绝不容他人欺辱。 “好。我不问你怕不怕,我只问你敢不敢。”他握住她的手腕,浑身外露的热气烫着她的手。“敢不敢与我一块面对生与死?” 余光扫过。 常大刀暗地抹了一口唾沫,模样猥琐又令人作恶,她忙收回目光。 陆从致自小聪慧。 又怎不知就算冉阳为了保命将自己交出去,也保不了自己的清白,枉说是性命。毕竟,这张红颜会为自己招惹什么样的祸事,母亲自小就告诉过她了。 用血和泪明确地告诉她了。 今日她和冉阳兴许要将命交待于此。但她心境却是从所未有的平静。 反手握住他烫热的大手。 陆从致笑了笑,一把扯掉面纱,任它随风飘落悬崖,一双妩媚的水眸坦荡地直视着冉阳:“我陆从致啥时候害怕过呀!” 两人手握着手站在悬崖上,清风一扬就像两只大雁乘风而去。 相依相偎的有情人教人眼红。 常大刀步步相逼,软硬兼施:“冉爷别反抗了,你已无路可逃。美人嘛,虽难得,也不是没有。你再寻一名便可,不必赔上性命,不值得呀!” 第86页 这话,倒也不假。 世间美人多,要找到比陆从致更美的,不是没有,只是难找。人命为贵,堂堂一名大剑客为了区区一名女子连性命都不顾,着实不太光彩。 偏偏冉阳独来独往,从不顾什么光不光彩。 一把搂住陆从致的纤腰,他对常大刀说:“值不值得,不容你来作判断。我冉某认为值得就是值得。常大刀,你我的债,终有一天会清算。等着!” 话毕,后退三步,两人纷纷坠落—— 常大刀大惊失色地伏在悬崖边大叫,却已唤不回……断崖深不见底,已瞧不见两人的身子,只有狂风在耳边唿啸而过。 风在狂啸,冉阳抱紧陆从致在她耳边说:“姑……姑娘别害怕!对不住没能好好守护你。等……等下辈子冉阳保证绝不会是如此结局!” 说罢,紧紧抱住怀内的女子,只盼减少她的恐惧。 这就是自由吗? 一跃而获得自由。 她常年被困于一院,好狭窄的一角。时常以为,时常宽慰那就是一切,她人生的全部。母亲想让她离开故与易家订亲,只是母亲却不知嫁入易家,或者与郁青定居于小地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另一个牢笼罢了。 冉阳伸出剑破坏了这一个又一个牢笼,与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城与镇,让她见识开阔的世界。 因此对于他,并没有任何怨恨,不嫁他,只是不愿失去得来不易的自由。 也好! 反正她这辈子只能当个蒙脸的女人,不能显露于世,倒不如来一次痛快,痛快地结束吧!只怕青丫头会为此伤心吧! 不怕,不怕。 还有易河那只狐狸在,有他在,青丫头会没事的。 陆从致如此安慰自己。 忽地闻得那男子妄想与她订下下辈子。 她高叫:“我下辈子可不愿与你相见。”这辈子已经充分让她见识到他的厉害,下辈子再遇就显得无趣了。 那男子惊叫:“什么?!” 陆从致迎风往下坠,懒得理会他。 冉阳想纠正,余光却发现峭壁之上有一颗粗树杆,不容多想,他扯掉衣带,一抛缠住,借力将两人带上树杆上。 方坐稳定,陆从致正想拨开一头乱髮,一道身影直压下来,她反手抱住。“别压。我会掉下去。” 冉阳强行稳住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陆从致水眸一缩,探向他的下颌。“你又伤了筋脉?反正都要一死,又何必强求。”玉似指被鲜血染红。 一路上冉阳动用真气,已不是头一回吐血。 “没……” 他一开腔又喷出一口鲜血,怕陆从致心疼忙以袖掩住。“我……我没事。”说罢,四下打量,只见横生出来的树下,有一块大石头伸展而出的平台。 他说:“姑娘抓紧。” 说罢,两人跃下了石头上,终于有落脚之地。 昂首一眺,望不到顶,往下亦不见底,只有不大的天空在头顶。