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的书都成了精[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写的书都成了精[快穿]》作者:西比尔姑娘【完结】 文案: 罗西作者穿越了,还是穿进了自己写的书,还不止一次。啪啪,唯物主义忠实拥护者脸有点疼。 平行时空秩序紊乱,到底是因为她写的书成了精,还是有幕后黑手操控一切呢? 且看罗作者正本清源、拨乱反正! 作者有话说:嘤嘤嘤,人家就想好好写个书,怎么就成了个穿进穿出拯救角色、对抗黑势力的时空旅行高级玩家呢? 书世界一《铜铃塔》【done!】:男主要换性取向,女主要当明星,一个“我的人生我做主”的故事。 书世界二《清白年》【done!】:高中的时候,我是校草来的。 书世界三《重生隘》【done!】:死亡游戏开始了,谁都无法带来救赎,但也许你自己可以。 阅读指南:1.穿三本书,欢乐,怪力乱神,he。 内容标籤: 娱乐圈 快穿 悬疑推理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西,木垚 ┃ 配角:小道士,马淳淳,封安国,若干 ┃ 其它: ================== ☆、铜铃塔 一 木垚感觉自己一口银牙要碎了。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顿敲,“十八线作者不可怕,就怕十八线,还要有坚持……” 还没来得及点发送键,对方绿色对话框先跳过来,“暖男不可怕,怕的是暖男有性格。”木垚没把手机直接甩了。 拼手速?罗西冷哼一声,谁还没点脾气咋的? 木垚狠按回车键,删掉输入框里的字,用赶着投胎的手速飞速打:“妹子,你这样,容易晚景凄凉的……” 还没打完,对面又一行字扔过来:“不要随便干涉别人生活,咱俩没熟到那地步。” 这话说得狠了,木垚一瞬间觉得往头上涌的热血刷一声凉了。你掏心掏肺把行业机密掰揉成九转大还丹奉上,人家说咱俩不熟。愣了愣神,想怎么回復才得体。 又一条,“你看我不也没干涉你给人当备胎吗?” 罗西还挺得意,觉得自己正中命门,木编应该抓狂了。等了会儿,“正在输入”,再等一会儿,安静了。罗西没在意,继续码字,一会儿反应过来了,木编这次怎么没有砸一句“你已经失去本编辑”过来做结语呢?她再回一句“你本来也不是我编辑”才是正规流程啊。 拿起手机发:“后天到蓟城,不麻烦你来接了。” 一个红点,“三土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罗西:“……” 这厢木垚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情绪,发:“那你还来不来蓟城?”一个红点,里面一只触目惊心的感嘆号,“妖猫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个女人! 行吧,这一次你真的失去了本编辑。 木垚还没手欠到去点最后那个标蓝的“发送好友认证”的地步,谁删的好友,谁加。虽然他已经认清现实,要那妖女再把他加回来,大概率上,比他跟把淳淳追到手还值得喜大普奔。 但没关系,认清现实归认清,不承认就是了。人活着,有时得学会自我欺骗。木垚把手机塞进右臂的臂袋里,脑子里闪过罗西跪地认错的画面。“叮咚”一声,手机又响了。 他忙忙滑开,背后传来一声幽幽的质问,“年轻人,你要是不锻鍊,这机子能让给我吗?” 木垚转头一看,一个白眼堪堪憋回眼眶里了,又是这大爷!大爷满脸正义,眉头紧锁,眉心快不个拧出个月亮了。健身房空旷得就两人,他练什么不好,非要踩单车,平时也没见他踩过一次。纯粹就是看不惯这种在健身房玩手机的行径。 套红袖章的大妈一统小区就算了,这位居委会少数的男性,连健身这项运动都要纠正四风? 他本来是不玩这种鸡肋仪器的,但为了跟罗西讲道理,临时从举铁区坐了过来,旁边另外一台动感单车已经维修了三个月了。一想到居委会竟然都渗透进健身房了,木垚无端地觉得心上压了快酸菜石,可真丧心病狂啊。 于是木垚沖大爷露齿一笑,扭过头,踩起来。一边踩,一边看手机。您不说我不锻鍊吗?我正练着呢! 大爷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 没救了。 没救的一代忽然霍地从动感单车上跳下去,一阵风冲出健身房,踏上共享单车绝尘而去。到了淳淳门口,整理了下仪容,淳淳女神开门,看到穿健身大裤衩大背心的木垚,一身肌肉,乍一看挺兇悍。然而一见到女神,木垚立刻提起手里装着暖宝宝红糖大枣的塑胶袋,露出白牙,笑得像只大白兔。 发完qq状态,“十一正常放假,八号上班,有急事站短。报错打客服电话。严打持续中脖子以下的亲密描写不能有!!”,木垚听着周围的同事讨论十一出行计划,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果不是罗西说要来蓟城玩他自告奋勇说给她当导游,这会儿他已经站在新疆的广袤天地,开始罗西所谓的自虐了,然后等着领十一朋友圈照片大赛逼格最高奖。 现在一看机票,木垚捂紧了胸口。 第2页 想到罗西的火车可能已经马上要到蓟城了,碍于面子不给他发消息。啧啧,木垚摇摇头,这也太孩子气了,幼儿园没毕业。于是木垚高贵地原谅了幼儿园园霸罗西,打开对话框,点了发送好友认证。一条消息蹦出来,“此帐号不存在”。 木垚揉揉眼,再一看,他跟罗西的所有聊天记录已是一片空白,忙翻通讯录,也没有了被他备註成“西太后”的罗西。这人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木垚惊了,这什么黑科技? 电话立刻打过去,空号。 不是你黑名单我可以理解,空号跟查无此人是几个意思? 木垚翻出几百年没再联繫的客栈老闆,随口问了几句客栈生意怎么样之类的废话,问老闆这几天看没看到罗西。 老闆发了个问号。 木垚说罗西啊,就是之前住他对面的那女的,成天不出门,写书的。老闆发了三个问号,说:“哥们儿,你来那段时间,住你对门的是个男的啊,一头长髮,你不会是认成女的了吧?” 一个寒噤爬满木垚全身,他手都有点抖了,“你们客栈,没住过一个叫罗西的?” “也可能我忘了,我查查登记啊。” 木垚头皮发麻,罗西长住在那客栈一年了,怎么忘也不可能忘到她头上。老闆一会儿回:“真没有啊。” 当编辑这些年,木垚什么样的脑洞没见过。但生活,是多么的唯物又健康。他这他妈是遇到了什么3d脑洞?! 他蒙了一会儿,想到什么,赶快点开网站,搜索“西太后”,还好,这作者还在。然而作者专栏里的文章名字瞎了他的眼。 《即使遗忘那么深[快穿]》 《重生之我是我记忆的奴隶》 《永垂不休》标籤:娱乐圈 木垚从未如此怀疑人生。火烧了尾巴一样从桌面满满的文档里找到了前几天罗西发来的新文大纲,双击点开。木垚发出一声几乎把办公室掀了的惊吼:“我操!” “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哪个作者签了千万版权了吗?” “……” 满世界芜杂的声音,木垚大脑的信息接收系统失灵了。他不知道自己敷衍了些什么,一副天线宝宝的天线被折断的样子头昏脑涨地坐地铁回了家。 合租室友没天良地抽了一屋子的缭绕烟雾,木垚打开窗,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喷嚏。一会儿室友从自己屋子里出来进厨房做饭,满屋子油烟把沙发上的木垚团团包围。 木垚受够了,大脚两步走到厨房问:“你十一出去吗?” 室友正一边炒菜一边聊微信撩妹,吓一跳,“我去!你走路能有点声音吗?”扭头一看,木垚一脸这世界欠他一个拥抱的样子。 “不……不出去啊,你怎么了?” “不怎么,你不出去我就要出去了,给你七天使劲抽菸撩妹,我回来之后咱们重新修订室友守则。” 室友咳了两声,问:“室友守则,咱们有这玩意儿吗?” “没有,”木垚黑着脸,“马上就有了。” “你发什么神经……”室友嗤笑一声,“哎你出去啊,房子能不能借住一下,我朋友过来。” “不能。”木垚转身就走。 泄愤的关门声“啪”地砸过来,室友被砸得眼皮一跳。同居了两年第一次看到木垚这样,室友略微肝颤,现在都流行精分人设吗?听说精分患者一般看起来都特别老好人,跟木垚似的。 罢了罢了,等明天起来给他带个煎饼果子,没什么事是一套煎饼果子解决不了的。木垚要是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比如房间里不能抽菸之类的,他就酌情忍让一下吧。保护神经多样性,人人有责。 第二天起来下楼提着两套煎饼果子回来,室友敲木垚的门,没动静,一拧门把手,锁着。 木垚已经登机,两个多小时后落地古城。 遇到罗西的那客栈只剩了床位间,木垚把他的大包放下立刻上了二楼。敲开罗西之前住的房间,一个扎长辫子的奇瘦男人开了门,房间里烟雾缭绕。木垚拼死遵守社交礼仪没有捂住口鼻。 “你找谁?” “哦,我之前认识一个人住这间,她可能搬走了?你住进来多长时间了。” 男人莫名其妙,“我都住这一年了……” 木垚捂着头下到一楼床位间,头疼。wifi自动连上了说明他的确来过这客栈,去雨崩前在古城歇脚是真的,那怎么可能遇到一个人就是假的? 他拨电话给梓致,电话那头的同事悬着心以为要加班,结果木垚问他手底下是不是有个签约作者叫罗西,笔名西太后。 梓致手底下几百个作者,这名字不太熟,翻了下登记表,没有。