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 第1页 [古装迷情] 《卿城》作者:知小鱼【完结】 【文案一:】 宇文音儿是宏静王之女,尉迟玉溪是忠将之后,他们应该是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事实上却是两家世仇。北周国气数已尽,宏静王意图谋朝篡位,尉迟将军则忠心护国。 宏静王为清除异己,屠杀尉迟玉溪师父满门,阻止质子赫连术回国登基,囚禁尉迟将军夫妇。宇文音儿为弥补自己父亲犯下的错与心中亏欠,数次相助,解救尉迟玉溪于危难,甚至罔顾自己的性命。只是隔着血海深仇,彼此是否还能求得圆满结局? 【文案二:】 宇文音儿有八位师父!每一位师父在江湖或是朝廷上都是响噹噹的名号,有他们罩着,行走江湖,潇洒快活,来去自如,谁也奈何不了她。她看上的人也肯定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就是有点爱害羞,动不动就耳朵发红。 宇文音儿:“啊,玉溪哥哥,我刚才读了一首好诗,我念给你听,春宵玉肌红酥手……” 玉溪的耳根瞬间红了,宇文音儿瞥见笑声如铃,跳着轻快的步子跑开了。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宇文音儿 ┃ 配角:尉迟玉溪,潘昀,廖霖月 ┃ 其它:一个明亮耀眼的女子,一个光耀大地的男子。 ================== ☆、出世(1) “春风拂面桃花香,纵马飞驰与君识。” 公元537年,南燕正德十年。 二月,正是春风凉凉之时,天地山川处处瀰漫着湿气。宇文音儿虽说是北周人,然而自小在南燕长大,早已习惯这里的气候。 此时她刚年满15,魍魉峰学成出山。氤氲石林间,娇小的身影翩然而下,心情愉悦至极,仿若飞出牢笼的鸟儿。转眼,奇特怪异地石林退作身后景物,陌上桃花嫣然,恰如她脸上的笑容。 “公子,前边儿有个茶棚,是否吃些东西再赶路?”说话的年轻男子年若18,穿戴干净利落,髮髻梳得简单光滑。 “好。”应答的公子年龄与他相仿,月牙色的衣袍款式简单,纹饰简洁,料子却是上乘,如玉的面容好似南燕水土养就,挺拔高长的身躯在南燕却是难得一见,他身下的白马更是北域珍品。 两人将马匹绑在一旁浓密高大的凤凰花树的树干后招唿店家上茶水、面饼,却没注意树上正座着个小姑娘,从他们出现开始她的两只眼睛就盯着他们转了好几圈,特别是他们身下的好马。 宇文音儿收起手中的瓜子,嗖的一声跳上马背,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颳起的风凉凉扑打在耳根衣襟,激得男子一阵哆嗦。还是他家公子反应迅速,立马骑上剩下的黑马追上去。 “站住!” 声音淹没在风里,他们穿过树林,穿过平地,沿着河流,绕上青山。马儿在宇文音儿身下像塔着云彩乘着风,欢快尽情地奔跑。他起初惊讶,渐渐忘了是在追赶自己被抢走的马,跟随她自由自在、酣畅淋漓地奔跑,直到山巅。 青翠山巅,一览众山小,山川青空映入眼眸,如笔墨入画,美不胜收。她勒马停步,等他在身旁停下时笑贊:“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容姿。好马!叫什么名字?” 望着山川的脸转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如皓月悬空,月光倾泻间,天地一片明亮,而他正置身于这片天地之间,望之失神。 “嗯?” 她脸上笑意未减,他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飒雪。” “飒飒飞雪,如风驰如电掣。好名字。” 她声音轻快,每一字都敲进心里。她翻身下马,他也跟着下马。她扔过缰绳,他自然接住。她从他身边走过,一丝丝香气绕鼻,又瞬间溢满心田。 “在下尉迟玉溪,请问姑娘芳名?” 她转身回眸,眉眼含笑,山间清风拂过衣角,吹起芬芳青丝。 他长身玉立,目光热切,亦是宛若日月,苍翠天地都愿意为他做衬。 她嫣然一笑,“若有缘再见,再行相告。”语罢,脚下生风,身影如幻,顷刻已经走远,不见踪影。山巅瞬间空旷寂静,林间风起,枝叶婆娑,他淡淡一笑,最后那句“谢谢公子的马”还在耳边迴荡。 山下宇文音儿跳着轻快的步伐,不知从哪儿闪现的人影紧紧跟在她身后。 “主人,小七飞鸽传信,药王谷谷主之女廖霖月已经出谷。” “今年由她来送药?” “是。” “江湖险恶,夏姑娘初入江湖,我们去照料照料。” 身后的人影忽地不见踪影,好似从未出现过,只有一抹雪白的小身影继续欢快的跳跃,她的脸上依旧是笑意满满。 桂州忆桂城,位于南燕西北,青峰环抱,物产丰盛,碧色的凌江穿城而过,和南燕大部分地区一样,这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城楼婀娜奇丽,街市繁华热闹,百姓淳朴健康,女子多温婉纤细,就像此刻正在小摊铺前的这位姑娘,年若17,身材纤细,脸颊绯红,她似乎被琳琅满目的首饰吸引住了。 对面茶馆二楼临窗处,宇文音儿听着小曲,喝着茶,嗑着瓜子,将她欢喜又纠结的模样尽收眼底。 第2页 “哇!这髮簪好漂亮,老闆,我要了。” “这镯子雕花好别致,我也要了。” “这耳坠是玉兰花,我最喜欢玉兰花了!” 廖霖月惊讶不已,甚至可以说是被吓了一下,这小姑娘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瞬间就将她刚刚爱不释手的首饰统统买了下来,此刻还盯上了她手中的桃木梳子。看着她熘熘转的眼睛,廖霖月不禁握紧了梳子。 “姐姐,这桃木梳子雕刻的桃花栩栩如生,见之如身临其境,妹妹我也好喜欢。” 她脸上堆满笑意,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满怀期待,廖霖月有些不忍拒绝,但是那三件首饰已经被她抢先下手,剩下的梳子她确实喜欢得紧。 “小妹妹,这么多件你都要,带够银子了吗?” “嘻嘻,够的够的。” 廖霖月深吸一口气,“小妹妹,戒骄戒奢,你已经买了三件,不可在铺张浪费了。” “不浪费不浪费,姐姐你看我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都缺着呢。” 廖霖月上下打量她,素白衣着,简朴单纯,身上确实一件饰品都没有,心软了些,手中的力道不觉也松了些,宇文音儿瞧准时机一把夺过来。 眼看她付了钱,心中不甘又是懊恼。心想自己自小在药王谷长大,至今已经十七年,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药王谷,生活除了草药还是草药,别说这些精緻的首饰,这几日来的所见所闻她都闻所未闻,惊喜不已。明天到隐逸山庄,将药交给玉蓉阿姨,再给韦老庄主贺了寿,她就要回药王谷去。回去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出来,想想心中感伤,她喜欢这繁华世界,能带些喜欢的物件回去也是好的,但不能带多了,怕回去被爹爹责备。 宇文音儿瞧她一脸委屈,欲言又止,将刚买下的所有东西都塞到她怀里。“姐姐喜欢都拿去。妹妹见姐姐左挑右捡,下不定决心买哪个,想来是都喜欢,就替姐姐做主了,刚刚只是开个玩笑,姐姐莫怪。” 廖霖月惊讶,连忙推辞,“爹爹说,无功不受禄。既然是妹妹花钱买的,我不能白要。” “那姐姐的爹爹是否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廖霖月一时反应不过来,待明白宇文音儿说的是什么意思时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宇文音儿禁不住笑声如铃,“姐姐真好玩。姐姐不愿意白要,不如帮妹妹一个忙?” “妹妹但说无妨。” “姐姐身上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想来是常年与草药味伴,是否懂得医道的?” “是。”廖霖月既惊讶也很佩服,眼前这位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却很是聪明,特别是那双精明灵动的黑色眼眸,让人羡慕喜欢。 “我有位好友,得了怪病,请了许多大夫都瞧不好,想请姐姐帮忙看看。”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两人约好,穿过喧闹的街市,进入一条窄长安静的小巷,刚拐弯,忽然跳出一瘦弱男子,衣衫有些破烂,手颤巍巍地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提高嗓门,“站住!乖乖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廖霖月有些慌了,拉起宇文音儿转身想往人多热闹的长街跑去,不料后面又跳出两个满身脏兮兮臭烘烘的男人,一个手持破烂木头,一个手拿还算结实的网。 “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只要你们把值钱的东西留下,我们就放你们走!”说话的这位倒比其他两位高大有力些。 廖霖月有些发抖,但还是把宇文音儿护在身后,她从腰间抽出锋利光亮的匕首,提气咬牙,看样子是会一点点功夫的。 “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行兇,真是猖狂恶劣,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提到王法,那三名男子心中愤恨,立即扑过来。宇文音儿瞄准他们的膝盖、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瓜子,三名男子纷纷摔倒趴地上。 廖霖月不明所以愣愣看着他们,宇文音儿背手身后优哉游哉地从她身后走出来。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抢劫?” 三名男子惊恐不已,原本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若非北周赋税繁重,加之连年灾荒,他们也不会失去田地沦为奴婢。富贵人家又视人命如草芥,随意怒骂鞭打,甚至游戏杀害,他们被迫无奈逃亡南燕。然而来到南燕依然生计难觅,几个月来奔波劳累,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他们三个男人勉强挺过来,老□□儿却都病倒了。可是温饱都是问题,哪里来银子看病抓药,于是想了这一出,却刚刚出手就失败了。 他们惊慌失措,也没听清宇文音儿说什么,撒腿就跑。 “姐姐,我们跟去瞧瞧。”说时已迈开步子。 “妹妹,危险,别去。” “姐姐放心,妹妹会些武功,一般人奈何不了。” 出了城,来到临江一间破败的茅屋,三名男子见宇文音儿她们追来,立马跪地求饶。 “姑娘饶命,我们知道错了。” 宇文音儿点点头,“你们确实错了,问你们问题都不回答,跟了这一路是很辛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页 ☆、出世(2) 三个男子微愣,再次求饶,“姑娘,我们也是迫于无奈,走投无路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饶恕。” 宇文音儿往茅屋瞄了一下走进去,小小的茅屋破败不堪,别说挡风避雨,明日会不会塌下来也未可知,却挤满了十几口人。 “你们先告诉我为何沦落至此,慢慢说,能帮的,我都会尽力帮忙。” 三人面面相觑,年纪最小最瘦弱也是之前拿着生锈匕首的男子想了想,开口道:“我叫叶秋,这位是我二哥叶贵,这是我大哥叶福。我们三兄弟,本是北周普通老百姓,家里有些田地,但连年闹旱灾,粮食歉收,官府又一直逼我们缴税,我们都食不果腹了拿什么缴税?最后土地被收,卖身为奴,可那梁府大少爷最喜欢虐打下人,一个月就打死了十多个人,我们别无办法,一路逃到南燕,可到了南燕没钱没地,亦无人肯僱佣我们,只能沦落街头乞讨这般境地。” 在听完他们的遭遇后,廖霖月给所有人都诊了脉写了方子。拿到药方的大哥叶福感激涕零,老二叶贵却无奈摇头,他们哪里有银子抓药呢? 宇文音儿递去一锭银子,“快去抓药吧,顺便买些食物和御寒的衣服。”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三叶秋,“刚才抢劫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是。”叶秋涨红了脸,羞愧地低下头。 “地点恰当,十五、十七岁的姑娘,也好下手,可惜我们并非一般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观察能力稍差了些。” 叶秋正欲跪下认错,宇文音儿拉住他,“若我们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毫无还手之力,你们会如何?” “我们只是想拿些值钱的东西给父母嫂子孩子抓点药买些吃的。” “若是我们抵死不从呢。” 叶秋惨然,“残害无辜之事我们绝不会做。” 宇文音儿点点头,“你读过书?” “家境平寒,只读过两年书。” “可还想再读?” “想。”黯淡的双眼忽地明亮。 “我认识一位先生,教书不收学费,但其性情古怪,你还需帮他干活,而且非一般活儿,你可愿意?” “只要能再读书,干什么我都愿意!” “我写一封信,你到滁州楚城去寻悦语茶馆的周月姐姐,她会带你去见单先生,你将信交给单先生,他会收你的。” 叶秋又要跪下,“姑娘大恩,叶秋如何报答?” “要报恩,简单,但你们得先好好活下去。比如说当下,我们虽解了你们燃眉之急,日后生计你们要如何解决?” “这……” “凌江水产丰富,你们可以打渔为生。” 叶贵摸摸脑袋,“我们都是山里人,不会打渔。” “不会则学。” “凌江水深,打渔需要船只。”叶秋道。 宇文音儿点头,又递过去一小钱袋子,“且买艘小船。这破茅屋先修缮好,来日得好好想办法建个结实能挡风避雨的房子。”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廖霖月见状也要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宇文音儿拦住,“姐姐应是独自出门,身上不能没有银子。” “那妹妹呢?” “我自十岁游歷江湖,天南地北四海为家,银子于我而言并无多大用处。” 叶秋面色沉重,“姑娘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浪迹江湖,却能自强自立,我等惭愧。你的大恩大德,叶秋终有一日涌泉相报!” “你们能懂得自强不息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敢问姑娘姓名?”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我是叶好音。” “在下叶秋。” “对了,还未问姐姐芳名?”宇文音儿眨眼笑道。 “我姓夏,名霖月。” 离开以后,宇文音儿她们进城给孤儿所的小姑娘看了病,一切结束后天色已晚,两人一天未进食,飢肠辘辘,便在街边小面馆边吃边聊。 “霖月姐真是医术了得,我这位朋友久病不愈,多亏了姐姐帮忙。” “好音不必言谢。爹爹说身为医者理当救死扶伤。” “我有一疑问想请教霖月姐。” “好音请说。” “霖月姐可曾听说过寒冰草?” “寒冰草?知道,此草生长于冰湖之下,冰寒尖利,有剧毒!” “听闻浮生草能解寒冰草毒。” “嗯。浮生草长在冰湖之边,是十大珍贵草药之一,可治世间任何寒疾。但只有开过花结了果的浮生草才能解寒冰草之毒,而十年以上不枯的浮生草才会开花结果,十分难得。好音为何突然问这个?” “3年前,我与哥哥在冰湖游玩,哥哥不慎跌入湖中被寒冰草划伤中毒,听说浮生草能解此毒,我苦寻至今,一直未有结果。” “不要担心。我……”廖霖月靠近宇文音儿耳边,小声道,“我爹爹是药王谷谷主,妹妹需要浮生草?我去求爹爹,爹爹一定会答应的。” 第4页 宇文音儿立即起身给廖霖月鞠躬致谢。 “好音怎么如此客气。我们虽然只相处了一日,但经过今日一事,你不仅武功了得,还菩萨心肠,让我佩服羡慕,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侠女!你不知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和你一样游歷江湖,行侠仗义。” 宇文音儿噗嗤一笑,“那我就陪霖月姐一起游歷江湖,行侠仗义。” “好啊!明日我要去隐逸山庄送药,好音也与我一同去吧?等后日韦老寿宴结束,我们就启程回药王谷,一路游玩,一路行侠仗义。” 两人相谈甚欢,一起寻了客栈下榻,住在同一间房间。廖霖月让宇文音儿给她讲诉江湖趣事,宇文音儿讲得绘声绘色,她听得津津有味,直至深夜蜡烛烧尽才上床一同睡去。 ☆、隐逸山庄惨案(1) 清晨,天空飘起水雾,瀰漫天地。今日似比往日都要安静些,不知是否因为行走在深山密林才如此安静,还是真的有些什么不对劲,宇文音儿仔细观察四周却未见异样。 再行一里路,隐逸山庄门口就在眼前,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骑马飞奔而来,在山庄门口停下时看了宇文音儿他们一眼后立即飞入山庄,紧接着传来一声悲喊。 “二叔!大叔!” 宇文音儿她们赶紧跑过去,刚入门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眼前满地尸体横陈,血迹斑驳,令人惊惧作呕。廖霖月惊叫着连连后退,最后摔倒在地,宇文音儿心中亦是惊惧不已,不由得小腿软了一下。 里面悲痛的唿喊还在继续,宇文音儿扶起廖霖月刚要往里走,廖霖月拉住她直摇头。她回身看,廖霖月全身发抖得厉害,腿脚似挪不动。 “霖月姐你在这里等我。” “不要。”她抓紧宇文音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更加害怕。 宇文音儿拉着她慢慢往里走,一路上死者死状灿烈,男女老少无一倖免,他们多是一剑毙命,毫无反抗之力。他们身上血迹已干,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死于昨夜。也就是说,隐逸山庄昨夜遭遇了一场屠杀。 尽头廊下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被钉在柱上,他身上共有十八道剑伤,左臂被砍掉,目光夹杂着多种情绪,愤怒、惊讶、不甘,还有直至死的一刻也不肯放弃的坚韧。宇文音儿试图合上他眼帘,却不能。而这里的死者除去隐逸山庄的人,还有另外一群,他们身穿统一的墨绿色衣袍,手持同样的黑柄长剑,剑上刻着一个字,“茅”。 “师父!” 内院后厅传来绝望的唿喊,宇文音儿赶到的时候,玉溪正跪伏在地,身体止不住地抽搐。虽是七尺男儿,此刻却脆弱得如同婴儿。他跪着一步一步挪上前握住老者的双脚,凄切悲恸地喊:“师父!” 他面前的椅子上,一位老者挺直地坐着,衣袍平整,却被鲜血染得黑红刺目,脖颈之上没了头颅。在他旁边死去的都是妇人和小孩,他们似没有痛苦,死时没有一丝挣扎。 “你们是谁?”与玉溪随行的男子叫谢朗,他手握剑柄,随时拔剑相向。 宇文音儿并未理会他,四处望了望,扯了桌布,走向墙角,将头颅包起放回老者怀中。她看见玉溪握紧拳头的手掌有血流出,忽然他勐地站来了,飞奔而出。 “公子你要去哪?” 谢朗赶紧追出去,玉溪却已经上马跑出了一段距离。宇文音儿抢先一步飞上马背。“马借我,我帮你照顾你家公子,你帮我照廖霖月姐!” 谢朗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抢他公子马的姑娘,后来公子将马带回,脸上无半点不快也罢了,竟然看似很开心。 茅山派门下,宇文音儿终于追上玉溪。与隐逸山庄不同,这里似乎与往日一样,平静安详,鸟儿清唱花儿飘香,里面不时传来闲言笑语。他定定望了望门头上的牌匾,随后抽出腰间佩剑,阳光下,宇文音儿被剑光晃了眼,月牙色的影子如箭离弦沖了上去。 “公子冷静些!” 守门的两人看玉溪拔剑时已冲下来,却统统被他两招踢倒在地。他此刻极度悲痛,冲动异常,宇文音儿见劝阻已无用,一跃飞上墙头,如凌空飞燕跟在他身后,瓜子果仁不时飞出,击倒拦截或是背后偷袭玉溪的人。玉溪剑走如龙,剑风凌厉,此时此刻,宇文音儿发现他已然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夺去他们的性命。 宇文音儿惊嘆,在目睹了恩师亲人满门被灭的惨剧后,他还能冷静克制,心智该是多么的坚韧。 ☆、隐逸山庄惨案(2) 剑光闪动,背后冷剑刺来,宇文音儿急转翻身跳下,玉溪挺身将宇文音儿护在身后剑指来人。 “是你!尉迟玉溪,为何闯我茅山派!” “李瑜掌门,隐逸山庄所有人无辜惨死,你们茅山派作何解释?” “你说什么?隐逸山庄所有人无辜惨死?这怎么可能……”李瑜的表情忽地有些怪异。 “隐逸山庄出事,与我们茅山派有何关系?” 一名40多岁的男子提剑奔来,正是茅山派前掌门二弟子陈盛,“掌门师兄你没事吧? 李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陈盛看向玉溪,“你不就是韦老庄主的弟子么?隐逸山庄的人要是都死了,你怎么还能来这里撒野?” 第5页 玉溪眸光如剑,“我半年前离开山庄回乡,今日回来本是为师父贺寿,却不想见到师父身首异处,全庄上下男女老幼皆死于茅山剑下,我二叔身上的十八道剑伤,便是你们茅山派的破空剑所致,你们敢说与你们无关?” “破空剑?”陈盛看向李瑜,满脸惊讶。 “不可能,我昨日未曾离开过茅山!二师弟,你忘了我昨夜与你一同论剑直到天明才回去休息的。” “对,对。掌门师兄昨夜未曾离开门派,而且韦易剑术非凡,掌门师兄的破空剑虽然精湛却也不是韦易的对手,众人皆知!” 李瑜脸上羞愧。 “但若是中了迷香呢?”宇文音儿朝玉溪道:“以你二叔的剑术造诣对破空剑又当如何?” 她的眼睛里满是鼓励、提醒,玉溪震惊之下思绪转动,这时他已经冷静了许多。 李瑜与陈盛脸上也皆是惊讶不已,未得开口又听宇文音儿补充道:“山庄里还躺着你们茅山派弟子的尸体,一共八具!” “我不知你们所说是否属实,但就凭你们一面之词,休想将罪责归咎于我们茅山派。茅山派与隐逸山庄无冤无仇,有何动机要灭你们全庄?”李瑜道。 “掌门师兄,我忽然想起来了,昨夜你来之前,我看见阿适带了一帮人出去,现在还没回来!这事会不会……” “不可能,此事绝对与阿适无关,阿适虽与韦厚有些摩擦,也不过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何况阿适剑术不精,破空剑连招式都未使得连贯。隐逸山庄被灭我深感遗憾,然兇手必定另有其人,若你所言是真,隐逸山庄中有我茅山派弟子的尸体,极有可能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现在阿适还没回来,掌门师兄,我们还是先去隐逸山庄看一下!尉迟玉溪,我们这就同你下山查看,但是此事我们确实一无所知,若真是某些弟子所为,我们决不轻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玉溪略微思索,点头同意。 李瑜深深望了自己的二师弟陈盛一眼,皱紧了眉头。 回到隐逸山庄,李瑜被眼前惨烈血腥的画面给震惊了。 突然,一妇人冲过来抓住玉溪的手臂,“玉儿,玉儿,你师父他们,他们……” “玉蓉阿姨!您还活着,您有没有受伤?”玉溪仔细检查韦玉蓉身上是否有伤,瞧她身上衣服干净毫无半点血迹,也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韦玉蓉摇头悲泣,“我昨日进城採办东西,因天色已晚便留宿李府家中,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你师父他们……” “玉蓉阿姨。”玉溪握住韦玉蓉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丝力量和安慰。这时她看到玉溪身后的茅山派众人,顿时 “你们,你们这帮杀人兇手还敢过来!” 韦玉蓉愤怒地想要冲上去,玉溪拦住她。 她悲愤地拉扯着玉溪,“玉儿,就是他们,一定就是他们杀了父亲,大哥,二哥……” “你不要血口喷人,此事绝非我们茅山派所为!” “不是你们还能有谁?李适之前就成天嚷嚷着要报一剑之仇,是他剑术不如人,不过受了点小伤就让整个隐逸山庄赔罪,简直丧尽天良!” “韦玉蓉,我念你丧亲之痛,不与你计较!我们茅山派光明磊落,与隐逸山庄被灭之事没有关系!阿适虽冲动好胜,但心地善良,决不可能做这种事!” “玉蓉阿姨,冷静一下。”玉溪拉住韦玉蓉,韦玉蓉焦急地道:“就是他们,玉儿,你也知道的,李适剑术一般,却争强好胜,心胸狭窄,三败于荣儿仍不罢休,设下陷阱欲伤荣儿,却不想被荣儿刺伤了胳膊。我记得很清楚,当日他就扬言要取荣儿性命。”她又转而怒视李瑜,“本来刀剑无眼,比武切磋偶有受伤也是难免的事,但大哥还是亲自去给你们赔礼道歉了,不想你们依然心怀恨意,屠杀我们全庄!真是灭绝人性,畜生不如!” 玉溪制止韦玉蓉再去争辩,扶她坐下,“阿姨,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站起来,朝李瑜道:“你说隐逸山庄全庄被杀与你们茅山派无关,那我二叔死于破空剑下该如何解释?其余众人亦死于茅山剑下又该如何解释?庭院中一共八具茅山派弟子的尸体,他们从何而来?李适与我二哥韦荣有过节是事实,李适昨夜彻夜未归同样是事实,此等形势局面强说与你们无关,岂非笑话?你们若给不出合理解释,隐逸山庄被灭便是你们所为!” 玉溪一连串的指控让李瑜无言以对,他心中惶恐,此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为何会与茅山派扯上关系,李适昨夜确实是出去了,今日早晨他慌忙跑回来,一身血迹,可他却说自己昏迷在后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知此事事关重大,为保护李适的性命,只能暂时将他藏起来。 “掌门师兄,我们先整理辨认一下尸体吧。掌门师兄?” “啊?好!” 廖霖月自宇文音儿回来就紧紧挽着她的手臂不敢松开,宇文音儿轻轻拍了拍廖霖月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若是害怕便闭上眼睛不要看,然后与他们再一次仔细检查尸体。 他们发现隐逸山庄弟子众多,但个个都使不上劲一般,剑势微弱,落在茅山派弟子身上的剑伤浅而小,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来不及提剑就被杀死了。而茅山派弟子落在隐逸山庄弟子身上的剑伤却密密麻麻,剑剑致命。唯一还有反抗能力的只有内功深厚的玉溪的大叔韦知和二叔韦易,但群攻之下,一个流血过多最后渐渐体力不支被一剑刺死,一个被砍了左臂还奋力拼杀最后被剑穿堂而过钉在柱子上,死得极其壮烈! 第6页 韦玉蓉已经哭晕,廖霖月守在一旁照顾着她,自己也怕得瑟瑟发抖。 “李亮,赵漷……掌门师兄,这些都是你的弟子,平日最爱跟阿适混在一起玩闹惹事。”陈盛又是担忧又是怀疑地看向李瑜。 尸体上的证据全部指向茅山派,二师弟却在这时一一点明关键点,将矛头明确指向李适与他,李瑜觉得头痛欲裂,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怀疑地看向陈盛。 “二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啊!” “哼!” “掌门师兄,我知道你很担心阿适,他虽然与李亮他们一同出山,但他并不在这里,应该还活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适,找到阿适一切都明了了。” “陈盛,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一同前来的三师弟张培道:“师兄,阿适虽然是你儿子,但话说回来,阿适确实有可能……” “不可能!即是阿适彻夜未归也不足以证明他参与此事!” “是,他们一同出山,但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也并不必表示他们一同对隐逸山庄犯下这等错事。”陈盛听似公正地说出来,却又更似讽刺。 “你!” “我知道破空剑由你所创,只有你和阿适会,但我们都相信你们!我们也一定会找出真兇还你们青白,但是现在……”陈盛与三师弟、四师弟相视之后,道:“师兄请你交出掌门令牌,同我们回去再做调查。” 李瑜恍然醒悟,“陈盛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继任掌门不服,但这是师父临终所託,众师兄弟当时都在场!” “师兄,我确实有些不服,但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哼!阿适心地善良,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来。一定是有人存心栽赃陷害!”李瑜瞪着陈盛。 “是,若有第三个人会使用破空剑,那也只有师兄知道这存心之人是谁。还请交出掌门令牌!” “还请师兄交出掌门令牌!”其余师兄弟接着附和。 “你们……你们想逼我退位!”李瑜恼怒异常,忽然间他明白了,“陈盛,是你,是你诬陷我!” “师兄你在说什么?事到如今,你不会为了脱罪想推卸给我吧?” “各位师弟,我对天发誓,隐逸山庄被灭确实与我无关。五师弟,你了解我的为人……”李瑜急道。 五弟子王丰面露难色,“师兄,今日之事,与你与阿适确实脱不了干系。你还是交出掌门令牌,待真相大白,若与你无关,你还是我们的掌门师兄。” 眼看他们都有围逼之意,李瑜心乱如麻,掌门令牌交不交出来,掌门之位退不退下来,都于他不利。这时一名茅山弟子飞奔而来,急道:“掌门,不好了,阿适师兄打伤两位师弟跑了!” 完了完了,这傢伙突然跑过来告诉他阿适跑了,不正是说明他原本就知道隐逸山庄发生的事情!不对,阿适怎么可能从他房间的暗室跑出来?原来早就有人盯着他和阿适的一举一动,从阿适昨夜离开门派,再到阿适满身是血地回到门派被他藏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在背后那个人的计划之中! 众人目光瞬间集中落在李瑜身上,五师弟王丰道:“师兄,原来你早就知道阿适在哪里!” ☆、隐逸山庄惨案(3) 陈盛拔剑,“师兄你若再不交出令牌束手就擒,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李瑜忽地一阵狂笑,拔剑刺过去,两人瞬间拼杀起来!剑光飞动,两人从地面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到地面,三十招后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剑伤,但李掌门受到的剑伤更重。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二师弟不知何时剑术内力都超过自己,与昨夜论剑之时全然不一样,今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取胜!然而剑已出鞘,两人已然对立,他若取胜还有迴转的余地,但若自己不能取胜,后果可想而知! 李瑜向外逃去,陈盛紧追不捨,攻势凌厉,他退不可退,只能迎战拼死一搏,他使出毕生功力,破空剑如狂风破空袭向陈盛,攻势迅勐,陈盛避无可避用尽全部内力汇聚剑上正面抵挡,硬生生将这一招挡下来。在李瑜难以置信的一瞬间,一个扫堂腿将其绊倒,剑锋急下,他翻身还未得站起来背后被划了深深一道口。他向前翻倒,又重新站起来。 廖霖月听闻打斗声音跑过来,见到这一幕,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两人各心怀鬼胎,打起来很正常。” 很快,胜负见分晓,李瑜输了。他右手被废,双腿重伤。 “陈盛,我今日败了是我有眼无珠,没看出你的小人之心,他日你一定会自食其果!” 陈盛一脚踢在他脑门上,他立即晕了过去。“自食其果的是你!” “尉迟公子,隐逸山庄被灭我深感愧疚,李适争强好胜犯下大错,我们一定全力搜查,将其抓拿交由你处置。李瑜爱子如命,助纣为虐,罪不可恕,我们将其带回去也决不轻饶。今日之事,我们也深感抱歉,他日一定再来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说罢指使一干弟子将李瑜抬出去。 人都走后,廖霖月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百来条人命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第7页 从李瑜与陈盛争吵起来时,宇文音儿与玉溪就默默地观察着,不言一语,他们早已察觉其中问题。 “公子认为如何?” “李瑜并非兇手,李适也不是。” “啊?方才那人不是说……”廖霖月道。 “李瑜明知韦易叔死于破空剑下还敢亲自前来,说明他不是兇手。但李适确实有可能啊。”谢朗道。 “李适动机不足,胆量不足。何况,即便二叔中了迷香,李瑜要杀他也并非易事,李适没这个能力。”玉溪道。 “那会是谁?”谢朗疑惑道。 “陈盛如何?”宇文音儿道。 “倘若他是为了夺取掌门之位陷害李瑜,为何要借隐逸山庄全庄百条人命下手?” 宇文音儿点头,“确实令人匪夷所思。究竟是怎么样的恩怨要让整个隐逸山庄陪葬。” 宇文音儿这一句话似乎点醒了什么,玉溪惊讶地望向她。 宇文音儿看见他眼眸里的惊讶,问道:“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玉溪摇头,韦老曾经是北周开国功臣,也曾为先帝改革献策,但时局混乱,皇亲贵重中有一大半守旧派并不贊成改革,改革推行举步维艰,先帝驾崩之后,改革无法再继续推行,支持改革者纷纷下台,或辞官或流放,但守旧派依然忌惮他们,许多人都在流放途中遇害。不过师父一家隐世多年,先帝找师父献策这事也极少人知晓,他心中有种猜想,却不敢肯定。 “方才李瑜使出的破空剑,一共十八式,与你二叔身上的伤口完全吻合。此疑点之一。刺在你二叔胸口的那把剑是李适的。此疑点二。”宇文音儿取出塞在腰间的一小节香,“这是我在后院找到的,此疑点三。” “这是什么?” “之前我说隐逸山庄众人都中了迷香,但并非一般的迷香,而是来自西域的仙蜜香,不同于一般迷香,仙蜜香会让人产生幻觉,普通人中了这种香会如坠仙境,陷入梦境,武功内力深厚的则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内力尽失。”宇文音儿继续道:“仙蜜香外表与普通的迷香无异,但里面包裹着一层药膏,这药膏就是仙蜜香,也是让后院的夫人小姐都死得安详,没有一丝挣扎恐惧的原因。” “我曾在书上见过这种香,它提取自仙蜜果,这种果可以食用,食之香甜可口,可以减轻痛楚,有安神功效。但不可多食,多食会嗜睡,甚至三天三夜醒不来,更严重者有丧命危险,若是提炼成药膏,加上迷香焚烧确实有好音所说的危害。这是禁药,而且传说会炼制这种药膏的人已经过世了。”廖霖月道。 “这种香曾在六十多年前出现过,前朝宋国的秦岳将军府被灭就是因为这种香,秦岳将军一死直接导致淮江之战败给起义军,起义军后来渡过淮江占据金陵,这支起义军叫做燕军,其首领姓潘名元钧,正是燕国的开国皇帝。而炼制仙蜜香的药师曾是宋国御医,最后不知何故突然辞官还乡,之后又离奇死亡查不踪迹。”宇文音儿道。 “秦岳将军惨死迷案原是这般原因!这药师是何许人也?”玉溪惊道。 “书中记载叫青州许氏人也。”廖霖月道。 “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记载,其后世子孙也无从查找。”宇文音儿道。 “是的。好音你是怎么知道?” 宇文音儿笑道:“霖月姐又是如何得知?” “我是在药册中看到的。” “我曾去过西域,尝过仙蜜果。那味道确实香甜可口,而且容易上瘾,一不小心多食就会沉睡不醒,我还曾因多食睡了一天一夜。” “这香与燕军有关系,师父他们惨死难道与燕国皇族有关?”玉溪道。 宇文音儿道:“许氏与燕帝同是青州燕县人,他帮助燕军夺下金陵极有可能,但迄今为止查不到任何证据和线索。许氏后人好似从人间蒸发一样。时隔百年,知晓此事的人只怕也都已入土。燕国皇室是否还有人知晓这种秘术不得而知。隐逸山庄与燕国皇族是否有牵扯这个或许只有公子与韦阿姨知道。” 隐逸山庄被灭,疑点重重,但兇手究竟是谁毫无头绪,玉溪神色黯然,心中一团乱麻,纠结、郁闷、气氛、悲痛,绞得他如受重创。 宇文音儿看他紧握的右手,之前掐出血的伤口还未癒合,此刻仍有刺目的红艷滴落地面,如花绽放。 “公子还是先找些人整理一下尸体,为韦老他们准备后事吧。” “嗯。今日姑娘倾力相助,玉溪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望着他复杂沉痛的眼神和紧缩的眉头,宇文音儿想起初次相遇时愉快轻松,没想到会再重逢,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宇文音儿为他感到心疼。 “阿朗,你先去找些人,为师父他们准备后事。”玉溪道。 “是。”谢朗领命后立即出去。 “公子,我先帮你包扎伤口。”宇文音儿抓住玉溪手腕,掰开他的手指,掌心已经被指甲隔开血口,最严重的是食指被拇指指甲深深插入,血还在流。究竟要有多么深的痛楚,让他用如此大的力道掐破自己的血肉? 第8页 她拉他进屋,取了水细细为他清洗伤口,然后从绑在腰间的小口袋里取出药瓶将药粉轻轻撒在伤口处。 她低头认真的模样温柔动人,让他无法言喻,一股暖意流进玉溪的心田。当然,她今日的言行举止、武功见识让他惊嘆,不可思议。在他莽撞地闯进茅山派时,她相随相助,更让他感动非常。她小小的身体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力量! “这些药物,姑娘都是随身携带的吗?” “行走江湖,会遇见许多未曾预料的困难,受点小伤,随身带些药物关键之时能帮上大忙。” 玉溪点头,“姑娘何许人也,为何会到隐逸山庄来?” “我与霖月姐江湖相识,结伴而行。霖月姐是来给你玉蓉阿姨送药的。” “她药王谷的人?” “是。” “那你呢?” “公子你猜。”宇文音儿将他伤口包扎好,抬起头朝他微微扬起嘴角。 “听姑娘口音像是南燕越州人。” 宇文音儿眨一下眼,睫毛如翅膀微微颤动,她心想:师父确实是南燕越州人。 “公子是北周人。” “是。”玉溪目光始终落在宇文音儿脸上,她低眉将药瓶子盖好,似笑非笑。“姑娘小小年纪,就一个人闯荡江湖?” “师父说我该出来歷练歷练,我便只能听从师命了。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 玉溪自觉有些失礼,想了想道:“初见时,姑娘答应,如若再见,告之芳名。” “小女子叶好音。公子可以直接叫我好音。” “在下尉迟玉溪……” “公子说过了。” 尉迟玉溪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子泛红。宇文音儿似发现了新奇的东西,盯着他的耳根子,随后噗嗤一笑。 玉溪羞愧别过脸,耳根子烧得如火一般。宇文音儿忽地站起来,嘴角上扬,走了两步后转身回眸朝他笑。 ☆、梁羽正 “玉溪哥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玉溪转过脸对上她的目光,这一瞬间,他似乎被某种东西吸了过去。直到她又发出疑惑一声“嗯”才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他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道:“李瑜最初并不关心自己儿子的生死,只是一口咬定此事与李适无关,说明李瑜在我们去茅山派之前就见过李适,但李瑜对隐逸山庄被灭并不知晓,说明李适并未告知他实情,或是连李适本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因而,我们要先一步找到李适。” 宇文音儿点头,“然而我们如何才能找打李适呢?” “我想他应该还未离开茅山。他若是孝顺,在听到自己的父亲被抓的消息后,或许还会偷回茅山派。” “今夜我们一起行动。” 谢朗找了十几人,直至日落终于将尸体清理完毕。玉溪亲自将韦老入殓,然后是其大叔韦知、二叔韦易、大哥韦程、二哥韦诚、三哥韦荣、四哥韦厚,其余女眷及小孩也一一入殓。枉死的僕人也都为他们寻了地方入土安葬。 韦玉蓉跪在灵柩前焚烧纸钱,此时的她已经哭麻木了,双目充血肿胀,神色恍惚。 玉溪在给韦老磕头,一下一下有声地磕到地板上,磕到第十下,额头一片刺目的红。 “师父,我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玉溪起身后,宇文音儿与廖霖月分别上了三柱香。 “霖月姐你留下来照顾玉蓉阿姨,我与玉溪哥哥去找李适。” “好音,一定要小心。”廖霖月担心道,其实她的心里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但是宇文音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此时天也黑了,她不敢一个人离开。 宇文音儿与玉溪出门时,夜黑风高,风声瑟瑟如呜咽。他们悄悄到了茅山派,门口守卫的弟子比白日多了两倍,宇文音儿拉着玉溪从南面翻入,恰好落在高大叶茂的玉兰花树下。 她看向玉溪,他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她勾起嘴角细声道:“白日你在地上,我在屋顶,整个茅山派大致布局我都记住了。这边……” 他们走出院子,刚想拐弯便看见陈盛走进北面的一间房子,紧接着一名男子跟进去并把门窗关好。这男子就是陈盛的大弟子周苇,白日跟在陈盛身后,并不起眼。 宇文音儿与玉溪俯身躲在窗户下,里面他们轻声交谈的内容能听清个大半。 “李适抓回来没有?” “已经同李瑜一同关进地牢里了。” “隐逸山庄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他们请了许多人把尸体清理了,其余的未见异样。” “让他们盯紧点。” “是。师父,他们都杀了一干二净,为何还要留着他们?” 里面忽然安静,好一会儿才听陈盛道:“黄毛小儿不足为惧。你先将此信交给梁大人,看他有何指示。” “是。” 宇文音儿与玉溪立即躲进拐弯处,房门从里面打开,周苇走出来将门关好。他们一路尾随周苇出了茅山进入忆桂城,穿街走巷最后看着他进了青歌院。 第9页 青歌院门口红灯高挂,里面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还未走进已闻到阵阵胭脂香味。玉溪说烟花之地,姑娘不方便进去,让宇文音儿在外面等候。 宇文音儿瞧着玉溪的身影没入艷红之后,扬起嘴角,“让我一个人留在外头多无聊。” 青歌院里灯光昏暗,人影混乱,笙歌艷语不绝,对于宇文音儿而言要潜入十分容易,她身似魅影,脚落无声。端酒的小厮来去匆匆,没入阴暗角落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个面容。她身材娇小,肤若凝脂,即使换了男装也不似个汉子,但装个送酒的小厮还是十分像样。 她左顾右盼,刚瞧见玉溪身影,后脑就被浓妆艷抹地妈妈拍了一记。 “到处熘达个啥,二楼一号厢房醉花仙等着上酒呢,还不赶紧送去!” “是,是。”宇文音儿弯着身子忙点头。她迈着步伐轻快往玉溪方向走去,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周苇进了二楼二号房醉靑梦。经过玉溪身边时,她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玉溪惊讶看过去,她回眸朝他眨了眨眼睛。她是怎么混进来的?但也来不及阻止,她已经走上楼梯,敲开二号房门。 宇文音儿进去时,青歌院的姑娘正依偎在中年男子的怀中给他餵食,男子瞧见宇文音儿,怒道:“送壶酒都这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给也满上!” “是,是。”酒刚放下,宇文音儿已站在他们身后,左右手掌落下,两人昏迷趴倒桌上。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宇文音儿缓缓打开一条缝,见是玉溪,调皮笑着拉他进来,栓上房门。 “你怎么进来了?青楼妓院你一姑娘来这多危险!” “玉溪哥哥,你放心,这舞刀弄剑我虽不精,拳脚功夫也不行,但论到轻功,我可是很有信心的,世间没几人能抓得住我,连师父都夸奖我呢。” 玉溪微愣,“我是说……” “知道了,玉溪哥哥,谁也占不了我的便宜。” 玉溪还要再说,宇文音儿食指置于唇边示意他不要再说。“嘘!” 她拉着他到墙边,耳朵贴在墙上,四周似乎都安静了,然而她依然听不见隔壁在说什么。而对于玉溪来说,安静下来之后,外面淫靡之声不知为何听得清清楚楚。 她认真偷听的模样落在他眼里,他的耳根渐渐烧个通红,似乎快烧熟了,身子也闷热起来。方才她还未来之时,他明明还好好的,甚至都未留意到耳畔的娇声软语,更不知道这些娇声软如此咬耳朵。 必须离她离一些才行,他默默走到门前,推开小小缝隙,外面灯火摇曳,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兴奋。这时隔壁有了动静,周苇独自走出来下了楼梯离开青歌院。玉溪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的时候,隔壁房门再一次推开,一名墨衣男子走出来,在他身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挽着他,娇声媚语,“大爷一定要再来。仙儿保准让你更舒服。” 墨衣男子走过二号房时勾起嘴角,脸上没有一丝醉意,玉溪还注意到他手上提着剑,脚步轻快。 宇文音儿拍了拍玉溪的肩膀,示意他跟上去。 两人一同出门小心谨慎地跟在墨衣男子后面,出了青歌院,穿过两条漆黑小巷,四周骤然寂静无声,连唿吸声都能听见似的,也没有别的人影,只有一人行走在正中央。 宇文音儿与玉溪脚步极轻,也并未跟得很紧,但她发觉墨衣男子似乎已经察觉有人在跟踪他,正一步一将他们引入隐秘的窄巷子。 因为玉溪在,她无法使用隐身之术,正面交锋无法避免。对方身份未知,武功如何也未知,他们两人是否能打得过他,宇文音儿不敢确定。她拉住正欲拐弯的玉溪,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跟过去,但为时已晚。 “已经跟了我两条巷子,现在可以出来了!”对方声音浑厚低沉,“不要让我亲自动手请你们出来。” 玉溪从方才出门时已经怀疑对方是否察觉有人在观察跟踪他,但他还是冒险跟了过来。对方的行步力度与速度及握剑的手力说明他内力极高,剑术了得。玉溪迅速拉起宇文音儿往深巷里躲。 墨衣男子早有预料,飞上屋顶紧随其后。 墨衣男子拔剑飞刺而下,宇文音儿与玉溪分向两边躲开。 宇文音儿握住身后竹萧轻轻旋转抽出短剑,“玉溪哥哥你先走!” 玉溪还未来得及惊讶,宇文音儿已经飞身与墨衣男子打起来。她身轻如燕,躲闪敏捷,剑招快而多变,墨衣男子所用的招式看似轻灵,却剑气兇勐,如若中剑必是致命伤害。 墨衣男子一剑正面挥下,宇文音儿避无可避,只能提剑硬挡,然而身体都未张开,内力不足,被逼连连后退。玉溪立即飞身提腿踢去,墨衣男子闪身后退又迅速提剑攻向玉溪。宇文音儿提剑挑开,拉住玉溪,“走!” 他们飞走屋顶之上,其身行之快,墨衣男子一时也追不上。忽地漆黑之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五枚暗针,墨衣男子堪堪挑开四枚,右腿中了一枚。 玉溪任由宇文音儿牵着他飞越城楼,离开忆桂城,他惊讶的发现宇文音儿确实如她方才所说轻功非凡,倘若没有他,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脱离墨衣男子视线。 进入树林后,宇文音儿渐渐放缓脚步,“玉溪哥哥,方才那墨衣男子你可认得?” 第10页 “并不认得。” “方才他使的是擒燕十三剑,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梁羽正。” “梁羽正是何人?” “他是凌云宫第四代宫主许璃茉离宫后收的徒弟,后因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他专做杀人买卖,其师父也正是被他设计杀死。但据我所知自从他师父死后,他便于江湖之中消失了。如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必须立即通知单先生。“玉溪哥哥,隐逸山庄被灭,幕后主使怕是身份不简单,我们首先得确保玉蓉阿姨与霖月姐的安全。” 玉溪点头,“我们先回去。” ☆、金丝雀(1) 回到隐逸山庄,玉溪将韦玉蓉与廖霖月带入地下密室。 “玉蓉阿姨,夏姑娘,往后你们先住在这里,没事不要出去。日常所需的一切物品谢朗会准备好,若是需要就去找他。” 另一边,宇文音儿四处观察密室,虽然陈设简陋,光线昏暗,但通风极好,只要不缺水及食物,住个十年八载也没问题。她悄悄轻步辗转于各个密室,发现密室深处有一个藏书室,藏书室里书籍数量惊人,种类繁多。一个龙纹红木盒子吸引了宇文音儿的注意,她细细抚摸上面的雕纹,发现雕的是八云应龙,龙头在东,龙尾在西。锁是月形凤凰金锁。这是北周皇家之物,而且是北周开国初期景帝最爱的雕纹。 耳畔传来脚步声,宇文音儿放下手中金锁,移到前排书架,随手取下一本书,翻开书页随意看着。 “好音。”玉溪走近,见她手中捧着的竟然是南燕香艷诗集,似乎还读得津津有味。他直接拿过她手上的书,合上重新放回书架,在左侧取下一本北週游记递给她。 “这是我师父游北川后亲自撰写的。” 宇文音儿低眸,书籍封面上写着“北川游记”,作者慕容育。 “我师父慕容育曾是北周开国功臣,后改名韦育,隐居桂州,过着平常百姓的生活。我五岁拜师,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然说徒弟,不如说是学生更为恰当,师父不会武功,武功剑术都是二叔教的,师父教我的是治世之道。” 宇文音儿心中惊讶,她来找廖霖月不只是为了浮生草,来隐逸山庄也不只是因为廖霖月。调查隐逸山庄是师父交代她的任务之一,方才看到的龙纹红木锦盒可以证实她的猜测,但她不曾想过他会这么直接的与她坦白。 不,其实他允许自己在这地下室里四处走就已经让她惊讶,可她为何没有使用隐身术隐瞒他?他为何对她没有防备?她自己又为何不防备他? 突然,宇文音儿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思索着,北周开国四大功臣家族,慕容家、尉迟家……尉迟玉溪,尉迟家的骑虎叱咤大将军尉迟竞会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我与师父虽说是师生关系,但师父更像我的亲人,大叔二叔亦如我亲生叔父,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与我情同手足,他们无端惨死,无论幕后主使是何人,报仇雪恨之路如何艰辛,此仇我都不得不报。” “为师报仇,天经地义,何况这么多待自己如亲人的人都死于非命,玉溪哥哥心中的悲愤仇怨我都能理解。” “谢谢你,好音。无端让你捲入此事,我很抱歉,我会安排你与夏姑娘安全离开。” “玉溪哥哥,我不会走。何况此事也并非完全与我无关。凌云宫许璃茉的首弟子单先生有恩于我,是我敬爱尊重的前辈,他一直都在寻找梁羽正为师报仇。善先生到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玉溪以为宇文音儿不明白他的一丝,继续劝说道:“好音,方才我与你说的这些是想告诉你,此事极有可能与皇室有牵连,事关重大,危险重重,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玉溪哥哥,今日你已经很累了,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你快去休息吧!”宇文音儿推着他往外走,笑道:“还有,我也累坏了,要睡觉了!” “好音,你听我说,这里是宋王的地盘……” “啊,玉溪哥哥,我刚才读了一首好诗,我念给你听,春宵玉肌红酥手……” 玉溪的耳根瞬间红了,宇文音儿笑声如铃,跳着轻快的步子跑开了。 韦玉蓉与廖霖月暂时住在地下密室,宇文音儿推着玉溪回房休息后,自己也回了房。她关上石门,房里漆黑一片,她盘腿坐在床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梁羽正最后去了哪里?” “宋王府。” “宋王潘新珏?南燕封地最大的藩王,拥有南燕西北三个州八十五座城池,拥兵四十余万。若幕后主使是宋王,要灭隐逸山庄确实轻而易举,但他为何要灭隐逸山庄?”宇文音儿又道:“宋王府守卫如何?” “与北周皇宫差不多,稍逊于南燕皇宫。三儿已经进去了,还未回来。” “让七弦通知单先生,梁玉正出现了。” “是。” “把山庄外的茅山弟子清干净。” “是。” 翌日,天刚刚亮,韦玉蓉便急着叫来玉溪。 “你月怡姐和月熠姐虽然已经出嫁,但大哥、二哥过世,也应该写信告知一下她们。” 第11页 “如今兇手还未找到,告知她们,她们若是回来或许会有危险,等此事查明,大仇得报,再通知她们。” 韦玉蓉点点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忽然想起来昨日收敛尸首时,并未见到欣儿。就是三个月前,荣儿刚娶进门的许氏许欣。” 玉溪在半年前回了周国,所以韦荣娶妻那时他并不在场,只是从书信中得知此事。他没有见过许欣,自然认不得许欣的样貌,昨日也就没有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韦玉蓉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娘家了?” “三嫂娘家在何处?” “忆桂城北长庆街许家。” “好,我现在就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宇文音儿追着玉溪到门口,他已飞身上马,调转马头。 “我一人去即可。你留下来,小心些。” 宇文音儿摸了摸飒雪,飒雪高兴的哼了一声。“飒雪乖,你说让不让我去?” 飒雪又配合的叫了一声,她扬起脑袋,狡猾的眼眸里闪耀着别样的光辉,不知为什么,他无法拒绝她,还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宇文音儿抓住他的手,跃上马背坐在他的前面,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的心忽地勐烈跳动。他立即扬鞭,策马飞奔。 宇文音儿他们离开后,廖霖月将信件和玉瓷药瓶交给韦玉蓉。 “玉蓉阿姨这是我爹爹让我交给你的。” “你是?” “我叫廖霖月。爹爹之前一直是让甘布大哥给你送药的。这次他让我亲自送来。”廖霖月道。 韦玉蓉仔细打量廖霖月,恍然明了。时隔十七年,曾经葆襁中的小婴儿已经长大,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像极了她娘!不禁意泪湿眼眶,心中欣喜万分。看完信件,韦玉蓉沉思了一会,“待父亲他们的事处理,我同你回谷,此事关系重大,我需与廖厚义,哦,就是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 ———— 忆桂城许府,许老爷坐在堂上,一脸迷茫地看着宇文音儿和玉溪。 “你们是何人?忽然来访,所为何事?” “在下隐逸山庄的尉迟玉溪,是韦老的弟子。突然拜访是想问欣嫂子可在?” “欣儿不是在你们隐逸山庄吗?” 玉溪神色一暗,继续问道:“那她近日可曾回来过?” “这个月不曾。”许老爷忽地紧张道:“你为何这么问,是不是欣儿出了什么事?” 玉溪将山庄遭遇的劫难简略说了一遍,许老爷颓然跌落座椅上,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噩耗。 “韦老爷真的……” 玉溪心中苦痛,难以开口,只能点头。 “韦荣也?” 看到玉溪再一次点头,许老爷悲痛不已,三个月前才将女儿嫁给他,韦荣正直出众,本以为是觅得佳婿,自己的女儿也有个好归宿,却不曾想竟然蒙此大难,她女儿可怎么办? “那我儿女到底在哪里?她真的还活着是吗?”许老爷激动道。 “我们亦不敢确定。您再仔细想一想,三嫂会去哪里?或者有没有向你提起她会去哪里?” 许老爷冥思苦想,却依然摇头不知,忽地他道:“我们报官吧?” “不行,不能报官,此事报官只会打草惊蛇,百害而无一利。”宇文音儿道。 “不报官那怎么办,隐逸山庄百条人命就这样不管了?我女儿又下落不明,要去哪里找?” “许老爷你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的。” “你们想办法?”许老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宇文音儿和玉溪,“就凭你们两个孩子能想出什么办法?不行,一定要报官。” “许老爷!我们现在虽然还不清楚兇手谁,但可以肯定此人必是有权有势。你若报官,隐逸山庄惨死的百条人命将枉死,你的女儿也将回不来!”宇文音儿道。 “这,这……”许老爷双腿一软,差些跌倒,他身旁的管家及时扶住他。 玉溪道:“近日你们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三嫂的消息立即派人通知我,我还会再来。” 从许府出来到离开忆桂城,玉溪没有说一句话。耳畔风声微微,远方山色空濛。宇文音儿也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地坐在他身前,与他一同感受天地之间的安静。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安静不语。她向来调皮任性,即使在魍魉峰孤独学习的漫长日子里,也未曾这么安静过。师父常责骂她太过吵闹,毫无端静之风,这正是为什么她的轻功与隐身之术不凡,但内功及读书不精的原因。不过想想魍魉峰的书库,那简直比皇家书库还可怕,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不勤读书。 飒雪正慢慢地踏着步子,宇文音儿低眉小声道:“玉溪哥哥,有人跟着我们许久了。” ☆、金丝雀(2) “嗯。”玉溪调转方向进入树林,刚扬鞭加快奔驰,后面五箭齐发。 玉溪迅速转向,同时护住宇文音儿压低身体,箭矢堪堪擦过发梢。玉溪策马飞奔,进入树林深处后,对方的箭也已经用光,纷纷现身围上来。玉溪他们迅速下马,让飒雪先跑,然后拔剑背靠背迎接对方。对方共有十人,皆身穿黑衣蒙住面孔。他们提剑一起冲上来,宇文音儿与玉溪配合默契,剑出如龙凤飞腾,行过之处必见血光。 第12页 那十人各负剑伤,很快败下阵来,眼看刺杀无法得逞,纷纷逃走。 “他们使用的是茅山剑法。” “看来陈盛得了指示,要赶尽杀绝了。”宇文音儿收好短剑,低眸之时瞧见地上车辙。她顺着车辙向前望,是下山的方向,再回头望去,通向的则是隐逸山庄后门。 她蹲下查看,被碾压入泥土的叶子虽然焉了,但还是绿的,车轮压出的痕迹形状也是成形不久。“这车辙是新的。通向的是隐逸山庄后门。” 玉溪也跟着蹲下查看,果然如宇文音儿所说,车辙是近日的,是谁来过隐逸山庄?为何而来?他还发现附近草丛有踩踏痕迹,从痕迹的范围看出至少是三十来人走过时留下的。 他们沿着这些痕迹一路走到隐逸山庄后门,后门及一旁的墙角下脚印重重叠叠,墙壁上也留下了一排排脚印。 桂州山林水汽重,现在又是春季多雨雾时节,山地多潮湿,行过处容易留下印迹,脚底也容易粘上泥土,而这些印记都是新的,或说就是隐逸山庄被灭当夜留下的,原来他们是从这里进入山庄的。 “为什么会有马车?马车是用来做什么的?”宇文音儿思索着抬眸看着玉溪,相对视的瞬间同时明白了为什么。 韦玉蓉见宇文音儿玉溪匆匆回来,连忙上去问道:“欣儿呢?是否见到她?” “我们并没有见到三嫂,许老爷说她不曾回去过。您可知道什么线索?比如她最近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遇见什么奇怪的事?” 韦玉蓉有些担忧,她想了想摇头道:“我们常在一块,只见她近日胃口不太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也不曾见她见过什么人。” “再仔细想想,任何细节都不要忽略。如果我们的推测是对的,那么师父他们被害当日,三嫂被人带走了,如今极有可能还活着。” “真的?我再想想。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件事挺奇怪的。三个月前,就是荣儿欣儿大婚之日,有个陌生人送来一幅画,也不说是谁送的,只道交给欣儿。我好奇打开看,画的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上面有题诗,可怜变作……笼中鸟,待到……什么解困吾怀中,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很是不吉利的诗句。当时是喜庆的日子,我就没给欣儿。” “这幅画现在在哪里?” 韦玉蓉蹙着眉头,想了许久也不敢确定地道:“当日收到的贺礼,除去欣儿常用的外,应该都让秦管家收进库房了。” 他们立即赶到后院库房翻查,但几乎所有的字画都翻查过了,仍是不见。宇文音儿提议将所有有可能装字画的箱子统统打开,再仔细查找一遍。 “玉儿,这里,这个箱子装的就是欣儿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及婚宴时收到的一些无用的贺礼。” 箱子上了锁,钥匙却无从查找。 “我有办法。”宇文音儿笑了笑,从她的小袋子里取出一片铁丝,也没瞧清她怎么弄,锁就开了。箱子里放着许多杂物,一幅不起眼的画卷被压在角落里。 宇文音儿首先拿起画卷慢慢展开,画的正是笼中金丝雀,右上角四行行楷。宇文音儿一边转过身子一边念道:“小桥流水遇佳人,可怜变作笼中鸟,待到春花烂漫时,解困飞回吾怀中。”她将画递给玉溪,“没有落款。以这样一幅画作为贺礼送给新娘子,此人居心叵测,还是个好色之徒!” 玉溪仔细抚摸画卷,“这是金桂纸坊的贡纸,金丝宣,但又与专门进贡给朝廷的不一样,这里还参了珊瑚粉。” 宇文音儿再仔细瞧画,“作画用的颜料也极其珍贵呢,笼子及羽毛更是用金粉描的。” “谁能用得起这么金贵的东西?”廖霖月惊讶道。 宇文音儿眼眸一转,朝玉溪笑道:“我想用得起如此奢靡之物定是有权有势之人,你说忆桂城之中最有权有势之人是何人?” 玉溪明白宇文音儿所指之人,看着她点了点头。 “玉溪哥哥,我们去一趟金桂纸坊。” “嗯。”玉溪忽地上下打量宇文音儿,她今日穿着鹅黄色交领短裙,单髻绑着鹅黄丝带,丝带末坠着琉璃花铃,衬得她明媚俏皮。 “今日第二次进城,需谨慎应对。” 宇文音儿心中明了,眸光闪亮,“玉溪哥哥可否帮忙?” 玉溪微笑,“那得委屈一下好音。” 其他人愣愣看着他们,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他们一同离开,又一同回来。回来时宇文音儿换了男装,英姿飒爽,比之玉溪更加俊逸。玉溪则贴了鬍子,衣着一改之前的风格,穿金戴银,显得财大气粗。 韦玉蓉皱起眉头,“玉儿这是做什么?”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玉蓉阿姨别生气。” 廖霖月惊喜羡慕地上下打量宇文音儿,“好音好帅气!” “是吧,估计能迷倒万千姑娘。”宇文音儿得意地向玉溪道:“比之玉溪哥哥当年还帅气吧?” 玉溪忍不住笑道:“是。” 韦玉蓉也打量起宇文音儿来,觉得她一身衣服很是眼熟。 “我们这就出发,谢朗你带她们回密室去,注意安全。” 第13页 “是。” 直到宇文音儿和玉溪的身影消失,韦玉蓉才想起来,宇文音儿身上穿的衣服正是玉溪十三岁生辰那年,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后因其在舞剑比赛时弄破了衣角,母亲熬夜为其补上一轮明月,熬尽最后一丝气力过世了。玉溪因此自责,再没穿过这件衣服。如今竟然拿出来给这位才相识两日的小姑娘穿,玉溪待这个姑娘非同一般啊。 宇文音儿与玉溪刚从后山秘密出口走出来,宇文音儿忽然拉住玉溪的手飞上枝头,如燕穿行在山林之中。玉溪惊讶地看着紧紧拉住他的玉脂小手,再看她脸上春阳般的笑容,顿觉心里温暖。 她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让他因为痛失亲人而悲痛暗沉的心情得到缓解。 “玉溪哥哥,我们来比试比试,看谁的轻功厉害?” “好。”话音刚落,宇文音儿抢先一步飞走,疾如风,快如电。玉溪赶紧追上去,但宇文音儿轻功明显在他之上,他使尽全力也没能追上,只能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她则轻轻松松,还未用尽全力。 从初见她躲在树上抢走他的马,他就知道她气息极好,隐藏之术了得。那夜她带他从梁羽正手中逃脱,他也知道她轻功不凡。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年纪轻轻就能够拥有如此造诣,想来必定付出了许多,受了许多常人无法了解的苦。但即便受了这么多苦,她还能保持活泼开朗的性格,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如此品质,玉溪深感佩服。 很快忆桂城的城门就在眼前,宇文音儿欢快落在城外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骄傲的等着他。 看见他落地,她仰着头,得意的笑,“我赢了。” 玉溪笑着给她行礼鞠躬,“是,在下甘拜下风。” “只是鞠个躬可不得,我既然赢了,玉溪哥哥得请我吃好吃的!”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往树林外走,他跟在她身旁。 “不知好音喜欢吃什么?” “玉溪哥哥自小在桂地长大,有什么可推荐的?” “有一样,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 宇文音儿眼里闪着星光,“是什么?” “谢婆婆的桂花豆腐糖。” “那快走呀!”宇文音儿抓住玉溪的手臂拉着他走。 玉溪笑道:“不急不急,谢婆婆不会跑,豆腐糖也不会跑。” 他们快到城门时放缓脚步,神色平静下来。进入小巷后宇文音儿道:“玉溪哥哥去店面,我到纸作坊看看,结束之后此处汇合。” “可知纸作坊在何处?” “知道。虽不像玉溪哥哥在这儿长大,但也来过三次。玉溪哥哥,你说南燕的金丝宣比之北周的玉脂宣如何?” “论品相,金丝宣更现华贵,玉脂宣则更温婉端庄。论品类,金丝宣是熟宣,玉脂宣是半熟宣,熟宣宜于绘工笔画,生宣宜于水墨画,半熟宣则介于两者之间,各有千秋,各有其短板,无所谓好坏。古往今来,贡纸如何,皆由帝王喜好决定。” 宇文音儿眼眸明亮,扑闪扑闪像星辰,“那玉溪哥哥喜欢华贵呢,还是温婉端庄?” 玉溪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贪恋她的目光,但不得不先移开,否则又要失礼了。“两者皆不是我所爱。” “那玉溪哥哥是喜欢生宣啦。” 玉溪微微扬起嘴角,“生宣水墨确实是最为灵动,浓淡变化也丰富多姿。” “玉溪哥哥很擅长水墨画?” “不敢说擅长,略懂一二。” “那改日要向玉溪哥哥讨教讨教。好音先走了。桂花豆腐糖我会记着的。” 宇文音儿转了弯,身影消失于巷陌里。 ☆、金丝雀(3) 玉溪笑了笑,走走出小巷,出现在东市长街。 金桂纸坊总店的门头高悬着一幅黑木金边的牌匾,上面写着“金桂御纸”四字,彰显它在南燕造纸界的显赫地位。 玉溪刚走进去,精明的掌柜立即迎上来,“大爷想买什么纸?我们这里的纸是全南燕最好的。” “听说你们的熟宣做得最好?” “我也不吹,这天底下我们要是称第二,也没人敢称第一。当今皇上十分喜爱,特赐御笔金字,‘金桂御纸’,正悬挂在外面门楣上呢,大爷方才也瞧见了吧!”掌柜从上层柜里取下一叠宣纸,“大爷您瞧,罗纹金丝,真正的金贵华丽,可是御贡的熟宣。” 玉溪细细触摸纹理及金丝走向,确实与那幅画的用纸是一样的制作工艺,“果然是贵气逼人,但却不够新鲜夺目。我曾得朋友赠送一种熟宣,除参了金丝还参了珊瑚粉,放置阳光下金光如线,红光如碎,相映绚烂。不知你们纸坊能否做出来?” 掌柜思索了会儿才道:“大爷您请往里屋移步。” 玉溪随掌柜进了内院厢房,掌柜取来一锦盒,打开,里面正是珊瑚金丝宣,与那幅笼中鸟的用纸一模一样。 “正是这个,新奇夺目,华丽富贵,与我的身份才是最合衬的。” “大爷,这可不是一般的宣纸,乃宋王钦定,爷你若是要,价钱得翻十倍!” “钱不是问题!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14页 掌柜乐开花,“请问大爷要多少?” “先来个一百刀。” 另外一边,宇文音儿行如幻影,轻轻松松便熘进纸坊。她本想直接去宋王府,然为谨慎行事,还是先去一趟作坊。作坊里,百来号工人分工有序,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她熘进裁纸房,盘腿坐在房樑上,屋里十来名男子动作熟练快速,一边裁纸一边将裁好的纸用绸缎包好放入箱子。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依然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正在装箱的就是金丝珊瑚宣。 一名掌事的男子突然走进来,扬声道:“都装好没?”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装箱的工头连忙应答。 “赶紧的,装好的先搬上车,今日就是交货期,得赶紧送到王府去。” “是,是。快,都搬上车去!”工头催赶着。好一会儿,纸张终于统统裁好并搬上车,掌事的清点之后上车跟车夫一同出了门。 宇文音儿不紧不慢的跟在车后,随他们出了巷子,穿过中央大街来到朱雀街。宋王府就坐落在朱雀街上,其占地宽广,楼宇繁多,气势恢宏。他们从后门进入,迎接他们的中年男子服饰讲究,神情高傲,旁边跟着记帐点货的下人就有五六人。 宇文音儿坐在对街屋顶,并不准备潜入王府。一路来她细心观察,宋王府外高墙耸立,墙后是长廊,没有任何可以藉以隐蔽的楼宇或是树木。前门及后门都各有八名侍卫把守,听闻宋王府共有一千侍卫,高墙下每隔百米就有一名侍卫,守卫极其森严。光天化日之下想要翻墙进去不被发现十分困难,而且三弦应该准备出来了,等其绘好地形图再进去也不晚。 宇文音儿抬头,天边日落,夜幕将至,玉溪那边也应该差不多了。 这时,一辆五马枣盖金帷的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宋王紧接着从王府出来上了马车。除去车夫,随行侍卫有四人,还有一位奇怪的衣着玄色的男子,正是梁羽正。 “告知玉溪哥哥。”待马车离开有一段距离时,宇文音儿收好手中糕点,跟着马车往西南方向去,她身边却从始至终未见一人。 玉溪从店里出来,刚走两步,一衣裳破旧的小男孩扯了扯他衣角,递给他一封信。 “小姐姐叫我给你的。”说完一熘烟地跑开了。 玉溪打开信,里面只留五个字,“雪花印”,落款:好音。 玉溪四处张望未见异样,只低眸一瞥,果然见地面上有一雪花印。这雪花印由真正的雪绘成花,在温暖的春天,片刻便化水不见踪影。 玉溪寻着雪花印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推开房门,宇文音儿一身黑衣坐在中间,见他进来放下手中茶杯。 “玉溪哥哥可有什么收穫?” “金丝珊瑚宣确实是为宋王专门制作的。”玉溪在她侧边坐下。 “我进了纸坊,亲眼看见他们将金丝珊瑚宣送进宋王府,而后又恰巧看见宋王出府,他现在就在对面巷子的荷南别院里。进去已有一盏茶的时间,随行侍卫只有四人,但身边还带了梁羽正。” “如此看来,劫走我三嫂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宋王。”玉溪道。 “屠杀隐逸山庄的幕后主使也极有可能是他。”宇文音儿道:“但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屠杀整个山庄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听闻宋王好色,却也并非愚蠢之辈。” 玉溪眸光黯沉,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在隐逸山庄长大,山庄从未与宋王有过冲突,即使宋王知道隐逸山庄的秘密,但慕容氏与南燕皇族能有何瓜葛恩怨?如果真有何恩怨,师父他们也不会选择在此隐居三十余年之久。难道真的只因为三嫂? “玉溪哥哥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待天黑,我们就行动。” 夜幕很快落下,风静无月。荷南院不大,布局简单,加之守卫松懈,宇文音儿与玉溪潜入很轻松。 他们跟着三个端着衣物饰品的丫鬟进入内院,东边厢房有两个高大强壮的下人守在门口,丫鬟们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 宇文音儿和玉溪从后窗翻入,里面水汽氤氲,屏风外一妈妈正催促道:“姑娘,王爷就要到了,是时候沐浴更衣了。” “不,我不要,你出去,快给我出去!” 女子推搡着,劲挺大,那妈妈差些没站稳,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妈妈站稳后扬起愤怒的脸色,“姑娘你别不识抬举,王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再这般矫作清高,不听话,我多的是办法让你乖乖就范!” 女子吓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她握紧手,强忍着恐惧,颤抖道:“宋王强抢良家妇女,你们助纣为虐,你们眼里就没有王法吗?” “王法?在这,宋王爷就是王法!” 妈妈忽地扑过去抓住女子手臂推她到浴池旁,粗暴地脱她衣服。女子拼命抵抗,妈妈扬起手,就要落到女子脸上时,一颗果仁打在她手腕上,如利剑穿刺,但还来不及痛唿,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后颈一掌下来,晕了过去。 宇文音儿眼疾手快,如一缕烟出现,女子惊讶后退,宇文音儿示意她小声,“我们是来救你的。” 玉溪快步走出来扶起那女子,女子惊慌地抱住自己。 他扯下黑色面巾,“我是尉迟玉溪,您可是许欣嫂嫂?” 第15页 “尉迟玉溪?你是荣哥常说的五弟!五弟,荣哥还好吗?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他让你来救我的?” 玉溪眼神黯然,“三嫂,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话音刚落,靠在窗边的宇文音儿急忙回身,“宋王来了,许欣嫂嫂你先假意应付一下。” 他们赶紧将晕倒的妈妈拖到屏风后面躲起来,随着门口守卫的一声“王爷”,宋王推门而入。 “欣美人,本王来了。” 许欣慌张无措,她应该听宇文音儿的计策上前假装讨好宋王,等他走后再想办法逃离,然而她做不到。她连连后退。“不要过来!” “欣美人,你这就不对了,本王好不容易摆脱那老妖婆来看你,你得欢迎我啊。” “无耻之徒,卑鄙小人,我不欢迎你。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 “你就什么?”宋王扬起嘴角,一步步逼近。这样一步步将猎物逼入绝境,戳手可得的感觉他很是享受。 他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把她逼到浴池边沿。“我早就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的指背划过她细嫩的脸颊,“只可惜,当初你不肯跟着我,非要嫁给那短命鬼,白白被糟蹋,不然我可以给你一个侧妃之位!” 许欣怒道:“什么短命鬼,你胡说!我荣哥还活着!” “哼!天真愚蠢的女人,他早下地狱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荣哥还活着!他,他会救我的!” 宋王愤怒地将许欣推入浴池,“本王要取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何况是他这条不知好歹的贱命!” 许欣浑身湿透挣扎着站起来,宋王一把抱住她,“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夜都得从了本王!”他霸道地亲上去,许欣疯狂挣扎,但她一介弱女子始终抵不过常年习武的男子。 忽然,一颗果仁勐地打到宋王脑后,宋王一声痛唿,脑袋眩晕,但他竟然还能闪身躲过宇文音儿刺来的剑。 “来人!抓刺客!” 守在门口的梁羽正听到声音立即冲进来,迅速提剑刺来。 宇文音儿暗自惊讶,他腿上中的毒竟然这么快就好了,看来五弦下的药不够重! ☆、潘昀(1) 经过昨夜一战,玉溪很清楚他们不是梁羽正的对手,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救出许欣,他必须先带宇文音儿走。他拉住宇文音儿夺窗而出,梁羽正紧追不捨,同时小心留意周围,果然暗处又飞射出许多暗器,这次他早有准备,全数躲过,然而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找不到这使用暗器之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男子若是尉迟玉溪,便是尉迟竞之子,那么那名女子又是何人?竟好似有一丝面熟。在暗中保护他们的人又是谁?那名女子的人,还是尉迟玉溪的人? 摆脱梁羽正,宇文音儿与玉溪悄悄来到宋王府,果然看到宋王带着许欣回到了王府。 “玉溪哥哥,对不起,我鲁莽行事了。”自己的内力尚且不够以一粒果仁就能将宋王击晕,在知道梁羽正在的情况下实在不该贸然出手! “不,是我能力不足。何况那宋王的武功也是不浅!如今宋王府守卫森严,要救出三嫂不太容易,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回隐逸山庄再说。” 回到隐逸山庄,玉溪道:“今晚怕有人来,谢朗,将新来的下人需要全部遣散了。” “是。” 他们一起行动将所有下人全部遣散,然后全部躲进地下密室。 玉溪站在密室门口,定定望着石门蹙眉思索。 “玉溪哥哥在想什么?” “只怕师父他们……” 悲痛侵蚀着他的心口,加上这几日寝食难安,他明显消瘦的许多。宇文音儿知道今夜宋王会派人来围杀他们,如果见不到他们,一定会将隐逸山庄翻个底朝天,而韦老先生和其他所有人的灵柩都有可能被掀翻,尸体再次遭受凌辱。 大仇未报,死后还不得安宁,这对才满十八岁的少年是极大的打击。宇文音儿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眉间忧虑不安。 他握紧拳头,想起师父常教导的话,“成大事者,必须懂得隐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也。” 宇文音儿心中有愧,若非她方才不小心,便不会给隐逸山庄带来如此灾难。她自十岁出山游歷江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无所顾忌,即便她的身边没有人暗中跟随保护,以自己的轻功江湖之中可以抓住她的人也寥寥无几,可如今不行,她要顾忌他的安危,顾忌他在乎的人的安危,她必须谨慎行事。因为如果他忧伤悲痛,她会心疼! 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握住玉溪的手,他回眸,目光落在她坚定鼓励的眼神里。 “玉溪哥哥,此时此刻的屈辱,我们终有一日全数奉还。” “嗯。”他的心仿佛被一束光照亮,阴霾消散。 忽地头顶传来一阵巨响,是有人掀翻了什么重重摔倒在地上。 “玉儿,发生了什么事?”廖霖月陪着韦玉蓉焦急地赶过来。 “没事玉蓉阿姨,你不用担心。” “他们会不会发现这里?”韦老从未告知韦玉蓉这个地下密室,初时她进来的时候也很是惊讶。 “不会,我们的入口十分隐秘,就算他们找到入口也不懂开门的方法。” 第16页 韦玉蓉安心的点点头。 “好音,我们还能出去吗,他们不会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吧?”廖霖月原本只是来送药的,没想到会遇见杀人惨案,如今又被逼迫躲入不见天日的密室,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她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确实会一直派人守在隐逸山庄。玉溪哥哥以后我们出去得更加小心谨慎。” “嗯。谢朗,我们现在的食物够吃多久?” “一个月。” 玉溪点点头,“玉蓉阿姨和夏姑娘这段时间你们待在密室里不要出去,等我们救出三嫂再想办法送你们离开。谢朗你明日去茅山调查陈盛与宋王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否存在什么交易。我明日进城看看如何能进入宋王府救出三嫂。” “救你三嫂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宇文音儿道。 “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太确定。”宇文音儿微微抿一下唇,眼睛一转,“我明日先去王府周围瞧瞧。” 玉溪没有思索便道:“此事太过危险,我与你一同前去。” “玉溪哥哥,你相信我。我擅长隐藏,轻功极好,一个人就可以了。 ” “不行!”她的能力在他之上他已经了解,但是此事本与她无关,无辜让她卷进来,本就不妥。 “玉溪哥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若真有危险我答应你立即撤退,何况你若与我一同去,我反而会束手束脚……”宇文音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着急说了伤人的话,立即住。 玉溪自惭形秽,“好。明日我同谢朗一道去茅山,你切记若有危险立刻撤离。” “嗯。” “此事一定与宋王有关,但他为什么要灭掉隐逸山庄是否只因为三嫂嫂还有待查证。茅山虽与我们有摩擦,但恨至灭门不可能,陈盛与宋王之间一定有什么利益关系,他才会听从宋王指示对隐逸山庄下手。我们要找到原因,找到证据,这或许对扳倒宋王有帮助。好音你明日进城,麻烦再去一趟许府。” “我知道。” 翌日,玉溪同阿朗出去有一会儿后宇文音儿才出来。 她坐在树上望着守在隐逸山庄的人,他们十来个人,懒散地分守在门口、灵堂和后门。 灵堂上,韦老先生同玉溪大叔二叔的灵柩躺在地面上,棺盖还盖得好好的。想来昨夜他们动过灵柩,但或许还是因为害怕和难以忍受的尸体的臭味让他们把棺盖重新盖上。 宇文音儿瞧暂时无事准备进城,行至半路在山下树林,有三个人引起她的注意。 “臭小子,少管闲事,识相的快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粗壮的汉子提着大刀指向对面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与玉溪年纪相仿,长得俊朗阳光,身后斜背着长剑。他的身后是一个受了惊吓的紫衣姑娘,他让姑娘靠边退后,抽出长剑与那汉子对峙。 “本少侠就爱多管闲事,特别像你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女子的无耻之徒,本少侠管定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看招!”粗汉挥起大刀砍过去,然而不过虚有其表,青衣男子起剑挑开大刀,再提脚揣向他胸口,他就倒下了。 青衣男子趁势一剑抵在他脖子上,粗汉立马不停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知道错了。” “哼,本少侠今日姑且饶你一命,再让我看见你轻薄女子,小心你的脑袋。”他收剑踢了粗汉一脚,“还不快给我滚!” 粗汉狼狈逃去,青衣男子收起长剑,回身朝紫衣女子柔声关怀道:“姑娘没事吧?” 紫衣姑娘望着青衣男子,男子明眸皓齿,目光里更是柔情醉人,姑娘脸色渐渐泛红,她羞涩的摇头,“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不客气。这山路艰险,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这山林里不安全,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 “多谢少侠。” 青衣男子陪着紫衣姑娘一路往西来到茅山脚下的小竹林,斜坡下一座竹屋立在竹林中央。 紫衣姑娘有些不舍,“少侠,我到了。” “姑娘一个独居在此?” “不,我和师父一起。” 青衣男子放心的点点头,笑着望进她的眼睛,“还未问姑娘芳名?” 紫衣女子低头害羞道:“小女子穆兰。” “在下江雨,不知可否叫姑娘兰儿。” 紫衣女子的脸刷一下红透,“嗯。江,江少侠,谢谢你,我,我回去了。” “兰儿,能请我进去喝杯茶吗?我这一日都还未喝过一滴水,实在有些渴了呢。” 穆兰惊讶心疼,“那,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她急忙跑下坡,小心翼翼地进屋取出水,又急忙跑回来。 “江少侠请喝。” 青衣男子笑了笑,疑惑地望着她,并没有接过水的意思 。“兰儿为何不肯请我进屋一坐?” “对,对不起,师父说世间男子都是薄情善变之人,不许我与男子有接触。” “那你也这么认为?”他接过水。 第17页 穆兰抬头看他又低头摇摇头。 他将水一口饮尽,把碗递迴给她。“南面有座桃林,明日中午我在那儿等你。你一定要来。” 穆兰咬唇,“嗯。” 青衣男子转身离开,穆兰就站在原地目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也久久捨不得离开。 青衣男子离开竹屋半里地后,宇文音儿出现在他身后,拍着双手叫好。 “少侠这齣英雄救美的戏演得不错,我瞧那姑娘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青衣男子勐地回头,瞧见宇文音儿,本是警惕凌厉的目光渐渐变化。宇文音儿此刻嘴角上扬,神采夺目,骄傲而充满灵气,他从未见过如此明亮耀眼的女子,即使此刻她的眼神里充满戏嚯与嘲讽,仍旧那么的明亮吸引人。她素白衣着,长髮及腰,头顶两边白丝带繫着双云髮髻,后腰右边挂着一竹笛一竹萧,左侧前腰间挂着鹅黄色小布袋,里面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不管如何,此时此刻,他深深被眼前的宇文音儿吸引了。 ☆、潘昀(2) “姑娘好功夫,跟了我这么久,我都没有发觉。” 宇文音儿扬起脑袋,轻哼一声。 “姑娘既然已经看出我是在演戏,为什么现在才揭穿我?” 因为她看到他们进了茅山地界,而且那姑娘的装束说明她是茅山派的人。 宇文音儿不答反问,“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么?” “当然没有。” “那我为何要揭穿你?”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 “姑娘若是告诉我你的姓名,我就告诉你。” 宇文音儿疑惑皱眉,“你不说也罢。”他不说,她也可以查清楚。她转身要走,他追上去。 “在下江……,嗯,你可以叫我,昀哥哥。”此青衣男子正是潘昀,化名江雨。此刻他眼眸闪亮,期盼地望着身旁的宇文音儿。 宇文音儿发现这人不仅轻浮还无耻,刚刚才勾搭完一个,现在竟然还想来勾搭她! 潘昀瞧她脸色不悦,试探地问道:“姑娘是否有听说隐逸山庄被灭门一事?” 宇文音儿停住脚步,“你是谁?” “我?”潘昀立即比划了两招摆个帅气姿势,“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江雨江大侠。” 宇文音儿噗嗤一笑,被他搞怪的姿势和自恋的模样逗笑了。 潘昀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四海为家,江湖流浪,路过此地时听说这里发生一件离奇命案。”他靠近一步,继续认真地说起来,“经过我认真仔细的调查,我怀疑此事乃茅山派所为。” “然后呢?”宇文音儿歪着脑袋道。 潘昀又靠近一步,“这个兇手嘛,一定就是即将接任掌门的陈盛。你知道方才那竹屋里住的是谁吗?” “是谁?”宇文音儿背手身后,转身向前一步。 “陈盛的妹妹,陈嫣。听说他们兄妹之间并不和睦。陈盛为攀附权贵,将其妹妹献给好色的宋王,宋王宠了她好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是何缘由,陈嫣离开王府,一直居住在茅山脚下。她一直记恨他哥哥,他哥多次来探望她,都被拒之门外。” “你知道的还挺多。”宇文音儿又走了两步,潘昀紧跟其后。 “那是,我浪迹江湖多年,收集小道消息的门道还是懂一些的。” “你还知道什么?”宇文音儿转过头看他。 “没了,所以我打算从陈嫣那儿着手。她一定知道他哥哥的一些不耻勾当。” “从陈嫣下手,为何欺骗那位穆姑娘?” “这也是无奈之举,你也听方才那穆姑娘说了,陈嫣最为讨厌男子。” 宇文音儿停下脚步绕着潘昀走来走去,上下打量,潘昀被她看得慎得慌。 “你,你在瞧什么?” “我猜她不是讨厌世间所有男子,而是讨厌江少侠这般俊朗帅气,气宇不凡,却风流无耻,欺骗女子感情的人。” 潘昀委屈道:“你误会我了,我真是别无他法。”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宇文音儿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他就整张脸贴过来,宇文音儿勾起嘴角,翻个白眼,动作粗鲁的将他脑袋转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几句。 潘昀听过之后惊讶道:“原来宋王竟然与陈盛有这样的关系。我怎么没想到。”紧接着他皱起眉头,“不过,这样似乎有点委屈我呀?” “不委屈,本色出演!” 潘昀摇摇头,“委屈。我的良好形象都被你破坏了。” 宇文音儿抛去鄙视之眼,再看他依旧一脸委屈,拍了拍他肩膀,“如果计划成功,我请你吃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双眸立即明亮起来。 “豆腐糖。” “豆腐糖是什么?听起来怪噁心的!” “走了!” 潘昀追上来,“我还是要郑重声明一下,本少侠不是什么无耻之徒,而且本少侠用情专一。” 第18页 宇文音儿给自己脸上衣服上抹了粉尘,又撕破了裙角,然后才急急忙忙地跑到竹屋门前,拍门大喊:“有人嘛?救命啊!” “你给我站住!”潘昀作势追过来,刚要伸手抓住宇文音儿,门开了。衣着素净地陈嫣将宇文音儿拉过来,挥掌朝潘昀的胸口打过去。潘昀立即后退,飞落在屋前空地上。 “你是谁?为何多管闲事?” “我才要问你是谁?竟然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救救我,他要抓我送给宋王!”宇文音儿死死抓住陈嫣的衣袖,梨花带雨,十分楚楚可怜。 潘昀暗自惊讶,这小妮子,戏演得比我还精。 陈嫣听到宋王二字心中愤恨,她将宇文音儿推向身后,“你是何人,与宋王有什么关系?” “我和宋王没什么关系,但要是能将这小美人献给宋王,说不定就能谋个一官半职。” “无耻之徒,痴心妄想!” 陈嫣挥掌朝潘昀打过去,潘昀堪堪躲了两掌。刚走出来的穆兰见状,急忙跑上前挡在潘昀身前。“师父不要!” “穆兰,你干什么!” “师父,你为什么要杀他?江少侠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穆兰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今日早晨,我从城里回来,遇见个流氓想要轻薄我,是江少侠出手相助我才得以安全回来。” “姑娘,他昨日也是这样骗我的!我昨日到隐逸山庄找人救我姐姐,刚出城不久,也遇见个流氓要轻薄我,我当时以为他真的是大侠,还想求他帮我去救姐姐,没想到,没想到他骗了我想抓我献给宋王。姐姐和爹爹都说宋王是大坏蛋,是好色之徒。我姐姐就是被他抓走的!” “你姐姐?” “恩,昨日我在街上看到他们好多人把姐姐抓进宋王府去了。”宇文音儿一边擦眼泪,一边勐点头。 “你姐姐是谁?” “我姐姐叫许欣。” “城北许家大小姐?” “你知道我姐姐?”宇文音儿睁着她泪汪汪的大眼睛。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许家教书先生的小姐!宋王新瞧上的女子,但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他现在才将人掳走?他宋王看上的人,想要得到不是轻而易举的吗?竟然需要等三个月? “哼,你找不到人救你姐姐了,隐逸山庄的人都死光了!”潘昀推开穆兰嚣张道。 “你说什么?”陈嫣震惊不已,“隐逸山庄的人为什么都死了?这与隐逸山庄有什么关系?” “亏你还是茅山派的人,竟然不知道?隐逸山庄不识好歹,抢了宋王看上的女人,宋王是何人,当然送他们全部去见阎罗王了。” “荣哥哥可厉害了,我本来想找荣哥哥去把姐姐救出来。可是没想到他们都死了!”刚刚擦干眼泪此刻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潘昀暗自嘆服,这小丫头不可小觑啊。 “小丫头,你哭傻了吧,你旁边的人就是杀害隐逸山庄的兇手,茅山派的即将继位掌门人的陈盛的妹妹!你现在抱着她就不怕她和我一样抓了你献给宋王!” 宇文音儿止住了哭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望着陈嫣然,一步一步地后退。 “小姑娘你别怕,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哼,陈盛今要接任掌门之位,我得去好好恭贺他,随便与他聊聊你们门派有个臭婆娘胆敢插手宋王的事。” 潘昀朝山顶飞去,陈嫣也立即追上去。 此时,茅山派正在准备新掌门接任仪式,所有弟子陆陆续续赶往祠堂。玉溪与谢朗趁地牢看守松懈,将看守的两名茅山弟子一掌打晕,取了他们腰间的钥匙后拖到隐秘处。 玉溪用钥匙打开牢门,李适惊慌地看向他,“你们是谁?” 玉溪与谢朗都穿着黑衣蒙着面,李适丝毫辨认不出来。 在李适的身旁李瑜躺在草堆上,奄奄一息。陈盛将他们关进地牢后,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们,曾经看似情谊深厚的师兄弟也对他们不闻不问。李瑜身负重伤,若得不到及时救治,很有可能就会挺不过去。 玉溪查看了一下李瑜的伤势,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李适惊讶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玉溪与谢朗扶起李瑜,对李适道:“你若是想救你的父亲,就赶紧跟上。” 李适惊讶过后,立即跟上玉溪他们小心谨慎地离开地牢,外面院里见不到一个茅山弟子的身影,他们统统集中到祠堂里去了。 忽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飘过,玉溪他们立即躲进角落,原来那人是陈盛大弟子周苇,他左顾右盼熘进陈盛书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玉溪让谢朗先一步将李瑜父子带走,自己轻步上前在纸窗上悄悄开了孔,看见周苇在书架上摸索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拧动,书架一分为二,露出的墙壁上有个格子,格子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周苇掏出怀中钥匙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信件藏进怀中。 周苇悄悄离开茅山派,玉溪悄悄跟着他身后,当他们进入山林,玉溪拔剑,飞身挡住他的去路,“把信件交出来!” 周苇惊出一身冷汗,待见来人不是陈盛歷声道:“什,什么信件?”周苇打算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逃去,又被玉溪拦住去路。 第1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修改了一些人物的名字,剧情不变。 ☆、潘昀(3) 周苇见无法逃走拔剑朝玉溪刺过去,玉溪侧身轻松躲过后也提剑砍过去。周苇剑术一般,才过五招就败下阵来,手中的剑被玉溪挑落地上,玉溪的剑则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时谢朗他们正巧赶到,玉溪让谢朗将周苇绑起来,从他身上搜出信件。 