冉阳无力坐在石头上,陆从致则甩甩手脚,开始摸索眼前的峭壁。 成片的大石头,几乎没有下手之地,只有头顶的大树相接之地长了一大片青藤,她扯了扯青藤竟扯下一堆枯藤,一阵寒风拂面。 她嘴角一扯,转首与冉阳道:“冉爷呀,或许天无绝人之路呢!”手一指,指向那片青藤。 冉阳已无力起身,陆从致只好上前扶他到青藤前。他惊叫:“这……这处是空。有风透出。” 两人爬入这约一米高的山洞,洞内颇大,却看不见出路。冉阳的毒已浸入身体各处,已无力行走。 陆从致清理一处干净之地,扶他坐下。 天色渐暗,一切都在模煳间。 这一日够累也够呛。 陆从致靠坐在石头边迷煳地入睡,不知多久,惊觉一只烫热的手触碰着自己,仿佛要烧起来。 她唿了一声:“阿阳!” “嗯……嗯晤……”低沉的嗓音应了声,但手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她知道自己是药,冉阳若不吞下自己这颗药必死无疑。 要付也什么代价,她也明白。 此时,她倒想问一问她母亲,当初怎能对初次见面的柳七如此?同样的难题摆在面前,她却犹疑了。 母亲对柳七一见钟情,自是不忍他死。 自己呢? 兴许真如郁青所言为何在梅院时就爱招惹他。或许在梅院时,她就知道这男人是个特殊的存在。 哎! 两人被困于这荒无的山洞,明日能不能活尚不知。既然如此自由或是婚事也不重要了,但能与他多活一日总是好的。 起码在最后的时候这男人还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她捉住冉阳那点火的手,捧着他湿透的脸,问:“阿阳,我是谁?” “姑娘……” 她再问:“我是谁?” “陆从致。我的冉夫人,我的……”说罢,他倾身一抱,压住这娇嫩的红唇,将所有话语都留给黑夜。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没得吃。浑身酸痛,但肚子微塌,叫声渐大……已让人无法入眠。 飢饿向来是无法忍耐的。 陆从致这近十七年来,除了婴儿时期,从未有过这般飢饿感,简直是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掏空了似的,空荡荡直想填进一些东西。 昨夜她体力不支,率先昏了过去,事后如何她已无记忆……但这阴阳调和之法,她已习得。 难怪她曾问郁青,这丫头却左顾右盼,脸蛋泛红,不作正答,反倒说:等哪日姑娘亲自试一试便知。 说得倒轻巧,这等事情寻谁来试一试。好歹她也是良门妇女,哪能这般简单跨出一步。闻言,她也只得一笑置之。 哎……这箇中滋味真是谁试谁知道呀! 也难郁青支吾以对,道不个所以然来。这的确是令人难以启齿呀……哈哈…… 后悔?! 陆从致自问。 倒也没有,顶多就是有些疼痛感。 冉阳极力压抑体内的勐兽,生怕折腾过火伤及她。这药一下,他便暗地运劲排毒,不致于让初识人事的陆从致起不了床。 又说毒虽解,偏情到浓时……冉阳放纵了自己两回,终累得昏睡过去。 飢饿的本能是寻吃。 陆从致忍住酸痛,随意套上外衫,丢下不醒人事的冉大剑客。双腿发麻,却敌不过空城大军压境。 借着午阳细碎的光芒观察着山洞,一望而过只是山体和石头,还有从外爬进的青藤。陆从致决定用自己的双手去摸索…… 只有一亩田的大小,很快便摸清了,竟无一收穫。除了角落有一条裂缝不知通往何方,听到冉阳稳稳的唿吸声,陆从致水眸一转,硬着头皮越过去…… 第87页 这应该是山洞的二进院,另有一番天地。她希望能找点些下肚的,那就更好。 只是此处过于阴暗,她微眯眼眸,映入眼帘只是模煳不清的一片……提起步子,缓慢地走进这处阴暗的世界。 不透光的山洞几近令她窒息,灰尘满布,她往前轻轻一踢都是虚空。