挂了电话木垚再次点开西太后的作者专栏,是啊,这不是一个签约作者。 木垚开始怀疑了,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半年前在二楼第一次看到罗西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睡衣,头髮绑成一个髻顶在头顶像个道姑。脸色苍白,好似终年不见太阳。走路几乎用飘的,处处透着一股诡异劲儿。 木垚坐在公共区域喝茶,罗西坐他旁边问:“介意吗?” 第3页 木垚虽然顶不喜欢闻烟味,每次人家象徵性地问他的时候——当然象徵性地问问的人都很少,他都来不及反应就说没关系。事后又懊悔,白白练习了那么多次,说一下介意能死吗?于是罗西目光涣散地盯着窗外田野,抽完了一根烟。 她头髮整个绑起来,一丛碎发落在脖子上,脖子奇异的白。 她抽的烟挺好闻的,水果味。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仙女们这厢有礼了,我是西老师。终于开新坑了,非常紧张、激动、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需要小仙女们评论收藏才能好~ ☆、铜铃塔 二 罗西写作有个不成体统的习惯:喜欢让自己客串。就跟有些导演一定要在自己电影里面晃一下一样,不晃这一下浑身痒。影迷乐颠颠把导演找出来,宠溺地笑我家导演真顽皮。 罗西就没这待遇。一个是她的读者少,固定读者更是少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另外她多数都是给自己安排个描一两笔的角色,连句话都说不上。跟场景描写同等待遇,都是被读者跳过去的命运。 但看着自己悄悄出现在书里,而读者完全不知情,就有种“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的骄傲劲儿。 现在罗西穿着紫色冲锋衣,戴一顶大沿帽坐在一间寺庙前,游人如织,阳光刺眼。西太后现在一点都不骄傲,只觉的头疼得厉害,脑仁一锅乱麻。 她坐在这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给木垚发完信息,发现被对方删除好友之后,盯着手机愣了一下。忽然阳光如暴雨倾泻,罗西悚然抬头,被光线刺痛了眼。然后就发现自己这幅装扮,坐在了这个地方。 这地方她来过,江南一个有名的佛寺,她背对着庙门坐着,但知道寺里有一座铜铃塔,七层。她才新书里描写过。 “苏荷对纪昊说,我们小时候一直叫的铜铃塔,原来叫做多宝琉璃塔。塔身狭窄,纪昊跟在苏荷身后,沿着塔中石阶向上走。穿行在浓黑中,黑暗被他们的身体撕开口子,復又拉上,脚步声几乎被这无尽的黑吞没。苏荷的声音如同梦呓,‘你还记得它的样子吗?’纪昊忽然停步。起风了,叮铃叮铃,好像万千铜片轻轻撞击,摇曳出满世界的绚丽清脆。他记起来了,铜铃塔,塔上嵌着五彩琉璃,那样华美。一只巨大铜铃立在顶端,每层塔檐角下都悬着一枚小小铜铃,总共五十六枚……” 罗西回顾了一下,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再深入思考,又觉得不对。她不应该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谁能解释,她连一秒钟都不用,就到了这几千公里开外的佛寺里?而且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钉在此处不知道多久了。好像被谁下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1】的命令,军令如山压着西太后单薄的肩。 这地方好似永远游人如织,永远是个白天。根据逻辑和常识,时间怎么都应该是流逝的,所谓逝者如斯夫,万物尊重一下时间规律好吗? 比如天色变黑一下,寺院暮鼓一下,游人散去一下? 都没有。这异象证明了自己不是解离。罗西先排除一个可能性。解离就像柏拉图说的“灵肉对立”,自我感消失。病人会忽然如梦初醒,发觉自己身处陌生之地,但如何到达、为什么要来,没有任何记忆。 罗西一向身体健康心灵膨胀,这种心理问题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如果这事不是科学领域能解决的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她大概率是做梦了。 梦到的还是自己书本里面的场景。 本来嘛,人生都不确定是梦是真,这种明显不唯物的梦,就更无需太在意,静待它悄悄过去就行了。睡觉的时候肉体就该把主场乖乖交给意识,这是罗西一贯的理念。 她于是非常安心地开始回想在《铜铃塔》里面自己是怎么写的这一段。 “苏荷背起军绿背包,与方丈道再会。她悄然穿过人群走出寺庙,转身回望,一个穿紫色冲锋衣带着大檐帽的女孩子坐在庙前揉腿。女孩子身后,树枝在庙门上方轻摆,阳光透过枝叶针孔成像,铜铃塔在湛蓝天空下安静伫立,站成了乡愁模样。它会一直在此地吗?就像故乡。乡愁和故乡就是用来远离的,苏荷转身离开。告别始终不由任何人控制,再见纪昊。” 罗西默念这段话,大体是这样,有两处记不大清了。西太后还是觉得自己写得好,要节奏有节奏,要修辞有修辞,要哲理有哲理。木垚个没审美的,非要她写热文。罗西老师认为,就算写地摊文学,也要有写地摊文学的坚持。一不小心写成通俗文学大家,这才是她的小目标。 被女主苏荷扫了一眼的女孩子,就是罗西在自己书里的客串。罗西前几年去那寺庙当游客的时候,就是在长裙外套了件紫色冲锋衣,戴了个大檐帽,擦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还戴着墨镜,其实还打了伞。 西太后一身皮娇贵着呢,一晒就一身点子。阳光过敏性皮炎。 罗西忽然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手腕痒得很,她掀开冲锋衣,腕子那一片点点斑斑,沦陷在了她所谓透过叶片针孔成像的阳光下。 靠,这梦也真实得太过头了! 罗西挣扎了两下想站起来,但是身体就跟个叛逆期少女一样但凡听句话就觉得自己叛逆得不到位。屁股坚如磐石稳如泰山。而坐了太久,她开始浑身不舒服,僵成了块雕像。拿手捂住脸这是她目前成功做出的最大幅度的动作了。 第4页 无论如何,脸不能毁。 这梦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怀疑它是真的了。 …… 木垚失魂落魄地在古城待了七天,收拾行李打算回家。马上就要开工的木编垂头丧气,气压极低。淳淳朋友圈发照片,穿露背大裙子在海边腐败,也不说邀请他,连他的评论也没回。一想到这,更丧了。 到前台跟老闆打了招唿,木垚准备走了,一个闪念划过他大脑,没抓住。走了几步出了大门。 等一下! 木垚背着十多公斤重的包跑上二楼,敲开二楼长发男的门,长发男见又是他,皱起了眉,咋还没完没了了,木垚指着房间角落,心突突地跳,问:“那个,你买的?” 长发男的房间乱过杂货铺子,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他乞讨为生。但是墙角摆了一瓶花,晚香玉。太违和了。 认识罗西那时,从雨崩回来的时候,下了公交往客栈走,已经十一点多了,古城里的夜市开始热闹起来。一个老奶奶在黑暗坐在个小板凳上卖花,为了躲城管在一条主路分岔开的小路上,旁边有几个大垃圾桶。罗西走过了又折回去,买了她花篮里剩下的所有花,也不多,十几枝。 “呦,看不出来你是买花的人啊,”木垚惊得眉毛都要掉了的样子,“这么善良?献爱心啊?” 罗西眼皮都没抬,“不是,是因为我是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木垚:“……”笑到岔气。 一路走回客栈,晚香玉幽幽裊裊,香气袭人,非常适合这位灵魂有香气的太后。 长发男顺着木垚的手指看过去,吃了一惊,“哎呀妈呀我房间咋还有盆花?不是我买的,绝对不是我买的,老闆放的吧。咋还不经过人同意就整这个啊。给你,你拿给老闆,太娘炮了。” 长发男坚决不肯与这瓶晚香玉有任何关系,把花往木垚怀里一送,关门谢客。木垚抱着花瓶下楼,问老闆,“老闆,这花你买了放二楼的?” “我还买花?你看我是买花的人吗?”老闆正打游戏,打发了木垚立刻目不斜视地看向手机。 也是,院子里之前种的庭院植物,都在老闆有一搭没一搭的浇水习惯下不是渴死就是溺死,个个死状悽惨、死不瞑目。 木垚这回看出端倪来了,这花估摸着是罗西买的。有一次跟她微信尬聊,问她在干啥,她说刚买花回来,还说那老太太非要送她个花瓶。她原来都把花插矿泉水瓶子里。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罗西后来经常去那老太太家买花!这更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罗西是真实存在的!木垚为自己的推理能力雀跃不已。 木编欢快把玻璃花瓶里的水倒了塞包里,带上飞机回了蓟城。到家之后七枝晚香玉都已经霜打了一样头快垂地上去了。木垚装水插花,觉得自己又想通了一件事。 罗西,这是遇到什么超自然事件,穿越了。 