一封封信展开,里面的内容让玉溪大惊失色,手掌不停地冒汗。 “公子,怎么了?” 按照信中所说,宋王与陈盛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计划屠杀隐逸山庄,陈盛为的是茅山掌门之位,那宋王为的是什么?信中并没有说明。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信中屡次强调必须在韦老寿宴前一日动手,等最后一个人回到之前,而那最后一个人就是他自己,尉迟玉溪!他们计划好的等着他回来让他亲眼目睹隐逸山庄血流成河。目的什么? 玉溪扯下面巾,再一次剑指周苇,“为什么?为什么要等我回来目睹师父他们惨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帮师父送信,信上的内容我都没得看过!” “为何偷你师父的信件?” “知道师父秘密的二师弟被师父杀了,我只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玉溪朝李适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清玉溪的面容,李适惊叫,“尉迟玉溪!竟然是你。”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目睹了我师父他们被杀,还是你也参与了此事!” “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进过隐逸山庄!本来我是约好了韦荣一起在后山决斗,可是他没有来,我是就打算去隐逸山庄找他,可还没到隐逸山庄就被人打晕了。等我醒来,却发现自己满身血污的躺在山庄里,他们都死了!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李适颤抖着说,越说越惊慌恐惧,最后吼起来。 山上钟声敲响,新掌门接任仪式开始了! 李适疑惑地望向山顶,“怎么回事?” 此时茅山祠堂内,百号弟子聚集在茅山祖师爷祠堂门前,祠堂里陈盛跪在两位前掌门的画像前虔诚地叩头,他的内心兴奋不已,从前任掌门过世至今他等待这一刻有十年了。 行礼结束后,三师伯拿起掌门令牌,准备交到陈盛手中。 “慢着。”潘昀从众弟子中走出来,“陈盛,宋王交给你的任务你没办好,隐逸山庄你斩草不除根,宋王想要的女人你妹妹不知好歹的插手捣乱,你要怎么跟宋王交代?你怎么好意思拿这掌门令牌?” 陈盛震惊愤怒,瞬间从地上跳起来,手指潘昀。“你,你是谁?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来人,快给我把他抓起来!” “慢着!”这次是陈嫣从人群中走出来,“陈盛,当初你为了攀附权贵将我送给宋王,如今竟然为了讨好他残杀隐逸山庄上百号人?你有什么资格接任掌门?” “妹妹!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怎么不可能?当初谢知县得罪了宋王,最后莫名失踪,不就是你杀的吗?许家教书先生的大小姐许欣不就是你介绍给宋王的吗?呵呵,可笑,自己的哥哥将自己的妹妹送给宋王,最后失宠了又找别的女人送去。哥哥你对得起我吗?” 陈盛皱眉怒道:“她已经疯了,快给我把她抓起来!” “谁敢?”陈嫣厉色怒吼,刚犹豫上前的茅山弟子立马定住。 “当初你杀谢知县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逼不得已,现在你竟然灭了隐逸山庄,你良心可安?” “陈嫣,我知道你被男人抛弃伤心悲痛,但是我是哥哥!” “哼!你早就不是我哥哥!”陈嫣面对自己无情的哥哥悲愤不已,她忽然察觉什么四周张望,“李师兄呢?” 这时宇文音儿不知从何处出现,“李瑜与他儿子李适被关进地牢里了。” 陈嫣惊讶地看向宇文音儿,她此刻神采飞扬,与方才在自己身旁哭鼻子求救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陈盛勾结宋王,为一女子将隐逸山庄全庄杀害,最后嫁祸给李瑜和李适就是为了坐上这茅山掌门之位。我与玉溪哥哥亲眼瞧见他让人给宋王身边的梁羽正送信,事情败露还派人暗杀我们!” 突然一名狼狈男子被人推倒在众人面前,仔细瞧,此人正是陈盛的大弟子周苇,他身后站着的人是玉溪。 玉溪身后,谢朗与李适扶着李瑜缓缓走来。 “你自己说。”玉溪将剑架在周苇脖子上,冷声道。 周苇脖子一缩看了陈盛一眼,又瞄了一眼四周道:“是师父,所有事情都是师父做的。他经常物色美女送给宋王,还替宋王做事,谁得罪了宋王,他就替宋王杀人灭口。” “那破空剑如何解释?” “师父早就练成破空剑,他经常偷看李瑜练剑,还让我去偷剑谱。” 方才陈嫣与陈盛对话时,几位师伯已经动摇怀疑陈盛,此时周苇的一番话让他们震惊愤怒。 陈盛见事态已经无法逆转,但仍然惦记着茅山掌门令牌,他出手要抢夺三师伯手上的令牌,三师伯闪身躲过,拔剑怒对。 第20页 “陈盛,你滥杀无辜,残害同门师兄弟,还想当掌门?” 陈盛一阵狂笑,“可笑!你们这帮愚蠢虚伪的傢伙,当时李师兄落难时你们何曾相信过他,不都是袖手旁观?” “你!”三师伯和四师伯同时挥剑攻向陈盛。 “那仙蜜香是怎么回事?”他们似乎已经忘了仙蜜香,在他们看来不管仙蜜香是多么不一样的迷香,也不过是迷香而已,但宇文音儿并不如此认为,这是师父曾经交给她调查清楚的任务,她还为其差些丢了性命。 “什么仙蜜香?我不知道。”周苇道。 “就是你们在屠杀隐逸山庄那晚用的迷香。” “迷,迷香是梁大人带来的,我不知道。” 这时陈盛眼见掌门之位已经无望,一个闪身跳出祠堂,飞上屋顶逃去,三师伯和四师伯紧追其后。 宇文音儿也要去追,玉溪拦住她,摇摇头。 “玉溪哥哥?” “陈盛就交给茅山派处置吧。” “我担心他们抓不住陈盛,让他跑了。” “他若是跑了,一定会去找宋王。然而宋王不会饶了他的。” “为何?” “因为没有用的人留着浪费粮食,还碍眼!”潘昀走过来笑道。 玉溪看向说话的人,那人朝着宇文音儿笑容朗朗,眸光灼灼。宇文音儿眼睛一转,点头表示认同他的看法,但她还是期盼着玉溪的回答。 “因为以宋王身份,杀了陈盛丢给茅山派处置是最妥帖的做法。宋王不过是要了一个女人,而陈盛才是杀害隐逸山庄的罪魁祸首。”玉溪虽嘴上这么说,但他清楚宋王的目的绝非一个女人这么简单。 “但是……” 这时玉溪注意到宇文音儿像摔了一跤,身上脸上都是尘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他仔细温柔地给她抹掉脸上的尘土,拍去衣上灰尘,发现衣角都破了。 “没有,这都是假的,是我自己弄上去的。”她笑着回答,忽然意识到什么朝陈嫣走过去,握拳微微鞠躬致歉。“前辈抱歉,我们方才欺骗了你。” 陈嫣看了看玉溪,又看了看潘昀,最后冷淡地朝宇文音儿说了一句后甩袖离去,“男儿生性凉薄,你好自为之。” 茅山派此刻正是混乱之时,五师伯急忙叫人将李瑜扶进屋里去救治,李适看了看玉溪,上前与他道谢而后也赶紧进去看自己的父亲。 宇文音儿他们眼见自己留下也无用,告辞下山。 下山路上玉溪步伐沉稳,宇文音儿步伐轻快,两人并肩走在前面,画面说不出和谐与美好。潘昀与谢朗走在后面,他仔细观察着两人,他们似认识不久又似认识了许久,忽地他跑到宇文音儿身侧,笑道:“小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啊,我叫叶好音。玉溪哥哥,这位是江雨少侠,方才多亏他帮忙,我们才能诱使陈盛的妹妹陈嫣指证陈盛。” “多谢江少侠。” “客气,叫我江雨即可。” “在下尉迟玉溪。” “音妹妹,你说事成之后请我吃豆腐糖,什么时候请?” 宇文音儿俏皮一笑,“那要看玉溪哥哥。玉溪哥哥什么时候请我吃,我就什么时候请你吃。” 两人听后均是一愣,宇文音儿笑着从口袋里抓出一拳头瓜子递给潘昀,“不过我可你先请你吃这个,还有这个……”她一连串地取出瓜子、核桃、蜜枣、桂花糕放入潘昀手中。 “你这个小小口袋装着不少东西啊!”潘昀笑道。 “当然。都是好吃的!” 玉溪轻笑出声,宇文音儿惊喜回眸,“玉溪哥哥,你笑了!”这是这几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笑。 玉溪亦是心中惊讶,或许是事情终于渐渐浮出水面,又或许是她调皮的模样很是可爱让他心情好了许多。此时她满脸欢喜地望着他,他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嗯。”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名字,剧情发展不变。 ☆、将军嘆 回到隐逸山庄,之前守在这的人都已经撤离,或者说是听到陈盛事情败露的消息都纷纷逃走了。他们将韦老先生的灵柩扶正,收拾好灵堂。玉溪跪在灵堂前上香磕头,告诉韦老事情如今的进展。 “玉溪哥哥,我们应该先将韦老他们火化安葬了。” “嗯。确实等不到那日了。谢朗准备一些干草木材,我要将师父他们火化。” “是。” 一切准备完毕,玉溪亲自将柴火点燃,火越烧越旺,红通通的火焰渐渐淹没灵柩,宇文音儿被刺目的火焰与浓烟呛得眼睛鼻子难以睁开,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不禁后退两步,而玉溪依旧面不改色地屹立在原地,他望着那火焰越烧越烈,直到将一切烧成灰烬。 宇文音儿陪着玉溪骑马将骨灰带到凌江对面的高山上,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忆桂城和隐逸山庄所在山林。没有繁复的安葬仪式,玉溪亲手将韦老他们的骨灰简单地一一入土埋葬,墓碑也极为简陋,只是一块木板,上面并无刻字。 玉溪在坟前叩头,再抬起头时终于落下自韦老他们去世后的第一滴眼泪。 第21页 夜幕渐渐落下,红月缓缓升上中天,余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长了影子。宇文音儿在旁边打开酒盖递给他,他将全部酒倒在坟前,再磕头三响。 今日杀人兇手露出原形,他心中应是宽松了些,但知晓韦氏满门被屠因他而起,他惭愧自责。如今为了谨慎行事,韦老他们只能简单埋葬,他身为韦老最疼爱的学生,受恩于隐逸山庄十三年,彼此感情深厚如同亲人,不能为他们报仇,他有愧于隐逸山庄。 “玉溪在此立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你们报仇。” 宇文音儿发现他此刻的神色异常坚定,眼眸里有着熊熊烈火。 “玉溪哥哥,向宋王报仇不急于一时!” “我知道。” 宋王拥有南燕西北地区三个州八十五座城池,最富饶的桂州与越州便在其中,他手握重兵,连南燕皇帝都忌惮他三分,今日得到的信件根本不足以扳倒宋王,他必须掌握更多筹码。 “我会先救出三嫂,将她与玉蓉阿姨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他站起来,望向山下点点灯火,“今日我在宋王与陈盛的信件中看到,师父他们被杀,宋王绝非只为了三嫂,必定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与我有关。究竟是为什么我会追查清楚。” 宇文音儿心中疑惑,与他有关是何意思?是与尉迟家族有关吗? “玉溪哥哥,药王谷地势险峻,隐秘难寻且外人难进。霖月姐是药王谷谷主的女儿,玉蓉阿姨与药王谷谷主又是旧识,将他们送去那里最合适不过。” “嗯。” “玉溪哥哥,你去着手安排撤离的事宜,我明夜救出许欣嫂嫂,一起将她们送往药王谷。” “明夜?你有何方法救出三嫂,不可贸然行事!” “并非贸然而为,我已经有解救方法。” “什么方法?”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你相信我,我一定把她救出来,并且一起安然无恙地回来。” 玉溪还是担忧不已,不能让她独自为他去冒险。“不行。你有何方法,先与我说说。” “玉溪哥哥,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一定安全回来!” 宇文音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期盼着他点头,他的心似被她牵着,不自觉地点了头。 玉溪牵着马与宇文音儿缓步往山下走,心中复杂,后悔自己方才答应她太快,欠缺考虑,正思索着如何说服宇文音儿让她放弃为他冒险去救许欣,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隐在阴影里,阴晴不变,让宇文音儿十分担心。 宇文音儿看着他的侧脸,以为他在思索方才说的事,愧疚自责。忽地起夜风吹起,捲起碎石枝叶,响起婆娑凄切的声音,让她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得她浑身不舒服。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他。 宇文音儿向来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个人,所以自第一日起,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陪在他身边,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 她抽出别在自己腰间的竹笛,“我给玉溪哥哥吹首曲子吧。” 她轻灵向前两步,转身与他面对面,雪白的衣裙在月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明亮光辉。从初见她的腰间就一直繫着一竹笛一竹箫,竹笛是真的笛子,竹萧则是锋利短剑。 春花有时尽,青丝暮飞霜。 少年游,离别殇。 山川湖海阔,风雪雷电逛。 黄粱一梦半醒时,犹记桂花香。 冬去春又回,朝花夕可拾。 少年归,佳人喜。 石径竹林青,和风花雨细。 莫道寻常不是景,惜把今朝识。 念往昔,犹似梦,清风淡云手中线。 笛声婉转,延绵迴荡,宛如置身初春的清晨,寒风吹拂,脸颊微凉,但温暖的晨光洒落,依然能感觉到春天的希望。他们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眼眸里的鼓励与安慰。有时候无论怎么样的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但曲通人心,他明白她曲中意思,更感谢她的心意。这些日子正因为有她的陪伴,他才能够坚强的挺下来。 “谢谢你,好音。” 宇文音儿将竹笛递向他,“玉溪哥哥也来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吧?” 夜色中她目光温暖如春,满怀期待。他看向她手中竹笛,小小的孔洞是她的红唇方才含过的地方,他又看向她,明亮的双眸依旧期待着,似月光,似星辉,点点落在他的心田。他接过竹笛,耳根忽地烧起来,幸好在这黑夜里她看不清楚。 秋意浓浓兮,我思归家。羌管悠悠兮,四起连角。 金戈铁马兮,为征天下。一大将成兮,万骨枯沙。 长烟落日兮,怎忘牵挂。残骑裂甲兮,染红天涯。 何日卸甲归田兮,回捧卿茶。寻觅燕还故榻兮,二月飞花。(此曲借鑑许嵩的《半城烟沙》) 旋律初起,宇文音儿眼眸掠过一丝惊讶,玉溪为何会吹奏这首《将军嘆》?这是她游歷漠北,目睹边境战乱时写的曲子。 玉溪望着天上如血红月,犹如当时站在尸横遍野的漠北之上的将士。此时生离死别无法诉说的伤痛,一如那时。 “玉溪哥哥,这首曲子是?” “我也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当时随父亲到漠北,偶然听见,此曲曲调悠扬,诉说着淡淡离愁,殷殷期盼,寄託古往今来千万征战沙场男儿的心中悲嘆与思念,我甚是喜欢。” 第22页 北周的漠北,当时爆发战乱,边境百姓遭受敌军掠夺,尉迟将军领兵前往保卫漠北众城与百姓不受敌军侵扰。他真的是尉迟将军尉迟竞的独子! 尉迟家族与慕容家族世代交好,情义深厚,两家宛若一家,如今慕容家满门被灭,他的伤痛不言而喻! 可是,他竟然是尉迟家族的人!那么他的真是姓名应该是…… 宇文音儿以细微的声音道:“恩。我也很喜欢。” “好音,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帮助我,鼓励我。我本名铭恪,字玉溪,是北周尉迟将军尉迟竞的儿子。” 其实,宇文音儿心中对玉溪的身份早有猜想,但她始终保留着一丝希望。如今他亲口承认,她却不能对他坦白。 “我祖父尉迟添与师父是八拜之交,皆是北周开国功臣。父亲常教导我天下计当是国民之计,黎民百姓之计,谋天下大计除去保卫疆土的烈烈忠心,还要有知天下需求之心,所以在我五岁时他便送我到隐逸山庄跟师父学习。光帝时期,北周各地天灾不断,边境多乱贼,加之国库空虚,光帝忧心忡忡,几番南下寻师父要良策,师父举策改革,然而改革伤及元老重臣利益,改革举步维艰,先帝死后,改革之策被废,众多官员被罢黜流放,有的甚至被暗杀灭门。隐逸山庄被灭门,我猜想与北周敌对党派有关,而且此人与宋王必定有利益来往。” 宇文音儿心中一跳,轻轻问道:“玉溪哥哥,心中可有答案?” 玉溪摇头,“此时的北周看起来平静祥和,朝局实则暗波汹涌。我父亲处境亦是不容乐观,追查此事困难重重,危机四伏,好音你跟着我并不安全。” 宇文音儿微微抿唇,“玉溪哥哥,无论遇见什么困难,我都想与你一同面对。” 她的眼眸里流露着难有的淡淡忧伤和不同以往的坚定的目光,他们四目相对,目光碰撞。他心中感嘆,眼前这位姑娘,她只是一个江湖女子,明亮活泼,无忧无虑,他要留住她?还是让她自由高飞? “天色已晚,我们先下山。” 这个时候的忆桂城宋王府外,陈盛躲在角落四下张望,眼看没有人才小心走出来,可他刚走出来,一个青衣身影站在他身前,未见刀光,他只是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在陈盛眼前一挥,陈盛便昏迷倒在地上。 他的身后走出五个人,其中四人将陈盛带走。青衣男子摸了摸自己的双手,淡淡的声音宛若水流,“温平,你先回去。让朱珍跟着就行。” 温平疑惑道:“少主,此事已经解决,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还有一些事情我需要弄清楚。” “那陈盛要如何处置?” “你们先将他关起来,留着日后自有用处。” “是,少主。” ☆、单先生 宇文音儿与玉溪回到隐逸山庄,潘昀正坐在门口,看见他们立即迎上来。 “江雨兄。” “江少侠还在呀!”宇文音儿调笑道。 “你们的麻烦似乎还没有解决,而我这个人嘛,喜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看你是还记着豆腐糖!”宇文音儿嗤笑道。 “哈哈,又被好音妹妹识破了!” “玉溪哥哥,我先走了,明日我会派人通知你集合地点。” 话音刚落,宇文音儿已经隐身与黑夜之中,玉溪与潘昀惊讶不已,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便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从寻找。 “音妹妹竟然如此厉害!”潘雨心中惊嘆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隐身术。 玉溪点头,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隐身术,是为了证明自己身手不凡,让他安心吗? 玉溪将飒雪绑好,与潘昀坐在厅前石阶上。 “玉溪兄与音妹妹是如何认识的?” “江湖偶遇。”回想初见,玉溪微微扬起嘴角。 潘昀疑惑,只是江湖偶遇就能让她如此倾尽心力帮助他?从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和一举一动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精明谨慎,诡计多端的人。 “江雨兄是何人为何会参与茅山派的事?” “不过江湖一侠士。” “我虽在此长大,知晓陈盛有一个妹妹叫陈嫣,却不知她被送入宋王府,更不知道她何时离开宋王府居住在茅山脚下。除非经过仔细打探,或是对宋王十分了解,但我听好音说你只是路过此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不会做不利于你们的事,而且我们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扳倒宋王。” 他既然不肯回答,玉溪也不再追问,“无论如何,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江雨兄。” “客气了。”潘昀继续道:“你可知桂州盛产什么吗?” “不是桂桔,不是桂木,更不是宣纸,而是铁矿。” “没错。桂州地产丰富,矿石最多,特别是铁矿。我得到消息,宋王与北周某位重臣私下秘密交易铁矿。” “铁矿是国之重要矿石,为国家军队炼制兵器盔甲,宋王私自与他国交易铁矿,这可是重罪。” “如果能掌握这一项证据便能扳倒宋王,然而我并没有有力的证据,与北周交易的那位重臣究竟是谁也查无线索。” 第23页 “那么北周与宋王交易的东西又是什么?” 潘昀摇头,“不知。” “与宋王交易的北周人,我会找出来。” “若有消息,可以飞鸽传书北冥商会。” “北冥商会乃青州最大的商会。表面看来是为经营药材生意,但背后之人十分神秘。” “玉溪兄虽是北周人,对于南燕却是十分熟悉。” “师父常教育我,心怀天下者需知天下事。我在隐逸山庄十三年,二叔常带我们四处游歷,也算增长了一些见识。” “这么说玉溪可谓是心怀天下,不知可有问鼎天下之心?” “天下已然有主!” “但若此主并非明主?”潘昀抬头望月,眼眸里闪动耀眼个光辉。 “天下自会择明主而换之,并非以一人之力妄自更改。” “众心所向,天下归心吗?” “当是如此。” “不知道玉溪今年几岁?” “十八。” “整好二十。” 潘昀站起来,拔出背后长剑,“不知可愿比试比试?” “乐意奉陪。”玉溪同样站起来拔出剑。 谢朗在不远处瞧见焦急赶过来,“公子?” “我们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你不必担心。” 两人默契地转移到前方空地,剑尖相对,剎那兵刃碰撞,剑影飞舞。月光下,双龙交锋,翻云覆雨,风狂电闪。潘昀剑法刚勐,以主动攻击为主,玉溪刚柔并济,进退有度。两人的剑术不分上下,百招过后已经大汗淋漓,但仍不见分晓。两人相似一笑,丢下剑,坐在地面上喘气。 “今日分不出胜负,改日再比。” “正有此意。” “此处可有酒?” “三年桂花香。” 谢朗取来酒,玉溪打开盖子先递给潘昀。“长者先请。” “你虽然小我两岁,但你今日之言我很是佩服。”潘昀仰头豪饮一口,递还玉溪,“我真名叫潘昀,行走江湖隐姓埋名,玉溪兄莫怪。” “江湖险恶,谨慎小心不足为怪。”玉溪点头,接过酒瓶,也是大饮一口。 就像尉迟这字姓氏,在北周众人皆知是名将之姓,潘这一姓氏在南燕亦是众人皆知,乃皇族姓氏。虽然并非所有姓潘的都是皇族,但与宋王对立,又有问鼎天下之心,他显然就是皇族中人,但尊贵都什么地步呢? 潘昀知道他心中必定有猜想,笑道:“天下事难料,我们或许也会有对立的一天。” “确实如此。” 忆桂城桂兰茶馆,也正是宇文音儿初到的那个茶馆,后院二楼的房间里烛光明亮。 宇文音儿伏在桌上仔细瞧着手绘的宋王府地形图,王府中的所有院落走道、各个出口及守卫情况都描绘得十分清楚。她旁边站着一位比之年长几岁个子不高身材纤细的姑娘,正是七弦卫中的三弦。 三弦指着地图东北一座后院,“这里是一个湖心岛,许氏就被关在岛上竹屋里。”指尖往南划到桥头,“这座桥是唯一进入湖心岛的路,宋王府的人会分别在卯时、午时、酉时送一次餐点,但两端桥头都有侍卫把守,想要从这条路混进去不可能。只能一个方法,潜水入岛,但是湖岸隐藏着弓箭手,只要发现有人闯入直接火箭攻击,届时将无处可逃。” “难怪他们不派人袭击我们,原来是想等我们自投罗网。他料准了我们会回去救许氏,而且志在必得啊。”宇文音儿摇头轻笑,对宋王他们的埋伏并不在意。 三弦指向东北,“四儿和五儿会提前将埋伏在这里的弓箭手与侍卫迷晕,我们就从这里上岸。六儿会在墙外找人接应。” “只有一点,许氏不懂水性。” 这也是宇文音儿唯一的顾虑,不如直接把她敲晕?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正慢慢靠近宇文音儿所在的房间。三弦立即隐去身影,桌上的地图也随之不见。 敲门声响起,“小丫头你还没睡呢?” 听到声音,宇文音儿高兴地跑去打开门。“单先生!”宇文音儿连忙把他请进来,“您来得好快!” “收到信的时候,我人就在桂州,离这不远。” “那您来得好慢。” “我当然不够你快。我这把老骨头哪能跟你这小丫头比。”单先生一身粉色粗布麻衣,虽是年近六十,依然顶着一头黑髮,面色红润,手脚灵活。 “怎么样,他在哪儿?” “在宋王府。”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他抓住了呢,唉,想你这丫头也没这么好心帮我做事。”单先生进来时就已经瞧见桌上的桂花糕,这时连丢了两块花糕进嘴里,味道不错,一脸欢喜。 “单先生您开玩笑,我哪里打得过他。他可是你师弟,擒燕十三剑使得炉火纯青,威力无穷。”宇文音儿忽然挺高了音调,笑眯眯地道:“当然,比起您简直差远了!” 单先生满意的点头,“你要是觉得我厉害可以拜我为师嘛!” “您可饶了我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拜你为师的。” 第24页 “为什么?”单先生很受伤,委屈道。 “实话告诉你吧,因为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是老虎么?” “我是怕你仗着师长之尊与我抢吃的!哈哈哈。”其实她是怕师父责罚,要知道她自十岁那年出魍魉峰之后又断断续续拜了七位师父,每拜一位师就要受一次罚,每经歷一次责罚,她就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师父的痛心。 其实无论她有多少位师父,她最敬爱的只有一位,就是自小抚养她长大,对她最为严厉,要求最苛刻的唯一的师父,也是她十分重要的亲人。她所认定的门派也只有魍魉峰,而其他自出山后拜认的师父,虽说是也是师父,但更似长辈朋友。 她虽然也有父母家人,也给予了她尊贵的身份与宠爱,但她并不在乎,她更看重的是只有她这个亲人的师父。 她也不怪师父自她出生就强行将她抱走,若非师父她也没有如今这一身本领。 “我们先说正事。”宇文音儿道:“我要救一个人。” “你又要救谁?” “隐逸山庄韦老的孙媳妇,许氏。” “不认识。” “那你认识慕容育吗?隐逸山庄的韦老就是慕容育。” “北周开国功臣,旷世奇才啊!年方四十虽功勋卓着,却淡泊名利,荣极之时退出朝野隐居山林,举世震惊呢!但世人皆不知道他退隐何处,原来是在桂州!你是怎么追查到的?” “这个往后再与你说,我们要先就出他的孙媳妇。” “他孙媳妇怎么了?” “被宋王掳走了。” “可怜。不过孙媳妇没了再娶一个呗。宋王可不是好惹的。” 宇文音儿自然知道宋王不是好惹的,她道:“隐逸山庄全庄都被屠杀残害了!” 单先生刚丢了一块桂花糕进嘴里,听宇文音儿突然冒出这一句险些给噎死。他顺了口气,道“谁这么胆大包天?宋王?” “嗯。他与茅山派陈盛合 谋,屠杀隐逸山庄,但宋王背后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 ☆、情现(1) “谁啊?慕容育才学惊人,品德兼备,谁能跟他有仇?。” “玉溪哥哥说有可能与北周有关。” “玉溪哥哥又是谁?”单先生忽地睁亮眼睛。 “你不认识。” “就是不认识才问你啊。” “关键不是这个,而是许氏我一定要救,您呢就去收拾您的梁羽正。” “哦,原来叫我来是为了给自己找帮手!” “单先生咱们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就是不能小看你这小丫头。” “单先生,我们要去药王谷,走水路好不好?”宇文音儿讨好地笑。 “你看你,吃我的,住我的,现在还想用我的船!” “我们这次去药王谷,药王谷哦,那儿的念珠果听说很好吃。” “好,走水路自然是最好的,但药王谷非一般人能进,你小丫头是不是又使了什么鬼计?” “鬼计算不上,不过是幸运加上一点缘分。你可以去问问小师父。” “顾迎那臭小子?”单先生恍然大悟,“你又同那小子学了什么偷鸡摸狗的本事?我任何一门功夫都比他那些伎俩好上百倍,你不跟我学,跟他学!”单先生越说越生气。 “嘻嘻。”宇文音儿眼珠一转,赶紧转移话题,“单先生,您可听说过仙蜜香?” 单先生无奈嘆口气,“仙蜜香是由来自西域的仙蜜果炼制而成的一种能使人产生美好幻觉同时内力尽失的一种迷药。” “还有呢?” “至今已失传。” 宇文音儿翻了个白眼。 “难道你知道的更多?” “他们在屠杀隐逸山庄时用了仙蜜香。茅山派的人说这种香是梁羽正带来的。” “这与梁羽正有什么关系,他并非许氏后人。” “等你抓到他,你帮我好好问问!” “你干嘛对仙蜜香这么感兴趣。” “好奇!” 天光破晓,玉溪刚走出门口一枚银针从他面前飞过将一张纸条钉在柱子上。玉溪取下展开纸条,是宇文音儿让五弦送来的消息,约定今夜子时在凌江西岸集合。 漆黑笼罩大地之时,宋王府却一片明亮。宋王命人将王府各处都点上灯火,将王府各处照得亮如白昼,没有一点可以隐藏之地。 湖心岛四周一片寂静,通往湖心岛的木桥以及岛上竹屋也是灯火通明。竹屋里,许氏坐在榻上神色哀伤。宇文音儿按照计划与三弦一同潜入湖中,刚游至岸边,一样细小的东西飞入竹屋,竹屋瞬间冒起浓烟,浓烟四处扩散将湖面掩盖。突然,木桥着了火,而且火势兇勐。 “走水了,走水了!” 桥头的侍卫瞬间慌乱地往竹屋方向跑去,然而他们刚走到一半,火焰高高窜起来,根本无法过去。 此时的宇文音儿与三弦迅速将迷晕的许氏套进防水羊皮袋子,潜回湖中,从计划好的突破口逃出,她们带着许氏翻过高墙落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就在落地时,三弦已经不见身影。原本计划等在此处的六弦已经改成单先生,他赶紧帮宇文音儿将许氏扶上马车,自己则充当马车夫一句飞奔向城外去。 第25页 刚走不远,马车突然停下来,前方梁羽正一人提剑等着也不着急动手的样子。宇文音儿从车里出来,接过单先生手上马鞭车绳转向逃去。单先生则独自下车缓缓走向梁羽正,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梁羽正,你终于出现了” “单佑鸿!” “哼,你忘恩负义,为夺剑谱弒师,今日我要为师父报仇!” 梁羽正一声冷笑,“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利剑出鞘,剑光碰撞,两人使的都是擒燕十三剑。 那边玉溪他们凭藉宇文音儿给的暗号成功登上单先生的船,玉溪不放心宇文音儿,坐立不安,一直站在岸边等候。 船内,烛光微微,廖霖月倒了杯茶递给潘昀,“潘少侠请喝茶。” “谢谢。” “潘少侠你客气了,你与隐逸山庄无亲与故却能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很是佩服。”廖霖月偷偷抬眸看他,见他眉目俊朗,少女心微动。 潘宇喝了口茶,淡笑道:“不知此行你们是要去往何处?” “回药王谷。” “回药王谷?姑娘是药王谷的人?”烛光落入潘昀的眼眸,他朝廖霖月温柔一笑。 廖霖月因他这一笑动了心,羞涩的地下头,“是。我爹爹是药王谷谷主。” “怪不得,我瞧姑娘非一般人,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味很是沁人心脾。” 廖霖月脸微红,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自己身上的草药味道好闻。她曾经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如今他却说喜欢,她突然觉得,真好。 船外,宇文音儿的马车终于出现,玉溪立马跑过去,关心的话还未出口,许氏因为腹部疼痛叫喊着。 听到许氏的呻吟声,宇文音儿急忙掀开车帘。 “怎么了?” “疼,好疼!” 玉溪赶紧将许氏抱上船,宇文音儿则快步将廖霖月拉过来。“霖月姐,你快看看她怎么了。” 韦玉蓉也赶过来,焦急道:“欣儿,欣儿怎么了?” 廖霖月仔细把了脉,惊道:“她是动了胎气。” “胎气?”韦玉蓉惊道。 “嗯,她已经怀孕将近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那这是荣儿的孩子!”韦玉蓉忽然一阵惊喜又一阵忧伤。 许氏也意识到了什么,早已虚弱不堪地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勐地抓住廖霖月的手,“帮帮我!” 廖霖月虽然医术不错,但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而且众人也紧张焦虑望着她,全部的希望也寄托在她身上,这让她紧张不已,压力巨大,甚至有些承受不住地想逃。她抿紧唇紧张地点头,“我,我先给她施针,稳住她的胎儿。” 她掏出怀中针包,抽出细针,手则一直在颤抖。 “没关系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放轻松些。”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廖霖月抬眸恰好撞上潘昀明亮的饱含鼓励的双眸。她忽然感觉周身充满了力量,也不再紧张了。 很快廖霖月施针结束,许氏的胎气稳住了,但还是断断续续的感到轻微的疼痛。 “胎气暂时稳住了,但还需要喝上一个月的安胎药。” “但是船上有药吗?”韦玉蓉道。 “霖月姐你把所需的药材写下来,我去取。” “你要回忆桂城?”玉溪急道。他们分别一日一夜,她为了他只身犯险,他焦虑担忧,是这辈子未曾有过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答应让她一个人去犯险。 “嗯,现在船还未走远,回忆桂城抓药最快。若是等船开到下一城还要两天呢。” “如此,我去取药,你留在船上。” “玉溪哥哥,单先生还在城里,我不能丢下他独自离开,始终还是要回去的。” “那我们一起去。” 他的眼神坚定不容许她反驳,即便她不同意,他也会跟着她,与她的固执一样。宇文音儿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心中感觉到一丝丝暖意,她点头应道:“嗯。” 宇文音儿与玉溪回到忆桂城,满城的官兵正在四处搜查他们的下落。城里所有药铺的门都关了,他们悄悄潜入一间药铺,看着一整墙的药柜,两人都是一脸犯难的表情。何况哪里有时间容他们去称几两几钱的药材再配好入袋呢? “不管了,药方上写的,我们都抓一把回去。”宇文音儿道。 玉溪点头表示同意。 刚捡了两味药,宇文音儿忽地感觉一阵头晕,还有一丝冷。她强忍着和玉溪相互配合将药材分样装好再全部塞入布包。 很快,他们从药铺出来去寻单先生,却满城不见单先生的身影。 “你说的这位单先生会不会……” “不会的,单先生的武功深不可测,武林中没几人是他的对手。既然找不到他,我们就先出城,他会找我们汇合的。” 这时宇文音儿觉得越来越冷,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她暗自恼怒自己的寒疾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玉溪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赶紧扶住她虚软的身体,在触碰到她的身体那一刻心中大惊,她的衣服竟然还是湿的,衣服下的肌肤亦是冰冷无比。 第26页 “好音,你怎么了?” “没,没事,快走!” “这边有声音,快!” 士兵听闻声音追上来,玉溪思索着船已经追不上,追上去也极有可能被追兵发现,如此玉蓉阿姨他们也会有危险,便带着宇文音儿往西城门逃去。 出城门不久宇文音儿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走,她抓住玉溪的手,“玉溪哥哥,不要管我,你快走!”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玉溪抱起她躲进草丛里。她躺在草地上,青草与泥土的味道清晰可闻,而他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宽阔的胸膛就在她的眼前,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淡淡的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恍惚间,她感觉不到寒疾发作时难耐的寒冷。 良久,马蹄声渐行渐远,耳畔虫草唧唧地叫。宇文音儿抓紧他的衣服,刚想伸手抱住他,他就抱起她往南逃去。宇文音儿得到她想要的温暖,昏了过去。 ☆、情现(2) 船上,潘昀站在甲板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岸边,此时宋王应该调派了许多官兵到处搜索他们的下落,他们去而復返,实在太危险,自己也不禁担忧起宇文音儿的安危。 廖霖月走上甲板,望着潘昀站在风中挺拔的身影,内心悸动。他身背长剑,一身侠士装扮,是她所嚮往一直遇见的人。他的声音清朗,气宇不凡,同样是她心中的那个少年。 她缓步走到她身边,每一步都似心跳声,她细声害羞地说:“方才谢谢你。” “廖姑娘不必客气。” “我,我可以叫你潘大哥吗?” “当然可以。” 廖霖月抿唇微笑,“潘大哥可以直接叫我霖月。” 潘昀微微一笑,“好的。” 宋王府,听闻派出的所有官兵无功而返,连梁羽正也不知所踪,宋王大发雷霆,将桌子掀翻在地。 “都是没用的废物!连两个小屁孩都抓不住!” “王爷息怒。” 帷幔后婀娜倩影款款走出来,声音娇媚,“不过两个孩子,王爷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何况那尉迟铭恪我们还需留着他的性命让他回北周去。” 宋王冷哼一声,“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区区两个小毛头烧了我的湖心岛,掳走我的美人,奇耻大辱!” “王爷若是咽不下他烧你湖心岛这口气,好办,让冷秋云去取了他们性命。”美人往宋王靠过去,宋王顺势将她抱在怀里。“至于美人,王爷不还有我吗?” 宋王在美人脸上抹了一把,收了怒气,笑道:“冷秋云,去给我摘了那两个小毛头的脑袋来!” “是。”黑暗中一个身影闪出窗外。 “那么美人,我该如何向那人交代?” “不过是只蝼蚁,只怪他太过弱小,又岂能怪罪王爷。” 宋王开怀大笑,“还是美人懂我心意。” “王爷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到陈盛,杀人灭口!” “美人说的有道理。不过,待你我巫山云雨一番再去也不迟。”说罢打横抱起美人往床榻方向去。 桂州交化县蕉园客栈,玉溪将她放躺床上,“好音,好音你醒醒。” 昏迷的宇文音儿朦胧间清醒,看见玉溪焦虑的神色安慰道:“玉溪哥哥,我没事,睡一下就好了,不要担心。”说完又昏迷过去,无论玉溪怎么唿唤,依旧没有醒过来。 她浑身发抖,嘴里一直念着,“师父,师父……” 玉溪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越发冰凉,几乎要冻到他的骨头里去。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必须先帮她换掉衣服。他犹豫着,最后快速地将她的外衣去掉,脱到最后只剩下亵衣亵裤,借着微弱的烛光,打湿的轻纱白衣里面红色肚兜透了出来,他的耳根瞬间红透。 他立即闭上眼睛,别过脸,但若留着她继续穿着湿衣裳只怕会让她病情加重,他想了想闭上眼睛继续给她脱去内衣,却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瞬间抽回手。 忽然间整个人燥热起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去将烛火熄灭。回来后快速给她脱去湿衣裳,盖上厚棉被。 可她还是不停的颤抖,脸色也越发苍白,嘴上呻吟着,“好冷,好冷。” 玉溪将所有被子都往她身上盖,却还是不管用。他焦急着没有办法,寻思着去哪里找大夫。昏迷的宇文音儿似乎察觉到玉溪的不安,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不要走!玉溪哥哥,我没事的……” 她抓着他的手不放,玉溪只好坐回床上,“我不走,放心,我不走!” 玉溪看着颤抖的宇文音儿心里紧紧揪着,他上床从背后抱住她,希望自己的温度可以传递给她。渐渐宇文音儿停止颤抖,身体也没有最初那么冰冷,但她的脸色依然不好,眉头紧蹙。嘴上不停地说着奇怪的话。 “师父,我错了。师父,我错了!哥哥,哥哥不要……” 此时,北周宏静王府深院内,拥有着一张和宇文音儿一模一样的脸的男子正坐在浴桶中,他脸色比之宇文音儿更加苍白,乌黑长髮垂入浴桶,有一缕贴在脸颊发尾盘绕在胸口如同蜘蛛网一样。 一名烟色衣裳的男子从黑暗中走来,为他轻轻拨好髮丝,浴桶中的男子忽地睁开眼睛,似惊吓醒来。 第27页 “怎么了?”他与他的脸贴得很近。 “音儿出事了。” 他轻笑一声,“她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你又知道她出事了? ” “我们是双生子!” “好,就算她出事了,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去救她吗?”扬起的嘴角,邪魅的笑容。 “莫子君!”一声怒吼,男子胸口剧烈起伏,好一阵激烈地咳嗽之后才渐渐缓和下来。 莫子君的指尖扶着他的脸,“未安,你别生气,若再这样动气,怕是等不到她回来了。” 宇文未安瞪他一眼,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希望这次她能带回浮生草,不然你连这个冬天挺不过。不过没关系,倘若你过不了这个冬天,我无论如何也会送她去你那的。” “莫子君你休想动音儿一根头髮,更别想打她的主意。” 莫子君凤眼微眯,“我若是与她在一起,她也便永远与你在一起。你不喜欢么?” 未安紧闭着双目,眉头紧锁。莫子君盯着他,这一张脸比之宇文音儿更加动人。 直至凌晨,宇文音儿才渐渐转醒,她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温暖的幻境中,周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她很喜欢。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被窝中,被裹成了一个粽子,身后玉溪环抱着她,低头浅眠。 宇文音儿缓缓抬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脸部线条清晰柔和,眉如剑,睫毛长如羽翼,鼻子高挺,嘴唇不厚不薄,唇色光泽,很是好吃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想要尝尝那是什么味道,什么感觉,可是她伸长了脖子也够不着,于是小小挣扎了一下,这一挣扎让她意识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有些羞耻,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这时玉溪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她红通通的脸。 “音儿你醒了!”他满脸喜色,“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 宇文音儿咬了一下嘴唇又舔了舔,“热,太热了。” “啊!”玉溪惊觉,是她裹的被子太多了。“我给你解开。”解到一半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等等,你先等一下,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宇文音儿不知所以地看他拿起昨夜烘干的衣服背对着她递给她,才终于发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一件衣服都没穿。 “啊!” “对不起,对不起,”玉溪连忙转过身来,“我,我……”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好一会儿,他跪在床边,原本想抓住宇文音儿的手,却只能抓住她身上的棉被,“音儿,你愿,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宇文音儿惊呆了,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垂下头,脸慢慢烧红。 见宇文音儿不说话,玉溪心中慌乱,“对不起,我,你,你要怎样都行,打我骂我或是要取我性命,都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音儿勐地抬头,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扑倒在玉溪怀里。她感觉到自己脸又烧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她细细声的问:“玉溪哥哥,我也会像许欣嫂嫂一样怀上娃娃呀?” “应,应该不会。” 两个人呆呆地看着彼此,渐渐玉溪的耳根子也烧了起来。 宇文音儿忽地扑哧一笑,“玉溪哥哥你的脸也红了!” 玉溪羞愧地不已,慌忙扶起宇文音儿让她坐正,认真严肃地说,“音儿,自初见第一眼你便落在我的心里,牵动着我的心,充盈着我的心,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虽然乘人之危占人便宜并非我所愿,没有做到尊重你的意愿,但是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的眼眸里似有繁星,她看得出神,他抚摸上她的脸,温柔从指尖传递给彼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于我而言变得十分不一样,十分的重要。” “玉溪哥哥,我……”撇去他是尉迟竞的儿子这个身份,也不顾她是宏静王的女儿这个身份,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喜欢上了他。他说他想娶她为妻,她竟然感觉像吃了蜜糖一样幸福欢喜。 看出宇文音儿的犹豫,玉溪给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音儿。” “不是这样的。玉溪哥哥对我来说也十分重要。”宇文音儿细想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想跟着他陪着他,甚至愿意不顾一切地为他做任何事,有别于以往对任何人。“我想要一直待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笑,开心的笑,不再露出悲伤的表情。 “音儿,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 “玉溪哥哥,这世间谁也逼迫不了我!我对玉溪哥哥是真心的。” 前一刻坠入万丈深渊的心此刻重获新生,内心一片明亮。玉溪隔着棉被一把抱住她,“音儿,谢谢你。” ☆、情现(3) 前一刻坠入万丈深渊的心此刻重获新生,内心一片明亮。玉溪隔着棉被一把抱住她,“音儿,谢谢你。” 他似揽住了明月,照亮了内心黑暗孤寂的地方。 待宇文音儿重新穿好衣服,玉溪捧来一碗热乎乎地粥,里面还放了一些百合。 第28页 “这里食物不多,我熬了些粥,你先喝点。” “嗯。”宇文音儿已经饿得飢肠辘辘,喝了一口,高兴得眸光闪亮,“真好喝。” 玉溪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懂些厨艺,但这粥他方才尝了口,有些清淡。不过有百合淡淡的香气和甜味,对于爱吃甜食和刚刚病癒的宇文音儿很合适。 “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待你喝完粥,还是找个大夫来为你瞧瞧好。” “不用,我已经好了。” 她现在看起来虽然精神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想起昨夜她异常的冰冷的身体,连夜里颤抖着说梦话,他很是不放心。“还是找个大夫看过才能放心。” 宇文音儿抓住他的手,急切道:“这是自娘胎带出来的一种怪病,一旦受了风寒就会发作。睡一觉就好了。真的不用找大夫,何况如今我们正在躲避宋王的追杀,若是让他们发现便麻烦了。” 什么怪病能令人冰冷如死呢?或是她昨夜中了什么毒,为了不耽误他们及时逃脱而没有坦白。 见他还是不相信,宇文音儿只能坦白道:“师父说这病没法治,但只要我坚持练习她教的内功心法,不会轻易发作。想来是三月初春的水还很冰凉,昨夜入湖上岛救出许欣嫂嫂湿透了身体一直未干,才会寒疾发作。玉溪哥哥也别去找什么大夫,就是在世华佗也治不了我这病的。” “音儿……” “玉溪哥哥不必自责。我真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玉溪抱住她,“别再为我冒险,也别一个人逞强。尽管现在的我没有足以让你安心依靠的能力,但有无论任何时候面对任何危险,我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 “嗯。”宇文音儿笑着靠在他的肩头,心里俏皮道:我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帮我的。忽地她的脸一下子烧红,心里吶喊:她们都看到了!还会将此事禀报师父! 宇文音儿在玉溪怀里小小挣扎了一下,玉溪放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呵呵,那个,玉溪哥哥,我们去找霖月姐她们吧。” “不行,你刚刚才好些,再多休息一日。” “可是许欣嫂嫂的药。” “此时已经赶不过去了,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可是……” 容不得她可是,玉溪一把将她抱起放上床。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她的心忽地砰砰狂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会害羞呢! 看到她羞红的脸,他微微扬起嘴角,自己的耳根子却也跟着红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辆马车。” “嗯。” 玉溪走后,宇文音儿坐起来,看着他离开的门口笑开了花。 忽地她想到什么朝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空气命令道:“不许告诉师父。” “抱歉主人,这个我们做不到。”不知从哪儿响起的细微的声音,足够宇文音儿听清楚。 “哼!”宇文音儿不爽地躺回床上,将被子拉上来盖过脑袋,叽里咕噜的念了一句。 她虽然是她们的主人,这一辈子她们也会跟着她,与她同生同死,但是她们永远以师父的指令为先。七弦卫比她早上魍魉峰,是为了她而训练出来的,她们一直追随她,保护她,也是监视她。她的任何行动,任何情况最终都会落入师父耳中。 忽地一道寒光破窗飞入,宇文音儿翻身下床,一枚三角形的暗器深深扎进被褥里。 精准的投射,连被褥也无法化解的力道,此人内力深厚不容小觑! 宇文音儿逃出客栈,往马市飞奔而去。此时玉溪买了马车正往回赶,喧闹的街头一阵风吹过,白色身影飞落马车之上,坐在他的身旁。 “玉溪哥哥,快走!” 来不及惊讶,瞥见身后有人飞马追来,玉溪快马加鞭逃出交化县,进入东南深山。绵延的山川,盘绕的山路,一匹轻足黑马风驰电掣般追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尽管竭力加快鞭马也不及身后的黑马快速。 黑马上冷秋云运足内力飞出暗器,暗器刺破车窗朝宇文音儿玉溪头顶飞去,宇文音儿拉着玉溪赶紧俯下身子,堪堪躲过。 很快黑马追上来,三枚暗器连发正中马前腿,马扑倒在地,车也翻了。宇文音儿与玉溪飞身跳起,安然落地。在落地的瞬间,宇文音儿一颗核桃飞出也将那黑马打倒在地。 冷秋云一个翻身落地,犹如飞鹰飞落枝头。他白髮长须,目光炯炯,身姿矫健,虽是年过六十,却完全看不出一丝老态。 “小丫头好身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抽出背后长剑,墨红的剑穗,金色的剑柄,锋利的剑刃,凌风一挥,寒光顿生。 玉溪拔出佩剑飞身上前,三招下来,玉溪已经知晓此人不仅剑术精湛而且内力深厚远在梁羽正之上,他与宇文音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冷秋云一个下杀,飞挑,逼着玉溪连连后退。宇文音儿抽出短剑,闪到冷秋云身后刺出,却被冷秋云回身挑开,两人瞬间缠斗起来。 宇文音儿身行如燕,变化莫测,冷秋云虽然行动敏捷,剑如疾风,但却奈何不了宇文音儿,每剑刺出斩下,宇文音儿都能及时躲开。宇文音儿虽然躲闪自如,却也无法破他剑法,伤他分毫。 第29页 冷秋云惊讶宇文音儿的身法,宇文音儿却没有力气与他过久的缠斗,昨夜寒疾发作,今日尚未完全恢復,她渐渐感到吃力,随即抓起玉溪的手往南一路飞奔逃去,冷秋云在后面紧追不捨。 前方江水滔滔没有去路,只有一条铁索木板桥在江风中摇摆。宇文音儿与玉溪携手朝桥狂奔,刚逃到桥中,冷秋云十枚暗器齐发,这窄小的桥中根本无法闪躲,玉溪一个闪身将宇文音儿护在怀中,五枚暗器正中他的后背。 “玉溪哥哥!”宇文音儿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勐地倒下来,宇文音儿扶住他在旁坐下,打算起身直面冷秋云。玉溪拉住她的手摇头,她推开他的手,朝冷秋云走过去,双眸冷冷有寒光。 冷秋云笑道:“虽是金童玉女郎情妾意,却在今日双双毙命,真是可惜。” 宇文音儿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而按照魍魉峰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七弦卫也不能现身相救,如若七弦卫现身被他人瞧见,她不仅要受到严酷的惩罚,而且很有可能再也不能出现在江湖之中,她必须另外想个办法。 前脚踏出,鬼步影灭,只是眨眼间,青天白日之下,人影竟然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只是冷秋云,玉溪也惊呆了。但冷秋云毕竟一生行走江湖,离奇古怪的事件见多了,任何惊天的现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能很快就冷静下来。他闭上双眼,屏住唿吸,全神贯注感知宇文音儿的存在。 宇文音儿自小,师父教她苦练的便是轻功以及隐身。鬼步起,幻影灭,息如风,现如魅。这是鬼步隐身之术的秘诀,但现在宇文音儿还没有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她能够在白日之下完全消失,但像冷秋云这样内力深厚的人在她现身的那一刻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所以,就在宇文音儿现身的一瞬间,冷秋云横剑背后及时挡下她的攻击。转身间她又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冷秋云又一次准确的感知她出现的方位,一个挑剑勐踹将她踹到十米开外,在玉溪身后。 宇文音儿勉强站起来,左手捂住胸口的一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音儿抓稳!”玉溪站起来,挥剑一砍,将右边铁索砍断,桥顷刻间倾斜,宇文音儿与冷秋水及时抓住左边绳索才没有掉下脚下这深不见底奔腾不息的江水。 “音儿快走!”玉溪再起抬起剑,意欲将左边的铁索也一起砍断。 宇文音儿知晓玉溪的意图,她不会走,她抓稳铁索,也极速思索着如何让受伤玉溪能在桥被砍断时抓稳铁索不会掉下去。 冷秋云自然也知道玉溪的意图,他冷笑一声,稳稳抓住铁索,就在玉溪挥剑将铁索与桥面一併砍断的瞬间射出暗器飞星,击中玉溪抓住铁索的手,玉溪便从摇摇欲坠的桥上掉下去。宇文音儿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拉他,却抓不住他的手,眼看他往滔滔江水下坠落,她松开了紧紧抓住铁索的另一只,朝他扑过去。 玉溪惊诧间惶恐不已,她紧缩的眉目,焦虑的面容,如梦的身影,飘散的髮丝,他不能失去她,不能让她再一次为他不顾生命! 他张开双臂勐然抱住她,轰然,两人没入江水之中。 两人在水中抓紧彼此的手,在这滚滚江水中奋力游出水面,可是江水湍急,将两人一路向南推去! 江水一路向南,在十里外分成两支,其中一支流往东南,河面渐渐变小,水流也渐渐变缓。青山绿林间,一个四十多年纪的汉子划着名竹筏顺流而下,嘴里唱着嘹喨爽朗的山歌。 他今天打了许多鱼,正准备回家杀鱼煮汤给媳妇吃,心情比这晴朗天空,翠绿山林,舒爽山风还要好。忽地两个人破水而出倒在他的竹筏上,他瞪着炯炯双眼一瞧,吓了一跳。 “我说小丫头,你不用每次出现都这么惊天动地的好吗?” 宇文音儿睁着疲惫的双眼,用尽最有一丝力气道:“三师父……”然后安心的晕过去了。 汉子一愣,朝她旁边的玉溪道:“你又是谁啊?” “救救她!”玉溪说完这一句也晕了过去。 “好了,都晕了,我有这么吓人吗?”男子无奈摇头。 ☆、情现(4) 密林深处一户人家,篱笆处棚架上盘踞的豆苗开了娇俏的紫红小花,一旁的果树上挂满黄橙橙的果,看起来香甜可口。 炊烟升起,黄衣夫人正在将丈夫刚刚打回来的鱼开肚去鳞。屋里干净整洁,南墙木床上一对少年少女并肩躺在床上。女的脸色苍白,虽然身上盖了棉被仍然在微微颤抖,男的则背部朝上趴在床上,他的背部受了伤,但已经包扎好。 坐在一旁的汉子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三角暗器,不知在想什么。 “音儿!”少年突然醒来,身体一震,发现自己趴在床在,陌生的房屋,身旁的汉子却有些面熟,原来是方才竹筏上的大叔,是他救了他们。 “你放心,小丫头没事。虽然受了点内伤,加上寒疾发作,受了些苦,但我已经为她运功疗伤,再过一会儿也该醒了。” 玉溪挣扎着坐起来,发觉宇文音儿就躺在自己身边,悬着的心落下,却仍是自责不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伤你们的人是谁?” “我也不清楚那人是谁,但应当是宋王派来的人。” 第30页 “宋王?与宋王有什么关系?” “是冷秋云。”宇文音儿醒来,要起身,玉溪赶紧去扶她。“宋王屠杀隐逸山庄,我闯入他的王府烧了他的湖心岛,还抢了他掳走的美人。他估计气疯了,派了冷秋云来杀我们。” “原来如此。冷秋云我在十年前见过一面,虽是个行事古怪的人,却并非良心泯灭,他怎么会为宋王卖命。” “我也很奇怪。” “冷秋云是何人?”玉溪道。 “冷秋云乃江湖第一剑,本是个孤儿,被少林寺玄明大师收养,他痴迷剑术,数十年来勤学苦练,独创飞鹰剑,横行天下。”话音刚落,一记三角暗器破窗飞入,汉子空手一伸,宛若摘星,将暗器牢牢夹在两指之间。 汉子抓起台上长剑,推门而出。 “欧钦荣!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却不曾想到再见你竟然成了宋王的走狗。堂堂江湖第一剑,却为虎作伥,你有何颜面再见玄明大师?” 冷秋云冷冷一笑,“十年不见,不知你的剑术可有长进?” 剑光晃目,顷刻间冷秋云已经飞到身前,眼看他手中长剑就要刺穿欧钦荣的胸膛,却见一道剑光划过,逼迫冷秋云收手闪身后退。 “看来你的内力大有长进!” 瞬间,两人同时发起进攻,剑刃碰撞,剑光连闪。两人都是身手敏捷的剑术高手,剑落之处衣角也未曾碰到。霎时,飞鹰剑起,每一剑都如雄鹰展翅,利爪飞扑。欧钦荣也不甘示弱,他独创的飞英剑,刚柔并济,冷秋云每每挥剑刺来时,都能挑、挡、推,轻松化解。 冷秋云毕竟是老了,渐渐吃力,落在下风。欧钦荣每次进攻,直刺、横砍,招招落到肉上。 肉身上的疼痛让冷秋云目光一冷,暗器连发。欧钦荣一个翻身飞跃,提剑飞舞,将五枚暗器统统裆下,暗器锵锵落地。 “看来是荣华富贵迷了你的心智,让你疏于练剑,如今连暗箭伤人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冷秋云捂住左手臂上的伤口,冷笑:“人生在世几十年,欢乐不过须臾,我已垂垂老矣,自当及时行乐。这江湖第一剑的称谓我已经不在乎,只想在今后短短几年如何欢喜如何过。” “偷生娱乐,人老变怪,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剑光闪动,剑尖直抵冷秋云的心口,却没有刺下去。冷秋云一愣,目光冷厉,挥剑挑开,剑锋一转反刺欧钦荣。 “三师父小心!” 身影闪动,剑光破空,红血渐出,欧钦荣一剑割断冷秋云的手腕,长剑落地。 “你不杀我?”冷秋云抓紧自己的右手,惊讶地看着欧钦荣。 “我怕脏了我的地方。” 冷秋云冷笑,“你不杀我,却多的是人想杀我。”他捡起剑转身飞走。 “三师父,一年不见你的剑法越发精湛了!”宇文音儿由玉溪扶着走出来。 “你想学我便教你!”欧钦荣眸光闪亮。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我可不能学。你教玉溪哥哥吧。” “好你个小丫头,多少人想学都求之不得,白教于你,你还多次拒绝,如今竟然让我教他!”欧钦荣收了剑,上下打量玉溪,“这小子是谁啊?” “哪还用得着问,昏迷了也手拉着手不肯松开,自然是心尖上的如意郎君。”黄衣夫人方才听闻声响就立马出来了,一直紧密关注着自己的丈夫。如今冷秋云离去,她松了一口气,走过来笑道。 宇文音儿听闻声音,苍白的脸上出现红晕,更为醒目,“乔师母!” “我们的小音儿害羞了,真是难得一见。” 宇文音儿鼓着脸笑了笑。“乔师母你还笑话我!” 玉溪瞧宇文音儿红着脸心中既欢喜也疼惜疼惜,他转身拱手与欧钦荣道:“晚辈尉迟玉溪,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欧钦荣瞧玉溪生得眉目如星辰,面皮白净,是个正直端正的人,在其身中五枚暗器命悬一线又昏迷不醒之时仍对宇文音儿念念不忘,确实重情重义,值得信任。 “小丫头确实不可能学我的飞英剑,哎!小子,我可以教你,但我可不承认有你这个徒弟。” 玉溪还未开口,宇文音儿就抢着道:“多谢三师父!” 瞧她不争气的样子,欧钦荣摇摇头。玉溪又扶着宇文音儿,笑道:“多谢前辈。” “鱼汤已经熬好,先喝汤吧。” 一连五日,玉溪跟着欧钦荣学剑,玉溪聪明过人,一点就会,飞英剑一共二十四式,舞得行云流水。欧钦荣最初有些不情愿,但见玉溪天资过人最后也大方地将自己毕生所领会到的精髓以及心法秘诀也统统传授玉溪。 宇文音儿的身体也恢復了,这日她坐在屋前看他练剑,月白的身影如在云月间穿行,远处落霞与倦鸟起飞,染红了整片天空,也染红了天地山林。 一套飞英剑舞毕,他回身望去,她正朝着自己巧笑倩兮,星眸盼兮。 他在她身旁坐下,她自然靠在他的肩头。“玉溪哥哥,你喜欢这样的日落吗?” “喜欢。”他抓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掌之间,确认是温暖的,才放心。 第31页 “欧前辈的飞英剑比之二叔的斩龙剑更加精妙,音儿为何不能学?” “因为师父不允许。”见玉溪疑惑又道:“我一共有七位师父,但是除去自小抚养我长大的师父外,其余六位师父都是在出山之后游歷江湖拜的师,他们亦师亦友,我尊敬他们,却不能跟他们学习武功,不然师父会伤心。这也是我答应过师父的,不得违背,否则会被逐出师门!” “音儿师承何处?” “师门规定,不得泄露。玉溪哥哥,对不起。” “无碍。” 他解下腰间佩戴的双蝉玉佩,有技巧地轻轻一推,一佩分为两佩。他将一只单蝉玉佩仔细系在她的腰间,“这是师父送我的双蝉玉。今日你我一人一只,永世相随。” 宇文音儿托起玉蝉握在手心,温暖的滑润的触感击中心田,而他的话语牢牢刻在心扉。 潘昀与廖霖月那边,已经乘船抵达宁城,在宁城下船改走旱路。宇文音儿与玉溪告别欧钦荣,骑马一路往南,终于在五日后追上了停在宁城郊外南山渡口的单先生的船。 船上的管事叶姨告诉他们,单先生已经带着梁羽正回滁州去了,廖霖月及潘昀他们则在宁城春来客栈等他们。 宇文音儿一路来都很高兴,宛若春花枝上的小鸟,巧笑嫣然,眸光闪亮,进入宁城,街道两旁有什么新奇没见过的东西她都凑过去左瞧瞧右瞧瞧,玉溪随着她,一脸温柔。 潘昀站在春来客栈二楼临窗处,将他们传情眉目尽收眼底眼中,面色渐渐冷凝,双拳紧握。 “潘大哥,你在看什么?” 廖霖月一声唤醒他,他回眸浅笑,“音妹妹他们回来了。” “真的?”廖霖月往外张望,正巧看见宇文音儿他们走进客栈,连忙下楼迎接。“好音,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你们。你们没事吧?” “没事。”宇文音儿转了一圈,“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廖霖月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许欣嫂嫂呢?” “她没事,胎儿也稳住了,正在房里和玉蓉阿姨聊天呢,我带你们去见她们。” 许欣见到宇文音儿与玉溪,悲伤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欣慰。这几日,她已经从韦玉蓉那里得知隐逸山庄遭遇的真相,内心崩溃,几欲自杀,但是想到怀中的孩子,最终听从韦玉蓉的劝住决定坚强地将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 她拉过宇文音儿的手,“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能叫你小音吗?” “当然可以,欣嫂嫂。” ☆、药王谷(1) “你虽年纪小,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给你拜谢,但是现在身体不太方便,请你见谅。” 坐在床边的韦玉蓉一直观察着宇文音儿,她小小年纪,小小身板,没想到有这么大能力,但她与隐逸山庄非亲非故为何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们?她看向玉溪,玉溪的目光始终落在宇文音儿身上,温柔而饱含爱意。 这时察觉到韦玉蓉目光的玉溪看向她,“玉蓉阿姨,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韦玉蓉也正有话问他,两人便到隔壁房间关好房门。 “你喜欢叶姑娘?”刚开口,韦玉蓉就直接问道。 “是,我喜欢她,而且要娶她为妻。” 韦玉蓉若有所思,“叶姑娘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为了帮我们甚至可以不顾生命危险,你确实不能辜负她。她身世如何你可清楚?” “并未听她提起过她的父母,只听她说她自小就浪迹江湖,由一位师父抚养长大。” “看来是位江湖女子。倘若她没有父母,她的师父还是要去拜见的。” “我也正有此打算,只待安顿好你和二嫂就去拜见。” “此事你也需同你父母好好商量。你父母宽容开明,想来也不会嫌弃她是江湖女子。” “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她为妻。此生此世,我已经认定她是我的妻子。” 韦玉蓉惊讶,但也觉得不足为怪,他从小就是一个懂得自己需要什么,有决断有担当,一旦认定就坚持到底的人。 这样的孩子也正是慕容育教育出来的孩子。 此时宇文音儿正摸着许欣的肚子,好奇道:“肚子里有个娃娃?” “是啊。” “那她怎么出来?” “怀十个月就会出来了。”廖霖月脸红道。 “啊,要这么久啊?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奇妙,也很幸福。这是荣哥留给我最宝贵的生命,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 宇文音儿虽然不太懂,但还是点点头,“怎么才会怀上娃娃呢?” 许欣微微脸红,“这个呀,等你们出嫁之后就会知道了。” 宇文音儿点点头,心想,那我还没嫁给玉溪哥哥,应该不会怀上娃娃。想到玉溪忽地感觉有些甜,脸也不自觉地微微泛红。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潘昀从门外走进来,“音妹妹。” 宇文音儿回眸,俏笑来到他身边,“江少侠,谢谢你一路护送霖月姐她们。” 第32页 她说这话好似她与他们是一家人似的,而他不过是个过客。潘昀脸上笑着,心中却吹起一道皱纹。 “我该重新介绍。我叫潘昀,你可以叫我昀哥哥。”他笑容明亮。 “哈,我就知道你没说实话。”宇文音儿扬起脸,“要罚!” “怎么罚?你说,我悉听尊便。” 宇文音儿一手托着下巴,认真思索,半晌眸光闪动,“听闻宁城的酱烤童子鸡很好吃,还有香菌米线,罗云米糕。” “没问题,只要你的小肚子能装得下,想吃什么吃多少,都可以。” 宇文音儿鼓起右腮,“说得我好似一头猪。”她忽地抓起潘昀的手臂,“那快走吧。我要把好吃的统统打包回来,玉溪哥哥也该肚子饿了。” 潘昀的心未有预料地又被打了一鞭,不过十几日,再见他们,他们的亲昵程度已经宛若一对小夫妻,他该如何做? 三日后他们离开宁城前往周亿城,周亿城的城外二十里处有一片怪石林,常年云雾萦绕,传闻进去的人从未出来过。 “这就是传说中的怪石林?”潘昀道。 廖霖月道:“嗯。穿过怪石林就是药王谷。石林里雾气大,你们跟着我,不要离太远。” 廖霖月在前方带路,潘昀紧跟其后,韦玉蓉扶着许欣走在中间,谢朗紧跟着,宇文音儿与玉溪则走在最后。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迷雾越来越薄,身畔石林渐渐露出鬼怪的模样,像极了守卫的门神。 潘昀道:“这些石林的布阵似有规律。” “嗯。这里有些怪石并非天然生长,是由父亲一位朋友布下的迷阵。你们跟着我的脚印走,不然很容易踩到机关触发陷阱。”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跟着廖霖月的脚印走,只有宇文音儿未曾留意过自己的脚步,她时而四处观望,时而注意着大家的步子是否走对。 玉溪瞧她似在玩闹,很是担心。他朝她伸出手,“音儿,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 “玉溪哥哥放心。”宇文音儿推他身子转回去,抓住他腰间衣服。“我跟你的步子不会走错的。” 她狡黠一笑,她怎么会走错嗯,就算闭着眼也不会走错一步。他们并不知道为廖谷主布下迷阵的这位朋友正是她的小师父,何况她并非第一次来药王谷,对药王谷的入口早就了如指掌。 她抬头观望着风云流动,知道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往山顶上走,很快就能看见那个美丽的地方。 终于云开雾散,他们走出怪石林,发现自己正站在山谷之巅,山谷之上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天空之下,谷底之中,一面湖水静如明镜,映着天空碧蓝碧蓝。 “好大一片湖水!”许欣拭去额头汗水,不枉艰辛爬了这么久的山路。 韦玉蓉亦是满脸惊艷,“我也未曾来药王谷,没曾想这般秀丽。” 湖岸山色翠绿,雪白的念珠花一簇一簇点缀期间,山风吹过,花瓣纷飞,香气萦绕,沁人心脾。 “玉溪哥哥,跟我走!”宇文音儿拉起玉溪如燕飞于空,临风而下,风花拂面,草色退于身后,她于春色之中展颜一笑,倾城绝。玉溪看愣了,醉了,就这么跟随着她,任由她牵着,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跟随到底。 他们落在湖边小船,他撑开船缓缓划向湖中,她俯身伸手拨弄水面,盪起圈圈涟漪。瞧她调皮欢快地模样,玉溪满心丰盛。 快乐与幸福那么轻易,只要与她一起。 船只停在湖水中央,两人相对而坐,宇文音儿递去笛子。“玉溪哥哥再给我吹首曲子吧?” “好。”玉溪接过笛子,思索要吹什么曲子。远方山色妩媚,喜鹊上枝头,眼前的人玲珑玉秀,清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前他所学的曲子没有一首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不如就现场作一曲。 风拂春色,碧水间。念花舞落心湖,涟涟水面现。 双鹊栖,青空小船。临水照花,玉粉颜。坐相对,明眸羞敛。纷纷飞飞虚实镜,漪漪心中见。 竹笛玉手,风拂青丝,长身玉立,云月锦袍。在宇文音儿眼中,玉溪当得上光风霁月四个字。自从他向她表明心意,每每看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每多看一眼她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 “玉溪哥哥,这是什么曲子?” 明眸扑闪,期盼他的回答,他却似跌落她的眼眸中被锁住,再也爬不出来。 “即兴吹奏,还未取名字。” “那我帮你取吧?” “嗯。” “三月二十一日鸳鸯湖咏春。如何?” 一片花瓣落入湖心,泛起圈圈涟漪,她听懂了他吹奏的意思,他亦明白的所取的名字的含义。 “好。” 风吹动髮丝遮住了她的眼睛,他不自觉地俯身为她整理髮丝,轻柔抚摸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音妹妹!我们该去拜访谷主了!” 潘昀一声吶喊,船一晃,宇文音儿险些跌入湖中,有那么一瞬间宇文音儿有些恍惚,心里疼痛着念了两字,“哥哥”。 湖边小楼排排过,小楼后方山脚前,一座高达楼宇名叫苏扬阁,正是药王谷廖谷主的居所。 第33页 简洁的厅堂明亮宽敞,谷主廖厚义听闻自己的女儿安全回来高兴的出来迎接,却没想到会见到韦玉蓉,大为惊讶。经过一番简短的叙话,廖厚义惋惜一嘆。“既然如此,你们今后就留在这里吧。” “谢谢你,厚义。” “说什么谢。遇到这么大的事,你就应该来找我。” 韦玉蓉感动地抹泪,“嗯。” “廖谷主好。”之前廖厚义与韦玉蓉叙旧时未曾打扰一句的宇文音儿此刻上前一步拱手施礼。 廖厚义瞧眼前的小姑娘灵性十足,“这位小姑娘是?” “晚辈叶好音。” 廖霖月抱住廖厚义的手臂,“爹爹,多亏她我们才能顺利逃出忆桂城。” “哦?” “是单先生。多亏了单先生的帮忙。” “滁州单老?” “是。我虽未入单先生门下,却曾受教于单先生。” 原来是单老的人,廖谷主如是想着点点头,收起了疑惑的眼神。若说只是一个小姑娘玉腿秀手的,就能够独闯拥有上千侍卫的宋王府救出许氏,他如何也不能相信。 他看向宇文音儿身旁的玉溪,玉溪拱手施礼,“晚辈尉迟玉溪,见过廖谷主。” “你就是韦老的学生?” “是。” 廖谷主见他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点点头。“英雄出少年,果然不负韦老的教导。” “爹爹这是潘大哥。”廖霖月突然挽起廖谷主的手焦急地向他介绍潘宇。 “晚辈潘昀见过谷主。” 廖谷主察觉到自己女儿对此人很特别,认真打量起来。见他气宇轩昂,也是一表人才,但那明亮的双眼如雄鹰锐利,虽是精明果决,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十分危险。 “潘大哥也很厉害,多亏他出手相助才能将茅山派陈盛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也是年轻有为,智慧过人。哎,看着你们这帮丫头小子,敢闯敢为,真觉得自己老了。” ☆、药王谷(2) “可不是嘛。”韦玉容笑着应和,“孩子们长途跋涉也累了,你也别问这么多让他们去休息吧。” “也好。”廖厚义立即吩咐下人给他们收拾房间,带他们下去休息。他们也确实累了,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廖霖月才带着他们到各处转转,浏览山色湖光。 夜里万籁俱静,廖谷主房中烛火明亮,韦玉蓉与廖谷主故友重逢,对面而坐,总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这次我决定来见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韦玉蓉道。 “你是说小月。” “嗯。小月已经长大了,这件事情我们是时候告诉她了。” “我也正有此打算,所以才会让她出谷给你送药。我虽将她看做自己的亲女儿,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父亲。” “我明白。她慢慢长大,越来越像她的母亲,聪慧美丽。”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廖霖月走到门前犹豫着是否要敲门,玉蓉阿姨与爹爹在房中谈了许久都未见出来,如今又叫人让她过来,究竟所为何事?难道爹爹每每望着手心玉簪发呆时想念的人就是玉蓉阿姨? 她会是自己的娘亲吗? 尽管心中犹豫,她还是敲响了房门。房里传来廖厚义的声音,“小月吗?进来。” 廖霖月推开门,“爹爹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把门关上,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廖霖月关好门,在廖厚义旁边坐下。 “今天我们要告诉你,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她望向韦玉蓉,有一丝紧张也有一丝丝期盼。 “其实,我并非你的亲生父亲,你刚出生不久我就将你抱了回来,一直抚养至今。” 廖霖月不敢相信地望着廖厚义,又转头望向韦玉蓉。韦玉蓉面露哀怜惜,“这段时间你一直想与我亲近,或许你以为我是你的母亲,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并非你的母亲。你的父亲叫谢成復,母亲叫苏婉梅。” 廖厚义接着道:“没错,我们四人在一个叫春屏村的地方偶然相遇,结为朋友。”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也很任性,独自闯荡江湖,首先遇见了你的爹爹厚义,这个我在隐逸山庄的时候就告诉你了。我们结伴游歷山川,在春屏村遇见了你的父亲母亲。你父亲是一个名落孙山游学四方的学子,他在途中遇见你母亲,一见钟情,而后决定留在春屏春,与婉梅成婚,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回想当初,韦玉蓉记得谢成復同所有的书生一样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但不同于一般的教书先生,他最爱讲故事,特别喜欢在山间树下清风之中给孩子们讲故事,那故事离奇古怪又充满乐趣,他的声音如鸟儿唱歌,动听悦耳。 她忘不了他讲故事时飞扬的笑容,也忘不了他偶尔流露出的抑郁的笑容。时至今日,他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她已经不得而知。 韦玉蓉黯然道:“你父亲在你母亲生下你之后不久就消失了,我们如何也找不到他,后来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一把火烧了苏家,连同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也一併烧死了。” 第34页 廖厚义接着道:“当时我从火场中救出了你,将你带回药王谷,你母亲则葬身火海。回想当日,我依然悔恨没有能及时救出你母亲。”廖厚义愧疚地低下头。 韦玉蓉抹去眼角泪水道:“后来我们将你母亲的骨灰,连同那些孩子们一起葬在了东边山坡上的一棵榕树下。你父亲最喜欢坐在那里给孩子们将故事,你长大了,应该回去看看。” 他们说的一切对于廖霖月来说如晴空霹雳,她猝不及防,一时难以接受。她从小就生长在药王谷,廖厚义如同亲生父亲一般疼爱她,她没有办法接受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又在哪儿呢?一个死了,一个不知所踪!又有何用,有何意义? 方才进来的时候,廖霖月还以为自己母亲终于出现了,回来了,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句话她死了!现在又要失去一只疼爱自己的爹爹吗? “不,我相信!”廖霖月慌乱的站起来,廖厚义抓住她,她用力甩开,连退三步。“你们骗我!” “小月!我们说的都是真的。”韦玉蓉道。 泪水喷涌而出,“不,你们说的都是骗我的,不是真的。” “小月,不要哭,不要哭。”廖厚义心疼地抱住廖霖月,除了叫她不要哭,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空等十七年也不敢对韦玉蓉坦白自己的感情,只能每年春来给她送去保养身体的药丸。 “爹爹你不要我了吗?”她说出了她最害怕的。 “傻孩子,虽然我们并非亲生父女,但我一直将你视作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的吗?” 廖厚义扶她坐下,韦玉蓉将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手帕为自己养育了十七年的孩子拭去眼泪。 “傻孩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韦玉蓉还要说什么,廖厚义朝她摇摇头。 “你若是不想回到春屏村,不想去见到你的母亲,便不去。” 送廖霖月回房后,廖厚义与韦玉蓉站在门前树下,夜风凉凉,一如埋葬苏婉梅的那一夜,凉入心里。 “小月一直待在药王谷,从未见过世面,十分依赖我,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她出谷给你送药的原因,是希望她能藉此机会多跟人接触,锻鍊锻鍊,增长见识。今日告诉她的这些事,她一时难以接受,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想明白的。就算她不愿意在回到春屏村看一眼她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没关系,她现在叫廖霖月,是我的女儿。” 此刻皓月当空,月光万丈,月光洒落湖面,宛若精灵在跳跃歌唱。念珠花树下,香气芬芳,玉溪与潘昀坐在草地上一边对饮一边欣赏这湖光月色。 “你们在喝什么?”宇文音儿忽然从身后冒出来,抢过玉溪手上的酒壶。 “等等。”玉溪想要阻止她,却已经来不及。 她喝了一口,蹙了眉头。“好辣,不好喝。” 玉溪与潘昀皆轻声一笑。 “酒,乃琼浆玉液,可是天下最好喝的东西了。”潘昀笑道:“不过你个音妹妹还是吃果子比较好。” 宇文音儿眨了眨眼睛,“对,还是果子好吃。喏,这是念珠果,可甜了。” “你吃吧,我不吃甜食。” “昀哥哥不吃甜食吗?” “吃多甜食会让人不习惯吃苦。” “似乎有些道理。那玉溪哥哥呢?也不喜欢吃甜食么?”宇文音儿转向将念珠果递给玉溪。 “我倒无所谓,甜的东西自有甜的道理,酸的东西也自有酸的道理。” “苦的东西,也自有苦的道理。”宇文音儿接着他的话道。玉溪点头一笑,拿起一颗念珠果。念珠果果色紫黑,形如珍珠,入口香甜爽口,确实好吃。 “玉溪哥哥说的也有道理。”她刚在玉溪身畔坐下,瞧见不远处有人影走来。 人影渐渐走进,宇文音儿欢喜地一边叫一边跑过去,却发觉廖霖月的神色不太对。 “霖月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 宇文音儿拉起霖月姐的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廖霖月侧着脑袋神色忧郁地道:“方才爹爹告诉我,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宇文音儿、玉溪、潘昀都惊讶投去目光,廖霖月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更觉得心中悲凉苦楚。她回房之后一直睡不着,廖厚义与韦玉蓉说的话一直盘绕在脑海,她怎么也摆脱不了,所以才出来走走。 “那他也告诉了你,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嗯,他们还希望我回去看看。”虽然爹爹一直安慰她,他永远是她的父亲,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害怕。 宇文音儿问道:“那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吗?” 宇文音儿低眉,微微抿了一下唇,“我也不知道。”见了或许没有想想中的那么糟糕,但也没那么好。 “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应该去见他们。”潘昀道。 “可是……我害怕,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爹爹。这里就是我的家,爹爹就是我的亲爹爹。” 第35页 “这个你自然不必担心,不管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管你去不去见他们,这里也是你的家,廖谷主也依旧是你的爹爹,不会改变。” “真的吗?”廖霖月望着潘昀,双眸满是期盼。在看到他点头朝她微笑时,她感觉到异常的温暖。之前的阴霾都被驱散,心情瞬间明朗。 “当然。但你还是应当去见一下你的亲生父母,毕竟他们是给予你生命的人,没有他们便没有你。我想廖谷主之所以告诉你真相,也一定是希望你去见一见他们。” “可是,爹爹告诉我,我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而我的父亲也不知所踪。我去了也见不找他们。”她摊开一直捏在手心的玉佩,“这是爹爹方才给我的,说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 ☆、药王谷(3) 借着明亮的月光,潘昀注意到她手中的方形玉佩上雕刻的正是云卷月出的花纹,这样的雕刻手法与花纹形状是前朝宋国皇室常见的雕刻手法及花纹形状。 “我想廖谷主应该知道你母亲葬在哪里,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去给你母亲磕个头。”潘昀道。 廖霖月亮着双眼,惊讶道:“嗯。他希望我能回到他们曾经居住过的春屏村看一看,去给我母亲的坟冢磕个头。你说,我应该去吗?”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特别羡慕那些有母亲疼爱的人。” “那你想了解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嗯。”廖霖月想了想,“昀哥哥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潘昀看了宇文音儿一眼陪廖霖月向湖边走去。 宇文音儿从廖霖月问她应不应该去见自己的亲生父母时就一直低着头,蹙着眉,紧紧握着玉溪的手。 “音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宇文音儿疑惑抬起头,“什么问题?” “你的父母,可还健在?” 宇文音儿别过脸躲开玉溪的目光,她望向湖面,月亮倒映在湖中,似真亦假。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母亲在我出生之时就难产去世了,父亲,还健在。” “之前听你提起,你似乎自小就与你师父一起生活。” “嗯。我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宇文音儿忽然笑了笑,“在十岁之前,我虽然从书上得知每个人是有父母的,但是对于父母这两个字我的认识还是很少。我的身边除了师父,没有任何人,我甚至不知道亲情是什么。” 宇文音儿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抓着玉溪的手的力道却越来越紧,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她继续说道:“十岁那年,师父第一次让我出门,除去她交办我的任务,还告诉了我,我的身世。原来,我出生半月余就被师父带走了。” 玉溪惊讶,她在提到自己的师父时没有一丝怨恨,而是充满敬爱之意。 “但是我从来没有恨过师父,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而且师父她需要我。她告诉我我的身世之后,是去是留让我自己做选择。当时我很害怕也很迷茫,所以我根本没有去,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后四处游玩。后来我遇见了哥哥,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哥哥一直劝我回家,我便跟他回去了。他们都很疼爱我,让我受宠若惊,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派好多人跟着我,我以为他们是害怕我再次不见了,其实不但如此,父亲想把我困起来,永远待在家里。我不喜欢那样的日子,我想要自由。” 宇文音儿抱住玉溪,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师父从小让她谨记身为魍魉峰弟子的使命,她也从未忘记。她必须从不间断地更新魍魉峰的书库,尽自己所能收集记载天下所有重要之人事,解开天下所有未解之谜。因此,她根本不可能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 玉溪心中疑虑,那么他是否也束缚住了她?他紧紧抱住她,忽又缓缓松开。 “音儿是希望走遍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眸。 她露出笑容,“嗯。玉溪哥哥会陪我去吗?” “会。等我为师父报了仇,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他紧紧抱住宇文音儿,但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担忧与不安。 听了玉溪的话,宇文音儿的心中也莫名地不安,她应该告诉他,她不姓叶,而姓宇文,是北周先皇亲封的宏静王的女儿宇文音儿,虽然她并不觉得彼此家世对立就不能在一起,但她不应该隐瞒他! “玉溪哥哥要回北周了吗?” “嗯。” “其实我也是北周人。” 玉溪心中生出一丝欢喜,“那此次回北周,便寻个日子去好好拜会你的父亲。” 宇文音儿忽然坐起身子,“玉溪哥哥!” 玉溪轻声一笑,抚摸着她的脸,“尽早上门提亲,也好把你迎娶进门啊。” 宇文音儿一愣,目光闪躲,心中的不安不知为何会如此强烈。“这,这个不着急。” “那就先去拜会你的师父?” “啊?”宇文音儿似乎遇到了她人生第一大难题。“师父她隐世而居,不喜欢人去拜会。她若是想要见你,自会出山来见你的。” 第36页 玉溪隐隐觉得有一些失望,“音儿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宇文音儿着急慌乱,“我也想和玉溪哥哥永远在一起,但是,可不可以等我,等我先做一点小小的准备?” 瞧她焦急的模样,玉溪自觉好笑,似乎自己真的是着急了一些。她自由自在惯了,是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 “嗯。好。”玉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她的柔软与温暖。 此刻,即使天地的另一端乌云密布,风起云涌,但是这里天地安静美好,耳畔风声轻柔,还能听见虫草轻轻叫唤声。 远处潘昀目光回望,看见宇文音儿玉溪相拥而坐,清凉月光下,宛若天成佳偶。 “潘大哥?” 廖霖月轻声唿唤了两遍,潘昀收回目光,笑道:“春屏村在宁州峄城安永县,我曾经路过那里,此行我们三人陪你一起去,一路上就当游山玩水,你也别太担心。” “谢谢你,潘大哥。”月光下他的笑容浅浅,话语温柔。正是这个夜晚他的笑容刻进她的脑海,在以后无数个夜里成了她最美的想念。“对了,潘大哥似乎也懂医术,之前为欣姐姐抓药,我瞧着你对每一味药材该用几钱几两都十分熟悉。” 潘昀笑道:“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对于一般病症该用什么药,用多少倒也略懂一二。” “原来如此。” “听说药王谷藏有一本失传已久的《山海本草经》。” “嗯,就在藏书阁里。潘大哥可要一阅?” “如此,该轮到我谢谢你了。” 廖霖月羞涩一笑,领着潘昀前往藏书阁。偌大的藏书阁里,古籍药书上万册,潘昀过目之处将所有书目统统记在脑海。最角落的那个书架,其余的书许久未曾动过,唯有一本像是昨夜才被人拿起细读了一番。在它的上一层右边最边角处,一本不起眼的旧书引起了他的注意,书面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似许久未有人动过。他轻轻取下来,拂去书面上的灰尘,《莫氏本经》四字赫然在目。 “昀哥哥在看什么?啊,莫氏本经,爹爹说莫氏是益州一个神秘的巫医民族,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传说他们擅长蛊毒,但这本书里只记载了普通的病症与常见的几种草药,并没有什么用处。” 潘昀翻开书籍,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记载,而且书页因为岁月年久泛黄脆化,翻动时发出犹如枯枝败叶破碎的声音。他将书籍重新放回书架上,接过廖霖月献宝似递过来的《山海本草经》。 厚厚的一本宛若巨石压在手臂上,这重重的分量化作笑容浅浅浮现脸上。翻开书页,字字珠玑,他一目十行,不消一刻便找到了他要找的草木记载,牢记脑海。 烛光下他认真阅览的侧颜英俊迷人,让廖霖月心动不已。“小时候我要是不听话,爹爹就会将我关在这里,一开始觉得这里阴森可怖,后来却觉得十分有趣。” 潘昀的目光从书上移开,“哦,如何个有趣?” “书中描绘的草木有些长得鲜亮漂亮,却剧毒无比,有些长得笨拙丑陋,却是珍品良药。十分奇妙!” 潘昀笑了笑,“确实如此,就像人,有些人长得倾国倾城,却心如蛇蝎;有些人长得丑陋不堪,却心地善良。” “潘大哥说的没错。但也有长得漂亮同时心底善良的人,就像好音,”说到这她仔细留意潘昀神色,“不仅长得玲珑可爱,而且聪慧过人,武功卓绝,还心地善良,爱好行侠仗义,除强扶弱。”但瞧潘昀只是淡淡一笑,应了一声,廖霖月心中欢喜。 “潘大哥在看什么?”廖霖月探头去看,闻到潘昀身上也走着淡淡的药香气,是什么药香呢?她闻不出来。以前她不喜欢药味,更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药香味,但此刻她喜欢他身上这股似有非无的药香气。她的声音轻柔细微,带着小小娇羞,读出潘昀正在看的草药,“长春花,全草入药可凉血降压、镇静安神。” “嗯。花冠粉红,高脚碟状,宛若亭亭玉立的岭南女子。”同样长春花还有剧毒,误食可致使四肢麻木、噁心刺痛。 潘昀朝她温柔一笑,廖霖月就此愣在他的眼眸里。 “啊,我差些忘了,好音需要浮生草,我明日得问爹爹要去。” “音妹妹需要浮生草做什么?” “为她哥哥解毒。她说他哥哥中了寒冰草之毒,一直在找浮生草。” “寒冰草虽说有剧毒,但生于北周西北雪域冰湖湖底,一般人都不可能进入常年积雪漫无边际的西北雪域,又怎么会落入湖中,中了寒冰草之毒呢?” “是啊,确实很奇怪,也不知她哥哥为何要去那里?” ☆、药王谷(4) “音妹妹神秘得很呢。”潘昀将《山海本草经》缓缓翻至记载浮生草与寒冰草那一页,目光淡淡,却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两人在藏书阁点烛夜读,笑颜细语直至天明。 清晨日出,念珠花迎着阳光绽放,一个雪白身影在树上飞来飞去。远处廖厚义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身影从树上跳下来,惹得花枝颤动花落如雨。她安然落地,言笑晏晏,手臂里捧了一大束念珠花。 第37页 “小丫头,你莫不是想把我整个药王谷的念珠花都摘去?” 宇文音儿抬头,廖厚义正巧走到她面前,一脸严肃。 “岂敢岂敢。”宇文音儿嘿嘿笑,“晚辈好吃,可如今这个季节只有少许早熟的念珠树结了果,听闻这念珠花也可以用来制作花酱,想着叫霖月姐教教我。” “你若是喜欢,我去年藏的念珠果酱可以送你,但是,仅此果酱可能还不足以满足你的胃口。” 