如此几回,她也大着胆子,不料脚下有障碍物,她踩到了类似枯枝的东西,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咔 ” 她掩脸跳开,大惊失色,惊叫出声:“啊—————” 昏睡之中的冉阳惊得跃起,直寻声音的方向。 一堵灼热的墙包围着自己,熟悉的气息窜入鼻教陆从致莫名的安心,稍下镇定。偏那男子紧张地追问:“怎啦?哪受伤了?” 轻摇首,陆从致在黑暗中应声道:“没……没事。刚刚在那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虽半路出家研究医理,但刚刚那声音及触感实在是太像人骨了才让她惊叫出声。 凭空出现一副白骨,在这无人的山洞又怎不令人吃惊呢? 纤指一扬,指着某个方向,偏黑暗中难辩方向。 冉阳问:“那?”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又怎知她所指是何方向。冉阳一移身子,想弄清楚方向,却听到身旁的陆从致倒抽一口冷气,恼道:“你……你怎不穿衣物?” “呃……” 他一听到她尖叫,哪还有空余套衣服,直接跳起身,冲进来。他又不是故意的,反正昨夜又不是没见过。 “我热嘛!”某大剑客笑道。 说罢,那手不客气的往下探—— “啪!” 却被人不客气地打掉。“赶紧去穿好衣物,再拿火摺子来。” “嗯。” 某剑客微嘟嘴,一脸可惜地应了一声。 冉阳卷了两捆枯藤作火把,暗黄的火光从一点渐扩大,直至照亮了这不大的山洞。陆从致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竟是一处孤坟。 虽只是一个小土包,但的确是坟没错,坟前还竖着一块石碑,不见字迹。而她刚刚不小心踢到的是一副人骨,她踩断了他的腿骨。 这人去逝已久,肉已化作尘土,只有白森森的骨露在已腐烂的衣衫外。这衣料是上等绸缎的,纹理复杂,非一般百姓所有。 冉阳握着几只不大的桃子转回,见她专注地瞧着那一副白骨沉思。他上前道:“姑娘我刚转了一下,发现山洞的另一边长了颗桃树,我给你摘了几个桃子,你也饿了,赶紧吃几口吧!” 他将桃子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再递给陆从致,她也不客气接过咬了一口,入口都是酸涩的味道。 不能吐,只因这是山洞仅有食物。若不吃,估计她迟早也会成为洞里那一副白骨同样的下场。 她皱着眉,好不容易吞下了一只,却再也无法再吃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问:“我们能出去么?” 断崖太高,而他们居中,不上不下。他又受伤在身,恐怕要马上离开不是易事,只等他运劲将体内的毒素清除,再寻办法。 “总会出去的。”于景知他失踪,定会派人来搜查。 闻言,陆从致轻摇首,走向那副白骨,伸出小手—— “慢。姑娘你要做什么?” 小手尚未触碰,便被某男子阻止。 陆从致垂下手,头也不回地反问:“难道你想与一具白骨同处一室,能遇见也是缘,将他好好埋葬吧!” 春虽未,但外洞入夜还是冷。冉大剑客有内功护身不怕,偏她可是弱女子呀,若要留在此,难道让她入目就是这副白骨? 肚尚不饱,却得劳动。 冉大剑客也不敢抱怨。只得认命地拿起一块长条的石板挖坑埋白骨。 而陆从致则坐在白骨旁的石头之上,打量着这已离世的陌生人。明明是男子却有一头乌黑的秀髮,若在生是不知是何等风情呀! 且瞧他手骨修长,四肢均称,定是一名美男子,又仔细瞧他牙齿的情况,去世时年岁不大,应不过而立之年。 在这无人的山洞化作一副白骨,也不知其家人如何。 