与此同时,罗西霍然抬头,脑子里晴天霹雳样闪过几个字:“我不是穿越了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被钉在此地一动不能动了,因为主角不在场!书本里主角或者叙事者不在的时间是停滞的。她现在唯有等苏荷走出寺院看见她,才能恢復时间流动。 如果这推理没有错,那苏荷呢?紫色冲锋衣女,也就是在书本里客串的西太后,分明是出现在苏荷视角中的。也就意味着她应该伴随着苏荷一起出现才对。 不对,她现在穿越到了自己的作品里,而且还是穿到了自己客串的角色身上。这等诡异的事都能发生,说明这书成精了在作妖。也就说明,她已经不能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文字来判断这故事了。书还是那书,故事已经不是那故事了。 为什么她一个弱女子要承受这些?!手是得有多欠,才会总把自己写进小说里。 罗西唾弃自己。 苏荷与纪昊此刻正对着一个抖抖索索的中年妇女,双双头秃。 “绑错了?”苏荷尖着嗓子叫。 纪昊拿手捂眼,她不是老喜欢把自己写书里吗?这个这个……不是那自称太后的老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师讲堂第一话:【1】“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朱自清《背影》。一篇深沉饱满的非常初中生必读。但小时候是不知道从朴素话语里体味到深邃的情感张力的。非常平凡的话语,非常平凡的爱。平凡往往使人落泪。 ☆、铜铃塔 三 真相只有一个! 木垚做梦了。梦到自己华丽出场,伸出修长食指,指着满脸惊愕的罗西。“朋友,你被非自然了!” 罗西:“啊?” 木垚笃定而淡然,深藏功与名的样儿,“根据我的抽丝剥茧、深入推断,朋友,你被穿越了!” “穿哪儿了?” “你自己的书里。” “哦。” “哦?!” “我知道啊……” “……” 木垚装逼失败,愤而醒了。他也不管几点,敲开室友的门,室友满脸耽于声色犬马的疲惫样,“干啥?”木垚指着怀里的晚香玉,问:“这个……你能看得见吗?” 室友一个激灵,看!精分! 第5页 “看得见啊,怎么了?” “没事!”木垚放下心来,抱着花瓶走了。认真仔细地换了水,昨天蔫头巴脑的七支花竟然在木垚的悉心照料下,重又直起了腰。 木垚挤在地铁上,壮实大汉呈人肉烧饼状。但他心情愉悦,认为自己虽然是烧饼,但是是一只会思考的烧饼。跟其他就知道低头玩手机的烧饼一点都不一样呢。 步伐轻盈地走到公司,吃完了路上买来的煎饼果子。成功地成为了十一后上班最欢脱的员工。 一坐到工位,同事梓致就过来了,端着杯咖啡,眼睛里装满了睏倦。他说:“你让我查那西太后,写得还可以啊,你要签吗?” 一脸“你不签我就签了……” 木垚很淡定地说:“哦,她跟我联繫了,马上就要签了。” “那行……”梓致也不失望,手底下那么多作者,也不差这一个。他一走开木垚就点开了罗西前两天发来的小说《铜铃塔》大纲和二十章样章。 木垚记得很清楚第一版小说写得什么。开场是苏荷跟纪昊在乡间相遇。这时苏荷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来铜铃寺做访谈,背着包坐在路边抽菸。纪昊三年前出道,在这乡下拍真人秀节目,骑了摩托车去拿快递,身边跟着follow pd(跟镜导演)。 他们目光相接,几乎不用任何迟疑就辩认出彼此。夜晚纪昊悄悄避开摄像镜头跑去寺院找苏荷,他们登上铜铃塔,展开一段艰涩的对话。第二天苏荷离开寺院,没有与纪昊告别,也没有留下联络方式。 大纲里面写的两个人中间横着一个人的死亡,不知道什么意思。好像苏荷跟纪昊少年相识,两个人在学校里出过什么事,罗西没写出来。 总之在木垚看来就是各种矫情,男女主说话都很不口语不日常,里面谈论的大堆哲理也晦涩又难懂。于是木垚就没过脑子直接跟说罗西行文有点做作,网文观众绝对不买帐。罗西立马怼他,不好你看不懂就说作者装神弄鬼。就这么刚起来了。 罗西莫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木垚打开的文稿就变了。样章被删干净了一片空白,只剩了文案: “近日苏荷的名字霸占各大媒体榜首‘前男友纪昊公开出柜,苏荷力挺’,‘小花某某发文直指苏荷抢角色’,‘苏荷真人秀首秀十月二十一起爱新美全网独播’……‘你会觉得烦吗?’助理觑着苏荷脸色,递上咖啡问,苏荷翘起腿,微微一笑。烦什么烦?万众瞩目,正是她要的。苏荷的梦想,是成为顶级明星。她从来也不掩饰自己的雄心,或野心。” 木垚一看这段话就牙酸。罗西要是知道自己的文案被面目全非成这样,能一口血喷出来。刚好跟文案上的狗血相映成辉。 木垚点开网站,搜索“西太后”,找到罗西的作者专栏。 惊悚地发现,这文案已经挂上去预收了。这帮孙子,是一点后路都不给留啊。虽然木垚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 苏荷忽然觉得耳朵发烧,打了个喷嚏。 苏荷跟纪昊现在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地对着坐在地上乱蹬着腿哭天抢地的人质。 “你你你,你别哭了……” “妈呀,我被个结巴绑架了!”人质大妈可能是罗西根据自己在天津大街上观察出来的人物为原型的,一口标准吵架级别的天津话,颳得苏荷纪昊耳朵疼。 “我我我,我不结巴!”纪昊一口否认,苏荷无可奈何地嘆口气,躲得远远地避开大妈的狮吼功。 大妈正从自己多么不幸地被绑架讲起,一直骂到嫁了个不成器的老公,到婆婆有多无良苛刻,到大小姑子狗眼看人低…… 苏荷被罗西塑造成了一个靠吸食风露就能活的仙女,说了好几声我们放你走大妈都没听见。纪昊又善良无比,听着听着,自己眼圈红了。 正不可开交,一声浑厚的“无量寿佛”传进来,两人长松一口气,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显灵了一样转身叫,“道长!” 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年轻道士走进来,身边跟着一个脸拉得比基努里维斯还长的女人。女人在心里纠正,“是‘无量寿福’你丫个没文化的!”而且人家现在统一了叫“无量天尊”,算了小道士不是学院派这事她暂时不打算计较。 她穿着紫色冲锋衣,里面套了一条白色长裙子,脸红扑扑的,阴白的脖子被抓得血痕道道。 “诶?道长,这位是,藏族同胞?” 罗西一个眼锋扫过去,把纪昊扫得遍体生寒。不知怎么回事,她一进门,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好像满林子的蝉齐齐被点了哑穴,一时夜静春山空。 一个闪念划过,苏荷“寒鸦栖復惊”地叫出来:“你不会是……” 罗西冷笑:“正是区区在下。” 就在罗西意识到自己因为某种超自然的原因进入了自己的小说世界时,她听到背后一声“无量寿佛”。 然后罗西就行动自由了,她站起来,脖子咔呲咔呲响,浑身上下所有经络都在叫嚣,一麻到底。脸也被晒得红彤彤,像个高原红的藏族同胞。 难受得她想把眼前这人千刀万剐。 第6页 “小道士?”罗西叫。 “西……西……你好。”小道士“西”了半天也没成功叫出“西太后”来,这位作者,看起来年纪轻轻。小道士自作主张地想,这么年轻就叫人太后,容易被女孩子讨厌。 “呵呵,西什么西,我是你爸爸。”罗西没好气,都是我创造出来的,还想跟我平等对话?不管这书在作什么妖,眼前这小道士脱不了干系。 终于血液恢復流通,罗西细看来人,一身白棉道袍,木簪扎在头顶髮髻上,脸圆圆的皮肤白白的,害羞一样始终垂着眼眸,皮肤通透到能看得见血管。 跟她写得差不多,没长歪。 小道士大概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如如不动地站着。 罗西睥睨小道士,“说吧,造什么反?有什么冤?有屁快放,无事退朝。赶快把我送回去。”西太后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罪。 小道士好脾气地笑:“西姑娘,稍安勿躁。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至于为何您到了此地,实在是有难得的苦衷,万望海涵……” “说人话!”罗西打断他,抬腿就往外走。 随着小道士的到来,这里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的世界了。香客背着竹楼缓步从石阶上走来,说着非常好听的南方软语。罗西一头扎进林子里,高大树林遮蔽天日,她终于摆脱了毒辣日头。 “那俩货呢?”罗西对跟上来亦步亦趋的小道士说。 “西姑娘是指苏荷与纪昊吗?” “啊。” “应当在苏姑娘下榻的客栈里,请随我来。” 于是罗西跟着小道士走到了苏荷居住的小旅馆,罗西心很累,这一走就是六七公里,路上看到车也没法拦,她没钱。跟前这人,仙风道骨的小样儿,罗西认为他连手机都不可能有。罗西决定,以后再让自己客串,手机钱包钥匙水纸伞都要事无巨细地描写一下。 咬着牙到了客栈。小道士竟然不知从衣袖何处掏出了一只手机,还微信付款买了两瓶水!罗西觉得自己的心脏跟失眠了五天一样,累得无法无天。 然后一进苏荷房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罗西一指坐在椅子上被五花大绑的妇女,问:“这谁啊?” “那卖水果的……” 哦苏荷跟买葡萄问路的那个大妈。