宇文音儿依旧笑容满面,“谷主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你并不像第一次来我药王谷。这里的地形,布局,甚至哪一棵树上有果子你也十分清楚。” 宇文音儿灵眸一转,点头承认。 忽地风起,廖厚义伸手来抓,她一跃跳回树上,飞上树顶,探出头来瞧树下的满脸惊讶的廖厚义。 廖厚义惊讶过后目光冷厉,他一跃飞到树上,势要将她抓下来不可。 宇文音儿赶紧逃出念珠花树,又飞入另一棵花树中。两人在树林间飞跃穿梭,宛若飞鸟,廖厚义惊诧不已,一步步将她逼入林间迷阵,她也不逃。进入迷阵后,她的身影突然间就消失了。 廖厚义停下来,站在迷阵中央,心想这小丫头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本事不可小觑,她接近廖霖月究竟是好是坏?他必须弄明白。 “廖谷主别费心思了,你抓不住我。”宇文音儿在他身后出现,手上依旧捧着念珠花。 “你究竟是谁?来此是何目的?” “初见时,已经与谷主说过,晚辈是单先生的学生。” “单老不在,我那知你是否在说谎?” 宇文音儿微微一笑,从袋子里取出一颗花生,只一弹指便将不远处一枝念珠花弹断掉落。廖厚义惊嘆,这确实是单先生的惯用的招数,但只要其内功不错,加之聪慧灵敏,这些招数都能信手拈来,并不分门派。 “晚辈并无恶意,来此只想求得浮生草。” “真的只是为了浮生草?” 宇文音儿诚恳点头,“只是为了浮生草。不知谷主可愿忍痛割爱?” “浮生草确实是难得珍品,药王谷中也只此一株。” “晚辈斗胆,恳请谷主相赠。” “只怕你的态度还不够诚恳!”廖厚义冷冷道。 “是晚辈失礼了。”宇文音儿走了两步继续道:“我确实来过药王谷,而且不只一次。你这里布设的迷阵也对我没有用,因为谷主的朋友,千面书生顾迎正是晚辈的小师父。他一向疼爱弟子,曾带弟子来过。” 廖厚义惊讶道:“原来如此。偷偷摸摸之事,顾迎小兄弟倒是很擅长,你确实深得他的真传。” 宇文音儿尴尬一笑,深得小师父的真传?真是拜师不慎啊!只怕小师父听得这句话也是笑破肚皮。 “你既是顾迎小兄弟的徒弟,我也不会拦你进我药王谷,为何不堂堂正正的报上名来。” 宇文音儿琢磨着说个什么理由好,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比较合适,不禁心中甚爽,若是说出来小师父估计在某个地方打着喷嚏。她摸摸脑袋嘿嘿笑,“都是小师父教的。最先他带我来也没让我打招唿。” 廖厚义了解顾迎的性格,便放松了警惕,点点头。 宇文音儿又道:“何况我即便报出小师父的姓名,谷主也未必会轻易将浮生草给我吧?” “确实如此。” “那么现在呢?” “你既有恩于小月,又有恩于玉蓉,浮生草赠与你倒也无妨。只是还需答应我一个要求。” “谷主请说。” “小月入世不深,性情直善,这次远行宁州,希望你能同她一起去,多加照顾。” 宇文音儿心想,霖月姐已经决定要去宁州了吗?“廖谷主请放心,浮生草这份恩情,晚辈不会忘记。” “我还有一事好奇,你帮隐逸山庄的目的除去浮生草,还为了什么?” “我帮隐逸山庄并非为了浮生草,也没有其他理由,只因我想帮。倘若廖谷主与我一样遇见枉死之人,是施以援手呢,还是袖手旁观?” “那要看施以援手的话是否会不危及自己生命或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音儿微笑点头,“我很同意廖谷主的话。” 宇文音儿他们出谷的那天,廖厚义将浮生草交给宇文音儿,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株长满白霜的枯草,与她当年在冰湖岸边瞧见的一模一样。“谢谢廖谷主。” “还有这个,和这个。” 宇文音儿看他接连拿出一篮子的念珠果和一瓶念珠果酱,很是不好意思,但闻着香甜果子和果酱,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一般人不知道念珠果可以吃。你若是初入药王谷,对于这种细小紫黑的果实应该会谨慎对待。小小年纪,入我药王谷竟如入无人之境,真是后生可畏啊。”廖谷主称赞道。 “谷主过奖了。” “你们一路上多加小心,小月,爹爹等你安全回来。” “爹爹,我们知道了。”廖霖月看向潘昀,“我们走吧。” 第38页 相互道了别,五人一起出发,想着前面正等着他们的美景,他们踌躇满志,满怀期待。 望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背影,韦玉蓉想起自己青春年少之时与廖厚义游歷山川并结识谢成復与苏婉梅的过往,感嘆韶光易逝。廖厚义却发现了廖霖月看潘昀的眼神热切、盼望,一如当年韦玉蓉看着谢成復的眼神,他十分担心。 宇文音儿他们一路游山玩水,直到半个月后才抵达安永县春屏村。 春屏村坐落在秀水河畔之北,背后青山环绕,是一个风景秀丽远离世俗的小村落。村里一共有十户人家,八户姓王,一户姓刘,一户姓何,在十七年前,还有一户姓苏。 他们昨日在安永县休息了一日,今日一大早出发,来到春屏村时已过正午,村口树下坐着两位老人家,正在闲话家谈。宇文音儿问道:“老爷爷,请问小秋山往哪里走?” “小秋山啊?”他指向左手边,“东边那座小山丘就是,你别看它现在绿油油的,到了秋天黄灿灿的可好看了,就是山顶那棵不管春夏秋冬始终绿油油的榕树不太好看。” “哪里不好看?”另一位老人家接着说道:“以前有个书生说这正是天地造物的奇妙。” “你又在这里乱说话了!” 远处有一道目光看过来,宇文音儿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她笑了笑,谢过两位老人家与其余四人一同沿着东面小路走了三里路上了小秋山。 按照玉蓉阿姨说的小秋山上有一棵大榕树,是谢成復常带孩子来,教他们读书,给他们讲故事的地方。而此时树下已经没有读书声、欢笑声,只有几座简陋凄凉的坟冢,其中一座立了木碑的是苏婉梅的坟冢,其他几座则是在大火中被烧死的孩子们的。 乌鸦在树枝上叫着,山丘荒草丛生,但坟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棵杂草,显然常有人来看望。 廖霖月站在坟前,看见木碑上刻着爱妻苏婉梅之墓几个字后心里颤了一下,生出悲凉之感,想跪下却又不敢。 她说不出自己内心有多悲伤,但这一抹黄土下确确实实埋葬着自己的母亲。其实,木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煳,但依旧能辨认出是什么字。她的母亲姓苏,名婉梅,雪上梅花自清丽,但她是温婉,所以才会红颜薄命,香消玉殒吗? 廖霖月自小渴望自己能得到母亲的疼爱,但是她从未能见她一面。想着想着泪水湿润了眼眶,她自觉有些可笑,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却能为她流下泪水,但大概这就是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的唿唤吧。 一阵风吹过,吹向远方,高草低头处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又是一阵风吹过,远处高草再次低下头,黑色身影却不见了。 廖霖月纠结良久缓缓跪下,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的母亲磕了三个头。 日落黄昏,他们四人再次回到春屏村。村口的两位老人家还在那里坐着,宇文音儿又走过去问,“老爷爷,请问以前住这儿姓苏的那户人家如今在什么个方位?” “姓苏的?没有,没有。” “有!就在西北,靠近河边最远的那一家!” 等宇文音儿他们走远,说没有的老人家怒着朝另一位老人家道:“你看你又乱说话了!莫要再遭什么不幸的事来才好!” 他们顺着老者指的方向找到了那户人家,奇怪的是他们以为本已被烧成灰烬,杂草丛生的苏家竟然完好地立在原地。篱笆右边菜地里蔬菜绿油油的,左边树下小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正在埋头抓虫子,一下一下地往外扒土。 ☆、皓月山庄(1) 篱笆的门是开着的,屋门也开着的,当他们走进去,屋里面却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忽地屋门被关上,头上一张大网罩下来,在正下方的宇文音儿、玉溪、谢朗及时闪开,没有被罩住。廖霖月的脚下则开了洞,潘昀及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上来才没有掉进去。廖霖月看了眼地上的洞,里面两、三条长蛇蠕动盘绕,不时吐出红信,吓得她忍不住双腿一软,紧紧抓住潘昀的手臂。 这时外头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那姓韩的派来的!” 宇文音儿首先破门而出,年轻男子吓了一跳,但见不过一个小姑娘立即眼睛发狠地扑上来。宇文音儿只需一眼便看出他会些武功,不过只是些三脚猫功夫,根本无需放在心上,还存心逗他玩玩。 年轻男子左勾拳,右勾拳,十个来回也打不中宇文音儿。她似会飞一样闪到他身后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恼怒回身,右踢腿,左踢腿,还是踢不中。 宇文音儿嘿嘿笑了起来,朝他招手,“来啊来啊!” 年轻男子怒火中烧,使劲全身力气一拳挥向宇文音儿的脸,宇文音儿抓住他的手腕借势一拉,他勐然倒地,面就埋在一坨鸡屎上!她还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任他怎么挣扎也不了身。 大家笑着走过来,年轻男子羞愤不已低四肢乱舞。玉溪拉示意谢朗将年轻男子绑起来,自己则去扶宇文音儿。 宇文音儿凑过来细瞧年轻男子额头上的鸡屎,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 “你,你们这帮坏人!快把我放了!” “放了你,你也陪我玩不过两招。还是先告诉我,方才跟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你?” 第39页 年轻男子一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瞧男子的表情是他无疑,宇文音儿又问:“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年轻男子皱着眉头怒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姓韩的让你们来究竟想干什么?” “姓韩的是谁?” 年轻男子挣扎着终于坐起来,他手脚都被绑了能这么快速熟练的坐起来,似乎很有经验。他伸长了脖子道:“你们不是姓韩的派来的?那你们到小秋山去干什么?” “你认识苏婉梅,坟上的草是你清理的?” “你也认识我娘?” “你娘?”廖霖月惊讶道。 “苏婉梅是你娘?”宇文音儿疑惑道。 “是我娘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也认识我娘?” 宇文音儿看向廖霖月,廖霖月从潘昀身后走过来,“爹爹都没有跟我说过我还有个哥哥。” 年轻男子上下打量廖霖月,“你是什么人?” “你曾说过你娘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想他应该就是苏婉梅收养的孩子。”潘昀也走了上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年轻男子等不到回答,疑惑地朝廖霖月道:“难道你也是娘收养的孩子,可是除了我,他们都被那把大火给烧死了啊,而且我的印象中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苏婉梅是她的亲娘。”潘昀道。 年轻男子惊诧不已,“你,你难道是哪个小不点?”他勐地跳起来认认真真的瞧廖霖月,忽然大叫一声,“你,你果然长得很像娘亲。我,我是孔桑,我还抱过你!啊,你那时候太小,还认不得我。我还以为你也死在哪场大火里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还活着,谁救了你?” 廖霖月被他吓了一跳,“是,爹爹救了我。” “爹爹?谢叔叔,谢叔叔在哪里?” “不是父亲。是爹爹。” “你爹爹是谁?”孔桑皱着眉头。 “是廖厚义。”潘昀道。 “廖厚义?廖叔叔!给我们治病的廖叔叔!原来是他救了你,他现在人在哪呢?” 孔桑眉毛忽然飞起来,宇文音儿看着有些好笑,“先给他解绑吧。” 孔桑一时高兴激动,都忘了自己还被绑着,赶紧催促道:“对,对,快帮我解开!” 双手双脚获得自由,孔桑立马将廖霖月请进屋里,给她准备了凳子,倒了水。 廖霖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宇文音儿他们四人被晾在一边,好似不存在一样。其实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一只茶壶,还有一只杯子,宇文音儿他们进来也是无处可坐,只能站在一边。 “廖叔叔人在哪呢?” “爹爹没有来。” 孔桑失望的哦了一声,“那谢叔叔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廖霖月摇摇头,“我也还没有见过父亲。” “哎,自从谢叔叔消失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他,找了十七年还是音信全无。”孔桑忽地跳起来,“姓韩的那傢伙知道谢叔叔在哪里,可他就是不告诉我。” “你一直说姓韩的,姓韩的到底是谁啊?”宇文音儿道。 “就是皓月山庄现在的庄主韩毅!谢叔叔原本是皓月山庄的少庄主,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韩毅他爹韩老贼带着一帮人烧了苏家后,不知道把谢叔叔藏哪里去了,又赶走了好多人,抢了山庄,当了庄主。” “皓月山庄韩庄主?据我听闻韩庄主刚正不阿,重情重义,并非为非作歹十恶不赦之人。”宇文音儿道。 “你懂个屁小丫头!恶狼生出来的就是狼崽子,就算他是狗娘样的,长大了也是只恶狼!他爹烧了苏家五条人命,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潘昀朝廖霖月道:“既然韩毅知道你父亲在哪里,还是应当去问清楚。” 廖霖月有些担忧,“可是,那儿似乎很危险。” “不要怕,有我们。” 宇文音儿看了潘昀一眼,又看向孔桑,“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孔桑一屁股在桌子上坐下来,“当时我根本没有在屋子里。那晚上我偷偷跑到河边洗澡,忽然瞧见家里火光沖天,我就立即跑回去,看见一帮黑衣人手持火把团团围住苏家,那时我才七岁,躲在暗处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娘,小小,阿杨,小娇,还有洪洪全部烧死了。”说到这里他目光闪烁,而后咬牙切齿地道:“那沖天的红火,还有哭嚎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就在他们来到春屏村的前一天夜里,皓月山庄一个影子悄悄潜入,他似乎对皓月山庄十分熟悉,熟门熟路地进了书房,四处翻找着什么。韩毅在庭前练完剑打算到书房看书,可当他打开书房门,一片乱七八糟的景象让他惊讶不已。 所有的箱子抽屉都被翻了个遍,墙上的画被撕了下来,柜子桌子也被挪了位置,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放过。 韩毅看到被挪动过的书架心中一跳,焦急地绕到后面蹲下来在地面探了探,发觉并未动过才松了口气。只见他在方形地砖上用力拍三下,地砖松动之后,搬出地砖,拨开一层泥土,取出藏在里头的黑色小布包。掀开黑布,里面是一块圆形令牌,中间雕刻着普通的牡丹花纹,背面是皓月山庄四个字。 第40页 他心想如此重要的东西还需放在身上,人在令牌在,人亡令牌毁。他将令牌重新包好藏进自己怀里,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数落在屋顶另一个黑色影子的眼里。 一个蓝色身影突然走进来,惊讶道:“父亲,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小子又来了?” “嗯。他似乎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不需要知道。”韩毅思索着,那小子三番四次来山庄捣乱,他瞧他可怜都可以不计较,但他若是真的发现了山庄的秘密就不能再留着他。“阿业,你明日带人过去,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抓回来。” “是。” 孔桑突然说要好好款待宇文音儿他们,正埋头菜地准备摘菜给廖霖月他们做点吃的,突然一颗石头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哎哟一声跪地。那石头力道不小,他肩膀几乎要给它打断了。 韩业从篱笆外的树上跳下来,惋惜道:“哎呀,又差一点,若是打中你的脑袋,直接晕过去,就省事多了。” “韩业你这个臭小子!” 孔桑捂住手臂冲上来,韩业瞄准他的右脚狠狠一踢,又将他绊倒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张大网罩下来,七八个蓝衣男子围上来将他团团围住绑了起来。 宇文音儿他们听到孔桑的声音立即赶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抓他做什么?” “哟,孔桑,你什么时候找来了这么多帮手?”韩业扎起马步摆出架势,朝他们招招手,“谁先来,试试本公子新学的威虎拳。”他挑了面容白净的玉溪,“你来!” 宇文音儿听后坐到篱笆边树下木凳上,托腮笑道“玉溪哥哥,你就心心好教他两招。” 韩业皱着眉头看向一脸嚣张的宇文音儿,心中不爽地想,小丫头下一个教训的就是你! 玉溪解下佩剑丢给谢朗,下一刻就斜下身子左腿抬起扫向韩业的脸,韩业只顾着看宇文音儿,全然没有注意,幸好身后的人及时提醒他,他曲腿后跳,堪堪躲过。 “竟敢偷袭!”韩业握紧拳头冲上来,速度极快,眼看就要一拳打中玉溪的侧脸。玉溪右手一抓顺着他的力道转身下压,右肩向上一顶将他摔倒在地。 宇文音儿连忙拍手叫好,“一招制敌,威虎立马变成蛤蟆!哈哈哈哈。” ☆、皓月山庄(2) 宇文音儿连忙拍手叫好,“一招制敌,威虎立马变成赖·蛤·蟆!哈哈哈哈。” 这时五名蓝衣男子冲上来,潘昀让廖霖月后退,一个跳跃连环踢,将他们统统踢倒在地。 宇文音儿又拍手叫好,“好身手!” 廖霖月也不禁跟着宇文音儿拍手叫好。 这时韩业已经爬起来,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冷冷地看向玉溪与潘昀,忽然朝宇文音儿扑过去,却不想扑了个空,一头撞到树上,再爬起来时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宇文音儿捧腹大笑,“公子新学的威虎拳不会是病猫拳吧?” “你,你!”韩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少庄主,你没事吧?”两名蓝衣男子赶紧上前扶住韩业。这时一个深蓝衣袍男子走上来,目光冷冽。“你们和孔桑是什么关系?” “你们又为何要抓他?”宇文音儿收起笑容。 “他三番四次到皓月山庄捣乱,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们皓月山庄岂能容他任意妄为。” “原来是皓月山庄,你大可回去告诉你们庄主,他若想要人,需得亲自来请。”话音刚落一个闪身将大网割破个大口将孔桑救出来。 深蓝衣袍男子大为惊讶,不过眨眼间她竟然能够闪到自己身后将人救出,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意识到今日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人带走,他赶紧带着韩业离开。 “你们怎么能让他们跑了!”孔桑气得直跺脚。 “要不然呢?”宇文音儿转着眼珠子问。 “那是韩业啊,要抓住了他就等于抓住了韩毅的命根子!” “然后呢?” “虽然韩老贼死了,但是他们总需要一个人来偿还这笔血债!” 宇文音儿摇摇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十七年来你一直都在春屏村与皓月山庄作对。” “是又怎么样!他们杀我娘,杀了小小他们,我终有一天会为他们报仇!”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 孔桑一愣,“哪里奇怪?” “如若他们想杀你,你不会活到现在。”玉溪补充道。 “没错,你连韩业都打不过,对于皓月山庄来说,要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他们任由你在春屏村平安的生活了十七年!而且这十七年来,你还没少给他们找麻烦,他们也容忍了你十七年。” “十七年前那一把火,或许另有隐情。” “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就是他们皓月山庄的人干得的。就是韩老贼带头放的火!” “当时你年仅七岁,你是如何断定他们是皓月山庄的人?” “我,我……就是他们干的!”孔桑大声道。 “你说谎!”宇文音儿斩钉截铁的道。 第41页 孔桑被她盯得心虚害怕,最后支支吾吾地道:“确实是他们干的,我没有说谎,只,只是当时我并不是躲在角落没出来才逃过一劫,是韩毅他,他救了我。后来韩老贼死了,韩毅放我回春屏村。可当我回到春屏村,看着被烧焦的家,娘,还有小小,我就不能不恨他们。他们都应该得到报应,统统下地狱!可是不管我做什么,娘和小小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又没有家了。所以我就想,不能让他们快活的活着,他们应该永远记住他们双手上沾满五条人命的鲜血。” “你还怪罪韩庄主吧?” “是,没错,他是韩老贼的儿子,就算他救了我,我也不能原谅他!他还将谢叔叔藏了起来,霸占皓月山庄!” “倘若韩庄主真的藏了谢叔叔,我们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宇文音儿道。 “你们真的会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 “那你们是为了什么?” 宇文音儿看向廖霖月,廖霖月正抓着潘昀的衣袖,眉头深锁,脸色苍白。她为自己复杂的身世感到震惊甚至有点悲伤,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危险重重,她害怕。 潘昀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有我们在。我们一定帮你找到他。” “嗯。”潘昀的一句话让廖霖月感到安心,她点点头,心想有他在真好,他会站在自己前面为她挡风遮雨。 翌日他们一行六人来到了十里外北山上的皓月山庄。韩毅听闻他们自动送上门来很是惊讶,却也不急着将他们抓下,而是让人将他们请进来,还命人准备茶水果品好好招待。 廖霖月疑惑道:“这个韩庄主好奇怪,我们昨日打伤了他的儿子,非但不生气还好茶相待。” 宇文音儿转了转杯子,里面的茶水也跟着晃了晃,她笑道:“说不定啊,这些茶水果品里放了毒。” “啊!”廖霖月吓得赶紧放下手中茶杯,想想自己刚喝了一口茶,不禁勐地咳嗽,想把喝进去的茶水吐出来。孔桑咳得更厉害,脸都红了。谢朗也有些担心,但看自家公子宠溺地看着宇文音儿姑娘微微勾起嘴角,心想公子如此淡定,定然没事才忍住不咳嗽。 宇文音儿看自己把廖霖月吓得不轻,刚想伸手帮她拍拍后背,被潘昀抢先一步。 他轻柔地为她拍后背,笑道:“音妹妹不过随口一说,这茶里没毒。” 廖霖月羞红了脸,“啊?” “没毒你胡说什么,吓死我了。”孔桑大声抱怨。 “我们喝的没毒,可保不准你的杯子有毒,谁让你老是来找韩庄主麻烦,说不定他被你惹怒了,不打算再容忍你了。”宇文音儿挑眉笑道。 孔桑刚放心喝了一口茶,又给喷出来。 “平日你来,韩庄主也会这般招待你吗?”玉溪问孔桑。 孔桑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走过正门。”最初他还小的时候,他来找韩毅麻烦,韩毅都是一笑而过,后来长大了,闹出大麻烦,他虽然恼怒但最后都会放他走,再后来他找麻烦的对象换成了韩业,两个人斗智斗勇的地方也改成春屏村,很少再来皓月山庄。 “经过昨日那件事,韩庄主应该对我们有所警惕。”宇文音儿道。 “为什么?”孔桑道。 “因为音妹妹的轻功及身法厉害得令人匪夷所思。”潘昀笑道:“如今江湖之中,轻功最厉害的当属少林寺的弘云大师,但音妹妹年仅十五,几乎能与弘云大师一较高下,而且其身法之鬼幻,江湖之中从未见过。” 宇文音儿看向潘昀,面色并没有任何表情。“昀哥哥真是眼力过人啊。” 潘昀笑如轻柔的风,“我很好奇,我们一起结伴同行一个多月,音妹妹身上除了一笛一萧一布袋,即无盘缠也无行囊,可身上的衣裳虽然不算锦罗绸缎,却总是干净整洁花样新鲜。” 众人一愣,恍然发觉,确实如潘昀所说,她身上的衣服一直都很干净,而且也常常更换,却从未见过她携带行囊。 宇文音儿露出笑容,“如此说来,你们应该对我多加戒备才好。” “她的行囊在我这儿。”玉溪道。 宇文音儿有一丝惊讶,他却朝她温柔一笑,目光里没有一丝质疑,全是满满的担忧与袒护,即使她不说他也相信她。 确实,宇文音儿原本并不打算说真话,但此时此刻她浅浅一笑,既然不能说真话,也不愿再欺骗他,便点到为止。 “我的身后是有人跟着,只要我需要,她们随时出现伺候。”其实,自她出山,除了玉溪,她不在乎别人相不相信她,是否再把她当朋友,她只管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不过她很幸运,认识了玉溪,也得到了其他六位师父的疼爱与信任。 不过,玉溪以为跟在她身边暗中保护的人是她父亲派来的,却不知只有七弦卫。 “此刻,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韩庄主的眼里,说的每一句话他也全部都听得到。”玉溪提醒道,也是在转移话题。 “没错,所以我们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宇文音儿站起来,两步走到门口,守在外头的两位皓月山庄弟子看见她不但走出来还朝他们笑,均心虚得冒汗。 第42页 没过多久,韩毅出现,他身高八尺,肤色黝黑,穿着深蓝色窄脚短袍,目光炯炯,脚步沉稳。 他一眼锁定宇文音儿,朝她走去。“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年前在峄城,我偷了张大财主的钱袋子,你追了我五条街。” “原来是你。”警惕的眼神卸下,“当时我没料到你偷他银两是为了救那帮孩子。” “虽说张大财主发的都是不义之财,但偷盗毕竟不对。” “那叶丫头你怎么会到这来,还与孔桑一起。”他又露出怀疑的眼神,目光一一落在宇文音儿身后的五人脸上,坐在最远处的那位安静有些胆怯的姑娘似乎也有些面熟。 “哼,躲在暗处偷窥,卑鄙小人,和你那韩老贼一模一样。”孔桑跳出到指着韩毅怒骂。 “我父亲确实对不起你们,但是他已经去世多年,他们也为自己曾犯下的罪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可娘与小小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也不可能等到他们到坟前磕头认错!”孔桑狠狠甩下手,“韩老贼就那样死了,白便宜了他!” ☆、皓月山庄(3)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韩毅惊讶上前逼近孔桑。孔桑竟然毫无畏惧,仰着头冷笑,“你们皓月山庄的人各个一肚子的坏水,韩老贼再精明狡猾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你说什么?说清楚!” 韩毅抓住孔桑的手臂,孔桑拼命挣扎甩开,一串佛珠从他袖口掉下来。宇文音儿注意到,此佛珠乃南海菩提珠,每一颗佛珠上面还雕刻有佛面,一共十八颗。但似乎保存得不是很好,用一根鱼线随意串起来,原先的绳线估计早已断了。 孔桑焦急去捡,却被韩毅先一步捡起来。 “这是我父亲随身佩戴的佛珠,怎么会在你身上?” “哼,他犯下的罪过连佛祖都救不了,装模作样带什么佛珠!” “难道是你杀了我父亲!” 韩毅手指弯曲伸出鹰爪,一下抓住了孔桑的手臂,速度之快力度之大让孔桑惊慌。孔桑感觉到这一次不同以往,韩毅的双眼闪过杀意,他不打算再放过他了! 宇文音儿见状一掌噼向韩毅手腕,韩毅收回手,宇文音儿挡在孔桑身前。玉溪与潘昀见状也立即上前站到宇文音儿身畔,孔桑愣愣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三人,目光最后落在宇文音儿脸上,她目光淡淡地望着韩毅,声音清灵,“韩叔叔先听听他怎么说。” 韩毅同样被眼前三位少年坚定有神的目光惊到,他看向宇文音儿身后的孔桑,“你最好说清楚,这串佛珠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孔桑冷哼一声,“那是我捡到的。” “你捡的?这佛珠父亲十分珍爱,不可能轻易丢了,莫不是你偷的?” 宇文音儿朝孔桑提醒道:“在何处捡的,一五一十说清楚!” 孔桑委屈气愤地坐下,“那日我扛了一捆柴火,本来想以牙还牙烧了你们皓月山庄,却在半路看见韩老贼在和另外一个老贼在争吵,他们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然后我就看到韩老贼被打下山崖。这个珠串是我在山崖边捡的,还想着是什么贵重东西能拿去换些钱,却没个识货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韩毅狐疑道。 “爱信不信!”孔桑摆摆手。 “那你可看清楚另外一个人是谁?”宇文音儿问道。 “黑麻麻的我哪里看得清楚是谁。”孔桑看着宇文音儿明亮的眼睛认真想了想,“好似束着高高的头髮,拿着一把黄穗长剑,韩老贼叫他李,李什么,不记得了。” “李斌?” “是吧,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记得清楚。” “如今李斌在何处?”玉溪道。 “我父亲失踪后不久,他便携家离开皓月山庄,如今应该已经过世。”韩毅仍旧不十分相信孔桑的话。“前日晚上你是不是又来我皓月山庄捣鬼。” “这个月你们老来整我,韩业还把我树上的果都偷摘完了,我正忙着给你们设陷阱,哪里有空来你们皓月山庄!”孔桑气唿唿地道。 “真的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韩叔叔,我想以孔桑的三脚猫功夫若是到皓月山庄来,你也不会发现不了。” “你!”孔桑气红了脸看着宇文音儿。 韩毅心想那会是谁? 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外面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昨日的深蓝衣袍男子提着剑跑进来,韩毅急忙上前问道:“文锦,怎么回事?” “庄主,有人偷袭山庄!”文锦将剑递给韩毅。 “什么人?” “皆是黑衣蒙面,看不清楚。” “阿业呢?” “父亲已经去找他了。” 外面脚步声传来,韩毅立即拔剑与文锦冲出去。黑衣人似冲着韩毅而来,看见韩毅齐齐围上来,剑剑刺向韩毅。这时文锦的父亲文尉与韩业带着一帮弟子赶过来支援,瞬间几十号人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之间鲜血渐出。双方实力相当,难分身负。 第43页 宇文音儿与玉溪站在门口,谢朗手握佩剑时刻准备保护自家公子。廖霖月看见鲜血,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抓住潘昀的手臂躲在后面。 孔桑每每看见剑光刺向韩毅,心中惊怕,忍不住大叫,“韩毅你给我小心点!” 宇文音儿笑道:“你竟然还会担心韩叔叔?” 孔桑别过脸,“他要是死了,我找谁报仇!” 为首的黑衣人剑光飞闪,一套碧空剑法使得势如暴风骤雨电闪雷鸣,凌厉非常,韩毅的剑术虽然也十分精湛,与其不相上下,但是并无多大胜算。 宇文音儿朝玉溪道:“玉溪哥哥,试一试你的飞英剑。” 欧钦荣将剑招心诀全数传授玉溪,玉溪也一直刻苦练习,如今剑术大有长进,一套飞英剑法舞下来,虽还不及欧钦荣,但也有其七八分威力。 玉溪点点头,拔出佩剑纵身飞落韩毅身侧,一剑挑开黑衣人的剑,又急转向黑衣人刺去。 飞英剑刚如疾风冰雪,柔如落花飞英,剑招虽有二十四式,但不分先后,任何招式都能相互转换连用,刚柔并济,以实际情况出招。 韩毅眼见玉溪剑势如风,身法灵动,剑招变化莫测,大为惊讶。黑衣人也是一惊,这突然冒出来的臭小子使的剑法从来没有见过,而且变化没有规律。玉溪不过才使出十一式剑法,他便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玉溪的对手,转身逃去。 宇文音儿取出花生瞄准为首的黑衣人的膝盖飞射出去,黑衣人感觉膝盖似被重锤击中,勐地一记刺痛,扑倒在地。韩毅趁机将其擒获,其余黑衣人见状纷纷逃去。 黑衣人被绑了手脚推入厅里,接着烛光韩毅扯下他的面巾,顿时惊讶不已。方才看他使出碧空剑他就心中有怀疑,但直到此刻看到他的面容还是忍不住惊讶。“李兴!” 此人与韩毅年纪相仿,细眉大眼,身形微胖,他盯着韩毅冷笑。 “那天晚上闯我皓月山庄的人也是你?” “你的皓月山庄?你和你父亲一样想霸占皓月山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韩毅目光一冷,命人将他带下去。他也不反抗,扬着头高声大叫:“我知道有人在你怕泄露秘密,我也怕,你快来,我可等着你。” 韩毅向宇文音儿玉溪道了谢,交代文锦几句后快步离开。文锦带着宇文音儿他们到厢房休息,他们却不会就此乖乖听话。 等文锦离开,所有人聚在房中讨论方才发生的事。 “方才韩叔叔口中的李兴是何人,你可知道?”宇文音儿问孔桑。 “我认得他,他以前也是皓月山庄的人。” “李兴应该就是李斌的儿子。”潘昀道。 宇文音儿点点头,“明显韩叔叔与李兴认识,李兴又是出自皓月山庄,与韩叔叔年纪相仿,极有可能就是李斌的儿子,但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们知道呢?” “如果孔桑没记错,当年他们父亲之间发生争吵导致韩庄主父亲坠落山崖,与今日他们两人之间的相互残杀,应该为的都是同一个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孔桑突然插话。 “自然是皓月山庄的秘密。”宇文音儿笑道。 这时大家都看向廖霖月,廖霖月惊愣道:“怎,怎么都看着我?” “这个秘密或许就与你的父亲有关。”宇文音儿道。 “啊,为什么?” “廖谷主当日从火中救出霖月姐,他会不知道放火的人是皓月山庄的?他一定知道,而且来过皓月山庄,但他为什么后来走了,又为什么没有告诉霖月姐?孔桑说霖月姐的父亲是被皓月山庄藏起来了,藏在哪里,为什么要藏起来?所以这个秘密一定是个十分重大的秘密!” “你这样说都吓坏霖月了。”潘昀笑道。 廖霖月望向潘昀,他正朝她微笑,希望她不要担心,但她仍然不能不担心,自从她们来到春屏村,经歷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害怕。她甚至想逃避,不要再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我相信爹爹是不会骗我的,至于父亲,我,我不想再找了。” “你怎么能不想再找谢叔叔?”孔桑急道:“谢叔叔一定在等我们救他出来!” “可,可是太危险了。我不想潘大哥、好音和尉迟公子为我冒险。” “我们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潘昀安慰她,“你方才不是也看到了吗?玉溪的剑法精妙,音妹妹也一身绝技,不会有危险的。”他看向宇文音儿他们,“今日大家也累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与她再说说话。” 宇文音儿望着潘昀淡淡的笑容,再看廖霖月突然含笑的眉眼,有些疑惑。 从廖霖月的厢房出来,先回了自己的厢房,玉溪与送宇文音儿一起来到廊下长椅上闲谈。 “玉溪哥哥有没有觉得昀哥哥与霖月姐有些怪?” “哪儿怪?”玉溪道。 “说不上来。特别是霖月姐方才的表情。” 一个双目含情,怯若玉兔,一个温柔若风,情意难辨,但别人的儿女情长玉溪不关心。他轻柔拨弄她颈项青丝,捋一缕绕在指尖,宠溺眷恋之情洋溢眼底。“你似乎很兴奋,对于皓月山庄的秘密。” 第44页 ☆、皓月山庄(4) 宇文音儿呵呵轻声笑,食指不自觉的一下一下的捋着玉蝉佩的穗子。“被玉溪哥哥发现了!玉溪哥哥不好奇吗?” “虽然好奇,但需得谨慎小心,韩庄主虽然正直仁义,但若是触犯他的忌讳,他也绝不手软。” “嗯。”宇文音儿侧着脑袋仔细瞧玉溪,玉溪被她盯得悸动心跳,笑道:“作何突然这样看我。” “玉溪哥哥是否会怪我对你不够坦白?” “你何曾骗过我?没有。我既然不问,便是不介意。你虽调皮玩闹,行事不同于常人,却不失赤子之心,我能感受到。” 她从栏杆上跳下来,上下左右打量玉溪,突然扑进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他,在他怀中深深唿吸,呵呵呵地笑。她真心从未觉得如此满足快乐! “谢谢你信任我!”终有一天我会想你坦白的,将所有事都告诉你,即便她是宏静王的女儿,她也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 她就像一只小猫,柔软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他心底柔软,瞬间被她溶化了般。 廖霖月房间里,潘昀给她泡了安神茶。她接过茶杯,淡淡的茶水里漂浮着百合、桂花、菩提叶。她轻抿一口,淡淡的香气,入口回甘。 “此茶安神,喝了好入睡。你也别太担忧,只管照顾好自己,其他一切事情都有我在。” 他倾身靠近,她只觉他身上香气迷人,温柔一笑,令她头晕目眩。他抱她上床,她羞得脸色通红,他为她盖上被子,摩挲着她的脸颊。“别胡思乱想,好好睡觉。我在这里等你睡着之后再走。” “嗯。”她羞涩的闭上眼见,埋头被子里,有一会儿担心他走了,抬头一望,他正温柔地看着他,她又羞涩地再次埋下头。 “睡吧。”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她顿时觉得睡意袭来,顷刻进入梦乡。 在众人入睡之后,院外树下黑暗隐秘处草虫叽叽喳喳地叫,即便如此安静也几乎听不见两人细语交谈的声音。 “告诉毕仙宫宫主,她若是想救李兴就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是。” “将廖霖月交给她,让她拿廖霖月身上的云月玉佩给韩毅看,他自然会同意交出李兴和密匙。但是,钥匙必须给我。” “是。” 清晨,宇文音儿醒来先去找玉溪后去找廖霖月,敲门不见回应便以为她没有醒,等到用过早膳,日上三竿也未见廖霖月出现,潘昀也说没有见到她。大家急忙跑去敲门还是不见有应答,潘昀索性推门进去,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他们又将山庄四处找遍,还是不见廖霖月。就在这时山庄有客来到,他们赶紧到前厅去。 韩毅看见来人,心中惊讶,虽然他早有预料她会来,但未曾想到这么快。 来人正是李兴的夫人,毕仙宫宫主满芳。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依旧肌肤若雪,风姿比之春花秋月不输分毫,风韵犹存。 “韩毅,快将我夫君交出来!” “他领人夜闯我皓月山庄,图谋不轨,我岂能轻易放了他。” “他与你一同在皓月山庄长大,不过回来一趟与你叙叙旧,你好意思说他图谋不轨?” “他若非意图不轨,怎么会领人夜闯,还打伤我的弟子。” “你不肯交出我夫君,难不成想与我们毕仙宫作对?” “你们毕仙宫弟子众多,个个剑术了得,但我们皓月山庄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既然如此,你看看,这是什么?” 满芳拿出一枚云月玉佩,宇文音儿注意到,这枚玉佩玉质晶莹温润,方形玉片,正面雕刻云卷月出的花纹,这样的雕刻手法与花纹形状是南燕之前宋国皇室常见的雕刻手法及花纹形状。 “这枚玉佩为何会在你手上?”韩毅惊讶不已,这是自家主子自幼佩戴在身上的玉佩,后来赠予了心爱的女子。 “这是一位小姑娘的,似乎是你们主子的女儿。”满芳笑着将玉佩丢给韩毅,“你若是交出李兴与密匙,我就放了她,否则你就只能见到她的尸体!” “你抓了廖妹妹!”孔桑怒冲上去,“你把她抓哪里去?你快放了她!” “那是确实是霖月的玉佩!”潘昀担忧道:“那日她告诉我们她的身世时,曾拿出来给我们看过。” 宇文音儿心中大惊,那日廖霖月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确实拿出来过,但是当时天色黑暗,她离得远又有心事,没有注意。传闻当年燕军血洗宋国皇城金陵,李氏皇族及旧部拼死将十八岁皇子护送出去,最后查无踪迹,这竟然是真的。那他们同时带走了无尽的宝藏,也是真的?皓月山庄的秘密是否就是这个? “什么意思?”韩毅道:“你们说谁?” “廖妹妹,她是谢叔叔的女儿!你一定要救她!”孔桑焦急道。 想起那夜大火,韩毅道:“不可能……” “霖月确实是谢成復的女儿,我们这次来皓月山庄就是来找谢成復的。”潘昀道。 韩毅努力回想,昨夜那个一直坐在一旁安静的小姑娘,眉宇之间有一丝像谁,怪不得他觉得似曾相似! 第45页 韩毅瞬间拔剑指向满芳,“你抓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方才已经说了,我要李兴与密匙。如果你乖乖交出来,我保证完璧归赵。你们也别想扣押我,我若午时还不回去,我的人就会将那小姑娘的尸体送来。” “你!” 宇文音儿也眉头微蹙,她竟然没有注意到霖月姐的身份,若是她早些注意便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她曾答应廖谷主要好好照顾廖霖月。 她刚想动手,潘昀拦住她,向她投去拜託请求的眼神。“你这样会将霖月至于危险境地。” 宇文音儿微愣,犹豫着是否该出手?她并不是没有把握救出廖霖月,但她不同往日是独自一人,不能独自行事。 韩毅犹豫良久,答应了满芳的要求。 第二日廖霖月被送回来时还在昏迷,待她醒来瞧见一帮人围着自己,一脸惊讶疑惑。众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潘昀扶她到桌前坐下,韩毅问道:“姑娘叫廖霖月?” “嗯。” “你是……苏婉梅与我们庄主谢成復的女儿?” 廖霖月惊讶地看了众人一眼,犹豫道:“嗯。”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爹爹让我来的。” “你爹爹?” “是廖厚义。”潘昀道。 韩毅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将玉佩归还廖霖月,廖霖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原本放在腰间的玉佩竟然不见了。她接过玉佩,“玉佩怎么会在你那里?” “前天夜里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潘昀关切道。 想起那晚廖霖月有些害羞,“没有。” “你中了迷香,方才醒过来。” “啊!”廖霖月惊讶不已,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毕仙宫的人肯定还会再来,我们还需尽快离开此地。”韩毅道。 接下来的两日,韩毅遣散了众弟子,上百弟子的皓月山庄最终只剩下他与韩业,还有文尉文锦父子。 宇文音儿他们与韩毅他们一同离开安永县进了峄城,这日他们在酒楼准备用过午膳后再起程前往临近的朝莲城。 他们邻座的几位大汉正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忽然其中一位小声说道:“你们听说没有?昨日夜里青秀山上发生了一件惨案!” “青秀山上能有什么惨案?人影都没有一个。” “怎么没有?山上不是有一座毕仙宫吗?” 宇文音儿他们一愣,齐齐转过头去,听他们又说道:“毕仙宫什么惨案?” “听说毕仙宫宫主满芳、李兴与其两个儿子一夜之间离奇死亡,兇手神出鬼没不见踪影。毕仙宫现在群龙无首,已经乱成一窝粥。” “你说的可是真的?”韩毅疾走过去道。 “千真万确,如今这事在江湖都传开了!” 夜幕降临,韩毅悄悄潜入毕仙宫,毕仙宫白凌飘飘,阴冷死寂。宫主死后,许多弟子都离开了,剩下的也不过几十人。灵堂里没有一人为亡者守灵,韩毅轻轻推开棺盖,检查尸首,死者从外表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很安详,只是没有了脉搏、唿吸。 韩毅再仔细将李兴的尸体检查一番,但仍旧找不到任何蹊跷之处,正苦恼之时宇文音儿与玉溪从暗处走出来,“看看他的后颈是否有一枚细小的针。” 韩毅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宇文音儿与玉溪后仍未卸下警惕,“你们怎么跟来了?” “韩叔叔又为何来这?”宇文音儿淡淡道:“我本以为韩叔叔来此会第一时间是寻找密匙,可韩叔叔看似并不关心密匙在哪里?” “叶丫头你实在太聪明了。” “韩叔叔过奖了。你那么轻易就答应交出密匙,是谁都会惊讶,而你又急于离开皓月山庄,说明密匙有问题。” “密匙确实有问题,我给他们的密匙是假的。你的目的也是密匙?” ☆、皓月山庄(5) “我对宝藏不感兴趣。”宇文音儿道:“我感兴趣的是皓月山庄的秘密。当年燕军攻入金陵,前朝旧臣的右相梁文武、忠义大将军赵森与礼部侍郎孟子涛一起将皇贵妃与十八皇子救出皇宫,并携带了大量金银珠宝,燕帝派了大批人马搜寻,始终没有结果。如今看来是隐居在安永县。密匙是开启宝藏的钥匙,那么宝藏会藏在哪里?皓月山庄?” 韩毅目光冷冷,“你这不是对宝藏有所图谋,又是为了什么?” “我曾答应廖谷主要保护霖月姐平安了结此事,但你是否会带霖月姐去见她的父亲,我不会干预。此时此刻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宝藏,而是好奇究竟是谁杀了毕仙宫的宫主?”宇文音儿道。 玉溪补充道:“韩庄主,我们与廖姑娘是朋友,朋友莫名捲入危险之中,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如今我们出现在这里,与您的目的一样,为了调查清楚毕仙宫宫主为何会知晓廖姑娘的身份,又为何突然被杀?这其中必然存在某些联繫。” 宇文音儿从李兴后颈拔出一枚细小的针,与自己方才从其他尸体上.拔.出.来的一模一样。“他们中的毒下第一奇毒是,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 第46页 “究竟是什么毒?”韩毅道。 借着烛光,宇文音儿仔细查看针上有何蹊跷之处,但这枚毒针不过是一枚普通的银针,毒素也在刺入人的身体之后完全渗入血肉消失不见了。 宇文音儿再查看李兴的眼睛,眼白呈现紫红色,她试着按压他的皮肤,僵硬冰冷如同石头。“并不确定,我们先回去问问霖月姐。” 他们回到客栈,叫来廖霖月,潘昀正巧也在。 宇文音儿将毒针放在桌子上,“霖月姐你可听说过隐芳毒?” “隐芳毒是天下第一奇毒。” “你可知道谁会用这种毒?” 廖霖月在脑海中仔细搜索,良久才道:“现在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用隐芳毒,因为这种毒早在一百多年前已经消失。它是巫医莫氏族人擅.长的.毒.药之一。” “除去一百年前被宋朝灭族的巫医莫氏,可还有谁会用这种毒?” 廖霖月摇摇头,“不知。” 潘昀微微勾起嘴角,“音妹妹不懂医道,却对这天下第一奇毒很了解。” “昀哥哥似乎也知道。”宇文音儿道。 “家中经营药材生意,略知一二罢了。” “我也不过略知一二。” 潘昀笑道:“传闻莫氏巫医乃西南边境一个少数民族,世代为毒医。当年宋帝忌惮莫氏生性狡诈,善欺,又掌握神秘毒.药医术,特别是蛊毒,恐其危害百姓,因而下令诛杀灭族。莫氏族人全族三百余人全部被诛杀,其所擅长的毒.医秘.术也一併失传。” “不对。” “哪儿不对?”潘昀笑道。 “隐芳毒重现人间,说明莫氏并没有全部被诛杀。” “听闻近年来出现了一个擅用.毒.药的男子,此人行事古怪,名叫莫子君。你说他是否与莫氏有关?”潘昀道。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或许。” “那么这莫子君为何要杀毕仙宫的宫主?”韩毅道:“莫不是他也想要那个东西?” “据我所知莫子君此人独来独往,性格诡异,杀人全凭自己喜好,也不贪恋钱财,我想他对你们的东西不感兴趣。” “音妹妹似乎对莫子君很了解。” 宇文音儿浅浅一笑,“略知一二。毕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容色一绝,不免好奇。昀哥哥似乎对莫子君也有所了解。” “也是偶然听闻。这世间比我还生得玉树临风之人究竟是谁,我很好奇,很想见上一面。”潘昀笑道。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道:“韩叔叔,不管是谁杀了满芳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何况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定然会找上皓月山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第二日天刚亮,宇文音儿他们便立即启程前往朝莲城,五日后终于抵达。令宇文音儿奇怪的是,这五日来,他们相安无事,杀害毕仙宫满芳等人的人究竟是谁?为何不曾对他们下手?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皓月山庄的秘密? 入夜韩毅悄悄一人来到廖霖月房中,让廖霖月穿上黑色斗篷与他一同出门去见谢成復。 廖霖月瞧着黑色斗篷心中惶恐,不情愿跟他一同前去。 “为何不能等到天明与潘大哥他们一起去?” “此事事关重大,只容你我二人知晓。”见廖霖月依旧不肯同他一起去,耐下心来将以往的事一一解说给她听。“在下本名姓赵,是前朝旧臣赵森之子。当年我父亲与同是前朝旧臣的右相梁文武、礼部侍郎孟子涛一起将皇贵妃与十八皇子救出皇宫,隐居安永县,创建了皓月山庄。皓月山庄前庄主就是你的父亲十八皇子,他隐居此处后改名谢成復。” 廖霖月惊愣得说不出话来,又听他道:“当年十八皇子才六岁,皇贵妃、我父亲与其他两位旧臣悉心教导,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光復宋国收回江山,但是随着十八皇子渐渐长大,他们发现他并无復国之志,他常常偷偷离开皓月山庄,四处游歷,最后在春屏村遇见了你的母亲。” “他想瞒过自己的母亲,瞒过众人,与你母亲长相厮守,过着寻常百姓夫妻的生活,但是终究被皇贵妃发现了。皇贵妃勃然大怒,立即命我父亲去杀了你母亲。我父亲不忍亲自下手,便一把火烧了苏家。十八皇子知道后,悲痛欲绝,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又将众位旧臣赶出皓月山庄,随后上了雷恩寺出家。” 廖霖月心中说不出的悲凉,但她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来。她始终觉得韩毅说的这一些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她能想像到事情的惨痛,却无法体会他们心中的痛苦。她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与她有关,或许都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是梦,终究会醒来的。 “雷恩寺的鸿恩大师说十八皇子的日子不多了,你既是他与苏婉梅的女儿,他必定希望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你来皓月山庄不也正是为了见一见自己的父亲吗?” 廖霖月心想,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她依旧是害怕。“我会同你去,但是为何不能告诉潘大哥他们?” “怒我直言,当今燕国天下太平,政治昌明,復兴谢氏江山并非易事……” 第47页 廖霖月一愣,急忙道:“不,不!我,我不过一介弱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復兴旧朝!何况,我也不想。” 韩毅点点头,“即便你没有復国之心,但你依旧是宋国皇室唯一的血脉,这个身份永远受是燕国皇室所忌惮的。如果不慎泄露,让有心之人知道,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听了韩毅的话廖霖月心中惊怕,“潘大哥他们不会的,他们都是好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 廖霖月无法反驳他,但心里想她若不能相信潘昀宇文音儿他们,又如何相信他呢?他方才所说如何能够断定是真是假?她也不敢贸然前行,便说明日再去。韩毅唯恐她明日将此事告诉其他人,立即将其打晕抱上马车。 自从上次廖霖月突然失踪,宇文音儿为防止这类事情再次发生,命二弦一直盯着。这会儿韩毅带着廖霖月前脚刚出房门,宇文音儿便收到消息。她跟在韩毅马车之后,行至半路发觉除了自己还有人紧随其后。她闪身挡在那人前面,没想到那人竟是潘昀。 “昀哥哥为何跟着韩叔叔?” “霖月胆小脆弱,对人警惕性不高,我很担心她。音妹妹想必也是担心霖月才跟来的吧?” 宇文音儿见他穿着自己的衣裳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不似别有用心,也不再追问。两人跟着韩毅,一个时辰之后来到深山密林一座小寺庙,雷恩寺。 鸿恩大师眉目慈善,见到韩毅笑眯眯道:“韩施主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麻烦大师让我们与贤一师父见上一面。” “原来你们是来见贤一的。韩施主你应该清楚,贤一从不见客。” 韩毅递上云月玉佩,“麻烦大师将此佩转交贤一大师,告诉他,有人在等着他,希望他能见一面。” 鸿恩大师看了看他身旁躺在椅子上的廖霖月,接过玉佩,“好。请施主先在此等候片刻。” 鸿恩大师走后,韩毅拿出一直小瓷瓶打开盖子让廖霖月嗅了嗅,廖霖月幽幽转醒,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简陋的房间里,瞬间惊慌坐起来。 “你,你打晕我带我来着做什么?” “来见你的父亲。” “即便来见父亲你也不该打晕我!”廖霖月恼怒道。 “此事需得隐秘而行,若是留你明日再来,你定会将此事告诉他们,你年纪尚小,入世不深,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时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韩毅心想鸿恩大师这么快就回来了?回身一望,却是宇文音儿与潘昀,当即警惕地站起来。 “你们跟踪我!” ☆、皓月山庄(6) 宇文音儿坦诚的点头,“我说过,我受廖谷主所託,必须保护霖月姐的安全。” “就凭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韩毅难以置信。 宇文音儿浅笑,“即便我年纪尚小,但若遇到困难,必定全力保护霖月姐的安危。” 廖霖月欢喜地跑过来,从初遇到现在,她对宇文音儿的能力几乎到了崇拜和依赖的地步。她觉得宇文音儿不过是年纪小,但学识武功都像个大人。 “好音,潘大哥,你们来了真好,我原本还想通知你们,却不想被他打晕带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直接跑来抓潘昀的手,便挽着宇文音儿的手臂,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潘昀。想到他总是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心里顿时觉得温暖,脸色羞红。 “韩庄主,我们确实没有恶意,只是担心霖月的安危,怕她又像上次被掳走。我们是她的朋友,看见她被人偷偷带出来,岂能视若无睹?” 潘昀彬彬有礼,言语诚恳,韩毅也没有理由责难他们,将他们赶出去,如今廖霖月相信他们,袒护他们,他若是执意赶他们走,她必定也会一起离开。何况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雷恩寺所在,再想隐瞒也无用。 外头传来脚步身,鸿恩大师去而復返,看见房里多了两个人,心中惊讶。 “大师勿怪,这是我的两位小朋友,他们玩闹惯了,不请自来,还请恕罪。” 宇文音儿与潘昀随即合掌,向大师行礼。 “深夜来访,叨扰大师了。” “大师勿怪。” 鸿恩大师微微一笑,“不必多礼,既然来了,就请坐吧。请问玉佩的主人是谁?” “是这位廖姑娘。”韩毅道。 鸿恩大师道:“廖姑娘请随我来。” 廖霖月犹豫上前,跟在鸿恩大师身后,心里惴惴不安,每走多一步都更为紧张,很快他们就到了一间厢房外。 “施主请进。” 鸿恩大师离去,廖霖月站在门口犹豫许久才轻轻推门进去,简陋的厢房内只有一床一香案,苍老的和尚跪坐在案前,期盼地望向来人。当他看见廖霖月的一剎那,手中珠串掉落。 “婉,婉梅?” 廖霖月后退一步,摇头。 谢成復忽然明白了什么,失落垂眸,慢慢泪水涌出眼眶,他双手捂住脸,悲痛失声。 “我真是痴心妄想!你走吧!” 廖霖月惊愣不已,她刚刚来却突然让她走!张口欲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她该说什么呢?眼前那个失声痛哭的和尚似乎真的是她父亲,但刚见面他就让她走,她该不该走呢? 第48页 良久谢成復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廖霖月觉得胸口异常的闷与慌乱,她走出房门的瞬间觉得无比失望。 看到廖霖月神色极差的回来,宇文音儿立即走上前问道:“霖月姐怎么了?” 廖霖月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出去。他一见到我就哭,一直哭。” “贤一心中执念太深。”鸿恩大师道:“无法放下,即使身处佛祖身侧也无法脱离苦海。不知施主是贤一什么人?” “霖月是贤一师父的女儿。”潘昀道。 “如此,贤一心中之结只有施主能解。”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廖霖月没有想到,自己百般磨难来认父,身为亲生父亲的人却似乎不想见到她。 “你便留下多陪他说说话吧。” ☆、皓月山庄(7) 此后三日,廖霖月在潘昀的陪伴下每日都到谢成復的房前讲述自己的成长,遇见的人和经歷的事,还有廖谷主与韦玉蓉同她说过的话也一併说给谢成復听。 玉溪与孔桑他们也到了雷恩寺,孔桑到雷恩寺后也跟着廖霖月每日到谢成復房前回忆往事。每当这时宇文音儿就与玉溪一起坐在远处树下静静等待。 玉溪发现宇文音儿这几日难有的静默,关心道:“怎么了?” 宇文音儿的目光注意着不远处的廖霖月三人。“廖谷主或许早就知道霖月姐的身世,他让霖月姐来给苏婉梅磕头,是否也早有预料她会见到自己的父亲?我一直觉得霖月姐来见她的父亲这件事,未必是件好事。” “确实,就她的身世而言,隐瞒或许比揭开好。但我想,廖谷主与玉蓉阿姨未必知晓廖姑娘的身世背后藏着这么多秘密,他们让廖姑娘来见一见自己的母亲,与自己母亲生长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对。人,要知道自己从何处来,才能知道要往何处去。” 宇文音儿抬头看向玉溪,他的目光坚定而明亮,似乎就如他自己所说,知其何处来,亦知要往何处去。他是透明的,在他们面前,他从未有意隐瞒什么,这或许就是为什么玉溪在宇文音儿的眼中会如此明亮的原因。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无论如何隐瞒,总有被揭开的一天;而有些事,无论再怎么想知道,也永远不会有知道的一天。当你知道了真相,选择接受或是不接受,选择跨越又或是屈从于它,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于她自己而言,倘若她选择了接受、跨越它,不管想要到达的地方有多困难,不管所希望实现的愿望有多难以实现,她都会毅然决然,无惧无畏。但是霖月姐会怎么选择呢?她很担心。她希望她不会有面对难以抉择的时刻。 廖霖月他们坐在屋前,身后门窗紧闭。 “玉蓉阿姨说,我母亲是个美丽善良的乡下普通女子,但是,虽然家境一般,还是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教他们唱歌,给他们准备食物。” “娘是全村最漂亮的。她常常在溪边一边浣洗衣物,一边唱歌,我们都很喜欢她!”孔桑回忆道。 “虽然我没有见过母亲,但我相信他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从小就没有母亲,很羡慕那些有母亲的的人。玉蓉阿姨还说,父亲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母亲长相厮守,过着平凡夫妻的生活,最好能办个学堂,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是啊,谢叔叔,你曾经说要教我们读书,等我们长大之后做个有学识的人。” 潘昀望向天空,天空飘着极多白云。阳光灿烂地洒在树叶上,炎热的夏季准备到来。不远处,宇文音儿与玉溪就坐在树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会时不时向这边看,似乎很关心廖霖月。 “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父亲真的很爱你的母亲,如果他们没有经歷悲痛,你能够在他们身边长大,也一定很幸福。” 廖霖月忧伤的双眸映出潘昀浅浅的安慰她的笑容,阴冷的角落似乎得到了阳光的温暖。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再带着疑惑和悲伤诉说着自己的事情,而是轻松地坦然的接受了她父母的事情,也高兴的说着自己遇见的有趣快乐的事情。 许久,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谢成復面无血色,神情抑郁出现在门口。他看了孔桑一眼又看了看潘昀才朝廖霖月道:“进来吧。” ☆、皓月山庄(8) 他并没有让孔桑和潘昀进屋,他们便只能回到宇文音儿身侧坐下。 潘昀双眼看着宇文音儿笑着问:“音妹妹,此时了结后你会去哪里?” “去滁州见单先生。” “单先生乃燕国名师,听闻他曾教过三名学生,皆是状元之才,不过他性情古怪,一般人求见都被拒之门外,我一直久仰大名,却未得一见。上次本以为能见上一面,却又错过了。” “见单先生可是要吃苦头的,做他的学生更苦,还要给他洗衣做饭当牛做马,昀哥哥要见单先生,只是想见见还是想拜师啊?” “我啊,诗书方面最不擅长,只是久仰大名,好奇究竟有多古怪。” “那昀哥哥就得受苦了!单先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无聊想见他的人。” 屋里,廖霖月有一丝紧张,四周一览无遗的简陋,空气里还夹杂着粘腻的老旧的腐朽的味道。谢成復让她坐,她却不知道要坐在哪里好。 第49页 最后她勉强地坐在了低低的书案前,在她面前他的父亲垂着眼帘,用微弱地声音道:“我初见你母亲时,她正在溪边浣洗衣裳,那是孩子们的衣裳。孩子们围在她的身边,欢快的打起水仗。而她的歌声清亮,笑容温婉。我被她的歌声吸引,沿着溪流而来。后来我发现那些孩子是她收留的流浪小孩,她还常常给他们送食物,于是我也常常来给孩子们送食物,给他们讲故事,和孩子们一起听你母亲唱歌。” 他继续说道:“我和你母亲约定,一起教这些孩子读书,抚养他们长大,可是最后,他们皆因我而死。我害了他们,害了你母亲,一切都是因为我!” 他内疚自责,一直以来他都憎恨自己,憎恨他的母亲,他若是出生在一个普通百姓家里该有多好,什么前朝遗孤,什么光復故国,都与他无关。 “你也应该恨我,我虽然是你的父亲,却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我亏欠你,更亏欠了婉梅。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再见你。” “父,父亲?”就在她努力准备着接受他是自己亲生父亲的时候,他却说出不要再来找他这样的话,宛若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凉了。 “倘若韩毅来找你,说什么復国之类的话,你不要理会他。你若能平安地度过一生便是好的。”他温柔地摸了摸手中的云月玉佩,将它归还廖霖月,“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可以走了。” 廖霖月失落忧郁的走出来,孔桑满怀期待焦急上前问谢成復与她说了什么,她却只是摇头,而后又自嘲的说他让我以后不要再来找他。孔桑不信,跑去使劲敲谢成復房门,被韩毅强硬拉回来。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与鸿恩大师告别,准备下山。刚出寺门口,一个小和尚急急忙忙跑来说鸿恩大师让他们回去。 他们不明所以,回去后鸿恩大师略有惋惜告诉他们,谢成復心结已了,魂归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韩毅与孔桑飞奔到禅房,廖霖月跟在他们后面,当她走到房门口不由停下脚步。低桌案前,谢成復盘腿坐着,头却直直垂了下来,毫无生气。明明他们两人刚刚还说着话,现在怎么就生死离别,阴阳相隔了? 她没有悲痛,她是不敢相信。她看见韩毅探了一下鼻息,然后嘆了一声,忽地觉得腿软,险些站不住,宇文音儿在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她感到悲伤,却又并非十分悲伤。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她为了来见他做了那么多准备,劝说自己无数遍,最后没有温情脉脉,没有流泪拥抱,有的只是一片空茫。 直到韩毅将一切处理好,将谢成復安葬在春屏村她的母亲坟墓旁,她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父亲。她似乎还有一点释然,不用再纠结如何面对他,但是当她跪在坟前,望着自己亲生父母的石碑,心里莫名的生出悲凉的感觉。 宇文音儿轻拍她的肩膀,“霖月姐,别难过。生前你的父母他们不能相伴相守,死后能葬在一起,我想他们也会开心的。” 廖霖月摇摇头,“不,好音,你不明白。初时你们让我来找他,我真不想去。后来韩叔叔逼我让我来见他,我真心抗拒,从心底讨厌。但潘大哥说得对,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他的女儿,怎么说也应该来看看他,因此我见了他,他却对我无比冷淡。韩叔叔和鸿恩大师都说他时日不多,我想至少能在这最后的日子里陪他说说话,他似乎真的被我感动了,又愿意见我了。可是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让我走,不要再来见他,他也不会再见我!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寻他,他却叫我走!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父亲?”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向宇文音儿投去询问的目光,宇文音儿抱住她,泪水沾湿了宇文音儿的衣裙。 “他不配当我的父亲,他害我没有了母亲,也从未理会过我。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我还有爹爹!爹爹就是我唯一的父亲!可是,怎么会这样,他怎么突然就死了?他死了,我恨不得,怨不得。是不是太可笑了?” “没事的,霖月姐,没事的。” 廖霖月紧紧抱住宇文音儿,大声哭起来。 宇文音儿轻轻拍扶她的后背,“恨也行,不恨也罢。他们此刻在这里是安详的,你也要开心起来,这样大家也才会安心。” 潘昀在她身侧蹲下来,柔声道:“别哭了,担心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廖霖月心中一动,放开宇文音儿。他递来的帕子,她接过擦拭眼泪。心想自己如今又哭又笑,模样一定难看死了。 谢成復的后事处理完之后,廖霖月虽没有再哭,但心情一直不好。宇文音儿建议到滁州,说那里的风景宜人,人也可爱,东西更好吃。 韩毅决定回皓月山庄继续调查毕仙宫被灭一事,同时希望宇文音儿他们能对廖霖月多加照顾。 临行前,韩毅再次提醒廖霖月,“我昨夜给你的东西你要收好,绝对不能同任何人说,包括你的亲人朋友。记住,往往背叛自己的人就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知道了!”廖霖月心中有一丝不耐烦。 “若遇到困难随时来找我。” “嗯。” 他们回到茶水小摊,宇文音儿他们起身相互道别。 第50页 韩毅道:“路上小心。” “韩叔叔也请多加小心,所有进展劳烦告知我一声。” 孔桑望着宇文音儿欲言又止,神情失落。直到他们走远,韩业鄙视地看着他,“我瞧见一只□□,你说是炖了吃,还是烤了吃好?” 孔桑怒视韩业,“你才是那只□□!叶妹妹怎么可能看上你!” “她看不上你才对,你连她一招都接不了!”他仰起头,“我至少还能接一招。” 孔桑鄙视他,“一招,你一招就趴倒!” ☆、苏菓 路经湖城,宇文音儿他们打算在此地休息一天。湖城是南燕酿酒名城,城外十里就能闻见酒气飘香。 宇文音儿还未进城闻到酒香就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经过一间酒楼门口时,一人被横着丢了出来,重重倒在他们面前。 如此粗暴的扔出来不疼死也得折根骨头,然而却听不见一声痛唿,那人纹丝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又给我装睡!你们两个给我狠狠地打!”掌柜带着两名粗汉冲出来,宇文音儿他们赶紧闪开。 这两名粗汉上来就准备给地上的人来一脚,被扔地上那人眼睛闭着,却灵活地躲过两名粗汉接二连三的拳打脚踢。 围观的人渐渐变多,宇文音儿眼珠一转,偷笑出声,摇摇头,优哉游哉地走到掌柜面前。 “掌柜的,他喝了你们多少酒?” “十坛上等鸿雁酿。” “还是那么能喝啊。”宇文音儿嘆服,掏出银两放到掌柜手中。“够了吗?” 掌柜望着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好奇地看着宇文音儿,“够是够了,但是小姑娘,这等装睡卖傻骗吃骗喝的糟老头,你帮他做什么?”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师父呢。” “哈,你这小丫头,他这酒一文不值,你还给十两!”方才还睡在地上的人忽然站起来,拨开散乱的头髮,竟然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精神奕奕,面色红润。 “我们酿的酒可是南燕最好的酒,你竟然敢说一文不值!” “喝起来像水一样,你说值不值一文,值不值一文,清泉溪的水都比你酿的酒好喝。” “二师父,你这老是偷酒喝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我可是很无奈的!” “你这个臭丫头,竟然敢这么跟师父说话。看我不教训你。” 那人伸过来要拧宇文音儿的耳朵,宇文音儿侧身闪开,脚步轻移,人已经飞出围观人群。 “你这小丫头,还是这么能跑!” 两人飞檐走壁,在湖城上空你追我跑,很快便不见踪影。 那人追着宇文音儿出了城,追到溪水边便跟丢了,正叉腰对着溪水怒骂,忽然背后被人一推,整个人跌入溪水中。 “二师父你几天没洗澡了吧,好臭,赶紧洗洗。”宇文音儿哈哈大笑,在溪边欢快地跳着小步子拍手叫好。 玉溪他们追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也都被逗乐了。 “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师父。”那人摇头嘆气,算是认了。 众人看他走上岸来,身姿挺拔,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将头髮全数绑好露出面容时,发现他竟然长得端正亲切,人模人样。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二师父,苏菓,为了喝酒经常做些不要脸面的事情。” “嘿嘿,有你这么评价自己师父的吗?” “苏菓?你就是江湖人称酒中仙的苏菓前辈?传闻酒中仙三天三夜豪饮不醉,醉中亦能一人敌百,拳脚功夫了得。”潘昀惊喜道。 “嘿嘿,这才是正确的评价。小兄弟,你喜欢喝酒吗?” 苏菓方才还湿漉漉,半会儿功夫衣裳已经干透。 潘昀暗暗称奇,脸上淡淡一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你觉得什么酒就好喝?” “金陵杉花酒。” 苏菓摇摇头,“金陵杉花还不及鸿雁酿。” “这位小兄弟又喜欢什么酒呢?” 玉溪微笑,什么酒于他而言似乎都差不多,“我喝过最多的是桂香酒。” 苏菓摇头惋惜,“酒这门学问啊,你们还得跟我好好学学。走,我带你们尝尝什么才叫酒。” “师父!”宇文音儿暗自腹诽,果然遇见二师父没好事! “公子!” “潘大哥!” 苏菓左手搭着玉溪,右手搭着潘昀,带着他们往山林深处跑去,完全不顾身后三人的唿喊。 泉山顶,也就是清泉溪的水源处,一户人家坐落在旁边。 苏菓拉着玉溪与潘昀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高声唿喊,“高云兄!” 听闻唿唤,身着青衣的清秀男子推门而出,怀中正抱着一坛酒。 “苏菓兄!”声音比那清泉溪水声更好听。 看见酒,苏菓立即放开玉溪和潘昀,抱过高云怀中的酒罈,打开酒盖闻了闻,“哇,这才是好酒。”他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口,心满意足之时也不忘分享,递给潘昀。“来,小兄弟尝一尝。” 潘昀爽快的喝了一口,“嗯,确实是好酒。” 第51页 “到你了!”苏菓又将酒递给玉溪。 玉溪一笑,也喝了一口。 “好样的!” “师父!”宇文音儿追上来怒道。 “小音儿也来了!”高云高兴地拉过宇文音儿的手,“你可两年没来看我了,让我瞧瞧,嗯,长高了不少,也长漂亮了。” “高叔叔。”宇文音儿无奈,高云拉着她这么一絮叨,苏菓已经推着玉溪与潘昀进屋,“高云兄,快拿好酒来!” “好的!” “高叔叔,师父会将玉溪哥哥和昀哥哥灌醉的!” “没事,男儿就应该醉那么几次才不算白活。” “高云兄说得对,没喝过酒的都是白活。” “哦,还有一位小兄弟,差些没注意到。”苏菓又拉着谢朗一起加入他的酒宴,顺便把宇文音儿与廖霖月关在了门外。 “师父!”宇文音儿敲着门,怒不可言。 “音儿没事,我们就陪两位前辈喝一点。”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们两个小姑娘就到旁边玩水吧。”苏菓道。 宇文音儿气极,竟然让她玩水! 门忽然开了,高云端出一碟糕点,“小音儿你喜欢吃的。” “高叔叔让我进去。” 高云笑容温柔,“待会儿叔叔再给你做好吃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把门关上了。 宇文音儿气得脸颊鼓起来,恨不得一脚踢烂眼前这倒门。 “好音,他们似乎挺开心的,我们不要打扰他们了。” “霖月姐?”宇文音儿有些愣了,转念想想,“你是不知道二师父和高叔叔有多能喝。他们就算喝个三天三夜也醉不倒的。” “啊?” 宇文音儿无奈,吃了一口糕点,香甜软糯,高叔叔的手艺果然不错。 她们坐在泉水边,宇文音儿玩着水面漂浮的竹叶子,廖霖月则看着泉水若有所思。 “霖月姐,你是不是喜欢昀哥哥?” 廖霖月微微一愣,勾起嘴角,“嗯。” 宇文音儿疑惑道:“霖月姐喜欢他什么?” 廖霖月瞬间红了脸,“潘大哥很体贴,也很温柔。”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那时在皓月山庄她就奇怪潘昀哪儿奇怪,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他看着廖霖月的眼神与当初在忆桂城茅山看着穆兰姑娘时的眼神很是相似,同样的温柔体贴,同样的彬彬有礼,而廖霖月与穆兰姑娘看潘昀的眼神也很相似,痴迷爱恋。 “可是你不觉得昀哥哥的笑容里面似乎藏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哭戚戚:,也不知道自己的文有没有人看,小天使冒个泡呗! ☆、临窗画雨 廖霖月又是一阵脸红,藏着什么?莫不是情意? 宇文音儿疑惑地看着廖霖月,心想她怎么又脸红了? “潘大哥的眼神总能让我安心,每次我想放弃退缩的时候,是他鼓励了我。” 宇文音儿心想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好音喜欢尉迟公子?” 宇文音儿一愣,随即甜甜地笑,像花儿绽放,“是啊!” “尉迟公子丰神俊逸,确实让人仰慕,但是总觉得难以接近。” 宇文音儿疑惑地歪了脑袋,她觉得玉溪哥哥很细心温柔啊。最初他的坚韧让她仰慕,后来的冷静睿智让她佩服,再后来的仔细妥帖、温柔细心都让她动心。和他在一起她就是很放心,很开心。 想到这,宇文音儿微愣,她眼里的玉溪与潘昀,和廖霖月眼里的潘昀与玉溪是不同的。莫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她只是不喜欢潘昀,因此对他有些偏见? “小丫头!你们在聊什么?” 宇文音儿回眸,苏菓站在门口很是不尽兴地道:“你这帮朋友都醉倒了!” 宇文音儿气鼓鼓的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入夜,众人都已入睡。宇文音儿与苏菓、高云站在泉边,天上满天星斗。 “那两个小子聪明警惕得很,灌醉了也问不出什么来。那随从也不好玩,说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确实都是相貌出众,聪明过人。小音儿喜欢哪一个?” “高叔叔你怎么也和师父一样。”宇文音儿无奈道。 高云温柔一笑,“那你们这是要准备去哪里?” “我们要去楚城。” “楚城!我也要去,好久不见单老头了。高云兄你也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 “也是,你去了这一屋子酒谁来看,要是被偷了我可就没酒喝了。” “虽然这么多人陪着你,但你还是要小心些。”高云与宇文音儿道。 “有我在怕什么!” 宇文音儿嘆气,“有你在才怕。” 翌日清早,众人醒来看见苏菓都大吃一惊。 “这是昨日的苏前辈?”谢朗道。 此时的苏菓已沐浴更衣,换上干净明亮的衣袍,长发高束,可谓仪表堂堂,与昨日邋遢懒散的他判若两人。只有腰间那一只葫芦酒瓶告诉大家,他确实是苏菓。 第52页 “苏前辈,变了个人似的。” 廖霖月也觉得难以置信,他端坐在桌前规规矩矩地吃着早点,她甚至怀疑自己花了眼,或是昨日做了梦。 宇文音儿早已习惯,淡定地坐到玉溪身边,“二师父最擅长的第二件事就是装模作样。” “小丫头,你师父原本就生得这般英俊潇洒。” 宇文音儿懒得理他,“玉溪哥哥还好吗?” 玉溪浅笑,舀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无碍。睡了一夜,方才还喝了高前辈准备的醒酒汤。” “昀哥哥呢?” “我也没事。昨日未能陪两位前辈喝得尽兴,真是遗憾。” “小兄弟不错哦,我们下次再喝个痛快!” “好!随时奉陪。” “昀哥哥,你不要理会他。” 潘昀微笑,“我很好奇,音妹妹不会喝酒也不爱喝酒,怎么会认识两位前辈?” “我啊,认识他们就跟你们昨天的遭遇一样。” “我跟你们说,小丫头的酒量真是一点都不好。一口就倒,不过醉倒的样子很有趣,一直不停地叫我师父,师父,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地收她做徒弟。” “都说不是在叫你啦!” “对,后来我才知道这丫头不只我一位师父,而且在我之后她还拜了五位师父,真是气死我了!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随意拜师,你可知道为师很伤心啊。” 宇文音儿无奈,感觉旁边有只苍蝇嗡嗡地在她耳边吵个不停。 “那也是你们非要受我为徒,怪不得我。” “因为我们的小音儿天资聪敏,惹人怜爱啊。”高云笑道。 “我吃饱了!”宇文音儿忽地站起来,望屋外走去清静清静。 苏菓高喊道:“你什么时候叛出其他师门,我教你醉仙拳啊!” “我才不稀罕你的醉仙拳!” 六人一行边走边玩,半个月时间终于抵达滁州楚城。楚城外十里绵延山丘之间有一座秀丽高山,名曰丽阳山。山上有座悟离院,正式单先生的住所。 苏菓先一步去寻单先生,宇文音儿他们则决定在楚城玩几日再上山。城内悦语茶馆,周月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住宿和午饭。 “周月姐姐,这是念珠果蜜酱,麻烦你给单先生送去。”说好给单先生准备的念珠果早被宇文音儿吃完了,但她留了念珠果蜜酱。 “小音妹妹不去见单老吗?” “过几日再去。” “那好,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吩咐下人,不行的话就来找我。” “嗯。周月姐姐,我让六师父帮我做的白丝扇送来了吗?” “送来了,待会儿让下人送到你房里。” “谢谢姐姐。” 周月离开后潘昀笑道:“音妹妹果然很惹人喜爱。”宇文音儿投去疑惑的眼神,听他接着道:“音妹妹好友如云,这一路走来,各地都能遇见熟人,行程相当顺利。” “昀哥哥也一样,柳城狮子江的江水湍急,多亏了昀哥哥的朋友我们才能顺利渡江。”转眼看见廖霖月神色忧郁,以为她还在为自己父母的事情不开心,笑道:“每年四月,楚城百姓新晒好苦苦茶后都会举办茶会,茶会上大家吟诗作画,还有用苦苦茶做的各类糕点,好玩亦好吃,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啊?好啊。”廖霖月道。 “哪儿有好吃的地方你都知道。”潘昀道。 “那是当然。” 傍晚云层渐厚,第二日清早起来时,雨下得正酣。茶会改期举行,宇文音儿他们只能在家里看雨。宇文音儿去找来廖霖月,看她心情不差,正在与周月学泡茶,便捧了周月泡的茶去找玉溪。 玉溪正在房中对着窗外作画,谢朗瞧见宇文音儿来退了下去。 “虽然茶会办不成,但是周月姐姐泡了苦苦茶,玉溪哥哥也来喝一碗吧。”她将茶碗放在桌案,探头去瞧玉溪的画,“哇,玉溪哥哥好厉害。” 窗外庭院草木池塘欢畅地享受着雨水的浇灌,蒙蒙新雨,夏色正浓。玉溪将所见景物通过笔尖水墨生动地描绘于画中,画与眼前景象别无二致。 “今日既然是喝苦苦茶,吟诗作画的日子,那就随手画一画。”玉溪捧起苦苦茶,饮一口,苦中带甜,很是舒爽。 “题字,让我来可好?”宇文音儿俏皮道。 “好。” 宇文音儿提起笔,想了想,落笔是:“蒙蒙新雨,盈盈初夏。白衣案前,妙笔香茶。” 玉溪俯身靠近,轻轻念出诗句,宇文音儿只觉耳畔之声宛若天籁。她突然站直,转身道:“玉溪哥哥你等等我。” 她忽地跑去,又很快跑来,手上拿着昨夜画了一宿的画扇。画扇以紫檀木作的扇骨,银丝纸做的扇面,十二档扇骨,折如羽翼。大扇骨雕工精细,雕的正是竹林见月之景。缓缓展开摺扇,药王谷游湖的情景映入眼帘。 “玉溪哥哥,这画扇你来帮我题词吧。”此刻她的笑容正如那日念珠花开的模样。 “好。” 清新的画配上苍劲有力的字,乍看似有些不配,再细看却是相辅相成,宛若一体。 第53页 风拂春色,碧水间。 双鹊栖,青空小船。 临水照花,玉粉颜。 坐相对,明眸羞敛。 念花舞落点心湖,涟涟水面现。 纷纷飞飞虚实镜,漪漪心中见。 宇文音儿轻轻念,吐字柔软,玉色的容颜渐渐露出绯色。“玉溪哥哥,你以玉婵赠我,今日我以此扇回赠。此心此情尽在画中。” 玉溪心中一动,接过扇子将宇文音儿抱入怀中。她依偎在他怀中,窗外景色怡人。 对面廊下,潘昀下榻的房间,廖霖月捧着苦苦茶走进去时,潘昀已经将写好的信笺装入小竹筒藏于袖中。 “潘大哥,这是我向周月姐姐学泡的苦苦茶,你尝尝如何?” “好啊。嗯,入口微苦,苦后回甘,好茶。” “真的吗?”廖霖月羞涩微笑。 “真的。” 廖霖月心中泛起阵阵甜意,“周月姐姐说今日虽不能举行茶会,但自家茶馆还是会做苦苦茶,晚上也有苦茶菜和苦茶糕。好音妹妹一定很高兴。” “看见你不再为去见你亲生父亲而苦闷,她也会高兴的。” 廖霖月一愣,潘昀又道:“昨日见你苦闷不语,她才提议一起去参加苦茶会。” “原来如此。音妹妹虽然比我小,却似个大人,即热心也很细心。” 潘昀不着痕迹地瞄了对面一眼,安慰廖霖月道:“你父母之事你也不必念念不忘,纠结于心,既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便让它随风散去,今日往后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 廖霖月望着眼前的人微微脸红,“嗯。我已经没事了。潘大哥方才是在写字吗?” “是啊。” “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请。” 此时的丽阳山上,苏菓大口喝着酒同单先生道:“那两个小子都精得很,上次被我灌醉后一句话也套不出来。你啊,得帮帮那个小丫头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其中一个我知道,叫尉迟玉溪,另一个是谁?” “你也知道那个呆子?” ☆、悟离院(1) “小丫头要是听你这么说,一定跟你生气。怎么说那小子也是名师慕容育的学生。”单先生道。 “慕容育都死了,有屁用!” 单先生嗑着瓜子,“你且说说另外一位是谁?” “另外一位笨一点,叫潘昀。”苏菓将潘昀详细地描述给单先生后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我朝皇子?” “燕国众位皇子中,我并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那是哪一位世子?” 单先生仍是摇头,“但听闻清玥王有一子,叫潘锦,极少露过面。” “你说那个身患疾病,常年卧床不起的?” “没错,他从未离开过王府,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出来,几乎没人见过他。他是清玥王的独子,其母瑛王妃,身份不一般,乃邓统领嫡女。” 宇文音儿他们上丽阳山是在两日之后,刚到山门口,守门童子就将玉溪与潘昀拦了下来,其余人却不见拦。 “阿采,这是怎么回事?”宇文音儿问道。 “音儿姐姐,先生说了,两位公子必须过了他设下的三道考验方能进山。” “果然是单先生的作风。霖月姐我们走吧。”宇文音儿俏皮一笑,拉起廖霖月的手就往山上走。 “但是潘大哥他们……” “你放心,他们没事的。你要相信你的潘大哥,他很厉害的。” “公子?”谢朗担忧道。 “没事,你先同音儿他们上去。”玉溪道。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叫阿采的守门童子与另外一位守门童子阿文将玉溪与潘昀带到右侧木屋前,阿采道:“现在开始第一道关卡,尉迟公子先请随我进屋。”阿文则守在屋前。 玉溪跟随阿采进屋,屋里只有一张书案,笔墨纸砚齐全。阿采引他与自己对面而坐,然后展开手中册子,拿起笔,“现在我会问公子几道题,请公子如实回答。第一道题,公子喜欢叶姑娘还是廖姑娘?” 玉溪微愣,随即笑道:“叶姑娘。” “第二道题,公子何许人也?” 玉溪略微思索后道:“周国尉迟竞之子,尉迟铭恪。” “第三道题,当今周国政局纷乱,主要分为革新派与守旧派,而此时守旧派当权,公子以为周国天下该革新还是遵照旧制,按部就班?” 童子问的每一个问题,与玉溪回答的内容,他都一字不差地记录在案。 玉溪望着童子随时准备记录的笔,思索了许久才道:“天下万物,从古至今一直都在不断变化、更迭,从未有不变之理,然而变,不可冒进,需循序渐进。” “最后一个问题,公子如何评价宏静王?” 玉溪微愣,又思索良久才答,“看似迂腐守旧,实则狼子野心。” 童子将玉溪请出去,将潘昀请进来。他问的第一、第二个问题与问玉溪的一样,却没有第三、第四个问题。 第54页 第二个问题,潘昀的回答是:“姓潘,单名一个宇字。不过江湖一游侠。” 童子收好册子,交由第三位童子送回悟离院,然后将玉溪与潘昀请进山中。 “第二道关卡,射箭。”童子指向身后,在他身后一个苹果用一根绳子吊在树枝上的,距离约有五十米。“两位公子只需要将苹果一箭击中便算过关。” 玉溪与潘昀对视一眼,皆轻松一笑,这对于他们来说十分简单,只需一箭,轻松过关。 阿采将他们领进山中,淡淡道:“第三道关卡,抓鸟。这山中有十种鸟,你们需要抓到六种以上,并且不能伤及鸟儿性命,才算过关。我们不会提供任何工具,也不限制时间,你们可以分开行动,也可以相互合作。” 阿文向前一步,伸出手,“请将你们身上的佩剑及所有利器都交给我们,我们会在院门口等你们,届时全数奉还。” 童子们收了玉溪潘昀的佩剑、匕首,包括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望着童子们离开的身影,潘昀道:“你有何想法?” “先观察鸟类,再寻找它们喜欢的食物,最后设法扑捉它们。” 潘昀点头,“若是能找到鸟巢,是最便捷的方法。我们分头行动,再在这里回合。如何?” “好。” 玉溪在林中穿梭飞走,仔细观察,他发现了这个季节果实不多,但有一种小手般大小的红色花儿开得正艷,这些花树众多,而且长得不高。有的鸟儿喜欢採食花中蜜汁,有的鸟儿喜欢整朵食用,有的鸟儿喜欢拾捡落在地上的花儿筑巢吸引异性。 玉溪便决定以此花为诱饵捕捉鸟儿,他四处收集细小的树枝与藤蔓制作捕捉工具设置陷阱。直至日落时分,他已经抓了三种鸟儿。 潘昀找到了十几个鸟巢,但几乎都是同一种鸟,而且春季正是鸟儿交配季节,鸟巢里鸟蛋儿虽多却还未孵化。最后他找到了一两种幼鸟,又用暗针抓了一种鸟。 两人第二天会合,发现正好是六种鸟。 “你们三道关卡钧算通过,请进。”童子们将鸟儿放飞,其中的一只幼鸟被送回鸟巢时已经奄奄一息。 悟离院内,花树茂盛,林间一池湖水碧青碧青,湖水旁,粉墙青瓦的楼宇层层环绕,楼宇正中间又见一井清水,抬头仰望,如井中观天。 玉溪与潘昀发现,这座悟离院是按照阴阳八卦建成,外围花树为八卦,湖水与围绕井水而建的楼宇为阴与阳。 “潘大哥,你没事吧?”廖霖月听闻他们终于得进悟离院急忙跑过来。 潘昀看见身后宇文音儿走来,笑道:“没事。只是有些饿了。” “我这就为你弄吃的去。”廖霖月转身要往厨房去,宇文音儿拉住她。 “霖月姐别着急,何况你也进不了厨房。” “为什么?” “因为厨房乃悟离院重地,未经允许,闲人不得入内。” 宇文音儿看向身后,叶秋笑着走来。 “两位公子想吃饭,可以,但必须自己动手。还有,今晚的晚饭就交给你们了。厨房里有食材,你们可以将你们的拿手好菜统统展现出来,当然还有你们的臂力,请尽情展现。” “就是柴火需要你们自己噼。”宇文音儿笑道。 “潘大哥他们已经一日一夜没有进食,现在又要他们噼柴做饭是否太为难他们了?”廖霖月有些郁闷,她从未见过这样招待客人的。“单先生性情真的是古怪,为何要为难潘大哥和尉迟公子?”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当初来时,连食材和木柴还要我自己去找。”叶秋回想当初自己艰苦奋斗的歷程,对此不公平待遇愤愤道。 “臭小子,有意见赶紧给我滚!”单先生一颗瓜子弹到叶秋脑门。 叶秋哎哟一声,委屈道:“好音,当初你只说要干活,没说还要受气挨打啊!” 宇文音儿嘿嘿笑,“当单先生的学生,受气挨打是必须活。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瞧着你已经很好的继承了单先生的风骨,日后必成大器!” 面对宇文音儿的嘲笑,叶秋不知死活地纠正道:“应该是日后必将长江后浪推前浪。” 话音刚落脑门又被瓜子击中,“一招半式都学不会,只会死读书,还想后浪推前浪,赶紧给我洗衣服去!” “什么都要我干,真不明白,你要那么多下人干什么?” “再多废话,我弹爆你的脑袋!” 叶秋高叫着跑开,众人禁不住笑声一片。 “还有你们两个臭小子,杵着傻笑个啥,赶紧给我噼柴做饭去。要是让我饿肚子的话,统统给我滚下山去!” 玉溪与潘昀对视一眼,乖乖去厨房准备晚饭。谢朗得到允许去帮忙,廖霖月也想去,却被下人们拦着。 她小声跟宇文音儿道:“单先生怎么变得这么凶,昨日甚至是今日早晨还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 “廖姑娘,你被骗了。他啊,原本就这么凶,只是对姑娘,特别是漂亮的姑娘亲和些。他是个色老头,小心些!”苏菓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 “小丫头,今日我便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第55页 宇文音儿眼眸一亮,“真的,一路顺风!” “小丫头,你这喜形于色的习惯能不能改改?”苏菓委屈道。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很给面子地惋惜道:“一路顺风,有缘再见。” 苏菓斜眼看了一下单先生,忽然露出笑容。“小丫头,叫声师父。” 宇文音儿自然知道他的诡计,笑嘻嘻地道:“不见,二师父。” 虽然说的是“不见”,但至少叫了一声“二师父”,苏菓朝单先生抛去挑衅的眼神,然后得意地扬长而去。单先生气得牙痒痒,委屈地看着宇文音儿,“小丫头,你要怎样才肯拜我为师啊?” 宇文音儿干笑一声,跑了。 晚饭时间到,玉溪与潘昀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准备好了一大桌饭菜。 宇文音儿指着其中一碟菜道:“这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潘昀尴尬道:“油炸排骨,音妹妹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还放了许多糖。” ☆、悟离院(2) 宇文音儿呵呵笑,赶紧收回筷子。 “音妹妹你不尝一下?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宇文音儿一阵哆嗦,“多谢多谢,心领了,心领了!” 玉溪给宇文音儿盛了一碗鱼汤,宇文音儿尝一口,立即眸光闪亮,“玉溪哥哥做的鱼汤真好喝!霖月姐你也快尝尝。” 她给廖霖月盛汤,廖霖月看了一眼潘昀,然后只小尝一口。宇文音儿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好似是自己做的汤,急切的想知道评价。 这时她发现潘昀有些沮丧,便淡淡应了声,“嗯。还,还行吧。” 单先生咳嗽一声,“你们这帮小辈,怎么还不给我盛汤啊!小丫头,你结识了年轻小帅哥,竟然连敬老都不懂了?”单先生一句话说得酸熘熘地,不怪他酸,以前她总是先给他盛汤的。 “我来,我来!”叶秋赶紧给单先生盛汤。 夜晚的湖水边,廖霖月特意安慰潘昀,“男儿志在四方,不在厨房。潘大哥,方才的事你不要太在意。” 潘昀微笑,“谢谢你。近日心情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昨日好音带我到东边看桃花,哪儿的桃花粉红大朵,十分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 “初夏还有桃花开,的确难得。今日在厨房,听说发生了一件趣事。单先生一直缠着音妹妹要她拜师?” “是啊。单先生似乎真的很想收好音为徒,而且听说有两年了,苏前辈一直拿这件事情来嘲讽单先生,单先生被气得吹鬍子瞪眼呢。” “是吗?能被单先生看中,并主动希望收为其徒弟的人,只怕只有音妹妹一人吧。她却不肯吗?真是有趣。” “是啊,真的很有趣。单先生还吵着要跟好音比试,谁赢了听谁的。你知道好音说什么吗?她说已经比过八回了。” “八回?