见他一手按住左胸,姿势古怪,陆从致想了想,探手想将他的双手交握于前,偏一扯,那骨节却却卡于胸前。 见此,她俯身凑近,解开他的衣带,一把掀开他的衣衫,不等那头冉阳惊叫阻止,她率先尖叫出声。 “啊——!” 随即跌坐在地,身子软于一旁,溅起一阵灰尘。那胆大的小女子却陷于尘灰之中无法动弹。 冉阳一怔,忙上前扶起她,只见她的脸灰白如纸,水眸茫然,娇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姑娘!” 见她不回应,又扫过那副衣衫不整的白骨,也不见有异样。难道是姑娘对“他”不规矩,故收到惊吓?! 这…… 该如何是好呀! 正抖个不停的陆从致忽地扯住他的手臂,语带颤音地叫道:“拿……拿火把过来……快……快……” 从未见她如此惊慌失色的模样。 冉阳扶她坐好,忙取下一支火把走回。 “照……照着他……”陆从致不顾地上的灰尘,手腿并爬地走近那副白骨。她抬起小手,从中拿出一只梅花香囊。 昏黄的火光下,香囊的画面有着惊人的画工,苍劲有力,一段梅枝,几点红梅,在布面上设下无法攀折的傲气。 这只香囊的赝品,她曾在丽水城瞧过一回,乃赵二珍而重之之物。 而这只香囊的主人—— 它真正的主人是—— 柳七。 陆雪等了一辈子等不到的良人,亦是陆从致失踪多年的生父,柳氏一门七杰的柳七杰柳致知。 握紧香囊,豆大泪珠滚落……一滴接一滴…… 母亲呀,是你吗? 是你让我替你找到他吗? 他孤怜怜的一个人在这无人的山洞内早已归于尘土,不论你如何等待,也等不到他的归来。 母亲呀,柳七他并没有抛弃你,他没有……他离世前将香囊置于胸前,不捨得松开。临去世前也思念着你……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吗? 她轻抬首,却坠下更多的泪珠。 “柳……柳七!我……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我母亲她……她念你念了一辈子,你却躲在这荒无的山洞……她说她讨厌我的脸,她说她讨厌我的性情,她说讨厌……” 闻言,冉阳身子一僵,终于明白陆从致失态的因由。若眼前这副白骨就是那传说中的柳七俊,是六婶儿念了一辈子的七哥。 虽则也有预感柳七俊或许已不在,却没料到竟是如此突然,如此际遇。 唉! 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气,抱住痛哭中的陆从致,已寻不着话语安慰,只任她发泄……这么多年的怨和恨。 第88页 看着她母亲因自己被逼嫁入齐府受尽磨难,她哪能忍耐自己的心情。 午后,阳光已乱,散乱于世间。 一处无人的断悬前一名圆圆脸的少女咬了一口肉包,挑起眉头直瞪着几步之外的悬崖。思考着生存的可能性。 她不过是吃了两碗热面,人已不在了?! 陆姑娘这等大美人真是太可惜了,她答应过自己的事,尚未兑现。真真……可惜呀!她又咬了一大口……肉汁美味的包子也显得些泛味。 而就在此时,有一名清秀的青年从远走来,一身白衣如云般。只见他奔到悬崖边,泪已满脸,捧着心口唿叫:“冉……冉爷……你怎丢下我一人呀……” 不知情的肯定误以为是他情人坠崖而死,而非客户。 哼! 少女不屑地轻哼两声,将剩下的包子塞入嘴巴,转身就走。莫怪陆先生说他,这货果真是喜好龙阳之好! 想起他与自己齐名,她更噁心!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梅树绿了一片又一片,一道白影于树下缓步,步履沉重。不远处一道暗青的身影紧紧地追从断悬崖回来已有三日,陆从致脸容绷紧的,至现今仍沉默不语。 春未,初夏至。 阳光开始咬人,步履微乱。 突然,有人踩着大步窜了出来,大喝一声:“陆姑娘!” 