她没细细写这大妈的样子,只说了北方口音,非常热情。没想到大妈自己长成了这样,面若银盘,五官潦草。 罗西倏地转头看苏荷,“你们觉得我是会把自己写成卖水果的,还是我就长这样啊?” 被人身攻击了的大妈眉头一拧就要张口反击,罗西快速说:“你闭嘴,不闭嘴我分分钟把你写离婚。” 大妈立刻噤声,离婚那哪儿要得。 大妈秉承“存在感最小化”原则拼命缩着身体,但苏荷跟纪昊两位的存在感就无限放大了。 罗西对苏荷说:“拿把剪刀来。” 苏荷丫鬟样递剪刀。罗西两步走到大妈跟前把她绳子剪了,“走吧,哪儿来回哪儿去。” 大妈起身就跑,“一个字儿都别提,离婚啊……”罗西拉长了声音说。大妈一个趔趄,小道士忙伸手扶住她,“施主当心,慢走,善哉善哉。” 罗西对这位佛道混合体也是没话了。她一屁股坐在捆绑大妈的那椅子上,抬眼看束着手站在地上的苏荷纪昊,“二位,造反啊?”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师第二讲:基努里维斯,黑客帝国、康斯坦丁男主角,西老师老公。 ☆、铜铃塔 四 一路上小道士已经给罗西大概讲了讲,他们把西姑娘请过来是因为男女主有些诉求。至于什么诉求小道士就不肯说了。罗西再问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把她拖进来的,小道士抿着嘴好像嘴巴的拉链被拉上了。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想坑罗西也没可能,索性闷成只大号葫芦,气得罗西想给他开个瓢。 但左右是证明了一件事,她被拉进自己的书里,是人力所为。 “我说,有你们这么对待创世主爸爸的吗?大逆不道!” 罗西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极其苍白的脸,清瘦、冷峻、一丝肉感也无,眼窝像西方人一样深邃,眼尾微微往上拖,天生一张适合演反派的脸。 眼球颜色浅浅,冰凌凌的。声音不大,也不抑扬顿挫,平板板的,像一川冰河。但莫名的就让人感觉到冰川下暗涌着河流,汹涌翻滚。 太后,这就是太后。纪昊差点就要跪。 “西姑娘,众生平等。”小道士轻声道。 “平等个屁,叫西主!” 写的时候可以把角色当儿子女儿朋友,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创造,没有作者不把自己的创造当宝。 但是角色忽然有了自我、认知、性格,偏离了她的控制不说,看样子还分外不满足自己的创作,这就让人很难接受了。而且一进门就看到两位主角竟然试着绑架她的画面。罗西现在心情复杂,暴君式不爽一手遮天,盖住了其他情绪。 “西主,我们,我们没有恶意的……”纪昊话音未落,已带哭腔。 罗西一看自己的男主从君子如玉成了个包子,更气了。烦躁得好像一年的大姨妈同时光顾。 第7页 苏荷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候忍不住了,拖了把椅子坐罗西面前,直视罗西浅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压抑着一腔怒火,说:“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控制?你让我们往东我们不能向西,我们的人生全部都系在你的一支笔上面,不问我们愿不愿意。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们,对吗?” 罗西第一反应竟然有点高兴,好歹女主还保留了一点性格。 就在这时她忽然走了一神。穿越、魂穿、软科幻,大部分这些超自然的事都发生在什么时候?死生交界时!宿主和原主死亡之际,交换灵魂什么的…… 靠,她勐地转头看小道士,“我死了吗?” 安静看戏的小道士被吓一跳,“啊?施主您活得挺好的啊……” “我说在另一个世界,我本来在的那个世界,人间。我死了?” “哦,没有。”小道士言简意赅地说,对罗西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罗西觉得给他朵花,他都能拈着坐在神坛上,俯视众生。 “你也怕死啊?”苏荷冷笑,“放心吧,我们还等着你回去改写小说呢,怎么会把你弄死。” “说得好像你们法力无边,捏死我跟捏死只蚂蚁似的。既然这么了不起,自己的命怎么不自己改写啊?”罗西翘起二郎腿,向后一仰,一副混蛋样。 苏荷从牙缝挤出这话:“我们的命在你手上,但你的命,如果我们想,也有的是方法随意支配。” “呦呵,”罗西嗤笑,“厉害了,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我们有分岔……”苏荷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咬住。小道士一句“无量寿佛”适时喧出来,盖住了她的下半句。 罗西暗骂一声操,分岔,分岔什么?这帮哥们,可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是背着她谋划了多长时间,做了多少准备工作啊。看,她的儿子女儿,多么混蛋。 苏荷快速说:“信不信由你。你都已经到这儿来了,不就是证明吗?反正你最好答应跟我们做交易,不然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们活得像蝼蚁,你也等着掉悲惨世界里吧。”这话说出来,话音里就染了点疯狂。 罗西摇摇头,“你看,我现在虽然不怎么了解你们了,但你们可真是一点点都不了解我啊。我这个人,仁义礼智信一样不占。但就一点,我认为这是我最出众的优点了,那就是我死,都,不受威胁。” 苏荷皱眉看小道士,小道士心平气和地对罗西说:“施主,我用某种方法将你请过来,不是为了威胁你。只是为了让你听大家一言,听完你再做决定。绝不可能强逼你做任何事。” 罗西打蛇随棍上:“怎么不是威胁?她威胁我了!我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垂危,就好像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那样!我不听,就不听!” “……” “西主,是我造次了,非常抱歉。”苏荷的声音低下来,几乎是嗫嚅了,“其实你不答应,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罗西醉了,打一棍子给一甜枣,苏荷真是出息了。 “道长,送西主回去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苏荷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纤瘦的身影说不出的绝望和落寞。 “你站住!”罗西叫住她。这姑娘真是拿住她了。虽然她不受威胁,但是她好奇啊!这事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想干什么,她怎么来怎么回,他们怎么接通了两个世界……百爪挠心! 苏荷转头,眼光已有泪。 “哭什么哭,怎么一个个这么爱流眼泪。我跟你们说爱哭的人运气都不怎么好。”罗西招手叫她过来坐,“有什么诉求,赶快说。我这人还有个优点,就是民主。” 于是大家围坐在民主的西太后身侧,小道士倒了一壶茶出来。喝茶聊人生,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其乐融融的。 茶香裊裊,纪昊一张口,罗西就差点把一口茶喷了。舌尖被狠狠一烫,说不出来话,就只能瞪着纪昊。纪昊躲开她的眼睛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荷小时候常常来我家,有时还跟我睡一张床,但我就是对她毫无反应。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君子行径,这段时间才看明白了,原来我是喜欢男的。” 罗西终于能说话出话来了,“你……你看上谁了?” “我的跟镜导演……” 纪昊说话唯唯诺诺,自己就气弱三分,就好像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自己都觉得自己错。 “所以呢?你是想找个地儿跟你那跟镜导演神仙眷侣去,是呗?” 纪昊慌张地看罗西,不敢说是,但是满脸满眼的“是是是……” 罗西烦躁地点点头,“行了,下一位。” 苏荷接话:“我想进娱乐圈,当明星。” 罗西这时特别能理解那些子女不成器的父母那句经典名言:“你想气死我啊!” “他取向那是生理性的,自己控制不了,纠正还容易出事。再说也正常,我支持同性恋,这没什么错。你呢,你这又为了什么?”罗西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给自己念咒保持平静,民主,民主,以民为主,以民为天。 纪昊悄悄看了眼罗西,朦胧的眼里藏了点感激。 第8页 “我?”苏荷笑了笑,“不管是在你的世界还是在我的世界,时间都是唯一不变的最顶级的杀手,谁都逃不开。我不甘心,我长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能站在世界瞩目的位置?为什么要默默出入深山老林里孤寂地写作?