单先生与音妹妹都是有趣的人。” 廖霖月笑道:“听说有一回是好音出的题,比试抓小鸟……” “抓小鸟?抓不同种类的小鸟?” “潘大哥怎么知道?” “我与玉溪进山的第三道关卡,考验的就是抓小鸟,没想到这是音妹妹出的题目,果然很像她会出的题目。” “潘大哥抓了多少只?”廖霖月好奇道。 “与玉溪一起一共抓了六只。” 廖霖月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道:“好音好厉害啊!” “她抓了多少只?” “八只。单先生抓了六只。所以好音赢了。单先生没能收好音为徒弟。” 潘昀也很惊讶,“八只,她用了多长时间?” “听说只用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不使用弓箭,不能伤害小鸟?” “嗯。规矩是好音定的,说是不得使用弓箭、弹弓、暗器,或其他任何伤害小鸟的工具。” 这山林的鸟类虽然多,但数量并不多,而且山林广阔,树木高大,大多数的鸟都十分善于隐藏,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藉助弓箭或是弹弓这类适于捕捉工具就能抓到八只不同种类的小鸟,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不知道,宇文音儿从小在山林长大,她喜欢在山林里跑,每天还必须在山林里练习轻功及隐身术,对于山林里的动物,特别是各类飞鸟她都十分熟悉。 潘昀的目光落在湖水之中,半月倒影在湖面上。她就像这水中月,美丽迷人,却又琢磨不透。 此时第三圈围房上层,烛火微微,宇文音儿与单先生正在密谈。 “仙蜜香的事问到了吗?” “没有。” “那是谁派他来的,隐逸山庄被灭除了宋王,还与谁有关?” “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身上似乎被人下了一种毒,若不定期服用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这应该就是他什么都不肯说的原因。” “谁给他下的毒,什么毒也不知道?” “问不出来。他说,除非放他出去,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56页 “用毒、用刑,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 “单先生也会用刑?”宇文音儿惊讶道。 单先生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冰冷,“对于他,不忌讳用任何办法。但你若真想知道仙蜜香与他背后的人,或许真的只能顺他的意思,放他走。放他走也行,我已经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使用武功。” “单先生,你其实是想取他的性命的吧?” “是,我恨不得杀了他,但是师父终究最疼爱他,宁愿自己死也捨不得对他下狠手,所以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还是可以留下他这条狗命。只是希望他以后不会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谢谢你,单先生。” “谢我就拜我为师吧!” “这是另一码事,何况你已经输了八回了,还想耍赖!老不要脸!老不要脸了。” “那些不算,我们再比一场。” “不行!” “行啦,小丫头,你不拜我为师,我都没法在那死酒鬼面前抬起头来。” “不行!” 想想她出山之后第一次自作主张另行拜师,被师父罚在两峰之间的铁索上呆了一天一夜,那时她才10岁。 第二次拜师,她被罚锁在笼子里躲了三天三夜的暗器。 第三次拜师,她被罚去採摘万丈石峰峭壁上的石耳。 …… 第五次拜师,她被罚看见师父的眼泪,那一刻她明白,师父并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淡漠,那么无欲无求。虽然世俗的千千万万人事于师父而言不过过眼云烟,不足挂怀,但她自小看着师父全心全意倾尽全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她并非真的对这世间无情无义,毫不在乎。 第六次拜师,她被罚驱逐出师门。那次她跪在万丈峰顶,寒云烈风在皮肤上刮过,她都不觉得疼。她跪求了十天十夜,百般认错,师父最终才收回将她逐出师门的话。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拜他人为师。 “我向师父发过誓,此生不再拜他人为师。” “你真正的师父究竟是谁?我要和他比试比试!” “你连我都赢不了。” “谁说我赢不了了,我们比剑术吧?” “不要!” “那比拳脚?” “不行!” “那比喝酒?”他的酒量虽然不好,但怎么也好过宇文音儿。 “我要睡觉了!” 翌日,单先生将梁羽正押到祠堂,那里供养着他们的师父许璃茉的骨灰及画像。画像中许璃茉衣带飘飘,面若桃花,是单先生初见的模样,那时她新任凌云宫宫主,可五日后不知何故离开凌云宫,他一直跟随在她左右。 梁羽正看着画像扬起嘴角,然后自觉跪下来。 “当初你不过是个街边混混,师父收养你,教你读书习武,你却恩将仇报,我不杀你,你也应当自行了断!” 梁羽正回以冷笑,“自行了断?师父怎么捨得我死呢?她爱我入骨,而你永远得不到!” 啪的一声响亮,单先生将他一巴掌打到在地上,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血腥味入口,他兴奋冷笑,鄙视单先生。 单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再给他一脚。梁羽正慢慢撑起身子,望向画像中的人,语气含着恨意,“师父,即使你死了,我的毒也解不了,呵,所以当初都怪你不肯教我擒燕十三剑,才让我败于那人。” “师父不教你,是怕你惹出祸端!” 梁羽正哼了一声,“最后我不还是学了,而你真傻,以为自己死了就能改变我。”梁羽正看着自己的颤抖的双手,眼中的恨并非减少半分,但悲痛更甚,这一双手曾经抱着最疼爱自己的师父的尸体,感受着尸体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冷无比,“是,你是改变了我,让我受制于人,让我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痛苦!” “给你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我要见那丫头!” 单先生愣了愣,“你见小丫头做什么?” “还有那小子,他也必须在场,若是不让我见他们,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单先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莫名生出一丝担忧,但询问过宇文音儿与玉溪后,他们都同意见梁羽正。他将梁羽正带到前厅,大家都在。 梁羽正目光盯着宇文音儿,一步一步接近她,最后他大声狂笑,“哈哈哈哈,看来我这条命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玉溪挡在宇文音儿身前,警惕地看着梁羽正,“你什么意思?” “尉迟公子,你可知自己身后护着的人是谁?”他看向玉溪身后的宇文音儿,“哈哈哈哈,六小姐,我就奇怪,你怎么这么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你和总泡在药桶里的那个人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他转身慢慢往外走,“你要知道的问题都回去问主人吧。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仙蜜香就是为五公子治病的莫子君给我的。” 宇文音儿如被雷击,她慢慢低下头,慢慢握紧拳头,慢慢咬紧嘴唇。仙蜜香是莫子君给的,竟然是莫子君!如果是莫子君给的,那么梁羽正口中所说的主人岂不就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与宋王合谋残杀了整个隐逸山庄!为什么? 第57页 ☆、宏静王府六小姐(1)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心也跟着在颤抖,最后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不,只是她的世界在颤抖。忽地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玉溪扶住她,“音儿?” 宇文音儿缓缓看向他,他满眼疑惑,当然更多的是担心她。她的心在他关怀的眼神中似被捏紧,再捏紧,就要窒息,破裂! “玉,玉溪哥哥,对不起!”说罢,飞快地走出厅堂,跑出去。 大家都连忙追出去,可门外早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音儿!” “音妹妹!” “不要追了!”单先生紧跟着走出来,“她回周国了。” “周国?为什么?”潘昀道。 “她虽然在燕国长大,学的是燕语,但是她是周国人。” “莫子君是谁?”玉溪道。 “这个,我不知道。”单先生看向玉溪,“但我猜想梁羽正口中所说的主人,应该就是小丫头的父亲。” “音儿的父亲是谁?” “你也回周国去吧,回去你就知道了。” 玉溪亦是感觉如受重创,音儿的父亲会否与师父他们被杀有关? 单先生又朝潘昀和廖霖月道:“你们也走吧。” 日落西山,霞光染红半边天。炊烟裊裊,倦鸟归林。丽阳山下,玉溪、谢朗与潘昀、廖霖月道别。 “今日因有急事,我们就此别过,他日江湖再见!”玉溪拱手,与谢朗策马飞奔而去。 潘昀将廖霖月送回楚城,安排在自己的东冥商会。 “我有些事情要办,不能亲自送你回药王谷,但我已经安排好人明日护送你回去。” “潘大哥,我可不可以留在你身边?”廖霖月黛眉微蹙,“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会医术,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潘昀笑而不语,廖霖月急道:“不,我不是说你会受伤,我,我只是……” “我知道,那你就暂时留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 “嗯,潘大哥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廖霖月娇羞道。 从房里出来,一直守在外面的墨衣男子跟在潘昀身后一同下楼。这位墨衣男子正是在忆桂城出现,名叫温平的人。他是潘昀的贴身护卫。 他们转身出了庭院,温平轻声道:“少主,你吩咐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派人盯着廖霖月。” “是。” “韩毅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并无异样。” “嗯。” “少主此去周国,需要告诉谷主吗?” 潘昀瞪了他一眼,温平顿觉似被冷箭穿心。“少主恕罪,温平只是想提醒少主,谷主的生辰快到了。谷主之前就特意吩咐让你回去,你这次去周国再回来怕是要错过谷主的生辰。” “我会写信向母亲说明原因,你无须多嘴。” “是。” 彼时周国建弘二年,小皇帝驾崩已有数月,帝位依旧空悬着,外姓宏静王被太后册封为摄政王,掌管朝政大事。 城东白虎大街上,气势恢宏的宏静王府门口一道白色身影闪现,往大门走去。 “小姐你回来了!”宏静王府的管家唐守燊见到宇文音儿,急忙忙笑脸迎上来。 “父亲呢?” “王爷近日政务繁忙,在宫里还未回来。” “大哥呢?” “世子与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都随王爷入宫了。”他一路紧紧跟在宇文音儿身后,生怕跟丢了似的,忽然他察觉方向不对,赶紧拦在前面,“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音儿推开他,直迳往书房走去。唐管家见状死死挡在书房门口,急着劝道:“小姐,王爷吩咐了,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让开!”宇文音儿一声怒喊,眼看唐管家没有让开的意思就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柔却满是嘲讽意味的话语。 “哟,我还以为是谁吃了雄心豹子敢来宏静王府撒野,正要来瞧瞧,没想到是小音儿回来了!” 听到莫子君的声音,宇文音儿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盯着他,他脸上挂着一贯温柔的笑容,异常的温柔的笑容。 “仙蜜香是从哪里来了的?你为什么会有仙蜜香?” “从哪里来?就是上次与你一同从西域带回来的。”莫子君依旧笑着,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似看不见她怒视自己的眼神,她却也不躲。“我以为你会记得,那时我们被困在沙漠三天三夜,一起经歷饥渴寒冷,一起死里逃生,可是最后我们是怎么从沙漠里出来的,谁救了我们,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仙蜜香是你炼制的?” “自然是。”他苍白的手指描画着她的眉眼,虽然是双胞胎,但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你为什么会炼制仙蜜香?” “小音儿这么聪明,你猜。” “莫子君,我以为你只是巫医莫氏的后人,却没想你也是许氏后人。当时我就不应该救你!” 第58页 莫子君收回手,轻声笑,“我们的小音儿这么善良,怎么会捨得不救呢?何况,你若不救我,谁来救你哥哥?” “哼!你不要忘了,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为什么能留在这里?” 莫子君脸上的笑容如花枝轻轻颤了颤,随后却笑得更加妖娆,“浮生草呢?” 宇文音儿推开他,从口袋里取出已经研磨成粉的浮生草塞进他怀里,然后直迳往会风院走去。 会风院的琳琅阁乃莫子君的药房,推开门,浓浓一股药香飘来。进入内间,药桶里一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映入眼帘。宇文音儿缓步走进,俯身在他耳畔轻声唿唤,“哥哥,我回来了。” 紧闭的双眼勐地睁开,转身回望,久违的笑容渐渐绽放。“音儿!” 他伸出手,她双手握住,“哥哥,我回来晚了。” “没关系,只要回来就好。来,跟我说说这次又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看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令她生气的事倒是很多。”莫子君关好门走进来。 “音儿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宇文音儿紧握着宇文安的手,转身看向莫子君,“梁羽正是父亲派去的?” “嗯。” “他要除去慕容育,为何要整个隐逸山庄陪葬?” “这个你为何不去问你的父亲?”莫子君妖娆一笑,“不过据我了解,你父亲是一个喜欢斩草除根的人。” “父亲下一个要对付的是不是尉迟家?” “我哪里知道你那个变态父亲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取出药盅,将浮生草倒进去,接着幽幽道:“对周国开国有着巨大贡献的四大家族,慕容氏、尉迟氏、高氏、魏氏,如今退隐的慕容氏与魏氏已被宏静王暗中灭族,只剩下尉迟氏与高氏,但高氏早已败落,并且听命于宏静王。所以,你猜你父亲下一步会打算做什么?” 他又说道:“前两日,尉迟将军已经奉召回京都。按理来说尉迟竞镇守西境多年,在西境当地威望甚高,深受百姓爱戴,部从也忠心耿耿,京都新旧党争鲜血暗流,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但他的妻子、父母都在京都,而且被软禁了,你说他能不回来吗?” “音儿,你怎么了?”宇文安感觉到原本紧握着他的双手渐渐松开,“你不是一向都不关心父亲做什么的吗?” 宇文音儿眉头深锁,陷入沉思,宇文安感到不安,怒视莫子君,“你出去!” 莫子君笑道:“我不,我还要给你炼药呢,吃了这个,十日后你就不需要再整日泡在药桶里,开不开心?这可是小音儿带回来的哦。” “音儿,你为何突然如此在意父亲下一步会做什么?”宇文安担忧道。 “她不是在意王爷下一步会做什么,而是在意王爷将对尉迟氏做什么。” “为什么?”宇文安不安地反手抓紧宇文音儿。 “我也好奇为什么,以前你虽然不贊同王爷的做法,但是从未如此激烈的质问过为什么,而且你对王爷即将对付尉迟氏很介意。” “哥哥,我会再来看你的。” “音儿你要去哪里?” 宇文安试图抓住她,她却似一阵风吹过,走了,不见了。他艰难地站起来,要去追,莫子君过来将他按回药桶,“命都快没了,还想拉住她。你若担心,我帮你去查。” “别做伤害音儿的事。” 莫子君俯身逼近他的脸,“我怎么捨得伤她!我说过许多遍了,这世上,我想取任何人的性命都易如反掌,唯独你们两兄妹,一个我捨不得,一个我下不了手。” 皇宫长春殿内,皇太后、摄政王与众大臣正在商议接回四十年前送往南燕的大皇子一事。 殿外一名侍卫不经意抬头,瞧见殿顶之上有一白色身影。“谁!咦?人呢?” “你乱喊什么?”旁边的另一名侍卫道。 “上面,我方才明明看见一个人影在殿顶上面,可眨眼就不见了。” “什么眨眼就不见了?”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殿顶之上空空如也,“你是不是昨夜喝多了,现在还晕呢?”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殿顶之上除了一片片漂浮的白云,什么都没有。“或许,真是我眼花了。” ☆、宏静王府六小姐(2) 散朝后,朝臣鱼贯而出,宇文音儿的四位哥哥也相继出来。宏静王则被皇太后召进太极殿,继续商谈国事。 宇文音儿一直跟在尉迟竞身后,直到他从皇宫出来回到尉迟将军府邸,她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人一直暗中盯着尉迟竞。夜里她潜入府内,发现将军府中还安插了宏静王的眼线。 第二日,玉溪回到京都,她亲眼看着他走进将军府。如月的身影无论在何处何时都吸引着宇文音儿的目光。 玉溪快马加鞭赶回,匆匆下马,佩剑交给谢朗后直接去书房见尉迟竞。 “父亲。” 尉迟竞见到玉溪很是惊讶,“如此快就回来了?” “是。” “先做吧。”待玉溪坐下,尉迟竞道:“我本想写信于你,让你暂且不必回来,不想你已经回到了。” 第59页 “为何?” “今日朝上,皇太后及摄政王已经同意派人到南燕去接回大皇子赫连术,使臣是周居华,迎接将领是钟之良。” “周居华与钟之良都是宏静王的人。” “没错。我本想让你直接到金陵与肖晓汇合,一起护送大皇子回国。如今你已经回来,再要出京都怕不是易事。我们需好好计划一番。回国路线必须避开东线,走西线,如果发现钟之良在途中对大皇子意图不轨,谋害他的性命,立即改变线路护送大皇子前往西境。” “此事交给孩儿吧,我会想办法。” “嗯。还有一事,你爷爷因韦老之死伤心过度,如今怕是时日无多,你有空多去陪陪他。” “是。” “你奶奶与母亲也甚是想念你,你先去拜见他们吧。”见玉溪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从书房出来,玉溪先去给自己的爷爷奶奶问安,尉迟老太爷见了玉溪又询问了一遍隐逸山庄的事,心中更是悲痛欲绝,差一点晕过去。当年韦老退出朝堂隐居山林,时年四十,在他没退隐之前与尉迟老太爷的父亲,也就是玉溪的祖父亲如兄弟,对尉迟老太爷视如自出,悉心教导,两人感情深厚,如今听闻韦老惨死,尉迟老太爷岂能不悲痛? 从爷爷奶奶当中出来,尉迟夫人与玉溪道:“玉儿,母亲瞧你消瘦了许多,你才十八岁却要承受这么多苦楚。”说着眼中含泪。 “母亲别担心,孩儿没事。” “你快回去歇息吧,母亲去给你做好吃的,等你醒来就可以吃了。” “谢谢母亲。” 夜里,将军府中陆续有三人离奇失踪,他们当中有将军夫人及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还有一个是管家的儿子。 彼时将军府还无人察觉此事,书房内,灯火昏暗,只能勉强视物,人的面部表情都看不清楚。 玉溪命房中所有下人退下,将烛火一一熄灭,只留下书案前一盏青灯。他自怀中取出摺扇,在微弱烛火下缓缓展开,熟悉的画面映入眼眸,他看着久久失神。 音儿的父亲究竟是谁?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又不愿相信。 窗外纤细的手扶上窗棂,宇文音儿禁不住脱口而出,“玉溪哥哥”,虽然声音极为细弱,玉溪仍然听到了,他推开窗,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有。他又推开门,走出房门再一次仔细地察看四周,一片寂静,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心里有只小船缓缓沉入黑暗,他能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但越是感觉到她的存在,就越加清晰感到不安与心疼。 清晨,尉迟夫人醒来,以往都会在床前伺候的丫鬟春翠却不见人影,心想春翠伺候自己多年,向来勤快,不会无辜偷懒,莫不是哪儿不舒服。她连叫了几声未有应答,另一个丫鬟秋红听闻唿唤赶来,尉迟夫人问及春翠去哪儿,却也是不知。 待尉迟夫人洗漱更衣之后派人去找,还是找不到,这时老夫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晓春也不知所踪。 尉迟夫人将院子里的丫鬟召集起来一一询问,仍旧无人知晓她们的去向。玉溪闻讯赶来,带人到春翠秋红的房里仔细翻查,最后在她们床头枕头底下发现了几锭金子。 众丫鬟瞧见惊唿一片,小声议论。尉迟夫人道:“春翠每月领的例钱大部分都会寄回乡下老家,如何能存得这么多金子?” “莫不是偷了夫人和老夫人的?”有个丫鬟道。 “春翠姐姐和秋红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或是偷了夫人和老夫人的首饰拿去换了金子?”又有丫鬟道。 “母亲,你与奶奶何曾丢过首饰或值钱的物件?”玉溪问道。 “没有。”尉迟夫人摇摇头,又命人仔细检查首饰盒及房中贵重之物,没有发现丢失。 玉溪又问近日可曾发现春翠与秋红有什么异常举动?这时平常与春翠睡一块的丫鬟走出来道:“前几日夜里我看见春翠姐姐拿着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地往后院走,我跟着过去瞧见她在墙根下将东西抛了出去,而后又见墙外头扔了什么东西进来。” “你可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天色太黑,瞧不清楚。” 小丫鬟们小声议论着一定是偷了什么东西拿去卖了。这时院子里大家都在找秦管家,一个家僕急急忙忙跑来,“公子,秦管家也不见了。” “他家里去瞧过没?” “还没。” 玉溪思索片刻与谢朗一同到秦管家住处,管家媳妇林氏却说不见的不是秦管家,而是他们的儿子秦富林。秦富林从前日清早出门就一直没有回来,秦管家爱子如命也没通知尉迟府就自己去找了。 玉溪他们根据林氏说的来到金门赌坊,果然瞧见秦管家正满脸忧色地询问赌坊伙计。 “我们家富林不在?” 赌坊伙计因曾经秦富林赌输了钱赖帐不给将其打过几顿,这回听闻他失踪不见,赶紧撇清关系道:“他不见了可不管我们的事,他近日豪气得很,将之前输的银子都还了,我们也没有必要找他麻烦。” 另一个伙计道:“说来奇怪,这小子最近是很豪气,以前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赌,近日却是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的赌。你们说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第60页 有一个伙计道:“我看准是不知在哪儿偷了人家东西被发现给打死了!” “不可能!”秦管家焦急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从赌坊出来,玉溪仔细询问了秦富林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是接触过什么人。秦管家自责平日对秦富林过于宠溺纵容,缺乏管教,对他的情况不甚了解。他们回到秦管家家中再次询问林氏,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秦管家提议报官,玉溪却觉得不妥。府中突然失踪三人,他们分别是尉迟府信任的管家的儿子,夫人及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许多金银。这金银很有可能是他们用什么东西来交换的,这交换的东西必定与尉迟府有关。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人与他们做这些交易? 玉溪让秦管家稍安勿躁,吩咐谢朗多派些人去寻找。 此时尉迟府对面福临茶馆内,宇文音儿坐在窗边,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尉迟府大门。莫子君在她面前坐下,“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何对尉迟府这么感兴趣?” “关你什么事?” 莫子君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转着茶杯笑道:“你的事就是宇文安的事,宇文安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宇文音儿不打算理会他,丢下银钱离开茶馆。莫子君紧紧跟在她身后,她越走越快,他亦步亦趋,最后两人飞上屋顶,沿着中央长街往北飞跑。 街上玉溪正准备回府,两人擦肩而过,又同时停下来。他转身抬头望去,她也正巧停下脚步回身望来。两人对视的一剎那,莫子君落在她身旁,他顺着宇文音儿的目光看去,随即露出笑容。 “原来是尉迟公子。” 玉溪即使欢喜又是担忧,刚想开口,对面传来一名男子的唿喊声。 “六妹!是六妹,她在那!” 寻声望去,男子穿着紫色锦绣交领长袍,肤色偏白,脸圆目明,正是宏静王府四公子宇文延,在他身旁身材高大、皮肤偏黑穿着黄色锦衣的英俊男子则是世子宇文昂,他旁边的两位华服男子分别是二公子宇文殊,三公子宇文良。 六妹?他叫她六妹,她是宏静王府的六小姐! “音儿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王府,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特别是父王,一直派人找你。”宇文昂责备道。 宇文音儿收回目光,低头不语。莫子君很难得见到宇文音儿这个样子,笑着好好欣赏。 “音儿快下来,站那么高危险。”宇文殊蹙着眉道。 “莫子君你还不赶紧将音儿带下来。”宇文良道。 莫子君!玉溪看向宇文音儿身旁的男子,浅紫色的宽袍,黑髮一束直下,面如白纸。他也正好察觉到玉溪的目光,瞥了一眼玉溪,笑容邪魅地朝宏静王府四位公子道:“你们的宝贝妹妹轻功了得,何须我带她下去。” ☆、情困(1) 宇文音儿看了玉溪一眼,转身朝宏静王府飞去,莫子君笑了笑紧随其后。 宏静王府四位公子均看了一眼玉溪,也走了。中央长街忽然安静下来,耳边传来谢朗清晰的声音。 “她不是姓叶吗?怎么会是宏静王府的六小姐?难道她不姓叶,姓宇文!” 此时,梁羽正的话迴荡在脑袋,“六小姐……仙蜜香是莫子君给的……回去问主人吧。” 隐逸山庄惨遭杀害是宋王设计,陈盛动手,梁羽正使用仙蜜香辅助,仙蜜香是莫子君给的,莫子君是谁?和音儿有什么关系?音儿不姓叶,姓宇文,是宏静王府的六小姐,梁羽正叫她六小姐,他的主人是谁?不是莫子君,是他的父亲,宏静……王! 她的父亲真的是宏静王!为何偏偏是宏静王? 玉溪心头抽痛,如果屠杀隐逸山庄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宏静王,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隐逸山庄?那日他告诉她,他是尉迟竞之子,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公子?公子!” 沉陷在思绪中的玉溪终于被唤醒,他抬头望去,谢朗正疑惑地看着他,旁边于府大公子走过来,笑道:“玉溪。” “于度。” “许久不见,到茶楼一叙如何?” “好。” 茶楼里,于度道:“以前从未听闻宏静王府有一个六小姐。” “于度兄一直居住京都也从未听闻?” 于度放下茶杯,摇头道:“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与那位五公子真是长得十分相似,我方才还以为是五公子的病好了呢。” 五公子就是音儿之前与他说过的她的双生哥哥?“五公子有病?” “是啊,听说自娘胎出来就带上的病,无药可医,宏静王为此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医,花过数不尽的钱财都没能治好。后来送去一个叫凌云宫的地方学武,希望能强健体魄,可惜两年前有一日,不知道为何一病不起,再没露过面,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玉溪思索着,宇文音儿也曾经说过她自小就有寒疾。 于度瞧玉溪脸色淡淡,以为他不感兴趣,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也未必感兴趣。明日有龙舟赛,一起去看吧。” “好。” 从茶楼出来,玉溪一直魂不守舍,怪不得那夜他提起去拜见她的父亲意欲迎娶她时,她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音儿,你对我之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第61页 谢朗将自家公子神伤的模样看在眼里,自家公子与好音姑娘可谓一对佳人,已经相许一生,连韦玉蓉阿姨也很欢喜他们在一起,如今却突然得知彼此是世敌,自家公子怎能不纠结痛心! 直到回到府邸门口,玉溪依然心神不定,谢朗焦急唿唤了好几遍才惊醒。他望着自家门口,蹙眉闭上眼,心中询问,“师父,我该怎么办?”耳畔似有回答,“要想看清一件事情,需用心,而非单纯用眼。眼见不一定为实,实实虚虚之间,心正则无可迷惑之物,心邪则万物虚迷”,这是师父曾经教诲他的话。 他睁开眼睛,“音儿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是。” 玉溪深深吸气,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踏入府邸。 宏静王府,唐管家看见宇文音儿与莫子君一同回来,又紧忙跟上去。 “六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王爷这几日一直派人找你,找不到,食不下咽,夜不能眠的。” “吩咐厨房,准备些吃的到琳琅阁,我饿了。” “是,是!”唐管家笑开了花。 会风院琳琅阁前的庭院花树下,宇文安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宇文音儿在他身旁蹲下,“哥哥,我回来了。” 宇文安缓缓睁开眼睛,“今日阳光真好,音儿也一起来晒晒太阳吧。” “嗯,哥哥身体好些了么?” “再服用三次药,并每日泡上一个时辰的药浴,就可以自由走动了。” 下人将桌椅搬过来,并准备好了茶点。宇文音儿坐在宇文安身侧,双手交叠在躺椅边缘,脑袋靠在手臂上。宇文安轻柔抚摸她的头顶,阳光透光花叶洒在他们的肌肤上,仿佛闪动着光芒。 “果然,六妹妹一回来就会第一时间往这里跑。”宇文延脸上有一丝不爽。 “因为我在这儿嘛。”莫子君笑道,却没人理他。 “既然回来了,就呆在家里,别老是往外跑。”宇文昂道。 “是啊,音儿这么漂亮可爱,被人惦记了可不行。”宇文良道。 “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你最爱吃的蜜枣糕了。”宇文殊道。 “谢谢二哥。” “你给母妃上过香没?”宇文昂道。 “没有。” “那用完午膳就去吧。” “嗯。” “明日瑞河正好有举行龙舟赛,音儿也一起去看吧?”宇文殊道。 “那儿人太多,何况都是男子。”宇文良道。 “不是有我们在吗,不用担心!音儿喜欢热闹,我们明日正好有空陪她一起去玩玩。” “也是,不过音儿还是换上男装比较安全。” 莫子君玩味道:“那我们安安换女装去?” 众人一起怒视莫子君,莫子君一声冷笑,闭了嘴。 “还是五弟好,虽然病着出不去,但六妹会回来都是因为你。”宇文延酸熘熘地道。 “父亲呢?”宇文音儿问。 “太后在太极殿召见父王,估计傍晚才能回来。” “嗯。” “音儿是不是外头受委屈了,回来之后一直不怎么开心。”宇文安道。 “我只是有些饿了,哥哥别担心。” 傍晚宏静王回到府中,宇文音儿见面第一句话就问道:“父亲一定要将尉迟将置于死地吗?” 师父常常与她说,天下更迭永远免不了战争与流血,免不了家破人亡、生灵涂炭,对错是非,也永远分布清楚,但不管当下此刻局势如何,战争终有平息的那一天,那时谁平天下,谁便是对的。倘若依旧是错了,那么战争将会再次爆发,直到时间之洪将这天地推向正确的彼岸。在这期间,个人之力,无论正邪,或会起到推波助澜之力,但绝对没有决胜之力。决胜之力是万万人之势,所以身为魍魉峰弟子要做的不是纠结于某个人的善恶或某件事的对错,而是要记载事实以警醒后世万载。 总而言之,师父要她无论身在那个立场,无论战争如何纷乱,她都要她始终冷眼旁观。 宇文音儿虽然明白师父的意思,也一直铭记于心,但是,这一次她做不到。 “音儿!”宇文昂担心宏静王发怒,自己先一步责备宇文音儿,“父王因终日为国事烦忧,又为你常年独自在外寝食不安,你一声不吭的回来又一声不吭的离开,已是做女儿的不孝,如今这般无礼质问,还不跪下认错!” 其余四兄弟也都紧张地望着宏静王,生怕他责骂宇文音儿。 宏静王蹙眉喊了口气,“跟我来书房。” 宇文音儿跟着宏静王进书房,其五位哥哥也都在。 宏静王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与自己妻子十分相像的小女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性情观念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同。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从小就被人偷走,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原因?那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怎么教育她的? 让她能够健康的成长,拥有比常人更敏捷的身手与思维,惊世的智慧,他原本应该感谢那个人,但是这又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明明是自己的女儿,想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却不行,她总是来去无踪,他每日提心弔胆,就怕她那日真的一去不復返。 第62页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失而復得,得又復失,就似刮骨又挖心!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隐逸山庄?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 看来梁羽正已经将所有事情告诉他了。宇文音儿道:“那里不危险,危险的是您!”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的父亲!” “正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才要问,您非要将尉迟家置于死地吗?不能放过他们吗?” “音儿,我们与尉迟家已经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宇文昂道。 “为什么?” “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为什么?”宇文音儿固执地大声地问,众人皆惊愣不已。 “音儿你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问。”宇文安拉住她的手。 “看来梁羽正说的都是真的,如此我就更加非杀了他们不可。”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也休想动阿晓。”宇文音儿摔门而去,四兄弟统统焦急地追上去,宇文安却留下来。 “音儿究竟为何对尉迟家如此在意?” “她喜欢上了尉迟铭恪那个臭小子!” 直到宇文安出来,莫子君一直守在屋外,一路上宇文安沉默不语,面色极其难看。 “今日我见到尉迟公子,他与我们的小音儿可谓才子佳人,珠联璧合,般配得很呢。” 郁结之气聚在胸口,宇文安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要不要我去把那小子杀了?宏静王也希望我能出手杀了他。” 宇文安抬眸,“你可有把握?” ☆、情困(2) 莫子君扬起嘴角,“我若要杀他,小音儿必定挡在前面。你知道的,我对咱们的小音儿下不了手。不过你说我若真把他杀了,我们小音儿会怎么样呢?” “音儿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 “是呢,真让人嫉妒!”莫子君笑道。 回到琳琅阁,四兄弟已经被宇文音儿赶走,她则在楼上自己的房里睡觉。 “你竟然没有走,宏静王竟然也没有叫人把你锁起来!”莫子君惊讶道。 “他锁不住我。” “那倒也是。那你为什么没有走呢?” “我来盯着你。” “难得小音儿这么关心我。”莫子君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清早,莫子君为宇文安沐浴更衣,服侍他穿上浅青色交领长袍,自己则穿了一件烟蓝宽袍,难得的清雅装扮。 这日宇文安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但仍不能长时间站立。 “小音儿,我们该出门了,你还不起床吗?”他抬头朝楼上唿喊。 “我在这,哥哥。”清灵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们寻声望去,宇文音儿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花树下,似乎等了他们许久。 宇文殊正站在她身边,和她一样穿着月牙色衣裳,花随风飞落,两人恰似一双仙人。除去宇文音儿和宇文安,宇文殊是长得最像他们母亲的,和他们母亲一样拥有灵动漂亮的双眼及温柔如月的笑容。三人站在一起,他人见了,都以为是三胞胎。 莫子君扶着宇文安走出来,听见宇文殊道:“大哥他们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我们走吧。” 宇文音儿去扶宇文安,莫子君松开了手,跟在他们身后。 瑞河边的观望台上,各位名门公子早早便到来抢占视野最好的位置,旁边为各家夫人小姐搭建的凉台也坐满了人。 宏静王府的马车却直直绕过这两个地方,前往更高处的凉亭。那里早已备好鲜果茶点,还挂起了轻纱,微风吹拂,轻纱曼曼。众人瞧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儿在宏静王府四位公子的簇拥下走下马车,相扶步入凉亭。 宇文音儿第一次与她的五位哥哥们一起出席活动,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宇文音儿,纷纷暗暗惊嘆。原来宏静王府有一位六小姐!她穿着玲花苏绣月色罗裙,耳戴流星,头梳单尾髮髻,绑琉璃丝带缀金铃。娇贵可人,众星捧月。直到宇文音儿他们落座许久还有人时不时的往这边眺望。 不久,锣鼓响起,龙舟赛开始了。划桨的壮士臂力惊人,眨眼间龙舟已经划出起点线,宛若游龙穿行在水面上。众人全神贯注地观赏者比赛,时不时高声吶喊助威。 宇文音儿站起来,走到凉亭边,扶开轻纱。观景台上,玉溪也正向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剎那,心绪复杂,心跳加快。良久,玉溪收回目光,看着手中茶杯,茶水清透,一片茶叶沉在杯底。他正想举杯喝茶,不知哪家的随从忽然撞过来,茶杯带水摔了出去。随从连忙道歉,玉溪浅笑摆手。 今早出门时遇人偷袭,暗处飞来一枚银针,他堪堪接住,发觉银针上含有剧毒。如今这一撞很是蹊跷,地上茶水沾湿了地面,茶杯碎裂成好几小块,下人来将茶杯清扫出去,然后又给他换了新的茶杯。身边的于度已经喝了两杯茶,还吃过一根香蕉一只粽子,依旧精神奕奕,专心致志地观赏龙舟赛。 “玉溪,你说今年龙舟赛会是哪一方胜出?” “听闻去年是宏静王府的几位公子赢得桂冠。” “没错,但今年他们并没有参加。听闻周府为了这次龙舟赛特地请了有名的造船师父造了这条龙舟,那帮划桨的壮士也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你看现在领先的那只朱红绿缨龙舟就是周府的。” 第63页 凉亭里宇文音儿时刻关注着玉溪的一举一动,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转眼望去,微微一愣。潘昀!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就已经站到她身边的莫子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愣,“他竟然也在这里?” “你认识他?”宇文音儿疑惑地看向莫子君。 莫子君轻声笑,“我怎么会不认识他,他可是幽冥谷少主!” “你如何认识幽冥谷的人?”宇文音儿瞪着他。 “当时燕国仁武帝下令诛杀许氏,许氏四处逃亡,居无定所,家族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怀了孕的许氏小姐,她逃到益州,险些丧命,幽冥谷前谷主出手相救,将他们带回幽冥谷。后来许氏小姐安然剩下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我的母亲,她嫁给谷主的儿子莫尤,生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我。在我五岁时,父亲意外去世,他的妹妹继任幽冥谷谷主,也就是潘昀的亲生母亲莫瑶歌。” “莫子君,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莫子君转过身子面对她,仔细瞧她脸上的表情。 “小音儿生气的模样真是可爱。” 宇文音儿恨恨地瞪着他,“莫子君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隐瞒我什么!” “可我好奇,我需要什么事都向你坦白吗?” “莫子君!” “音儿怎么了?”宇文安起身走过来拉起宇文音儿的手,与莫子君道:“你做何又惹音儿生气?” 宇文音儿转身回坐,宇文安给她倒茶。宇文昂朝莫子君道:“莫子君,你虽说是客人,却也不该惹音儿生气。”其余几兄弟也统统没给莫子君好脸色。 “她生气哪里只是因为我。”莫子君轻笑着抖了抖宽大的衣袖,缓步走到宇文音儿身边,俯身在她耳边道:“他不仅仅是幽冥谷少主,还是南燕清玥王的儿子。” 宇文音儿微愣,凝眉思索,所以她没有看错,他对霖月姐确实有所图谋,灭毕仙宫的人是他,想要得到皓月山庄宝藏的也是他!她突然离开,霖月姐是否会有危险?不,他如今人在这里,说明他还未对霖月姐下手! 宇文音儿早知道潘昀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惊人。 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转身走出凉亭,宇文安急道:“音儿你去哪里?” “哥哥,比赛结束后,你们先回去。” 宇文音儿走得很快,脚下如乘风,他们没出凉亭多久已经找不见她的身影。 潘昀眼见宇文音儿离开立即跟过去,却也同样很快就找不到她的身影。 深巷一间小酒坊里,没有一个人影,宇文音儿推开后院一间房门,玉溪已经坐在里面等了一会儿。他的眼眸里深深的痛,与无限的疲惫。 两人无言相对而坐,玉溪最先拿起茶杯缓缓将其倒至八分满,然后递给她。 宇文音儿低头看杯中茶水,茶水清澈,心情却是朦胧。“玉溪哥哥,对不起。” “你又没错,说什么对不起。” “我隐秘了自己的身份。” “你独自闯荡江湖不用真实姓名情有可原。” 但他问过她,她却不说,便是她的不对。他没问过,她不说,才是情有可原。 “玉溪哥哥,你为何不怪我?” 玉溪温柔一笑,“我方才说了,你又没错,怪你做什么?”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隐逸山庄出现,为什么会帮你,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身份?或许隐逸山庄的一切都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 玉溪无奈嘆息,他也奇怪为什么当他知道她是宏静王的女儿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对自己的欺骗与隐瞒,而是她是否真心对待过他? “我曾问过你,你也已经回答过了。”他愿意相信她,即使错付了又如何?即使她曾经骗过他,即使她早有预谋又怎么样?她也曾经为他不顾生命危险。在她离开之后,与她相处的每一刻不间断的浮现眼前,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他对她的心意从未减少一分一毫! 宇文音儿垂首自责,早在隐逸山庄她就知道彼此敌对的身份,但是她觉得彼此身份的敌对不该是他们之间的阻碍,但她没有想到谋害隐逸山庄的是她父亲。她的父亲杀了他最敬爱的师父,他的亲人!这是血海深仇! 她该如何赢得他的原谅? “玉溪哥哥……” “你不必解释,也不必道歉,我能理解,也相信你。” 宇文音儿惊讶不已,同时也心痛万分。他不需要她的解释、她的道歉,他相信她、理解她,她忽然感到害怕,莫大的害怕! “我府中失踪的那三个人是你命人做的?” 宇文音儿微愣,失落道:“是。那两名丫鬟我让人送她们回了老家,管家的儿子现在在陆家村给人看牛,玉溪哥哥可以找人将他接回来,但是背叛过主子的人莫要再用了。” “谢谢你。” 玉溪温柔一笑,宇文音儿却觉得无比挫败,无论她做什么是否已经无法弥补? “你这样做会被你父亲责罚的,以后不要再做。” 玉溪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摺扇递给宇文音儿,“我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个还给你。” 第64页 他的声音极轻,每一字却像针一样扎入彼此的心。 ☆、情困(3) “玉溪哥哥?”宇文音儿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咬紧牙。 他不敢看她,移开视线。衣袖下,拳头紧握。“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不要与自己的父亲作对。” 她没有说话,也不肯接过摺扇。他轻轻将摺扇放在桌面,明白此刻应该起身离开,身子却动不了。 她艰难开口,“非如此不可吗?” 他依旧不敢看她的眼睛,“嗯,你我将来势必敌对。”此刻斩断情丝,日后或许不会过于痛苦。 “为什么?”宇文音儿站起来,站到他的面前,逼他与她对视,他的眼眸映出自己悲伤的模样。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悲伤的眼睛,却又收回来,“你我都明白为什么。” 此刻她悲伤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他站起来要走,她拉住他,他背对着她不敢回头。良久,她慢慢松开他的手,他站着挪不开脚步。 “玉溪哥哥,我要往哪儿去,做什么,一直以来全凭自己的心意,不管我是谁的女儿,心是我自己的,我对玉溪哥哥的心从来都是真的,今后也不会改变。” 玉溪心中万般疼惜,她为他做的一切,他亲眼所见,她的心意也能真切感受到,绝不怀疑。她对他只有真情绝无假意。隐逸山庄惨遭杀戮一事确实与她无关,他相信她。但是,他们依旧不能在一起。他不愿意看到那一刻的到来,不愿意看到她在他与亲人之间做出选择! 此时此刻就此了断情缘,往后或许不会痛苦,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他忍痛挪动步子,宇文音儿从背后抱住他。他身体突然僵硬,定在原地。 “玉溪哥哥,我不要和你分开!” “可是音儿你要明白亲情是割捨不断的。” “那权力就势必要争吗?” 玉溪回身轻轻推开她,“箭已离弦,不得不争。” “这天下并非一定需要尉迟氏。” “但这天下绝不需要宇文氏!” 宇文音儿一愣,神色哀伤,“非要如此不可吗?” “如今局势,谁能与你父王抗衡?” 宇文音儿从未觉得如此挫败,“可为什么你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擅自帮我做决定?我不会放弃玉溪哥哥的。”宇文音儿夺门而出,玉溪追至门口,人影已经消失。他回到房中,桌上摺扇依旧躺在原处,他轻缓拾起,轻柔抚摸,想展开一看,却又没有勇气。无奈嘆息一声,将摺扇重新收入怀中。 从酒坊出来,转了四条巷子,准备回到尉迟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他寻声望去,那人身穿青衣,背着长剑,正是潘昀。 潘昀将玉溪带到他下榻的客栈,关好房门。 “宇兄为何会来北周?” “来搜集证据。”潘昀淡淡道。 玉溪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不单只是为了搜集宋王交易铁矿的证据,在皓月山庄,他对廖霖月关怀备至,所有人都一位他与廖霖月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然而,那只是表面,他的心思一直在音儿身上。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那夜他决定留在隐逸山庄开始。 “梁羽正是你抓的?” “是,没错。”他们离开后,潘昀抓了梁羽正,但依旧什么都问不出来。梁羽正说若是放了他,他会带他到北周,到时候他自然就能知道莫子君在哪里,也会知道宇文音儿的父亲是谁。至于宋王与宏静王交易的证据,他没有。宏静王精明狡猾,想要找到他留下的证据几乎不可能。 “但你又放了他。” “也没错。” “宏静王与宋王之间存在交易,梁羽正就是证人。” “是,可是他死了。” “宏静王杀了他?” 潘昀点头。 “宋王与宏静王交易的证据,几乎都被宏静王毁灭了,但既然事实如此,没有证据我们就制造证据。” “如何制造?”潘昀笑道。 “使臣周居华。几日之后他会携带宏静王亲笔密信出使南燕,你可以从他下手。他可以成为你的证人,他手中密信也可以成为伪造宋王与宏静王通信的借鑑。” “主意不错,但你亲自来给我出主意就不怕音妹妹知道了会怨恨你?” 玉溪神色淡淡,心中却是被扎了一刀,这种痛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但是若能让她死心,怨恨也好。 “你会陪在她身边?” “谢谢。虽然我也不需要你让,但似乎说声谢谢也无碍。毕竟你不在,我至少能多陪陪她。” 玉溪的心又似被扎了一刀,这一声“谢谢”比任何毒药都要毒。 “我有个条件,确保大皇子赫连术安全回到北周。” “没问题。”潘昀浅笑。 夜幕降临,天地黑暗,宏静王府却灯火通明。琳琅阁内,宇文安刚泡完药浴,莫子君为他披上衣袍。 “音儿还没回来吗?” “没有。” “今日你给尉迟铭恪下了三次药都被音儿发现了,她是否生气了?” “是生气了。” 第65页 “那便算了。” 宇文安在床边坐下,双目无光,眉头深锁。 “小音儿若是被抢走了也算了?” “我总是留不住她,既然如此,她去哪儿,我便在哪儿。” 莫子君轻笑,“你现在的身体可不行。” “所以,你要帮我。”宇文安抓住他的手。 “我一直都在帮你。”莫子君回握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他额前髮丝。 这时一个黑色影子悄悄潜入王府,然而在灯火通明的宏静王府想要隐藏十分不容易。宇文殊从书房出来瞥见屋顶上人影晃动,立即飞身追上去。 黑影知晓自己被发现转身要逃,宇文殊一个纵身飞跳,拦住他。 “什么人,胆敢夜闯王府?” 黑影不想缠斗引来更多的人,往另外一个方向逃跑,宇文殊伸出鹰爪抓向他的后背,黑影拔出长剑,剑光一闪,宇文殊收回手。黑影挥剑砍来,宇文殊飞身后退。黑影见机飞逃,一只手拉住他的脚硬生生拉下来!来人正是宇文昂。宇文昂身材高大,臂力惊人,赤手空拳也能以一敌十。 黑影摔倒在地又迅速站起来,他目光冰冷,紧握长剑。宇文昂拔出长剑,剑指对方。“来者何人?”瞬间风起,剑光连闪。黑影身法诡异,但剑术却不及宇文昂,何况宇文昂臂力惊人,所用的剑也是重剑,剑风凌厉。 黑影右臂被划了一剑,眼神越发冰冷。他挥剑砍去的同时左手扔出银针,宇文昂没有防备,胸口中了银针,连连后退。 听闻打斗声音立即赶来的宇文良、宇文延见状领着府兵提剑冲上去,将黑影团团围起来。宇文音儿发觉王府有打斗立即赶回来,她到时,莫子君也正好赶到。 “小音儿终于回来了。” 宇文昂倒下来,宇文殊急忙跑过去发现他已经陷入昏迷。“莫子君赶快来看看大哥!”宇文殊急道。 莫子君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宇文昂胸口,他拔出银针,眼睛半眯。他给宇文昂餵了药后,让其余人统统退下。 他飞身一跃与黑影宛若两条黑蛇缠斗起来,不时银光闪烁,毒雾腾升瀰漫。两人在毒雾中又缠斗了许久,最后莫子君狠狠摔下来,黑影趁机逃走。 宇文音儿急忙跑过去扶起莫子君,大声叫道:“莫子君!” 莫子君胸口勐地一下抽痛,蹙眉吐出黑血,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妖娆。“难得……小音儿真……真心关心我!” 宇文音儿蹙眉撒手,莫子君又勐地摔下来。见他一阵剧烈咳嗽,确实是很难受,又将他扶起来,在他怀里掏出好几个瓶子,怒道:“哪个?” “蓝……色瓶……子。” 宇文音儿倒出药丸一点也不温柔地餵他吃下。“那人是谁?” “白天我们聊过。”莫子君笑道。 “为什么?” “我曾说过在遇见你们兄妹二人之前有一个非杀不可的人。” “潘昀?” “不是他,是他父亲。” 原来,清玥王是莫子君的杀父仇人!“这就是你离开幽冥谷的原因?” “嗯。” 瞧莫子君已经无碍,宇文音儿放开手,“没事了快起来帮他们解毒。” 莫子君咳嗽一声后微微一笑,“他们中的不过是迷药,且中毒不深,待会儿自然会醒。倒是小音儿,你是如何认识潘昀的?你们交情还不差,他都捨不得用重毒,否则你的哥哥们不死也得吐几口血或是丢个半条命。” 宇文音儿知道莫子君说的不假,即使有莫子君在,他一个人也来不及救这么多人。 城北客栈的一间房里,烛火昏暗,潘昀颓然坐下,扯下面巾时胸口一紧吐出大口黑血。他的右手臂还受了剑伤,但伤口不深。 忽然窗外人影摇晃,潘昀还未提起剑,人影已经立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跟踪我?” 看见来人是宇文音儿,潘昀卸下警惕放下剑,又重重跌坐下来。他强忍着笑道:“不是跟踪,是跟随。” “跟随需要穿夜行衣?” 潘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音妹妹太厉害,才跟了两步便不见人影,我只好去宏静王府瞧瞧,不过我真是不太擅长跟踪和夜行。” “大哥的剑无毒,但莫子君的暗针有毒。” 潘昀轻笑,“莫子君我倒不怕,何况他也中了我的毒。大家彼此彼此。” ☆、离开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黄色小瓷瓶,倒出三个黑色药丸吞服后,又拿出一支白色小瓷瓶将药粉洒在伤口处。 “你为什么来京都?” “我说了,为了音妹妹。你是谁?为什么突然离开?我即好奇也很担心。” 她看着他不说话,他摇头自嘲一笑,“我在搜查宋王罪证,听了梁羽正的话,我想应该与你有关。” “然后呢?” “然后如你所见,负伤了,还不轻。” 宇文音儿转身要走,潘昀叫住她,“音妹妹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宇文音儿回头看他,依旧不说话。 “音妹妹不是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你隐藏得比我深!” 第66页 宇文音儿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他又道:“我从未有意隐瞒过你,只要你问,我都会如实回答,可是你从未问过我。” 良久,宇文音儿淡淡道:“过几日我会回南燕。” “我们一起回去。”潘昀笑道。 宇文音儿从客栈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回宏静王府,浩瀚星空下,夜风凉凉,整座京都已经沉睡,她坐在钟楼上,望着尉迟府所在的方向,手中托着腰间玉婵,指尖轻轻抚摸。 “玉溪哥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依照尉迟将军原本的计划,是三天之后出发,但尉迟公子临时改了计划。” “计划如何?” “依目前来看,他的安排精妙,应当可以顺利出城。” “让三弦、四弦继续暗中跟着玉溪哥哥,确保他无性命之忧。” “主人,此举并不妥当。” “你尽管告诉师父。” “主人这样你会受罚的。” “只要师父不命我回去,怎样都行。” 次日,尉迟府太老爷因韦老惨死悲痛郁结过世,老夫人也因为伤心过度追随而去。尉迟府上下挂满白绫,众人缟素,哀声四起。 前来尉迟府弔唁的人络绎不绝,宇文昂代表宏静王府也前来祭奠去世的尉迟太老爷并慰问其家属。 灵堂上,尉迟夫人痛哭哀嚎,见到宇文昂立即上前怒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宇文昂勾起嘴角,“尉迟老太爷过世,父王深感痛惜,我此行代表父王前来给老太爷上一炷香,望尉迟将军、尉迟夫人节哀。” “少来这里假惺惺的,我们尉迟府不欢迎你们,给我出去!” “夫人!”尉迟竞焦急斥责尉迟夫人,让她退下,然后拱手朝宇文昂致歉:“我家夫人伤心过度,言语有些无礼,还请世子莫怪。” 宇文昂浅浅一笑,“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他忽而看向玉溪道:“尉迟公子,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请!”玉溪道。 两人到灵堂外,忽地风起,天青青而欲雨。 “不知尉迟公子如何认识我们六妹?” “世子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宇文昂抬眼看向玉溪,冷漠高傲的瞳孔里轻蔑与厌恶,“我们六妹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却不知这世间人心叵测,忘恩负义之辈多如过江之鲫。尉迟公子,你说是不是?” 玉溪依旧望着天上青云,“世子说的是,音儿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难能可贵。要知道那池塘里的淤泥可不是一般的腐臭骯脏,它们污毒祸害百姓,却还妄想踩在百姓的肉体上得到不属于它们的东西。他们当天下百姓愚昧,却不知愚昧的是他们自己!” 宇文昂脸上肌肉微微一颤,“哼,倒是能言善道,你便是如此迷惑我六妹的吧!” “世子亲自前来弔唁,尉迟感激心领,但恐此地给世子添了晦气不好,还请世子回去吧。” “尉迟铭恪,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你们不会如愿的!哼!”宇文昂怒甩衣袖大步离去。 玉溪转身瞥见远处一道白影掠过,仔细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七日后,尉迟竞进宫恳请太后准许自己亲自将父母的骨灰送回老家兴阳城安葬,但是太后并不同意他离开京都。因此将尉迟老太爷、老夫人送回老家安葬一事只能交给玉溪。 此时天空阴沉,隐约雷鸣。京都城外狂风大作,眼看是快要下暴雨了。尉迟竞看着抱着骨灰罈的儿子肃色道:“你将你奶奶安全送回新阳城之后立即带人启程前往南燕金陵,必须快马加鞭不得延误。” “是。父亲,母亲你们也要谨慎小心,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吧。”尉迟夫人抹着眼泪道:“路上小心。” 远处马车里老夫人正在安睡,玉溪走来掀开车帘问道:“奶奶怎么样?” “公子放心,老夫人睡得很安稳。”绿蕊哥哥的夫人应道。 “嗯。”玉溪将太老爷的骨灰罈放进马车,转身轻轻抚摸飒雪,飒雪轻哼一声。玉溪勾起嘴角,跃上马背,“出发!” 宇文音儿自七日前回到琳琅阁再没有离开,日日与宇文安坐下花树下给宇文安念书,宇文安总是安静地听着。这日下起了雨,宇文音儿便在坐在窗下给他念书。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蓠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旁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公醉似泥……咸阳市中嘆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 莫子君坐在一旁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这几日,小音儿好乖,要是能一直这样乖,安安可高兴了。” 宇文安看着宇文音儿,她的声音清灵可爱,每一字一句传入耳朵都令他感到满足幸福,但莫子君的话提醒了他。 “音儿是不是又要走了?” 宇文音儿合上书,“嗯。” “不走不行吗?” 第67页 “哥哥,我必须要走。” “外面正下着雨呢。” “不碍事。” “那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若是想我再回来,就不要再让莫子君做那些事。” 宇文安眼眸一滞,神色惨然。 莫子君笑道:“你们果然是双生兄妹,无情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同时瞪向莫子君,莫子君一愣,随即笑了。“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可爱。” 宇文音儿搁下书站起来。“哥哥,等我回来再读给你听。” “音儿!”宇文安站起来,宇文音儿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带我去找她,你知道她要去哪里。”宇文安抓住莫子君的手。 “我是知道,但是我不会带你去的。” “莫子君!” “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顶得住长途跋涉?顶得住日夜奔波?我明确告诉你,不行!以你现在的状况,前脚刚走出京都,后脚宏静王派的人就会将你抓回来。”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宇文安焦急道。 “我会帮你,但不是现在。”莫子君嘆息自己对这两兄妹毫无办法,他们若是任性起来,谁都不比谁差。她,高兴就来,不高兴就走;他高兴便当你是个活人,不高兴便当你是死人,空气!“等明年吧,过了这个冬季之后。” “明年你又会说不行!” “你若是真的这么想去到她身边,就先好好养着。”莫子君第一次厉声道。 宇文安甩袖上楼,莫子君望着他的背影自嘲一笑,赶紧追上去。就算自己于他而言,时而活着,时而死了,但他这一辈子都需要他,离不开他,而她终究会回来的! 六月金陵,气候酷热难耐。周国使臣周居华带着大量奇珍异宝进献燕帝,希望燕国能够派兵将质子赫连术护送回周国,燕帝龙颜大悦,立即答应周国的请求。然而散朝之后燕帝秘密召见周居华,周居华奉上摄政王宏静王亲笔手书。 燕帝看后脸色阴晴难辨,只淡淡说了一句:“宏静王之请,我会仔细考虑,你且退下吧。” 城西青竹院内,一条清溪蜿蜒穿过翠绿的竹林环绕着凉亭。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娇俏。 潘昀仔细拨开火红的荔枝皮,露出鲜嫩透明的果肉,他将荔枝递给宇文音儿,宇文音儿摇头,继续把玩着手里的荔枝。 “这是冰镇过的,香甜可口、冰爽解暑,音妹妹不喜欢吗?” “周居华今日上朝面见燕帝了吧?” “是。” “燕帝也看了我父亲的密信?” “嗯。”他将荔枝丢进自己的嘴里,口感冰爽滑嫩,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宇文音儿的嘴唇上,更觉香甜。 “我父亲开出的条件应该很丰厚,你们要如何说服燕帝袖手旁观?你又将如何说服你父王出面劝说燕帝?”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帮我,自然有你的目的。” 潘昀一笑,“北周光景帝在位时就与燕国交好,赫连术在燕国,燕帝也从未亏待。如今周国局势纷乱,宏静王独掌大权,燕帝送赫连术回北周,说好听点是念及结盟之礼,说难听点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要说服燕帝将赫连术安全送回北周并不难。” “护送的兵将决定了吗?”宇文音儿把玩着手中的荔枝,依旧没有剥开尝一尝的意思。 ☆、金陵(1) “倒也没有这么快。燕帝是个聪明人,派什么样的人,派多少人,他都会好好斟酌,也好给宏静王的人提供机会,以免惹怒了宏静王。毕竟现在北周是宏静王说了算,他若是不高兴,少献宝贝又派兵,燕帝可就即损失了财物,又让燕国百姓白白受苦。” 不远处,温平走过来俯身与潘昀低声道:“王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带她到忆青阁等我。” 温平面露难色,“王妃已经往这边来了,我们拦不住。” 潘昀眸光冰冷,但听闻脚步声走进时瞬间露出笑容,起身出凉亭迎接来人。来人穿着普通夫人的浅黄衣裳,行走时婀娜多姿,她拿下纱帽,露出娇美的容颜。 “母妃,您怎么来了?没被人瞧见吧?” 潘昀伸手去接她,她双手拉住他的手揉搓着。“你三年没回金陵,母妃日夜思念,头髮都白了许多,如今你好不容易回了金陵却不回府,叫我如何能坐得住不来看你。快来让我瞧瞧。” 王妃正打算仔细瞧瞧日夜挂念的儿子,怕他瘦了或是受了苦,却瞥见凉亭里坐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灵气逼人,禁不住多打量几眼,潘昀拉住她,“母妃我们到忆青阁慢慢聊。” “这姑娘是谁?” 宇文音儿默默起身行礼,“奴婢是公子请来唱曲的。” 潘昀一愣,笑着拉王妃离开。 忆青阁宽敞高阔,轻纱慢慢,廊上铺着凉蓆,潘昀仔细扶着王妃坐下,王妃依旧拉着潘昀的手不肯松开。 “你常年在外奔波劳碌不得回家,苦了你了我的孩子。”说着王妃泪眼婆娑,“但你也别怪你父王,你父王韬光养晦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第68页 “我知道的,也没有怨过你们。母妃你别自责。”潘昀安慰道。 “哎,你不在我身边长大,与我不免爱说些客气话。你看见别家小王爷或是公子意气风发肆意人生,心里总会有些不痛快,但我是你母妃,世间哪有不疼爱自己儿子的母亲。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与我说,憋在心里憋坏了可不好。” “母亲您多虑了,我虽然在外,但衣食无忧,也不用理会他们之间的纷争,倒是比他们过得逍遥快活。” 王妃拭去眼角的眼泪,点头欣慰道:“你不怪你父王与母妃就好。” 这时一曲笛声从凉亭传来,清幽婉转。王妃静静欣赏之后淡淡道:“这是方才那位姑娘吹奏的?确实动听悦耳。” 潘昀暗自惊愣,她方才说自己是他请来唱曲的,现在还真的吹起曲子来。是为了应正她说的话,还是不想与他扯上更多的关系? 果然王妃听了曲子严肃道:“你如今已经二十,也到了给你娶妻的年纪,外面的姑娘特别是风尘女子你只当娱乐就罢了,千万不能被她们迷了心智,能作为你妻子的必当是出生高贵,有助于你成就大业的小姐。” 潘昀语气淡淡,“母妃,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孩儿会谨记于心。您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若是让人发现,父王多年的苦心经营才真真的白费了。” 王妃一愣,蹙眉焦急道:“锦儿,母妃也是为你好。” “孩儿知道。孩儿得空会回去看您的。温平送母妃回去。” 王妃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回去了。潘昀回到凉亭,雪白身影已经不见。 “音妹妹呢?” “不知道。”温平心中忐忑,自从这位宇文姑娘出现之后,他家主子更加阴晴难辨,凡是涉及宇文姑娘的事,他就需要更加谨慎对待。 笛声忽然响起,竟然是从忆青阁传来的。 潘昀寻着笛声回去,宇文音儿正好坐在方才他与王妃坐的地方。 “王妃并非你的亲生母亲。” 潘昀在她身畔坐下,笑着坦白承认。 “潘锦也另有其人。” “是。” “你们如何瞒过王妃?” “锦弟刚出生就被我父王掐死了,我与他同年出生,只比他大几天,她自然认不出来。” 传闻清玥王,燕帝的亲弟弟,为人和善,对燕国特别是燕帝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他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体弱多病,常年昏迷不醒。王妃因为生小王爷时留下病根,无法再生育。清玥王对王妃情深意重,即使王妃无法再生育,也绝不纳妾。燕帝以为,清玥王后继无人,对其更加恩宠。 但这一切只是传闻,清玥王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了手!他还杀了莫子君的父亲,潘昀亲生母亲的哥哥,而幽冥谷、莫瑶歌、潘昀却安然无事,为何?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清玥王对潘昀的宠爱是无以復加的。 “在王府你就是活死人,在外你则是幽冥谷的少主。但王妃并不知道你是幽冥谷莫瑶歌的儿子。” “没错。”潘昀单手拖着下巴侧头看向宇文音儿,“你与莫子君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他什么都肯告诉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离开幽冥谷?” 宇文音儿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站起来。 “音妹妹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 潘昀一愣,心想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你未必会给。 她转身离去,他立即跟随上去。 “我们既然是朋友,又何必客气,那个东西我不要也罢。” 她没有回应,他早有所料,淡淡一笑:“玉溪昨日已经抵达金陵,你不去见他吗?” “我会去的。” 两人出了青竹院,往街市上走去。长长的未央街上,各种商铺酒楼林立,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边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孩童也嬉闹着,但宇文音儿似听不见这些吵杂的声音。 耳边潘昀笑着说:“前面翠莺楼做的糕点是金陵城最好吃的,我们去尝尝?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她没有回应,似听见,又似没听见。 她四处寻望,目光游离。忽然前方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再没有离开。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还没有发现她。他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也正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但他还是没有看见她。终于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都走开了,他看见了她。 目光对视的瞬间,她的心勐地跳动,这是自上次两人争吵分开后第一次见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却移开了目光,心,勐地下沉。 他垂下眼帘,脚上的步伐有些乱,他极力控制住不让她发现。他要不要换个方向?前方就有个巷子口,虽然转进去会多走些路多费些时间,但他并不着急。 一个青石板走过,两个青石板走过,三个青石板走过……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抬起头,目视前方,眼角却总控制不住偷偷看她。她的表情似有些忧伤,心沉沉的像要坠落一样。 她依旧注视着他,他却始终没有看她,可他腰间明明还挂着玉蝉,与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模一样。 第69页 终于两人擦肩而过,她期待着,他漠视她。她停下脚步勐地转身回眸,他依旧没有停下,更没有回头。此刻心疼无法言说,生气却显而易见。 她飞身上前伸手去抓他腰间玉佩,他及时闪躲,还未及露出惊讶神色她又欺身上来,他一跃踩着旁边架子飞上屋顶。她还不肯罢休,飞身追去。 两人在金陵城上你飞我逐,完全不顾底下人的张望注目,也不管潘昀与谢朗的唿喊。 他们都身穿白衣,远远望去也分辨不住谁是谁,倒像两朵云花在天空中闪现绽放,地上的人看着还觉得相当有趣。 宇文音儿拿不到玉佩,心中更加恼火,拳脚开始向玉溪身上招唿。玉溪惊讶不已,虽然她的拳脚功夫不如他,但他又不能伤到他,只能一味的闪躲,再加上心情复杂,免不得失神之时被她踢了两下,心中的疼痛在皮肉疼痛的刺激下忽然炸裂,一股火气也莫名升上来。 她一个侧身连环踢,力道不轻,玉溪双臂抵挡,生生挨了十下后抓住她双腿带力一甩,扔出去。宇文音儿暗自惊愣翻身安稳落地后又怒气沖沖地冲上来。正要粉拳伺候,却被他死死扣住手腕勐地一拉,扑到他的身上。 她再扬起另外一只拳头,又被他扣下。 瞬间双手都被锁在身后,身体则被他紧紧包围在他怀里。 她与他身体相贴,唿吸相闻,他的气息就暖暖的痒痒地扑打在她脸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停地转,但目光始终落在他的眼睛里。 “闹够没有?” “放开我!” 她使劲挣脱,却挣脱不开他的手。她跳起来发狠地咬住他的耳朵,他痛唿一声,加重扣住她双手的力道,她越发挣脱不开。 “不要闹了。”他的声音柔软下来。 宇文音儿却觉得更加委屈难受。看着她受伤的表情,他心里抽痛,想紧紧抱住她,却慢慢松开了手。 宇文音儿得以挣脱,还不肯死心,扬起手掌就要打下来。他迅速抓住。她又扬起另一只手,又被他抓住。他将她的双手交叠于胸前用力一推,将她从屋顶上推下去。 ☆、金陵(2) 黯然的表情坠落,他心口疼痛,后悔万千。他站在屋顶之上,看她安稳落地后松了一口气。她直直盯着他,眼睛里都是伤痛。 潘昀焦急跑过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宇文音儿没有回应,依旧望着玉溪。 良久,玉溪飞落谢朗身侧,朝宇文音儿拱手致歉。 “宇文姑娘,在下方才失礼了。” 潘昀担忧地看着宇文音儿,只见她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要去吃金陵城最好吃的糕点么?走吧。” 离开未央街,谢朗小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玉溪遵照尉迟竞的指示来到城西深巷一座小院子找肖晓。肖晓的父亲肖忠原是宏静王部下,因为政见不同被贬到上州,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遭到暗杀,在尉迟竞的帮助下逃到南燕。如今肖忠已经去世,肖晓则在南燕质子府当侍卫,随身看护赫连术。 肖晓睿智沉稳,武功卓绝,虽然未曾带兵出征,但曾为其父出谋划策成功抵御北境敌国的偷袭,保卫周国北境一线安稳太平。 肖晓在廊下备了茶,请玉溪落座。 “你父亲的飞鸽传信我已经收到。我很乐意有此机会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听闻燕帝已经同意护送术殿下回国,但时间与兵马未定。” “如今术殿下的态度如何?” “能够回国,他自然是十分乐意。先帝光景帝还在位时,燕帝对他倒是十分宽容,吃穿用度都不曾亏待过,但先帝驾崩之后,燕帝的态度就变了,看管越发的严格,即使在府中,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吃穿用度也严格控制,如今能离开燕国,免受寄人篱下之苦,他高兴还来不及。但是容我一言,术殿下刻薄寡恩,胆小怕事,且不说他回到北周是否有能力与宏静王抗衡,就怕他并非明主之选,若是他日他登上至尊宝座,也未必能给北周百姓来到福音。 “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需要明君,也需要明臣。如今周国别无选择,我们身为周国臣子,只能尽力而为。” 肖晓点头,“宏静王绝不会允许术殿下平安回到北周,燕帝即使同意派兵护送殿下回国,途中必定会伺机下手,要确保他平安回到北周绝非易事。你可有对策?” “宏静王想要在南燕下手没有那么容易,关键是回到周国之后。宏静王派了钟之良率领一千骑兵在平江关等候,而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领兵护卫。” “平江关?”肖晓惊讶道:“平江关地处平原,四面平坦辽阔,要渡关必须乘船渡河,如若宏静王派来的人想要动手,我们便成了板上之鱼,任人宰割。” “没错,所以我来之前已经与拓跋将军商量好,到时他会借巡察江边之名,带兵前来迎候。” “煞风将军拓跋提?”肖晓道:“拓跋提将军忠义仁厚,我曾听父亲提过他,很是敬仰,却未曾有缘一见。” “此行回国,便能一同抗敌!” 肖晓满怀期待地点头。“只是,拓拔将军乃镇守南方边境大将,没有调令他不可能与我们一道护送殿下回京都!” 第70页 “是。回京之路我们需要避开宏静王的势力范围。”玉溪自怀中掏出一张牛皮地图徐徐展开。 他的指尖指着红色标註的城池,“从平江到武陆,再到横河以东,直至京都,都在宏静王的掌控之中,我们渡过平江之后只能去渭临,再走凉安,沿着西线到盐庆,过横河入肃义,再继续沿着西线走经西洛地入京都地界。” “如此,我们得绕一大圈,多走一半路程。” “没错!但我们只能这么走。而且国内政局不稳,局势瞬息万变,我担心……我们极有可能回不到京都!” “我们应该要做准备!”肖晓虽然身处南燕,但对于北周局势他依然时刻关注,玉溪的担心他已然猜到。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玉溪的身后闪过,再睁大眼睛仔细张望却见一切如常。 “怎么了,肖大哥?” “没什么。”近日他总产生错觉,以为是她回来了,但每次目光追寻过去却什么也没有。或许是他太过想念她,又或许是因为此事牵涉到宏静王,所以他以为她会出现。 玉溪不经意间目光落在屋内墙壁挂着的一幅画上,画中描绘初春山寺桃花盛开的景象,画风清丽,与宇文音儿的画风有八分相似。此画线条多一分简洁有力,宇文音儿的画则更加灵动明亮! 这时一位温婉女子走来笑着为他们添茶。 玉溪道:“谢过夫人。” 肖晓与那女子均是一愣。 女子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这里的女婢。肖大哥于我有恩,我便在闲暇之时来为肖大哥打扫一下屋子庭院。” 玉溪原瞧这位女子虽然衣着简洁,但梳妆打扮不似女婢,倒像是普通人家的一位妇人,因此才误以为是肖晓的夫人。 玉溪不好意思道:“实在抱歉。那不知令夫人是否在家,我来此许久还未拜见。” 肖晓笑道:“其实我还未娶妻。”见玉溪惊愣,又道:“我已年近三十却还未娶妻,一定很奇怪吧。” “是有些奇怪呢。但,也不足为奇。”女子笑了笑退了下去。 女子说的话前后矛盾,玉溪疑惑不解。 肖晓道:“有一个小丫头,我始终放不下,只是我们有缘相识,却无缘结为夫妻。” 有缘相识,无缘结为夫妻,玉溪想到宇文音儿,神色黯然。“为什么呢?” 肖晓望向天空,轻声道:“是我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男儿。”他向玉溪笑道:“她是个聪慧活泼的小丫头,像只鸟儿,喜欢天南地北四处游歷,但每年都会来看我一次,每次来都会给吹奏她新作的曲子,偶尔还会与我一起作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她初时不会画画,让我教她,我便说我只教自己的徒弟,她便立即给我奉茶磕头叫我师父。师父也好。至少我们是一辈子的亲人。” 天边炊烟升起,玉溪抬头望去发觉天色已晚,他还有其他要事,随即起身作别。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苏河之上三四只画船张灯结彩,香气流动,莺歌绕耳。苏河边就是金锣街,金锣街上红灯高挂,坐落在金锣街中央的梦归院门前,香车宝马纷至沓来,王侯将相、名门公子、文人雅客、商贾侠士皆喜爱流连这醉生梦死的温柔乡,不管是解忧还是其他什么目的,这里故事最多,秘密也最多。 莺歌燕舞刚刚落幕,春华妈妈便扭着腰肢,摇着牡丹花扇走上大堂中央的舞台上,笑容甜蜜地道:“今早我在枝头上瞧见一只春莺,那歌儿唱得我如痴如醉,今夜儿我就将那春莺唤来,让各位爷听听。” “谁家春莺的歌喉如此动人,能让一向吝啬赞美的春华妈妈都开口称赞。我们真得好好听听。” “是啊,是啊,快请出来让我们听听。” “妈妈就别卖关子,快快请出来吧!” “好好好,但那莺儿害羞,各位爷可不要吓着她,不然飞走了就没得曲儿听了。”春华妈妈朝台下的香客隔空拍着花扇,吃吃笑道。 长春妈妈沿着香云阶梯缓步走上高台,粉色纱帐微微浮动,她走进去与宇文音儿耳语两句。宇文音儿微微一笑开始抚琴,琴弦震出雅音,携带淡淡离愁、殷殷期盼。轻润的嗓音响起,动人心弦又揪人心肠。 她刚开口,玉溪与谢朗正巧踏进梦归院。熟悉的旋律飘入耳朵,清灵的歌声直击心房,他忍不住驻足抬头望去,与纱帐里的人四目相对。 她弹奏的曲子,是《将军嘆》。 “公子怎么了?” “没事,走吧。” 玉溪与谢朗继续往里走,进入后院。 梦归院分前院后院,前院供众人玩乐,后院则是供嫖客和青楼女子共度春·宵的地方。 谢朗守在外头,玉溪推门而入,厢房里,燕国左丞相石统的宠.妓绿蕊已经等候多时,玉溪脱下披风,摘下帽子,绿蕊为他斟茶。 “查到了吗?” “听石统说,燕帝原本并不打算派一兵一卒送赫连术回北周,但清玥王说燕国乃礼仪之邦,不出一兵一卒护送质子回国,有失大国颜面,何况若是赫连术真能安全回到北周与宏静王分庭抗争,届时南燕将可坐观鹬蚌相争,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便可收得渔翁之利。” 第71页 “原来是清玥王。” “公子,清玥王此人绝对深藏不露。他看似除了燕帝的宠爱,没有任何实权,也没有人脉,但是燕帝对其极为信任。而且众人都忘记了,他的王妃是禁军统领嫡女邓氏,邓氏虽然只育有一子,且此子身患疾病,久治不愈,但清玥王除此正妃,并无侧妃,也无妾室。外人都以为邓王妃悍妒,清玥王窝囊,但我觉得他一直很享受这样的局面。” “你且让人多留意此人,但切记谨慎小心。” “是。” 玉溪带上帽子,绿蕊欲为她披上披风,玉溪拒绝,接过披风自己披上。绿蕊神色黯然。 ☆、北归(1) “公子,不需要打听燕帝何时派人护送赫连术回国吗?” “不需要。我们启程回北周之后,你与你哥哥也该行动了。” “是。绿蕊一定不负公子所望将此事办好。” “你们进京先潜伏好,等我指令。” “是。” 玉溪推门而出,琴音依旧在,歌声也依旧清灵,但夹带些许愁绪。此时她弹奏的是《凤求凰》,他明白她心中所想,却没有停留直接出了梦归院。 宇文音儿弹奏结束,找到春华妈妈。“春华妈妈,绿蕊姐姐在哪儿?听闻她的琴艺也很不错,我想去请教请教。” 春华妈妈心想,她收留绿蕊之时确实是因为看上绿蕊的琴艺,但是比之面前这位昨夜突然来说要在这里弹琴的小丫头,却逊色几分。 “绿蕊今夜只接待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好似走了,如今怕是在后院休息吧。” “春华妈妈,听闻绿蕊姐姐在这里也是卖艺不卖身?她是何时来梦归院的?” 春华妈妈思索了一番,“记不清了,但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绿蕊姐姐是跟哪位有名的琴师学的琴?” “那有什么有名的琴师肯收他为徒啊。她不过是跟着她那卖琴的父亲学的。他父亲曾经是戏班子里有名的角儿。可惜一日喝醉了酒从高台上摔下来,双腿废了,曲儿也唱不了,就被戏班子赶了出来,她便只能来我这弹弹曲子,赚点小钱。” 宇文音儿蹙眉嘆息道:“绿蕊姐姐身世真是悽惨。我去找她说说话,也好宽解宽解她。” 宇文音儿转身要走,春华妈妈叫住她,眼眸闪着亮光笑道:“唉,小丫头,你明日还来吗?好多客人都说想点你弹曲子。有位公子说愿意出一百两,让你给他独自弹奏呢!” “春华妈妈,我们昨夜说好了,我分文不取,来去自如!”说罢也不等春华妈妈再说就下楼去了。 绿蕊正坐在镜前梳着头髮,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眼低垂。 宇文音儿轻轻叩门之后也不待绿蕊请进就自行推门而出,“绿蕊姐姐,听妈妈说你今夜已经没有客人,我正想来与你请教一下琴艺。” 绿蕊惊讶地看向来人,随即笑道:“原来是莺歌妹妹。” “绿蕊姐姐怎么一脸愁容,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或许瞧上了哪位公子,正想着他呢?” 绿蕊微微一愣,“妹妹取笑我了。这世间哪有好男儿!” 宇文音儿笑道:“这世间自然是有好男儿,只是……最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绿蕊眉心微微皱起,“是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宇文音儿挽起绿蕊的手臂,“绿蕊姐姐,听闻你弹的《凤求凰》甚是动人,能否弹给妹妹听听。” 绿蕊笑道:“好。听妈妈说妹妹来此地弹琴分文不取,却是为何?” 宇文音儿笑道:“不过是有趣罢了。” 绿蕊暗暗打量宇文音儿,却瞧不出哪里不妥。 宇文音儿回到青竹院,潘昀已在她房门口等了许久。 “音妹妹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哪儿不需要向你交代吧?” 潘昀笑道:“自然不用,我不过是关心音妹妹。” 他注视着她,她脸上并没有表情。“过几日燕帝就会下令派人护送赫连术回北周,你也要跟着去吗?” “嗯。” “护送队伍里回安插有我的人,保证赫连术的安全,当然也会保护玉溪的安全,你并不需要跟随保护。” “你的人若也跟去北周去,我就更要跟着。” 潘昀目光一滞,“音妹妹给予我一些信任也未尝不可。” 宇文音儿静静看他良久,没有应答,然后绕过他进房准备关门,他将手抵住房门,“音妹妹,自我们再见面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你且告诉我,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宇文音儿眼眸一转,抬起眼帘直直看进潘昀的眼睛里,“毕仙宫宫主满芳,及其家人都是你杀的?” 潘昀并不惊讶,果然莫子君什么都告诉她了。“是。” “为了密匙,你竟然滥杀无辜!” “是他们咎由自取,得到密匙却拒绝交出来。”潘昀冷冷道。 宇文音儿一声冷笑,“你果然早就知道霖月姐的身世,霖月姐被毕仙宫抓去与韩毅换取密匙是你的计谋!” 第72页 “我也不想这么麻烦,但韩毅总不会乖乖交出密匙,杀他又不太方便,只好假借他人之手。可惜,密匙是假的。” “你就不该拿霖月姐的性命做赌注!”宇文音儿怒道。 “为何不能?” “霖月姐喜欢你!” 潘昀冷笑,“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若非是你故意引诱,霖月姐如何会被你迷惑?” “只怪她定力太差。” “潘昀,这就是我无法把你看做朋友的原因。你我之间只存在利益关系!” “可我却真心视你为朋友!”抓门的力道渐渐加重,木头都快要破裂。 “就像你说的,与我何干?” 她仰着头与他对视,毫不畏惧他是否会翻脸。就算没有他的帮忙,她也能保护玉溪与阿晓的安危。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动廖霖月。” 两人对视良久,他的眼眸里闪烁着的光芒热烈而诚恳,但宇文音儿却觉得他的眼底还藏着什么,她看不清。他是燕国皇族,清玥王之子,有问鼎天下之心,他的眼睛从来不是清明的! 宇文音儿道:“卸下你的伪装,至少对霖月姐真诚一些。” 紧抓门板的手松开,他笑道:“好。” 房门关上,潘昀又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昀哥哥。” 宇文音儿没有回应他,他转身,笑容收敛。 穿过黑暗,潘昀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他。那人听闻听闻房门打开纹丝不动,直到潘昀走近停下脚步才缓缓转过身,潘昀波澜不惊给他行礼问安。 “父王。” “皇上已经同意让郑源将军领五百骑兵护送赫连术回北周。”清玥王淡淡道。 “谢父王。” “皇上性情多疑,经过此事,他对我的看法必定有所改变,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计划提前也无碍,儿臣已经有了扳倒宋王的决胜对策。”潘昀取出怀中一只小瓷瓶递给清玥王,“此药每日一钱放入燕帝饮食中,半年后便会卧床不起。” 清玥王接过瓷瓶,“是何对策?” “父王且将此事交与儿臣,儿臣定不会让您失望。” 清玥王思索片刻后方道:“谨记六字,确保万无一失。” “儿臣谨记。” “宇儿……”清玥王的目光忽然如冰冷的箭从黑暗穿射而来,“最锋利的獠牙亦是最大的弱点,隐藏起来才能发挥它极致的伤害,你为了一个女人暴露了自己的利器,就必须抓住她的心,如若不能,杀了她!” “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赢得她的心!” 清玥王眸光更冷,如此回答,便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杀她了。 “此女非同一般,人脉极广,身份多重,如今我们连她的身份都没有完全查清楚,你三思而行。” “儿臣,知道。” 次日燕帝果然下令调遣五百骑兵于三日后护送质子赫连术回北周。周居华试图寻找机会说服燕帝收回成命,却屡屡被人拦着,连宫门都进不了。 玉溪收到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于度的父亲,即礼部侍郎辞官在家闭门不出,吏部的郑大人也告老还乡。 京都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所有重要职位的官员都是宏静王一党,宏静王完全掌控了京都! 护送赫连术北归周国那天,护卫队伍大张旗鼓地从北门宣德门出发,金陵城的百姓十分热情,纷纷聚集在一起看热闹。马车里,赫连术还未受过这般热烈的关注,他心想原来金陵城百姓这么热情,这种被众人仰视的感觉令他前所未有的激动兴奋,倘若他回到周国登上皇位,正真地受到万人仰视,那绝对是无与伦比的快感与得意。 领头的郑源将军却忧心忡忡,他知晓自己身旁黑着脸的周居华来燕国名为请回赫连术,实则是想让燕帝伺机杀了赫连术。燕帝原本同意了北周的要求,但又忽然下令让他护送赫连术平安抵达边界平江。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一介武夫实在参不透,但既然燕帝已经下旨,他必当尽心竭力完成。可如今这么招摇出城是否有欠妥当?往日赫连术的贴身侍卫肖晓也不知所踪,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楼台上宇文音儿和潘昀也注视着队伍,宇文音儿也奇怪,阿晓必定会亲自护送赫连术上路,此时却又为何不在队伍里? “你说怎么不见玉溪与肖晓护卫?” 两天前,宇文音儿已经从五弦那里得知玉溪与肖晓已经出城,他们究竟有什么计划?她看向潘昀,他正盯着她。 “你知道?你为何会知道?” 潘昀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奇怪。” 此时队伍已经全部出城往北出发,一个时辰之后进入山林深处。四周静得出奇,郑源心中打鼓,突然,箭雨密密麻麻地从树林里射向护送队伍,护送的士兵纷纷摔下马去。 郑源一身冷汗,他自知护送赫连术回北周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刚出金陵不久就遭到埋伏,心中暗暗叫苦,只怕这一路凶多吉少,不日就要命丧黄泉!他唿喊着命令士兵团团围住马车保护赫连术,马车里的赫连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躲在妃子罗氏的身后。罗氏也是惊怕的浑身颤抖,但仍旧紧紧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护在怀里。 第73页 ☆、北归(2) 护卫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对方的箭矢还在密密麻麻射过来,忽然暗处飞来十几名黑衣人,各个身手敏捷,纷纷将箭矢档落,紧接着密林里传来阵阵嘶喊声,飞箭越来越少,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郑源惊讶地看着领头的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白皙的面容,大步流星到马车前单膝下跪,“微臣肖晓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赫连术听到肖晓的声音,大喜过望,立马掀开车帘,“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快起来吧。” 这时玉溪也领谢朗与其余四人从密林跑出来,到马车前单膝跪下,“微臣尉迟铭恪,参见殿下。” “尉迟铭恪?”赫连术锁着眉头疑惑道。 “尉迟公子乃尉迟竞将军之子,特地前来护卫殿下回国。” “原来如此,快请起。” “方才那些是什么人?”想到方才,赫连术的心现在还在颤抖。 “他们是宏静王派来暗杀殿下,阻止殿下回国登基的。”肖晓道。 “我身为周国正统血脉,宇文炼竟敢暗杀我?”赫连术虽然气愤,但也有些胆怯。 “殿下放心,我们一定将你安全护送回国!” 队伍重新整顿之后有人发觉使臣周居华不知所踪,赫连术想起肖晓曾与他说过此人乃宏静王派来的人,还劝说燕帝暗杀自己,便认定他与方才暗杀自己的人是一伙的,趁着混乱逃跑了,不禁恶狠狠地骂了一通。 队伍继续出发,没人注意到后方一棵大树上,宇文音儿与潘昀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统统看在眼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玉溪早就料到会有埋伏。”潘昀笑道。 “你抓周居华做什么?” “此人卑鄙无耻,我顺手帮他们除了不好吗?” 宇文音儿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一跃飞落树下马背上,继续沿着官道跟随在队伍后面,潘昀则跟在她的身边。 五日后,护送队伍抵达保城,落脚驿馆稍作休息。 厨房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五六个僕人排着队进来将烧好的菜餚一一端出送往赫连术的房间。最后一个捧汤的男子偷偷将药洒进汤里,还不忘搅拌两下。 走到门口,他偷偷瞄了一眼守卫的士兵,士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当他们进门将菜餚放下,玉溪忽然叫住他们,命他们每一样菜都拣出一些试吃,轮到那名男子时,他捧着汤,身体开始发抖,忽然他跪下来,连忙磕头。 “大人,饶命啊,大人,小人知道错了!” “好呀你,竟然敢给本殿下下毒,给我拖下去砍了!” “等一下!” 玉溪回身问那名男子,“谁让你下的毒?” “我不知道,那人穿着黑衣蒙着面,看不清楚。” 玉溪让人将他押下去,又调派多几名士兵守卫赫连术。 入夜,一批黑衣人悄悄飞落驿馆,守卫的士兵统统被捂住嘴巴一剑刺死。赫连术的床前,黑衣人提起屠刀奋力砍下,刀落被褥,绵软无人。 黑衣人大惊之际一道剑光闪现,玉溪自黑暗中持剑刺去,黑衣人堪堪挡下。玉溪挥剑再次攻上去,剑势如疾风骤雨,十招之后将黑衣人一剑封喉。 屋外,谢朗与众人也将其余黑衣人统统解决。 谢朗看见自家公子走出来,立即上前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肖大哥那边怎么样?” “公子神机妙算,殿下安然无恙。” 在赫连术就寝之前,玉溪让其与服侍他更衣的下人换了衣服,由肖晓保护躲在柴房。偷袭的黑衣人根本没有发现。 “嗯。先把尸体清理了。”玉溪正想往肖晓那边去,脚下踩到什么啪嚓一声响。 他低头细看,是一颗还未剥壳的花生,在这颗花生的不远处,还有几颗果仁花生。她在这里!她一直跟着他? 他仔细查看尸体,发现有五名黑衣人身上并没有致命的伤口,再仔细翻查,原来这些黑衣人都中了毒针。 她不会以毒杀人,那用毒之人是谁?谁与她是一起的? 这些毒针忽然看着有些眼熟,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心中大惊,这与当时在毕仙宫死尸身上看到的很是相似!只是尸体的症状有些不同。 玉溪立在屋檐下,仰望夜空,此刻天上月色微凉,地上夜风习习。夜风吹起衣角,携带心中万千思绪与担忧飘上夜空。 翌日,玉溪再次查看昨夜让谢朗留下的五具尸体,经过一个晚上,尸体中毒的症状与那夜在毕仙宫看到的一模一样!用的是一样的毒,一样的毒针,必定是同一个人!音儿为何会和那人在一起?那人是谁? 是他!南燕清玥王之子,潘昀。一个看似无权无势的王爷,一个世人都误以为病弱残躯的世子,其实拥有遍布南燕的商会,秘密情报站,还是用毒的绝世高手,诡异的巫族莫氏之后! 这一切,音儿是否早已经知道? 护送赫连术的队伍行进速度十分缓慢,直至七月中旬才最终抵达边境雍城,雍城外就是平江,平江对岸就是北周。 抵达雍城当日,燕军与商军隔岸相望,钟之良行船到江中大喊,要求燕军立即派船将赫连术送到江中换乘船只,送归北周。 第74页 玉溪站在岸边毫无渡江之意,他淡淡道:“殿下一路奔波,不慎感染风寒,呕吐眩晕,卧床不起。钟将军还需多等几日,待殿下身体康復再渡江回国。” 钟之良瞪着玉溪冷冷道:“未曾想到尉迟公子也在此地啊!你不是护送尉迟太老爷与老夫人的尸骨回乡了吗?” “爷爷奶奶生前心愿便是能到南国游览名山,我此次到南燕便是为了完成他们的心愿。途中听闻郑源将军护送术殿下回国,玉溪身为周国臣子,保护殿下平安回国为国效力,是玉溪义不容辞!” “原来如此,那不知尉迟公子私自到南燕可有通关文书?若是没有便是私自偷渡了啊!” “劳钟大人费心啊,通关文书自然是有的。” 钟之良冷冷一笑,“既然术殿下身体不适,还望尉迟公子仔细照顾,术殿下能早日康復回国。” “钟大人的忠心,尉迟一定转告殿下。” 玉溪回到城里,便听赫连术与肖晓疑惑道:“今日为何不能渡江?” “钟之良与周居华一样都是宏静王的人。殿下可看到对面江岸上站着一排弓箭手?如果方才渡江,殿下将成为人肉箭靶,被万箭穿心!”肖晓道。 赫连术大骇,脸色瞬间苍白,“他,他竟然敢这么做!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殿下放心,平江关往西三十里的渭城,擎南将军拓跋提就镇守在此,我已与他达成协定,明日他就会借着巡察平江的名义带领一千骑兵抵达平江关迎接殿下。” “好,好!那便等到明日再渡江。” 翌日,平江关外黑旗涌动,拓跋将军如期而至。钟之良额头青筋跳动,与拓跋将军对面而立。 “拓跋将军巡江也需要带上一千骑兵?” 拓跋将军笑道:“近日平江地区流寇增多,为保平江百姓安居乐业,我军将士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眼看赫连术与玉溪他们平安上岸,钟之良内心的火苗烧到眉心。原本计划着将赫连术、尉迟铭恪、肖晓一併射杀便可立即回京领赏,现在拓跋提带着一千骑兵,要想下手简直难如登天。 赫连术等人平安上岸,众将士下跪参拜,两千余人齐齐高喊“殿下千岁”。 赫连术自小在南燕为质,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顿时大为爽快。 赫连术亲自扶起拓跋将军,却对钟之良置之不理。“拓跋将军辛苦了,快请起。” “谢殿下。近日平江关流寇聚集,唯恐惊吓殿下,还请殿下随末将前往渭城。” “殿下,渭城远在五十里外,需要走上一天!平城就在不远,殿下舟车劳顿,昨日还感染风寒,还请随末将先到平城休整几日!” 赫连想起昨日玉溪与肖晓同他说的话,并没有理会钟之良。 拓跋将军道:“殿下放心,有末将在一定确保殿下平安顺稳抵达渭城,还请随我立即启程。” “好,立即起程。” 拓拔将军在前方领队,肖晓守在赫连术身边,玉溪则在后方监军,钟之良虽然有一千骑兵,但也被一千骑兵围在中间,如同困兽。 钟之良身边小将小声道:“渭城乃拓跋提军队驻守之地,若是到达渭城,他们的兵力远远超过我们,将军何不在此直接取了他们性命?” 钟之良脸色阴沉,拓跋提力大无穷,摔领的也是精锐之兵,别说现在双方兵力相当,就算自己的兵力远胜于他,要想将他们统统消灭,也是不可能。如果开打,拓跋提护着赫连术回到渭城,到时不但取不了赫连术的人头,此消息也会败露传遍周国各州,届时各州势力蠢蠢欲动,脱离京都的掌控,北周战火一触即发,宏静王必定勃然大怒,他这个人头就不保了。 何况,宏静王只说司机杀了赫连术他们,却没有明确指示可以直接开战! ☆、肃义城 军队渐行渐远,平江南岸,宇文音儿与潘昀出现在江边。 平江江水滔滔,江风扑面。望着玉溪他们离去的背影,宇文音儿道:“对面便是北周了,昀哥哥还要跟着我吗?” 潘昀笑道:“当然。” “你的恩情我会还的。你回去吧,待此事了结,我也会给你想要的。” “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 “我十岁便开始一个人行走江湖,遇见任何情况都能够应付,不需要你跟着。”反而你跟着,她有诸多不方便。 “那便让我在你身边陪你说说话,路上也不会感到孤单。” “内心寂寞的人才会感到孤单,内心不寂寞的人即使形单影只也是快活。” 潘昀笑了笑故作委屈道:“是我孤单寂寞,我此生以真心相交的只有你一人。而你答应要将我视作朋友,既然是朋友,有困难就该相互帮助,我怎么也要跟你一起去。” 宇文音儿看他一眼,“你要跟就跟着吧,跟丢了我可不管。”说罢牵着马上船。 “那怎么行,北周我人生地不熟,你得等等我。”随即也牵马上船。 宇文音儿没好气地瞪他,他盯着她笑,“音妹妹会生气说明还是在意我的。” 钟之良虽然故意放慢速度,但他们还是在天黑之前抵达渭城。 第75页 夜烛下,玉溪、肖晓与拓跋将军商议,暂时在此休整。三日后的子夜,在钟之良酣睡之时,玉溪他们领兵悄悄出城,待钟之良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又过三日,玉溪他们成功将钟之良部队远远甩在后面,钟之良恼火地在军帐中走来走去。怒视他的参谋小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打算走西线回京都,但无论是走西线还是走东线都必须在盐城渡口渡过横河抵达肃义城。况且西线路程远,我们可以先行一步抵达盐城,在横河边设下埋伏,擒获他们。” 钟之良想了想,笑道:“没错,通往渡口只有一条峡谷,而这条峡谷狭窄崎岖,我们在此埋伏,必定将他们全部斩杀,擒获赫连术。立马下令,星夜赶往横河。” 拓跋将军身为南境驻军将领,无法擅自离开驻地,便调来一千骑兵为玉溪所用。八月中秋,他们抵达横河南边的盐城,此时钟之良已经名人埋伏在通往横河的山谷两边,随时等候玉溪他们的到来。 玉溪他们并没有打算立即渡河,而是决定在盐城休整几日。玉溪与谢朗及两名石斌乔装之后到城外察看地形,他们意外发现一处隐秘的石洞可以直接通到横河边,平日河水将洞口淹没,此时因为是枯水季节才露了出来。 八月底,玉溪率领五百骑兵大张旗鼓往山谷方向去,士兵高声唿和似一千之众。钟之良听闻探子来报他们全员出动,毫无防备,他高兴坏了,立即领兵等在北面谷口出。同时下令守在山顶的准备好,只要玉溪他们进入山谷里面,立即以巨石攻其不备。 直到正午,烈日灼顶,却未见有人进入山谷。钟之良怒吼着派人去查看,发现玉溪一直等在山谷口,他们个个神情焦虑,情绪躁动,甚至劝说立即退兵,有人还扬言谷中设有埋伏,如若入谷必定命丧黄泉,全军覆没。 钟之良听完探报,又以为玉溪他们胆小如鼠,军心不稳,必定能够一击击溃,随即立即下令全军入谷,当他们进入山谷中间,山上巨石接连不断滚落,钟之良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士兵不听指挥,胡乱攻击,完全没有想到谢朗已经带着一百精兵秘密进入山顶,将其士兵全部射杀。 钟之良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阵脚,而就在这时肖晓领着四百士兵洞口出来从北谷口入谷。玉溪得到山顶谢朗的信号旗,立即下来迅速入谷,将钟之良他们围堵山谷在中间,此时钟之良等将士如同瓮中之鳖,在狭窄的山谷里被两头夹击,又乱了阵脚,有力都使不出来,很快就败下阵来,任人宰割。 被五花大绑的钟之良被押过来,“饶命啊,尉迟公子,我,我是被逼的,是宏静王,是宏静王要取你们性命!” “钟之良,你身为我国臣子,受先帝恩宠,却为虎作伥,罪无可恕!”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尉迟公子,你饶了我吧!”钟之良哭丧着道,“只要你饶了我,我做牛做马任你使唤!” “哼!押下去!”玉溪目光冷漠道。 他们随即护送赫连术渡过横河,入驻肃义城。 肃义城地处北周中部偏南,城中有一千驻军,肃义城太守亦是正直忠臣,是唯一没有受宏静王控制的中部城池之一。玉溪他们进入肃义城第二日便是重阳,城中菊花开得正盛,满天飞花,满城尽带黄金甲。 城墙上,玉溪与肖晓向西南方望去,远方层林尽染,万山红遍,他们知道那座红艷艷的险峻山群便是蜀州地界天华山群。翻过天华山群,下面就是蜀州的都城,新庆,虎镇军的所在地。 蜀州是一个高度自治的州,由欧阳士族统领,而欧阳士族的首领是高祖皇帝钦封的蜀侯,世代世袭,他们还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也就是虎镇军。 玉溪道:“如今京都已经完全落入宏静王的掌控之中,父亲母亲亦是被软禁府中,我们与钟之良一战之后,宏静王一定会派兵前来,只是他会打着什么旗号还未敢断言。” “宏静王虽然掌控了朝政,但现在周国还姓赫连,他不会明目张胆的攻打我们,我猜他会大张旗鼓地向天下宣称来请术殿下回京都登基。”肖晓接着道:“他料定你不敢反抗,必定会乖乖交出殿下,因为他手中握着你父亲母亲的性命。”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遵照父亲的嘱咐立即将殿下护送回西境的原因,我们一旦启程回西境,宏静王势必立即取了我父母性命。” “但不管如何,局势已经无法扭转,也势必会朝着宏静王计划的方向发展,回西境施唯一的办法。” “但正义的旗帜必定要立在我们这一方,宏静王未动手之前,我们不能行动,否则将失去这天下公道之心,一旦失去天下公道,天下都将与我们为敌,那样宏静王的计谋就得逞了。” “那如今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卫军一来,我们只有两千兵力,要突出重围,难如登天!” 玉溪仍然望着远方的山群,肖晓忽然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想求助于虎镇军?他们会同意吗?” “当年高祖想攻破蜀州不得之时,是欧阳氏首先派人来和谈,为保百姓安居乐业愿意臣服于周国,高祖感其仁德与诚意,钦封其首领为蜀侯,世代承袭。欧阳氏仁德爱民,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 第76页 “如今局势,各地方势力都在静观其变,欧阳士族亦是如此,他们长期独霸一方,并不受赫连皇室所制,怕是没那么好说服,何况天华山高耸险峻,要翻越它抵达新庆也不是易事。” “无论如何,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我们时间不多,肖大哥你留在城中,我一个人去即可。” “你一个人去太过危险!” “我一个人去会更方便,何况此时不宜太过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说的有道理,放心,我一定坚持到你回来!” 玉溪点头,目光坚定。他回望城中,城中百姓知道战事将近,有好几户人家携家带口离城而去,没有离开的百姓却也无心过节。看到这番景象,玉溪心中愁苦担忧,他拿出短玉笛,希望借着曲子能让自己心情舒缓些。笛声响起,竟然是《将军嘆》的旋律,不觉心中惊讶,但他还是将曲子吹奏完。 肖晓听闻熟悉的笛声,不可思议地看着玉溪。“你怎会吹奏这首《将军嘆》?” “这首曲子叫《将军嘆》?肖大哥也听过这首曲子?” “这是音儿作的曲子,词也是她亲自填写,你,认识宇文音儿?” 玉溪惊愣,思绪转动,“肖大哥也认识音儿?” “音儿?”肖晓惊讶。 玉溪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亲暱称唿暴露了自己的内心,他转头望向远方。肖晓看了他许久才收回目光,嘴角微微勾起。 “你应该知道,我父亲肖忠曾经是宏静王的部下,对于宏静王府,我还是知晓一些,但我从未听闻宏静王有一个女儿。偶然的机会,我与音儿在雪域相遇,当时她迷了路,又感染风寒,一直昏迷不醒。我将她带回京都才发现她是宏静王的女儿。那时她十一岁,活泼好学,常来找我,但是宏静王爱女如命,加之对我们肖氏父子早有满意,便将父亲贬至上州,后又派人暗杀我们,我们一路逃亡,父亲在图中被杀,而我被你父亲所救。” 他轻声嘆息:“虽然父亲因为宏静王而死,但这与音儿没有关系,音儿却很是自责,知道我在南燕常来看我,每次来都会吹奏她新写的词曲。”他抬头望向天空,“两年前,她来看我,也是这个时节,菊花盛开,漫天飞黄,她为我吹奏《将军嘆》,说那是她游歷西境目睹边塞沙场感嘆而作。” ☆、肃义城(2) 玉溪指尖来回抚摸玉笛,想起那夜他在她面前吹奏这首曲子,还有她曾经与他说过的那些话。原来,这是她自己的曲子,那她当初为何还要问他曲子的名字?不,她问的不是这首曲子的名字,而是为何他会知道这首曲子?这么说,或许,他们早就见过,在那孤烟大漠上。 “音儿!”肖晓忽然轻唤一声,玉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熟悉的白色身影引入眼帘,勐地一下撞进心里。 “开城门。”肖晓急忙转身下城墙。 城下宇文音儿仰头看着玉溪,没有表情的脸,渐渐抿唇微笑,站在他身边的人,果然是潘昀。 城门打开,肖晓焦急的与宇文音儿说了什么后无奈嘆气,他同潘昀笑谈两句,三人一起进了城。 院里,肖晓命人准备好茶点,问道:“音儿,若是让你父王知道你在这里……” “若是让我父亲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派人来抓我回去。”宇文音儿笑着抢话。 肖晓无奈摇头,“路途劳累,你且休息一日,明日我就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阿晓,对不起。”宇文音儿收起笑容。 肖晓一愣,继而露出温柔的表情,“不关你的事,即使你不在这里,宏静王也会派兵前来。”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留在这里,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也……”也不能让玉溪受到伤害。 肖晓摸了摸宇文音儿的头,即使她不说,他明白她还未说出来的话。 “你明日还是要离开肃义城,你可以不回京都,可以去南燕或是任何地方,但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阿晓,让我留下来吧。” “就让她留下来吧,我会保护她,看着她。”潘昀道。 肖晓惊讶地看向潘昀,又听见他继续道:“她就像只小鸟,抓不住也困不住,她就算听了你的话离开,也不过是离开了你们的视线。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她会一直守护在你们身边。”因为她心中挂念的人就在这里,锁住了她的双脚,锁不住她的心。 肖晓望向门外,远处玉溪站在廊下也望着他们。 “好吧。” 宇文音儿露出笑容,“我新写了一首曲子,阿晓来给我评评。” 看见宇文音儿的笑容,玉溪转身离开。潘昀与他们道了一声直径出门去。 宇文音儿拉着肖晓道廊上坐下,解下竹笛开始吹奏。 “晴空绿川双飞鹊,云顶共赏万物酥。 玉落天池映花云,云花绕水山风舒, 绿荫树下对风眠,碧池船上问芙蕖。 临窗画雨雨画诗,诗成香扇情相于。 但愿此情常在有,星光梦入芙蓉浦。” 这是一首欢快轻松情意绵绵的曲子,但她眼眸似笑非笑,眉梢上染着淡淡的愁云。 第77页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系在腰间的玉佩上,这样独特的形状与柔润的色泽,他曾经在玉溪的身上见过,原来这是一对双春蝉玉。他自见到玉溪至今两个月,玉溪一直将玉佩佩戴在腰间,从未解下来过。 城楼上,两位公子长身玉立。 玉溪道:“你这次来周国目的是什么?” “显而易见,自然是为了音妹妹。” “你的目的不会如此单纯,音儿即便知道你的身份,也允许你跟在她身边,说明你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音儿知道并且同意,接受了,否则以音儿的身手,她想摆脱一个人十分容易。 潘昀轻笑一声,“看来,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你凭什么认为音妹妹让我同行不是因为她视我为重要的朋友,要知道她与莫子君关系匪浅,而我与莫子君是表兄弟。” 玉溪一愣,他竟然忽略了这一层关系。音儿与莫子君看起来并不和睦,但似乎相识许久,而且彼此相互依赖,每次见到总是形影不离,他们的关系确实如潘昀所说,非同一般。难道音儿与潘昀早就认识?她也知道残杀毕仙宫的人是潘昀?不,音儿不会滥杀无辜,她的心思虽然复杂,但从不卑劣;她虽然不会怜悯恶人,但也不会杀人如麻。潘昀虽然表面看起来谦卑有礼,实则心思狡诈,手段狠毒。他们之前即便认识,音儿也不可能参与毕仙宫之事。 潘昀发觉玉溪虽然有过怀疑,却都是一闪而过,他相信宇文音儿,即使他们现在站在对立面,也仍然相信彼此。他钦佩、羡慕他们,同时也赶到巨大的威胁。 “你们很有默契,想的一样,但都错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既然可以从你身上取得,又何必再从她的身上获取?我的目的很明显,陪在她身边,将你从他的心中剜去,赢得她的心。如今,北周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宏静王却不是一个人善待百姓的当权者,你想要剷除宏静王,我可以帮你。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尽力满足你。” “要达到你的目的,你应该选择帮助宏静王!”玉溪目光如剑,潘昀此人心思诡异,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当敌人,都必须小心应对。 “不,帮你杀了宏静王,你与音妹妹将永远不可能。”潘昀勾起嘴角,满目挑衅。 玉溪心头一震,为的不是潘昀的挑衅,而是“永远不可能”这五个字。他曾在师父坟前立誓,“血海深仇,不报不休”,当时她也在场。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这血海深仇,还有必然对立的命运。他的父母还在她父亲的手上捏着! 玉溪不再说话,转身下楼,“带她离开!” 入夜,寂静无声。玉溪借着烛光解下腰间玉蝉,微弱的烛光洒在玉蝉上,闪着点点的光亮,似谁的眼眸里晶莹的泪珠。他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心中有万般不舍。他不会向她开口要回另一半玉蝉,但也不能再随身佩戴这一半玉蝉,于是他将玉蝉收入怀中,决意不再佩戴。她赠他的画扇,他无比珍视,但又不得不想尽办法还回去,倘若她无论如何也不收,那么就要让她明白他的决心! 忽然一股悲痛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睛酸涩难忍,他垂下头捂住双眼,努力收回自己的心,平稳失控的情绪。这时房门被扣响,传来谢朗的声音。 “公子?” “进来。”抬头时,情绪已经恢復。 谢朗进来关好房门,“公子这么晚叫我来,有何吩咐?” “我今夜出城,不知需要几日,你且跟着肖大哥,听他差遣,守好肃义城。” “公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请虎镇军。” “公子一个人去?” “此事不宜人多,我去即可。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找一把与这把画扇的扇骨一样的白扇,倘若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也需有八分相似。” “公子找白扇做什么?” “让你去找便去找,别问那么多。” 谢朗微微一愣,自家公子一向温和有礼,从未用过这般口吻说话。连玉溪自己也是惊讶,自己不该如此失控。谢朗走后,玉溪将烛火熄灭,立即出城。 秋夜很凉,似乎能凉到心里去,四周寂静,静得好似没有生气。玉溪骑着飒雪一路狂奔,因为宏静王很快就会收到张之良失败被虏的消息,他必须在卫军兵临城下之前得到欧阳士族的支持,再赶回肃义城。 天华山山路险峻,玉溪借着月光独自上山,兇险异常。翻越天华山必须翻越五峰之一的凌云峰,凌云峰虽然是最矮的一座峰,但是通往凌云峰有一道五百阶梯的险关,此五百阶梯悬壁而上,能否安全过关,全赖天命,因而得名天命关。玉溪在翻越天命关时四周依旧一片漆黑,只有微微月光,他伏于斜壁之上,徒手一步一步攀爬,险些失足跌下山去。 天还未亮,宇文音儿忽然从噩梦中醒来,惊得一身冷汗。床边微风拂过,她微喘着问:“怎么了?” 一弦道:“尉迟公子子时出城去了。” 宇文音儿正擦拭额头冷汗的动作停下来,“去哪里了?” “不知。” 宇文音儿立即下床站起来,“谁跟着?” “无人。” 第78页 “无人是什么意思?” “尉迟公子独自出的城。” 宇文音儿怒道:“我是问你们谁跟着?”话刚出口,她已经猜到,七弦卫中,没有一个人跟着! “主人,我们是你的弦卫,首要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其余任何人的安危都与我们无关,上次你让三弦、四弦保护尉迟公子,峰主已经生气了。” 宇文音儿知道,违反师门规定,惹怒师父,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召回魍魉峰禁足。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一弦是宇文音儿的近身弦卫,也是唯一一个不曾也不允许离开宇文音儿的弦卫,而其他弦卫保持着可以随时传递消息的距离分散在各处。七弦轻功最好,时常被宇文音儿派去各地做调查任务,六弦专门为峰主传递消息,四弦与五弦擅长用毒,三弦隐身术最好,而二弦与一弦一样,擅长剑术。她们各有所长,对宇文音儿忠心耿耿,但她们对于涉及玉溪的事情都不太乐意向宇文音儿汇报,特别是五弦。昨夜首先发现玉溪出城的是五弦,但她并没有立即将消息传递给一弦。 一弦沉默不语,她自己的心思与五弦其实是一样的,但她更了解自己的主人,倘若主人知道尉迟公子去了哪里势必会跟过去。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肃义城(3) “城西,天华山。”一弦也知道,即便自家主人此刻不知道尉迟公子去哪里了,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 宇文音儿转身低头思索,忽然间她惊讶抬头,玉溪是去游说欧阳士族了!她立即披上外衣,飞出房间,身影瞬间消失。 天光破晓,玉溪终于爬上凌云峰顶,站在凌云台上极目远眺,山下新庆城尽在眼中。日落之前他必须、一定要进入新庆城,此刻他目光坚定,锐利,势在必得。 凌云台处不远,一块白玉巨石旁一棵苍翠挺拔的松树迎着狂风而立,玉溪刚走到巨石前,一名穿着墨绿衣袍的男子突然跳出来,厉声道:“你是何人,来天华山是何目的?” 玉溪闪身后退两步打量来人,从此人整洁华贵的装束来看非富即贵,即不会是拦路要收买路财,也不像无事生非之人,听他语气竟像这里的主人,但天华山岂能是谁的所有物,还是他来天华山也有什么目的? “天华山乃天下奇山,来次自然是登高望远,感受山之雄壮,景色之宜人。” “你撒谎,我方才在巨石之后看得清清楚楚,你刚刚登上凌云台,还未观赏片刻就急着下山,你的目的是新庆城!明明目的是新庆城,却谎称登山游玩,居心何在?” “你又是何人?” “我问你,你竟然反问我!”男子怒道:“你若不从实交代,休想过此路!” 玉溪手握住剑柄,再一次打量拦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年纪与自己相仿,眉目英挺,略带稚气,束着长直如瀑布的马尾,说话时身后马尾都要飞扬起来。 “恕难奉告!”玉溪时间紧迫,不能与他再纠缠下去,正欲转身绕过男子,男子突然拔剑刺来! 玉溪迅速抽剑,一个反身挑开快如闪电。男子惊讶玉溪敏捷的身手,更愤怒玉溪的抵抗,因为他认为,这更加说明玉溪居心不良! 男子再挥剑刺向玉溪,玉溪一跃跳上巨石,男子也跳上巨石。两人在巨石上飞走跳转,刺挑砍挡,剑身反射着刺目的日光,烈风唿啸而过,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滚落万丈悬崖! 十招之后,玉溪明显占据上风,他不愿与男子过久纠缠退身飞上巨石边上的松树,再飞落地面。男子见玉溪要逃,急忙跳下巨石刺向玉溪,玉溪回身挑开又挥剑砍去。玉溪急着想摆脱男子,连续三招迅勐如风,男子应接不暇,急忙后退,而地面不平,倾斜的角度亦是不小,一个不慎,翻身滚了下去。眼看前方就是万丈深渊,玉溪飞身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却被他的拉着险些也跟着跌下去。 忽然,一双手同玉溪一起拉住男子,玉溪转头看,是一位灰袍道人。道人朝玉溪微笑点头,示意玉溪一同将男子拉上来。 男子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跌坐在地上喘气。道人朝玉溪行礼,“公子,先生有请!” 玉溪还礼,“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敢为道长口中的先生是谁?待他日事情办妥,再来拜访。” “尉迟公子要拜访的人就在此山中,又何必到新庆城去。”道人笑道。 “请我之人是欧阳侯爷?”玉溪惊讶道。 “正是。小侯爷,侯爷让你也一同过去。” “父亲在山上?他什么时候上的山?昨夜才骂了我不让我上山,他自己却偷偷上了山!”原来拦玉溪的男子是蜀侯欧阳万峰的嫡子欧阳亦成,他立即跳起来,想起昨夜欧阳万峰教训他的话,即疑惑又气愤!“父亲在哪?” “仙门峰,下棋亭。” 欧阳亦成向对面山峰看去,下棋亭里果然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是华虚道长,另外一人就是他的父亲。他急着大步往那边去,刚跨出一步却又退回来,面向玉溪。 “你是尉迟铭恪?” 玉溪点头,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是我先出手不对,你方才还救了我一命,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我叫欧阳亦成,今年十七,你叫我亦成即可!” 第79页 玉溪笑道,“十八,直接叫我玉溪就好。” 欧阳亦成突然一手搭在玉溪背上,推着他向仙门峰走去,谄谄笑道:“玉溪兄,方才你使的是什么剑法,威勐如电,可否教教我?” “那是飞英剑,欧钦荣欧前辈所传授。”说到这,想起那时与宇文音儿一同遭人追杀为欧前辈所救,又因宇文音儿的缘故得到恩传学习了飞英剑法,玉溪神色黯然,也正是那日他将玉蝉一分为二,赠于宇文音儿,约定永世相随! 欧阳亦成点点头,“飞英剑,听这名字就觉得是套好剑法,改日教教我。”瞧玉溪似没听见,用力摇了摇,玉溪回过神来,道:“欧前辈嘱咐此剑法不得外传,实在抱歉。” 欧阳亦成一脸惋惜,但也不强求。“我瞧你说的这位欧前辈一定是什么江湖保守党人士,嘴上总是挂着非本门弟子不得学习我派武功的话,真实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武功!” 玉溪淡淡一笑,不置一语。欧阳亦成又道:“其实啊,我昨夜爬了一晚上才上了这凌云峰,想着今日就到肃义城去找你,没想到你也到这来了,果然是天意!” “为何?”欧阳亦成亲自来找他,欧阳侯爷又在仙门峰等他,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 “因为我看好你啊!听闻你们到了肃义城,我就立即想去见你,劝你赶紧放弃赫连术回西境去!如今赫连皇室气数已尽,宏静王掌控朝政,但宏静王一派的士族罔顾百姓性命与冷暖,不得人心。我们欧阳氏虽然长期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但也不会甘愿臣服于一个不顾百姓忧患的君王!我支持你们尉迟氏,只要你回到西境,我们将帮助你救出你父亲,然后共同剷除宏静王,赢得天下!” 玉溪心头大震,“我们尉迟氏深受先帝恩宠,对赫连王朝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迂腐,怎么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赫连术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天下能者居之,一个不能为天下百姓带来福祉的阿斗如何能成为君王!” “小侯爷,谨言慎行!”身后道人提醒道。 欧阳亦成冷哼一声,昨夜他就是因此被欧阳侯爷臭骂一顿,关在屋里,可他知道他的父亲心里想的与他想的说的一样,要不然欧阳侯爷此刻又怎么会在仙门峰! 他们到了下棋亭,与欧阳侯爷正对坐下棋的华虚道长突然起身请玉溪落座,玉溪推辞不肯,欧阳侯爷笑道:“此局便是为尉迟公子准备的,公子若是能赢了本侯,本侯便答应你的请求,你若输了,那就只能空手而归了!” 玉溪心想,统领蜀州的欧阳氏看似借着天险屏障独霸一方,实则每一代领主都神勇不凡,英明睿智。此刻在他面前的欧阳万峰同样不可小觑,此人神机妙算,知道他会来,为何而来,如今还准备考量他的本事! 他从容落座,摆在他面前的棋已经下了一半,黑子占有明显优势,而白子有一大部分落入黑子的包围,其他白子小骨分散,不成气候,并且危险重重,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如果白子是尉迟氏一派,黑子就是宏静王一派,此棋局局势正如他们所面临的局势,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同样,对于周国,只要还有一线光復的希望,尉迟氏绝对不会放弃! 他捻起白子,三思而后落子,十子之后,局势稍有改观,原本分散的白子躲过了重重绞杀,连成一线,形成一股力量,而之前被围困的白子虽然依旧未能杀出重围,但也并未被吞没。欧阳侯爷露出赞赏的表情,半个时辰之后,则是大为赞嘆,原本看似毫无悬念没有反转机会的棋局,此刻却是白子略占上风。 欧阳侯爷大笑一声,丢下手中黑子,捋了捋鬍子,“本侯输了。” “此局还未下完,输赢未有定夺。”玉溪惊讶道。 欧阳侯爷摇摇头,“能起死回生,便是你赢了。何况真正与你对战的并非本侯,往后之事还未可知,此局不能再下。” “那侯爷是答应出兵肃义城了?” 欧阳侯爷淡淡一笑,“如今天下将乱为乱,整局来看还在宏静王的掌控之中,我答应会帮你,但是必须等宏静王先出手!” “父亲,军队抵达肃义城需要五天时间,若是等宏静王兵临城下再出发,他们才那么点兵马如何能够抵挡到我们前去救援?” 翻越天华山,一天一夜足够,但是军队不可能翻越天华山,必须绕道,那样确实最快也需要五天时间,但是玉溪也明白欧阳万峰绝对不会现在立马派兵,就像他说的如今周国还在宏静王的掌控之中,宏静王还未动手,他身为周国臣子贸然出兵,形同谋逆! “谢过侯爷!五天时间,足够。” 这时方才为玉溪他们领路的道人去而復返,他向欧阳侯爷行礼之后,向华虚道长道:“师父,有人上山了。” “什么人?” “一位小姑娘。现在正在攀越天命关。” ☆、肃义城(4) 玉溪身心一震,立即起身走到亭边往凌云峰望去,果然犹如天梯险要的斜壁之上,宇文音儿雪白娇小的身子正一步一步往上爬。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悬在高空,随时都有可能坠落!她可知翻越天华山有多危险,为什么要来? 第80页 他走出亭子就要往宇文音儿那去,却又收回脚步。他不能去,不该去! 欧阳亦成走过来,“玉溪兄你认识她?” 玉溪眨了眨眼,收回目光,“认识。” “她是谁?”欧阳亦成好奇道,“一个小姑娘家竟能有如此胆量独自翻越天华山,我真得好好认识认识!” 玉溪知道自己的心在颤抖,他害怕了,担心她的安危,手不自觉握成拳头,仍然止不住微微颤抖。究竟是为什么,明知道她的身份,即便在这样紧张的局势当中,无论她做什么,他首先担心的是她的安危,而不是怀疑她另有目的? 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克制自己对她的感情,斩断对她的情意? 她终于爬过了天命关,安然无事。她继续登山,身影时隐时现,最终出现在凌云峰顶。站在凌云台上,她向山下新庆城望去,山上狂风吹散了她的头髮,吹皱了她的衣裙,甚至似要吹倒她娇小的身子,但是神奇的是她犹如青松挺立不倒。 宇文音儿举目四望,目光突然定格在玉溪的身上,她松了口气,笑了笑,往他所在的方向去。当她近在眼前,他收回目光。她并不在意,直径朝欧阳侯爷行礼。“小女子宇文音儿,拜见侯爷,见过华虚道长!” 欧阳侯爷与华虚道长均是一愣,随即一惊,最后一笑。 “姑娘真是聪慧过人,但是,过慧易夭,难得煳涂。”华虚道长道。 宇文音儿暗自惊讶,眼睛一转,笑道:“多谢道长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道长赞赏点头,“一点就透,孺子可教。” 玉溪朝欧阳侯爷与华虚道长行礼,“今日多谢侯爷与华虚道长,玉溪现行告辞。” “这么快就走了,宇文姑娘不是才上来吗?”欧阳亦成奇怪道。 “再会。”玉溪转身出亭。 “玉溪兄真是奇怪。”欧阳亦成朝宇文音儿道:“玉溪兄说你们认识,你是谁?与玉溪兄是什么关系?你一小姑娘跑到天华山上来做什么?” 宇文音儿但笑不语,朝欧阳侯爷与华虚道长行礼告辞。 欧阳亦成纳闷这两人明明认识,却不装作没看见一样,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就下山去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小姑娘爱慕玉溪兄,追到此处?那玉溪兄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他的身后,欧阳侯爷问道:“道长如何看?” “这位姑娘应该就是宏静王的女儿,几个月前突然现身京都。” “宏静王的女儿!”欧阳亦成惊讶道,“她是宏静王的女儿,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玉溪兄知道吗?” 欧阳侯爷瞧自己没出息的儿子,嘆了一声。“她出现在这里必定有所图谋,只是尉迟公子不会不知她的身份,他为何置之不理?”说着朝华虚道长投去询问的眼神,“道长可看出些什么?” 华虚道长道:“我观尉迟公子确实是人中之龙,有日月之光辉,君临天下之相。只是......” “只是什么?”欧阳亦成急道。 “那位宇文姑娘非同寻常,光比日月,她与尉迟公子相遇之时,竟然能掩盖过尉迟公子的光辉,不,是尉迟公子在见到这位姑娘时,自己敛去了光辉。”道长摇头一嘆,“只怕是红颜祸水,英雄折腰!” “那我们就除掉她!” “杀了她?她才这么小,就是个小丫头!”欧阳亦成想到她那瘦小的个子,看起来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杀她实在残忍。 “侯爷,万物有其归属,不可强求。” 欧阳侯爷思索一番道:“即便不杀她,也不能留她在此处继续迷惑尉迟公子!” 玉溪与宇文音儿一前一后下山,快到山脚时玉溪拿出腰间短哨,犹豫着是否唿唤飒雪,她是如何来天华山的,是否有马匹?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潘昀的身影渐渐清晰。 走到山脚,玉溪举起短哨到唇边吹响,飒雪现身时潘昀也刚好在他们面前停下。他看了潘昀一眼,跃上马背,疾奔而去。 宇文音儿望着玉溪离去的背影,心揪成一团。她早晨起来,听闻他离城的消息立即追来,到现在已经将近黄昏,她滴水未进,身心俱疲。但是她明白,他也是一样的。她抓住潘昀伸过来的手跃上马背回城去。城门处,肖晓焦急的等待着,当潘昀发现宇文音儿不见时是他将玉溪的去向告诉了潘昀。 他们回城次日,上州农民张柱伟揭竿而起,宏静王派宇文殊领兵前往上州镇压,同时调动三万将士由宇文昂率领向肃义城进发。宇文昂打着的旗号是接回大皇子赫连术,玉溪他们就不能先一步护送赫连术逃走,需得等卫军先动手,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护送赫连术回西境 此时尉迟竞及其夫人被软禁京都,音讯全无。 在宇文昂领兵到达之前,宇文音儿远远跟在玉溪身后,不管他是布置军务还是练习剑法,玉溪则好似她不存在,即不赶她走也不理会她。夜里,她坐在他房间对面的屋顶上,每一夜都从月亮初升坐到月悬中天,即便他熄灯入睡她也未必马上离开。玉溪知道她在,从不敢开窗,更不敢点亮烛火。 一个静坐屋顶望着黑漆漆的窗户发呆,一个靠在窗棂望着地面月光黯然神伤。 第81页 这日宇文音儿摘了一束菊花正往玉溪的庭院去,廊下两名士兵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瞧,她就是宇文音儿,宏静王的女儿,她大哥宇文昂已经领兵前来,她却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想与她哥哥里应外合剿灭我们!” “你胡说什么,她明明是肖护卫的徒弟,怎么可能是宏静王的女儿!” “这事现在整个肃义城都传遍了,你还不相信!” “我就是不信,若她真是宏静王的女儿,肖护卫不可能收她做徒弟,肖护卫可是术殿下的贴身护卫,他对殿下忠心耿耿,你这是在怀疑肖护卫!” “我怎么可能怀疑肖护卫,可是肖护卫说不定是被她骗了!” 谢朗经过廊下,那两名士兵立即散了。谢朗心中纳闷,现在城里到处都在传宇文音儿的是宏静王的女儿,是卫军奸细,方才自家公子虽然叫他暗中调查是谁在散播这些消息,却也吩咐他不许干预,阻止消息的传播。他家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宇文音儿进入玉溪庭院时,玉溪正在练习飞英剑,她飞上屋顶,在之前的位置坐下来开始自顾自地摆弄菊花。这几日她是这里的常客,也习惯了他对她不闻不问,习惯了他做他的事,她玩她喜欢玩的。 玉溪的飞英剑已经练得十分娴熟,一套二十四式舞下来,威风凛凛。今日还未练完,他忽然收了剑静立良久抬头望向宇文音儿,“你大哥快到了,你还不走吗?” 掰花瓣的手停下来,宇文音儿看着他不说话。 “当初在忆桂城,你以命相帮,获取我的信任。如今我与你大哥即将兵刃相见,你留在这里是想与你大哥里应外合剷除我们?” 宇文音儿直直盯着玉溪,近日她是宏静王的女儿这件事,整个肃义城将士都已经知道,大家纷纷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全当听不见。她觉得这不过是玉溪设法想赶她走,但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明知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心痛难受。“玉溪哥哥不要说这样的话。” “那我该怎么说话,该怎么跟宇文炼的女儿说话?我父亲母亲被困京都,生死被你父亲捏在手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希望我与你怎样说话?” 他自怀中取出画扇,“我不管你曾经是否真心,也不管你与肖晓是否是真的师徒,今日我尉迟铭恪在此与你恩断义绝,隐逸山庄上下白条人命,我一定让你父亲血债血偿。父亲母亲若是有任何不测,我也必定让你们统统陪葬!”说罢将画扇扔进身旁莲池。 画扇瞬间沉入池底,连波纹都消失无影。宇文音儿咬紧嘴唇,他表情冰冷转身就走,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不给她任何挽留或是反驳的机会! 花瓣飘落,宇文音儿扔掉手中菊花,扑通一声跳入莲池。莲池底下淤泥深厚,若是平常她完全可以立马找到扇子,可是此刻她的心乱作一团,眼睛似看不见东西一样。她整个人都扑倒在莲池里,胡乱地摸索,挖开淤泥,弄得浑身山下沾满了淤泥,终于她找到了扇子,她焦急站起来展开扇子,画却已经模煳不堪,人面化作一滩污渍,字也模煳不清,她愣在莲池中,双目空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肖晓的院子的,肖晓见到她满身污泥双目无神,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震惊心慌地跑上来扶住她。 “音儿,你怎么了?” 她摸上自己的脸颊,感觉到指尖湿润,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晓,我是哭了吗?” 肖晓皱着眉头,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肃义城(5) “我没想哭的,怎么回事呢?明明已经预料到了,却又是为什么呢?”她明明知道事实不是眼睛看到得那个样子,心却控制不住的害怕、慌张、抽痛。 她抓住肖晓的手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狠狠地抓住。当肖晓感觉到疼痛时,她却像失去了生气滑下来,他赶忙抱住她,她便趴在他的胸膛大声哭泣,哭声撕心裂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虽然她只是个小女孩,但是即使是当初在雪域迷路,孤独无依之时也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他心痛不已,却又束手无策。 她摇头,仍然止不住的哭泣。这时候他发现她手上拿着一把满是污泥的扇子。 谁能让她没有笑颜,谁能让她这般哭泣? 她应该是欢快自由的鸟儿,不该为了谁收起自己的笑颜,落下悲伤的泪水,不该! 突然,他明白了。前两日,他与玉溪商议城中突然散播宇文音儿身份一事,虽然还未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他们决定将计就计,让宇文音儿离开肃义城。今日她哭着过来,便是因为玉溪已经与她说了决裂的话。 肖晓命人给宇文音儿沐浴更衣之后,让她上床上休息。 肖晓坐在床前,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音儿,听阿晓一句劝,离开这里吧。你大哥的军队就快到了,那时我们开战,你要置身何处?” “阿晓也是这样认为的?” “音儿你还不懂,亲情是永远无法割捨的!你虽然不在他们身边成长,但他们终究是你血肉相连的亲人!他们对你的爱,无人能及。如果你现在与他们对立,以后,当你明白之后,你会痛不欲生!” 第82页 宇文音儿紧紧捏住被子,所以玉溪哥哥与父亲之间的血海深仇是不得不报的! “我只是想要你们安然无事,好好的活着!当年是我对不起阿晓,如今是我亏欠玉溪哥哥,我不能再让你们受到一丝伤害!” “以前的事与你无关,玉溪也……音儿,你只是一个小女孩,保护不了任何人!我不需要你来保护,玉溪也不需要!” 宇文音儿将头埋进枕头里,“是我能力不够!”以前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因为她拥有这世间几乎不人能及的轻功与隐身术,谁也奈何不了她,她想去哪里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但是现在她才发现,当她真正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 “不,音儿。这世间没有只靠一个人的能力就能改变的事情!何况,你有没有想过,玉溪根本不需要你的这些帮助,他需要的是你离开,你离开了,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做他想做的。” 宇文音儿一愣,恍然发觉,她只想着让自己好受些,却不曾想过这样给玉溪哥哥带来多大的困扰! “阿晓,音儿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肖晓也是一愣。他惊讶于宇文音儿的突然明白,明白得太快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果然,她露出了脸蛋,微微一笑,跟他说谢谢。 肖晓离开时,他很担心,当他再回来时,宇文音儿已经不见。 潘昀来找宇文音儿,听闻她离开后,心中黯然。 夜里,玉溪脱了外袍坐在床边,双手扶额,宇文音儿突然不见,他与肖晓一样担心,但他们担心的却是不同。肖晓知道每次宇文音儿不告而别必定是在谋划什么,而玉溪担心的是他伤了她的心,她该是如何的难过,白天她那悲痛的表情像尖刀正一片一片削刮他的心。 他双手合握成拳,摇了摇头,睡下。半夜,忽然有人轻轻落在床前,他屏住唿吸,却不见那人有任何动静。 良久那人似乎还没有走,她在地上坐下靠在床边渐渐睡着了。玉溪睁开眼睛,看她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他伸出手轻柔抚摸她的头,愁肠百结,她竟然没有走!她为何这般固执地要留在他的身边? 宇文音儿只是想偷偷看看他,不想太累睡着了,醒来时,玉溪还在床上睡着。 从玉溪房间出来,宇文音儿道:“让七弦去找到小师父,让他立即进京!” “是。”一弦犹豫道:“主人,方才,尉迟公子醒着。” 宇文音儿一愣,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玉溪的房间。玉溪哥哥醒着?他知道她来过,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装做不知? 玉溪哥哥,无论如何,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大哥到哪里了?” “幽林道。” “还剩两天。” 两日后,卫军抵达肃义城外十里安营扎寨。宇文昂率领两万兵马围城,他骑马在城下,告诉玉溪,只要他们将赫连术交出来谋害忠臣钟之良之事便既往不咎,但倘若三日后不将赫连术交出来就下令攻城。 三日后,玉溪他们自然没有交出赫连术,宇文昂立即下令攻城。 玉溪命将士们浇火油砸巨石,一日下来,肃义城城墙依旧固若金汤,卫军登城失败。 傍晚,宇文音儿出现在卫军军营里。 “音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真是胡闹!”宇文昂即气愤也十分担忧,忙瞧她有没有受伤,见其安然无事才松了口气。 “大哥,放玉溪哥哥与阿晓一条生路吧?” “胡闹,你可知放走了他们后果将有多么严重?他们会扶持赫连术登基,我们就成了谋反,到时候各州势力群起围攻京都,谁又来放我们一马?” “你们当初谋害先帝,已经是大逆不道,如今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争这天下?你们常说天下能者居之,要取得民心,应当光明磊落!” 宇文昂一笑,“傻丫头,这世人迂腐得很!” 宇文音儿摇头,“欺民便是欺天下,然而这天下万民,岂能全数欺尽?大哥,你们若是如此,终究是要输的!” 宇文音儿转身离开营帐,宇文昂追出去,“音儿你要去哪里?音儿,你回来!”眼看宇文音儿离开军营是要去往肃义城,宇文昂急道:“来人,抓住六小姐!” 十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宇文音儿拔出短剑,三两下便将围上来的士兵统统打倒,正欲飞身离开,一只飞箭刺入她的小腿,她勐然跌落。回身看向放箭之人,震惊不已。 宏静王一身戎装走过来,目光冷如剑。“你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父王!”宇文昂也很是惊讶,惊讶宏静王的出现,更惊讶他向宇文音儿射箭。他赶紧抱起宇文音儿跑回营帐,“快,快传军医。” 宇文昂将宇文音儿抱上床,看她面色苍白强忍疼痛,顿觉心疼不已,“父王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能制得住这丫头?” 宇文昂无话可说,宇文音儿则趴在他怀里,她紧紧咬牙不肯认输。 “我恨不得废了她的双腿,让她永远都别想离开王府。”宏静王满眼怒意看向宇文音儿,“从你离开京都之日起,我便知道你会跟着那小子。你帮他便是害你的至亲,你可知道?” 第83页 “父王,音儿她知道错了。” 这时军医急急忙忙赶来,宇文昂立即让他给宇文音儿拔箭。直到箭矢拔出来,宇文昂都紧紧地抱着宇文音儿,自己却移开目光不忍心看。他怀中的宇文音儿虽然疼得冷汗淋漓,却一声疼也没喊,也没落下一滴眼泪。 宏静王瞧她倔强的模样,更是气恼。“宇文昂,你亲自将她送回京都,看好她,不许她再离开!” “是。” 宏静王离开后宇文音儿紧紧掐住宇文昂的手臂,几乎要掐进肉里去。宇文昂闷哼一声,“音儿,以后别再做傻事,父王的箭没有刺入骨头,你好好养伤,还能和以前一样。” 手上的力气渐渐送下来,宇文昂低头一看,宇文音儿已经昏了过去。 第二日,宏静王下令全军攻城,攻势兇勐,持续不断。肃义城将士们齐齐登上高台,将包了油布的箭矢点着,顷刻间万箭齐发,无数火焰飞射出去,紧接着火罐接二连三地投落,片刻之后肃义城城墙下火光沖天。 但是卫军一批批倒下又一批批上来,日落之时就在肃义城将士已经疲惫不堪,城下卫军尸体也已经堆起了小山丘,但是他们的人数没有减少似的,仍然不断的往肃义城开展勐烈的攻势。 眼看城门即将破开,抵挡的将士也接连倒下,形势不容乐观。赫连术在房里走来走去,脸色煞白,“虎镇军还要三日才能赶到,可卫军现在就要进城了,到底该怎么办,你们快想办法啊!” 肃义城城门摇摇欲坠,天色渐渐暗下来。肖晓道:“万万没想到宏静王来了,如此强硬的攻势,甚至不顾将士性命来白白送死,是想要直接耗尽我们。” 赫连术此刻后悔万千,他不该回北周,不该妄想什么皇位。 玉溪点头,“确实等不到三日后了。但是殿下莫担心,早在我们入驻肃义城时,已经命人挖了一条地道,此地道可以直通西北树林,现在要委屈殿下换上百姓的衣服,赶紧跟微臣从地道逃出去。” “什么时候了,你不早说!”赫连术立即脱下外袍,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披上粗布麻衣,焦急地道:“都火烧眉毛了,快走啊!” ☆、肃义城(6) 玉溪挑选了二十名精壮将士,让肖晓先行一步护送赫连术等人一起离开,自己则到处寻找宇文音儿。他跑到街上不断唿唤她的名字,潘昀追上来,“你确定她还在城中?” 玉溪焦急道:“不敢确定她不在。”自认识她起,不管多么危险,他在哪里,她便在哪里,总是如此。这两日夜里虽然不见她出现,他却觉得她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 他们登上祭祀高台,放眼望去,眼前尽是深处水深火热的百姓与在战火中倒下的将士,玉溪心中更加焦虑,音儿到底去哪里了?为何还不出现? “泄露音妹妹身份的人,我已经查清楚了,他说是欧阳侯爷下的命令。” 玉溪回想那日在仙门峰他们的对话,瞬间明白了。 潘昀又道:“不过,我放了他,我想这对你有好处。” “多谢。”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被攻破了,卫军如烈火冲杀进城,所经之处尽成灰烬。这里虽然不是南燕的战场,但看到这样的场景潘昀也不禁冷目心惊,如若这时他的百姓,他必将十倍奉还杀戮他们的人。他转眼看向身旁的玉溪,亦是满目愤怒与杀气。 “公子,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谢朗赶来催促道。 玉溪与潘昀立即转身离开,进入地道。 卫军进城之后见人就杀,肃义城百姓全部闭门不出,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卫军四处找遍没有发现赫连术,也没有找到玉溪与肖晓。他们将此事禀报宏静王,宏静王立即下令封住城门,火烧肃义城。 肃义城瞬间沦为人间地狱!哀嚎哭泣声连同噼里啪啦的火焰之声响彻耳际。 卫军营帐中,宇文昂趴在榻上昏迷不醒。宇文音儿换上士兵的衣服,走出营帐时,耳畔传来一弦的声音,“主人,肃义城火势已经无法阻止,你不能进去。” 脚步一顿又立即飞身离开营地。“玉溪哥哥呢?” “还未见出来。” 当她站在肃义城外,望着肃义城火烧沖天,浓烟滚滚,心瞬间沉入万丈枯井。肃义城百姓十万之众,父亲竟然下令烧城!玉溪哥哥,玉溪哥哥和阿晓他们是否逃了出来?还是仍然被困在城中?她不能确定,必须入城! 娇小的身影闯入熊熊烈火的肃义城,城中到处都是惨死的百姓,耳畔之声都是无助的哀嚎。她应该救他们,可是她无能为力!街道两旁的房屋不断的倒塌下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走不动了,腿上包裹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 终于她跑到玉溪他们所住的府邸,可是府邸已经淹没在大火里,房屋还在崩塌,火星飞溅。她似被抽取了魂魄,木然呆滞,忽然一团飞火向她飞来,她却没有要躲闪的意思。这时一双手抓住她及时将她拉过去,否则那团飞火砸中的就是她的脑袋! 她抬眼望向救她的人,立即反手抓住他要拉他走。“玉溪哥哥,快走!”可刚迈步,小腿疼得无以復加,就要向前倒去。玉溪抱住她,同时注意到她左脚小腿上缠绕的白纱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第84页 她这个傻瓜,为什么即使是刀山火海她还要不顾一切的回到他身边?幸好他去而復返,不然他不敢想像她将与这座城池一同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他抱起她,飞奔进入地道。地道窄小,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他不得不放下她,让她先走一步,他知道潘昀正在前方等着。 他紧紧跟在她的后面,鲜血仍旧不断从她的小腿处流下来,虽然黑暗中无法看见,但对于血腥味的敏感让他知道鲜血仍旧在流淌,她正闷声不吭的忍耐着。 宇文音儿疼得头皮发麻,但玉溪还在她的身后,他们要出去,她必须坚持住。 终于他们刚爬到了出口,宇文音儿却瞬间倒了下来,潘昀将她抱起来,听见紧跟着出来的玉溪焦虑地道:“她受了伤,赶紧找个地方给她重新包扎。” 他们找到一户人家,借了灯火,玉溪为她解去纱布,原本的白纱被生生染成了红纱,触目惊心的红让他的心被狠狠地凌迟,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全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潘昀也发现玉溪的失控,“让我来吧。” 潘昀手法娴熟,很快就为宇文音儿重新包扎好伤口。昏迷中的宇文音儿浑身颤抖,冷汗不止,她已经陷入梦魇,颤抖着抓住潘昀的手,“玉溪哥哥,玉溪哥哥……” 潘昀的心被抽了一下,他抱起宇文音儿,“此地不宜久了,我们快走吧。” 这时玉溪已经镇定下来,听到她在唿唤他,他朝潘昀伸出手,他不打算再让步。 烛光在两人的眼眸里闪烁,宇文音儿依旧在唿喊着玉溪的名字,最终潘昀将宇文音儿交给了玉溪。 此时卫军营地,士兵发现昏迷了的宇文昂。宏静王听闻宇文音儿又失踪的消失后心头一跳,在他面前,肃义城在烈火中崩塌了一半,他怒吼着:“立即通知右前锋无论他用什么办法赶紧把火扑灭!派人寻找六小姐!城外四周统统派人去找!” 玉溪他们连夜赶路,终于在天刚亮时进入一个小村庄,宇文音儿从昨夜开始发烧,村庄里却没有大夫,潘昀只好独自进城去给宇文音儿抓药。 宇文音儿她挣扎着醒来,玉溪正在设法给她降温。她抓住玉溪的手臂,“玉溪哥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玉溪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放心,现在很安全。” 宇文音儿摇头,“玉溪哥哥,你快走,父亲一定会派人四处找我们,你必须马上离开回西境!” “音儿,你现在很虚弱,先好好养伤。” “不,玉溪哥哥你先走!”宇文音儿要起身,玉溪将她按回去,“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安心离开?”他双手抚摸着她的脸,轻声恳求,“音儿听话。” 宇文音儿的心瞬间软下来,“玉溪哥哥”,她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音儿?” 玉溪咬牙,痛苦自责。他的傻音儿,即便死也要到他身边来,他怎么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 “师父,我该怎么办?音儿,对不起,对不起!” 下午,宇文音儿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潘昀正在厨房熬药,玉溪捧着刚熬好的粥进来,发现她已经自己坐起来。他放下粥,到床边坐下,“音儿醒了,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心疼,宇文音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下来了,神色也比之前好上许多。 他捧起粥,舀一勺子,轻轻吹,嘴里还说着,“你现在或许没有胃口,但喝些粥会精神些。”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打他进门,宇文音儿就一直观察着他,惊讶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也高兴他久违的关怀。 他将勺子递到她的唇边,她依然直直看着他,渐渐她笑了,笑得特别开心,虽然此刻脸色惨白,但舒畅的心情显露出来,让她看起来特别可爱。 玉溪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还有她可爱的笑容。暗自长长嘆了一口气,“别一直盯着我看,快吃吧。吃完粥,待会还要吃药。” 宇文音儿笑得更开心了,忽地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虽然不是特别帅气,但恰好是我喜欢的样子。当然要多看一眼,看久一点。”最后还朝他眨了眨眼。 还举着勺子的手一顿,耳根子渐渐泛红。宇文音儿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探头仔细瞧他的耳朵。听到她扑哧一笑,他连脸都红了。 “你自己吃吧。”他将勺子放回碗里,将碗递给她,却别过脸不敢看她。 她假装委屈道:“我不吃,玉溪哥哥要是不餵我,我就不吃。” 玉溪转头静静看她片刻,发现自己心跳极快,几乎要跳出胸膛。他不自觉地吞咽,而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重新舀一勺子粥递到她唇边,她微笑着乖乖吃下去。 “别再为我做冒险的事。别再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如果是我身陷险境,玉溪哥哥会回来找我吗?” 玉溪又舀一勺子送入她的嘴里,她目光盯着他不放,他知道却不敢看。 再舀起第三勺时,她还再等他的答案,他说:“会。” “所以,玉溪哥哥你对我来说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人。” 第85页 玉溪放下碗,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音儿,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得!” “音儿,若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你会痛苦的,他们是你的亲人,如果……” 她忽然欺身上来吻住他的嘴唇,他惊愣地睁大眼眸,僵直了身体。还未来得及感受她柔软的触感,一阵疼痛传来,她咬破他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流进舌尖。 “玉溪哥哥要对我负责的。”她咬着自己的唇。他的目光从她的嘴唇缓缓向上移动,落入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着月亮的光辉,柔柔的水光。 她扑入他的怀里抱住他,他彻底缴械投降,他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即使万箭穿心也不及此时疼痛,他缓缓抬起双手抱紧她,再抱紧,再再抱紧一些。“音儿……” ☆、归还(1) 来自于她独有的温度,穿过衣物,传递到他的肌肤里,血肉里,骨头里。从此他记住了这样的温度,独属于她的,也记住了这样的心跳与心疼,她赐予他的,独有的、唯一的、无可替代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不起,音儿,对不起……”倘若哪天他让她伤心,让她无法抉择,无法面对,她该怎么办? 他再次收紧双手,捨不得放开她,此刻的温暖让他着了魔,若是放开她,若是放开她…… 房门外,潘昀手里捧着的汤药渐渐凉透。 忽然雨至,倾盆而下,哗啦哗啦激起水花烟雾朦胧了整个天地。瘦弱的枝叶被雨水打得摇头晃脑,屋顶瓦上雨水沿着凹槽流至屋檐,滴答滴答地低落地面。风吹起,扬起水汽飘洒在窗台,雨的气息瀰漫整个房间。 是谁的心下起了雨?又是谁的心响起了水的欢歌? “玉溪哥哥,下雨了!” “嗯。”玉溪望向窗外,天地被雨幕变得朦胧。 “我要去看雨!玉溪哥哥,我要去看雨。” 他宠溺一笑,抱起她将她放上窗前书案,她欢喜地望向天空,雨水落入眼眸,迷濛的不只是这个天地,也是人的心,但她喜欢这样感觉,因为当天地迷濛时,她更加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像雨水落下跳跃起来的声音。她更喜欢此刻站在自己身畔的人,她抱住他靠在他的怀里,“玉溪哥哥喜欢雨吗?” 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低眸对上她的双眸,久久才道,“喜欢。”只要有你在身边,即使是阴霾天,甚至雷鸣,他都一样喜欢。 但是他的父母还被困在京都,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未来的局势将会越来越严峻,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往后的几日,他们小心翼翼地躲藏赶路,她一直粘着他,但很乖巧,他也事事顺着她。玉溪已经决定倘若她从今以后跟着他,他绝不会再出口赶她走,他会不离不弃,不畏任何流言险阻保护她。可是一日清晨,他回到房中,没有看见她,书案信笺上她留下一行细瘦秀字:“音儿知道玉溪哥哥心中挂念,必定安然无恙奉还。” 双手渐渐收紧,他迅速将信笺收起藏入腰间。 屋外远方山色层峦叠翠,潘昀听到玉溪走出来的脚步声道:“她走了吗?” “嗯,她回京都了。” “你也会去?” “是。” “机会暂时让给你,我回一趟燕国。”温平飞鸽传信,韩毅在毕仙宫找到了一些线索,还通知了廖霖月让她回一趟皓月山庄。地下宝藏的密匙在廖霖月的手上,他必须回去亲自处理! 自肃义城被烧之后,肖晓保护赫连术一路往西北方向逃去,两日后遇上虎镇军。虎镇军在昆容山道与卫军狭路相逢,展开了一场大战,两军伤亡惨重。虎镇军退守开云城,卫军则退到附近的丰溪城。 看见宇文音儿平安无事主动出现,宏静王既是欢喜又是惊讶。 “父亲要回京都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宏静王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乖乖回来,但不管她准备做什么,她主动回来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困住她。 玉溪在宇文音儿离开当日赶往开云城,谢朗告诉他,西境传来消息乐丹将军已经带人乔装赶往京都,玉溪与谢朗也立即启程与他们汇合,准备解救尉迟竞夫妇。 宇文音儿回到京都的时候正值立冬,枝头枯叶落尽,肃杀万物之后,天地一片冰凉。她一直待在琳琅阁安分地给宇文安读书,不读书的时候就在屋里睡觉,宇文安以为她在哪儿受了打击,不同以往的乖巧安静让他觉得特别不适应。她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小雪,傍晚或是清早醒来都可以看见天空飘着小雪。 还是那间深巷小酒楼,不起眼,难寻,没有客人,却暖和洁净。 内院大厅之上,一位老者坐在火炭炉边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白毛狐扇,他眯着眼,眼角余光从宇文音儿出现之时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每次叫我来都没好事。” 宇文音儿笑脸毫无歉意,“能见着我不是好事么?” 老者哼一声,“见着你准没好事,一定又是受苦受累的活儿。” “那你帮不帮?” “帮,当然帮。谁让你是我的小丫头,我是你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师父呢。作为你的小师父,受苦受累是我心甘情愿的。” 第86页 “你的样子可不像心甘情愿。” “是么?我可是很真诚的。”粗糙的双手搓了搓,奇蹟般地脱胎换骨,变得光滑白嫩。尖细的手指摸着脸颊,眨眼间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因久不见光而过分苍白的面容,五官秀气,咋一眼看来不过一介文弱书生。 他活动活动脸上肌肉,捏了捏嘴唇,露出春风花开的笑容。宇文音儿却很不给面子地重重捏住他的脸狠狠地一扯,“笑得真难看,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疼,疼,疼啊!”脸被扯变形了才肯放开。 “臭丫头,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敢扯本公子的脸,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的女子和小人,就是你,都是你!” “哼,我早通知你让你赶紧过来,却今日才到,要是错过了时间,捏烂你的脸我都不解气!”玉溪哥哥虽然没有将赫连术送回西境,但大哥攻打开云城已经有一个月了,父亲的耐性不好,随时有可能取了尉迟竞夫妇的性命。她本计划抢在他的前面将尉迟竞夫妇解救出来,但是小师父来晚了,玉溪哥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她只是协助他们。 “这么着急叫我来到底要干嘛!”顾迎委屈地甩了衣袖站起来,蹦蹦跳跳活动活动筋骨。 “给两个人易容。” “谁啊?” “尉迟竞及其夫人。” “不认识。” “你不需要认识他们,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顾迎很不爽的道:“倒地我是你师父,还是你是我师父,怎么总是你命令我做事!” “有意见?做你的徒弟我也很困扰呢!” 顾迎立即讨好地笑着捧起宇文音儿的小手,“没意见,没意见!” “好了,跟我走吧。” 西边玉兰街上,于府的公子于度正在戏园子里听曲。戏台上正在唱着痴男怨女的俗套故事,听戏的人寥寥无几,于度公子却听得津津有味。戏刚唱完,于度立马跑到后台东张西望地找人,他抓着一个身材均匀的还未卸妆的男子笑嘻嘻地道:“绿蕊在吗?” 那人也不看他,很不耐烦地说:“不在!” “怎么能不在呢,你们刚下台,你连装都没卸!我都来八回了,赫风哥你就让我见见绿蕊吧?” “绿蕊不想见你,你来千回也没用!” 突然前方闪过熟悉的身影,于度立即冲过去拦在她前面,笑嘻嘻地道:“绿蕊!你给我一个机会嘛?我跟别的公子不一样,绝对专一!” 绿蕊瞥他一眼,“你跟别的公子是不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世事。” “嘿嘿,你不知道了,这世间只有闲人才有福气。” “哼,装模作样,趋炎附势,走狗!” 于度蹙眉忧虑,四处张望,发现没人才道:“这里京都,说话可得小心些!” 绿蕊不理会他,甩袖而去。回到房间,关好门窗刚转身,一个小姑娘立在她的面前!她是如何进来的,又是何时进来的? “什么人?”绿蕊警惕地握拳摆出架势,心中惊讶小小一个姑娘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熘进戏园,进入她的房间!她穿着白衣蒙着面纱,似在哪里见过? “绿蕊姐姐武功不错。” 她的声音轻灵,宛若春鸟鸣唱,透露出友善的笑音,又似在哪里听过。 “你认识我?” “今夜就是行动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管我是什么人,绿蕊姐姐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救出尉迟将军与夫人。” “你,也是公子派来的?” 宇文音儿眼帘垂下,復又抬起。“你们的计划是不错,但是要如何瞒过官兵的搜查出城?” 京都城已经完全落入宏静王的掌控,守卫森严,要想瞒天过海离开京都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半个月前宏静王又下令提高一级禁令,不仅加派守卫人员,还限制进出城的时间、人数、年龄。绿蕊也正为这件事头疼。 “小师父你在磨蹭什么,快点出来。” 顾迎应声走出来,却是个姑娘装扮,身上穿着的正是绿蕊的戏服。 看见来人穿着自己的衣服,绿蕊惊愣蹙眉,又见这人明眸细眉,肌肤若雪,年纪比自己略长几岁,可依他说话的声音明明是个男人! 忽地他又换了女声朝宇文音儿道:“我漂亮吗?” 宇文音儿镇定自若,“还行。” 顾迎鄙视她,明明看都没看,还行什么? “这是我的小师父,擅长易容。你们救出尉迟将军及夫人之后,由他了给将军及夫人易容,如此你们就能躲过官兵的搜查,安全离开京都。” “我为何要相信你们?”绿蕊警惕道。 “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们,因为你们并没有十足把握将尉迟将军及夫人顺利送出城,如果最后无法将他们送出城,城外尉迟公子必定会冒险进城,你们要置你们公子于危险之境吗?” 公子仁爱乐助,曾经救助过无数困苦艰难之辈,他们是否也曾受过公子恩惠,如今前来报恩? 第87页 “好,我相信你们。” ☆、归还(2) 此时的尉迟将军府孤寂的立在北风中,曾经门庭若市的景象已经不復存在,四处都有士兵把守,俨然一座华丽的监狱。下人们在一个月前被抓起来关进地牢,或是被卖给别家继续为奴为婢。尉迟竞与其夫人则被关在屋子里,不曾迈出房门一步。窗户也被封起来,外面是什么天气,只能靠声音分辨。 这日北风打在窗户上唿唿作响,天气又变冷了些,许久没有见到日光的屋子里阴森森的处处透着寒意。 尉迟夫人身上衣服单薄,她禁不住缩了缩身子。 尉迟竞脱下外袍批在她身上,“夫人再忍耐一些时候。” 尉迟夫人望向自己的丈夫,疲倦憔悴的面庞上目光坚定,当初他让她随玉溪一起回兴阳城,她拒绝了。她身为他的妻子就要与他同甘共苦,生死相随! 尉迟竞自被关进屋子就在心里数着日子,他们的计划日子已到,他扶着自己的夫人躲进床底静静等候。 夜幕落下,府中西侧忽然着了火,火势兇勐,西侧整片楼宇眨眼间全部烧着了,此刻正借着西北风向东南急速蔓延!把守的士兵见状一边高喊着走水一边扑火仍然抵挡不住火势的蔓延,尉迟府就像被人浇了油,烧着热辣光烈。两个人影从火中冲出来,一闪而过,守门的士兵瞧见冲进关押尉迟竞夫妇的房间,里面空空如也!慌乱之中他们并没有仔细查看,一览而过不见人影,立即禀报赶来的领头。领头听后暗叫不好,领着所有士兵追出去。 这时两个黑影不知从哪儿闪出来,进了房间,帮助尉迟夫妇从床底钻出来,并将他们带回了戏园子。 正巧于度坐在戏园子暗处看星星,心想着如何讨美人欢心,突然有人跑进来,风一般地从眼前掠过。他惊讶地跳起来,虽然他们跑得很快,但他还是看清楚了,那是尉迟竞夫妇。 房间里,绿蕊与赫风扯下面巾向尉迟竞夫妇下跪,“绿蕊,赫风,参加将军,夫人。” “快起来吧。” “待会他们就会封锁全城,四处搜查将军与夫人。将军与夫人请立即更换装束。”这时门外有声响,赫风护着将军与夫人躲起来,绿蕊一个闪身到门外,剑架在于度脖子上! “你偷偷摸摸地在这做什么?”绿蕊冷色道。 于度吓得魂魄都不见了一半,颤声道:“我没恶意,伯父伯母快救救我!” 尉迟竞走出来,“放了他吧。” 门重新关上,顾迎正在屏风后给尉迟竞与夫人换装。前面绿蕊瞪着于度,“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你,见不到人,能在附近陪着你也很满足啊!”于度不要脸的道。 绿蕊满心嫌弃,怒道:“要是敢将事情泄露出去,我砍了你的脑袋。” 虽然说话的人是自己心仪的姑娘,但被她这么一吓,心中还是有点怕怕。 “你,你放心好了,我们于家与尉迟家是世交,我不会出卖伯父伯母的。你们又怎么会愿意冒险救出伯父伯母?” 绿蕊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们是玉儿的人。”尉迟竞变装成了一个长须老头走出来。 于度惊讶地笑道:“伯父,这下绝对没人认得出您来。” 尉迟夫人这时也走出来,变身一位老婆婆。于度又道:“伯母虽然老了些,但还是那么漂亮!” “你这孩子,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熘了?” 于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时势改造人嘛。”他转向绿蕊接着道:“但我本心不变哦!” 绿蕊似没听见,朝尉迟竞与夫人道:“如今只能委屈将军与夫人暂时扮作打扫院子的爷爷奶奶了。” 尉迟竞道:“没事,这法子很是绝妙。只是玉儿何时认识了这般厉害的人?妙手千面,难得一见!” 其实绿蕊也很是奇怪,那姑娘究竟是谁? 顾迎走过来,“记住了,不可碰水更不能洗脸,如此面皮可以维持七日。”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唿?”尉迟竞道。 顾迎摆摆手,“你的谢我可不领,我得让她来谢我!”说罢如风般走出房间,消失于走道上。 “绿蕊,那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公子派来的。”绿蕊又道:“公子已经在城外等候,明日我们就出城与公子回合。” “好。” “于公子,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你们要离开京都?那我也要一起走!”见绿蕊一个眼神瞪过来,于度赶紧补充道:“我保证,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可以自行解决!” 此时宏静王下令调动兵马全城搜捕,一队士兵正准备拐弯进入玉兰街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六名士兵正巧从玉兰街转出来,为首的喊道:“这便我们方才已经搜查过了,到那边去!” “是!” 翌日,戏班子顺利出城,在城外密林里与玉溪回合。玉溪没想到这么顺利,十分惊讶。当他看见自己的父母换了面孔,连自己都认不出来时更加惊讶不已。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第88页 尉迟竞疑惑道:“玉儿,这不是你的主意?” 玉溪摇头,“不是。” 绿蕊跪下来低头道:“对不起,公子,昨日来了一位姑娘,身边带着一位擅长易容的人,说要帮我们,我以为他们曾受过公子恩惠,前来报答,便相信了他们。”绿蕊此刻都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什么人?” 绿蕊心中一跳,觉得自己不该轻信他人,若是被人利用就是害了公子。她摇摇头,等待着玉溪的责骂。 玉溪却只是微微皱了眉,“你可瞧清他们的模样?” “没有。那姑娘蒙着面纱,给将军及夫人易容的男子自己也易了容,但我总觉得那姑娘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位姑娘呢?” “昨日之后再没见过。” 玉溪满怀担忧,他望向京都方向,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城墙之上的楼台。此事必定与音儿有关,如今她在哪里,是否安好?自上次她留下一纸信笺独自离开,他便一直担心她会因他而受伤,他不需她为了做到如此地步,与自己的亲人对立。他要见她一面,但他们还会再见吗? 心好似坐在鞦韆上,荡来荡去。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此刻的天气冷得人心悲凉。他握住腰间佩剑,向京都方向迈出脚步。 “玉儿?”尉迟竞发觉自己儿子不对经,神思飘忽,面露忧色。 玉溪回眸,乐丹将军道:“将军,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发吧。” “父亲,你们先走。我要进城。” “你进城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为何要进城?”尉迟夫人急道,此时进城匪夷所思! 众人的目光瞬间全数聚集在玉溪身上,玉溪自知此举荒谬,但更知此举非做不可。他正要开口,不远处似有人影潜伏,一道冷光射来,两指一接,竟是一枚银针携着一张纸条。众人警惕四周,剑拔弩张。 玉溪展开纸条: 安好,勿念。 ――音 望向银针射来的方向,玉溪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先离开此地。” 临近中午,于度收拾了全部家当带着自己老父亲急急忙忙出城,于老爷很是纳闷,掀开车帘子跟自己的儿子道:“你说你整天不学个好,如今竟然带着自己父亲去追姑娘,这算什么事?也不知道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哎呀,爹,这要是不追上去,我的小娘子跟别人跑了,您就别想抱孙子了!” “什么,你还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哎呀,哎呀,那可怎么得了啊,我枉为礼学大师,怎么教出你这个不知礼教的儿子!”于老爷欲哭无泪,仰问苍天,可老天爷也没办法回答他。 宇文延刚刚巡查到城门,问前方是谁,士兵回答是于府父子俩。宇文延暗自想了想,领着人马追上去。 于氏父子赶了半天路,又累又渴,刚巧路边有个热茶店,就下来先吃点东西喝口茶。 这日寒风唿唿,还飘着点雪花,于老爷缩了缩脖子问自己的儿子,“我们这一路是要往哪儿去追那姑娘啊?” “兴阳。” “哦。”于老爷喝了口茶,忽然瞪大了眼睛,“兴阳?” “您小声点!” 于老爷咬牙小声道:“你这个臭小子!兴阳有多远你知道吗?而且要是让宏静王知道不抓你送进地牢去。” “所以您小心点,少说话更别说错话,不让您也得陪儿子我做地牢去。” “哎哟,你这个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不过他想了想如今留在京都也没什么意思,他早就想告老还乡了。 “你们原来是要去兴阳啊!给我抓起来!”宇文延的声音在于度身后响起,于度刚拉起于老爷的手便被围上来的官兵抓了起来。 忽然数颗花生打在抓拿于氏父子的士兵手腕上,士兵哎哟痛叫着松开手时烟雾四起,人影淹没在雾里。待烟雾散开,于氏父子已经不见踪影。 宇文延咒骂一声,领着士兵往兴阳方向追去。 马车里跌坐着的于度从惊慌中恢復过来,急忙去扶于老爷。 “爹,您没事吧?” “有幸还活着,有幸还活着。” 于度给于老爷顺了顺气,转眼看向坐对角的小姑娘,她蒙着面纱望着他们,眼里分明是嘲笑他们的狼狈与胆小。 “小姑娘,虽然你方才救了我们,但是你能不能不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宇文音儿轻笑,“哦?那我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们?” ☆、归还(3) 于老爷瞧自己儿子这么没礼貌,打了他手背一巴掌,“小姑娘别生气,我儿子不识礼数。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报答?” 宇文音儿故作思考的模样,“回报?我向来救人都不求回报。因为我所要的回报没人付得起。不过……”宇文音儿笑着扯下面纱,“我且听听于公子要怎么报答我?” 于度瞪大了眼睛,指着宇文音儿,“你,你不识宏静王府六小姐吗?” “正是小女子。宇文音儿。” 于度忽然抱住于老爷,“你,你想怎么样?” 第89页 “拿你们去送礼。”宇文音儿狡黠地玩着手上的面纱。 “送,送礼?你要把我们送给谁啊?”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而且我保证,见到面之时,你也会自动送上去。小师父,快点!” “你催我也没有用啊,我又不是马腿!”车帘外,顾迎没好气地回答。 纷义城偏僻而不起眼的一间小客栈里,玉溪将自己的父母安排好之后再一次仔细端详他们的面孔,除了他们的双眼能够辩别出来之外,其他看不出丝毫破绽。如此高超的易容术,确实能够瞒天过海,顺利出城。拥有这个能力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父亲,母亲,给你们易容的人,你们可看清楚是什么模样?” “是个姑娘,长得挺秀气,眼睛却总是转来转去,很是聪明又机灵。” 玉溪心想,是音儿?音儿会易容术? “父亲,你再说仔细些。” “倒是有些清高傲慢,说走便走,身高与你差不多。” “与我差不多高?”玉溪心想,那便不是音儿。究竟是谁?谁会帮他?莫不是音儿的朋友?“她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位小姑娘?活泼机灵,身材娇小的?” 尉迟竞与夫人摇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们发觉他在说到这个小姑娘时眼眸里闪着光亮,当他们摇头,他似乎有些失望。 玉溪回到房中,绿蕊捧着茶进来。 “以后这些事你也不需要做,谢朗自会做好的。” “是啊,绿蕊,你把我的活都做了,我做什么?”谢朗笑道。 绿蕊黯然,应了声“是”。她见玉溪面色冷淡,正欲转身出门,玉溪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等等。” 绿蕊欢喜地回来,“公子有何吩咐?” “之前你说有一位蒙面的姑娘,这位姑娘可有告诉你们姓名?” “没有。” “那她身上可有什么特点?” 绿蕊仔细回忆,“穿着白衣,身形娇小,但行如疾风,转眼便不见了,轻功极好。” 真是音儿!在他复杂的眼神里藏着喜悦也藏着担忧, “她腿上的伤好了吗?” 绿蕊一愣,摇了摇头,“不知。”公子与那位姑娘果然是认识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家公子关心一位姑娘。“那姑娘来无影去无踪,腿上并不似有伤。” 虽然听绿蕊这么说,玉溪心里仍旧不能不担心,之前伤得如此严重,仅仅半个多月时间,即便表面上伤口癒合了,也未必不会疼!玉溪如是想着,眉头皱得紧紧的也不自知。昨日给他传纸条的人是她吗?她是否就在他的身边?玉溪突然站起来,想要唿唤她,却又觉得并非是她,她若在没有理由不现身! 绿蕊惊讶地看着玉溪,只当他是生气了,连忙跪下来。“公子恕罪!” 玉溪疑惑地看向跪地的绿蕊,“你先出去。” 绿蕊自责难过,起身退出去,谢朗见状跟出去与她道:“你不要自责,公子并没有生气。” 绿蕊又欢喜又疑惑,“真的?可是方才公子眉头紧锁,真似生气了。” “公子不是生气,是担心,担心那位蒙面的姑娘,你若是再见到她,势必也要保护她,不能让她作出冒险的事。” 绿蕊惊讶,“为,为何?” “原因很简单,那位姑娘是公子心尖之人。若是有那位姑娘的消息,必须立即禀告公子。” 谢朗转身回去,绿蕊则久久愣在原地,她回看玉溪的房间,房门紧闭。 “绿蕊。” 绿蕊回眸,是赫风。赫风带她远离玉溪的房间,严肃道:“你对公子的心思我知道,但你最好收了这不该有的心思。公子于我们有恩,我们万死也不能报答。你有这样的心思于公子无益,更是对公子的不敬。” “可是,可是我对公子……” “住口。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能留在公子身边已经不错,你不要痴心妄想。” “哥哥!” “你若是还继续存有不该有的心思,只怕我们都不能再侍奉公子。” 这时几名官兵走进客栈,为首的兵官兇狠狠地拍了一下柜檯,“我等奉命搜查京都来的逃犯,近日你们客栈有没有新住店的旅客?” 掌柜慌张地想,昨日确实住进好几个外来的客人,本也好奇自己偏僻小店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还高兴自己走了好运迎来财神爷,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大麻烦,赶忙殷勤地跟上去。 “有,有,大人您请,他们都还在楼上呢。” 掌柜领着个伙计亲自去开门,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掌柜惊讶焦急打开其他房间门,依旧是空空荡荡。 “人呢,人怎么都不见了?” 一个官兵急急忙忙跑来道:“大人,他们从后门跑了!” “还不赶紧给我追!” 玉溪他们出城后沿着小路一路策马飞奔,但后面官兵很快便追了上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而且听着人数众多。玉溪立即决定让乐丹将军带人继续护送尉迟竞及夫人离开。 “父亲,你与母亲易了容,他们认不出来,你们同乐丹叔叔一起先行离开,我与谢朗留下来拦住他们。” 第90页 “但是玉儿你如何能应付这么多人?” “不过一般官兵,我们能够应付。但你们的真面目绝对不能暴露。” “将军,玉儿说得对,我们分开行动比较有利,毕竟他们并不知道你们易容后的面容。”乐丹将军道。 尉迟竞想了想,“好,千万小心,平安归来。”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 乐丹将军等人护卫尉迟竞夫妇继续前行,玉溪则勒马停下,谢朗、绿蕊和赫风也一起护卫在玉溪身侧。 玉溪调转马头拔出佩剑,静候官兵的到来。天地之间一片寒冷萧条,北风唿啸,不过半刻追兵已出现在眼前。 官兵看见他们非但不逃,还从容淡定等在原地,各个神情狠厉,立刻勒马停步不敢上前,怕是有什么陷阱。就在他们犹豫之时玉溪他们勐地冲上去,只见剑光如闪电,连续闪动,随即传来声声痛唿,五名官兵应声倒地。 “全部给我上!”为首个官兵眼看一下子倒下五人,怒红了眼睛命令道。 二十几名官兵挥剑刺过来,数颗花生米却不知从哪里飞射出来,一一击中沖在最前面的五人的马匹前腿,那五人立即从马背上重重摔下来。官兵不知所以,甚是惊怕,连连后退。玉溪则瞧着清清楚楚,那是音儿喜爱用的招数。 果然,雪白的身影自空中翩然而下,只是一转身,又将五人踢落马下。 “音儿!” 玉溪挥剑冲上去,与宇文音儿连手将其余官兵纷纷打倒。为首的官兵狼狈逃跑,一辆马车从对面狂奔而来,马车上的人顺手给官兵一记鞭子吃,官兵立即倒地不起。 “臭丫头跑这么快,也不等等我!这一家老小真是碍事!能不能把他们扔了?” “你且扔了试试。”宇文音儿笑道。 顾迎鄙视地看着宇文音儿,“死丫头,你是好心,可干活的是我!” “玉溪!”于度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于度?你怎么在这?” 于度笑嘻嘻地看向玉溪身后惊讶的绿蕊,“我啊,我当然是来追我的小娘子的。”说着就跑到绿蕊身边朝她笑。 “谁,谁是你的小娘子,你胡说什么?”绿蕊恼怒得恨不得一剑砍了他。“公子,你别听胡说。” 玉溪淡淡一笑,“放心,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干涉。” 绿蕊一愣,“不,不是这样的,公子。”绿蕊还想做解释,但她发觉他的目光早已不在她身上,他甚至根本不关心她想说什么。 他上前询问了马车上于父的情况之后,目光再没有离开蒙着面纱的小姑娘。他叫她音儿,如此亲昵的称唿。 “音儿,这位是?” “我的小师父,顾迎。” 她蒙着面纱,风起时,面纱飘动,她的面容若隐若现,她的双眼依旧明亮灵动。一缕髮丝飘起,她微微一笑扯下面纱,日思夜想的面容终于清晰的映入眼帘,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绿蕊惊愣,是她!她不是莺歌妹妹吗? “多亏顾前辈出手相助,晚辈的父母才能顺利逃出京都,玉溪铭记在心,不知该如何报答?” “报答是应该的,但是什么前辈晚辈的,我有那么老吗?”顾迎怒道。 玉溪一愣,笑道:“多谢顾大哥。” 顾迎扬着头摸摸下巴,“恩恩,小弟乖。啊!”宇文音儿狠狠地一脚踩在顾迎的脚上,顾迎抱脚痛唿。“死丫头,你干什么?你要踩死你师父?” “谁让你占玉溪哥哥的便宜!哼!” 顾迎瞪大眼睛看向玉溪,“玉溪哥哥?玉溪哥哥!你叫这个臭小子玉溪哥哥?哪来的臭小子有这么好的待遇?” 顾迎仿佛要一眼瞪死玉溪,宇文音儿一把推他开,朝玉溪笑道:“玉溪哥哥,别管他。他为老不尊!” “什么叫为老不尊,我才二十,才二十!” ☆、归还(4) 宇文音儿翻个白眼,一掌挡在顾迎脸上用力推开。“玉溪哥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嗯。”玉溪扶着宇文音儿要送她上马车,宇文音儿却道:“小师父的御车之术太差,这一路颠簸得厉害,我可不想再坐马车了。”她走去轻轻抚摸飒雪,飒雪高兴地叫了一声。宇文音儿高兴道:“飒雪是不是也很想念我呢?”飒雪又高兴地叫了一声。 玉溪微微一笑,“是啊,它也很想念你。”他一把抱起宇文音儿,宇文音儿一愣,随即笑如花开。他将她抱上马背,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然后策马飞奔而去。 “喂,喂,你们两个!”顾迎气哄哄地丢下马车,也不再管于度父子,顺手抢了谢朗的马追上去。 “喂,我的马!”谢朗有些疑惑,这抢马的戏码是否似曾相似啊? 一旁的于度恍然大悟,“原来玉溪与她……怪不得她说要将我带去送礼!” “她究竟是谁?”绿蕊道。她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这么温柔地看着一个人,温柔地与她说话,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 “宏静王的六小姐!” “宏静王的六小姐?那公子……” 第91页 “绿蕊、赫风你们保护好于老爷与于公子。”谢朗上了绿蕊的马丢下一句去追玉溪。 绿蕊刚想开口拒绝,于度笑嘻嘻地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绿蕊,你要保护我!” “放开我!”绿蕊狠狠地甩手臂,于度却像狗皮膏药黏在她手臂上,怎么也甩不掉。 马车上于老爷看见了气得老脸红若桃子。“臭小子,你把你爹的脸面都丢光了!” “你再不放开我,我要动手了!”绿蕊怒道。 “你若是动手,玉溪可会生气哦!”于度拉着绿蕊往马车上去,“快点哦,不然就追不上玉溪他们了。” 眼看谢朗已经走远,赫风也没有帮她的意思,绿蕊无可奈何只能上马车。于度坐在绿蕊身旁紧紧挨着她粘着她,于老爷为自己伤风败俗的儿子感到羞耻,躲在马车角落里不敢看一眼。 前方宇文音儿在玉溪的怀里感觉不到一丝来自冬日的寒冷,虽然万物凋谢,四周的光秃秃的,她的心情依旧很好。她抬起头轻轻哈了一口气,一团水雾飘散像花儿一样绽放。 她又重复了两次,呵呵地笑起来。 玉溪宠溺地看着她,很高兴她安然无事。“腿上的伤好了吗?” “完全好了。”不过皮肉之痛,并不影响她的行动。宇文音儿回头笑道:“玉溪哥哥还记得初见那时吗?” “嗯。” 瞬间风起,飒雪飞快地奔跑,沿着静默的山间河流一路向上,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林盘旋而上,身边的景色渐行渐远。河流已经看不见,远方山色绵延起伏,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 宇文音儿的笑声如铃,在风中更加欢快地响起,如歌声清亮,如溪流涓涓。 终于,他们来到山之巅。眼前景色虽然不及当初春色撩人,但是山川气势恢宏,亦是震慑心魂。灰濛濛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山下坐落着一座宁静的小城。 她伸出手掌接住一朵雪花,“玉溪哥哥,好漂亮!”她的笑容如同春风明月,万物在她的眸光李仿佛枯木逢春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嗯。”玉溪摸了摸她的头,“真的很漂亮。” “虽然很漂亮,但相比于北方,我还是比较喜欢南方呢。那里总是很温暖,一年四季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特别是忆桂城,那里的山岚溪流,那里的青空云雨,那里的阳光繁花,只要稍稍回想都觉得充满香气。因为在忆桂城,我遇见了玉溪哥哥。”宇文音儿垂下眼帘,“虽然那里给玉溪哥哥带来不堪承受的痛苦,但我还是希望能再一次回到那里。” “那我们就寻一个合适的时候一起回去。” “嗯。”宇文音儿高兴道。 玉溪放开手上缰绳,抱住宇文音儿,低头在她的头顶落下轻轻一吻,“音儿,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宇文音儿有些惊讶,随后双手覆在他抱住自己的双手上。 “啊……我不行了!”顾迎突然跳出来抱住脑袋一通乱抓,苦闷烦恼,不敢相信,“啊,我小丫头有喜欢的人……怎么办,怎么办,她竟然有喜欢的人……啊,我的小丫头,啊,怎么办?”在他眼中宇文音儿始终还是个小丫头,她整日欢闹无忧无虑,像长不大一样,和自己一样,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谁?她懂什么是喜欢吗? 宇文音儿一脸嫌弃,看都不愿看顾迎,“小师父你发什么疯?” 顾迎瞬间飞来抓住宇文音儿的手,一脸幽怨望着她,“小丫头,你不可以抛弃师父啊!” “啊?” “你喜欢这小子,是不是要嫁给他?” 顾迎一想到宇文音儿要嫁人生娃,养儿育女,孝敬公婆,那画面简直,简直不敢惊吓到他了!他又狂抓自己的脑袋,“啊,怎么可能,怎么办,我的小丫头竟然有喜欢的人了!她要是嫁人了,会不会抛弃我?” 宇文音儿翻个白眼,“玉溪哥哥我们走,不用理会他。” 京都宏静王府会风院琳琅阁的树下,宇文安焦急地等待着,看见莫子君回来立即上前,“已经两天了,音儿还不回来,她是不是又走了?” 