闻言,陆从致微抬首,抬起精緻如画的脸庞,那人尚不习惯她过于秀丽的脸容,直觉太过刺目 ,忙偏首暗忖:这小脸蛋乍这么美?!不愧是南雪之女。 他尚未习惯这张倾城之脸。他告诉自己:别被外相迷惑,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呀! 打自回无类社后,陆从致掀了面纱,露出本来面目。 无类社上下,总被她的脸容吓到,她倒不介意。蒙上面容近十年之久,她终于也能活在阳光之下了。 见眼前人,陆从致有礼地鞠身道:“易当家有何要事?” 易河一挥衣袖,烫金线的长衣飘然,显得高贵无比。两人同样着白,却是两种风情。易河的白是贵气,而陆从致的白则是高傲、淡然,一如她的态度。 还有脸问他有何要事?! 把他的易夫人还回来,就啥事都没有啦! 这段时间他每日守在天青庄门前,却难见那无情的女子一面。他气,他怒都没用。天青庄庄主不轻易出门见人,他也无法闯进天青庄要人。 后,听寒仲秋说真正的齐五回到无类社。他便快马加鞭赶来无类社,见除去面纱折陆从致,惊为天人,竟一时无语。 只嘆陆雪之美,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再美也无用,他的心里只有……只有那无情的女子。她狠,他也不善类。既然她这般在意陆从致,甚至不惜替她代嫁。 嘿嘿……那么他只能找陆从致麻烦了。 “齐五。”易河唤了声。 陆从致淡然地看着他,声音持平,听不出喜乐。“不知易当家在唤谁?” 大指一挥,定在陆从致几近完美的脸儿,易河大叫:“是。我叫得就是你。别装傻了,我知道你是谁。陆从致就是齐府五姑娘,我本来的易家夫人。” “我?” 陆从致笑了笑,答:“我是我,是陆从致,并非什么齐五姑娘。易夫人已仙逝,怕易当家忆妻成疾有所误会吧!” 凉国百姓皆知,易夫人齐五溺亡于易府后院,已盖棺定论。 好你陆从致,竟暗骂他有病?! 哼! “我不管你是陆从致,还是齐五。但你的确是陆雪的女儿,我的易夫人。既然我的易夫人选择溺亡,只能拿你来替了。”易河道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陆从致答:“可惜小女没兴趣做你的易夫人。” “别以为你们可以耍弄我。你若不做我的易夫人,我们官府见,你我的婚约有证有据,瞧你如何抵赖。”易河也不笨,没有些把握也不敢贸然前来。 一听,陆从致挑高眉,笑意更深。 这男人是凉国首富,曾是有名的浪荡花花公子,竟栽在青丫头手中。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又怎会插足于郁青和她男人之中。 而易河又怎会真想娶她。 这一切,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早已逃离的郁青罢了。 “我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竟是个石头脑袋。不拉我作同盟,竟要与我为敌。”她的话能抵旁人一百句,而这男人居然选择了最坏的办法。 “你……” 他堂堂的凉国首国,玉面修罗易河竟被一名小女子直面骂笨。易河一个激动,胃里突然反酸…… 他忙捂住嘴巴,却压不下直涌而上胸腹的反酸感,只能蹲在地上干呕。 一会后,易河抹了一把泛青的俊脸,指着陆从致骂道:“你……你别狡辩。我……呕……你……呕……” 一激动,胃里又翻江倒海,酸气直喷。 易河吐得头眼昏花,胃好像要从身体里扯出来,哪还有精神质问陆从致。身后的寒仲秋见此,忙上前扶住他,劝道:“爷,先去寻大夫吧!” “……我……呕……”我没病,叫什么鬼大夫。