我喜欢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喜欢站在万人中央。我就是想要当明星。” 红颜转瞬成白骨,为什么我不能轰轰烈烈一回? 罗西嘆口气,“姑娘啊,美人迟暮的时候,请记得你现在这番豪情状语。” 苏荷知道她什么意思,明星都是靠皮囊吃饭,再盛极一时、艷绝天下,也总有老去的那天。谁都会老,但明星的老总比平常人的老更显眼、更惨烈、更让人唏嘘。她可能会息影,可能会演妈妈的角色,也有可能会变得与寻常大妈毫无二致。 “我知道,我不会后悔的。”苏荷面目冷峻,眼神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 罗西挑挑眉,看小道士,“你呢?你又怎么了,想还俗,想娶媳妇儿,还是想上天?” 小道士摇摇头:“施主严重了,我并无任何要求。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那你跟着跳脱什么?”罗西打量小道士,这货太无聊了,吃饱了撑的。 小道士又露出那个拈花微笑的样子,不说人话:“一元不能復始,万象从未更新……” 七情六慾跟他毫不相干,他只是知道,渡人不该是直达彼岸的渡法,一定要他们自己在万丈红尘中走一遭,才知道诸世间,到头来,都是万象皆空。 他回视异样地看着自己的罗西,说:“不过如果施主可以给我写得多金一点也不错,我五行缺钱,又有个云游四方的梦想。” 罗西:“……”就知道! “行吧,你们这所有的问题,我都会考虑的。但我不写耽美,所以纪昊当不了男主了,你不介意吧?” 纪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罗西点点头站起来,“得了,送我回去吧。” “你……真的答应我们了?”苏荷迟疑。 “那怎么办,我自己养的,怎么不成器我都得负责啊。孩子大了,有自己主意了,留不住啊。”罗西感慨。另外三人无语,一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人说出这话,怎么都怪怪的。 “那先谢过了……”苏荷说,心里隐隐不安。 罗西笑:“不用谢,放心吧,我会彻底解决掉你们所有的困境的。” 苏荷一瞬间恍然觉得罗西本来想说的是:“我会把你们彻底解决了的。” ☆、铜铃塔 五 “行了别磨叽了,快把我送回去,饿死爹了……”罗西不耐烦地看着小道士。她直觉认为把她拉进来的是某奇门术数,这里面就五行缺钱的小道士有这本事了。 果然小道士道行高深的样子,敛目说:“请随我来。” 纪昊跟苏荷把罗西送出客栈,说:“再见西主。”罗西敷衍地点点头,心说再见你大爷,咱们就相忘于江湖吧。 “你有伞吗?”走了两步罗西记起来,问苏荷。 苏荷进门拿了一把伞过来,罗西拿了伞就走。这是个乡镇的中心,游客集中地。小道士装扮奇特,在大街上甚是吸睛。走了十分钟,罗西忽然觉得不对,停步问,还有多久? 小道士说:“不远啊,一个时辰。” 罗西二话不说开始拦车,小道士见势不对,忙说:“哎哎施主,我没钱啊。” “你滚吧,我都看见你微信支付了,”罗西皮笑肉不笑,“你放心吧,很快你就有钱了。” 小道士只能肉疼地付了十块钱车费,跟罗西两人坐了农村客运,到了莲渡山。这是个全国二十开外的小名山,隐着几个佛寺,也有静修学功夫的人。但山是真的小,就跟城市里的那种老头老太太天天去的公园山差不多。 车沿着盘山路开到景区门口,小道士带着罗西不用门票就进了山门,罗西几年前来这逛过,觉得奇怪,没听说这里面有道观啊。 小道士带着罗西在树林里蜿蜒的石阶上向上走,然后拐进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穿越大片竹林,四周阴气森森。 罗西匪夷所思地望着眼前这建筑,破成这样都还不倒,这真的是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小道士钻进危房,又出来拿了根木棍顶起漏风的窗格,对罗西绅士地伸出手,说:“施主,请。” 罗西望着战战兢兢、岌岌可危的房梁,吸口气说:“你一个武当山出来的云游道人,日子过成了这样,不觉得对不起师祖吗?” “陋巷箪瓢亦乐哉。”小道士微笑。 “说人话。” “哦,这里佛教昌盛,道教式微,渐渐道观都倒闭了。这是硕果仅存的一间,我就只能在这落脚了,旅馆住不起。” 罗西没奈何,钻了进去。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一把破椅子,几个蒲团,一张草蓆,粉皮剥落的墙上挂着一只萧。一个硕大的洞悬在头顶,罗西指着问:“不漏雨吗?” “漏。刚好接来泡茶喝。” “嚯,这pm2.5,你还敢接雨水泡茶,是我看走眼了,失敬失敬。” 第9页 罗西说的话小道士常常不知道怎么接,只好默然。他从墙角的一个罈子里舀出些水倒进一只黑色水壶里,一边解释“这是山里的泉水,很干净的”,看样子是打算烧水泡茶。 罗西忙制止他:“你不忙招待我,我现在饿得慌,赶快把我送回去。” 小道士指指天色,“施主,要等日落。”这倒是有点道理,阴阳交界时,趁着世界暧昧晦暗,才好利用天时地利做些什么。 但是罗西很不爽,早知道她在镇上买点吃的!她无力地看着生火烧水的小道士,问:“那你吃什么?” 小道士从怀里掏出一粒大药丸,说:“最近刚好在辟谷,辟谷丹。你要吃吗?” 罗西接过来一闻,“红参、鹿茸……你再哭穷给我看看!” 小道士微笑:“我就剩这一颗了,施主你要太饿就直接吃掉吧。” “……”罗西无语,“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好意思吃吗,我脸皮在你眼里就有那么厚?”大还丹还给小道士,罗西呆坐,问能不能点外卖。 小道士说倒是可以送到景区门口,就是他微信余额现在只剩了二十块,大多数卖饭的二十起送,配送费三块,他付不起。 “你怎么活到现在的?”罗西不可思议,就她这种穷困潦倒了半生、不知积蓄为何物的人,也不至于天天怀揣不到五十块余额过活啊。 小道士认真回答:“画符,开药,算命,有时去道观挂单,有时吃免费素斋……” 罗西接过小道士递来的茶,茶碗破了个豁,粗陶,但是洗的很干净,茶汤清澈,有浅浅的药味。喝进来竟然口舌生香,香暖水流顺着流进胃里,叫嚣着的胃被欺骗性地抚慰了不少。 “这是什么茶?”罗西问。小道士低着头看茶壶,“不知道,我自己采来晒的,好喝吗?” 幽润异常。水好功劳大半,但是茶叶不赖,罗西逗小道士:“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吧,叫软香好了。” “软香?” “对,”罗西随口掰扯,“滑软清冽,荡然悠香,软香。”鬼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软香温玉,这小道士看起来跟虚竹一样是个守戒的,让他知道自己的茶起了个这么红尘滚滚、肉.欲喷薄的名字,岂不是就跟虚竹被阿紫骗吃肉一样要跳脚。 小道士于是点点头,说施主好文采。 罗西端起茶碗整个盖脸上,挡住喷涌而出的笑意。小道士转过头去也笑了,心说这位施主,有点幼稚啊。 罗西喝了三杯茶,更饿了。好容易挨到黄昏,小道士已经拿他的萧吹了无数首曲子了,那个虚沖平和,罗西感慨了下小道士牛逼的肺活量,昏昏欲睡。 曲子一下从关山月变成了铁血丹心,罗西睡意朦胧,被这激昂的曲调惊得一个激灵。 小道士停了下来,“施主,是时间了。” 合着是叫她起床呢,真是别出心裁,这熊孩子就不能推推她吗?罗西安抚自己受了惊吓的小心脏,心说就要回去了,莫生气,回去再好好收拾这帮熊孩子。 小道士手里捏着一只小小的扁平圆石,白色。罗西站起来问:“这是啥?”小道士说:“施主回家的路。” 一个迷你日晷。 话音刚落,日头已经完全沉在山后。昏茫之中,一线浅黄的光从小道士手里的石头上飘出来,绕罗西一圈,而后在罗西眼前铺展开来,就好像科幻电影里悬在空中的电子屏幕一样,上面出现几行字,一扇门在字的背后若隐若现。 罗西差点叫娘,妈呀,裸眼3d! 她看小道士,小道士解释:“施主在上面签上名字,门就能开了。走进去之后寻着香气找过去,千万不能走岔了路。” “走岔了呢?”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进入别的时空吧。” 罗西骂爹,没人跟她说,回家的路这么艰险啊。她仔细看浮在空中这发光透明写字板,三行字。“让苏荷成明星”,“让纪昊得偿所愿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让小道士云游天下”。 这么新鲜的军令状,罗西还是第一次见,条约真直接朴素。她问:“怎么签?签这个什么意思?” 小道士伸手指给她,“用手指划上名字签在这,签了就说明你不会反悔了。” “那我要是反悔了呢?” “我也不清楚,大概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 “你,不,清,楚?”罗西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小道士这是离成为唐三藏不远了。红烧还是清蒸? 小道士非常光风霁月地答:“创世纪第一个发明,还用得不大熟……以后慢慢升级改进。” “你说什么?”罗西瞳孔一缩,呸的奇门术数,就是坑蒙拐骗,江湖术士! 她心太累了,这帮揭竿起义的作品角色,还成了书本世界里领头创业的了。 “所以我要是走错了,反悔了,有不好的后果了,该怎么办?” “清净无为,随缘吧……” 罗西用眼神把小道士剁成了红烧肉快,一挥手在他指的位置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渐渐隐在门后去,门向两侧滑开了。 第10页 还是个吊滑门,挺高级。罗西一脚踩进去,对这世界没有丝毫留恋。人进门关,光倏地飞回小道士手里的白色圆石。 小道士一屁股坐椅子上,整个人立刻从一位浩然正气、翩然清和的道长成了个没长骨头的嬉皮士,他掏出手机拨号。 “喂,啊,完事儿了。妈的,坑死爹了,你给我找的这什么破地方。出场费赶快转到银行卡上。你不知道,我卡里存款一旦不超过六位数,我就心慌。再派辆车来接我……舟城洗浴是吧?行,晚上见。” 坑蒙拐骗、江湖术士,扮猪吃老虎,罗西眼力高超,可惜看不见了。 她这时候踩在一条奇妙的道路上,四周漆黑,可是极细微的光斑闪烁其中。脚底下道路在发光,每一步踩上去,都会迸溅出点点斑斓星光。 周遭安静得连一丝声响都无,几乎让人心生敬畏。罗西沿着光路一路向前,想这小道士怕是脑子有问题,就一条路她岔到哪里去? 她正想着,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千万条光线,从她脚下分岔出去。罗西陡然一惊,乌鸦脑袋! 每一条路上,巴掌大的荧幕闪烁着,播放着不同的画面。罗西只看了一眼,就像掉进万花筒里了一样,险些吐了。 忽然,她心里听到“哗”一声,所有荧幕都被同一画面占领。一场巨大的火,遮天蔽日,熊熊燃烧。罗西感觉到千万年的巨石穿空而来,砸在自己胸口,酸楚迸溅,她膝盖软下去,眼泪一瞬涌出。 耳侧是小孩子的哭叫声,在火中绝望惨烈的哭叫。 罗西无法抵挡脑中的眩晕感,意识渐渐消散。一丝浅浅但确然的幽香飘过来,罗西心里一凌,用力把自己撑起来,闭上眼,循着香气跌跌撞撞走过去。 ☆、铜铃塔 六 木垚是只单身狗,雄性,长这么大就谈过两次恋爱,高中一次大学一次。清白之年的恋爱,纯素。所以木垚从来也不知道睡觉时拥美入眠是个什么感觉。 室友成天带不同女性回家过夜,他一面骂不检点,一面想入非非。有时候因为那天杀的简陋隔音,还能听到飘过来的一两丝声响,很多次木垚不得不再去洗澡。这种时候十遍《清心普善咒》都救不了他。 甚至有一两次,木垚半夜点开淘宝,搜“xx娃娃……” 今夜木垚做了个梦,一个非常荡漾的,春梦。 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怀里抱着个无限柔软的躯体,唯恐一觉醒来春梦了无痕,赶快伸胳膊抱得紧紧,嗯,很软,软香温玉。 但人生,有如梦境,听你的才有鬼。 就在木垚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爱情片变了鬼片。他耳边忽然响起缥缈细微但又真实的哭声。木垚被女鬼夜哭的想像惊得一瞬清醒,嵴背的凉意一路沿着滑下去,滑到腰腹,当即偃旗息鼓,君子坐怀不乱了。 倏地睁眼,木垚惊呆了。他在晦暗的房间里,看到自己怀里揽着个长发、脸色惨白的女人。女人闭着眼皱着眉,发出压抑又揪心的低声啜泣。 木垚疯了,为什么他在梦里开个车,都要碰到聊斋这种事。 城市里没有真正的黑暗,木垚的房间被外面的灯光照得些微可视。他辨认出来,怀里的女人,是罗西。 裸着上身的木垚尴尬得气血翻涌,拧开床头灯,果然是罗西。他不想接受梦中梦以外的其他解释。 木垚想要把右臂从罗西身底下抽出来,好死不死,就在这时罗西醒了。 一时无声,木垚行动卡壳,跟被定住了一样。脑子里竟然自动播放出了一曲经典bgm,“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罗西睁着眼,眼球无法聚焦、没有内容。但眼泪不能止歇,一直从眼角滑落,“吧嗒吧嗒”掉在木垚胳膊上。木垚喉头髮涩,想说话,解释一下他根本搞不明白的这状况,但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终于回神,赶快把左手撑在罗西耳侧,想要起身。 罗西忽然伸出双臂圈住了木垚的脖子,抬头吻了上去。 木垚眼睛圆睁,脑子里闹起了春节大联欢,烟花绽放、爆竹声声。这是,什么情况…… 女人的唇微凉,好像她从十分冰冷的地方走来。 一缕甜从唇间直抵心口。木垚刚才君子下去的身体,忽然又浪子了起来。他手臂不自觉箍进,唇舌蠢蠢欲动。 然而罗西松了手臂,躺回枕头,轻哼一声“抱我睡……”把身体钻进木垚怀里,木垚心一动,她这像刚受了伤的小动物,本能地靠近温暖。 罗西转眼就睡了,唿吸均匀。木垚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换谁都睡不着。花时间安抚了好半天浪子的身体,对自己说这不是别人,是西太后,不想死就给我冷静一下。 他保持一个姿势抱了罗西大半夜,直到罗西离开他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起来,木垚才终于把手臂抽回来,浑身僵硬,手麻得像万千针刺。木垚瞪着天花板,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魂不守舍地起来踩着拖鞋去洗漱。 一团乱麻,木编引以为傲的推理能力被封印了。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拧了一把脸,哎呦喂,疼。所以罗西穿回来了,还穿到了他床上,还穿着穿越之前那套睡衣穿到了他床上。有点乱有点乱。这剧情走向有点狗血。 不过西太后那睡衣太不庄重了,竟然开了两粒扣,得说说她。 第11页 罗西睁眼的时候,木垚一身笔挺西装,手里提着个公文包,人模狗样地站在她床前。后半夜木垚思维混乱,竟然一直在想,明天穿什么。要给罗西一个深刻印象,他这种优质男青年,不是想亲就能亲的。 她大概知道自己怎么了,半夜干的事也没选择性失忆,但她不想动,也不想理木垚。 木垚故作镇定地说:“我上班去了。厨房有小米粥跟煎饼果子,我刚买的,你吃一点,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罗西定定地看着木垚,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可能是猜到了吧,她也不想管,重又闭上了眼。 木垚到了办公室,把大学毕业找工作时穿的西装脱下来塞进背包。饶是只穿着白衬衫跟西装裤,还是引发了一大堆议论,当着他的面。 “哎呀木编,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cbd上班的精英狗呢。” “我觉得你是要去相亲,姐妹们,我觉得他是要去相亲!” “呦喂,身材可以啊,平时深藏不露的。这要肩背有肩背,要长腿有长腿的。” 木垚作为整间办公室唯二的两位男士之一,日常感受到大熊猫的苦楚。他大概是没睡好导致的脑浆浆煳化,一具两套运动服替换穿的躯壳,穿什么西服! 只能祭出杀手锏:“榜排完了吗?签约作者签够了?该挂v文的挂了?新媒体上的短篇选好了?” 鸟兽散。 木编今天工作效率极低,坐地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罗西又重回了他的微信通讯录。想发微信轰炸她,又想起半夜她的那个模样,迟疑了。 很快也顾不上了,大批作者敲他。 木垚在一个叫做天下的网站工作,这是个男女频都有的网站,主打女频。所以他除了男频的工作外,还兼了部分女频的工作。 都是朝九晚五的地铁狗,谁也不比谁高级几分。木垚对所有的作者都很客气,基本不让他们叫自己大大,就叫编编。他一介草莽混迹在一个女频网站里,还常常被作者叫亲亲…… 忙到中午午餐时间,木垚终于有时间发了消息过去给罗西,“起了吗?” “嗯,在热饭。” “你一个人ok吗?” “能有什么事……怎么你家收藏了什么不法分子吗?”又一条“你家微波炉该换了。” 木垚一看罗西这嘴欠的本性又回来了,稍微放了点心。 罗西找了一件木垚的运动外套,套在她睡衣外面。她穿回来之后,除了写字的电脑摆在木垚的桌子上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罗西现在连一件替换衣服都没有,包括内衣。 忽然有人推开门,大喇喇走进厨房,“你今儿不上班啊?”的一问卡在喉咙里。罗西转头,一个穿着背心大裤衩的男士,张着嘴,石化在门口。 罗西觉得这种解释的麻烦任务,就交给木垚吧。 她于是装作看不见眼前这人,端着小米粥跟煎饼果子从这位男士身侧走过去,眼直勾勾盯着前方,进了木垚房间,用脚带上门。 木垚室友扶着厨房门,险些腿软跪下。一口气把三大宗教的信仰齐齐拉出来,上帝安拉我佛慈悲,保佑保佑我这个五好青年,我除了抽菸喝酒泡妞之外,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坏事。怎么就青天白日见了鬼,鬼还摸进厨房偷食吃! 室友抖抖索索给木垚打了个电话,怕女鬼听见一样,躲到卫生间关了门,低低说:“三土!你房间有个女的……” 木垚惊了,“你在家干什么?班不上了钱不挣了日子不过了?” “我辞职了啊。” “靠,工作,是你想辞就能辞的吗?你还没找到下家就辞?” “不然呢……” 木垚扶额,面对一个富二代,他跟谁说理去?他嘱咐这位败家玩意儿:“你给我老实点,别打扰她。” “操,真是你朋友啊?那妹子跟个鬼一样,谁敢打扰她。”室友多少有点吃惊,根据他自己多年万花丛中过的经验,一般这种凭自己本事单身的人,很难凭自己本事脱单。