莫子君脱下外袍给宇文安披上,“快下雪了,我们先进屋。” “你先告诉我!” 莫子君无奈道:“是。”会风院每一百步都有人看守,房间封锁,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她还是能瞒过他的双眼轻松逃脱,真是厉害呢,我们的小音儿! “尉迟竞夫妇能够逃出京都一定与小音儿有关。方才我将小音儿失踪的消息告诉宏静王,宏静王气得暴跳如雷,已经派人前往西境抓她回来,宏静王还特别强调只要不伤及她的性命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宇文安蹙着眉头,想起宇文音儿小腿上的伤疤,恐慌得无以復加,“带我去找她!” “还不行!何况,倘若她有意避开我们,不肯现身,去了又如何?” 宇文安神色哀伤,愤恨自己太过无用,无法陪在她身边! “小音儿是我见过最为神秘的人。自我们在西域沙漠分开,我就一直在寻找何调查她,后来她主动来找我,让我替你医治,至今,我一直待在宏静王府从未离开,但我也从未停止过对她的调查,可她究竟师承何派,当初是谁带走了她,仍旧一无所获。明年春天,我们去金陵等她。” 第92页 “真的?” “嗯。” 宇文安立马露出笑容,宛若灿烂的阳光,莫子君抚摸上宇文安的脸庞,轻触他的眼角,心想真是像,就像她正在眼前,不过她太难掌控了,还是宇文安乖巧些。 南兰县地处北周最贫瘠的凉州,背靠大黄山。居住在此的百姓以种植刺沙果为生,可连年干旱之后,连刺沙果也无法生长,干枯而死。 宇文音儿与玉溪他们赶了十几天路来到南兰县,萧条死寂的景象让他们震惊。宇文音儿忽然想起来,这就是叶秋他们一家最初的故乡。 “放开我们!救命啊,救命啊!” “这里是南兰县,就是你们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还是省省力气吧,留到以后讨大人欢心,大人高兴了就会赏你们一口饭吃!” 几名粗布蓝衣男子正拖着被捆绑了手脚的三男一女往前走,在经过竹山县十字街路口时突然停下来,他们看向宇文音儿他们,“哟,有人,新来的旅客?” 为首的男子握着腰间的剑柄,上下打量宇文音儿,“小姑娘长得够标緻,大人一定喜欢!”他又看向绿蕊,“这位长得也是如花似玉,大人也一定喜欢!” “休想对我家娘子动手!” 于度突然挡在绿蕊前面,绿蕊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平常唯唯诺诺看似胆小的于度此刻竟然一丝害怕都没有。 “你会武功?”绿蕊疑惑道。 于度被她这么一问立马漏了气,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声音道:“不……会。” 宇文音儿上前准备出手,玉溪拉她后退将她掩护在自己身后,温柔道:“让我来,音儿,你不需要出手。” 宇文音儿信任他,微笑着应了一声“嗯。” 瞬间利剑出鞘,剑光如闪电,身行如疾风,剑风过处,万物破碎,只用三两下,对方便统统倒下。 宇文音儿欢喜地拍手,“玉溪哥哥的飞英剑又进步了。” 玉溪回身微笑着将她肩上一缕髮丝拂回背后,他的飞英剑因她而得,自然是用来保护她的。他希望自己强大起来,保护她,而不是处处让她挡在自己的前面为他冒险! “有我在,你不需要事事沖在前面。” 宇文音儿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温柔,但同时也有愧疚与自责,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任性与自作主张让他担忧了。 顾迎突然挤到他们两人中间,斜着眼睛瞪了玉溪一眼,表情古怪地与宇文音儿道:“你小师父我也很厉害的好不!不过这小子为什么会飞英剑?” 宇文音儿转过身子,很是不爽地道:“自然是三师父教的。” “欧阳这老傢伙,我百般求他都不肯教我,竟然教给这小子!” ☆、归还(5) 玉溪终于想起地上还有一堆需要解救的人,于是朝谢朗他们道:“先给他他们松绑。” “是。” 得救的三男一女齐齐跪地向玉溪他们道谢,“谢大侠救命之恩,谢大侠救命之恩!”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你们?”玉溪道:“他们口中的大人是谁?” “是甘兰城里的大族姚氏,东方姚府姚殷姚大少。其人性情残暴,喜欢虐打下人,进了姚府的下人几乎都被他们虐打而亡。最初他们常常到各县买人,也没有如今这般猖獗,敢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抓人,但这两年凉州甘兰地区年年旱灾,粮食颗粒无收,大家都饿得没饭吃了,哪里还有米粮上交,没有米粮上交,姚大少就开始派人到处抓人。我们正打算离开这里就被他们抓了起来,还多亏各位大侠出手相助才保住性命!” “按周国律法,即便是卖身为奴也不可随意虐杀,甘兰的知府呢?” 回话的男子摇摇头,“那施达与姚大少是一丘之貉,不仅将这里的灾情隐瞒不报,还经常一起将被抓起来的人带到祭坛上逼迫他们自相残杀。” “祭坛在哪里?” “各位大侠,你们虽然武功了得,但他们势力庞大,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们也赶紧离开吧。 “你们准备去哪里?” “我们要去京都,将他们的恶行上告朝廷!” “此时的京都你们去了也没有用。”于度道。 “为什么?” “因为如今的京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京都。”一直在一旁与顾迎斗嘴的宇文音儿忽然走过来,淡淡道:“天下即将大乱,战火即将燎原,你们去西境吧,哪里虽然不及东洲富饶,至少还算安稳。” 待那四人离开,宇文音儿目光冷冷望向甘兰城,“玉溪哥哥,我们进城吧。” “好。谢朗、赫风、绿蕊,你们留下了保护于老爷与于度。” 绿蕊刚想开口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却被于度忽然抱住手臂,缠着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宇文音儿与玉溪启程进城,顾迎感觉自己又被冷落了,立即追上去。 甘兰城西南的大祭坛已经成了姚大少与知府施达观赏下人们相互残杀的围场,围场内六七个人正疯狂暴虐地殴打着对方。其中一人将另一个人按倒在地狠狠捶打着他的脑袋,地上的人已经没有气息,骑在他身上的人脸上是扭曲的狂喜,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他以为他赢了,但下一刻他的脑袋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立即翻滚倒地。这次轮到他被别人按倒在地,抓着头髮一下一下的敲击地面! 第93页 在另一边,一个呗打断了腿的人死死地咬住他身下人的脖子,将皮肉一同咬下来! 看台上,衣着华丽的姚大少与施达狂喜的唿喊着,“哈哈哈,很好,打,狠狠地打!” “打死他们,只有你赢了才能有东西吃!” 忽然一颗果仁飞进姚大少张大的嘴巴,卡在他的喉咙里!“额,咳咳咳咳……”他捂住脖子,趴倒在地勐地咳,直到把脸都咳绿了才把那个果仁咳出来! “谁?谁如此大胆,快给我出来!”施达跳起来喊道。 这时一颗果仁瞄准施达的脑袋将他一击击晕倒地。 姚大少唿喊着护卫围上来,数颗果子果仁纷纷瞄准他们的手腕、膝盖、脑门将护卫意义击倒。姚大少吓得连连后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月白的身影闪过,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许动!”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宇文音儿与顾迎紧接着现身,顾迎握着手置于背后,得意道:“小丫头,我赢了,我击中的人头比你多一人!” “谁说你赢了,下面还没冲上来的三人都是我击倒的,你还没算呢!”宇文音儿扬着脸道。 顾迎往走道上一看,果然那里还有三人,失策啊失策! “别,别杀我!”姚大少颤抖着,“你们是想要粮食是吧,都给你们,别杀我!” “都给我们?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宇文音儿笑道:“不过我们不仅要粮食,还有您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走吧!” 他们将姚大少与施达绑起来,高高吊在法场朱红色的高架上,宇文音儿敲响铜锣,引来全城百姓围观。 百姓一听是姚大少与施达被伏,纷纷跑来欢唿叫好! “姚殷,施达,你们一个是一方士族,一个是地方长官,享有朝廷俸禄,却不但不问百姓疾苦,还残害玩弄百姓,你们可知罪?”玉溪道。 宇文音儿与玉溪站在一起,笑道:“甘兰城的百姓们,今日此二人生死交由你们定夺,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台下的百姓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双憎恶地眼神盯向姚大少与施达,叫喊着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姚大少与施达两人浑身冷汗,面色发青,他们此刻就像曾经被自己虐待的下人们,面对这即将的死亡恐惧颤抖着。 “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你们要什么都给你们!” “大侠,饶命啊!都是姚大少逼我的,与我无关!” 他们的求饶声淹没在百姓们的怨恨愤怒之中,他们不曾怜悯过百姓们的哀求,此刻百姓们也听不见他们求饶!但他们相互推脱自己犯下的罪过,百姓却听得清清楚楚,百姓之怨愤更加深重!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与我们姚氏作对!”围观人群的身后,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头坐在抬轿上,他身旁簇拥着数百名身穿铠甲手握利剑的护卫。 百姓看见来人,纷纷躲闪,有人惊叫着,“姚太爷!” “太爷爷,快救救我!”姚大少哭喊着道。 姚太爷由人抬着到台前,“还不快给我把人放了!” 宇文音儿跃步上前,笑道:“人,我们是不会放的!而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实在不忍心动您,您若是不插手乖乖回屋去等待寿终正寝,我们就高抬贵手放您一马。但您若没有自知之明,执意插手,我们也只能请您到台上来向百姓磕头谢罪!” “你!”姚太爷没想到,眼前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嚣张到他头上来撒野!气得脸色发红,唿吸急促,险些缓不过来就这样一命呜唿! 宇文音儿瞧他那焦急送命的模样,她扬起嘴角,露出惭愧的笑容,“老人家您消消气,我们是很敬爱老人的。” 姚太爷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阿奴,还不给我将这不知礼数的丫头拿下!” “是!”名叫阿奴的大汉手持长刀,一跃飞上台,挥起大刀指向宇文音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束手就擒还可少受点苦!” 宇文音儿笑容可掬,双目锐利,此人从出现就一步护在姚太爷的身侧,脚步沉稳,目光炯炯,从他飞上台的身法与举刀的臂力可以看出此人力大无穷且内力不凡,但仍旧不是她的对手! 玉溪站到她申请,目光冰冷地看着大汉阿奴,“她不是你能动的人。” “不知好歹!”瞬间大刀挥起,过处如烈风横扫。玉溪连续跳跃闪躲,身行敏捷,十招过后,那大汉阿奴虽然招招紧逼,但依旧无法伤玉溪分毫。玉溪的身法与弹跳比之更为出色,渐渐玉溪由防守转为主动攻击,他一跃而起于半空之中挥剑砍下,大汉阿奴大惊,提刀抵挡。玉溪迅速收手,后跳落地。 一旁观战的宇文音儿也很惊讶,玉溪现在的剑术武功都远远超过相遇之初,进步惊人,而且他使用的剑法她从未见过! 飞英剑虽然精妙,但更适合群战,而此刻玉溪所使用的剑法非常合适独斗! 大汉阿奴气势如山,玉溪的剑法也同样狠烈,一招翻倒干坤,再接横断天山直接给了阿奴腰处致命一剑!阿奴大骇,捂住腰部伤口连连后退,最后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姚太爷不敢置信,惊恐地喊道:“愣着干什么,全部都给我上!” 第94页 百名护卫一拥而上,如同黑暗潮水涌向玉溪他们三人。宇文音儿与顾迎步法诡变,身手敏捷,一个拔出短剑如幻影行走,行过之处潮水退去,护卫哀声倒地;一个虽然两手空空,但宛若脱兔,上蹿下跳,冲过来的人群统统被他点了穴道僵直不动。玉溪的剑如狂风,横扫千军,一片黑潮涌上来又统统退下! 姚太爷见状转身逃跑,甘兰城百姓拿着菜刀木棍将其包围,他无处可逃,颓然倒地! 除去了甘兰城的姚氏与施达等恶霸权贵,百姓们欢唿雀跃。这时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走上前来,给玉溪他们三人鞠躬道谢之后,脸上忧虑的神色不减。 他道:“在下徐凉,三位少侠侠骨仁心,帮助我们剷除了这帮恶贼,我代表全城百姓向你们道谢,但恳请三位少侠再帮我一个忙!” 玉溪他们三人都打量这眼前这个人,这人文质彬彬,谈吐不凡。 “请说!” 徐凉道:“此地连年干旱,什么都种不活,姚殷与施达他们虽然死了,但再多的粮食若是没有后续的耕种收穫供给,百姓们依然难以维持生存,甘兰是我们的家园,恳请三位少侠帮帮我们守住这个家园!其实,如今留在甘兰的百姓都是对甘兰怀有难以割捨的感情,不然他们也不会忍受着姚殷这帮恶贼的所作所为!” “天公不怜,草木不长,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建议你们还是另寻他地谋生。”宇文音儿道。 ☆、归还(6) “有办法,只是需要你们的帮忙!” “什么办法?”宇文音儿不信,谁能让天公降雨? 眼看宇文音儿他们不信,徐凉急道:“甘兰是常年少雨之地,数十年前也曾经经歷过灾荒。大黄山西边半山腰处住着以为老先生,是经歷过灾荒倖存下来的,他知晓应对灾荒之法,我曾三番四次前去跪求老先生的请教,却都被拒之门外,但如果是你们,一定有办法说服老先生帮助我们度过难关!” 玉溪与宇文音儿相视思索了一番,决定跟徐凉上大黄山。大黄山在甘兰城西北方向,连绵五公里,高达十寻,远观如黄色巨龙盘卧沉睡中。 西边半山腰处的窑洞外,一颗老树如同一位老人静立远眺,老树高大,枝干粗壮,枝头上结出肥硕红艷的拇指大小的果子,树下一位白髮长须老人正抬头仰望着天空思索着什么。 老先生听闻脚步声,看向玉溪他们,脸上露出不悦,转身回屋。 “老先生,请等一等!”徐凉急道。 老先生并不理会,走到屋门准备推门。 玉溪上前恭敬道:“老先生,晚辈尉迟铭恪,甘兰连年干旱,颗粒无收,听闻老先生有解救之法,特来请教,还望老先生念在同乡之情帮助甘兰的百姓。” “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帮你们的。”说着推开屋门。 “老先生!晚辈不信鬼神,天不降雨,世人绝无办法!但你屋前果树硕果纍纍,说明你确实有办法,还请您不吝赐教!”玉溪道。 老先生回身打量玉溪,“正如你所说天不降雨,世人无为,此甘兰之难,实乃天意,非我见死不救!” “天意?什么样的天意会让百姓受苦?”宇文音儿目光如烈日灼烧着看向她的人,同时也灼烧着天地,老先生被她的眼神震惊了。“如果老天爷真的存在,他必定怜悯苍生,不会无视百姓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受苦!” “你是何人?” “晚辈,宇文音儿!” 老先生若有所思,之后看向玉溪,“你说你叫尉迟铭恪,你是尉迟竞之子?” “是。” 徐凉赶忙道:“老先生,姚殷等人已经被这三位少侠就地正法,甘兰安定了,现在只要您肯出面指点我们,甘兰百姓一定能像从前一样过上安稳的日子!” 老先生惊讶之后点点头,復又嘆一声,“年轻人,你们的所作所为,老夫我深感佩服,但是一切还是要看天意。如果明日有雨雪降下,你们再来寻我,我自会告诉你们解救之法,但若依旧没有雨雪降下,你们也不必再来!” 玉溪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暂时下山,然而在当晚天空飘起雪花,第二日清早起来大雪纷纷,老先生站在屋前面露欣喜,轻声自语,“果然是天意。” 冰雪覆盖天地,保护着地底下的悄悄萌动的希望。宇文音儿他们再一次上山来寻老先生,老先生将他们领进屋,阴暗的角落里有一排木架,架子上存放着鼓鼓几个麻袋。 老先生道:“麻袋里装的就是屋前那颗沙果树的种子,沙果树即使在极度干旱少雨又贫瘠的地方都能够生长,但是缺水过甚便无法结出果实,所以之前你们来救我,我即便将这些种子交给你们也没有用。如今雨雪降下,我们就能有所期待,等到冰雪极厚,来年春来冰雪融化,我们就能有水灌溉种子。” “虽然有了冰雪,但我们又该如何蓄水?”宇文音儿道。 “小姑娘问得好。” 老先生又将他们领入地下密窖,里面竟然储存着满满一池水。“这就是我蓄水的方法。只要大家行动起来,开凿地下水渠,待明年冰雪融化,雪水流进地下水池,便能让沙果树结出果实。” 第95页 依照老先生的指导,徐凉带着甘兰的百姓着手开凿地下水渠。接连几日,大雪不断,天地已经铺上厚厚一层白色巨毯,保护着地下某样温暖的东西,那就是明年春天的希望。 窗下烛光微微,玉溪准备更衣就寝,腰带解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他抬头向坐在樑上的宇文音儿无奈道:“音儿,我要宽衣,你还不走吗?”说着耳朵渐渐红起来。 宇文音儿嘿嘿一笑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时移开目光咬着嘴唇道:“玉溪哥哥,其实,那把扇子你还一直留着吧?” 玉溪一愣,温柔抚摸她的连结,满眼愧疚,“嗯,扔进莲池的那把扇子是我命谢朗另外找来的,里面的画是我亲笔临摹。对不起,音儿,不仅骗了你还惹你伤心落泪。”说着心上抽痛,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她落泪,但肖晓将此事将于他听并责备他时,他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她的每一滴眼泪换来的是他千万倍的穿心刺骨。 此刻她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脸,虽然明亮却隐藏着一丝忧郁,想起初见,她的眼眸明亮无可比拟,无忧无虑感染山河,是他的错,让她为了忧虑。 “不,玉溪哥哥,我宁愿你是骗我的,而不是真的将扇子扔进莲池!”若当初你真的将扇子扔进莲池,她可能没有勇气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宇文音儿移开目光,咬紧嘴唇,心想这一点绝对不能告诉他! 玉溪双手捧起他的脸,温暖的指尖抚摸她的嘴唇,心疼道:“别咬。” 她的脸如此靠近,唿吸热热的痒痒地扑打在她脸上,心突然砰砰地跳起了舞蹈。“玉溪哥哥,靠这么近的话……”我会受不了的,但她没有这么说,而是说:“你的腰带掉了!” 玉溪低头一看,果然,腰带不知何时掉落脚下,衣襟敞开,他立即红了脸。宇文音儿呵呵笑着跳开,但玉溪怎么能让她就这么逃走,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抱紧,轻声呢喃,“音儿……”只有两字,却温柔如水涓涓流入心房。 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他目光炽热地看着她的嘴唇,她也不要自主地看向他的嘴唇,红润而饱满,微微张开,他低下头就要吻她。 “小丫头!”嘣的一声,房门从外面被推开,顾迎冲进来喊道:“他们来了!” 玉溪放开宇文音儿,迅速整理好衣服,宇文音儿拔出短剑冲到门口,门外一群黑衣人黑压压地逼近,将他们重重包围。 顾迎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玉溪出来时,听他道:“大约有五十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你父亲真是疯狂得可怕,派杀手来抓自己的女儿。” 为首的黑衣人手握黑剑,神情冷若冰霜,“六小姐,宏静王让我们来带你回去,他还说了,允许我们废了你的双腿。” 顾迎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心颤,玉溪既是震惊也是心疼,他们都心疼宇文音儿,知晓她心中的悲痛,但这种悲痛与冰凉他们无法正在感受到,只有她自己正切地体会到究竟是什么滋味! “玉溪哥哥,你们先走!” “音儿!”玉溪露出责备的目光,“无论遇见多么危险的事情,你都不该推开我!我们既要同进同退,也要同生同死!” “玉溪哥哥。”她的眼眸里似有星光,装满了她给予的温柔。 顾迎此刻心情复杂,特别的狂躁,“小丫头,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亮出匕首,首先冲上去。 为首的黑衣人冷道:“其余人,不留活路!” 宇文音儿与玉溪也立即提剑刺向黑衣人,这一刻谁都用尽全力,没有任何保留。正如顾迎所说,这些黑衣人是专业的杀手,招招狠辣致命,犹如鬼魅魍魉,犹如死神阎罗,容不得宇文音儿他们露出一丝破绽,否则便会丢掉性命。 顾迎第一次正面迎战这么多人,他剑术虽精,但更擅长的是轻功、易容与八卦迷阵,他的剑招诡异,以变化莫测配以绝对的轻功与身法致胜,一旦遇到不敌便立即逃脱,没人抓得住他。但是此刻,他不能逃走!他身为她的师父,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保护她,他从未有过如此认真、严肃,甚至狠辣、兇恶。 他们只有三人,面对五十个杀人如麻、武功不凡的杀手,时间长了,渐渐都有些吃力。顾迎喊道:“小丫头,走!”他拉住她的手,她则同时拉住玉溪的手。 宇文音儿他们逃出城,一路向西,身后黑衣人紧追不捨,黑暗处似有什么闪过,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风雪之中,如同被死神的手一个一个拉下黄泉。追在前方的黑衣人完全没有发觉。 暴雪狂风,世界黑暗,脚下的路崎岖难行。宇文音儿他们还是被黑衣人追上并被团团围住。这时为首的黑衣人发现,原本的五十人在最初的厮杀中折去了十人左右,可现在一路追过来竟然又折损了十人左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暗中有人保护?是什么人能隐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杀人?是和他们一样的杀手? “是谁躲在背后杀人?”身为杀手喊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可笑,但是身为杀手的他们更加不能容忍背后的黄雀! 玉溪与顾迎都疑惑对方为何突然有这么一喊,然而没有人回应他,耳畔只有无情的风雪唿啸而过! 第96页 静立雪中实在是冷,宇文音儿哆嗦了一下,心都凉透! ☆、归还(7) “公子!” 这时,谢朗与赫风、绿蕊突然出现,黑衣人目光比这寒冷天气还冷,不过一些小喽啰竟然能伤得了他们,难道是他们早就有准备? “上!全部杀死!”黑衣人再一次围攻上来。 飞雪连天,六人对战将近三十人,刀剑碰撞出花火,染上鲜血。鲜血低落雪地,开出妖娆鬼魅的形状! 绿蕊想要去保护玉溪,但根本无法过去,黑衣人剑剑夺命,只是稍微不留神便背后中了一剑,赫风飞身踢开砍伤绿蕊的黑衣人,站到绿蕊背后,道:“坚持住!” “我没事!”绿蕊咬牙与赫风背靠着背继续奋力拼杀。 那边宇文音儿与玉溪紧紧相依,双剑合璧如龙凤出世,他如龙之怒吼,她如凤之怒鸣,他更为稳固,她更为灵动,他们互补也相互助攻,任何人都近不了身。 黑暗之中,依然有鬼魅出手,细短的银针不知从何处飞射刺入黑衣人的血肉里,毒素流入血液,瞬间麻痹黑衣人的手脚,就在他们停顿的瞬间被谢朗他们统统斩杀倒地! 最后剩下五人,为首的黑衣人大骇,立即转身逃跑! 宇文音儿立在血雪之上,面色冰寒,她轻启嘴唇,“杀,一个不留!” “是!” 她的话只有七弦卫能听见,回答她的则是四弦的声音。 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玉溪焦急地扶住她,“音儿,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宇文音儿抓住他的手,笑道:“我没事!” 另一边,绿蕊倒了下来,赫风扶住她跪到地上。她背后的伤口并不深,但由于持续不断的拼杀,鲜血直流,染红了一大片!赫风掏出金创药洒在她的伤口上,简单包扎了一下。 玉溪道:“伤势如何?” “伤口不深,公子放心!” “公子……”绿蕊迷迷煳煳中□□道。 “于度他们在何处?” “在城里。”谢朗道。 “那就先回城。爹派的人暂时不会再来了。”宇文音儿道。 于度看见绿蕊受了伤回来吓得心差些停止跳动,他整夜守在绿蕊房里,悉心照顾,直到天亮也未曾离开。 于度趴在床边,将绿蕊的手紧紧抓在手里。绿蕊醒来时又是气愤又是羞涩,可怎么拔也无法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不禁心里暗骂:这傢伙不会武功怎么抓人的力气这么大! 于度迷迷煳煳中感觉到手中抓着的人儿在动,更加收紧了力道,当他感觉手中人儿的力道越来越大时,他勐地睁开眼睛大叫:“绿蕊!” 绿蕊被他突然大叫吓了一跳,“你,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绿蕊你醒了!我好担心你!”于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耻,一跃上床扑上去抱住绿蕊,“你怎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以后别去保护玉溪那臭小子了,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啊!” 绿蕊瞬间红了脸,推着于度,“放开我!” “我不放!”于度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后背的伤口,抱紧她的腰身贴向自己,“绿蕊,我好害怕,你要是,要是……我该怎么办啊!”说着又一次收紧力道,声音极其悲痛地道:“刚刚在梦里,你也受了好严重的伤,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绿蕊惊讶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道,现在是自己快要窒息了才是! “你先放开我!”绿蕊狠狠一巴掌打在于度的后背,于度痛唿一声放开她,委屈巴巴地眼眶含泪地看着绿蕊,“娘子,你下手好重!” 看他那样子确实是在担心自己,自己也下手重了些,不禁有些内疚,“谁,谁让你抱那样紧,我都快不能喘息了!” “啊,对不起娘子,我不是故意的。你昏迷的时候我好害怕你醒不过来,看见你终于醒来,一时情难自控啊!” 绿蕊被他说得双颊绯红,“你,你怎么在这?”扫视四周一样,“你昨晚一直守在这里?” “娘子受伤了,我身为你的夫君,当然要守在这里照顾你啊!” “谁是你娘子啊!”绿蕊心想厚颜无耻的傢伙果然不能给他好脸色看,否则他必定得寸进尺! 于度往床里边挪了挪挨近绿蕊,“床也上了,人也抱了,你说你是不是我娘子?” “你,你无耻!” 绿蕊正要挥手打他,他突然抱住她,“我是无耻,但只对娘子你一个人无耻,而且,绿蕊……”他突然认真道:“有谁会像我这般关心在乎你?” 绿蕊愣住了,缓缓放下手。昨夜刚进城便发现公子他们遭人追杀,之后他们立即赶去救助公子,她受了伤,公子并没有责备她无能,还询问她的伤势。但是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于度,公子的眼中只有宇文姑娘,是决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公子与宇文姑娘之间感情至深,根本无人能从中破坏! “绿蕊?” “你先放开我,我要去喝水!” 于度笑道:“你坐着,你坐着,我去给你倒!” 此刻甘兰城楼上,鲜红的旗帜随风飘扬,宇文音儿站在旗帜下眺望远方天地,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寂静无声,万物好像进入了冬眠,但人却无法安静下来。 第97页 “天气寒冷,为何站在这儿?”身后玉溪为她披上披风,原本他是要到她房中寻她,却不见她人,披风亦落在衣架上,便捧着披风四处寻她,看她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不知在思索什么,满心担忧。 “玉溪哥哥,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玉溪一愣,垂下双手,宇文音儿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颤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她会跟他一起回兴阳,留在他的身边,但果然是不行,她那么聪明终究会发现留在自己身边将会面对什么,那将是她都无法承受的。 玉溪没有说挽留的话,也没有露出一丝哀伤,他静静立在她身侧,温柔滴道:“好。”他明明捨不得,却极力隐忍不表现出来让她知道。她是自由,像飞翔于天空的鸟儿,是去是留,他都支持她的选择,他从来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宇文音儿抓住他的一只手,温暖于肌肤之间传来,他转过脸来看她,眼里依旧满是温柔。她却不敢看他,低下头,“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动摇最初的决心!”她在他身边总是给他带来诸多麻烦与危险,在肃义城是,在这也是,如若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必定会带来更大的危险与威胁。 “我准备回南燕,但无论我在哪里,无论过多久,我对玉溪哥哥的心意永远不会更改!” 玉溪将宇文音儿揽入怀中,脸靠在她的头顶,“音儿,谢谢你。”还有无数的抱歉无法言说。她为他已经抛弃了许多,他该如何报答? 宇文音儿靠在他的胸膛,温暖的感觉让她眷恋地抱紧他。“玉溪哥哥,你会结束这个乱世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吗?” “这是师父对我的期望,也是我此生的志向!”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到的。” 玉溪想要收紧力道,紧紧抱住她,却又不敢,双手因为极力的隐忍而微微颤抖。自从肃义城一战,她不惧火海回来找他,他对她的喜欢便再也难以抑制。 “音儿,你等我,等我将这乱世平定,一定放下一切随你遨游四海。卿当作蒲苇,吾当作磐石,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站在不远处的顾迎一直关注着宇文音儿与玉溪的一举一动,当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焦躁不安,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冲过来,愤愤喊道:“小丫头!” 宇文音儿被吓了一跳,怒道:“小师父你干什么?” 顾迎幽怨道:“小丫头,你不会不要师父了吧?” 宇文音儿翻个白眼,“你胡说什么?” 顾迎恶狠狠地瞪了玉溪一眼,委屈道:“我被冷落了!” 宇文音儿深吸一口气,“小师父,请你认真回想一下,是谁整日东南西北的鬼混见不到人,这次我通知你快些来找我,不过五天路程你自己还磨蹭了大半个月!” 顾迎委屈道:“我是被人缠住了无法脱身嘛!” “哟,堂堂顾大公子易容之术了得,轻功不凡,有谁能缠住你让你无法脱身?”宇文音儿咬牙切齿地道。 顾迎扬着嘴角道:“本公子玉树临风,人见人爱,总免不了被佳人纠·缠!不过只要你肯陪我,什么佳人我都不屑一顾!” 宇文音儿冷哼一声,“我要回南燕去了。”顾迎欢喜地跳起来,刚要开口叫好,宇文音儿接着道:“护送玉溪哥哥他们安全回到兴阳城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顾迎又惊又怒。 “玉溪哥哥,小师父擅长易容,他会在关键时候帮上大忙。就让小师父跟你们一起上路吧?” 玉溪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吵闹,他们感情极好,音儿虽然表面看起来不耐烦,但心底是高兴的,南燕有她的许多前辈和朋友,她回南燕想必不会孤单,也能过得欢快。没有他在她身边,他也能放心! ☆、始变 玉溪微笑着点头,顾迎瞪了玉溪一眼心里很是不爽,转身就要扑过去抱住宇文音儿,却被宇文音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推开他。 顾迎委屈道:“那你一定要回悟离院等我!” “你要回悟离院?”宇文音儿惊讶道。 “我回悟离院怎么了,怎么说我才是悟离院真正的主人。我离开这么久,也总得要回去看看。” “亏你还记得自己是悟离院的少主,要不是单先生帮你看着,悟离院早就没有了。” 顾迎想起单先生有些不爽,“反正你回去等我就是了。一定要等我啊!” “知道了!” 静静天地,宇文音儿与顾迎嬉笑怒骂之时,玉溪静静地看着宇文音儿。她的一颦一笑或喜或怒统统映在他的眼眸里,刻在她的脑海里,很奇怪,只要她在身边,他总是不自觉地注视着她,他如果是向阳生长的树,她就是他渴求着的阳光。 离别的寒风吹拂她的髮丝遮住了她的脸,他轻轻为她捋到耳后。 宇文音儿抬头,“玉溪哥哥?” 玉溪淡淡一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玉溪哥哥也要保重!” 雪白的影子翩然而下,如云朵,如烟雾,如梦似幻,他闭上眼睛,不敢目送。耳畔的风声唿唿,狠狠地扑打在脸上,他感觉有点冷。但当她的音容笑貌渐渐浮现眼前,笑着唿喊他的名字,他瞬间觉得周身温暖。即使她不在身边又如何,她在他的心里! 第98页 她之所以选择离开,是为了他。她不愿意让他因为她而面对难以抉择的时刻,正因为此,他不能让她失望! 话说潘昀收到温平的飞鸽传信立即赶回南燕,他回到南燕之时,廖霖月已经离开楚城前往皓月山庄。 潘昀脱下黑色披风丢给温平,道:“什么情况,详细说来。” “韩毅回到皓月山庄后一直在调查毕仙宫满芳等人的死因,他已经猜到当初在皓月山庄廖霖月的身份泄露与我们有关,不过他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密匙呢?” “还没找到,但应该不在韩毅身上,朱珍一直盯着韩毅,从未见他拿出来过。” 潘昀想了想,“应该在廖霖月身上。密匙我来想办法,你先着手准备下一步计划,一旦拿到密匙,计划立即实施!” “是!” “廖霖月的房间先不要动,每日吩咐下人清扫。另外,让各地留意音妹妹的消息,有任何消息都立即通知我!” “是!” 皓月山庄,廖霖月刚刚抵达,韩毅便将她引进内院带进房间关好门窗。 廖霖月被他紧张又神神秘秘的举动搞得有些不舒服,脸上有些不悦。收到韩毅的来信时,她本不想来,但想着自己暂时无事,又是关于密匙的事情,才勉强过来。 韩毅道:“密匙还在吗?” “在。”她从包裹里拿出密匙递给韩毅,她虽然不明白密匙的意义,但也知道这对于想得到宝藏的某些人来说很重要,这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危险!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要,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将密匙还给韩毅! 韩毅仔细查看密匙,确实是真的无误。他有些愧疚地道:“廖姑娘,我并非贪图宝藏,只是这密匙乃危险之物,我知道您也只想做个普通百姓,安稳度日,所以我有个提议,希望能将这密匙毁掉!” “毁掉?”廖霖月很是惊讶,虽然她不想拿着密匙,但从未想过要毁掉。 “实在惭愧,我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护这块密匙背后藏着的秘密,如若秘密暴露,我们都会有性命之忧,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起来是最安全的方法。当然,宝藏是李氏皇族的,也就是您的,是否毁掉密匙由您决定。” “宝藏如今在哪里?”廖霖月好奇道。 “请跟我来!” 廖霖月看着韩毅移开床,在墙角摸索着什么,忽然地面上开出一道入口,下面是深深阶梯,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韩毅请她先下,“您放心,这阶梯并没有设计机关。”但廖霖月依然胆怯不敢动,韩毅只好先行一步。 他们下了阶梯,底下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韩毅取下墙上火把,用火摺子点燃。“接下来,请跟着我的步子走,千万不要走错,否则促发机关就会被万箭穿心。” 阴冷的地道让廖霖月背嵴发凉,不仅哆嗦两下。她紧紧跟着韩毅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双腿发酸脚掌发胀之时才来到一扇高大石门前。 韩毅点亮石门两旁的蜡烛,将密匙放进门的中间的凹槽处,再向左转动两圈,忽然咔嚓一声响,原本紧密贴合看不出一丝缝隙的门松开了,原来这是两叶门。 韩毅将火把搁下,双掌放置两边门上,奋力推动,门徐徐而开,一缕微光照射进来,直到门被打开到能容纳一个人通过时,韩毅额头已经布满汗珠! 韩毅喘着粗气,“请随我进来。” 廖霖月走进密室的瞬间惊呆了,这里虽然没有举国之财,但也是奇珍异宝无数,它们堆满了整个密室,金灿灿地闪得眼花缭乱。怪不得本是一起护卫她父亲的忠臣也渐渐变得贪婪,最后反目成仇,互相残杀!无论是谁若是能得到这么多的宝藏不但一生无忧,而且能够拥有驱使他人的力量,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亦能驱使万人! 韩毅领着廖霖月穿过金雕玉砌的通道来到最深处的一座高台,上面摆放着一具金棺。 “这就是你祖母,皇贵妃的安息之处。”其实这间密室就是地下墓穴,按原本的计划,如若谢成復死了也应该安葬在这里。 廖霖月先是被满室宝藏震撼了,现在又被眼前的金棺给吓着了。里面装着的竟然她的祖母,即使死了,化成白骨,也要坐拥金山银山!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即使她死在这宝藏堆里,也带不走一分一毫! 廖霖月对自己的祖母没有任何感情,何况正是因为她拆散了自己的父亲,让自己从小就得不到母亲的疼爱,她对她甚至是厌恶的。她冷冷看着眼前的金棺,一句话也不说,更不会想着给她磕头! 从高台下来,廖霖月道:“韩叔叔,如果毁掉密匙,这些财宝将永远被藏在这里,没有了用处,是否太过浪费?我们可以用它们来帮助无家可归的孤儿与无钱治病的老百姓啊!” 韩毅担忧道:“但如若被有心之人发现,必定会惹来一些列祸事!”他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姑娘也抵挡不住诱惑,他不知道廖霖月的心里想着的是:他说毁掉密匙或许只是个藉口,他想独占这些宝藏! “你放心,我会藏好密匙不被人发现,之前我拿着的时候不也一直没人发现吗?” 韩毅无权说不,宝藏是属于廖霖月的,是否保留和如何使用都由她决定,但他不得不担心。“这密匙太过危险,不如由我来为您保管。” 第99页 廖霖月毫不掩饰地露出怀疑的神色,“韩叔叔,你既然说这是属于我的宝藏,我拿着又有何不可!” 韩毅微愣,察觉了廖霖月的怀疑之后感到更加的担忧,但他只能无奈道:“那您一定要千万小心,警惕身边所有人,一句也不能泄露,特别是潘昀,他十分可疑,据我调查,他的身份不一般,绝不单单只是东冥商会的少主而已。” 滁州的东冥商会、青州的北冥商会与云州的西冥商会其实都是一家,这些商会表面上经营药材生意,开设药堂,暗地里却铺设着一个巨大的情报网,而能操控这些商会的人必定一位地位非常之重的人! “你竟然调查潘大哥!”廖霖月即惊讶也很是不满,“潘大哥侠骨仁心,不仅帮助尉迟公子报了血海深色,还无数次救过我的性命,你不该怀疑他!” 廖霖月所说的正是韩毅最担心的一点,但他虽然怀疑潘昀,却没有证据。“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信任何人,我建议,您还是尽早回药王谷去。” 廖霖月不悦道:“我知道了!” 离开之前,她不经意间瞧见一对镶嵌绿色宝石的匕首,华贵而精美,想着潘大哥或许会喜欢打算装进盒子一起带出去。韩毅提醒她这里的财宝虽然多,但有许多宝贝是不能带出去的,特别是前朝皇帝的印鑑与宋国传国玉玺。 廖霖月回到楚城时正是宇文音儿帮助尉迟竞逃离京都的那日。她站在东冥商会门口,低头看看手中紧紧抱着的锦盒,心想,潘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霖月!你去哪里了?我回来不见你,很担心,一直派人找你。” 廖霖月抬头,潘昀小跑着出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啊,我……”想起韩毅的嘱咐,廖霖月道:“我回了一趟药王谷。” 潘昀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你没事就好。不过几个月不见,霖月变得更漂亮,更令人心动了呢。” 廖霖月心中欢喜,随即红了脸。 潘昀轻声一笑,“先进来吧。这一路一定很辛苦吧,我让厨房准备些好吃的,你先好好泡个热水澡,出来后,我们再聊。” “嗯。”廖霖月一路走进来,害羞得不敢抬头看他。心想,许久不见,他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关心自己。 回到之前住的房间,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变,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模样,而且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干净明亮。它一直等待她的回来,他也一直等待她回来吧! 廖霖月泡在热水里,脸颊绯红,不知道是水汽蒸红的还是再次见到他令她欢喜,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他,心砰砰直跳! ☆、落花与流水 丫鬟们服侍她沐浴更衣,她有些不适应,但是她是不是正在被当做潘大哥的夫人来服侍呢? 她换上了潘昀特地准备的衣裳,满怀期待地走到他面前,娇羞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微微一笑,引她入座,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廖霖月有些惊讶,只是两个人,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潘昀尴尬一笑,“一不小心就让厨房多准备了些,都是你平时爱吃。” “谢谢潘大哥。” “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他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含着动人的情意。 廖霖月一愣,脸烧得更红。她将装着匕首的盒子递给他,听他惊喜道:“这是什么,送我的吗?” 廖霖月点点,“觉得与潘大哥很相衬,希望潘大哥会喜欢。” 潘昀打开盒子,一对匕首映入眼帘。他取出一把匕首,仔细端详,“锋刃锐利,珠光宝气,确实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廖霖月正想说什么,潘昀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为她倒了酒。“来,我们先喝一杯,庆祝你能安全回到我的身边。” 他将她的酒杯递给她,眼神热烈地看着她。她瞬间迷晕在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接过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一碰,一口饮尽。 他又为她的酒杯斟满,“这第二杯酒,谢谢你送我的匕首,我会好好珍惜。” 她又在他的注视下喝下第二杯酒,接下来,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她好晕,但又好幸福。她倒在他的怀里,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嘴唇,她伸出手抓住他胸膛上的衣服,又缓缓向上移,想要更靠近他的脸,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在张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她也极力地回答他,然后他高兴的笑了,一把抱起她,将她放上床。 他俯身下来,她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想要抱住他,他的身上好香,这味道好香,就像梦里的香味…… 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衣裳完好地睡在自己的房间,廖霖月感到一丝失望。难道昨夜只是一场梦?那感觉明明如此真实,忽然想起什么,她跳下床去翻昨日带回来的包裹,原本打算送给潘昀的锦盒确实不在了,那么昨日他设宴欢迎她回来肯定是真的,后面他与她……也应该是真的才对! 她换好衣裳去找潘昀,却被告之他正准备出门。她急忙跑到门口,他正准备上马。 “潘大哥要出门?” “我去一趟药材房,新进的一批药材出了点问题,我去瞧瞧。不好意思,霖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第100页 廖霖月摇头,“没关系,正事要紧。只是……”她想了想,红着脸道:“潘大哥,昨夜……” 潘昀浅笑道:“昨夜啊,昨夜你喝了两杯酒就醉倒了呢,还一直吵着要喝,怎么都拉不住呢,下次可不能再让你喝酒了,不然都不能好好聊天。等我回来,你再跟我讲讲路上遇见的新鲜事。” 廖霖月微微失落,原来她喝了两杯就倒了,之后的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美梦。就连之前送的匕首原本想一人一把的,都没有好好说。 “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寞,若是音妹妹在就好了,也能陪你解解闷。” 廖霖月有些惊讶,但随后笑道,“对啊,音妹妹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一定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也是,音妹妹这么厉害,遇见什么困难都能解决。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我也挺想念她的。” “她会回来的。” “真的?” 潘昀笑道:“我也只是猜的。毕竟燕国的糕点好吃又好看,她就算不想念我们也会想念糕点的对不对?” 廖霖月轻轻一笑,“是呢。” 腊月大寒,宇文音儿回到滁州,滁州四季如春,即使在冬天也不会下雪,但下雨只是,也能冻得骨头刺痛僵硬! 福岚药堂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宇文音儿好奇询问,一位大叔双臂抱紧哆嗦着道:“廖大夫今日来出诊,不收钱!夏大夫可不是每天都来的,一个月也就来个两三次,诊金与药费一概免费。” 宇文音儿走进福岚药堂,瞧见诊台后一位青衣女子眉目精细,神情专注,正是廖霖月,她灵机一动,带上面纱排队去。 等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她了!她装作气息微弱地捂住着脑袋在廖霖月面前坐下,廖霖月首先上下打量她,瞧她虽然不似大富大贵人家锦衣玉袍的小姐,但也绝非贫穷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人。 “这位姑娘,我这里只给穷苦人家看病诊治,你若是不舒服请移步对面李大夫那儿,让他给你瞧瞧。” 宇文音儿苦恼道:“怎么办呢,廖大夫,我这病啊,至今没有一个大夫治得好 ,李大夫也没有办法。听说你妙手神医,我特地排队等了一个多时辰,你菩萨心肠,就帮我瞧瞧吧。苦难人家没钱看病是很可怜,但是像我这种久病不治,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也很可怜啊!” 廖霖月想了想,勉强道:“那你的医药钱,我可是要收双倍的。” “没问题,只要廖大夫治得了,我十倍奉上。” 廖霖月给宇文音儿把脉,良久也诊不出哪儿有问题,疑惑道:“你的脉象正常,脉搏有力,不似有病啊。” “我瞧了十几个大夫,他们也这么说,可是我只要看见好吃的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看见美女就忍不住调戏。你说这究竟是什么病啊?有没有得治?” 廖霖月蹙眉气愤,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故意戏弄她,恨恨道:“你这病啊,我有一个良方,把嘴巴封住,手脚砍断,自然不药而愈。” 宇文音儿哈哈大笑,“霖月姐真是狠心啊。” 廖霖月听这声音有十分熟悉,疑惑道:“你是何人?” 宇文音儿扯下面纱,廖霖月惊喜道:“好音,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想起她方才的戏弄,嗔怪道:“你啊,走时不告而别,一回来就戏弄我。” 宇文音儿嘿嘿笑,“因为霖月姐越来越漂亮了,让人忍不住想调戏一番。”说着摸了摸廖霖月的脸。 廖霖月拍打她的手,红着脸瞧了瞧四周,并没有人看见。“女孩子家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会让人笑话的!” 瞧廖霖月确实害羞,宇文音儿笑道:“好,妹妹不说了。” “你之前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你没事吧?” 宇文音儿淡淡一笑,“没事,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我就留在南燕了。” “真的?” “真的。不过我没想到霖月姐会一直留在这里,我以为你会回药王谷去。” 廖霖月微微红脸,“我,我一直都在楚城,和潘大哥在一起,他,他一直很照顾我。”说到这面露一丝失落神色,最近潘大哥对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热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宇文音儿勾起嘴角,“是吗,那就好。” “嗯。哦,潘大哥说你会回来,所以我也才留着这里等你。” “他说我会回来?” “嗯,潘大哥说他是猜的,但他猜得真准,你真的回来了。” 宇文音儿嘴角依旧微微上扬着,他自然知道她会回来,因为她还欠他人情,总该要还。“昀哥哥如今也在楚城?” “嗯。原来他是东冥商会的少主,之前我们都不知道。” 宇文音儿眼珠子一转,问:“昀哥哥一直都在楚城吗?” 廖霖月摇头,“你与尉迟公子离开后不久他说有急事要办也离开了,两个月前才回来。” “他有说是去办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是急事。好音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101页 “只是随便一问,没什么。”宇文音儿心想,潘昀去调查宋王与她父亲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不说也罢。她与潘昀存在利益关系,但与廖霖月无关。 “昀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在商会。” 宇文音儿笑道:“霖月姐要继续给他们看病吧,我先去见见昀哥哥。” “好。”廖霖月疑惑地看着宇文音儿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跟过去的冲动,但看着门外冒着严寒前来看病的百姓,还是决定继续为他们看病。 东冥商会表面上看来不过是个普通商会,主要经营药材生意,实则是幽冥谷收集情报,分派任务的分会。幽冥谷的商会分布在燕国各州,甚至在北周京都也分设有商会——青林商会,虽然不起眼,但周国一些至关重要的情报都是通过这个青林商会传至南燕。 宇文音儿站在东冥门口抬头仰望商会的门匾,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里,潘昀看见她后朝温平道:“计划延后,何时启动,我再告诉你。” “少主?”温平惊讶道:“刚刚才商定的计划后天就要开始实施,为何突然延后,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说延后就延后,无需多问!” 潘昀瞪了他一眼,温平立即闭嘴。直到下车看见宇文音儿后,温平才明白为什么计划突然延后。这位姑娘就是少主一直挂念又一直提放的人,少主的许多行动都必须瞒过她的耳目。 “音妹妹,好久不见!” 宇文音儿转身,身后潘昀笑容朗朗。 “也不算很久,两个月多而已。”宇文音儿也不用他请进,一步当前走进东冥商会。 ☆、落花与流水 “你什么事都没有跟霖月姐说,包括你的身份,幽冥谷少主,清玥王之子。” 温平警惕地看着宇文音儿,潘昀让他去人准备火盆、热茶与糕点,然后笑着一边让路过的下人免礼,一边为领着她进入后厅。 待茶水糕点呈上,潘昀笑道:“我记得你怕冷,还有,茶要清淡,浓茶你不喜欢。” 宇文音儿喝了一口热茶,驱除身上寒气,而后才慢慢道:“昀哥哥对待女子总是这般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很招女孩子喜欢。” 潘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这世间女子不都喜欢被男子温柔相待吗?只是音妹妹似乎总对我有偏见。” “因为你的温柔另有目的。” “音妹妹与人交好不也是常常带有目的的吗?这一点我们很相似。”他说的平淡寻常,脸上的笑容亲切无害。 宇文音儿看向潘昀,她不否认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相似的,但本质不同!“霖月姐对你是真心,你不要伤害她。” “我答应过你,必定言而有信。”因为你,我会尽量做到不伤害她。 “先尝尝这个,北周的蜜枣糕,我让厨房学做的。” 从方才蜜枣糕被端上来的时候宇文音儿就很好奇味道如何,她丢了一小块进嘴里,口齿留香,味道有九分像。 “怎么样?”潘昀拖着下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好吃,只是软度差了些,若是再软一些变更好了,不过你是不爱吃甜食吗?” “为了讨姑娘欢心,甜食不是很好的办法吗?” 宇文音儿不置可否,又吃了一块。潘昀见她吃得开心,也不似两个月前怀着心事闷闷不乐,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心中舒爽。 “脚上的伤好了吗?” 宇文音儿关注点始终在糕点上,“好了。” “事情都办妥了?” 宇文音儿抬眼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 她与玉溪分开之后,玉溪很快便回到兴阳,其父母也都安全抵达,尉迟竞命玉溪领兵前往新庆城接回赫连术并扶持他登基为帝,是谓西商。而宏静王,她的父亲也在其党派的支持下改国称帝,是谓东卫。 此时周国已经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东卫,与西商。 潘昀笑了笑,“我只是想问问音妹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宇文音儿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听说幽冥谷只有死人才能进去。” “江湖传言罢了,莫子君应该告诉你了。” “听说你们既救人,也杀人。” “这倒是没错。” “你们为何无法暗杀宋王?” “莫子君没有告诉你吗?他一直在帮宋王,莫子君毕竟是我们幽冥谷杰出的毒药师,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稍逊他一筹,虽然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但都没有成功。” 宇文音儿阁下茶杯,这一点莫子君确实没有与她说过。 潘昀将她的神情动作一一看在眼里,而后笑道:“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还未到宋王该死的时候。” “论以往你们之间的实力与差距,他若是死了,他的兵权、领地都未必会落入你们手中。” 潘昀点头,“确实如此。” “而今确实不同了。” “看来音妹妹很是关注我呢。” 宇文音儿嘴角微动,有些无聊地托腮道:“听说帝王瀑布就在幽冥谷,我想去看看。” 第102页 潘昀有些惊讶,“明年春天如何?那时候杜鹃花开得正好,漫山遍野,你一定喜欢。” 宇文音儿自怀中取出一本帐簿,“我父亲与宋王的交易这里列得清清楚楚,其中就有铁矿与兵器图纸的交易。”不过她的父亲很聪明,图纸上的兵器都不是最新的。 潘昀接过帐簿,“虽然我已经有了证人,但帐簿也十分重要。” 宇文音儿微微一愣,“你有何认证?” 潘昀笑道:“周居华,玉溪给我出的主意。伪造密件,逼周居华指证宋王与宏静王,与此同时我答应玉溪助他护送赫连术安全离开燕国。” 宇文音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他主动提出帮她说服燕帝同意护送赫连术与肖晓回周国,怪不得他们离开南燕并不是很困难。原来他与玉溪早就做好了交易! 说出这些话,潘昀从宇文音儿的脸上除了看到惊愣再没有其他表情。在肃义城,当他看到宇文音儿受伤了也依然决定回到玉溪身边时,他就知道即使他将此事告诉她,她也不会责怪玉溪。 潘昀猜得没有错,宇文音儿不怪玉溪,她反而有些愧疚,她原本以为自己至少帮了他一些忙,弥补了隐逸山庄惨遭杀戮的罪过,但其实她什么忙都没帮上,玉溪也并不需要她的帮忙,没有她,他也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好。 这时敲门声响起,潘昀道一声进来,温平走到潘昀身边看了宇文音儿一眼,见自家主子没有让她迴避的意思后小声道:“城西聚源坊来人,说有个姑娘在那玩了三天三夜,把聚源坊的存银都赢光了,却还是赖着不走,好几个伙计还被她打伤了逼着陪她玩。” “什么姑娘?” “不知是何人,长得还挺漂亮,但脾气暴得很。” 听到这,宇文音儿扑哧一笑。“这个人我认识,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他们到聚源坊时门口挂着谢绝赌客的牌子,曾经门庭若市、赌客喧譁,如今门可罗雀,只有一位客人扬着尖细的声音嚣张地叫喊着,在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赌坊伙计都被这位客人弄得焦头烂额,纷纷哀求,若是动作稍微慢一点就得吃鞭子。 “小师父,你玩够没有?”宇文音儿进门就站在门口也不打算走过去。 顾迎听到声音立马丢下色子,笑眯眯地道:“本姑娘今日玩够了,暂且放你们一马。” 伙计们听到赦免令,解脱地趴在桌子上。他们与这位来路不明的“姑娘”赌了三天三夜,关键还得受他精神摧残,早就累死了。 “小师父,就算你难得回来一趟,也不用搞这么大动作吧?全楚城都知道了。” “不惊动些都没办法把你叫出来。” “你可冤枉我,我今日才回到。” “我都回来半个月了你现在才回来!何况你若回来了也该先回悟离院或是悦怡茶馆,如此他们自然会立即通知我,这帮小兔崽子也不用受苦了。” 宇文音儿离开甘兰之后并没有立即会南燕,她拦住宇文延让他回了京都。“那你玩够没?” 顾迎笑得春风得意,“够够的!”他走到潘昀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扬着脸道:“我吃进肚子里的银子可不会吐出来。” “小师父,你要那么多银子也没有用!” “谁说没有用,我不是要留着银子养你这个小丫头吗?你住悟离院的,吃悟离院的,用悟离院的,你以为悟离院会自己产银子啊。” 顾迎朝潘昀挑了挑眉,潘昀轻声笑,“既然是姑娘赢的,便是姑娘的,我们赌坊愿赌服输。” “少主!” “不过是个赌坊,不值钱。” 顾迎满意地点点头,“我会让人来接手的,你这帮伙计很听话很可爱,我会留下他们。” 宇文音儿呵呵冷笑,“昀哥哥,他是男子,不是姑娘!” 众人还在惊愣中,顾迎已经拉起宇文音儿的手往外走。宇文音儿不好意思地朝潘昀道:“改日再来道歉!” “道什么歉,我赢了就是我的,就算他不给,已经是我的东西他能拿得不回去。” 回悟离院的路上顾迎道:“对了,你苏师父与高叔叔也来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宇文音儿很郁闷。“他们怎么来了?” “新春将至,你忘了?” 她扯了扯嘴角,呵呵冷笑,正是因为没忘所以才郁闷。 “小丫头,你看我今日的装容美不美?” “不男不女,不伦不类。”宇文音儿翻个白眼。 “嘿,死丫头,心情不好也别拿我出气啊,你是没看见那帮男人看我的眼神,个个都想着娶我回家当媳妇呢!” 宇文音儿做噁心干呕的模样以示否认加嫌弃。 “为躲开你父亲的追杀,我还给你的玉溪哥哥也易容成了姑娘,不过不够我貌美就是了。” 宇文音儿惊讶玉溪竟然会同意,她认真地想像玉溪易容后的样子,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但是,“好可惜,都没有机会看到。”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是这么跟你玉溪哥哥说的,他还不好意思呢。哈哈哈哈。” 第103页 宇文音儿嫌弃地瞪他,她似乎忘了自己这位小师父很喜欢捉弄人,要是和苏菓联合起来,可以把人整得生不如死。想到苏菓今年要在悟离院过年,她忽然很想逃。脚步放缓,准备逃跑。顾迎早就料到她的小心思,一把拎起她飞奔回悟离院。 宇文音儿郁闷至极,顾迎虽然只比她年长五岁,但他高出她一大截,自己又生得瘦小,被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要叛师!”宇文音儿恼怒挣扎,要对他拳打脚踢。 “你要是叛出师门,我就去找你玉溪哥哥。” 宇文音儿忽然不反抗了,乖乖任由他将自己带回悟离院。顾迎心中虽然很不爽,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小辫子很好用。 ☆、落花与流水(3) 聚源坊内,宇文音儿与顾迎离开之后,潘昀吩咐温平准备过年的物品,特别是糕点与水果,准备好之后要让他亲自过目再送往悟离院。 “少主准备这些东西是不打算回谷了吗?” “待春风二月,再回去。” 温平发现自家主子已经为了那位小姑娘多次改变行程与计划,他究竟要不要将此事上报谷主? “你在向母亲汇报的时候顺便告诉她,到时我会带上一位姑娘。” 温平心头一颤,怕是有惹少主生气了,但很快他注意到潘昀并没有生气,他虽然神色淡淡的,嘴角竟然还有一丝笑意。 这几日,东冥商会里里外外忙忙碌碌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廖霖月疑惑,之前潘大哥就与她说年关将至他要着手安排回老家事宜,商会渐渐冷清下来。而今大家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採购了许多年货,也将商会装扮得红火喜庆。 温平正捧着一盒糕点经过,廖霖月叫住他问到,“潘大哥不是不在这里过年吗?准备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少主前几日吩咐,今年留在这儿过年,让我们好好准备。” “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廖霖月既然是高兴的,那样她便不用回药王谷去。 “温平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对于温平的回答,廖霖月也不感到吃惊,东冥商会几乎所有人都对她客气友好,但温平是个例外,正如他的名字,不冷不热,平平淡淡,与人说话也总是很冷淡。他是潘大哥的贴身侍卫,她却从来不曾从他口中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她不如亲自去问潘大哥。 “潘大哥现在在哪里?” “厨房。”温平内心对自家少主很是惊讶与担忧,少主近日做了许多奇怪反常的事情,这一点连不擅长观察的廖霖月察觉到了。 廖霖月确实很惊讶,据她所知潘昀不喜欢进厨房,在去厨房的路上,她仍旧不敢相信,直到看见潘昀真的在厨房跟师傅学习做糕点才不得不信。她站在门口看他有些笨拙又无比认真的模样,心中充满疑惑,为什么他会突然学习做糕点,他不爱吃甜食,是为谁而做吗? “潘大哥在做什么?” 潘昀看来廖霖月一眼,淡淡道:“啊,在做年糕。听说有个地方每逢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做这种糕点,所以叫做年糕。既然决定留下来过年,亲自动手做一些东西也很有意思。” “潘大哥真的决定留下来做年?” “嗯。” “我也一起来吧。”廖霖月高兴地接过师傅手中的勺子,将混好的紫苏与米一勺一勺慢慢地倒入石磨中间的凹槽里。潘昀一圈一圈地推动石磨,紫绿的汁液从石磨底下的缝隙缓缓流到底盘凹槽汇流出引水口汇聚早已准备好的碗里。 “潘大哥为什么突然决定留下来?” “临时有些事需要处理便留下来了。” “那潘大哥的父亲母亲会过来吗?”廖霖月心头砰砰跳,不敢看他,却十分期待。 “不会。” 廖霖月忽而有些失落,“春节是家人团聚之日,必定要在一起才算过年,潘大哥一定很寂寞吧?我……” “你一个姑娘离开药王谷这么久确实会挂念自己的父亲,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让人送你回药王谷。” 廖霖月激动地放下手中碗勺“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留下来……”她忽地羞红了脸,“陪你一起过年。” “这怎么行,廖谷主会担心的。” “没,没关系的!我,我待会儿就给爹爹写信说我会留在楚城和好音一起过年,他会同意的。” 潘昀看她脸色绯红,杏眼含情,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便留下来吧,音妹妹也会很开心。” “嗯。”音妹妹也会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决定他并非希望自己留下来,而是因为好音会开心?好音喜欢吃甜食,他又突然学做糕点,是为了好音吗?想到这,廖霖月心中慌乱。 他低下头专注着推动石磨,“加些米进来。” “好,好。”廖霖月赶忙放了几勺米进石磨,“好音是北周人,她不回北周吗?” 潘昀勾起嘴角,北周已经不復存在了。“音妹妹无拘无束,要留在哪儿过年,只需她高兴就好。”谁能管得住她呢? 廖霖月疑惑不解,想了想恍然道:“好音是要留在单先生那里过年吧,他们感情真好。” 第104页 “确实,他们感情真好,更像一家人。” 廖霖月搅拌着碗里的米,“不知道潘大哥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希望能有机会见见。”说完脸似烧红一般,她立即低下头不敢抬起来,却又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观察潘昀的表情,却发现他像没有听见一样,心情忽然低落,忍不住追问道:“潘大哥?” 潘昀看向满脸娇羞疑惑的廖霖月,“我父母不喜欢出远门。” “那不知道,我能否前去拜会。”廖霖月心砰砰砰地跳,双手在颤抖,她怎么就这么问出口了? “此事,不太方便。”他依旧有规律稳健地推动石磨。 廖霖月握紧手中的碗和勺子,不知怎么的心里乱如麻,慌张焦虑,她真的是太过着急了,但她已经问出口,他给的所有回答都让她失落,她仿佛被什么逼迫着诱惑着,她急需一个安慰,一个满意的回答来安抚她的情绪。 “潘大哥,我有话想与你说。” “可否等我们把年糕做完之后?” 廖霖月直视着他,眼眸里情潮涌动,就要冲破堤坝汹涌而来,他阻止了几次,这一次似乎阻止不了。 他们面对面站在厨房外,廖霖月双手揉着衣角,方才的勇气经过走出来的一小段时间消磨了不少,此刻有些犹豫有些害怕。 “你若是还没想好,还是改日再说吧。” 是自己的错觉吗?不,不是!曾经他对她的温柔与关怀都是真实的,可最近为何如此冷淡,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自己没有好好传达自己的心意?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潘,潘大哥,我,我喜欢你!” “我知道。”他回答得平静轻快。 廖霖月惊愣地呆呆站着,听他接着道:“谢谢你。” “谢谢?” “谢谢你的喜爱,但是我只把你当作妹妹。” “妹妹?”泪水盈满了眼眶,摇摇欲坠,“潘大哥,你之前对我的关心与照顾都只是因为将我看做妹妹吗?”她勐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每当她遇到危险或是不开心的事情,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他望着她的眼神,明明那么的温柔…… “很抱歉,一直以来我将你看作我的妹妹,所以对你特别关照,但我没想到之前我的那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希望你能尽快收起这份心思,如若不行,我会让人先送你回药王谷。” “不,我不要!”廖霖月扑进他怀里,“潘大哥,我真好喜欢你。我不要当你的妹妹。” 潘昀一动不动,“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廖霖月抬起头,“为什么?” 潘昀将她推开,思索一番才道:“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潘昀面无表情,也不说一句话。 “潘大哥家里做的是药材生意,我是药王谷谷主的女儿,擅长医术,我们应该是最合适的。” 潘昀勾起嘴角,“抱歉。你虽然是药王谷的女儿,但是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明日你便回药王谷去吧。” “不,我不要!”廖霖月转身跑开,泪水想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潘昀勾起嘴角轻声一笑,天真无知,实在笨得无趣。 他吩咐温平派人跟着她别让她冲动做出傻事,然后回到厨房继续做年糕。他对于厨房之事实在不擅长,做出来的年糕不是太软就是太硬,经过无数遍的练习才终于成功。 廖霖月离开东冥商会一路跑上悟离院,宇文音儿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忙问谁欺负她,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哭泣,并不说话。 入夜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廖霖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望着漆黑的床顶,感觉天旋地转,心疼得无法唿吸。 “霖月姐,你究竟怎么了?” “今日我向潘大哥表明心意,可是他说只把我当做妹妹。”说着泪水落下。 宇文音儿一下子坐起来,“果然是他欺负你,我这就去找他算帐。” 廖霖月急忙拉住她,“不要!他,他并没有欺负我。” “你都哭成这样了还说他没有欺负你?”宇文音儿坐下来愤愤道。 廖霖月拭去眼角泪水,看着宇文音儿,“他说我们不合适,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啊?”这是宇文音儿第一次被问倒,食指挠了挠额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潘大哥自从两个月前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突然对她冷淡,突然留下来过年,突然进厨房做糕点,究竟是为什么?“那你觉得潘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宇文音儿偷偷瞥了廖霖月一眼,思索着是否要提醒她潘昀为人并不简单。“昀哥哥这个人嘛,城府极深,我也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古人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管昀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且保留君子之交就好。” 廖霖月听不懂宇文音儿在说什么,但她至少明白宇文音儿对潘昀并无爱慕之情,宇文音儿喜欢的是尉迟公子。 “对了,尉迟公子呢?当初你们一起离开,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宇文音儿的表情隐在黑暗之中,“玉溪哥哥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第105页 “为什么?”廖霖月惊讶道。 “因为北边要打仗了,玉溪哥哥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霖月姐,周国已经分裂,取而代之的是西商与东卫,玉溪哥哥是西商的疾风将军,他有保卫西商,讨伐东卫,收復失地以光復赫连江山的责任。” “那,你们是要分开了吗?你与尉迟公子不是已经心意相许了吗?” ☆、两地春愁(1) 宇文音儿没有回答。她虽然不认同自己父亲哥哥们的做法,但是也不能站到玉溪那一边。这也是她选着与玉溪分开的第二个原因。他们的征战既然无法避免,她希望他们能够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较量。她会静静等待结果的到来,倘若输的人是玉溪,那么她和会他一起面对,就像当初他将玉蝉赠送给她时说的那句话:此生此世,相依相随。 没有听到宇文音儿的回头,廖霖月继续追问:“你与尉迟公子没有可能了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黑暗中廖霖月看不清宇文音儿的表情,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这日天气晴朗,潘昀带着三辆车十八只箱年货来到悟离院。 宇文音儿安慰廖霖月,“你看,你来这里,昀哥哥也跟来了,还送来这么多东西,一定是来道歉的。”她跑去跟潘昀窃窃私语,“霖月姐昨日哭了一天,你得好好安慰她!” 廖霖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有些担忧,她揉着衣袖口扭捏走到潘昀面前。潘昀微笑低头与她道:“这几日可睡得安好?我之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明白,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潘小子你来了!”苏菓不知从哪里忽然跑出来,吓得廖霖月心头一跳。他一手搭上潘昀的肩膀,“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吧?” “许久未见,苏前辈还是如此豪爽。既然苏前辈相邀,晚辈一定奉陪到底。” “这小子说话我就是爱听!留下来一起过年吧。”苏菓瞧着来来往往忙着搬运年货的下人又道:“有没有带酒来?” “有,五坛上等春花白。” “不够不够,再来五坛。今年我们要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温平,立即备来。” “是。” “哈哈,对了,小丫头今年也在这儿过年,告诉你一个秘密,小丫头喝醉之后特别有趣!” “对啊,对啊,可有趣了!”顾迎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出来。 宇文音儿看见他们俩一唱一和很头疼很苦恼,怒瞪他们,“二师父,小师父,今年你们离我远一些!” “哎呀,你这小丫头脾气渐长啊,起码的尊师重道都不懂了!” 潘昀笑道:“还是第一次见音妹妹生气呢。” “什么第一次见,她经常生气,但喝醉的样子更有意思。”苏菓又道。 “那今年我就有幸能见到了。”潘昀笑容明亮,期待地望向宇文音儿。 “我看你们没喝就已经醉了!”宇文音儿赶紧跑,他们赶不走,自己就躲远一点。 站在一旁的廖霖月发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完全插不上话,所有人都围着宇文音儿转,所有人都疼爱着她,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潘昀看着宇文音儿的眼神特别的不一般,仿佛眼含星光,甚至像春风、春雨、春之情丝,缠缠绵绵地绕着宇文音儿,解不开一样。整整三车的年货,甜品果仁占了大半,都是宇文音儿喜欢吃的。他会来悟离院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宇文音儿!他会留下来过年,也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宇文音儿回来了! 廖霖月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这一点发现让她害怕! 潘昀已经跟着苏菓探进屋去了,她摇了摇头立即跟上去,她不能让宇文音儿知道潘昀喜欢的是谁! 春节将至,悟离院也忙活起来,偌大的悟离院处处被装点得喜气洋洋。 “小丫头,咱们去削桃符吧?” 坐在廊下的宇文音儿抬头看向来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因为有你在嘛,我们可以一起多做一些有趣的事情。”顾迎笑眯眯地道。 “我也一起去吧?”潘昀笑着从屋里走出来。 “不用,昀哥哥你留下来陪霖月姐吧。” 宇文音儿推他回屋去,“你们一起写春联,慢慢写,多写一些,我们挑最好的贴。”说着朝廖霖月眨眼睛,然后拉顾迎跑进桃花阵里。 潘昀看她飞快消失的身影,嘴角浮现笑意。 “潘大哥,我们来写春联吧?”廖霖月站在长桌前,桌上已经备好纸墨笔砚,其中长条的红色香云碎金纸便是潘昀带来的。 “好。”潘昀走过来,廖霖月紧靠在他身边,高兴道:“我的字写得不好,就由我来给潘大哥磨墨吧!” “谢谢。” 潘昀拿起笔,写些什么呢?不禁望向屋外桃林,宇文音儿的身影淹没在桃花林里不见踪迹。 “潘大哥突然决定留下来过年是为了来悟离院吗?”廖霖月低着头磨墨,又禁不住抬头看他。 潘昀执笔沾墨,“苏菓谦卑盛情难却,我又正好独居异乡,到悟离院大家在一起也热闹,不是吗?” 第106页 这么说,并不是为了宇文音儿!廖霖月松了一口气。 屋外阳光正好,桃花新开,娇艷粉嫩,宇文音儿凑近花朵,仔细观察花芯。 顾迎在她身后忽地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望花芯里推,宇文音儿吸了许多花粉,连打了几个喷嚏。 “单老头常常夸你聪慧过人,但有时候也挺笨的嘛!”顾迎一阵狂笑,洋洋得意。 宇文音儿忙拍去脸上的花粉与花瓣,以仇恨的眼神瞪向他。他竟然还朝她做了个鬼脸,她终于气炸了折了花枝,追着他打。 “喂喂喂,这可是我精心布置的迷阵,你怎么随便就折啊!” “不过一枝桃花,我现在恨不得把整个悟离院都给拆了!” “嘿嘿,拆了悟离院,最心疼的可不是我!” 两人打闹半天,最后顾迎被宇文音儿拖着回来,他头髮凌乱,衣服脏兮兮,身上还插了两枝桃花。单先生走出来看见他这幅狼狈模样,笑得前俯后仰。 “看你把小丫头气毛了吧,活该!” 听到嘲笑,顾迎立即跳起来。“她暗算我!身为悟离院的少主,我精通五行八卦,布设迷阵,她竟然暗算我还打我!”他撩起脸上髮丝,摸着自己的脸,“毁了我的英俊帅气的容貌!” “你会五行迷阵,小丫头会隐身,你们的身手差不多,本来是平分秋色,但你忘了,这迷阵你教会了小丫头,你躲哪儿她都知道,她躲哪里你却不知道。” 宇文音儿抽出桃花枝,丢下顾迎,懒都懒得理他。 顾迎委屈道:“果然是教会了徒弟,虐死了师父。” 顾迎回房间换了衣裳梳理头髮出来时,单先生、苏菓与高云齐坐在后厅,似正等着他。 “你们真打算留那小子在我的悟离院过年?” “你也没多大,与那小子又是同龄,好意思叫人家小子?”苏菓道。 顾迎翻了个白眼,“本公子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小子挺好的,我喜欢。”苏菓道。 “但小丫头可没那意思。”单先生道。 “现在没意思,保不准以后就不会有意思。” “此事的可能性极为渺茫。”高云笑道:“小音儿虽看来风轻云淡,诸事皆可,实则相当固执。” “不管是这个小子,还是那个小子,我都不喜欢!”顾迎哼了一声,狂抓头髮,刚梳好的头髮又乱了,只要一想到小丫头有喜欢的人了就忍不住狂躁。 “你见过尉迟铭恪?”单先生道。 “哼,小丫头请我帮忙送他父母回西境兴阳!”顾迎骄傲又不耐烦地道。 “他与他父亲尉迟竞都是正直忠义之人。”单先生道。 “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会抢了我的宝贝丫头,我不喜欢!”顾迎恨恨道。 “我们也别太操心,小音儿会有自己的选择。”高云道。 “身为她的长辈,有些事我们可以为她做主。”苏菓道。 “如此你与她父亲又有何区别?”高云冷冷道。 苏菓惊愣,不说话了。大家也都很清楚对于宇文音儿来说,她最讨厌的是什么。 单先生说:“无论如何,只要她喜欢的,我都支持她。何况她的眼光也是极为挑剔的。” “何况你们虽说也是她的师父,但于她而言亦师亦友,她心中最尊敬及不能违抗的那位才是她真正的师父。”高云道。 “那傢伙到底是什么人?” “要是小丫头听到你这么称唿她的师父,你又得挨一顿打。”单先生道:“但对于这位前辈,小丫头只字未提,姓甚名谁,在何处,年纪如何,均是个迷。” “小丫头每年有一段时间必定会消失,想必是回去了吧。” “难道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而且我隐约觉得小丫头身边一直有人跟护。” 众人一愣,顾迎最先开口,“谁?我怎么没发现?” “进了悟离院都没有现身?”高云道。 单先生点头。 忽然门被从外推开,宇文音儿跑进来拉起高云,“高叔叔,我们一起削桃符吧?你削的桃符最好看了。” “我也要一起!”顾迎追上去。 前厅书案前,潘昀与廖霖月已经写好对联,苍劲有力的字在金粉新红的纸上展书写浮现,“春色迷三院,风光动四时,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潘大哥写得真好!” “好什么好,我来写个更好的!”顾迎拿起笔,墨展如兰:三阳开泰,万候初新,金凤辞岁,玉犬来仪。“怎么样?龙飞凤舞,堪称大师之作吧!” 宇文音儿凑过来,嫌弃的摇头,“恬不知耻,昀哥哥那写的才称得上是龙飞凤舞。” 两人又开始斗气嘴皮子,众人被他们两人逗得开怀大笑。 ☆、两地新春 高云此时已经削好了一片桃符,上边还雕刻出精美的桃花纹,而宇文音儿手上的挑花纹却粗糙许多,模煳不辨。 顾迎偷瞄着逮住机会一把抢过她手上的桃符,绕了一圈展示,可劲地嘲笑。“还敢笑话我,瞧瞧你削的这是什么鬼画符!” 第107页 潘昀拿下顾迎手上的桃符,前后细瞧,花纹确实雕刻得粗糙了些。 “虽然不够生动,但也不失为可爱。” “小音儿不擅长雕刻,画画倒是不错的,待上我这个桃符也削好,就由小音儿来画门神吧。”高云笑道。 宇文音儿朝顾迎做个鬼脸,得意地扬起脸。 “你们,你们这帮不争气的都宠着她,惯着她,她可是越来越嚣张了!”顾迎气鼓鼓的道。 潘昀轻笑,将他手中被遗忘的宇文音儿削刻的桃符藏入衣袖。 季冬之月,星回岁终。除旧迎新之日楚城开始举行驱傩表演,家家户户都来凑热闹,喜气欢腾。领舞的傩翁傩母唱起《驱傩词》,有趣而响亮,小孩子们跟在傩翁傩母后面打打闹闹。宇文音儿、潘昀、廖霖月与顾迎带上鬼怪面具也混到人群里一起闹腾起来,是不是窜到小孩子面前吓一吓他们。 人人都带着面具,也不管谁是谁,都结队玩闹,唱跳起闹,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边有人吹笛击鼓,人群中青面长发的瘦鬼赤裸双足跳起鬼怪的舞蹈,红衣强壮的汉子手握桃弧将瘦鬼射杀,鼠辈恶贼畏惧鞭打四处逃窜引得众人欢唿雀跃。但是宇文音儿与顾迎这两个鬼怪可不好对付,飞檐走壁地谁也抓不住,不过小孩子们都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一点都不可怕,还会给他们发糖果吃。 悟离院里团圆饭已经开始,大家围坐在一块举杯欢庆,宇文音儿他们的席位却还空着,不过他们也不着急,因为每年他们都不玩到最后几刻是不会回来的。不如歌舞响起,酒杯举起,先痛痛快快喝几杯! 临近子时,院内单先生他们已经喝了好几杯,心情欢畅。忽然院中火堆噼里啪啦地响起清脆爆竹声,单先生笑道:“小丫头他们回来了。” 他们来到院内,宇文音儿正在往火堆里丢竹条,竹条在火中膨胀爆裂,发出声声脆响,伴随着火花飞星映红了整片夜空。 “快进来喝酒了!”苏菓拉着潘昀进屋喝酒,廖霖月赶紧跟过去。 庭院中剩下宇文音儿与顾迎两人谁也拉不动,只能任由他们玩尽兴。 “快些进来,时间快到了!”单先生提醒一句也与其他人一起进屋。 “是!” 宇文音儿与顾迎争抢着往竹筒子里灌炭火再扔进火堆里,火烧得更加红亮耀眼,直冲天际。 没有人看见面具下宇文音儿失神的表情,火光映在她的眼眸里,此时此刻北方的他们在做什么呢? 东卫的京都,百官齐聚长春殿与新帝一同庆贺佳节恭候新春的到来。曾经的宏静王府现在是的长云王宇文殊的府邸,宇文殊、宇文安与莫子君同住在一起,他们并没有进宫参加御宴,而是围坐在琳琅阁内,对饮畅谈。 宇文殊与莫子君正在对饮,火盆的另一边宇文安抚摸着桃木梳子,眼神有一些寂寞。 宇文殊看了眼宇文安手中的梳子,“那便是音儿送给五弟的新春礼物?” “是啊。”莫子君自觉好笑。 “音儿的心思真是奇特,为何会送五弟梳子?” “因为小音儿每次回来都会亲自为他梳一次头,她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本古书,康羡大师之作。” “那可是珍品,世上仅此一本。”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宇文殊笑如春日暖风,其实无论送的是什么,只要是音儿送的他们都会喜欢。 “对了。”宇文殊忽然笑起来,“音儿送了四弟一幅她亲手画的画像,四弟原本很开心,可打开一看气得立即扔进床底。” “哈哈,什么画像让四王爷这么生气?” “哈哈,画的正是四弟梦中痴笑的模样。” 听到这,宇文安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不过四弟后来还是捡了起来挂在书房。” “改日我得去欣赏欣赏。” 大家又笑了一阵。 “音儿有给你准备礼物吗?” “有,一大包砒霜,挺实用的。”莫子君轻笑。 宇文殊哈哈大笑,“来,敬你一杯。” 而此时的西商兴阳,新帝暂居永仁宫,新宫要等明年才能动工。永仁宫虽然小,但皇家御宴,歌舞昇平,觥筹交错,依然是热闹非凡。 宴席的一角,尉迟夫人领着拓跋将军的二小姐拓跋慕莲来到玉溪面前。“玉儿,这是拓跋将军的二小姐慕莲,你们年岁相仿坐一起好好聊聊。” 拓跋慕莲虽然是拓跋将军的女儿,但生得更像其母,温柔娴静,精通女工,此刻大殿上烛火通明,她望着颜如玉树、丰神俊逸的玉溪,芳心乱动,眉目娇羞。 两位夫人走后,慕莲主动给玉溪倒酒,“听闻尉迟将军神勇超凡,智破宇文贼,将皇上救出肃义城,慕莲甚是景仰。” “这是为人臣子应尽的义务。不过护卫皇上安全抵达兴阳是肖晓将军的功劳,姑娘谬赞了。” “将军谦虚了,父亲说若非公子神妙之策,在肃义城被围困之时绝无生还之机。你还勇闯京都救出自己父母,可谓忠孝神勇,在慕莲心中无人能及。” “姑娘谬赞。” “将军,你是慕莲心中的大英雄,慕莲敬你一杯。”慕莲举起自己的酒杯,“金凤去而玉犬来,希望明年此时还能与公子举杯同贺新春。” 第108页 玉溪望着面前的酒杯,想起那日在药王谷宇文音儿抢着喝了一口酒之后又蹙起眉头叫辣,不禁勾起嘴角。他举起酒杯还未与慕莲碰杯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美酒入喉,却尝不出一丝香醇,忽而有些失落。“谢姑娘。” “将军也可以直接叫我慕莲”慕莲脸颊微红,“我可以这样叫你玉溪吗?” “玉溪。”肖晓从对面走来,“我有一事正想找你谈谈,这里乐声太大,我们出去再说如何?” “当然可以。姑娘,先失陪了。” 肖晓嚮慕莲微微一笑表示歉意,与玉溪一起离开御宴。 两旁灯火如星,照亮宫墙,更照亮归去的路,然后即使没有这些灯火,玉溪的心也明镜似的,对于自己心中的归属十分清楚。 他们回到肖晓府邸,在屋檐下摆了酒桌,煮酒闲聊。一壶酒后,肖晓取出一把短笛递给玉溪。 玉溪接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短笛,发觉这一只短笛与宇文音儿的很是相似。 “很眼熟吧,这只短笛与音儿那只本是一对。今日我便将它赠送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音儿。音儿看起来虽自由随心,将什么事物都看得很淡,但个性相当固执。她既然已经认定了你,便不会改变心意,请你不要让她伤心。” 天空飘起雪花,落在屋前石灯上。玉溪神色黯然,紧紧握住手中短笛。 “她虽然选择回南燕,但我知道无论你选择什么,她都会支持你,并一直等你。” 玉溪看向肖晓,“肖大哥之所以至今仍未娶妻是因为音儿吗?” 肖晓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是,又不是。” 玉溪移开目光看向石灯,灯光虽然微弱但依旧能看清雪花轻轻飘落的模样。 “我猜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何会选择来兴阳,与宏静王对立?” “是。” “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更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也曾经想要逃避与放下,但是还不如直面面对,亲手了结。我已做了决定,音儿就不用做决定了。” 原来如此,她做了决定,为的就是让他也做出决定。那么他便不能辜负她的心意,以一个真正公正的决战来给她答案! 子时钟鼓齐鸣,新的一年正式来到。 悟离院里,最小的宇文音儿首先给众人拜年,“福庆新日,永寿长春。”按照年龄辈分,宇文音儿一一行礼送去祝福。一轮结束之后,收到了一大堆礼物,其中她最喜欢的竟然是潘昀亲手做的年糕。 “没想到昀哥哥的手艺长进了不少,真是新春第一份惊喜啊!” 廖霖月暗自神伤,一向不喜爱厨房的他进厨房学做糕点果然是为了宇文音儿,。 “你若喜欢,什么时候想吃,我就给你做。” “好啊!” 两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他望着她的时候双眼明亮耀眼。 潘昀转眼看向廖霖月,廖霖月一愣移开目光。她不知道方才她看着潘昀与宇文音儿交谈时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潘昀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嫉妒与不满! 潘昀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送出他的新春贺礼,她双手接过,是一盒胭脂。忽然间廖霖月似得到了一些安慰与勇气,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赢得他的心的!他一直叫好音“音妹妹”,应该也一直待她如亲妹妹,自己或许想多了。 “小丫头,快来喝酒,今夜你可不能逃跑!” “我才不喝!”她转身想跑,被早有准备的苏菓与顾迎联手一起抓回来。 “你年纪最小,你不喝,我们就没得喝了!” “屠苏酒是明日再喝!” “什么明日,今日就得喝。” “嘿嘿,我说错了,是天亮,等我先睡一觉,天亮之后在喝。” “现在喝也一样。” “若是明日再喝,你能与我一起去闹家门吗?”顾迎不坏好意地提醒她。 ☆、两地新春(3) 两人围着她,将酒递给她,她瞧着其他人没有一个有帮她的意思。她长嘆一声,深唿吸,然后一口饮尽杯中酒,醉人的香气呛得她勐地一阵咳嗽,可是还没完,又来一杯椒柏酒,她又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下一口饮尽,头脑开始晕乎乎,双颊染上桃色。 不多久,她忽然呵呵傻笑起来,连潘昀与廖霖月都惊呆了。 这会儿不用他人逼迫,她自个拿起酒瓶子摇头晃脑地开始喝,边喝边傻笑,不给她喝她就哭着咬人。 苏菓坐到她面前,“小丫头唱首歌来听听。” 宇文音儿乖乖点头,歌声响起,婉转清灵,如春鸟飞上枝头,繁花在歌声里盛开。 潘昀知道宇文音儿琴艺了得,但她从未听她唱过歌,她身穿桃红新衣坐在宴席上方的阶梯前,衣裙铺开,整个人宛若一朵娇艷的桃花。她半眯着眼睛歌唱,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亦让别人沉醉在她的歌声里。 一曲唱完,宇文音儿继续倒酒喝,却发现酒瓶子里一滴酒都没有了,顾迎笑嘻嘻地将酒递给她,她却扑倒在他怀里醉迷煳了。 她紧紧抱住顾迎,还往他怀里蹭了蹭,一遍一遍地喊着:“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 第109页 不久她又喊道:“师父,音儿发誓,永遵师命。” 潘昀忽然意识到她口中所喊的师父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位。“音妹妹叫的是谁?” “嘘!”单先生来到宇文音儿身旁,“师父在这,这是哪里?” “这里是……”忽然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宇文音儿闭上嘴,睡着了。 “果然有人混进了我悟离院。”顾迎将宇文音儿交给单先生愤怒地跑出去,很快他又跑回来,郁闷又气愤道:“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单先生道:“小丫头似乎很怕她这位师父,但又很依恋。我们没有办法知道他是谁,但希望那个人不会伤害小丫头。” 宇文音儿在单先生怀里动了动,眉头紧锁,细微的声音忽然飘出来,“玉溪哥哥,玉溪哥哥……” 众人惊愣,高云道:“这是小音儿在睡梦中唿唤的第二个人!” 潘昀衣袖下双手渐渐握紧。 西商宴会结束后,尉迟府邸,尉迟夫人忍不住训斥玉溪,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儿子听话懂事,从未忤逆过他们夫妇俩,玉溪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常年求学在外,她十分心疼,也从未捨得责骂。但最近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不顺着她的意思,她都担忧害怕,而这种担忧害怕让她变得暴躁、生气,让她忍不住训斥他! “拓跋将军的女儿才貌双全,知书达理,你父亲与我都十分喜欢,你究竟为何不满意?” 玉溪任凭她如何责任也未说一句话,尉迟夫人见他不说话,更加气愤。 “慕莲小姐一脸委屈的回来,你没瞧见拓跋夫人的脸都绿了。你在隐逸山庄学习多年,待人接物却一丝也没有学到吗?” 玉溪心中有愧,“请母亲不要再为我的婚事操心。此时天下未定,局势动乱,战争随时爆发,孩儿并无娶妻打算。” “无娶妻打算,你年纪还小妈?”