赶紧找我的夫人才是要紧的。可惜这些话都只能堵在肚子里,他无力地任寒仲秋架着离开。 待他们都走远,那一直在不远处的冉阳这才缓缓走向陆从致。 他说:“太阳烈了,姑娘不如回去吧!” 轻摇首,陆从致应道:“我还想走走。”知她心情复杂,她在山洞里带回了柳七的骨,明日正式与陆雪迁葬一块。 生时,两人分离太久了,起码死后还能埋葬一块。 这是陆雪的心愿,亦是柳七的心愿吧! 见此,易河轻轻牵住她的小手,说:“好。” 他站在她身边替她挡住烈阳,守在她身边。两人慢步于梅林中……陆从致也没有甩开他温热的大手,一白一青于林中交缠着。 “杀千刀……你这人杀千刀的庸医……什么……什么叫做你有喜脉?!啊!”安静的室内传来易河怒火冲天的尖叫。 胡大夫双手交握,他也相当怀疑,但据脉状来的确是喜脉呀!这是他行医,二十年都不曾遇的情况。 他也只能依书直说。 易河深唿吸几口气,大口,大口……吸进几口气。玉指一扯衣领,笑道:“大夫呀,你年岁大了,瞧我长得俊就误以为我是女子么?可惜呀,我是货真价实的男儿汉。你出来行医男女不分,不如回你老师哪学二十年再出来如何?” 庸医!呿! 他笑着,却如魔鬼般教人心寒。 胡大夫吓得后退两步,躲在寒仲秋身后,不敢抬头,心里叫曲。他也是头一遭见男子有孕脉。 寒帐房知易河已怒不可遏,忙轻声吩咐大夫退下。他上前一步,轻轻扯好主子凌乱的衣领,劝道:“爷,本就是男子汉,哪能有孕在身。怕是大夫功夫不到家罢了。” 第89页 虽则易当家的举动的确很像妇人有孕的模样,但他实在是男子,这根本不可能的事。闻言,易河骂道:“什么破玩意儿……爷怎会有什么见鬼喜脉……” 仲秋在一旁劝着。 照水居,院前。 圆圆脸的姑娘低首啃着鲜嫩的荔枝,边吃边说:“胡大夫说易当家有孕在身,现躲在屋里撒性子呢!” 想想也觉得好笑。堂堂玉脸修罗,被老大夫取笑有孕在身,没当场灭口,老大夫要烧香礼佛感谢老天爷开恩了。 有孕?! 忆起,稍早他在梅林堵自己的夸张举动。 陆从致却敛下笑意。 她曾听阿南说起过:她母亲怀她的时候,因为父亲过于喜爱母亲,怕她受累,故而替她孕吐。说是爱之深切的表现。 也难怪阿南之母不顾所有人反对嫁给这粗莽的山夫,若是她应该也会毫不犹疑吧。明日父亲下葬,郁青会在清晨赶至。 看来,还需她出手呀! 宫主见陆从致沉默不语,吞下满口荔枝肉,出声提醒:“陆姑娘平安归来,何时应验承诺?” 呃…… 陆从致扫了扫她渴望的圆眼,轻偏首,应了声:“快了!” 哎,该来的,逃不掉。 翌日清晨,无类社的门前停了一驾马车,从车上下来一名墨兰长衫的青年。 仪式非公开。 陆从致捧着装在木箱中的柳致知的骨,将他放在陆雪身边,完成了这几近十七年之久的等待。 :母亲呀,我把他带回来了,终……终把他带回你身边了。你俩安息吧!别担心我这不孝之女。 她微抬首,看了冉阳一眼。 :这个人会好好保护我的。母亲呀,你一辈子想去相信,又恼自己相信他。其实他,还是值得相信的。不是吗?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了解,便是后悔,也有藉口埋怨,不是吗?所以,我决定去相信一回,相信他能…… 冉阳正好抬脸,见她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探手握住她的小手,给她温柔的力量。 陆从致回他一笑。 冉阳一怔,动情地抱住她,却被另外在场的一人轻咳打断。“姑娘,误了时辰可不好。”陆从致轻推开那男子,覆下一把泥土,一把,接一把……将老一辈情和恨,将他俩一同埋葬于冷土之中。 郁青瞧着两人动静,经歷了生死,感情果真有变。她是不知那两日三夜,他俩发生了何事,但一向坚强的姑娘时常忍不住依靠冉阳。 