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木垚竟然有女朋友了,还带回家了,进展神速,令人刮目相看。 “你可以啊土兄,一步到位。”室友坏笑,“话说你那马淳淳女神呢?追了好几年了,不追了?” “那就是个普通朋友,你别瞎跟淳淳扯淡啊,我有事先挂了。” 木垚被同事叫去有点事,完事之后发微信给室友封安国,“那朋友有点急事借住在我那,你别乱说啊。” 封安国有次攒聚会,木垚带着马淳淳去了,就此认识。在木垚眼里,封安国为人极其不靠谱,又有淳淳微信,简直是高危人种。 封安国躺床上打游戏,乐颠颠地说:“回家给我带一个汉堡一个手.枪腿一包大薯一杯大可乐……” 木垚:“……”这孙子! 他又给罗西发消息:“我室友在家,你注意一下穿着,他不是什么好鸟。” 罗西半天没回,她刚跟木垚要了地址在淘宝下单买衣服。想到木垚罗西忍不住笑了下,这三土兄穿了西服竟然颇有个人样。 下好了单心疼了下支付宝余额,罗西点开天下网站,从作者后台进去。一眼看到所有的旧文都变了样。 第12页 罗西一双细长的爪子差点把电脑键盘抠下来。 再一看,一篇文案挂在了专栏最上方开预收。《铜铃塔》,明星苏荷,同性恋纪昊,文案写得清清楚楚。万事俱备,就等君入瓮了。 罗西大可以直接把这文章删了,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她想到小道士那个装神弄鬼的日晷,那三条不平等条约,如果她不履约,是不是又要回到那个混沌魔幻的时空隧道? 那漫天的火光,尖锐的哭叫。太吓人了,吓到她一个失态,还亲了木垚一下。 其实除了惊吓,罗西更多的觉得疼痛。就好像那场火里,烧着什么被掩盖的过往一样。 罗西看文案上所说,开文日期为明天。她还有点时间把大纲准备出来,然后再理清一下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她竟然穿到了木垚家里?因为木垚是她离开前联繫的最后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人估摸真是修了千年,西老师就没哪个男主有过第六章就跟女主躺一张床上的待遇,还被亲了。 p.s.网站纯属虚构,没有任何巧合。 ☆、铜铃塔 七 罗西闭眼,大脑cpu火力全开,整理已有信息。 她九月二十九穿进书里,回来已经是十月十日。书世界的时间跟这里并不一致,且看不出什么规律。 微信通讯录一大部分萍水相逢的人都不见了,她好像凭空丢了一部分时光。比如之前在古城住了一年,加的那些好友,一个不留。苏荷说她们有办法影响她的人生,果然不是虚张声势。 她到了木垚家,只带来了一只电脑。净身出户都不见得这么惨。是他们有选择性的把必需品一起送来了吗?他们又是谁。 小道士手里那个迷你日晷,怕就是苏荷说了一半的“分岔”什么,暂且叫“分岔晷”好了。日晷是被人类文明抛弃的众多小可怜之一,看太阳影子计时用的。上天入地,罗西也没听过哪个玄幻流派里用过这种穿越时空的分岔晷。 书本里的人,只是想要改命。绑架作者这不地道行径是他们想出来的,这个罗西信,但他们哪儿来的这脑袋跟本事做出分岔晷? 情况大体是这么个情况,她现在除了窝窝囔囔地写文,好像也干不了什么别的。 书里的人也算是够本事了。她们人类这么牛逼,也没见得跟造物主拉上一句家常,更没能耐逼宫要来自由意志。 人类目前的自由意志,基本等于个笑话。 网瘾少年封安国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抽菸打游戏,简直自由自在得像只小鸟。 小鸟手里的手机被敲门声吓掉了。 罗西给封安国的第一印象太过惨烈,以至于自由少年心里蒙上了浓浓的阴影。她不过就轻轻敲了三下门,封安国都能脑补出阴风阵阵来。 “谁啊?”问了句废话。 罗西在门口说:“有烟吗?” 封安国一颗心回到肚子里,烟友啊,这事就好办的多了。一块抽两根怎么也能说几句话。他还没见过撩了三句话还不喜欢他的女性。 他开了门递了一包烟,还贴心的借了个打火机给罗西。自己“啪”地点了支烟倚门口,是想聊天的架势。 罗西拿了烟道了谢,转头就走,说:“今天来不及,明天还你。” 封安国以一种自诩风流潇洒的站姿僵住,说:“客气啥……”罗西咧了下嘴,关了门。 封安国受挫,悻悻回到床上,毒舌品评。太瘦了,平板一个,长得跟外国人一样冷漠,好看是好看,一点都不生动,没有朝气。他不喜欢,他喜欢活色生香的。 罗西写大纲,特别头秃,感觉自己发量能多年保持这个程度,实在要感谢基因。很快木垚房间烟雾缭绕。 写到下午罗西终于把大纲确定了,给木垚发微信,“借你房间会个客。” 木垚看手机,看看这欠揍的语气,这是请示吗,是商议吗?这就是通知!毫不客气地回过去:“你还有客?还要在爷家会?”不知道为什么木垚在别人跟前就是个特别有求必应的老好人,跟罗西就总也忍不住要回呛她。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说不过她,但不妨碍他“绝不低头”。 罗西回覆:“啊,我就一套睡衣,出不了门。” 木垚只好回覆:“行吧,准了。晚上想吃什么?” 罗西再没回復。 木垚回家路上要给封安国买汉堡,就一起打包了两个套餐回家。进了家门他调整了下唿吸,总觉得经过昨晚的事,要面对罗西挺别扭。进自己的房间都要敲门,真是反客为主。 但为了防止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木垚还是敲了敲门。 罗西过来开门,房门一开烟味就扑面而来,木垚皱眉,“你这是抽了多少烟啊?” 等等,房间里还坐了个人。那人头都没回,给木垚一个高贵的后脑勺。 “我还有点事跟朋友说,你等下再进来。”罗西关了门。 真的是太岂有此理!鸠占鹊巢也占得太理直气壮了。这缺德的红脚隼。木垚拎着外卖背着包气沖沖地坐沙发上。 封安国探头探脑地走出来,看木垚脸色不虞、有家不能回,一脸的喜闻乐见遮都遮不住。他拇指向后指了指木垚房门,说:“都进去俩小时了,孤男寡女,你这调教得很不行啊……” 第13页 “调你妹,拿走你的汉堡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木垚把纸袋子递给封安国赶他回房。 “你那室友守则,还定不定了?”封安国没有走的意思,掏出可乐咕嘟嘟吸了两口,一天没喝水了。他坐木垚旁边,打量木垚,震惊:“你哪儿找来的这廉价西服?” 木垚想起自己的室友守则,他拟好七条。其中第一条,不准在房间公共区域抽菸,第二条,带女朋友回家的频率不得高于每周四次。 现在罗西来了,木垚觉得自己五好青年的节操不保。 “室友守则就算了吧,做人啊,最重要的是开心。”木垚摊倒在沙发上,像个怨妇。从小到大他都是三好学生来的,哎。 封安国乐呵呵的,“那行吧,我就勉强接受你女朋友住我们这吧。” “都说了不是女朋友!”木垚横他一眼,完全不想理他。房门一响,封安国忽然正襟危坐了一下。 罗西从木垚房里走出来,后面跟了个个字高挑,十分清瘦的眼镜男。封安国腹诽,斯文败类。斯文败类长相英俊,身材不错,一身行头一看就贵得很。他就跟个拽成二五八万的霸道总裁一样对木垚跟封安国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出了门。 罗西送他到门口关门进屋,两个刚被“平身”了的男人双双盯着她。她没事人一样走到木垚面前,看了眼他手里的纸袋子,对着袋子上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说:“我不吃垃圾食品。” 正在啃汉堡的封安国觉得自己有点躺枪。 木垚觉得有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他霍然站起来跟在罗西后面,说:“没说给你吃。” 进了房关了门,木垚脱了西服,又脱衬衫,一副老子在自己家就该这么随心所欲的样子,提醒罗西,这是我木垚的家。 罗西眼神都不躲,看着木垚脱了衬衫,评论了句:“你腹肌都快离家出走了,还有脸吃垃圾食品。” 木垚一愣,罗西转身坐回桌子前,补了一句:“人啊,不能这么早就放弃自己。” 木垚简直了,胡乱套了件t恤,拉把椅子坐罗西旁边,没控制好力度坐太近了,罗西一扭头差点撞上他的脸。 罗西面无表情:“你干什么?” 她的眼球,颜色可真浅,琉璃珠子一样,一点都不漆黑。木垚屁股不离椅子上,向后一拉,“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些什么吗?” “解释什么?昨晚上亲你啊?”罗西说:“我觉得你大半夜一嘴的隔夜细菌,我都还没找你讨说法,怎么,你要我负责啊?” 木垚:“……” 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说不过她也不能打她的那感觉,真是,不利于心脑血管健康啊。 “你能不能庄重一点?谁跟你说那个了?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掉哪个时空虫洞里去了?怎么回来还回我床上了?昨晚上哭什么?刚那男的又是谁?” 罗西掰着指头数数,“您老一口气问我六个问题,我先回答您哪个?” “先把外套往上拉拉。”木垚憋着一口气。 罗西低头看,她在低领睡衣外面套了一件木垚的运动外套,随手拉到胸口,露出锁骨跟胸前一排排骨。 