尉迟竞终于忍不住怒声斥责,“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与你母亲没有看出来。” “那顾迎口中的宇文音儿就是宇文炼的女儿吧,她是宇文炼的女儿,且不论人品如何,就算是她帮了我们,我与你母亲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 “那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母亲,孩儿真的无心娶妻。”若非音儿,谁都不行! 尉迟夫人拗不过他,软语道:“慕莲小姐你不喜欢,母亲再给你找别的姑娘。” “她到底哪里好?迷了你的眼,又迷了你的心智。你必须清醒些,她是宇文炼的女儿,心思奸诈,你不要被她利用了!” “音儿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心思缜密,但心地善良,是非分明,你们误会她了。” “她曾经帮助过我与你母亲,我很感谢,但她终究是宇文炼的女儿。豺狼生不出兔子。你尽早收了这心思,早日成家立业!”尉迟竞怒道。 玉溪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元日大朝会的时辰快到了,父亲还请早些做准备,母亲也累了,请早些休息,玉溪先退下了。” “你这孩子!” 望着玉溪离开的背影,尉迟夫人满心忧虑。自从他们从京都回来之后她就发现他的不对经,可是劝也不行,骂也不行,打他,他就强忍着,硬受着,不吭声,不喊疼,却也绝不悔改。无论如何都改不了他的心。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尉迟竞也很是头疼,想不出有效的法子。 “这孩子究竟像谁?油盐不进,软硬也不吃。” “像极了韦老先生。”尉迟竞道:“坚韧隐忍,能屈能伸,但正是这样性格的人想要左右他的心思意愿又是特别难。” 天亮后,朝臣们还在上朝会,恭贺新春。普通人家开始立布幡,换桃符。 宇文音儿与顾迎将长长的竹竿搬到庭院,将布幡立起来。长长的布幡外蓝内红,中间绣着五色繁花与七彩春鸟,一片欢腾喜庆的景象,布幡在春风中舞动摇摆,如婀娜多姿的迎春姑娘。 将桃符换新,贴上新写的春联,周月姐姐将已经煮好的一大锅饺子盛上来,大家团团圆圆围着坐在一起吃饺子。 宇文音儿开心地大口大口吃,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就算记起来她也不介意,毕竟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师父就算知道了也不过责骂她几句。何况他们不会每年都让她喝酒,她也不会每年都将酒杯喝干。 吃完饺子,宇文音儿扬起脸朝顾迎笑道:“走吧!” 顾迎一脸坏笑,“走!” “音妹妹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闹家门!” “什么闹家门,他们是去偷吃!”苏菓道。 “昀哥哥也一起去?” “当然!” 三人飞快走出庭院,眨眼不见人影。廖霖月想跟着去,却不会轻功,根本追不上他们。她一脸沮丧,“潘大哥去偷吃别人家的东西不会有事吧?” “没事,他们每年都这么玩,所谓偷来的东西更有滋味嘛。”苏菓道。 “啊?”廖霖月很难理解,偷来的东西要是被抓一定要挨揍的呀! 第110页 太守府邸,太守与其夫人一大早便携全家老小到寺里烧香祈福去了,宇文音儿他们从果盆里顺了三个石榴,坐在樑上剥开,里面果粒色泽红亮晶莹剔透,宛如红宝石。 “石榴本是从西域传来的,果期乃九月至十月,但如若至于冰库保存好,也可以留至新春,整个滁州城,想要在春节吃到石榴,只有在太守府。” “因为太守夫人最爱吃石榴,又名榴花。”潘昀忽然明白了。 “没错。” 从太守府出来,他们熘进一家富户,下人们正在服侍小姐穿新衣,宇文音儿赶忙捂住顾迎与潘昀的眼睛,“不许偷看!” “我又没有兴趣。”顾迎道。 “我也没有兴趣。” “何况这家小姐长得也不好看!”顾迎拉开宇文音儿的手朝潘昀笑道:“是吧?” 潘昀点头,朝宇文音儿看去时,她已经跑了。 两人追上去,宇文音儿正在书院老先生家的厨房偷吃刚刚蒸好的七色米糕,老先生则在前院接待前来拜年的客人。 “老先生的米糕最好吃了,你们快来!” “和我亲手做的年糕相比如何?” 宇文音儿塞了满嘴的米糕,睁着圆熘熘的眼睛将一块米糕递给他,他虽然不爱吃甜食,但最近也吃了些。接过她递过来的米糕尝一口,粉嫩爽口,淡淡米箱留于唇齿间,不是十分甜,恰到好处。 宇文音儿将手上半块米糕塞进嘴里,鼓着脸突然靠近他,瞧他并非不喜欢,笑眯眯地小跑出门。 她突然靠近,两人的脸只差不过一花叶的距离,潘昀毫无防备,愣在原地。她闪烁着喜悦的双眸,细緻雪白的肌肤,温暖担忧的香气从髮丝间散开扑面而来,他都清晰可见,真切可闻,他的心就在那一刻勐地跳动起来,忘记了如何应对。 “你,你这个小偷,竟然偷吃我的米糕!”老先生忽然出现在门口,抓起门边扫帚扑打过来。 潘昀立马回神,将手中半块米糕丢进嘴里,转身闪躲,飞身追上宇文音儿与顾迎。 三人就这样玩闹直到上元佳节,所有烦心事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高云给他们四人做了花灯,廖霖月的是小白兔,宇文音儿的是朱雀,潘昀的是大老虎,顾迎的则是乌龟。 顾迎提着乌龟灯笼质问高云,“为什么我的花灯是乌龟,你骂我呢?” “乌龟?堂堂四圣兽之一的玄武被你顾大公子说是乌龟,顾大公子是读书少还是目光短浅?”宇文音儿在一旁嗤笑。 “不对,你绝对是在骂我,给我换一个!” “不喜欢就算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只剩下这一个了,不要可就没有了。”高云笑道。 顾迎嫌弃的看着自己的花灯,它那双大眼睛正水汪汪的看着他,完全没有玄武的英俊霸气,反而楚楚可怜。 顾迎一阵哆嗦,抢着跟潘昀换了花灯。 城内花灯满布,犹如火树,犹如银花,犹如明墙,犹如繁星。街上人影交错,欢闹一片。宇文音儿与顾迎跑在前头,廖霖月与潘昀紧跟其后。猜灯谜,宇文音儿不感兴趣,她与顾迎一会跑去看喷火表演,一会儿跑去看人演杂耍,舞刀弄枪的也看得兴高采烈。最后两人瞧见投壶比赛,立马跑去参加。 “去年输给了你,今年我一定要赢!”顾迎道。 宇文音儿扬起脸,“今年依旧让你输得彻底!” ☆、两地新春(4) 几番激战,两人将其余参赛的人统统刷下去,最后与去年一样只剩下他们两人。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但几乎一片倒的支持宇文音儿。 最后一发五箭连发,宇文音儿连中五壶,她扬起脸向顾迎投去挑衅的眼神,顾迎气得牙痒痒,一不小心投出去的箭因用力过度弹开一支,顿时欢唿一片。 老闆高喊:“今年又是小姑娘获胜,来这是奖品,金箭一支。” “老闆真是豪气,货真价值的金箭呢!” “当然,我们霍老闆一向这么豪气。” 宇文音儿心想霍老闆?元日被他们偷看换新衣的小姐不正是霍老闆的宝贝女儿吗?想到这,宇文音儿笑得更大声了。 “这位公子也很出色,来,奖励金桔一篮。” 顾迎接过篮子,“怎么说我也是第二名,差别怎么这么大?” 那边潘昀陪着廖霖月猜灯谜得了一支簪子,想着宇文音儿并不喜欢这些俗物便送给了廖霖月。 “谢谢潘大哥。” “不必客气。” 上元佳节,佳人成双。明灯映娇颜,廖霖月始终紧紧跟在潘昀身侧,“潘大哥虽然你现在把我当作妹妹,但是我……” 两盏花灯伸到他们面前,宇文音儿与顾迎的脑袋从花灯后探出头来。 “那边有猴子戏,可好看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正四处寻找宇文音儿身影的潘昀露出朗朗笑容,一步上前站在宇文音儿身侧。 廖霖月的话停在嘴巴,心中滋生出一丝怨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宇文音儿的突然出现是为了阻碍她与潘昀吗? “霖月姐怎么了?”不见廖霖月跟上来,宇文音儿回身来拉她,却见她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1页 “啊,没事。我们走吧。” 西商的上元灯节虽比不上南燕热闹,但家家户户的公子小姐仍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精心装点的花灯树下,楚楚动人的姑娘正娇羞地等待着自己的情郎。 玉溪本无打算出门凑热闹,于度却硬拉着他出门。两个男人闲逛了一会,于度引着他来到花灯树下,远远看见树下等待的姑娘,玉溪停步不前。 玉溪无奈地看向于度,于度不好意思地笑道:“尉迟丞相的亲自委派的任务,我可不敢不完成,你体谅体谅。” 玉溪转身要走,于度赶忙拉住他,“玉溪兄,那是吏部余大人的嫡女,你好歹应付一下。” 余氏款款而来,向玉溪和于度微微俯身行礼,“见过将军,于公子。” “余小姐貌若天仙,能和你一起看花灯正是我们的荣幸。请!” 余氏羞涩地看了玉溪一样,扭着腰肢往前走,于度拉着玉溪跟在她身后。 长街上花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余氏边走边瞧,忽然停下来指着一盏凤凰花灯朝玉溪道:“将军你瞧,这花灯多漂亮啊!” “不好意思,在下出门未带银两,你若喜欢便自己买吧。”玉溪淡淡道。 于度嘴角抽动,没想到玉溪竟是这般不解风情的人,再看余氏,听了玉溪的话脸色发绿,好似受了奇耻大辱。 玉溪这时绕过余氏继续往前走,于度简直惊呆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幸好还在! “余小姐,你喜欢那个花灯是吗?老闆给我那个凤凰花灯!”于度买下凤凰花灯递给余悠,赔笑道:“余小姐你别介意,玉溪兄啊是练武之人,这练武之人嘛,你知道的就是有那么一点不解风情。你莫怪!” 余氏心想多少公子爱慕她的美貌,卑躬屈膝地讨她欢心,他方才那是什么态度!但想想于度说的有些道理,何况他是尉迟丞相唯一的儿子,十八岁封将军,前途无可限量,便忍耐着接过花灯和于度追上玉溪。 天空突然飘起雪花,余氏抬头蹙眉,心想真是扫兴,刚走两步,脚下一滑,往玉溪身上扑去,玉溪偏偏一个闪身,让她直接扑倒在地上,撞了鼻子还摔了一身脏。 “啊!余小姐!”作为近距离的旁观者,于度对于玉溪的行为嘆为观止,他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了玉溪!不过此刻他的内心很想笑,但偏偏又不能笑,他赶紧将余氏扶起来。“余小姐你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大庭广众之下摔倒,丢脸至极,他不但不扶她还闪身躲开!管他是什么将军,多有权有势,多英勇神武,她也不稀罕。余氏拍了拍衣裳,愤然离去。 目送了余氏离开,于度拍了拍玉溪的肩膀,笑道:“玉溪兄,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这时他发现玉溪的目光落在一盏绘着玉兔奔月的白色花灯上,“这花灯不错!我要买下来送给我家娘子!” 于度正要掏钱,玉溪按下他的手,先一步掏出银两买下花灯。“君子不夺人所爱。” 于度心中不爽,“你不是没带银两吗?” “你确定你相信?” 于度气不过,“你买了花灯有人送吗?宇文姑娘又不在这里,你送给谁?” “送我自己又何妨?” 于度嘴角抽动,但又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买来玉兔花灯,“不与你荒废良辰了,我要去见我的小娘子了。”说罢抛下玉溪,欢快地跑到不远处的绿蕊身边,献宝似地将花灯送上。 绿蕊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笑着收下花灯。 玉溪身后的酒楼上,欧阳亦成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部看在眼里,他朝玉溪挥手喊道:“玉溪兄,上来喝杯酒如何?” 玉溪回眸一看,应声上楼。 绿蕊正想跟上去,于度拉住她,“玉溪与亦成有事相商,你就不要去打扰了。何况你我郎情妾意,可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 绿蕊羞红脸,“谁跟你郎情妾意?” “你啊!” 绿蕊虽然在梦归院见过无数油嘴滑舌之徒,听过无数甜言蜜语,但奇怪的是总是对他的轻浮的话语无法招架? 酒楼厢房内灯火明亮,青玉酒瓶在水中温着,玉溪又倒了一杯酒,小口慢品。 欧阳亦成愤愤道:“你应该也看到了,皇上自登记以来昏庸无能,毫无治世之才,更无帝王之相,从除夕至今已经十六天了,日日放纵夜夜笙歌,照此下去,别说攻伐宇文贼收復山河,只怕我们拼命坚守的这一方疆土也得葬送!” 玉溪提醒他,“此处乃兴阳皇城,而非你们蜀州新庆。” 欧阳亦成心有不爽,“玉溪兄,我们欧阳氏绝不会向昏君俯首称臣,只要你们愿意,我们欧阳氏必定全力支持你们尉迟氏赢得天下!” 玉溪搁下酒杯,盯着欧阳亦成,他这一番话虽然不是欧阳万峰让他说的,但他既然能说出这一番话,说明欧阳万峰确实不支持如今的章帝。欧阳氏的势力虽然不及西境尉迟氏,但其影响力不容小觑。何况他们所统领的蜀州在中部形成天堑,阻断了西境与拓跋将军所统领的南部两州的联繫,倘若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即便他们不会倒戈卫国,西商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东卫对抗! 第112页 “如今天下三分,西商前有东卫,下有南燕,如若尉迟氏、欧阳氏与拓跋氏三族不能团结一心,别说统一北方,随时都有可能被虎视眈眈的南燕吞食。明君固然重要,贤臣忠将也必不可少,你此次到兴阳是来听封受命的,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欧阳亦成惊讶,玉溪这一番话与他父亲所说的几乎一样,他心中虽有不爽,但不得不佩服玉溪的才智远见。 “但是要为庸君卖命,真是不爽!”欧阳亦成虽然是权贵之后,但身上有一股侠气。这股侠气让他不够圆融,但让他更加体恤天下苦难的百姓! “殿上君王,朝下臣,为人臣子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忘天下初心。天下百姓千万,臣子百千,而君王只有一人。你若领悟到这个道理,前方的路即使曲折,目标亦是明确!” 欧阳亦成皱着眉头思索,忽然他听明白了玉溪的话中含义。“那我们该如何做?” 玉溪笑着取出怀中图纸置于桌面徐徐展开,一副绘制精良的地图映入眼帘。广袤大地之上山川河流,州郡城池一一标明,不仅是曾经的周国,就连南燕也详细地描绘了出来。 “玉溪兄,你这地图……” “这是我与二叔共同绘制的。”他在隐逸山庄潜心学习十余载,陪同二叔韦诚游歷南燕四方,折服于俊秀山河的同时亦不忘搜寻地方古籍,了解其人文地貌。他对于南燕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北周,对南燕的喜爱也不亚于北周。这一幅地图是精简版,还有一幅更加精细的保存在他房中。 “你二叔?你哪位二叔?” 玉溪面无表情,“他已经不在人世。”转眼看向地图上方,指尖落在大黄山脉,然后一路向下,“西商与东卫,以北方大黄山,中部天华山,南方为丹江界。这三处都是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幸好,这三个天然屏障都在我们手中,但西商土地贫瘠,人口不足,脱离这三道屏障进军东卫军队的补给问题十分严峻。” 欧阳亦成眉头紧锁,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正如玉溪所说,如果不能解决军队的不及问题,他们便只能死守一方,谈何夺取天下? “不过十日,征战就会全面爆发,南方由拓跋将军统领我并不担心,北方由蒙吉将军与肖晓出征也没有问题,关键的是中部,天华山以东地势渐渐平坦,土地肥沃,拥有东洛与嘉裕两大粮仓,是东卫最大的供给保障,东卫必定会将所有兵力集中在此阻断我们的进攻。” 欧阳亦成观察地图,天华山以东是丰州十二城,全部在东卫的掌控之中,而且北边有横河,南边有葱岭,是东部平原的唯一屏障,坚不可摧。天华山下处于两州边界的肃义与开云不受东卫控制,然而肃义城已经被付之一炬,剩下的开云城也是岌岌可危。 ☆、幽冥谷 “明日,我会请命与你一同前往开云城。”他指向丰州中部无险可守的沁英城,“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当然东卫的兵力也几乎全部集中在此,我们要攻破它并不容易!但只要攻破这里,整个丰州及东洛粮仓都有极大的可能拿下!” 欧阳亦成斗志昂扬,一掌拍在丰州上,“拿下丰州势在必行!” 说到这,玉溪神色黯然,若想统一北方平定乱世,至少还需要五六年时间,音儿,如此漫长的时间让你等我是否对你不公? 与欧阳亦成分开,回到自己府上,点亮房间灯烛,玉溪感到无尽的清冷孤寂。 取下书架上的画卷,解开红绳,徐徐展开,画中的宇文音儿笑颜如花好似真实的出现在眼前。玉溪的动作轻柔,宛若捧着珍贵瓷器,生怕一不小心撕破画卷。在书架上,除了他手上的这一幅画卷还有五幅,都是宇文音儿的画像。 将画像小心翼翼置于桌面上,指尖沿着她的眼部轮廓轻柔抚过,忽地动作停顿,他颓然坐下,捂住双眼不敢看,想念而不能相见的痛苦如带刺的藤条缠绕勒紧他的身心,叫他每一刻唿吸都觉得痛楚。但不过半刻他长嘆一声,勐地抬起头深深凝望画中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初见的情景,她的音容笑貌,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将画卷收起,铺上新的画纸,磨墨调色,将那天两人于山巅初见的画面一笔一画勾勒细细描绘。初春青翠的山川,俊俏的山巅,含香的暖风,双马在旁,两人对望,她笑容欢悦,手中拿着马绳,正打算将飒雪还给他… 天微亮,画笔终于停下来,画卷的左上方有一行秀字:“燕地初见,纵马飞驰,于山巅并立,沐春风之恩,一颦一笑,及日月星辉,胜山河明媚,摄心魂,念终生!”落款:尉迟铭恪,新瑞元年正月十六。 二月春风裁细柳,年年悟离桃花香。 此时苏菓与高云已经离开悟离院一个多月,顾迎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也离开了。宇文音儿了解顾迎,他与自己一样不是一个能够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的人。 宇文音儿、潘昀与廖霖月一同前往幽冥谷,当他们登上幽冥谷山顶,宇文音儿与廖霖月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鲜红如血的杜鹃花延绵铺满整个山谷,宛若迎接死者的地狱之花。 宇文音儿从未见过如此艷红欲滴的杜鹃,确实壮观惊人,何况在对面,帝王瀑布飞流直下,水雾萦绕,更添加了神秘感。瀑布之水流入冥河,冥河穿谷而过,流入地下,在地下穿过黑色森林,于黑色深林之外的再次出现就是崖河。 第113页 原来幽冥谷就在此处,若是没有潘昀的带领,他们肯定迷失在满是兇恶勐兽迷雾重重的黑色森林里,并且黑色森林里的迷雾有毒,在进入之前,他们还需要服用潘昀提供的解药。 “少主,欢迎回来。谷主已经在尤虚宫等候多时。”满头白髮却脚步轻快地老婆婆早早便守在谷口,看见他们出现立即上前来迎接。 “灵婆婆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劳少主费心,一切安好!” “温平你先带她们回房间休息,我去给母亲问安。” “不好意思,少主,谷主说请两位姑娘一同前往。” 前往尤虚宫的路上,廖霖月一直紧握宇文音儿的手,之前就一直想像着潘昀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期盼着能见上面,他们会喜欢自己吗?会好相处吗?现在终于要见面了,心里紧张又激动,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潘昀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幽冥谷少主! 尤虚宫以黑石为墙,黑木为梁,黑瓦为盖,殿内却十分明亮。殿上端坐的夫人长发如黑色瀑布,凤眼黛眉,手指细长,虽年近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美貌比之春花秋月毫不逊色。此人便是潘昀的母亲,莫瑶歌。听闻宇文音儿他们走进来的脚步声,她搁下手中黑色草木向他们走下来。 她眼睛似笑非笑,行过之处芬芳流香。她在宇文音儿面前挺住脚步,“你就是宇文音儿?这双眼睛生得确实漂亮,以双目见其心,你来我幽冥谷究竟有何目的呢?” 潘昀清楚自己的母亲笑得越美越是危险,“母亲,孩儿之前已经与您说过,她们是我的朋友,只是应我的邀请来做客。” 她似没听见,又看向廖霖月,“这双眼睛却生得一般。” 廖霖月勐地低下头,不敢与莫瑶歌对视。她感到异常的紧张与压迫。 “母亲,他们是客人,您别吓着她们。” 谷主看向自己的儿子,“来我幽冥谷的人分死人与活人,又分有用之人与无用之人,但绝无客人之说。” 莫瑶歌又看向宇文音儿,眉眼露出深深笑意,“不知道你是想成为有用之人呢,还是无用之人?” 从尤虚宫出来,廖霖月还禁不住地颤抖,莫瑶歌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至于你,究竟能有些什么用处呢啊?” “霖月姐你没事吧?”宇文音儿轻轻触碰廖霖月抓在她手臂上的手,从方才见到莫瑶歌开始廖霖月就一直在发抖,抓在她手臂的力道甚至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 “好音你不怕吗?”廖霖月的声音明显在颤抖,但她看宇文音儿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 宇文音儿眨了眨眼睛,蹙眉道:“确实是有点诡异可怖呢,虽然天空晴朗明亮,谷中景色也十分绮丽,但是总觉得阴森森的,背后似乎还有几双眼睛盯着,让人不太舒服呢。” 廖霖月勐地点头,抱紧宇文音儿的手臂。 潘昀原本有些担心宇文音儿,此刻却发觉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虽然皱着眉头,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她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一丝兴奋!他心中轻笑,没错,只有无用之人才会害怕,但他又不得不担心起接下来的事。宇文音儿主动要求来幽冥谷,一定有其目的,而母亲似乎有所察觉,并且对宇文音儿抱有利用的想法。 宇文音儿被谷主临时更换了房间,安排在潘昀院子旁边的晓夜阁。潘昀与宇文音儿送廖霖月回房间休息后一同前往晓夜阁。 晓夜阁以黑铁木建成,远远看上去如魅影,如鬼怪,外面还守着十个面容冰冷的女子。 潘昀关好门窗,用极低的声音道:“告诉我你来幽冥谷的目的,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尽力帮你。” 宇文音儿盘腿而坐,也不跟潘昀客气,直接问道:“听闻幽冥谷有两种神秘的药,一种叫忘忧蛊,一种叫合欢蛊。其中合欢蛊是情蛊,并不会毒死人,但我听闻你们曾近给一对男女用过这种蛊,这两个人都死了。” “那男子的确是因为合欢蛊而死,那女子却不是。合欢蛊为双生蛊,不可以独自成活,当初那两人用了合欢蛊后,女子因意外去世,男子体内蛊虫发作,也就跟着她一起死了。” “意外去世?据我说知,那女子是前朝公主。” 潘昀有些惊讶,“是没错,英公主坠崖是被人设计陷害,杀一个前朝落寞的贵族好过去谋杀一个开国功臣。,那男的正是南燕开过之初的功臣上官映。” “当今燕帝无子,也是你们造成的?” 潘昀明亮的目光收敛,脸色沉下来,“惠妃不是育有一子吗?” “惠妃所生之子我不知道是谁的,但绝对不是燕帝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 宇文音儿勾起嘴角,“昀哥哥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我是怎么样的人,你早已知晓,但若是让母亲知道你知道这么多,她会杀了你的。” “我对以后谁当燕帝不感兴趣。” “那你为何要调查此事?” “因为好奇。”宇文音儿眉眼弯弯,这一句话听起来轻巧,潘昀并不相信。 “惠妃所生之子是谁的,也并非要从幽冥谷查。” 第114页 “那你为何……”潘昀忽然想起什么,意识到以上说的这些都不是她来幽冥谷的真正目的,“你来幽冥谷究竟为了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来看帝王瀑布的。” 潘昀恍然大悟,惊讶地站起来,“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立即压低声音,“帝王瀑布后面藏着什么秘密,连我都不知道。” 宇文音儿收敛笑容,“只有她知道吗?” “只有谷主才有资格知道。” “那么以她对我的防备,要调查此事确实有些棘手。” “此事你还是尽早放弃。” “抱歉,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好奇。” “你究竟是谁?” 宇文音儿微微一笑,“我是谁,你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吗?” “不,除去宏静王之女这个身份,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宇文音儿依旧笑着,“如果这世间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是谁,我便会永远消失。”隐世于魍魉峰再也不得出现,或者再也不能回到魍魉峰。 潘昀定定望着她,她虽然笑着,却不似在说谎。 “为什么会告诉我?” “我也并非相信你。” “那为什么?” “便算是还你带我入幽冥谷的人情。我也希望你能对霖月姐真诚些。” “你我之间与廖霖月无关。” 宇文音儿第一次感受到潘昀眼里说不清的特别的神色,似期盼似在意似关怀。 “你之前不是说过,希望我们是朋友吗?我也希望我们是朋友。” 潘昀深深望进宇文音儿的眼里,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幽冥谷(2) 廖霖月回房之后一直觉得房间里阴森可怖,一路翻山越岭的劳累也不能让她入睡,她慌忙起身去找宇文音儿,却看见晓夜阁楼外守着十来个面色冰冷的人,心中更加害怕。她小心翼翼进门,却见宇文音儿像没事一样正瞅着满桌子的食物,苦恼着先吃哪个? “霖月姐你快过来,一起吃!” 宇文音儿终于决定了下手的蜜糕,刚伸出手,廖霖月急忙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好音,别吃,小心有毒。” 宇文音儿惊讶后笑道:“没毒。何况我什么事都没做,谁会下毒害我?” “但是……” “没事的,你要相信昀哥哥,怎么说我们也是他请来的客人。” “我相信潘大哥。”廖霖月点头,“这是潘大哥送来的?” 宇文音儿微笑,“不是。是我让他们送来的。” “他们?” “嗯,就外面守着的那几位大姐姐。” “这样就不能吃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们真的下了毒,就不好了。” “霖月姐,没事的,她若是想毒死我,就不会派这么多人守着我。”宇文音儿将蜜糕丢进嘴里,“她这明摆着是怕遭小偷。” “小偷?哪里来的小偷?要偷你什么东西?”见宇文音儿笑而不语,廖霖月惊讶道:“好音,莫非你说的小偷是你自己?”说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宇文音儿呵呵笑,“对啊,就是我。不过你方才叫那么大声,她们估计都听见了。” 廖霖月抓住宇文音儿的手臂,“好音你不要乱来,太危险了。” “霖月姐,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她拿起一块蜜糕递给廖霖月,“吃吗?可好吃了。” 廖霖月蹙着眉头接过,犹豫着不敢吃。她吞吞吐吐道:“好音,你说我方才的表现是不是很差劲,她明明是潘大哥的母亲,可我却觉得她……”不是个好人,廖霖月害怕隔墙有耳自然不敢这么说,而是这么说:“好可怕!” 宇文音儿心想,幽冥谷对于廖霖月来说确实太过危险,最初也并不想带她来,但当她知道自己与潘昀要一起前往幽冥谷时伤心落泪的模样自己实在于心不忍,也不能让她对自己与潘昀有误会。 “之前我还有些怨怪你明明知道潘大哥的是幽冥谷的少主却不告诉我,还与潘大哥瞒着我私自约定一起来这里,现在想来都是我误会你们了。这里确实很可怖,你们不让我来真的是担心我受到惊吓。” “霖月姐放心吧,不管遇见什么危险,我都保护你。” “谢谢你宇文音儿。”有宇文音儿这句话保证,廖霖月安心多了。 从相识之初宇文音儿的聪明才智与非凡武功绕过让她佩服,而且每次遇到危险,宇文音儿都会挡在前面,她相信宇文音儿。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两位姑娘,晚宴已经备好,谷主有请。” 来人也不敲门就进来,廖霖月惶恐不安不敢去,心想自己方才说的话一定被听见了?宇文音儿安抚她,反抗不去谷主必定不高兴,去之后谨慎应对就是,她才勉强跟着去。直到落座,她还不愿与宇文音儿分开,宇文音儿便拉她一起坐。 从她们进来后,谷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们身上,廖霖月紧张得手心冒汗,宇文音儿夹给她的食物,她一口也没吃。 第115页 谷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今日这酒倒是别样的有滋味。许久没喝到这么有意思的酒了,宇文姑娘不尝一口?” “谢谷主盛情,晚辈不会喝酒。” “真是扫兴。酒无人与饮,乏味至极,灵婆婆,你说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晚辈就以茶代酒,敬谷主一杯。”宇文音儿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谷主见她喝光杯中茶,勾起嘴角,“阿宇说你与莫子君交情不浅?” 宇文音儿轻笑,“谷主误会了,我们不过是一般僱主与大夫的关系。” “那,帮我杀他如何?如果你帮我杀了他,不管你来幽冥谷是什么目的,我都如你所愿。” “我的目的?” “你尽管说,就算是阿宇的事,我也会考虑。” 宇文音儿心中疑惑,但她只是淡淡笑着,“很抱歉,你们与莫子君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不过一般僱主与大夫的关系,我说要他的性命你却不答应?” “你们办不到的事情却求我帮你们,可是我却没有什么需求是需要你们应允的。” “狂妄!” 宇文音儿微微勾起嘴角,淡淡道:“我想请问谷主,爱上自己的仇人,是什么滋味?” “放肆!” 谷主怒摔酒杯,瓷片飞到廖霖月跟前,吓得她躲在宇文音儿身后。宇文音儿心中亦是有些惊讶,莫瑶歌的反应如此激烈,想来她的哥哥也就是莫子君的父亲其实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宇文音儿笑道:“莫子君是你的侄子,更是你哥哥唯一的骨肉,你若杀他,该如何向你哥哥解释?” “灵婆婆!” 灵婆婆一声口哨,一只黑乎乎的物体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吓得廖霖月放声尖叫。 宇文音儿细看,原来是一只黑猫,长得虽瘦小,却十分兇狠。 “霖月姐退到后边去!” 宇文音儿不躲反而走出来,黑猫就在这时扑过来,宇文音儿闪身后退到一丈之外,同时她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黑猫亮出爪子连续扑向宇文音儿,连续扑空,但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兇勐。它跳到樑上,隐藏在黑暗之中围着宇文音儿打转。 “它爪子上有毒!”听闻谷主宴请宇文音儿,潘昀立即赶来,当他赶来时正巧见到这一幕。 “我已经知道了。”宇文音儿声音响起的瞬间,猫飞扑而下,宇文音儿瞄准时机一个翻身飞踢,将它踢出门外,重重摔倒地上。 脚落地时宇文音儿回身朝谷主笑道:“不好意思,下脚重了一些,估计活不了了。” 门外黑猫呜咽一声之后再没出声。灵婆婆去而復返,回来淡淡道:“确实死了。” 潘昀立即护在宇文音儿身前,“母亲,不过一只黑猫。” 莫瑶歌冷哼一声,“小小年纪,狂妄至极!但是,也算勉强能够配得上我儿。” “什么意思?” “你若是能杀了莫子君……” “母亲,莫子君的事情交给我。” “她若不杀莫子君,不足以表明她的立场。”莫瑶歌厉声道。 宇文音儿摇头,转身去扶起缩在角落的廖霖月,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兴趣。 “她不会杀莫子君的。她需要他,你这样的要求实在为难她。” “我不为难她,你便是在为难你的母亲!” “母亲,我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在场的所有人惊愣其中,莫瑶歌最先冷笑一声,“这一点,你倒是很像你的父亲。也罢,你自己想办法!”她起身甩袖离开。 背对着潘昀的宇文音儿缓缓转过身,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的侧脸忽明忽暗,他正巧转头看向她,隐藏在黑暗中的双眼投射过来的目光可清晰感受到。 他走到她面前,对于她身旁悲伤落泪的廖霖月全然不顾,他轻声道:“以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真不是我所愿。” 宇文音儿若说是惊讶,也只是一点点,她更多的是怀疑。潘昀喜欢她这件事多么不可思议,他们两人一样狡黠擅欺,虽然是朋友,但更多的是相互利用。真心,或许有,但微乎其微!宇文音儿此刻更在意的是廖霖月的感受。 廖霖月由惊讶渐渐失落,渐渐悲伤,泪水翻腾滚落。她望着潘昀,潘昀的眼中却没有她! 廖霖月转身往外跑,宇文音儿正要追上去,潘昀抓住她的手腕拉回去。 “音妹妹!” 宇文音儿回身看他,他的双眼漆黑如夜,又灼热如火,深深看着她,似期盼什么。宇文音儿疑惑不解,第一次发现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但现在重要的是霖月姐伤了心,她必须立即去找她解释清楚! 廖霖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宇文音儿如何解释和请求都开门也不应答。 为什么是好音?为什么要是好音!从来不进厨房的他为了让喜欢吃糕点的好音尝到他亲手做的年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专研练习!自己问起他的家人时他闭口不谈,却轻轻松松答应好音带她来幽冥谷,而自己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不是的,曾经他对自己这么温柔体贴,关怀备至,都是因为好音,倘若她不存在,倘若没有她,潘大哥还是会喜欢自己的! 第116页 好音,她曾经的好朋友,比自己更成熟勇敢,聪明机智,不能仗着比自己更优秀就去诱惑潘大哥! 外面的宇文音儿还在道歉,求她开门,并不知道她心中恨意滋生。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走开啊!” 拍打门的手停下来,宇文音儿苦恼得很。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从院子里出来,潘昀站着在门口似等了她许久。 宇文音儿走过去,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你喜欢我?” 潘昀尴尬又无奈,“你察觉不出来?” 宇文音儿摇头,头更疼了,“你真的喜欢我?”宇文音儿从来不擅长感受或说接受别人的感情,她更习惯的是给予。她虽然有着敏锐而优秀的观察力,但常常忽略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这一点与其父亲和哥哥们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他们将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而她并不要求对方回报同样的感情。 潘昀无奈一笑,“真的。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从厚着脸皮让你叫我昀哥哥开始。你可曾见过我对除了你之外的人温侬软语?” ☆、幽冥谷 宇文音儿眨了眨眼睛,对于说出这般肉麻话也不会脸红的潘昀感觉特别不适应,深表怀疑。她努力回想初见的时候,那时的他与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潘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不怎么讨自己喜欢。 “你喜欢我?” 潘昀感到无比挫败,“你已经问了三遍。” 宇文音儿惊讶,自己真的问了三遍?若真是,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对于面对这种不在自己解答能力范围的问题时,应该绕道而走。她转身绕过潘昀往前走,边走边想,喃喃自语。“他喜欢我?他怎么会喜欢我呢?”在她的印象中他们连做真诚的朋友都有些困难,他竟然会喜欢她? 宇文音儿继续自言自语,“他喜欢我什么?我有什么能领他喜欢的?” 潘昀跟在她身后轻笑,“那你喜欢玉溪兄什么?” 宇文音儿抬起头,满腹的喜欢就将脱口而出,像盛满心池的水就要溢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在她眼中玉溪温柔、真诚、坚韧、明亮,拥有她欣赏的所有品质,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忽然想起初见之时他的音容,想起他餵她喝粥时自己曾经说话的一句话,瞬间明白喜欢他没有什么理由。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正好是我喜欢的样子。”每与他相处多一刻,她对他的喜欢就更深一刻。她对他的喜欢是在彼此相处之时一点一点的积累的,他是她明亮的存在,无时无刻不照亮着她温暖着她。 潘昀双眸有一瞬间的黯然,然后笑着轻轻道:“所以,你也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啊?” 回应她的疑问的依旧是他的笑脸。 “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玉溪哥哥。” “你们终究不会在一起。” “那可不一定。” “没有可能。” “就算没有可能,就算是死,我此生此世也只会喜欢玉溪哥哥一人!”宇文音儿有些生气了。 “你还小,人生漫漫,你会改变的!” “如果我会改变,你也会改变。”宇文音儿真的生气了。 “我不会。” “那凭什么我会?” “因为我!” 宇文音儿翻个白眼,他与她虽然相似,但本质不同!“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慰霖月姐吧。” 潘昀紧跟她的步伐,“你不觉得我更需要安慰?” 宇文音儿转头看他,他一脸笑容。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有什么需要安慰的?离我远一些!” “我偏不,以后你去哪里,我去哪里。音妹妹,当初是你要求我对她真诚,如今我依照你的要求让她知道真实的我,让她知道我的心在你那儿,。” 宇文音儿一愣,恨恨转身,“我要去如厕!” “我在外面等你。” “无耻!” “我喜欢。” “变态!” “是。” 宇文音儿停下脚步,“你还是潘昀吗?” “你就没好好认真看过我!” “你,你是不是……” “是什么?” 宇文音儿瞪着他怒道:“没什么!” 她加快脚步回到晓夜阁,他紧跟其后,顺便遣散看守。她迅速上楼,他也快步跟上。随着一声“我要睡觉了”房门猝不及防的关上,潘昀差些撞了上去。他摸了摸鼻子,自觉好笑。他啊,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露出这般赖皮的模样。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宇文音儿蹙眉看他,“你是不是想利用我帮你们杀了莫子君?” “你既然需要他,我便不会杀他。” 宇文音儿狐疑地问:“你方才不是说杀莫子君的事交给你?” “只是说说罢了。” “你母亲能同意?” 潘昀笑道:“我只是说我不会杀他,没说其他人不会,何况他若是被其他什么人杀掉也不关我的事。” “你果然还是潘昀!” 第117页 “嗯,正是在下!” 门啪的一声又关上,潘昀轻嘆一声,又笑了。 翌日,宇文音儿早早起来去找廖霖月,她依旧闭门不出,拒而不见。中午宇文音儿又去看她,还是一样,到傍晚,宇文音儿抓着送饭菜的下人问,“霖月姐吃过东西没有?” “送进去的东西一口没吃。”下人冷冷道。 花园凉亭里,潘昀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见宇文音儿急急忙忙跑来,从容淡定地拿起雪梨开始慢慢削。 “你快去安慰安慰霖月姐,她一天都吃过东西了!” “音妹妹,当初是你要求我对她真诚,如今我依照你的要求让她知道真实的我,真实的我不会浪费功夫去安慰他,她若伤心便随她伤心,也好早些认清现实。”他认真的削雪梨并没有看她。 “你!” “音妹妹,你要我安慰她,那谁来安慰我呢?”他的声音虽然轻,却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递给她。他朝她露出笑容,“被你那么无情的拒绝,我也正伤心呢,你为何不先来安慰安慰我?” 宇文音儿额头青筋一跳,“你需要什么安慰?吃得好睡得香,哪里有个伤心的样子。霖月姐真的喜欢你,你去安慰安慰她!” 他露出悲伤的表情,“我是真的喜欢你,请你相信我。” 宇文音儿一愣,气馁地坐下来,“霖月姐温柔善良,漂亮聪明,医术精湛,你干嘛不喜欢她?” “我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腰缠万贯,你干嘛不喜欢?” 宇文音儿额头青筋再跳,“你最多就算个腰缠万贯,可我又不缺银子!还风度翩翩,我看你到十足是个蛇蝎郎君!”她忽然想到什么,质问潘昀,“你当初为什么让霖月姐留在东冥商会?” “你猜?” 宇文音儿盯着他手上削梨的刀,忽然抬头道:“你对霖月姐一定做了什么,难道你已经得到密匙?” 潘昀坦白承认,“是。” 宇文音儿怒指潘昀,“你,在你眼里霖月姐就跟穆兰姑娘一样吗?你对她好就只是为了利用她?” 潘昀微笑,依旧坦白道:“是。但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当初我去北周,不是为了调查你父亲,获取宋王与你父亲交易的证据,因为我与玉溪早已约定,他若有证据必定会告诉我。我去北周,是为了你。我害怕你一走了之,再也找不到你,再也见不到你。” 宇文音儿想起在北周他受伤那夜说过的话,“不是跟踪,是跟随”,难道是真话? “可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我?你不会无缘无故接近一个人,你接近我一定是有目的。” “那你便当我接近你确实有目的,只不过这个目的是为了让我喜欢的你也喜欢上我!” 潘昀露出他一贯温柔深情的笑容,但不同于迷惑其他姑娘露出来的笑容,对宇文音儿他所表露出来的感情一直都是真挚的。可在宇文音儿眼中这样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把凌厉的刀,黑暗中藏着剧毒。 他将削好的梨递上来,宇文音儿目光下移,他手上的雪梨果肉雪白水嫩,看起来果汁丰富,口感甜爽。她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口感良好,清甜爽脆,还很多汁!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她!” “但不包括她身边的其他人?”她嘴里还嚼着雪梨,每当吃到喜欢的食物,她就会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兔子,嘴角上扬,表情满足欢喜。 “我确实已经尽力了。你知道我已经得到密匙,本可以对她置之不理,可我还是尽量将她视作朋友。” 宇文音儿无言以对,嘴里的雪梨很甜,却食慾大减。 “其实我们是很相似的。莫子君与我对于你,就像尉迟玉溪与廖霖月对于我。” “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不杀莫子君,难道是因为你真的将莫子君视作朋友?不过是因为他对于你来说有利用价值,你利用他救治你的哥哥!” 宇文音儿完全吃不下了,嫌弃地将雪梨扔回果盆里。这时她看见潘昀极其自然地拿起她吃了一半的雪梨,就在她方才咬过的地方接着咬下去,在嘴里嚼了几下吞入肚子,还朝她笑着舔了舔嘴唇! 宇文音儿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逃跑似的跑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宇文音儿被潘昀缠得烦不胜烦,忙着应付他都耗尽心思,再难腾出心思去照顾廖霖月的情绪。不过这几日廖霖月虽然还拒绝见她,但开始进食了,她也稍微放心些。 这日夜黑风高,既无月亮也无半点星光。帝王瀑布磅礴水布下,潘昀立在岸边静静望着水面,帝王瀑布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音妹妹到底想知道什么?又为什么要知道? 忽然一个人影闪现,出现在他的身侧。“入口在那密林里。你既然也想知道帝王瀑布里面藏了什么秘密,我们合作愉快?” 潘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瀑布右侧山峰半腰处。“这几日音妹妹总是躲着我,今日主动来找我真是难得。” 宇文音儿眼珠一转,撅了撅嘴,“这样我也可以节省精力,何乐而不为?” “其实,你已经找到入口,只是不知道进去的方法。”否则她也不会来找他。她究竟是什么来歷,能在幽冥谷来去自如! 第118页 “确实如此。石门上有个圆形的凹槽,约莫手掌大小,凹槽周边雕刻着杜娟花纹。” 潘昀想了想,道:“我知道密匙在哪里,明日此时,我们在这里见面。” 她正望着远方天夜空,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看向他,他微微一笑,眼里闪着光,她有些惊讶,那似乎是不同以往的欢喜。 “今夜无事,我们来说说话。只是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夜既无明月也无星光。” “春寒料峭,夜里在外头站太久你也不怕着凉!” ☆、幽冥谷(4) 她转身离开,他赶紧追上去。“音妹妹这是关心我呢?” 宇文音儿翻个白眼,“臭不要脸!” “我也只敢在音妹妹面前不要脸!” 宇文音儿瞪着他,近日他总是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眼睛常常笑成一条线,暮然想起初见时他也常这样与她笑。 第二日夜,宇文音儿与潘昀按照约定一起上山,进入密林不久便看见一处隐秘的爬满藤蔓的山洞。两人进入山洞一直往里面走,水声渐渐传来,越来越大,当他们看见前方有连光时,水声犹如雷鸣,再往前走一段时间,山洞的一边渐渐消失,最终整个瀑布就在眼前,而他们正站在瀑布中央。 水花打在脸上,溅湿了衣裳上,潘昀与初进来的宇文音儿一样惊讶不已,在外面观赏帝王瀑布已经宏伟壮观,如今在里面观赏,更能感受到它的磅礴气势。 石门前,潘昀拿出密匙,它从外表看来不过一面普通的镜子。这面镜子一直压在莫瑶歌的父亲的灵位之下,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背后的杜鹃花纹很精细,但他从未想过它竟然是一枚密匙,母亲还曾经告诉他,这面镜子是外婆的心爱之物。 他将镜子放进凹槽里,然后轻轻一转,石门缓缓打开。 密室里面一片漆黑,还隐隐透着阴森寒气。潘昀摸索着点亮墙壁上的灯火,六副石棺映入眼帘,在石棺背后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上方是龙蛇共舞,下方是正在炼药的莫氏族人。这就是巫医莫氏的图腾! 宇文音儿仔细观察,将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印刻在脑海里。 她走到石棺前,注意到棺面上雕刻着同样的莫氏图腾,想来歷任谷主死后的遗体应该就是安放在这些石棺里。棺面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说明常有人来打扫。忽然她停一副石棺前,棺面上放着一把扇子,潘昀凑过来瞧着这把扇子有些眼熟,拿起缓缓展开,是一把杜鹃花纹香纱扇。 “香纱扇面,是女子用的摺扇。” “这是我母亲的扇子,她一直很珍视,为何会在这里?” “这副石棺里躺着的是谁?” 潘昀推开石棺,石棺里当年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已经变成白骨,但从那件红黑杜鹃花纹衣袍来看,就是他的舅舅,即上一任谷主莫尤。 宇文音儿注意到石棺中的男人指骨捏着一只黑色玉兰花簪,与莫子君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样,而就在这副石棺旁边的另一石棺与别的不同,上面并没有雕刻莫氏的图腾,这或许就是她要找的另一位,也就是莫子君的母亲! 看见宇文音儿扬起的嘴角,潘昀感觉心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爽与酸痛。“这就是你来幽冥谷真正的目的?” “是。”宇文音儿取出黑色玉兰花簪,承认这是她来幽冥谷的目的之一。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莫子君?” 宇文音儿并不回答,潘昀生气道:“为什么?你明明讨厌他,利用他,却也很关心他!他心如蛇蝎,手段也未必比我仁慈一分一毫,还数次毒害玉溪,为什么你能够容忍他,原谅他!” 宇文音儿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她依旧没有回应潘昀。 她的冷漠刺痛了潘昀,潘昀摆过她的身子,逼她看向自己,“对我,却始终带有很深的偏见。” 黑暗中,莫瑶歌看着自己儿子吃醋失控的模样,暗自嘆息,他如今的模样一如当年他的父亲。她与清玥王心意相投,情深似海,他甚至可以为她驱散身边所有的女人,但是因为哥哥的死,她发誓绝不会踏入王府成为他的王妃! 莫瑶歌的目光渐渐冰冷,她不会阻碍清玥王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但是眼前这位女子显然会阻碍她的丈夫与儿子前进的路! 黑暗中闪过一丝光亮,一枚毒针射向宇文音儿。宇文音儿察觉后连忙躲闪,但已经来不及,毒针扎进血肉里,毒液迅速流进血液,她腿脚开始发麻,头晕目眩,然后向后倒去。 “音妹妹!”潘昀扶住宇文音儿,立即拿出怀中的解药餵给她,转身怒视自己的母亲,“母亲,您不能对她动手,她是我的人!” 莫瑶歌从黑暗处走出来,目光冷得像寒冬。“她是你的业障,必须除掉!若不除掉,必定会阻碍到你前途,影响你父亲的大计!”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与父亲,但她,谁都不能动,即便是您!” “你!”他果然太像他的父亲!除了野心与心爱之人,他什么都不在乎,即便是至亲也一样!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会不择手段,对自己心爱之人却无比的宽容! 宇文音儿虽然服用了解药,但是依旧昏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意识陷入混沌。潘昀一把抱起宇文音儿,转身就走,完全无视自己的母亲。 第119页 莫瑶歌气急,在身后叫他,他停步回头,冷色道:“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女人,您不能对她动手!” 潘昀将她抱回房间,轻轻放上床。她已经昏睡过去,没有意识。他给她把脉,并无大碍,过不久就会醒来。他守在床边静静看她,白皙的肌肤,弯弯的睫毛,丰润的小嘴,此时的她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他情不自禁抚摸触摸她的眼帘,鼻子,嘴唇。 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鼻子相触,“音妹妹,在你的心中我竟然连莫子君都比不上!” 他忽然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唿唤她,“音妹妹,音妹妹……” 寅时一刻,潘昀离开之后不久,黑暗中如若蚊虫拍动翅膀的声音传入宇文音儿耳中。“主人时辰已到,我们该走了。” 宇文音儿勐然睁开眼,坐起身,精神奕奕,根本不像中过毒。 “地图绘得如何?”幽冥谷的所有,以及幽冥谷里面的一切,将其绘制出来,是她来幽冥谷真正的目的! “草图已经完成。”三弦道。 “二弦、五弦,设法将莫子君父母的遗体带走并火化交给莫子君。” “是。” 她取出怀中的信放在床边,“四弦留下来保护霖月姐,并将此封信交给她。”话音落,似一阵风吹过,床上的人影已经不见,连同床边上的那封信也不见踪影。 清晨,阳光温暖地洒落在静静花叶之上,一只蝴蝶正在享受花粉,潘昀推开房门,蝴蝶惊起飞走了。他来到宇文音儿的房门打算叫她一起去吃早餐,敲门许久却不见回应,心想昨夜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他推门进去,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她醒了吗?去了哪里?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清楚。他让人四处去寻找,自己则来到廖霖月所住的院子,还是不见宇文音儿的身影。他的心有些慌乱,莫非是母亲将人带走了? 他急忙跑到莫瑶歌的寝宫,灵婆婆正在为莫瑶歌梳妆。 “音妹妹在哪,您将她抓到哪里去了?” 莫瑶歌蹙眉,“一大清早急沖沖地跑来我这,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个?” “母亲,我说过了,您不能动她,她是我的人!” 莫瑶歌抚开灵婆婆的手,转身站起来,“你的人?若是你的人你不看好了来这质问我,我究竟还是不是你的母亲!” 潘昀惊愣之后低头思索,“您没有动她,那她去哪了?” 莫瑶歌也是惊讶,她意识到有人从她的幽冥谷消失了,能够无声无息地消失便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来人,给我将那丫头找出来!” 潘昀回到自己的院子,廖霖月正在门口等着他。但他可没有心思理会她,“你怎么在这?” 潘昀语气冰冷,廖霖月心中一阵抽痛。“好音走了!” “你怎么知道!” 潘昀抓住廖霖月的双肩,力道大得惊人,廖霖月疼得紧紧皱起眉头。“疼,潘大哥,疼!” “快说,你怎么知道音妹妹走了?”潘昀似没有听见廖霖月的话,手上的力道未减一分一毫。 他目光冰冷兇狠,像一头狼盯着她,让她心里发慌,他从未对她如此兇狠粗鲁,这一切都是因为宇文音儿!曾经的他温柔亲切,对她关怀备至,可她将自己关在房间的这么多天,他对她不闻不问。她偷偷出来找他,却看见他们同进同出,谈笑风生,他逗她笑,讨她欢心,向她撒娇,所有的表情与举动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他为她削果皮,斟茶倒水,处处亲力亲为,无限殷勤,就算她怒对他,甚至对他动手,他的脸上依旧是宠溺纵容的笑容。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当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是这个样子,而他对她的温柔不过是礼貌,对她的关心也不过随口一提。 宇文音儿留信给她,让她不要担心,说他们只是朋友。他们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她恨宇文音儿,他对她越冷漠,她就越恨宇文音儿! 潘昀推开廖霖月,廖霖月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袖子里面的信封露出一角,他抽出信展开一看,是宇文音儿的留信。信上说她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让廖霖月不用担心,还说她与自己只是朋友关系,让廖霖月别误会。他渐渐捏紧信,转身离去。 “潘大哥!”廖霖月爬起来追上他,与他说话他全然不理。 他的冷漠像针刀割得她满身是伤,鲜血横流。宇文音儿你聪明漂亮,武功又好,我比不上你,所有人都喜欢你,可是我只要潘大哥一人,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人的疼爱,就不要再与我抢潘大哥!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宇文音儿离开幽冥谷回到魍魉峰,与三弦一同绘制幽冥谷的地图,将涉及幽冥谷的所有信息与秘密整理,补充入库! 这段时间的北方,玉溪与欧阳亦成连手守住了开云城,并将宇文昂宇文殊打退三百里。真正的硬仗来了,只要攻破沁英城便能横扫丰州! 夜里,玉溪的房间总是灯火不灭,不仅仅是因为战事紧张,更是因为他难以成眠。他又一次展开三尺熟宣,执笔将脑海中的宇文音儿细细描绘于纸上,这次他画的是离别时她与他说保重的面容。 第120页 谢朗静立一旁,看着玉溪一笔一画将宇文音儿描画,每一次最先描画的都是宇文音儿的眼睛,最后一笔仍然描画的是宇文音儿的眼睛。画毕,宇文音儿仿佛就在眼前,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走出来,但即便再栩栩如生,也终究是水中见月,雾里看花。 天又亮了,玉溪静坐观画,思绪不知飘到哪里,那日离别之后,她去了哪里,可还安好? “谢朗,找人到隐逸山庄栽种一片桃林,待五六年后应该就长成了。音儿若看见,一定会喜欢。对了,顺便找人将我住的院子改造,音儿喜欢屋前有长廊,可以闲坐饮茶,也可以铺席枕风眠。” “是。公子,你也该好好休息,经常熬夜作画伤眼睛。” 玉溪黯然浅笑,“接下来没有时间在作画了,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攻破沁英城。” ☆、金陵之变 潘昀匆忙离开幽冥谷,廖霖月追在他身后,可是没多久就被远远抛开,在黑森林里迷了路。一只兇勐大老虎盯上她,步步逼近,她浑身发抖跌坐在地上。老虎一声怒吼扑上来,一支箭射穿它的脖子,它立即倒在地上。 廖霖月惊喜回眸,来人却不是潘昀,瞬间失落。 朱珍不耐烦地将她拉起来,灵婆婆笑道:“谷主让我们送姑娘出谷,姑娘请这边走。” 走出森林,灵婆婆将廖霖月的包袱递给她,“姑娘走得急忘记带上,我给姑娘带来了。” 廖霖月接过包袱,不安道:“谢,谢谢。” 灵婆婆笑道:“谷主说,姑娘是个聪明人,只要姑娘能全心全意为谷主办事,你有何心愿谷主都会尽量替你实现。” “心愿?替我实现?”廖霖月狐疑道:“谷主真的能替我实现心愿?” “当然,姑娘的心愿谷主一清二楚!” 廖霖月颤抖着,“不知谷主让我办什么事?” “杀人!”灵婆婆道。 “杀人!”廖霖月惊唿后退,瑟瑟发抖。“不,不可能!”她转身要跑,朱珍拦住她。 灵婆婆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姑娘先别急着回復,慢慢考虑,我们谷主是很有耐心的。你若是想通了便与朱珍说,你们在东冥商会见过的。” 廖霖月看向朱珍,她们确实见过两三次,但每次都是擦肩而过,朱珍不曾说过话,她还以为朱珍是哑巴! “你有任何困难也可以与她说。” 朱珍目光冷冷地扫向廖霖月,吓得廖霖月一阵哆嗦。“你若是想安全离开这里,并见到少主,只能跟我走!”她走到马车旁,“上车,快点!” 廖霖月抱紧包袱,她知道他们很危险,但只有跟着朱珍才能见到潘大哥。“我,我们要去哪里?” “金陵。” 此时的金陵暗潮汹涌,她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泥潭。 廖霖月跟着朱珍抵达金陵后被安排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院子里到处都是毒虫药草。朱珍说,除非她答应她们的要求否则不会带她去见潘昀,不过她们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廖霖月没有留意到此时金陵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着一件与她有关的事情,城门各处,南市法场外都贴有告示,宋王意图谋反被关押地牢,而与其勾结的前朝忠诚之后韩毅即日就要被斩首示众。 在韩毅被处斩的一日,廖霖月仍在金陵各处寻找潘昀的消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双手将她拉进深巷。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廖霖月抽出腰间的匕首,瞪着对方。 “廖姑娘,是我!” “你是谁?”廖霖月皱着眉头,眼前这个蓝衣男子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在下文锦,是皓月山庄的人。” 廖霖月恍然记起,“你是韩叔叔身边的人,你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拉我到这里来?” “庄主吩咐我,让我找到你将你送回药王谷。我去过楚城找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霖月蹙眉,“为什么要送我回药王谷?” “庄主,出事了!” “什么意思?” “半个月前,山庄忽然来了一群官兵,将庄主抓走了!” “官兵?他们为什么要抓韩叔叔?” “他们说庄主是前朝余孽,与宋王勾结残杀隐逸山庄满门,还密谋造反。” “不可能!” “是啊,韩庄主不可能是什么前朝余孽,更不可能与宋王勾结密谋造反,必定是有人蓄意诬陷,可是究竟是谁?” 廖霖月则一边思索一边摇头道:“不是韩叔叔!好音曾告诉过我,杀害隐逸山庄满门的是茅山派的陈盛。” “你知道陈盛?他们领头的人就叫陈盛,就是他指控庄主与宋王勾结!” 廖霖月惊恐无措,“怎么可能?” “你说叶姑娘告诉你杀害隐逸山庄满门的是陈盛,叶姑娘如何知道?她人在哪里?”文锦道。 “我,我不知道,她走了!” 文锦忧心忡忡,“那陈盛说他手上有证据可以证明庄主是前朝重臣之后。” 廖霖月吓了一跳,惊慌道:“什么证据?” 第121页 “仙蜜香。他说仙蜜香是庄主给他的。” “仙蜜香?”廖霖月思索着仙蜜香乃前朝覆灭的禁忌迷香,燕国皇帝肯定忌讳,难道仙蜜香真的与韩叔叔有关?不对,之前在悟离院,梁羽正说,仙蜜香是莫子君给的,莫子君是谁?好音似乎知道,可是好音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不在?韩叔叔的身份暴露了,自己会不会也有危险? “韩叔叔现在在哪里?” “被关在天牢,明日就要当众处斩!” 明日当众处斩?廖霖月吓得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那该怎么办?” 文锦摇头,“我想进天牢去见庄主一面,试过许多办法都行不通。庄主究竟为何被冤枉,是谁冤枉了他,没有一丝线索。庄主临走前,让我小心潘昀,但我从他身上也找不出任何线索!” “潘大哥?为什么要小心潘大哥?” “不知道,但我跟踪过他几次,可以肯定,此人身份神秘,并不像之前我所认识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药材商,何况最初他也曾声称自己只是一介江湖侠客,后来你们到了楚城才知道他是东冥商会的少主。” “潘大哥不会的……”廖霖月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此事与潘昀有关,但此刻她终于清楚的意识到潘昀从来没有与她说过真话,他的身份一直都在变。难道他还有别的什么身份吗?他故意隐瞒自己,对好音却似乎毫无保留! “廖姑娘,你为什么会在金陵,是不是与他在一起?” “不,没有!”她根本不知道潘昀在哪里。“潘大哥如今在哪里?你带我去,我要去找潘大哥问清楚。” 文锦谨记韩毅的吩咐,没有回答廖霖月。 “此人过于危险,你最好不要靠近他,你先跟我走,我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回药王谷。” “不,我不回去!你快告诉我潘大哥在哪里?” 文锦思索着廖霖月口口声声叫潘昀做潘大哥,说明她对他没有一丝戒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她。 得不到回答的廖霖月异常气愤,为什么所有人都阻止她与潘昀在一起,他不告诉她,她就自己去找! 廖霖月转身要走,文锦抓住她的手,她怒瞪他,“你要想干什么?” 文锦放开手,“对不起廖姑娘,但我答应过庄主要保护你的安危,你还是跟我走吧。” 廖霖月不理会他,转身跑出巷子,刚出巷子口忽然惊慌地停下脚步。 “朱,朱珍!” “惊慌什么?走吧。”朱珍冷冷道。 “等等!”文锦追上来道:“你是谁,要带她去哪里?” “先管好你们自己再来插手别人的事!”朱珍只是一挥手便将文锦迷晕。 廖霖月惊叫后退,然后听朱珍对昏迷在地的文静道:“真是没用。” 朱珍将廖霖月推上马车,廖霖月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要妄想着自己去找少主,除非你答应为谷主效命。” “我,我不会杀人!”廖霖月胆怯道。 “你确定?韩毅明日就要被当众斩首,你,前朝皇室唯一的后人,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吗?” “你,你怎么知道?”廖霖月浑身冒冷汗。 “真是愚蠢的女人。我如何得知,你猜不出吗?” 廖霖月惊讶的瞪大眼眸,“潘,潘大哥。” 朱珍冷笑一声,“对了。鑑于你终于想明白了,我可以告诉你,当初你在皓月山庄被抓,到如今韩毅被处斩这一切都是少主一手策划的。你手上的宝藏的密匙也是假的,真的早就在少主手中。” 廖霖月如被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 “你可能不相信,为什么少主要这么做,我也可以告诉你,因为少主乃清玥王之子。韩毅是一个很好有用的棋子,而你亡族后裔,我们可以杀也可以不杀,你想清楚,是为谷主效命,还和韩毅一样去拜见阎罗?” “你,你们,要我杀谁?”廖霖月颤巍巍道。 “巡卫军魏统领的夫人。我们不需要见血,你只需要在她的茶杯里下毒取了她性命就行。怎么样,我们杀人的手段可是很文雅的。” “我,能见到潘大哥?” “当然,只要你顺利办成,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少主!” 青竹院,此时的潘昀坐在凉亭里望着小溪发呆,“还没有找到她吗?” “没有。少主说过的这几个地方,我都派人去找过了,完全没有为宇文姑娘的消息。” “通知所有商会再扩大范围找,西商尉迟玉溪那里也给派人去找。” “是。” 翌日,法场周围围满了百姓,众人窃窃私语,对准备问斩的人指指点点,有人问现在问斩的人是谁,有人回答那是前朝罪犯,与宋王勾结密谋造反,皇帝下令当众斩首。 廖霖月躲在远处眺望,不敢靠近人群。人群之中文锦父子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劫法场,他们打算倘若不能救下韩毅,便也以死报答韩毅的恩情,但他们没有想到已经安排离开的韩业与孔桑也乔装打扮混进人群准备劫法场。 午时已到,监斩官下令刽子手动手,文锦父子刚想拔剑,不知从何处飞出银针刺入他们的后颈,他们随即头晕目眩,倒在人群里。人群的另一边韩业与孔桑也被银针射中倒地昏迷。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韩毅人头落地,血溅五步。人群中几位好心人发现倒地的他们,惊叫着:“哎呀,年轻人胆子也太小了,见血就晕还来看法场,我们赶紧把他们抬到一边去。” 第122页 几位好心人将他们抬到一旁茶棚,待他们醒来还贴心的问他们是否有哪里不舒服。他们惊跳起来跑向法场,而此时处斩已经结束,法场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刺痛双目。 韩业就要一声“父亲”嘶喊出来,文锦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拉走,文尉也拉住孔桑一起躲进深巷。 文尉厉色道:“你们两个跑回来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又多危险?” “但是父亲他……我真是没用,连自己的父亲也救不了!”说着韩业落下泪水。 孔桑低下头,双手握成拳头,愤恨道:“我也是,真他妈没用!” 文尉听他们这么说,垂头嘆气。 “方才,我们为何会突然晕倒?”文锦模煳记得在晕倒之前后颈有一丝微弱的刺痛,他摸向后颈,拔出一枚细短银针。其他人见状也从自己的后颈拔出同样的银针。 孔桑怒道:“是谁暗算我们?” “不,他是在救我们!” “救我们?” “背后暗算是救我们?” “他若是有心杀我们,我们早就死了,更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文尉点头,一番思索后依旧没有结果,“究竟是谁?难道,庄主没有死?” 突然一枚银针携着一张纸条飞射插入韩业的发顶,吓得他一阵哆嗦。 文锦取下纸条,上面写着:“韩毅已死。速带廖霖月回药王谷!” “是谁?哪位高人?还请出面相见!” 救他们的人是四弦,无论他们如何唿唤她都不会出面。从跟着廖霖月到金陵,知晓韩毅被抓的消息之后,四弦已经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宇文音儿,但宇文音儿此刻正在魍魉峰,不可能立即赶到金陵。谁能救廖霖月,帮助她摆脱幽冥谷的控制?只能依靠文锦他们了,但他们并没有听从四弦的劝告立即带廖霖月回药王谷。他们去了乱葬岗给韩毅收尸火化。在这之后,廖霖月已经毒死魏夫人併入住青竹院,无论他们如何劝说廖霖月也不会跟他们回药王谷。 ☆、金陵之变(1) 十日后,宇文音儿赶回金陵。金陵城西面柳院,白色身影翩然而入,一路向东边厢房走去,在她前面并没有人带路,下人们甚至都没有发觉有人进来。 她推开房门,莫子君正在给宇文安梳头,她缓缓走过去怒视莫子君。 “小音儿一来就特别关注我啊。”莫子君笑道。 宇文音儿没有理会他,蹲下来趴伏在宇文安膝上。“哥哥,你怎么来了?” 宇文安伸出左手轻轻覆在宇文音儿手背上,“我已经好了,你不要担心。” “只是能出门四处走走,算不上好了,毕竟他和你一样身上都有奇怪的寒疾,你呢有你师父的深厚内功心法护着,可他没有。冰湖的毒虽然解了,但伤及根本,加上自娘胎带出来的寒疾,他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健康的体魄,还是需要我在旁随时照料。” “对不起哥哥,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寒冰草所伤。”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哥哥这一次想去哪里?” “听说夏林之东有个半月岛,那里四季繁花似锦,海景绝伦。” “那我们就去夏林。” “小音儿,选一条髮带递给我。” 宇文音儿瞧台上摆着五条颜色花纹各异的髮带,她拿起其中一条,“这条靛蓝竹纹髮带怎么样?嗯,还是这个烟蓝云纹好看,与哥哥相衬。” “好,就这个。”宇文安笑道。 宇文音儿将髮带递给莫子君,向宇文安道:“我们一起去逛逛金陵城吧?” “好。” 宇文音儿扶宇文安起身,瞥见莫子君如水长发披散在身后,“你就打算这么出门?” “要不小音儿帮我束髮?” 宇文音儿嫌弃拒绝,宇文安笑道:“你便帮他吧,他帮别人束髮很在行,自己的却总是束不好。” “你若不帮也无碍,我就这么随便绑起来也行。”莫子君勾起嘴角,就要在发尾随便打个结了事。 “我可不想出门被人侧目议论,坐下!” 莫子君垂髮的模样太过妖媚勾魂,令人瞩目何况,这里不是东卫京都,太过引入注意她总不太舒服。 宇文音儿将他的头髮梳好盘上头顶,随便拿了一根髮带准备绑上,莫子君抓住她的手:“我要红色的!” “你又不当新郎官,绑什么红色。” “我就喜欢红色,而且和我这身红衣多么相衬啊!” 宇文音儿嫌弃地给他绑了一条蓝色髮带,最后还狠狠地打了个结。 “把你的红衣脱了,换掉!” 莫子君笑眯眯地道:“你帮我更衣?” 宇文音儿扶着宇文安出门,头也不回地喊:“给我快些!” 莫子君乖乖换了一身交领灰蓝衣裳,整洁简练,看起来确实低调内敛许多,但依然遮掩不住他娇艷的容颜。宇文音儿一度怀疑他若不是投错了胎,一定是使用了什么妖媚之术。 他们刚出门口,一辆马车正巧停在门前,潘昀从马车上下来,徐徐走到宇文音儿面前。 第123页 “你终于出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找你,莫子君与你哥哥刚到金陵我就注意到了,一直派人盯着。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直派人监视我们呢,小音儿。” 潘昀看向宇文音儿身后的两人,与宇文音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是宇文安,另外一位则是莫子君。 莫子君勾起嘴角,“按辈分来说,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哥。” 潘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冷冷道:“表哥。” “真是久违啊。能听到这一声表哥,我还得多谢我们的小音儿。” “我们走吧。”宇文安拉起宇文音儿的手。 潘昀笑道:“你们想逛金陵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嚮导。” “这可是因为小音儿才能享有的待遇呢。” “音儿?” “莫子君,先带哥哥回去。” 莫子君带着宇文安回院,宇文音儿则带着潘昀来到鱼池边的柳树下。 宇文音儿道:“你早就计划要杀韩叔叔!” “是。想要扳倒宋王,杀韩毅这一步棋是至关重要的。” “不,以你的本事,找个替他的人多的是。” 潘昀皱了眉头,“音妹妹,这一步不容许有任何闪失。何况我已经放过廖霖月,连同韩业他们也一併放过,你对我的要求是否太过严苛?” “严苛?”宇文音儿冷冷一笑,“所有的一切,在忆桂城相遇之初你就已经计划好了!你从未将我们视作朋友,又何必计较严苛二字?” “并非所有事情都在计划之内,你,我从未算计!” “你算计我身边的朋友与算计我有何不同?“ “音妹妹,你应该明白,我在乎的,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其与我立场不同的人,我何必对他们仁慈?” “这么说,你对我的仁慈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潘昀目光锁住宇文音儿的脸,一步步逼近她,“音妹妹,你对莫子君百般宽容,对我为何如此冷漠严苛?” 宇文音儿转过脸,目光落在池塘里成群的鲤鱼,它们摆动尾巴,时而跃出水面,戏闹玩耍。鱼群总是团聚在一起,但人总是容易离散。她忽然有些怀念当初四人一起游山玩水的时光,那段不再是一个人的旅行的时光。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希望她与潘昀之间可以成为朋友,她理解他所作的一起,但无法接受他因为野心而伤害身边的人! “我与莫子君是一类人,你能够原谅莫子君,也应该能原谅我!” 宇文音儿看向他,“对,你们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莫子君只有一个心愿,如今为了哥哥他连这唯一的心愿都放弃了,而你的野心太大!要实现你的野心,必然堆起累累白骨!” “皇权路本就鲜血淋漓!古往今来哪有不双手沾血的帝王?”他潘昀露出受伤的眼神。 宇文音儿又一次别过脸,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偏心!她凭什么,以什么样的身份对他的所作所为提出这么多要求?她为什么要对他有那么多要求? “莫子君对于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人,他与哥哥一样,是我的亲人,而你对于我是很重要的朋友!” 她的目光明亮、甚至是满怀期盼。他心头一跳,惊愣之后抓住她的手臂,目光热烈,“我不希望我们只是的朋友,我希望你与我一样心怀喜欢。” 他身形高大,她身材娇小,他俯身逼近几乎要罩住她。她感受到一丝压迫,蹙眉抬头直视他! “不可能,我们只能是朋友!” “为什么?” 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她,她有些心惊,推开他,退后两步。 “因为我不会爱你!” 他的目光依旧灼热,表情有些哀伤又或是愤怒,一步将她逼退到树干上,一手撑在她的脸边,就要俯身亲上来。 “潘昀!”宇文音儿厉声怒喊。 潘昀一愣,紧紧抱住她,“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他的拥抱让她想起离开幽冥谷那夜,他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唿唤她的名字,从那一刻起她感受到了他的喜欢,但那是一种偏执而疯狂的喜欢,让她全身上下都在抗拒! 宇文音儿推开他,转身大步离开。 潘昀追上来,“你要去哪里?” 宇文音儿没有停下脚步,“霖月姐现在在哪里?” “青竹院。你最好不要再去见她。她现在对你的恨意超出你的想像。” 潘昀说的宇文音儿已经从四弦那儿知晓。 “即便如此,我也要去见她。” 宇文音儿同潘昀一起回到青竹院,路上遇见的下人看见宇文音儿个个躬身行礼,他们虽然都不清楚这位姑娘的来歷,但是她曾经住在青竹院,备受主子的喜爱,他们都亲眼见过潘昀对她的体贴宠溺。 廖霖月正在西边院子里晒草药,听闻脚步声寻声望去竟然是潘昀,她惊喜地跑过去。 “潘大哥!你总于肯来看我了!” 潘昀神色冷淡,并不说话,这时她看见他身后的宇文音儿,惊愣后怒目怨恨地道:“叶好音!哦,不,是宇文音儿!你来做什么?” 第124页 宇文音儿虽然早已知晓她对自己有怨恨,但面对她如此直白的怨恨仍旧不免有一丝惊讶。 “霖月姐,希望你能听我的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如今韩叔叔死了,我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出现是来与我抢潘大哥的吧?宇文音儿,你太贪心,太卑鄙,亏我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如此尖锐恶毒的话语从廖霖月口中说出来,宇文音儿再一次惊愣不已,“霖月姐?” “不要叫我,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廖霖月伸手去推宇文音儿,潘昀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要将她甩出去,宇文音儿按住他的手臂,他才减轻力道丢开廖霖月的手。 廖霖月踉跄一下,他对宇文音儿的袒护让她对宇文音儿的怨恨更深。 “你迴避一下,我要与霖月姐单独淡淡。” 潘昀看了看宇文音儿,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潘昀离开后,廖霖月一步上前扬起手就想往宇文音儿脸色打,宇文音儿抓住她的手,她又扬起另一只手,又被宇文音儿抓住。 “霖月姐,你冷静些!” “我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廖霖月红色眼睛怒吼。 宇文音儿无奈放开她的手,“霖月姐,离开这里回药王谷去吧!” 廖霖月冷哼一声,“想要我离开,你好霸占我的潘大哥!你想得美!” “我喜欢的是玉溪哥哥,怎么会与你抢潘昀?” “是啊,明明你已经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和爱护,却还是不放过潘大哥!连我唯一的潘大哥也要抢去!” 宇文音儿无奈地发现廖霖月已经魔怔,无论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她必须自己领悟才能清醒。就像世间的许多道理,我们虽然知晓,但是并非知晓就能领悟,必须经歷过伤痛才能真正体会,悟性高的人或许只需经歷小小的擦伤,但悟性低的人则会摔得遍体鳞伤! “霖月姐,你清醒些,潘昀并非玩物,不是谁能抢走的。你为莫瑶歌做事,她答应留你在潘昀身边不过是想利用你,你再留在这里会越陷越深终至万劫不復!” 廖霖月惊恐地看着宇文音儿,“你,你怎么知道!”忽然她又变了脸色,怒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她们威胁利用,都是你害的!” 宇文音儿凝眉,“你与我走吧,霖月姐。回药王谷去,莫瑶歌就威胁不到你。” “我不会信你的!” 廖霖月冷然挥手,向宇文音儿射出三枚毒针。宇文音儿侧身闪到她的身后,一掌击中她的后颈将其打晕。这时灵婆婆与朱珍从屋里走出来,灵婆婆慈眉善目地朝宇文音儿笑道:“姑娘果然是好身手,但廖姑娘已经是我们幽冥谷的人,你不能带她走!” “我若偏要带走呢?” “老婆子我不是你的对手,自然只能让你带走了。” “灵婆婆!”朱珍急道。 灵婆婆摆摆手,让她不要管。待宇文音儿将廖霖月带走,灵婆婆与朱珍道:“她已经无路可走,我们给她的是唯一的一条路,她会自己回来的。” 宇文音儿将廖霖月带回柳院后命人严加看管,不能让她走出房间半步。 宇文安听闻宇文音儿回来赶来寻她,却见她又要出门。 “音儿你又要去哪里?”宇文安担忧道。 宇文音儿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宇文安身后的莫子君,与宇文安道:“哥哥,你与莫子君留在金陵等我。我将霖月姐他们送回药王谷后就回来找你们。” 莫子君心想原来她方才带回来的人是药王谷的。 “我要跟你一起去。”宇文安道。 “你去了只会给小音儿添麻烦,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回来。”莫子君笑道。 “明日我就出发,你照顾好哥哥。” “音儿!” 宇文音儿行如风,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宇文安无可奈何。“音儿带回来那人是谁?” “应该就是住在青竹院的那位姑娘,药王谷谷主的廖霖月。” “音儿为什么要帮她?” “我想应该是浮生草的恩情,我们小音儿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像当初在漠北,我只是拉了她一把,她却救了我的性命。就像我此刻在你身边,她亦视我为亲友。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 宇文音儿来到城西一间小客栈,轻敲房门,文锦谨慎开门,看见宇文音儿略微惊讶。 他将宇文音儿请进屋后关好门,“叶姑娘你怎么来了?” 韩业惊喜上前,“叶妹妹!” 孔桑一步挡在韩业面前,“叶妹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宇文音儿朝文尉文锦道:“明日我们一道出发将霖月姐送回药王谷。” “之前救我们的人是你?让我们带廖姑娘离开的也是你?”文锦惊讶道。 “是。” “但是廖姑娘还在青竹院,她似乎对青竹院的主人,也就是之前与你们在一起的潘昀执念很深,根本不愿意离开他跟我们走。可潘昀此人身份诡异,庄主曾说此人十分危险!” 第125页 “文锦,你可愿随身保护霖月姐?” 文锦一愣,道:“这是庄主生前嘱託,我必定倾尽全力保护廖姑娘。” “嗯。”她将一封信递给文锦,“你带着信去青州找凌云宫宫主,他会收你为徒。你与他学剑,学成后回到药王谷保护霖月姐,绝对不能让霖月姐离开药王谷再来金陵。”她看向韩业与孔桑,“你们也一样,不要再来金陵。” 文锦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再来金陵?庄主的仇,我们还未报!” “你们听我一句劝,前朝宋国后人与如今燕国皇室的恩怨就此了结,你们不要再纠结于此事。” 众人惊讶,就连韩业更是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叶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韩毅是前朝重臣之后这一点没有错,而你们的仇人不单纯是一个人,而是整个燕国皇室!所以,你们不要再想报仇的事。尽快离开金陵,永远别回来!” 依照宇文音儿所说,文锦独自一人前往青州学剑,宇文音儿将廖霖月及韩业他们送往药王谷,可离开金陵城不久廖霖月就以死相逼,宇文音儿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昏暗的房间里,宇文音儿抱着痛哭不已的廖霖月,在她们旁边,冰冷的地板上一把匕首的锋刃上沾有血迹,那还廖霖月的血。廖霖月清楚,自己打不过宇文音儿,下毒的本事也还未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她不能与宇文音儿硬碰硬。因此,她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宇文音儿放她回金陵。 “好音,我不能没有潘大哥,你让我回去吧。离开他我会死的!”廖霖月紧紧抱住宇文音儿,声泪俱下。 宇文音儿心中颤抖,她没有想到廖霖月对潘昀的爱那么深! “其实我知道韩叔叔的死与你无关,也知道他杀了韩叔叔,可是我没办法恨他。好音,我爱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没有办法不爱他!可是他不爱我,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爱我!”廖霖月抬起头,抓住宇文音儿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为什么,好音,为什么他不爱我?好音,求求你了,不要再回来,离开潘大哥,不要再出现在潘大哥的身边,把他让给我!让给我好不好?” “霖月姐,他从来就不是我的,我也没有想过与你抢他!” “可是他喜欢你,你不在这个月里他一直在找你,疯了一样地找。你不能留在他身边,最好消失掉,不要再回来!”廖霖月用尽全身力气拍打宇文音儿,一下一下接连不断的打在宇文音儿身上。宇文音儿没有闪躲,一一承受,廖霖月武功一般,不懂内力,根本打不伤宇文音儿,但廖霖月每打一下都似打在宇文音儿的心里。 “霖月姐,你若是继续留在潘昀身边,你会受伤得更深。” “不,不会的!” “你就愿意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无数人的鲜血?” 廖霖月惊恐地狂叫,“啊,可是没有他我现在就活不下去了!好音,放我走,你若不放我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廖霖月飞扑去抓匕首,宇文音儿挥袖将匕首丢到更远处。廖霖月慌乱地掏出自己身上的毒药,勐地灌自己。宇文音儿心惊肉跳,立即拍掉她手上毒药,在她身上找出解药餵给她。 宇文音儿看着她倒在地上,身体一下一下的抽搐,脸色一阵白一阵紫,不禁后怕心慌。她究竟该怎么办?一个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对另一个人死心? 她不懂!但她知道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心死! 就算今日她将廖霖月送回了药王谷,廖霖月也会想尽办法回到金陵,回到潘昀身边。所以,宇文音儿放了廖霖月。文尉留在金陵,而韩业与孔桑一同去了凌云宫。 ☆、隐世前(1) 将廖霖月送回金陵后,宇文音儿与宇文安、莫子君一同离开金陵。 离开金陵时,马车路过宇文音儿与玉溪曾经打闹的那条街,那时他决意与她断绝关系,她很生气,每一拳每一脚都狠狠打在他身上,非要他知道疼不可。如今回想宇文音儿自觉好笑,当时一定很疼,疼得他都忍不住还手,不过活该他疼,谁让他学个女人口是心非! 此时西商,玉溪正在整军,无端端地连续打个几个喷嚏。 宇文音儿放下车窗帘回身趴在宇文安怀里,宇文安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髮,“音儿累了就睡吧。” “嗯。” 莫子君为她盖上薄被,靠在小桌上托腮笑着他们两人。 马车行至金陵城外十里,天色突变,倾盆大雨,宇文音儿他们躲进凉亭暂作歇息。她伸手接屋檐上低落的雨水,不远处马蹄声渐行渐进,当那人穿过雨幕出现在她面前,她惊愣地垂下手。 “你为何会在这?” “因为你在这。”潘昀跳下马,快步进入凉亭,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 “霖月姐呢?” “青竹院。” 宇文音儿蹙眉,“你不会打算跟着我们吧?” “嗯。你若再消失,我不知要去哪里寻你,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潘昀笑道。 宇文音儿气恼得想动手,“宋王失势,不久之后你将以潘锦的身份出现在皇族及各名门望族的视野中,你应该很忙,还有空闲游歷江湖?” 第126页 “可你又不愿留在金陵陪我!”潘昀委屈道。 宇文音儿嘴角抽动,转身坐回宇文安身边。“你要是跟着我,我会很烦恼的。”她朝莫子君眨眼,莫子君瞭然一笑。 很快,雨停了。路面上积了好几个水洼,宛若一面面镜子倒映出晴朗天空,四周景色被雨水洗过,焕然一新,枝叶闪闪发光。 宇文音儿扶宇文安上马车,莫子君在前方驾车。马车在前方一路飞奔,潘昀紧跟不舍,突然身下的马有些不对劲,勐然扑倒,他也跟着摔了下来,沾了一身泥巴! 在他身旁,马匹抽搐个不停,他瞬间明白髮生了什么。就在方才上马时,莫子君经过他身边朝他笑了笑,也就是那个时候莫子君给他的马下毒,这毒会让人包括牲畜四肢抽搐,无法行动! 眼看宇文音儿他们的马车已经跑远,潘昀暗骂一声,吹了一声口哨,很快数名青衣骑着马跑来。潘昀换了马匹继续追上去。 青竹院,廖霖月得知潘昀已经离开金陵城心慌发狂,正要跑去质问宇文音儿,灵婆婆挡在她面前。“他们已经走远,你追不上,何况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廖霖月苍白的脸上写满仇恨,灵婆婆笑道:“要杀一个无用的人是很容易的,但若是想要杀死一个聪明的人,可就不那么容易,特别是想宇文姑娘那么聪明又有本事的人。” 廖霖月的双眼渐渐露出兇狠的光芒。“你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你有。” “我有?” “没错,不过你得多加练习。” “我该怎么做?” “首先,收起你的毒爪,露出你的笑容。特别是在面对那些善良的人时,你的笑容会让他们放松警惕。王大人家的公子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不过他也很聪明,你得隐藏得好一些,若是被他识破可不好再动手。” “接下来我要杀的人是他?” “不,不用取他性命,你只需要让他疯掉或痴傻就行。他生性警惕,不易接近,对自己的日常吃住用行都十分严格,是个很好的练手对象,你好好研究。” 宇文音儿与潘昀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一个月后,宇文音儿投降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耐心没有潘昀号,但莫子君却与潘昀玩得乐此不疲。 这日他们在酒楼用餐,莫子君破天荒地给潘昀倒茶,潘昀也不拒绝,欣然接过茶杯,在茶杯边角抹了一层粉末后坦然自若的喝了一口,笑道:“谢谢。” 莫子君笑得更加妖娆,“不客气!” 宇文安本想给宇文音儿夹菜,刚伸出筷子还没夹道菜宇文音儿便叫住他。“哥哥,那个菜吃不了,他们下了毒。” 宇文安一愣,放下筷子拿起勺子要去给宇文音儿舀甜汤,宇文音儿又道:“这个也不行。” “莫子君,你竟然连音妹妹喜欢吃的甜汤都下毒!” 莫子君不反驳,朝宇文音儿眯着眼睛笑,“小音儿,你说怎么办呢,他连宇文安喜欢吃的甜笋都下毒?” 宇文安蹙着眉头放下碗筷,一点吃的食慾都没有了。宇文音儿怒视莫子君与潘昀,“你们要闹出去闹,我与哥哥还要用餐!” “小音儿,当初可是你默许我这么做的。” 潘昀勾起嘴角冷笑,“如今音妹妹也没出口赶我走。” 宇文音儿翻个白眼,“还不赶紧叫人把饭菜换了!” “你,还不赶紧去?”莫子君朝潘昀道。 潘昀青筋暴跳,这傢伙竟然敢使唤他,但看宇文音儿一脸不耐烦,只能起身去叫掌柜的换菜。待他们用餐结束出酒楼,他还要乖乖结帐。 宇文音儿听掌柜的说溪边山上有一池泉水清甜可口,周围景色宜人,便打算上山去瞧瞧,就当饭后散步。她与宇文安并肩缓缓往山上走,身后潘昀与莫子君走着走就打了起来,一时间鸡飞狗跳,路过的虫鸟都给他们毒死了! 宇文音儿无奈暗自嘆息,身后这两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他们行至半山腰,不远处传来另外一阵打斗声。一名面皮白净的黄衣和尚被两名使鞭的女子追着往山下跑,宇文音儿瞧着那和尚有些奇怪,他时而犹豫放慢脚步,时而的健步如飞,很显然他脚上功夫了得,身手也不错,但是当那两名女子的鞭子抽打到他身上时他竟然不闪躲也不还手。 那两名女子追上黄衣和尚,黄衣和尚一声“阿弥陀佛”后打算束手就擒。这时一阵青雾瀰漫,接着黄色粉末洒下来,黄衣和尚与那两名女子顿时倒地,口吐白沫。 宇文音儿朝树上对战正酣的潘昀与莫子君怒道:“玩够没有,还不赶紧救人!” 宇文音儿挽着宇文安手臂站在一旁,两人坚决不靠近那边毒气重灾区。潘昀与莫子君对彼此使用的毒药都十分了解,服了解药带着面具后相互鄙视着一起跳下来给他们误伤的三人服下解药。 良久,毒雾散去,三人也慢慢转醒。 两名女子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警惕地看向宇文音儿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阻扰我们?” 莫子君带着面具笑声诡异,“不知两位姑娘为何对和尚这般感兴趣?普通男子玩腻了么?” 第127页 两名女子眼见对方来路不明,神秘莫测,自知是他们的对手,相互看了一眼后转身逃去。莫子君惋惜摇头,转而讽刺黄衣和尚,“你的武功远在她们之上,却不还手,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和尚啊!” 黄衣和尚忏悔,“阿弥陀佛,方才多谢各位施主出手相助。” “莫不是你像某人一样,调戏了人家姑娘却不想负责,如今那姑娘因爱生恨,要取你性命?”莫子君说到“某人”两个字时故意提高音调,还看了潘昀一眼。潘昀青筋暴跳,然而宇文音儿就在身旁只能隐忍不发。 莫子君察觉潘昀隐忍的表情,笑声如魅。黄衣和尚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惭愧地低下头。 “确实如此。是我辜负了她,她含恨自杀。她们是她的姐妹,想取我性命为她报仇也是理所应当。阿弥陀佛,我愧对师父的教诲。” 宇文音儿凝眉,不管事实如何,都与她无关,何况哥哥在她身边,她不能让哥哥捲入危险,随即决定放弃上山的看清泉。 他们刚到山脚下,五名女子忽然出现拦住他们的去路。为首的女子身穿紫衣,她身后的四名粉衣女子与方才的两名女子衣着相似。 “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坏我好事,伤我弟子!” “走了两位美女,来了五位,今日天气真是美丽。对吧,表弟?”莫子君朝潘昀笑道。 宇文音儿竟然也觉得有一丝好笑,她扬起嘴角,“既然如此,就交给你们表兄弟了。”说罢挽着宇文安的手臂一跃飞起到树上坐下,两只小腿摇晃起来,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 紫衣女子遭到轻视扬起鞭,就朝宇文音儿打去,一枚星形暗器瞬间击落她的鞭子。紫衣女子惊愣之时,五枚银针已经朝她们飞射而来。 莫子君挥动衣袖,如蝴蝶扇动翅膀洒下绯色毒粉,粉衣女子纷纷昏迷倒下。