仪式完结后,三人漫步于梅林间。 冉阳在后,郁青挽着陆从致在前,如一对碧人般。虽知两人皆是女子,但实在太养眼,冉阳极力压下自己的炉意。 无视身后火热的目光,郁青轻轻地靠着从致,气死人不偿命。“姑娘!” “嗯!” 郁青又唤了一声。 从致握住她的手笑问:“青丫头你是怎啦?叫魂可大声些,我又没有耳聋。” “我看你对着阿阳笑。” “哈哈……我也对你笑啊。” 陆从致想轻描淡写带过,偏某人不如她意。“姑娘你和他是不是……是不是已……”郁青脸皮薄,没法道出心中的想法。 某人装傻,反问:“我和阿阳怎了?” 拼脸皮厚,她的确不如她,但非常情况。郁青只得一咬牙道:“你和他有了夫妻之实?”瞧他俩的小动作亲密无比,且姑娘居然不反抗,最讨厌旁人碰触的她。 她知其中肯定有鬼。 陆从致没有回答,只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姑娘!你若不是心繫一人,便是十把大刀架脖子,也不愿意曲就自己,将自己清白交出去。你是……已经交心于阿阳了么?”郁青直接划开最后一层面纱。 “咳咳……” 陆从致轻咳几声,深怕身后的武林高手偷听去,余光瞧见他无聊地看着头顶的梅叶,仿佛不在意她俩,她这才稍放下心来。 “青丫头这事,你知便可。不可大声张扬。”此话,算是间接承认她的心思。 郁青不解地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不张扬?你的意思是不愿让阿阳知晓你的心意,继续耍弄他?” “哎哟,怎说得这般难听呀!我……我不过是害羞嘛!”说罢,自己也忍不住胡笑一把,令一旁的郁青都想动手打人。 只是嘛,事不关己。 算是冉剑客倒霉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女子。郁青不甚同情冉阳,毕竟是他自己掉进去,没有人架着脖子命令他摊上陆从致。 待陆从致笑毕,她轻俯身于郁青耳边说:“可惜呀,这又能如何呢?易当家说要去官府告我逃婚之罪,要我去西府做他的易夫人哦。我可不愿与官府人来往,哎哟,只能上他的易府做易夫人去了,就不知他介不介意,我非完壁之——” 闻言,郁青一怒。“他敢。” 她肚子的娃都有了,他竟还敢强娶姑娘,真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兼不要脸。 “不敢,他又必来警告我呀!”说得相当无辜。 郁青甩开她的小手,一甩长衫,大步离开要去找某名胆生毛的男子算一算旧帐。 看着郁青怒火沖沖离去,陆从致转身,笑看着冉阳走来。 心想:易当家我能做已做了,成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你若真敢娶我西府作你的易夫人,大家等着,瞧谁厉害吧! 冉阳行近,见她一脸笑意,便问:“青姑娘她怎么了?赶着上哪?” 陆从致淡淡地应声:“哦,没事。她饿了,估计忙着去找吃的。”是吃人,还是被吃,这倒看各人本事了。 冉阳没有二心,直问:“姑娘呢,饿不饿?需要我给你拿些吃的么?”在山洞的那些日子,除了那酸涩的果子,没有别的食物。陆从致是吃了吐,吐了再吃,回来后,她的胃口就不太好。 “不。我暂时还不饿。再陪我走一会吧!”那女子说罢,率先走进翠绿的梅林中,如一只美丽的白蝶引人追遂。 男子应声道:“好。” 一年后,陆从致与冉阳成亲,婚后居于西山下,两人时常出游,伉俪成佳话。 江湖上皆知冉大剑客有妻室,护妻成魔,生怕旁人抢去,故其夫人蒙面纱出外。传闻冉夫人是风数剑客的义女,江湖上谁敢与风剑客为敌。又传其夫人貌美如仙,那河西一霸常大刀因多瞧一眼,已尸埋野地。 传言在江湖上纷扬,几分真几分假,倒没人在意,只任流言横飞,而当事人却不甚在意,继续陪娇妻游山玩水。 —————————————正文完结。感谢!!! 番外——剎笔,关我何事呀! 初夏刚至,热风处处。 照水居寂静无声,院门前一道高壮的男子靠着墙,另一名白衫男子侧身上前,轻声道了几句。 第90页 那男子脸容发青,提步入院。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紫蓝的绣球花于院前绽放,随着热风轻轻点头。男子却心欣赏,大步上前,行至于某厢房之外,身后的白衫男子也随之跟上。 男子以眼神示意:你呆在这。 白衫男子一愕,也了解,兴许怕室内的情况不可入眼。他点头,用眼神鼓励他。大丈夫何患无妻呀! 男子粗眉一挑,挥手甩开了门,直闯进内室。 室内挂起一道道纱帘,气氛暧昧。一名包着布巾的圆脸青年,正坐于案前,摆好笔墨画纸,而床前的那女子已脱下外衫,只剩亵衣亵裤,香肩尽露眼底,那又美又嫩的身段正诱人贪看。 冉阳怒喝一声:“陆从致你在做什么?!”马上将外衫套回,掩去这美妙的身姿,这只能是他一人独占的风景。 竟敢背着他偷人? 若不是剎笔发现有男子潜入照水居马上向他报告,他还被蒙在鼓里。陆从致你这可恶的女子,说什么自己尚未满十七,盼婚事等她满十七再论。 “我?” 被人捉姦在场,陆从致淡定如石,指向那圆脸青年说:“我欠她一个人情。她喜爱收集人体图,故我只能做描画的对象还她一个恩情。” “啥?” 冉阳恨恨地瞪着陆从致一眼,见她脸容也有几分无奈,知她没有说假。但他又怎容她这样还人情。 扬声往外叫了一声:“剎楼主!” 剎笔从外走来,直入内室,不解详情。上前问冉阳:“冉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话毕,却被冉阳点住了穴位,无法动弹。 见他双眼瞪圆,挣扎想说话,冉阳动作迅速地扯下腰带,脱下衣物,对那同样傻了眼的圆脸青年道:“对象换人,好好画吧!” 不理对方同意与否,他抱着陆从致直出房外,再细心地关好门。 室内,只剩下一时弄不清情况两人。 百花宫宫主一挑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虽瘦,肤也白,但肌里分明,身段均称,也算不错。 现下要与冉剑客抢回陆姑娘也无可能性,干脆就拿他来替吧! 她色迷迷地盼盯着剎楼主,害他毛管竖起,却又无法动弹。他以眼神示意:别……别过来!我对男子没兴趣。你再……再过来……爷……爷可要叫—— 宫主哪能看懂他的眼神,上前一把不客气扯掉仅剩的衣物。 剎楼主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这……这到底关他什么事情呀?! 随,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七年刚过,新的一年又至。 文章结束。 虽有瑕,感谢大家支持! 一七年码了四本《你百无聊赖,我正美丽》《琴师周年》《仗剑娘子》以及这本《劫妻有理》。 条理及完成度最好是琴师,毕竟写得太顺,没有卡顿。 作者君最喜欢的却是《你百无聊赖,我正美丽》的故事,喜欢小夏和小池哥之间温情的互动,也喜欢海洋大宅的住客们。 迎来新的一年,也是变化的一年。 盼多抽些时间码些好玩的故事,请大家继续来看哦! 接下来是阿南的故事。 但一月份要从二千公里以外之地回到久别些许年的南越之地。费时在路途之中,所以无法马上开文。待,稳定了想以最好的心态来写好玩的故事。 真心地感谢并感恩! 祝新一年大家也能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