紫衣女子内力深厚,掩面屏住唿吸才没有昏迷,但她还是吸入了一些毒粉,头晕目眩。 莫子君乘胜追击,射出一枚银针,却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条红鞭将细微得几乎难以看见的银针打落。紧接着,红鞭迅速收回又快速打出,狠狠打在莫子君身上。莫子君倒地翻滚,被打中的后背与手臂上衣服撕裂,鲜血流出,显然那鞭上带有尖锐的物体。潘昀四处寻望,见一抹红影忽而闪现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无从下手。 一记红鞭又要打在莫子君身上,宇文音儿眼疾手快一粒花生击中红鞭,红鞭收回。“潘昀,你保护哥哥。” ☆、隐世前(2) 宇文音儿飞身落地,同时抽出短剑。红色身影闪现,红鞭自头顶打下,宇文音儿侧身闪躲,一跃挥剑刺向红影。 莫子君爬起来,身体开始发热颤抖。“鞭子上有毒,小音儿!”那对虽然不不致命,但能让人浑身发热颤抖,用不了内力。 红影飞身如燕,接连闪过宇文音儿的攻击,但他也被逼现身。红影落定,竟然是个男子,身着红衣,手握红鞭!宇文音儿惊讶,“鬼公子!鬼门门主兼第一杀手。” “真是难得,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身手。许久没碰上有趣的人了,真是令人兴奋。” 两人瞬间又打斗起来,身影变幻,时隐时现。两人的轻功与隐身术都十分了得,一时间很难分出胜负。地上紫衣女子又中了莫子君的毒针,开始抽搐,鬼公子目光一冷,飞身下来抱起紫衣女子。 “可惜,我还有任务在身,小丫头,待我西商去归来再找你玩。”说罢身影消失于天际。 宇文音儿扶起莫子君,发现他意识不清,即将昏迷。“潘昀!” 潘昀带宇文安从树上下来,“放心吧,他服用了百毒丸,暂时不会有事。” “音儿你没事吧?”宇文安焦急道。 “我没事。我们赶紧下山。” 潘昀看了一眼莫子君,很是不爽地扛起他与宇文音儿宇文安一起下山回客栈。 房间里,潘昀退了莫子君的衣裳,亲自为他清洗伤口。渐渐他的目光冰冷,清洗的动作停下来,现在的莫子君昏迷不醒,是杀他的最好的时机。 他看向门外,宇文音儿与宇文安正在等待消息,他不能杀莫子君!潘昀很不爽地继续为莫子君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最后扶他趴着躺上床盖上薄被。 潘昀推开房门,“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杀他。” 宇文安先一步进门,在床边坐下,苍白的手指轻柔抚摸莫子君背后纱布。宇文安的目光淡淡,他虽然对莫子君也有感情,但是并不深,他需要莫子君,有莫子君在他才能陪在宇文音儿身边! 门口潘昀继续道:“你仍旧怀疑我。” “是。莫子君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哥哥需要他,我也需要他。” “倘若哪天他没有了利用价值?” 宇文音儿垂下眼帘,“我会伤心。” “你还会恨我。” “是。他对我来说并非只有利用价值。” 房里莫子君早就醒了,听到宇文音儿与潘昀的对话心头一跳,他挣扎坐起来笑容明亮,“果然,小音儿还是很关心我的呢。这次虽然受了伤,却很值得。” 宇文音儿走进房间,宇文安取了外袍给莫子君披上。宇文音儿站在莫子君面前,神色淡淡,“鬼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128页 “估计是来找他心上人的。”莫子君笑道。 宇文音儿目光渐冷,“鬼公子不会轻易离开鬼门,他若离开鬼门必定是为了暗杀某人。他这次去往西商,要暗杀谁?” “宏静王确实问过我鬼门在何处,至于他去没去请鬼公子,让鬼公子杀谁,我就不得而知了。” 宇文音儿瞪着莫子君,莫子君笑着看她。 宇文音儿心中异常愤怒,他绝对在来金陵前就知道了父亲的计划,他竟然瞒着她!这一路来,他甚至一句提醒都没有。她的手在颤抖,极力压制想要抬起来的冲动! “音儿怎么了?”宇文安察觉宇文音儿的不对劲,拉起她的手。 “小音儿方才还关心我的安危,现在连杀我的心都有了呢。”莫子君笑道。 “莫子君,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宇文音儿咬牙道。 莫子君依旧笑得很开心,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恐慌程度。“记住了。” 忽地一阵风起,宇文音儿已经站在门口,又一眨眼,身影消失,四处都寻不见。 “音儿!”宇文安焦急地跑出去,又焦急跑回来,“这是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莫子君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她去西商了!” “她去找玉溪了,鬼公子要杀的人是玉溪?”潘昀惊道。 “没错。”莫子君笑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遇见鬼公子!” 扬山关外战火焦灼,就在几日前,玉溪带领他们的疾风军攻下了沁英城,如今只要攻破扬山关,就能夺下后方东洛仓,然后收復整个丰州。这数月的战争,两军都损失惨重,但西商土地多贫瘠,人口稀少,战争带来的损失是西商不能承受的,而东卫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他们能够源源不断的获取补给,所以这一战必须赢! 疾风军前锋欧阳亦成与乐丹将军领军在扬山关浴血奋战,玉溪与谢朗领了十几人绕道山后准备偷袭宇文昂。宇文昂正在山顶上观察战况,不远处,身披草衣的玉溪他们正埋伏在草丛里。他们在前几日就已经探知卫军主帅指挥的高地,玉溪立即定下这一计策,只要将宇文昂拿下,卫军将溃不成军,在援军没有到来之前疾风军必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丰州,而后的局势就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宇文昂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此时卫军在气势上已经败下阵来,疾风军则越战越勇,个个如同嗜血雪狼。宇文昂眉头皱得紧紧的,扬山关,无论如何也不能丢! 忽地,背嵴发凉,他勐地趴下,堪堪躲过玉溪射出来的这一箭。宇文昂不禁一身冷汗,立即拔剑挑开密密麻麻射来的箭矢。 “有埋伏!保护将军!”卫军士兵纷纷冲上前来保护宇文昂。 很快,玉溪他们的箭射完了,宇文昂领兵冲上去。玉溪他们往林子里逃,林子里枝叶茂密,易于隐藏,当然也容易布置陷阱。宇文昂也察觉到前方必定有埋伏,但是他们已经进入树林深处。玉溪的身影一闪而过,宇文昂心想不能再往前走,随即下令撤出林子。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回撤,忽然轰地一声,宇文昂与身旁两名士兵脚下踏空,掉进坑里去。宇文昂被两名士兵压在下方,右脚扭伤,他怒吼一声将身上士兵推开。 坑上的士兵正在慌乱之时,玉溪等人沖了出来。 “你们主帅已经被我抓下,若想活命,立即滚!” 玉溪一声吼叫,士兵吓得四散逃开 山下欧阳亦成眼见山上黄旗倒下,蓝旗升起,大喊,“你们主帅已死,缴械投降者不杀!” 疾风军众将士紧接着一起吶喊,“卫军主帅已死,缴械投降者不杀!” 宇文殊抬头望向山顶,不见红旗,心中大骇,卫军本就士气不足,此时听闻主帅被杀更是乱作一团,许多士兵开始丢兵卸甲四散逃离。宇文殊立即下令撤兵,飞奔回营地。 山林中,玉溪拉满弓箭,瞄准宇文昂,宇文昂立即拉来士兵挡在他的面前。玉溪连续两箭将那两名士兵射杀。他再次拉满弓,瞄准宇文昂的脑袋,忽地想起宇文音儿,立即转而瞄准右肩。就在这时一枚暗器朝他的后背射来,千钧一髮之际,宇文音儿闪现,挡在前面,暗器正中她的左肩。 宇文音儿痛唿一声,右手同时射出银针,鬼公子出现,银针穿过他的侧脸插入他的发里,只差一点点就能击中鬼公子! 鬼公子笑着摇头,“可惜可惜,我们斗了十几天,一直分不出胜负,如今你却为了别人即将死在我的手里。可惜了。” 玉溪惊讶转身,看见宇文音儿左肩上的暗器,身心俱颤! 毒素渗入血肉,宇文音儿无力地往后倒去,玉溪抱住她,惊恐唿喊,“音儿!”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他受了伤!对面的人是谁? 鬼公子抽出腰间红鞭,谢朗等人立即将玉溪宇文音儿团团围住,可只是眨眼间,统统倒在红鞭之下。玉溪扶宇文音儿靠在树下,拿剑起身,宇文音儿拉住他摇摇头,此时她嘴唇发紫,唿吸急促,她艰难地开口,“一弦!” 宇文音儿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一名黑衣蒙面女子如鬼魅般现身,她手中提着黑剑,目光冰冷,如同死神盯着你。 “你是谁?”鬼公子惊讶道。 第129页 一弦一跃而起,瞬间刺向鬼公子。她的剑法如魅,变化多端,招式诡异,同时,暗处时不时有暗针朝鬼公子飞射而来,鬼公子应接不暇。 玉溪搭箭上弦,拉满弓瞄准鬼公子等待时机,随时放箭。 一弦忽地隐身,又于鬼公子背后出现,一剑斩下,鬼公子刚转身躲过,空中黑影消失,又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剑挥起,鬼公子感觉不到剑光,更察觉不到剑气,就在剑即将砍到他的肩膀时,他终于有所察觉立即转身后退,就在这时,他正背对着玉溪,玉溪立即射箭,箭离弦,刺穿他的右侧胸膛。 鬼公子捂住胸口连退三步,飞身逃走。 一弦收剑,瞪了玉溪一眼,闪身消失。玉溪无暇惊讶,抱起宇文音儿火速回营。 山下,扬山关已经被乐丹将军攻下,队伍正在进东洛城,营地军医已经不在。玉溪又立即抱着宇文音儿骑马飞奔入城。“让开,统统让开!” 众将士看到自己的主帅,纷纷让道。 玉溪一边飞奔,一边大喊:“传军医!” 不只是军医,最后连东洛城所有的大夫都给叫了过来,宇文音儿肩背处莲花形状的暗器虽然顺利取了出来,但中的毒是什么毒,该怎么解,他们一无所知。 ☆、隐世前(3) 这时一位士兵匆匆跑来,“启禀将军,城外来了三人,说是认识,其中一个叫潘昀……” 士兵还未说完,玉溪急道:“带他们过来。” 潘昀他们刚到门口便瞧见四五名大夫俯首在一旁相互商量着什么,却又不停摇头不能下决定,而另一边宇文音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宇文安首先冲到床边,看到脸色发青唇色发紫的宇文音儿,惊慌道:“子君!” 莫子君赶紧为宇文音儿把脉,查看她的眼睛,眉头越皱越紧,“七星莲花毒!”他看向玉溪,“你们已经和鬼公子交过手了。他在哪里?” 玉溪此时的内心亦是很慌张,“他身上受了伤,我已经派人去抓了。” “来不及了,最多半个时辰,如若没有解药,她必死无疑。” “你快救她!”宇文安撕心裂肺地喊道。 玉溪如受雷击,握紧拳手。 “我没有办法!”莫子君哀声道。 潘昀走上前:“我有办法。” “你带了血虫?”莫子君惊喜道。 “嗯。” 他们立即遣散其余人,关好门窗。潘昀拿出一只黑亮瓶子,倒出两条小指粗细的黑虫,莫子君捏起黑虫,放在宇文音儿伤口处。嗅到血的黑虫开始蠕动,吸吮血液。宇文音儿痛醒,一声尖叫后又昏迷过去。 血虫身体膨胀成之前的两倍大后停止了吸血,莫子君将血虫取出还给潘昀。 “血虫专吸毒血,但这只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还是要找到鬼公子拿到解药。”莫子君思索一番道:“卫军现在在哪里?” “应该在城外东面五十里附近。” “鬼公子受了伤,应该就在卫营。我去找他们。” “我同你一起去。”玉溪道。 莫子君冷冷看他,他知不知道鬼公子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卫帝派来暗杀他的?他此时前去卫营求药,就不怕自投罗网?但莫子君并没有阻止他。 “你先到城门等我。”玉溪首先赶往地牢将宇文昂提出来,五花大绑,绑在自己马上,然后飞快骑马到城门。 莫子君看到宇文昂,大为惊讶。 乐丹将军闻讯飞马赶到,“主帅这是要去哪里?” “去卫营拿解药。” “为何?将军险些丢了性命才将宇文贼拿住,他的性命在我们手上,往后的攻城于我们也是有利的。” 玉溪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解药我必须拿到。” 乐丹将军与玉溪并肩战斗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对玉溪的学识才干与领军能力都十分赏识,甚至佩服,同样,他也了解到自己的主帅坚韧果断,一旦下了决定必定执行到底。他不明白玉溪救回来的姑娘究竟是谁,但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拿好不容易擒获的宇文昂去换解药。 “我不同意这么做。那位受伤的姑娘是谁,主帅为何要这样做?” 莫子君看好戏一样在旁冷观。玉溪神色凝重,“如果没有她,我早已命丧黄泉。她以自己的生命救了我,我岂能不救她!” 乐丹将军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与玉溪的决心,身为西商人,身为尉迟家族的人,救命之恩,必当倾尽全力相报答。 “但主帅一个人去吗?至少多带些人。” “你放心,我肯定平安归来。”玉溪又道:“谢朗他们如何?” “并无大碍。” 玉溪点头,“这里暂时就拜託乐丹将军了。” 卫营外的小山坡上,玉溪与宇文昂在不远处等候,莫子君直接进了营地。他直奔营帐,宇文殊正在与众将上商讨营救宇文昂的办法。 “你们不必费脑子了。宇文昂就在外头!”莫子君掀开门帘直接走进来。 宇文殊转身回眸,莫子君脸上是少见的没有表情,他一向都是诡异邪魅地笑着。 第130页 “什么意思?” “尉迟铭恪将宇文昂送回来了。” “怎么可能!” “小音儿中毒了,他是来求解药的!鬼公子在哪里?” 宇文殊震惊道:“他说搅事的小姑娘是音儿!” “快带我去拿解药,再慢一点,小音儿就没命了!” 两人匆匆去了鬼公子所在的营帐,鬼公子刚刚包扎好伤口,看见他们进来,披上外衣。 “你伤的人竟然我妹妹!”宇文殊怒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鬼公子一愣,“那小姑娘是宏静王的女儿?”他冷笑着继续道:“这七星莲花可是我最宝贝的□□,可惜了!”他将解药交给莫子君,“我制毒从不制解药,这瓶药只能保她半条命。不过我可以将七星莲花毒的成分告诉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法解。” 莫子君拿到药,“什么成分?” 鬼公子冷笑着走到案前拿起笔,提笔时扯到伤口,冷嘶一声。他边写边道:“宏静王的生意果然不好做。让我杀的人却被他自己的女儿给救了,那个尉迟铭恪,我不会再杀,你们给的赏金我也不会退还,就当是我受这一箭的费用了。”说完,也刚好写完。 营地外,宇文昂被玉溪扔到地上,他被困在坑里听到玉溪的那一声唿喊时就已经知道宇文音儿受了伤。此刻他躺在枯草地上,仰望着马背上的玉溪,这个人是自己妹妹以命相救的人,与自己对战数月的人,将自己性命握在手里的人,也是决意以自己来换取解药的人! 玉溪凝视前方,留意着卫营的一举一动,脸上写满担忧,也写满警惕。此刻的卫营,士兵们来来去去匆匆忙忙,他们刚吃了败仗,身心俱疲,军心不稳。 莫子君在他的视线中走入主营帐,随后与宇文殊一起出来进入另外一个营帐,不久,鬼公子出来直接离开军营,莫子君与宇文殊很快也从营帐里走出来,他们相互说了几句话,带着马车领着十几人往他的方向走来。 看来他拿到了解药,玉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些。但当莫子君回来时,他仍然不忘确定一下,“解药拿到了吗?” 莫子君看他一眼,点头。 宇文殊命人将宇文昂抬上车,随行而来的军医立即查看他的伤势,确认并无生命危险后带回军营。这时,小山坡上只剩下玉溪、莫子君与宇文殊三人。 宇文殊与宇文昂一样,虽然与玉溪对战许久,但这是他第一次认真仔细的打量玉溪。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年纪小,是妹妹拼死保护的人!但凭什么让音儿妹妹以死相救?如今他只身前来,就不怕被抓? “下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宇文殊丢下这一句转身回军营。 玉溪上马,莫子君道:“你们那一副大义凛然,慈善仁德的模样很叫我噁心,但今日你敢只身前来为小音儿换取解药这一点,我真心佩服。” 莫子君上马后又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拿宇文昂来换取解药,小音儿可是他们的宝贝,他们目中无人,冷血孤傲,但对于自己的亲人确是十分偏爱和宽容的,特别是这个他们丢失多年,又长得极像他们生母的唯一的妹妹。” 玉溪看他一眼并不说话,策马回城。 莫子君与宇文安,玉溪在京都已经见过。宇文音儿曾说她有一个双生哥哥,只需一眼,他便知道宇文安就是她的哥哥,但莫子君究竟是谁?他为何会与潘昀一起出现在这里?他似乎与潘昀相认识,也知道鬼公子会来暗杀他。 回城后,莫子君立即给宇文音儿服下解药,然后将信笺递给潘昀,“鬼公子说了,这药只能救回小音儿半条命。这是炼制七星莲花毒所用的七种毒虫,前面的六种毒虫我都知道解法,唯独这第七种,没有办法。” 潘昀接过信笺,“星阳毒虫?听闻这毒虫生长在星阳草的根部,星阳草可以解它的毒,”众人刚露出欣喜的表情,潘昀接着道:“但我并不知道星阳草长在什么地方?” “毒虫秘籍中没有记载?”莫子君道。 潘昀神色黯然,摇摇头。“秘籍中记载了星阳毒虫本生于星阳草根部,鬼门将星阳毒虫养于碧血之中并提炼毒素,并没有记载星阳草生长在什么地方。” 莫子君冷哼一声,“鬼公子不是只制毒不解毒,而是根本就不会解这七星莲花毒。” “我们只能试一试了。” 潘昀和莫子君离开后,宇文安一直守在宇文音儿身边,并没有让玉溪靠近的意思。 夜里毒性开始发作,宇文音儿时冷时热,忽而醒来忽而昏过去。她一直唿唤着玉溪的名字,宇文安此刻恨透了玉溪,但又不得放开手,让玉溪守在她身边。 玉溪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得如同寒春的雪水,他将她纤细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但是即使这样也温暖不了她。他的心似被谁一片一片的生生撕下了,碎了一地。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生不如死的疼痛。 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的人是宇文音儿,又不像宇文音儿。他有一种错觉,躺在床上的人是他自己,正在地狱边缘,濒临死亡。他看见了自己死亡的模样! 夜半宇文音儿开始做噩梦,梦中天地一片红色,鬼公子邪魅地望着他们笑,玉溪倒在血泊里,身上到处都是伤,他睁大着眼睛,死状可怖,再也不会叫她一声“音儿。” 第131页 她心中填满了恐惧,双眼开始模煳,“玉溪哥哥……玉溪哥哥,啊,不要!” ☆、隐世(1) 她勐地睁开眼睛,使劲全身力气要起身,可似乎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她身上,她依旧躺在床上,丝毫未动,手也抬不起来。 此时已经是三日后的傍晚。守在一旁已经三□□不解带的玉溪发现宇文音儿醒来,欣喜附身查看,当他们对视上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起死回生。 “音儿!” “玉溪哥哥……”她的声音相当微弱,但玉溪知道她在叫他。 她看到他安然无事,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玉溪哥哥,你没事,真好。 一直守在一旁的宇文安也上前来,“音儿,你终于醒了。” “哥哥……” “我去叫子君。” “等等,我去叫他们。”玉溪知道宇文安的担心不比他少,他握了握宇文音儿的手,温柔道一声“我很快回来”。 隔壁药房,潘昀与莫子君也已经三日三夜没睡觉,他们一一研究了七星莲花毒中的七种毒虫,分解了从鬼公子那里拿回来的解药,发现鬼公子给的解药确实能够解六种毒虫的毒,唯一不能解的就是星阳毒虫的毒。他们还走遍东洛城所有药铺,试过十几种解法,毒死了十几条猫狗,但还是找不到解毒的方法。 玉溪进来时正巧看见一条狗咽下最后一口气。“音儿醒了,你们快去瞧瞧。” 埋头的两人立即丢下手上的药材去看宇文音儿。 玉溪命人将刚死掉的狗及旁边的两只死猫清出去火化,回去时一直被拒之门外的谢朗正站在门口等他。 “公子,乐丹将军还在等你。” 玉溪向宇文音儿所在的房间望了望,决定先去见一见乐丹将军。这三天,他们一共求见了四次,今日又等了一天。 正厅里,乐丹将军见到玉溪立即上前道:“主帅,我们已经夺下东洛仓,要迅速整军出发夺下丰州,否则卫军援军一到,东洛仓也难保!” “再等两日。” “不能再等了,那日卫军落败而逃,我们就应当乘胜追击,攻下东北方向的平和城与怀太城,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在此停驻三日,再等两日,占领平和城与怀太城就难了。” 乐丹将军所说这一切利害,玉溪都十分清楚,但是现在还有什么比宇文音儿的性命更重要的吗?在此之前,他觉得儿女之情应当放在江山社稷之后,无国而无家,无家而无情,他又是尉迟家唯一的儿子,尉迟世家以匡扶社稷保卫疆土为己任,他也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然而,在宇文音儿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动摇了。 “叫上欧阳将军,今夜房中详谈。” 玉溪焦急赶回宇文音儿身边,到门口却停下脚步,此时宇文音儿已经喝了些清粥,正安慰宇文安。 “我真得没事,哥哥,你守了我三天三夜,现在我醒了,你赶紧去休息,累坏了身子如何陪我一起四海游玩?”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转眼望向门口,玉溪慢慢走到她面前,瞧她脸色依旧苍白,精神也不似很好,心口抽痛。 “她怎么样了?”玉溪向潘昀问道。 “虽然醒了,但是星阳虫毒还在她的体内没有清除,如果找不出解毒办法,她活不过三个月。”潘昀道。 “如果只是星阳毒,你们别担心,我有办法解。”宇文音儿虚弱道。 “你有办法解?”莫子君惊讶道。其余众人也是十分惊讶。 宇文音儿勉强笑了笑,“嗯。只是……”她看向玉溪的眼睛,“我可能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宇文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们在一起去。” 宇文音儿摇摇头,“我不是要去哪里,而是要师门。我违反了师门规定,是要被禁足的。”无论如何,让七弦卫任何一人在他人面前现身都有违师门规定,按规定她会被禁足,但是她不敢确定,自己会被禁足多久,或是永久。 “禁足是什么意思?”宇文安道。 “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莫子君道。 宇文音儿并不回答他,转头看向玉溪。“我有话想与玉溪哥哥说。”她朝他伸出手,众人也望向他,她的手似揪住了他的心,牵引他的身体,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坐到床边,然后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双手中。 她艰难的挤出笑容,眼眶渐渐湿润,她不怕死,即便是永别也好,但她害怕长久的思念却不能相见。 看见她欲滴的泪水,玉溪百感交集。 他们相互对视,眼中只有彼此。这一幕却刺痛了潘昀的双眼,也刺痛了他的心,他最先退出了房间。宇文安虽然不情愿,但莫子君笑着将他拉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门。 “玉溪哥哥,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不,音儿。是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回想初见时她的笑容,现在才明白,没有什么比她的笑容更重要,但是他却保护不了她。“对不起,音儿。” 宇文音儿垂下眼帘,“我要的并不是玉溪哥哥的对不起。”最初,她没有告诉玉溪她姓卫,是因为她觉得那并不是她真正的身份,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害怕告诉他。当她明白他们之间必然成为对立,争斗无法避免,她不希望自己影响他的决心,也她无法在他与家人之间做选择,所以选择离开。她始终觉得无法弥补对他及他的亲人造成的伤害,一直寻找机会弥补,但更多时候她只是出于本能的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第132页 宇文音儿扑到玉溪怀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需要有任何愧疚。” 玉溪抱紧宇文音儿,右手抚摸着她的后脑,“音儿,我们一起回忆桂城。” 宇文音儿一愣,欢喜地落下泪水,“玉溪哥哥,谢谢你。” 忽然风起,烈日下一片白光出现,雪色的人影渐渐清晰,即使她没有面带轻纱,守在外面的潘昀他们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婉柔的声音响起:“音儿,我们回家。” 房内,宇文音儿身体一颤,抱紧玉溪,他温暖的怀抱让她无比留恋,她不想走。 “玉溪哥哥,我好想吃忆桂城的桂花煎饼,还有,你还没请我吃豆腐糖呢!” 玉溪心慌无比,他也抱紧宇文音儿。“好,回忆桂城之后,我们一切去吃。” 宇文音儿苦笑,“可是不行,师父要带我回去了。” 屋外,婉柔的声音再次响起,“音儿,我们回家了!” 宇文音儿缓缓推开玉溪,“玉溪哥哥,带我出去。” 玉溪扶着宇文音儿刚到门口,房门被风吹开。宇文音儿再一次抱住他,又渐渐放开,最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珍重。” 她放开他的手,他急切伸手去抓,一道风如刀刮过他手,刮破数道血痕。宇文安也急着要去拉宇文音儿,又一阵疾风颳过,莫子君急忙拉回宇文安。 “音儿!”玉溪心慌地唿唤着她的名字。她这一走是否还会回来? 宇文音儿走到一半转身回眸,“玉溪哥哥。”她犹豫了,想回到他的身边! “音儿!”师父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却似刀片一样割破心。宇文音儿知道,师父在警告她! “玉溪哥哥,不要过来。我没事,我只是回家去了。” 她收回目光,缓缓走到师父身旁。师父的目光温柔,轻轻抚摸宇文音儿的头顶。宇文音儿很乖顺,慢慢靠近她的怀里。她抱住她,转眼消失在日光中。 “音儿!音儿!你要记住,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唿唤我,我会立即到你身边去!” 风吹过,枝叶翩然落地。似有声,又似无声。 莫子君最先从震惊中醒过来,“武功内力,轻功与隐身都是一绝。我从未听闻世间有如此神秘莫测高人。” “或许是那两个地方的其中之一。”潘昀道。 “什么地方?” “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这世间有两个地方,至今无人确切的知道其所在。一是无界池,二是魍魉峰。”潘昀注视着前方虚空之处。“但我猜,魍魉峰就在燕国境内。” 两年后,燕帝病重,下诏将皇位传为自己的四皇弟清玥王,清玥王即位,自称明景帝,年号宣和。 又过一年西商赫连术驾崩,其子赫连昭即位,史称仁帝,年号庆丰。仁帝年幼,右丞相尉迟竞与左丞相欧阳万峰总领百官,共掌国政。 此时正值炎夏,燕国迷雾深处,百峰之中,有一座山峰时隐时现。山峰之巅,有一白色身影跳上锁链,穿梭飞行于各峰之间,迷雾中银针暗镖从各峰之巅朝她飞射,娇小身影翻飞闪移,一一躲过。 主峰中,两道人影时刻留意着白影的动向。其中一人道:“峰主对主人也太严苛了。各峰之间虽然有铁索连接,但下面可有万丈之高啊。” “我会禀报峰主,让你陪同主人一起练。”说话的人正是一弦,在她身边的则是五弦。 五弦淡定道:“我倒是想陪主人一起练,峰主却不同意。” “你已经求过峰主了?” “嗯。”五弦又接着道:“自打主人回来之后就从未停止过修炼,若是能歇下来,也必定在藏书阁苦背典籍。主人一向很用功,但是从未如此拼命,一刻不歇。” 一弦幽幽道:“因为一旦歇下来,某些人或某些事就会占据脑海,那比身体上的劳累折磨更难以忍受。” 许久过后,宇文音儿在他们面前翩然落地,她拭去额头上的薄汗。“七弦回来没?” “回来了,正在云雀楼向峰主汇报。” “四弦呢?” “还没回来。” 魍魉峰是为独立群峰之中的主峰,峰上共有六房,主房三重,名为云雀楼,其余皆为藏书之用。宇文音儿直接到书房取了书就坐在书案前研读。不久,二弦端着午饭进来,“主人,该用午饭了。” “先搁着。” 二弦出去良久,七弦进来时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七弦在案前坐下,将一黑色麻布包裹的长剑呈上。 “这是尉迟公子的佩剑,立在宁周城东北山上黄土坟前,我给取了回来。” 宇文音儿将长剑抱在怀中,悲恸哭泣。 就在这之前的两个月,西商与卫国在宁周城外开战,两军相对,宇文昂与玉溪正面交锋。 ☆、隐世(2) 宇文昂拔剑,剑指玉溪,“你我两人对战四年,我曾险些死于你的箭下。今日我们就来一次堂堂正正的较量。一决生死!” “好!” 两军厮杀,鼓角连声起,生命在刀剑下游走,两军将士在吶喊声中厮杀,鲜血染红了眼,沸腾了斗志。 第133页 两军主帅战马倒下,身上也都负了剑伤。再站起,剑锋相对,招招致命。两人都是自小习武,骁勇善战。宇文昂力气较大,挥剑直砍,将玉溪逼得连退三步。两人再次分开,再次挥剑相向。玉溪身手更为敏捷,他俯身攻击宇文昂下盘,宇文昂倒地,玉溪挥剑快狠准地刺下来,此中宇文昂的左腹。 倒在血泊中的宇文昂惨笑,“我真没想过自己会输,但今日一战,很是爽快!” 两军拼杀,疾风军气势如洪水勐兽,卫军被渐渐败退。最后,卫军惨败,宇文昂被俘虏。议事厅里,众将提议将宇文昂押送兴阳城斩首示众,以儆宇文贼,激励万民,然而玉溪并不同意。第二天,宇文昂在地牢自尽,众将仍然提议将其首级带回兴阳城悬挂城门示众,玉溪力排众议将宇文昂尸首埋葬在城外山顶之上。 他亲自将宇文昂运上山顶,亲手埋葬,两军于宁周城攻守一年有余,这是宇文昂竭力守卫的城池,死后葬在这里继续守卫宁周城宇文昂应该也是乐意的。 玉溪接过谢朗递来的酒罈,打开饮了一口,随后全部倒在坟前。他又解下自己的佩剑立于碑前,他与宇文昂交锋过数次,宇文昂的坚韧与勇勐都让他深感佩服。 夜里,众将士庆功分赏,玉溪将此事交由欧阳亦成主持,自己则回到房中挑灯夜读兵书。刚刚展开书卷,拓跋慕莲捧着解酒的汤水进来,“将军,这是我刚熬的解酒汤,趁热喝了吧?” “拓跋小姐请回吧,在下并不需要。” 拓跋慕莲失落道:“我来军中三年,将军依旧对我如此冷淡。” 玉溪不说话,烛火映在书页上,墨字如幻。她的话他听不见,书上的字他亦是看不清楚。他看见的是那个深深印在自己脑海里,常常不知何时就会浮现在眼前的宇文音儿。 “当年在新年晚宴上,我与将军初次相见,便认定了你是我的夫君,可是你从未正眼瞧过我。论样貌、论才德,我哪样输给她?”拓跋慕莲眼眶渐渐湿润, “她是卫国人,更是宇文贼之女,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中苦涩不堪,三年来,自己无论怎么付出,他却始终像个冷冰冰的石头。她硬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他也没有为她而柔软一丝一毫。纵使她平日是个再温婉柔顺的女子,此刻也被冷透了心,忍不住怨生恨意。 “你别忘了,你刚杀了她的哥哥,你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她不会爱你的,只会恨你!你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永远!” 握书的手颤了颤,他放下书,望向眼前这个因为怨恨而愤怒的女子。 他终于看向自己了,拓跋小姐激动欢喜,“她不过是你路途上偶遇的一株野花,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命中注定的。” 她的一句野花领玉溪愤怒,他更加冰冷地道:“你可以出去了。” 拓跋小姐蹙眉惊讶,她说错了什么? “谢朗,请拓跋小姐出去!” 一直站在一旁早就看麻木的谢朗将拓跋慕莲请出去,回来后将她方才带进来的汤也一併拿去倒掉。 拓跋慕莲从玉溪房间离开后独自一人来到花园,坐在凉亭里黯然落泪,想自己一介弱女子只身来到玉溪身边,三年时间倾尽所有却始终无法打动他的心。 “咦,拓跋小姐?”欧阳亦成喝了不少酒,想着来花园吹吹风醒醒酒,却听闻哭泣声,还以为是女鬼,正要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是拓跋慕莲。 “为何一个人在此哭泣?”欧阳亦成在她旁边坐下,“啊,一定是玉溪又惹你伤心了。玉溪啊玉溪,还是这么不解风情!拓跋小姐,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据我所知,玉溪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余大人的小姐投怀送抱,玉溪直接让她摔在地上,那叫一个狼狈不堪啊!玉溪对你可是别人不同的哦!” “真的?” “真的!像你这么容貌倾城,蕙质兰心的女子,谁能忍心拒绝?” “可是我听闻他对那女子特别的温柔。” “哪个女子?啊,你说宇文姑娘。我可没看出来,何况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不要担心。” “你也觉得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当然!逆贼之女,怎么可能与未来的……”欧阳亦成虽然醉了,但仍然清楚有些话虽然即便整个西商的人都知道了也不能说出来。“方正他们道不同,不可能在一起。你放心吧,只有你拓跋将军之女才能配得上玉溪!” 听欧阳亦成这么说,拓跋慕莲心中舒坦了许多。 拓跋慕莲离开之后,玉溪重新拿起书卷,但在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他熄灭烛火打算就寝,然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后又起身点亮烛火,取出画扇凝眸怀想。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那日湖中泛舟的情景浮现脑海,一切仿若昨日,她的笑颜依旧那么清晰。 他取来画纸,研磨提笔,将她眉目一笔一画细细勾勒……直至蜡炬成灰泪始干他才府伏在案前睡着了。 天光破晓,有人推门而入,瞧见他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拿起薄被为他盖上。这时她注意到他旁边的画像,画像上一个姑娘笑颜俏皮明亮,这就是他日思夜想放不下的女子,为了这个女子他三年不曾离开战场回到兴阳城,屡次拒绝与她完婚! 第134页 拓跋慕莲心中愤恨,论样貌她不输给这女子! 她伸手去拿画像,却被玉溪抓住嫌恶地丢开。他醒了,将画捲起收好,面色冷若冰霜,“我说过许多遍,没有我的许可,不许进我房门。” 经过一夜,好不容易调整的心情,轰然破碎。她掩面落泪,夺门而出。谢朗刚刚走过来,瞧见她,与她道:“小姐,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两人来到庭前树下,谢朗道:“我自小就跟着公子,对公子十分了解。他一旦认定了什么是不死不休的。我劝姑娘还是尽早放弃。” “但是他跟那个女子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不可能一生不娶!尉迟丞相也不会同意!” “对于小姐的深情与毅力,在下深感佩服。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即便公子将来未必会与宇文姑娘在一起,你与公子也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公子不喜欢你。” “你!”拓跋小姐即惊讶也气愤,区区一个下人,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我只是想提醒小姐,既然知道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翻不过的山,又何必为难自己,非要摔倒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呢?” 谢朗已经走远,拓跋小姐依旧愣在原地。良久,她哑然一笑,她付出了这么多年,却始终得到一丝回应,如今就连一个下人也来羞辱她,似乎真的应该做个了断了! 一整日的军事作战计划商议结束,天色已黑,玉溪回到房中,打算继续看书,却见拓跋慕莲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他面无表情,绕过她进屋,并没有发现她喝了酒,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长发如瀑布,眉目如天然雕琢,绝色的容貌加上精緻的妆容明明是美丽不可方物,他却不曾认真看过一眼。 玉溪回来之前,拓跋慕莲满怀期待,如今失望透顶。她缓缓起身,向玉溪行礼,做最后一次努力。“今日让慕莲为将军跳一支舞吧。虽然曾在宴会上跳过两次,但是从未专门为将军跳过。” 拓跋将军忠义直爽,又年长于玉溪,玉溪一直敬佩尊重,她是拓跋将军的女儿,他不会为难她,但并不代表他要接受她! 待玉溪在案前坐下,拓跋慕莲如彩蝶翩翩飞舞,盘旋、跳跃,以柔软身姿,婀娜展现撩人春色,但春光再好,没有懂得欣赏的人也是无穷的寂寞,直至她舞毕,玉溪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冷淡,拓跋慕莲不只是悲伤还是释然,她终于承认自己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一个心如铁石的人! 她流下眼泪,在案前坐下,轻声道:“我不顾父亲的劝阻,执意来到前线陪你,奢望终有一天能感动你,但如今看来,什么都没有变。我很羡慕将军心尖的那位姑娘,同样也恨她。她如何配得上你?”泪水流过脸颊,“就算她曾捨命救过你,怎比得我日夜陪伴左右。何况,我也可以为了你不顾性命之危!” “我自认没有哪里比不过她的。今日,我想再问将军一句话,倘若尉迟丞相让皇上下旨命你我立即完婚,你会娶我吗?” 玉溪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不会。” “圣旨你也要违抗?” “我尉迟玉溪此生此心,除了音儿,再容不下任何人。她待我情深意重,若负她,我便以死相谢。”以前他认为能者当仁不让,但这三年来他渐渐明白,这天下,并非只能由他们尉迟家族来守护,至于谁能问鼎天下,这并不是他感兴趣的。 “那我付出的这么多年,于将军而言就不算情深意重吗?” “任何人于我心中都比不上她一分一毫。” 拓跋慕莲明白了,就像谢朗说的一样,“将军是不喜欢我吧?” “是。” 她释然一笑,“明日我会同父亲说取消你我之间的婚约,我也很快会回兴阳城。” “谢谢。一路平安。” 拓跋慕莲一愣,他的这一句谢谢即让她觉得自己可笑无比。 ☆、隐世(3) 拓跋慕莲离开之后,玉溪推开窗户,月光洒下来,清亮而悲伤,一如当日在忆桂城外凌江岸边高山的月亮。那时她光亮如月,照亮了他昏暗的世界,抚慰了他悲冷的心,而如今,他亏欠她太多,伤害她太深,此生此世两人是否还回得去当年? 如果回不去,就让她永远留在心里吧。思念虽然痛苦,却也甜蜜,她给他留下的不多,却弥足珍贵,足够他思念一生,怀念一生。 翌日,听闻玉溪与拓跋慕莲取消婚约的消息,欧阳亦成急急忙忙跑到玉溪房中抓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不知道与拓跋氏联姻对于你们尉迟氏掌控整个西商来说至关重要,只要你们联姻就能得到所有士族的支持,夺取统治权便是易如反掌!” 正在看书的玉溪看向欧阳亦成,他叫那么大声也不怕别人听见,可见尉迟氏的势力已经大到不可撼动的地步,父亲虽然没有登上皇位,但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他与最高权力者无异,只不过差了一个仪式。 但是,真的如此吗?他这三年所作的努力已经悄然改变,就等待时机的到来。 “你先坐下。”玉溪放下书。 欧阳亦成皱着眉头,心想,坐下?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还取消婚约,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35页 “谢朗,将房门关上,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你这是做什么?”欧阳亦成狐疑道。 待房门关上,玉溪还是不着急,慢慢道:“你可喜欢拓跋慕莲?” 欧阳亦成跳起来,“你说什么?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怎么可能……等等,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你,你先坐下!” 欧阳亦成警惕地看着玉溪,在他看来玉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明得很,但就是太过聪明了,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慢慢坐下来。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娶拓跋慕莲,也不问鼎天下之心。” 欧阳亦成比方才更加生气了,“你说什么?我与父亲离开蜀州扶持你成就大业,你竟然说没有问鼎天下之心!” “三年前我就决定了,要离开这里。如今我只是暂时留在西商,如若音儿出现,我会立即取寻她。”只是音儿似乎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绿蕊与于度找不到一丝线索。 “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个天下?”欧阳亦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那么聪明,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这天下本来就不是我的,何来放弃一说?”玉溪笑道。 “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所以,从三年前我就开始计划了,而这个计划你父亲也知道并参与其中!” 欧阳亦成惊讶地瞪大眼睛,“我父亲?” “没错。让拓跋慕莲主动退婚是其中一步,让她喜欢上你是第二步。我不主动退婚,父亲不能怪罪于我,拓跋慕莲喜欢上你要嫁给你,父亲无可奈何。欧阳氏与拓跋氏联姻,便拥有与尉迟氏分庭抗礼的实力。” 欧阳亦成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的父亲从三年前就离开蜀州到兴阳出人丞相之位。 “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一旦离开,尉迟氏其他旁系即便拥有再大的权利也没有争取皇位的资格。西境所有士族对我与父亲都十分信任,但也并非愚忠之辈,欧阳丞相的治世之才他们会看在眼里,而身为欧阳丞相的长子欧阳亦成也是战功赫赫!” 欧阳亦成忽然意识到,这三年来自己确实建了不少功,树立了不少威望,但许多时候都是玉溪让给自己的!就像之前攻打宁周城,玉溪引开了宇文昂,而让自己先一步进城控制局面。他以为抓下对方主帅的玉溪才是首功,但后来他发现不是,首先占领宁周城的他受到了更高的赞赏! 玉溪坚决不同意将宇文昂押回兴阳斩首示众,是为了宇文音儿,更是藉此机会告诉所有人,即便是现在他也对敌国公主念念不忘,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他们的领袖? “玉溪,你是不是疯了?那可是皇位啊!”有谁会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人? “亦成,你还需要多加磨练如何成为一位优秀的领袖!” 欧阳亦成难以置信,玉溪竟然是认真的!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们的位置互换了。虽然他有些愧疚,但又不得不承认,彼此现在的位置才是正确的。玉溪比起作为一位帝王或是将军,都不比作为一个谋士更加合适! “首先你要记住一点,人心是最难获取的,特别是天下人之心。作为领袖你不仅需要功绩,还需要贤能爱民。每一场战争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的是让乱世结束,还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拓跋慕莲的院子里,丫头们正在忙里忙外地收拾行李,欧阳亦成听从玉溪的建议来到她的院子。一开始他还有些别扭惭愧,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但当他看到拓跋慕莲,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真的不希望她走! “欧阳将军为何突然到这里来?”拓跋慕莲上前行礼。 “啊,此行回兴阳,路途遥远,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准备得不够路上要吃苦,特来看看。” 拓跋慕莲受宠若惊,“劳将军费心了,慕莲虽说是女子,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懂得照顾自己,何况随行有军队护送不会有事。” “啊,也是,也是!”欧阳亦成尴尬地笑笑,他一介武夫实在不擅长与女子相处。 拓跋慕莲看他转过头去挠了挠脸,似害羞模样,也似真的关心自己,抬起衣袖遮住嘴唇轻笑,“多谢将军关心。” 欧阳亦成听到她的笑声,转过头来,发觉她这一笑宛若牡丹花开,倾国倾城。心中不禁感嘆,玉溪啊玉溪,你真是有眼不识颜如玉!因为拓跋慕莲这一笑,他装起胆子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你应该常笑,你笑起来真美!” 拓跋慕莲一愣,红了脸。这三年他时时受玉溪冷脸,确实不常笑,如今看开了,放手了,竟然不过因为一件小事便露出了笑容。 “其实我,我是来劝你别走的!” 拓跋慕莲又是一愣,疑惑地看着欧阳亦成。他红着脸道:“托拓跋小姐的福,我才能在前方奋勇杀敌!” “为,为什么?” “因为想着后方有人需要保护,所以才更加努力!” 忽然间,拓跋慕莲仿佛看见一束光,他说的话让她怦然心动,脸颊泛红。 欧阳亦成眼看着拓跋慕莲渐渐露出娇羞的表情,心中莫名地高兴起来。玉溪啊玉溪,你叫我说的这一句话竟然这么管用,看来你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不解风情啊!之前怎么吝啬得一句话也不肯说! 第136页 “欧阳将军,你……” “总之,你先不要走,在等几日。过几日你若还想走,我亲自送你。” 欧阳亦成的直白让拓跋慕莲羞红了脸,旁边人来人往,她羞得跑回房间里去,但如欧阳亦成所愿,她并没有离开。 十天后,他们顺利又顺利夺下一城。在入城后不久,欧阳亦成第一时间去找拓跋慕莲,一把将她抱住高高举起,“我们又赢了,慕莲!” 拓跋慕莲吓得死死抓住他的肩膀,随后脸似火烧般娇羞地拍打他的胸膛,“快放我下来,有人看着呢!” “我实在太高兴了,慕莲!开战之前你答应过我,只要赢下这场仗,你就接受我的心意!” 他确实很高兴,尽管当初获取她的芳心是有预谋的,但后来她发觉她不仅仅拥有倾国的容颜,还是一个明辨是非贤惠大度的女子。他在偷取她的心的同时也渐渐被她侵占了自己的心! 两年后,南燕越州,朱埖城里最繁华的街市上的良愉茶楼厢房内,一个中年汉子躺在贵妃椅上悠闲地享受着美食,忽然一个年轻男子莽莽撞撞地冲进来跌趴在他跟前,惊得中年汉子手中的葡萄掉到地上滚了几圈。 中年汉子气得一脚踩在年轻男子的肩上,“跑这么急若不是有消息了,小心我让人把你丢山上餵狼!” “有消息,有消息了!” “真的?快说!”中年汉子立即坐直了,眼睛如星星闪闪发亮。 “东街买桃花酥的李嫂说,有一对夫妻也在探听叶姑娘消息,手上还拿着叶姑娘的画像,那画像上的叶姑娘活灵活现的,跟真人似的!” 中年汉子蹙着眉头,“画像?这是哪门子消息?那对夫妻呢?” “他们住在兰芳客栈。” 绿蕊和于度回到客栈,于度瘫软地趴在桌子上,抱怨道:“又是白忙活一天,累死我了!” 绿蕊重重将剑拍在桌上,嫌弃道:“堂堂七尺男儿一点用都没有!” 于度拉起绿蕊的手坏坏地笑,“为夫有没有用,娘子自然是最清楚的。” 绿蕊红色脸,拍掉他的手,“还说是读书人,满脑子竟是些污秽的东西。” “哪里污秽?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为夫想与娘子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怎么不行啦?” “不行,若是怀了孩子就不能帮公子去寻找宇文姑娘!” “可是我们都找了五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于度抱住绿蕊,“还是先给生个胖娃娃吧。” 于度抱起绿蕊往床那边走去,绿蕊羞红了脸暗骂,这个时候倒是很有力气!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传来熟悉的声音,“青天白日的,本大爷可不想看春宫。” 绿蕊立即从于度怀里跳下来,拿起桌上的剑,“你是谁?” “我是谁?”中年汉子撕下人皮面具,大摇大摆地向前走,“我就是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地顾迎顾大公子!”说完一屁股坐在凳子翘起二郎腿。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推荐→奇幻言情: 《帝君今天心动没》 笑面懒骨鲤鱼精vs口嫌体直斩妖帝君 女主本是凡胎肉骨,被自己母亲推入荷塘淹死,重生为鲤鱼精,復仇之路却遇上了一个装模作样的神君,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多管闲事有点神力的小神,没想到竟然是心系凡界的勤奋帝君,没事老爱下凡斩妖除魔。自己则被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时刻盯着,一旦犯事就地斩杀! 女主暗暗思量,是以色·诱·之呢,还是以色·诱·之呢? 【作者鱼拟定了一个神话世界的构架,分六界(天、魔、妖、鬼、凡、异),此篇主要讲述妖界,还有部分天界。妖界等级:怪→精→妖(小妖、大妖)→妖使→灵师→境主(妖界一共十二虚境,统领者为境主)→妖老→妖王】 ☆、隐世(4) “是你!”自当年他帮助公子的父母逃离京都回到兴阳城至今已经过了六年,“你为何会在这里?” “和你们一样,我也在找小丫头。你们有什么线索?”顾迎给·自己倒茶,喝了一口蹙着眉头丢下茶杯再也没动过。 “没有。五年前公子派我们来南燕寻找宇文姑娘的下落,至今一丝线索都没有。” “尉迟那小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顾迎嫌弃道。 “不许你说公子的坏话!”绿蕊怒道。 “顾公子这么说,莫非你找到了什么线索?”于度道。 顾迎谄笑,“没有。” 绿蕊鄙视着他,“还以为顾大公子有多大的本事呢!” “本公子的本事当然......”话还没说完十几名汉子冲进来将绿蕊和于度抓了起来,顾迎身手敏捷破窗逃走。那十几名汉子四处找不见顾迎的身影,只好先将绿蕊与于度带回去。 绿蕊和于度被捆着双手押到城外一座山庄,带到一位老者面前。老者坐在轮椅上,由身后三十多岁的男子推出来。 老者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找萤雨?” “萤雨是谁?”于度道。 “你们拿着萤雨的画像在城里四处询问她的下落,现在却在这里装煳涂!” 第137页 于度想了想,“我们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萤雨是谁?我们要找的人叫叶好音!是一位小姑娘!” “叶好音?小姑娘!”老者思索着萤雨若是还在世,也应当将近五十,于是朝身后男子道:“将画像拿来让我瞧瞧!” “是。” 男子徐徐展开宇文音儿的画像,老者凑近仔细,良久满目忧伤,“这双眼睛里的神采确实很像,只是不是她!” “师父,那把他们放了吗?” “放他们走吧!” 绿蕊和于度被人莫名其妙绑来,现在这么随便就放了,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顾迎突然从梁顶上跳下来,“等等,请前辈让我看看您想要寻找的那位故人的画像!” 男子警惕地看着顾迎,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躲在梁顶的!“你是谁?” “我?我跟他们是一伙的!”顾迎随意一指绿蕊和于度,然后接着道:“我猜想我们要找的人与你们要找的人有关系。” 老者想了想让男子将萤雨的画像取来,画像展开后,顾迎与绿蕊、于度都很惊讶。画像中的女子年若二十,衣着打扮与宇文音儿十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画像中人的眼睛明亮动人,咋一眼看上去与宇文音儿很像,但在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正仔细地观察着什么,与宇文音儿每次扑闪着无辜又天真的眼睛观察别人时还是有一丝丝不同。 “与叶姑娘确实很神似!”绿蕊与于度异口同声道。 “这人是谁?”顾迎道。 男子道:“师父一直在寻找的一位朋友,原是朱埖城东蓝家的大小姐,三十年前的一天突然消失不见,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小丫头也是,五年前突然消失,没有一丝线索!可否讲得详细些?” 老者道:“初见萤雨,是在中元节街市上,她武功极高,又很是神秘,从一群恶徒中救出我却不要报答。我知道她是是蓝家的小姐后常常去拜访她,可是她神出鬼没,有时候甚至会消失好长一段时间,连她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她带回来一个人,奄奄一息。”说到着老者露出悲伤神色,“那人叫侯锐,萤雨费了好大功夫才救活他,之后萤雨很少离开,我很高兴,可突然有一天萤雨说要嫁给他,他是快要死的人了,如何能给萤雨幸福,我嫉妒得发疯,搅了婚宴,那人就在当天突然病发身亡了。萤雨悲愤不已,离开时说永远都不想再朱埖,然后就真的再没有出现过。”老者捂住脸悲恸地哭泣,“我找了她三十年!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那个人是为了救萤雨才会死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 顾迎心想,小丫头虽然是北周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越州话,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师父是越州人,也正是这个猜测他才到越州寻找她。老者所说的萤雨行为与宇文音儿十分相似,极有可能就是她的师父。 “您可知萤雨前辈师承何派?” “不知道,萤雨说她自小由师父抚养长大,十五岁才与父母相认。” “她的身世与叶姑娘实在太过相似。”绿蕊道。 “没错。”于度道。 “你们在找的叶姑娘究竟是谁?” “是我们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不过,即便叶姑娘与萤雨前辈有关系,也无从得知她在哪里!”于度道。 “萤雨前辈经常会去什么地方?做些什么?”绿蕊问到。 老者摇头,“萤雨去哪里做什么从来不与我们说,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 顾迎有些气愤,但更加无奈,“小丫头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南燕的烟瘴之地宁州,隐秘深山中鬼门就坐落其间。 朱珍端着一只墨色玄铁小碟,小碟里养着的星阳毒虫正在血水里蠕动,她看向鬼公子,“快说吧,你的老情人还在等你呢。” “在北边!” “你说在北方迷雾?具体位置呢?” “不知道。那片迷雾终年不散,根本无人敢进去,若是有人不小心闯了进去也从未出来过。祖师得到星阳草完全是意外,他说那日北风狂烈,星阳草是北风从天空中刮来的。” 云雾缭绕接近天际处,宇文音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里紧紧握着春蝉玉佩。一弦来唤她,她迷迷煳煳地叫着玉溪的名字。一弦轻轻拍她的肩膀再一次轻声唿唤她,她才渐渐醒来。 “何事?” “峰主吩咐,让你到云雀楼见她。” “嗯。” 宇文音儿收起玉佩来到云雀楼,她的七弦卫都在,而她师父正在配药,听闻脚步声也不抬眼看她。 “有人闯入禁地,你去把她除掉,鬼门里的密室库藏也一併全部销毁。” 宇文音儿欢喜道:“师父的意思是,准许徒儿下山?” 药已经配好,她师父目光温柔地看向她,“我知道你在这待不住。来,到师父跟前来。” 宇文音儿上前,师父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註定要发生的事是躲不过的。” “谢谢师父!” “不过此次下山,一弦不能随行!” 第138页 一弦立即跪下,“峰主,一弦生是为了追随主人,死也不能离开!请峰主准许一弦随主人下山。” “你已经在他人面前现身,不能再跟随音儿左右。除非......” “除非什么?” 宇文音儿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将配好的药递给一弦,“你有两个选择,一,永远留在魍魉峰;二,服下遗忘,忘记所有,废除武功,永远不能再回来。” 一弦震惊,“忘记所有,废除武功,永远不能再回来?” “只要你不在是魍魉峰的人,便可以随音儿下山。” “我会忘记所有?包括与主人经歷的一切?甚至忘记主人?” “你会忘了自你出生以来所有事情!” “一弦你就留在魍魉峰,主人只要完成任务就会回来的。”五弦急道。而其他弦卫却默不作声,如若这件事发生在她们身上,她们根本无法抉择。 一弦捏紧遗忘,久久不能下决定。自她被带上魍魉峰,她便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为了她的主人而活,虽然最初她还有些不情愿,但当宇文音儿被带上魍魉峰对她笑的时候她便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守护宇文音儿!她因宇文音儿而生,也因宇文音儿而死!可要忘记与宇文音儿的一切,她如何做得到! 宇文音儿双手将一弦扶起来,“只管按你的心意决定。” “主人!”一弦捏紧拳头,不能与主人一同出行随身保护,她练就的这一身武功有何用?不,她要与主人一同下山!可是下山必须废除武功,她若没有这一身武功跟在主人身边岂不是累赘? 一弦垂下头,“对不起主人,一弦不能再保护你。” 宇文音儿笑道,“等我回来的。” 峰顶铁索在风中摇晃,宇文音儿行走在铁索之上,从主峰到次峰,然后借着藤蔓下到半峰处进入洞穴,再出现时已经在地面。 地面之上迷雾厚重,即便有人站在你面前也看不清楚。朱珍进入迷雾之后便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忽然间后颈传来被蚊虫叮咬的微弱刺痛,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没有了知觉。宇文音儿从迷雾中走来,轻声道:“六弦,清理尸体。” “是。” 几日后,鬼门密室突然着火,所有毒虫典籍统统被烧成灰烬。鬼公子站在密室门口怒火中烧,这间密室是鬼门的所有,如今尽数成灰,就相当于毁了鬼门!究竟是谁干的?是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鬼门,烧了密室?忽然一阵冷风拂过后劲,他立即转身射出毒针,可对面什么人的没有,毒针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宁州边境柳德县,热闹街市上东边小铺的蒸梨花膏香飘四溢,老闆笑眯眯地一边哼着曲子一边将大如圆盆的梨花膏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 “买梨花膏咧,香甜软糯的梨花膏!”老闆吆喝着蹲下身子去取篮子里面的油纸,起身时发觉台上多了几文铜钱,蒸篮上则少了一块梨花膏。 远处高楼栏杆处,宇文音儿吃了一口梨花膏,确实是香甜软糯,和从前一样的味道,可是她又觉得与从前不一样,这个味道再也不能让她心情愉悦起来。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其中的两男一女吸引了她的目光。走在前方的男子怀抱一副画卷,皮肤苍白如纸,脚步却十分稳健,眼睛如同猎鹰,他身后的男女像是夫妻,男子的总是左顾右盼,瞧见什么新奇漂亮的东西都拉着女子去瞧。 “小师父他们也找到这里来了。给悟离院送信,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让小师父回去别再找我,待我事情办完自会回去寻他。” 夜里在顾迎他们酣睡之时,宇文音儿拿走画卷,在烛光下徐徐展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容颜被描画于纸上,真是奇妙,原来自己是这个样子。落款处鲜红印章里尉迟玉溪四字清晰可辨,指尖来回摸索,细微的凹凸触感就像在触摸熟悉的那个人。 相思蚀骨无眠夜,明月轮迴无尽时。 ————……———— 此文即将完结,小天使们求支持新文《帝君今天心动没》。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求支持:《帝君今天心动没》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3872756 银蓠本是凡胎肉骨,被自己母亲推入荷塘淹死,重生为鲤鱼精,復仇之路却遇上了一个多管闲事的神君,原本以为他只是有点神力的小神,没想到竟然是代行天职掌管律法的勤奋帝君,没事老爱下凡斩妖除魔。自己则被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时刻盯着,一旦犯事就地斩杀! 后来银蓠发现,这位帝君似乎有些喜欢她。嘴上说着自己很忙很忙,但天天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 静月之下,银蓠抱住他肯定道:“你喜欢我!” 他抓住她的手没有推开,而是握在手里,眼眸是深紫色,“本座堂堂天界帝君,岂会对一条鲤鱼精动心!” “死鸭子嘴硬!”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的脸似有松动,“本座不是鸭子。” 笑面懒骨女主vs口嫌体正直男主 ☆、最终章(1) 悟离院单先生收到宇文音儿的来信立即通知顾迎,绿蕊、于度随顾迎赶回悟离院确认了确实是宇文音儿的来信后飞鸽传信给玉溪,但是鸽子刚飞出悟离院不远便被射杀下来,信笺交到潘昀手上。 第139页 “音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潘昀拿着信笺的手有些颤抖。“派人盯紧悟离院,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是。”温平又道:“鬼门传来消息,他们的密室遭人火焚,所有关于星阳毒虫的资料也一併被烧毁了。还有,朱珍失踪了。” 潘昀将信笺捲起来烧毁 ,“音妹妹是真的回来了。那么,计划开始。”他笑道:“她会主动来见我的。” 绿蕊与于度在悟离院等待玉溪的指示,但是半个月后他们依旧没有收到玉溪的任何回信。他们意识到之前传出去的所有书信都没有顺利传到玉溪手中,是谁截了他们的信? “是潘昀那小子。”顾迎道:“之前我们在越州他就一直派人盯着我们,这五年悟离院也在他的监视之中。那小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连我悟离院都敢得罪!” “好不容易有宇文姑娘的消息,却无法传递给公子,如今燕国与卫国结盟,要将宇文姑娘许配给潘昀,公子该怎么办?不行,我要亲自回西商将宇文姑娘的消息告诉公子。” “就凭你一个人,半路就会被潘昀的人拦截。” “即便如此我也要试一试,公子苦等五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宇文姑娘,不能让宇文姑娘嫁给潘昀!” “你太小瞧我的小丫头啊,她不想做的事情谁能逼得了她!小丫头让我们在悟离院等她,可半个月了她也没有回来,如今燕国与卫国传出结盟的消息,小丫头不可能不知道,她没去找玉溪就一定在金陵!我们去金陵找她。” 彼时的卫国北境几乎全部被肖晓与蒙吉将军率领的军队攻陷。卫国西南,玉溪与欧阳亦成直逼西洛城,西洛城是京都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攻破卫国将不復存在! 南燕金陵,宇文音儿正在茶馆里听书。 她到金陵已经三天,天天在这里听书。说书先生正在说南山怪兽的故事,宇文音儿喝着茶吃着糕点,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但她的目光始终游离,思绪也不知道在哪里? “不过是胡说的事,你也爱听。”叶秋在她对面坐下,“我也有好故事,你要不要听?” “叶大人给我讲故事,自然要听。”宇文音儿笑道。 叶秋看向窗外,“你瞧外面,表面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车水马龙,商客络绎不绝,但是国库空虚,我都快没俸禄领了。” 宇文音儿笑道:“叶大人玩笑话我可不能信!” 叶秋嘿嘿笑道:“燕国与西商的交易曾是燕国一大笔财政收入,如今两国闹掰了,又要打仗,以后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宇文音儿点头,“如此说来,叶大人这个户部大臣应该很忙,怎么有空来陪我听书?” 叶秋道:“现在各种税收太重,农民负担不起,大片农地丢荒,无人耕地就更加没有税收,如今上头意思是减免税收,特别是推行军户制。” 宇文音儿点头,真诚道:“你们好好想想,我书还没听完。” “唉,你怎么这样,单先生还说你聪慧过人,足智多谋,我来找你出主意,你却整日泡在这里听书!” “这是南燕的国事,我只是女流之辈,不敢妄谈国事。” “你这傢伙又来了!”莫子君拍了拍叶秋的肩膀,吓得叶秋魂魄都飞出去,瞬间摔倒在地。 宇文音儿扬起嘴角,“叶大人,,单先生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叶秋慌忙站起来,一个劲地勐拍自己的肩膀,就怕他向上一次一样给他下了什么奇怪的毒,让他浑身瘙痒了两天两夜。 “也不知道你交的什么朋友,男不男,女不女,还这么恶毒!”话还没说完,莫子君邪魅一笑朝他走过去,他撒腿就跑,宛若疾风,抓都抓不住! 宇文音儿朗声大笑,“跑得倒是挺快,看来他在单先生那里没学到一招两式,这逃跑的本事倒是学得不错。” 宇文安在宇文音儿身边坐下,蹙眉道:“出来怎么不说一声。” “小音儿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不能跟你说。” 宇文安瞪了他一眼,朝宇文音儿担忧道:“五年多了,我害怕你一旦离开又要长久分别。” “不是我要扫兴,上次你也见识到了,如若小音儿要走,谁也拦不住。”莫子君转头朝宇文音儿到:“不过,你的师父长得挺美,究竟是何人?” 宇文音儿不答反问,“这一次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一样的,不过加了点分量,他估计得痒个四五天,若是忍不住挠,估计得破相。”莫子君笑容妖娆,十分得意。 这时一名俊朗男子从莫子君身后走来,青墨色的锦衣与宝珠金冠将他衬得气宇超凡。他在宇文音儿身旁从容坐下,莫子君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朝宇文音儿道:“这下人齐了,再来可就坐不下了。”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笑得这般开心。”潘昀笑道。 “我们在说叶秋。” “方才在门口遇见他,似乎又要请假许久。” “只要他按照我之前给的药方按时服用,很快就会好的。至于他方才提到的问题,我们改日再聊。” 第140页 此后三日,宇文音儿会定时到叶秋府中议事,潘昀每次都会到场,而且来得比她早。 税收如何减免如何增收,以达到增加国家财政收入,是歷朝歷代都必须谨慎对待的,因一旦有失公允不利于民,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不良反应,影响国家稳固,甚至是毁灭国家根基!税制的改革必须严明公正,也更需要一个出色的实施者,这个实施者不仅要忠于国家,还要爱护民众。天下乃万民之天下,无万民则无主君。 经过三日密谈后,潘昀与中书令、尚书令两位大人又一起商讨了五日最终敲定初步政令呈报燕帝,燕帝与各位达成在议事殿又经过一轮商讨研究之后同意了潘昀的政令。 宇文音儿回到金陵与潘昀相处的这些日子,她不得不承认,潘昀及燕帝虽然取得帝位的手段阴险狡诈,但他们在治国理政方便却是相当出色的。 ☆、最终章(2) 这一日阳光,明媚,太子府中,太子妃正在庭院煎茶,廖霖月走近,笑道:“太子妃还是如此有闲情雅致啊。” 太子妃斜她一眼,“下乡来的粗鄙女子自然不会懂得煎茶的雅趣。” 廖霖月冷笑一声,在她对面坐下,“我还以为太子妃的肚量变大了,特地来瞧瞧,现在看来还是一样,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太子妃瞪她。 “太子多久没来看你了?” 太子妃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不过如此。她冷哼一声,“最近太子政事繁忙,我也不会像某些人不知廉耻去叨扰太子。” 廖霖月不怒反笑,“太子与你成婚至今,虽然没有圆房,但是至少每月还是会来看看你。可是最近,我听闻太子根本没有回过太子府。你猜这是为什么?” 太子妃瞪着她,“为什么?” 廖霖月看着对面长得与宇文音儿有一丝相似的脸,无比厌恶。“你知道太子为什么会答应娶你吗?因为你和太子书房中挂着的那幅画像中的人长得有三分相似。” 太子妃惊愣地放下手中茶盏,太子从不让她进书房,而廖霖月偶尔却能进去。这是令她最气愤的,她从未知道书房中挂有一幅画像,又是谁的画像? “如今,那个人回来了。太子要娶她,你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即将不保!” “你说什么!”太子妃跳起来,“那女子是谁?” 廖霖月冷笑,“她与我一样,与太子相识有七年之久。我们在江湖相遇,结伴游歷,有着深厚的情谊。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就是卫国的公主,宇文音儿!你知道太子还曾经为了一个人远离朝堂两年之久吧?那个人也是宇文音儿!” 宇文音儿?太子妃震惊惶恐,最初传言燕国与卫国结盟,太子要娶卫国公主时,她并不担心,她才是太子的正妃,以后的皇后!但听廖霖月这么一提醒,她不得不担心太子会废了她的正妃之位!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太子警惕道。 “因为,我虽然恨你,但你不过是她的替代品,我更恨她!” “所以,你想和我联手对付那个女人?” 廖霖月目光锋利,“不,是毁了她。”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正在说双凰求凤的故事。 “这么烂俗的故事你也听得下去。”潘昀道。 宇文音儿看向来人,“有你这么闲的太子么?” “这个倒是没有。”潘昀笑道:“我带了上好的青峰茶来给你尝尝。还有香花糕!” 他变戏法般拿出来糕点,亲自打开包装,呈到她面前。这香花糕晶莹剔透,香气四溢,但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吃的意思。 “你似乎已经不爱吃甜食了?” 以前的她每次看到糕点都会眼睛发亮,因为只要吃了香甜的糕点,再糟糕的心情也会放晴,但是后来她发现,吃得再甜,心中的痛楚也不会减少半分。 “有些苦,再甜也掩盖不了。” “以前你也不怎么喜欢喝茶。人的喜好会变,人心亦会变。你的心变了吗?” “那你的心呢?” 宇文音儿抬头看他,以前他们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潘昀难以回答这个问题。若说没变,她会信吗?或是她的心中早已为他做了答案。 宇文音儿站起来,潘昀急道:“要走了吗?” “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金陵帮你,只是为了燕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不是为了你!而你背叛了与西商的盟约,准备起兵攻打西商,我便不能再留在南燕。” “音妹妹,即便你现在去找他,他也不会放下整个西商跟你走。因为他已经接下我的战书!”当初潘昀之所以接受卫国的求救,只是为了逼宇文音儿现身,而后给玉溪下战书为的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宇文音儿回身看他,面无表情,“我,宇文音儿,从来不受人所制!” “是,无论任何情况下,在我与玉溪之间你一定会选择玉溪,但是你能确定玉溪会在西商与你之间选择你吗?”玉溪怜悯天下,不会眼睁睁看着西商的百姓受苦受难,这是玉溪的弱点,即便他没有问鼎天下之心,也不能轻轻松松放手。 “抱歉,潘昀,你的计谋不会得逞!”宇文音儿转身离开,毅然决然。 第141页 潘昀神色黯然,忽地心口一阵剧痛,他急忙取出手帕,捂住嘴唇勐地咳嗽。当他终于缓过来时,手帕上一片鲜红。 莫子君从暗处走来,难以置信地道:“你竟然给自己下了双生合欢蛊。” 潘昀擦干唇上血迹,将手帕藏于怀中。 “你什么时候取了小音儿的血?” “五年前,她昏迷的时候。” “当时她的血中还藏有星阳虫毒。这就是你咳血的原因。” “嗯。” “那另一只蛊虫在哪里?” “放心,不在她身上。” “你也用自己的血养着?” “嗯。” “我真是惊讶。”莫子君一声冷笑。 “我不杀你,你就该觉得惊讶了。”潘昀看向楼下她身影消失的地方,他害怕刻骨的思念,这肉体上的疼痛至少能抵消一些思念带给他的疼痛。但他更加害怕自己有一天忘记了喜欢她的这份心情,如若忘了,这人生之于他,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因此他要尝试一下,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宇文音儿回到柳院门口,太子妃身边的姑姑正等着她。姑姑将一张请帖递给宇文音儿,笑容和善道:“太子妃听闻宇文姑娘为太子分忧解难,心怀感激,特邀姑娘明日一起赏花。” 宇文音儿瞄了一眼鲜红的请帖,“多谢太子妃盛情,但我明日就要离开金陵,不能前去,烦请姑姑替我答谢太子妃。”说罢也不得那姑姑多说一句转身进门。 进门后,下人禀报,廖霖月已经在正厅等了她许久。她眼珠子一转,淡淡应了一声步入正厅。 廖霖月看见她,欢喜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好音,你回金陵怎么都不与我说一声,也不来见我,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她责备道。 宇文音儿淡淡一笑,“怎么会,霖月姐一直是我的朋友。” 廖霖月拉着宇文音儿的手坐下来,神色忧伤地道:“你已经知道了吧?潘大哥如今是燕国太子,他娶了一位太子妃。”说着杏眸欲泪,“我一直深爱潘大哥,不顾爹爹的反对,不管世人的不善的眼光,也忍受着太子妃的羞辱,一直跟在他身边,只是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是我真的好痛苦,好音,你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你?”宇文音儿怜悯地看着她。 “明日太子妃举办赏花会,你陪我一起去。我虽然能住在太子府中,潘大哥却对我不理不睬,府中的下人统统看不起我,也没有一个同我说话的人。她邀我去赏花,我不得不去,可届时到场的都是名门小姐,权贵夫人,我什么都不懂,定然会被她们嘲笑。好音,你陪我去吧!” 宇文音儿静静地看着她,“好。” 赏花会当日,百花竞放,争相斗艷,名门小姐、雅妇贵人个个锦衣罗缎,如花似玉。宇文音儿与廖霖月最后到达,两人的穿着与平日无异,廖霖月身上的衣料虽是上乘却颜色素净款式简单,宇文音儿则不过简单的棉麻白衣,头山以云纹雪带绾了髮髻,腰间依旧是一萧一笛小布袋,全身上前最值钱的就属左侧腰间佩戴的单蝉玉佩。 花团锦簇中,两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宇文音儿乍眼一看更像一介布衣,行走江湖的女子。众人看见她们,或是小声议论,或是高声嗤笑,但无论她们说什么,宇文音儿都似听不见,她也无心赏花,廖霖月与她说话时,她也就随便应和两句。 廖霖月发觉她变了很多,以前她总是欢笑着,去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人儿,如今她神色淡淡,似乎万物在她眼中都是一个样子,索然无味。 赏花结束,太子妃请大家到厅里喝茶。她笑道;“这花茶可是夏姐姐亲自配制的,清香甘甜,在这酷暑天里喝最合适不过,大家都尝尝。” 廖霖月亲自给宇文音儿泡了一杯,宇文音儿静默地喝过后觉得有些犯困,廖霖月便说带她到厢房休息,她并没有拒绝。 虽是夏日,宇文音儿躺在被窝里却一丝也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很温暖,她真的很想睡觉。可是耳畔的争吵声却咬着她,她清醒无比。 “这姑娘是谁?你又要为他们杀谁?你知不知道,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似乎在哪里听过的男子的声音,语气虽然有些愤怒却满是关心。 “报应?没有什么样的报应会让我比现在更痛苦!你要是想留下来就照我说的做。脱了你的衣服躺床上去,快点!” “你,你什么意思?你究竟要干什么?”声音微弱下来,不敢置信,更是悲痛。 “你到底做不做,不做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廖霖月愤怒道。 男子失望地垂下头。 廖霖月继续催促道:“你赶紧的,潘大哥就要来了!” ☆、最终章(3) 男子悲痛绝望地看向床上的人,慢慢走过去。廖霖月以为他会乖乖听话,赶紧先离开房间。在她离开房间后,男子站在床前一动不动,这时宇文音儿坐了起来。 “文锦。” 文锦惊愣道:“叶姑娘!” 宇文音儿从床上下来。“霖月姐近况如何?” 文锦苦笑,“她已经成为莫瑶歌最宠爱的杀手,她所杀害的人虽然大多数都是奸恶之徒,但也有心地善良之人。我虽竭力救他们,但她手上依然沾了太多的血。” 第142页 宇文音儿心中愧疚,当初不该为了浮生草故意接近廖霖月,不该让她与潘昀认识,不该带她去幽冥谷,更加不该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丢下她。 “廖谷主呢?” “他们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不过廖谷主依旧每月一封信寄过来询问廖姑娘的状况。” “文锦,这五年你一直陪着霖月姐身边,你喜欢霖月姐?” 文锦惊愣,復又低头沉默,良久抬头承认。“虽然她心里只有潘昀,我也想过离开,但是还是放心不下她。” “希望有一天霖月姐能明白你的心意。”宇文音儿打开门,却没有出去,她回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茶。“我们坐下再聊聊,他们应该快来了。” 文锦惊讶道:“叶姑娘,你先走吧,若是坏了你的名声可不好。” 宇文音儿淡淡一笑,“门打开着,故友之间叙旧喝茶,别人有何闲话可说?” 文锦心想也是,便坐下来与宇文音儿聊起韩业与孔桑。韩业与孔桑在凌云宫学武三年,不仅学有所成,还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娶妻生子,日子过得相当美满。 门外突然传来惊唿声,太子妃走进来。“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原本青天白日男女苟且的场面变成了故友重逢相谈甚欢!她慌张地不敢看潘昀冷淡的表情,是廖霖月,一定是廖霖月故意设局陷害她,让她在潘昀面前落得个恶妇的形象!忽然她委屈地朝潘昀道:“太子,许是廖妹妹看错了,误会了宇文姑娘与文侍卫。臣妾一向是相信廖妹妹的为人的,只是对宇文姑娘不熟悉,这一次就轻信了廖妹妹的话也才与你汇报错误信息,你别怪罪廖妹妹,要怪就怪臣妾,臣妾甘愿领罚。” 廖霖月怒视文锦,他竟然没有按照她说的去做! 潘昀的目光始终盯着宇文音儿,“音妹妹……” 宇文音儿面无表情地绕过他看向廖霖月,淡淡道:“霖月姐,我们走吧。” 廖霖月一愣笑道:“我正想来叫你回去,没想到你与文锦聊了起来。似乎聊得挺开心,不知你们在聊什么?” “让我看看霖月姐的院子可好?” 廖霖月又是一愣,“好啊!” 宇文音儿依旧面无表情,廖霖月心中疑惑,她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计谋? 廖霖月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草药的气味,宇文音儿坐在大树底下的凉亭里,一阵风吹过,吹走了夏日风闷热,却吹不走心中的烦闷。廖霖月捧着甜汤过来,笑道:“好音,这是我做的甜汤,你尝尝。” “谢谢霖月姐。”宇文音儿拿起勺子搅着碗里的甜汤,却没有喝。 廖霖月盯着她手上的动作静静等待,渐渐发觉她根本没有喝的意思,紧张问道:“这甜汤清甜可口,我亲自试过,很好喝的,好音怎么不尝尝,是口味不好吗?” 宇文音儿放下勺子,望向前方。“霖月姐没有别的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廖霖月忽然紧张道:“什,什么?” “那我先说吧。我知道霖月姐恨我,是因为你觉得潘昀喜欢我,但是即便我不在了,他会喜欢你吗?” 廖霖月的表情僵硬,勉强挤出笑容。“你,你说什么呀,好音?” “霖月姐觉得除掉我就能得到潘昀的心,但是你真的了解过潘昀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娶现在的这位太子妃?还有,为什么现在的皇后不是潘昀的生母莫瑶歌?” 廖霖月的表情完全变了,瞪着宇文音儿的双眼露出久藏的恨意。“你究竟想说什么?” “因为对于当今的燕帝来说,最重要的是皇权,同样对于潘昀来说,最重要的也是皇权!不管他们喜欢谁,心里爱着谁,他会娶的人永远是能巩固他们权力的女人!即使没有我,他也不会娶你!” 宇文音儿的目光像当头一棒打在廖霖月的头上。廖霖月愤怒地跳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别说得你什么都懂!我陪在他身边七年,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只要你死了,他会看到我为他做出的一切,看到我的付出!他一定会爱上我!” 宇文音儿嘆息,“虽然我一直到都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有些人不管怎么努力也是得不到的,但最初我以为你与潘昀会成为例外,可是我错了。人心易变,人性却难以更改。当初我就不该带潘昀回隐逸山庄让你们相识,更不该隐瞒你,让你什么都不懂!” 忽地,廖霖月一巴掌打在宇文音儿的脸上。宇文音儿嘴角破裂,鲜血流出来,血腥味流入喉咙,她蹙起眉头。 “是,都是你的错!我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你的错!你要赔偿我!拿你的命,赔偿我!” 廖霖月亮出毒针,宇文音儿却不躲,直到毒针扎如她的肩膀,也依然安稳地坐着,静静等待毒针扎入血肉里。 “霖月姐,这样你就能不恨了吗?”针上的毒流入血液里,宇文音儿很快感到四肢开始发麻,头晕,心一下一下的绞痛!她缓缓抬起头,向廖霖月投去怜悯的目光。廖霖月愣了一下,惊慌地看着宇文音儿。 心勐地一阵抽痛,宇文音儿手撑在桌面上,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开始发紫,她强忍耐着疼,身子开始颤抖,额头冒出汗珠。 第143页 廖霖月惊慌后退,“你为什么不躲?” “我躲了,你还是会下手,那不如就如你所愿。” “为,为什么?” “我死了,你会开心吗?”一股血气涌上来,宇文音儿捂住胸口,咬牙试图把涌上来的鲜血吞下去,却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去,刺目的鲜红喷洒到洁净的桌子上,开出妖娆的花。 宇文音儿抹去嘴角鲜血,低眉看了看被鲜血然后的手掌,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死了,你能和潘昀在一起吗?霖月姐不后悔就好。” 她缓缓闭上眼睛,一片枯叶盘旋飘落在台阶上,她倒在石桌上一如那片枯叶没有了生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世界忽然安静了。她倒下来,不说话了,她真的死了吗?廖 霖月惊愣在原地,想伸手去摇晃她,却动弹不得。自己不是一直都想要她死吗?为何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爽快? 文锦突然跑进来,她看着文锦摇晃宇文音儿的身体,唿喊着宇文音儿的名字,可宇文音儿一丝反应都没有。他颤抖着右手去探宇文音儿的鼻息,然后颓然垂下右手。 廖霖月的身体开始颤抖,文锦回身朝她露出愤怒的神情,他怒骂着什么,她听不见,直到文锦将宇文音儿抱走,脑袋才似轰的一声炸开清醒过来。 她疾奔追去,却四处都找不到文锦与宇文音儿的身影。“好音,好音,好音!”她跌落地上,痛哭落泪。宇文音儿的声音回到在耳畔,“霖月姐不后悔就好,不后悔就好……” 她为什么要后悔,她凭什么要后悔!可是,她真的后悔了……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就这样任由她取她的性命!所有精心设计的计谋都被看穿了,为何偏偏这么拙劣直接的攻击却不躲? 文锦抱着宇文音儿刚出院门,莫子君突然出现将宇文音儿抱过去,然后从后门离开。 离开太子府,莫子君在宇文音儿耳边柔声道:“该如何是好?宇文安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又得挨骂了。” 宇文音儿突然一阵咳嗽,睁开眼睛。“去西商。” 话音刚落数十名精兵将他们包围,潘昀从后方缓缓走上前来。“音妹妹,我不会让你离开金陵半步。” 莫子君笑得格外明亮,“小音儿,这下我们是走不掉了。他计划好了等你中毒无法自由行动然后将你抓住呢!怎么办,小音儿?我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宇文音儿看着潘昀,目光比深冬寒冰还要冰冷。“莫子君你走吧。” 莫子君将宇文音儿交给潘昀,“我还以为你真的捨不得伤小音儿!除去她的父亲,你可是第二个!” 潘昀将宇文音儿带到佛塔底下密室,密室正中央是一座黑色牢笼,牢笼足有普通人家一间厢房大小,里面生活所需的物品一应俱全。 宇将宇文音儿放上香檀木床,在她的右脚上套上一只铃铛铁环。她只是微微动一下,铃铛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潘昀,记住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从今以后,我们不在是朋友。” 潘昀内心一阵颤抖,“我从来就不想成为你的朋友。”他咬住她的耳朵,“这座笼子以玄铁制成,任何兵刃也无法将其斩破。你若是能从这里出去,我便死了这条心,永不留你。又或者,接下来这一场对决,玉溪能够胜出,我遵照约定,放你走。” 潘昀走出牢笼将笼子锁上,然后将解药放进笼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新文《帝君今天心动没》,跪谢! ☆、大结局 潘昀发兵西商,而玉溪也早已在西商边境等候。 南燕与西商以长明江为界,长明江与西段澄江,东段平江其实同属一条江,但因属地不同而名称不同。澄江所处之地地势高峻,平江所处之地地势平坦,而长明江所处之地两岸崇山峻岭,悬崖绝壁绵延不绝。 话说顾迎与绿蕊于度本打算到金陵来寻宇文音儿,但行到半路就被潘昀的人抓住关进地牢,顾迎逃脱后没有去金陵,转而到西商寻找玉溪。顾迎见到玉溪时,是宇文音儿在金陵茶楼听书的时候,也是玉溪接下潘昀的战书的时候。 其实,玉溪在南燕与西商突然停止贸易往来之时就对其后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当他听闻南燕与东卫结盟之后也立即明白了潘昀的计谋,他本不打算继续留在西商而是直接前往南燕寻找宇文音儿,但当他收到潘昀的战书,他明白这一战必须打,而且必须赢,否则即便他到南燕找到宇文音儿,也无法提供宇文音儿一个自由遨游的天地! 营帐里玉溪与各位将士正在分析战事,玉溪指着挂立起来的偌大的地图上的长明江道:“长明江两岸山峰连绵不绝,南燕想要进入我们领土只有巴口、灵东,当然他们也可能渡过平江进入东卫然后与东卫合力攻打我们东南部的汉南。拓跋将军擅长水陆两战,东卫已经不成气候,即便南燕派兵前来,拓跋将军三十万大军足以应对。” “巴口入口狭小,对岸又是连绵山峰,南燕不可能逆流而上在巴口登岸。他们一定会渡江从灵东登岸!”乐丹将军道。 “没错。灵东曾是我们与南燕最大的贸易港口,虽然往东背靠卧龙山群,但是岸边拥有数公里的平滩。如若南燕聚兵登岸,我们就让他登岸,以退守防御为主。” 第144页 “主帅?”众将疑惑。 玉溪指着灵东一路往北最后停在关头山,“诱敌深入,一口一口吃掉。”然后又指向巴口,“广元将军领水师埋伏在此,一旦燕军全数等岸,顺流而下斩断他们的退路。” 众将展开笑颜,纷纷点头。 如玉溪所料,潘昀果然率领十万大军从灵东登岸,但他们深入西商一百多公里后停下了进军步伐。 潘昀猜到了玉溪的计策,立即下令撤退,但当他们回到岸边发现水陆被截断,十万大军被困无法渡江。虽然潘昀企图往东方向与渡过平江的队伍两头夹击拓跋军。玉溪早有预料,立即下令全速进军,反攻燕军,拓跋将军派遣二万兵力配合玉溪将燕军困在滋地,滋地战火熊熊燃起。 战场上厮杀声、号角声不断,鲜血飞溅,尸横遍地。一个月色黑甲的身影与黄衣黑甲的身影一同从马背上滚落,两人翻滚了一圈迅速起身,又挥剑打起来。他们身上都受了剑伤,但仿佛失去了痛觉,丝毫察觉不到一丝痛楚,挥剑有力而毫不畏惧。身旁的战士们也已杀疯魔,特别是玉溪的疾风军,他们占据更有利的天时地利人和,个个斗志昂扬。 “当年在隐逸山庄一样,你们不相上下,今日我们就一决胜负!”潘昀剑指玉溪。 玉溪同样举起剑,与其剑剑尖相指,目光凌厉,“正有此意!” 桃子即将成熟的季节,忆桂城这日艷阳高照。 城外西边的山上,一位白衣书生面孔的男子出门前特地去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桃树,今年的桃子不仅结满了树还个个硕大肥美,再过两日就能摘下来尝尝。他抱着几幅画卷徐徐下山,刚进城门,路边的小孩们见着他纷纷围上来,“先生又来卖画了?” 男子笑了笑,“是啊,待会儿给你们买豆腐糖吃。” “好耶!” 孩子们簇拥着男子来到忆桂城最大的画铺,画铺的贾老闆四十来岁,很是欣赏男子的画作,当然那也是因为男子的画工了得,他的画在画铺里卖得最好,见到男子捧着画来立马兴高采烈地迎上去。 “先生怎么又亲自来了。你让下人通知一声,我叫人去取就行。”老闆接过画卷交给身旁的掌柜入册登记。 “今日有事进城便顺道将画带来。” “想来又是给你家娘子来买甜品的吧?阿福去将给先生准备的糕点拿来。”贾老闆向门后吆喝一声又与男子笑道:“前几日我家娘子回门,带回来家乡有名的糕点,你拿回去让你家娘子尝尝。” “多谢贾老闆,她一定很高兴。” 贾老闆点点头,“先生,城东的朱大人很欣赏你的才艺,希望你能为他画一幅四季图,不知你是否愿意?” “抱歉,接下来的半年我打算与娘子东上远游,没有时间作画。” “这样啊,那我便回绝朱大人,让他另请高人。” “劳烦了。” 男子从画铺出来带着一群小孩子拐进小巷去谢婆婆家吃豆腐糖,对面桂兰茶楼上宇文安、莫子君和宇文殊正站在栏杆处,他们从男子进城时便收到了消息。 “音儿是不是准备回来了?”宇文安道。 “应该是,否则他也不会进城来。”莫子君勾起嘴角笑道。 宇文殊嘆了一声,“我要去将父亲、大哥和三弟的尸骨带回此地安葬。” 此时的京云就是曾经的北周京都,就在一年前,西商在欧阳万峰与尉迟竞的统领下统一了北方,而后不久仁帝赫连昭禅位给欧阳万峰,欧阳万峰登基即位,改国号永平,是为定安帝。 “你放心,我会飞鸽传信给你。”莫子君道:“对了,前日四公子来信,说了些什么?” 宇文殊又嘆了一声,“四弟还不死心,正计划着组织清巫会,叫我去当长老。” “四公子这一世估计都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输。不过我更想不明白尉迟玉溪为什么会放弃那个位置到深山老林隐居,卖画为生,尉迟竞如今被迫告老还乡,他倒也是不在乎。” “若非看在这一点,我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为大哥报仇!” 夕阳西下,金粉红染天地之间,一片温柔暖色,玉溪在山林小道徐徐而上。清澈婉转的笛声隐隐约约传来,如春风吹拂,如春花纷飞。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处引用了北宋苏轼的《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 玉溪本就轻松欢快的心情更加欢欣愉悦,他取出短笛追随着那笛声吹奏,一边吹奏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很快隐逸山庄就在眼前,他依旧与笛声相互协奏,直至屋廊下瞧见日思夜念的人儿,曲毕,他收起短笛,与她笑。 她的身旁茶水已经喝了一半,似乎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地上还有被吃剩下的桃核。她俏皮地眨眼,笑如跳跃的粼粼波光。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拿她身侧的茶杯,但似乎有些偏差,不过很快就准确地握住茶杯将它放置远一些的地方,然后挨着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与她一起看日落。 第145页 “玉溪哥哥,你眼睛不好就不要再给我画那么多画。” 玉溪将她拦入怀中,“你看那庭前桃树,每年每月每日都有不同,若不描画出来好好珍藏多么可惜。” “但是你的左眼若是不好好休息会瞎的!”宇文音儿心疼道。 当日玉溪与潘昀在滋地对决,潘昀武力不及玉溪落败,玉溪未取他性命,他却用毒毒害玉溪,玉溪猝不及防,伤了左眼。若非她与莫子君及时赶到,玉溪的左眼必定再也看不见。 玉溪轻柔抚摸她的髮鬓,“不必过分担心,我会量力而行的。何况莫子君也说了,并无大碍。” “可是……” “音儿,我很想你。”他捧起她的脸,轻柔抚摸。 她脸颊微红,朝他眨眼睛,“玉溪哥哥?” 他勾起嘴角浅笑,深深盯着她红润的嘴唇,然后低头吻下去…… 试问何处是吾乡?卿之所在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  从发文到现在一直更文到现在,看文的人寥寥无几,谢谢坚持看到最后的各位。 回头看看,凄悽惨惨戚戚,满目皆是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