木垚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处女座作祟,让他的衣服洁身自好,全都干干净净,还有股洗衣粉的清香。 罗西伸手把拉链拉到下巴,说:“行了吗?” 木垚白她一眼,“十一我去了趟古城,发现你人间蒸发了一样,客栈没人认识你,你住的那间客房,有人已经在里面住了半年了你敢信?” “你去古城干什么?”罗西奇怪。 “您老从我微信通讯录里销声匿迹之后,手机号也成了空号,我不得去古城跑一趟证明自己没有见鬼?”木垚没好气。 罗西把木垚外套的拉链小范围地拉下又拉上,不满意:“你才鬼呢……” “你到底哪儿去了?”木垚克制着不去看她那只骚动的手,“你知道对于一个处女座来说,你这种行为有多魔鬼吗?” 罗西瘪瘪嘴,把手从拉链上移开。木垚起身绕过她,把窗户打开。秋天了,凉风吹进来,罗西笑话他:“你铜腔铁肺啊,霾吸不够?” “那也比吸二手菸强。”木垚无语,“你丢了这么些天,除了我没人找你啊?你家人呢?” “别说了我头疼。我被逐出家门了,我妈一见我就要犯高血压。” “哎呦,多大仇多大怨啊……” “我爸没了我没回家奔丧。” “哦……”罗西小姐再一次刷新了木垚的三观,“那你是挺不地道的。” “行了发言权是建立在对事实了解的基础之上的。我饿了要吃饭,你厨房有菜吗?” 木垚带罗西进厨房,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当然不会天天开伙,但是钱包捂不住的时候,偶尔也会自己做个菜什么的。 打开冰箱,有两个蛋,连个蔬菜的影儿都没有。 “下面给你吃?”木垚问。 “我自己做就行。”罗西客气。 “滚吧,之前在古城吃了一顿你做的饭,你还是别把我厨房点了比较好。讲真,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奇蹟。” 第14页 罗西无语,她刚把这话送给小道士就又被还回来了。所谓报应不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罗西站在小厨房门口看木垚下面打蛋放调料。木垚干点活心里能平静一点,趁着这平静劲儿又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罗西关了厨房门,阴恻恻地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斯第三讲:《诗经·召南·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鸠,红脚隼。 同居生活开始鸟。 ☆、铜铃塔 八 “边儿去,别装神弄鬼的。” 木垚推了把罗西,绕过她找碗,罗西脸上那个诡秘的笑容一瞬间被推开了。罗西愤愤:“配合一下好吗?你那花蝴蝶室友,就特别配合。” 木垚没理她,把面盛出来放饭桌上,自己打开外卖纸袋子,拿出汉堡薯条,摸了摸肚子上开始厚起来的皮脂,还是一口咬了下去。 罗西一边吃面一边说,“我被《铜铃塔》的两个二货主角拉到书里去了。” 木垚闷哼一声,罗西抬眼看他,他表情十分诡异,万分扭曲。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张嘴拼命唿吸,“妈的咬舌头了……” 听完罗西的故事,木垚觉得,至此,他的唯物主义信仰彻底崩塌。 “所以他们对你给自己安排的人设跟人生不满意,以下犯上威胁你重写?” 罗西点头:“对,对书里的人来说,作者就是上帝。他们直接把上帝拖自己家里,谈了个小判,牛逼不?” 木垚觉得他今天可能要消化不良。 “那你怎么回来的?” “小道士,我特别喜欢的那角色,有个叫‘分岔晷’还是什么的神器,那玩意儿能连接时空隧道之类的,我被一道光吸进去,刷一下就回来了。” “那为什么回我家?”木垚把半个汉堡丢垃圾桶,彻底吃不下了。 “我怎么知道?”罗西一脸的“你问我我问谁”,又怀疑地看着木垚:“你去古城,没带什么我的东西回来吧?” 木垚说:“你那小房子早被别人住了,你要清楚,你自己根本就没在人家客栈里存在过好吗?哎,等下……” 木垚被踩了尾巴一样站起来,寒毛陡立,两步走到厨房门口拉开门。木垚的物品一向整洁,所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但是罗西看到眼前这景象,就好像看到一个塞满了东西被硬生生关上的柜子,柜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物件噼里啪啦全都弹出来的样子。 木垚拉开门的一瞬间,一个男人向他扑来。抱着木垚趔趄了几下才站稳。木垚闭上眼,深唿吸,推开封安国。 “你丫听墙角?!” 封安国“嘿嘿嘿嘿”干笑了几声,觉得这场景太过尴尬。低着头四下乱看,那儿都没个洞能让他钻进去。 “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那个?出息了你!”木垚抬脚踹人,封安国拧身闪开,急中生智,“三土啊,我说你这不地道。还在那追着马淳淳呢,就又找女朋友,这样真的好吗?我也是替淳淳打抱不平,所以就小小的偷听一下,好判断你们到底是不是那关系。” 木垚跟罗西一眼不发,冷眼瞧封安国。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装,你再装;编,继续编。 封安国:“那,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门铃这时响了,封安国一跃出去开门,救命救得太是时候了,不管来人是谁,值得封少爷以身相许! 门口霍然站着马淳淳。 木垚走出来去客厅找东西,听到把门开了一线堵着的封安国在手忙脚乱地信口雌黄,“木垚今天不在,你看我也不太方便,要不你明儿再来?” 木垚走门口,冷冷地:“我怎么不在啊?” 封安国嘆口气,跟看白痴儿子一样地看了眼木垚,摇摇头想,爹只能帮你到这了。 门打开,一个秾纤合度,风衣束腰的女神走了进来,“你俩搞什么鬼?”女神的高跟鞋哒哒哒。每一声都踩在木垚心尖上。 封安国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点都不想回房,跟着女神进客厅,窝沙发里看戏。 马淳淳手里拎着个挺好看的包装袋,放茶几上,“这给你带的,我十一不是去海边了吗?话说你今天怎么不回我微信?” 木垚没有秒回这还是头一遭,马淳淳又有点事找他,下了班就直接过来了。 木垚觉得自己的一双贵脚重逾千金。反应过来了迅速朝厨房走去,都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哦,谢谢啊。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忙。淳淳你坐着我给你拿饮料。” 仿佛还嫌不够乱,罗西这时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穿着睡衣,睡衣外面套着男人宽大的外套,无视客厅三人齐刷刷的眼神,向木垚房间走去。 马淳淳朝罗西笑了笑,对封安国说:“你女朋友啊?” 一双求救的眼睛死死盯着封安国。封安国觉得近个把月他的伙食都有找落了,笑着点点头。 “我不是他女朋友。”罗西同学发言了。 室内一片死寂。马淳淳看木垚,木垚一脸仓皇失措,无端想起一首歌:“错错错,是我的错。” 第15页 罗西没有任何兴趣为这狗血剧情添砖加瓦,又说:“我也不是木垚女朋友。”扭头进了木垚房间,关了门。 马淳淳气血翻涌:“我说怎么拦门不让进呢。麻烦谁来解释一下。” 木垚受气媳妇儿一样,坐到马淳淳旁边,说:“那什么,我一个朋友,之前一起走过雨崩线的,我跟你说过。” “哦,好像是说过,玩户外的女的不应该都五大三粗黑不熘秋吗?” “……她一般不玩,非常偶尔才会去走走。” 罗西听到这话,瞎扯淡。那是防晒工作做得好好吗?老娘走藏北大环线的时候你还搁城里挤地铁呢。 戴上耳机,耳不听心不烦,外面那位时尚的公主殿下一定就是木垚给当备胎的女神了。 “这是重点吗木垚?你可以啊,都同居了,也不跟我说声……”淳淳似笑非笑,眼圈略微发红,“也是,咱俩就普通朋友,你也没必要跟我说。” 自淳淳进屋,木垚就专心膝盖发软,现在简直浑身都软了:“我对天发誓,真的,我跟她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就是一朋友,到北京来行李箱被人偷了,我暂时收留她。” 木垚才知道淫浸在网文世界这么久,自己竟然已经到了编故事张口就来的境界,这绝对是绝境逼出来的才智狂飙。可惜走向有点狗血。 “屁!一朋友到你家穿睡衣啊?行李箱被偷的时候她就穿着睡衣是吗?她为什么不睡客厅要睡你屋?没有羞耻吗?”淳淳思路清晰,智商在线,刀刀命中。 封安国这时一拍大腿,“就是啊!我还差点信了。”话音刚落髮现自己又补一刀,他真的是嘴比脑子快的典范。 淳淳一声不吭站起来就走,走了几步回来拿起茶几上的海岛特产,把脖子昂成个天鹅样就走。木垚直追到楼下去。 “你听我说啊。” “真的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真没别的。” “淳淳,你哥要知道我把你欺负成这样,不得从美帝回来把我砍死啊。” “……” “行了木垚,”淳淳在小区门口站定,“你别再唠叨了行吗?我耳朵都起茧了。叫那姑娘赶快搬,听见没?” 一记笑中带怨的眼神飘向木垚,木垚当即意乱情迷,说好好好。 淳淳把手里的特产袋子塞木垚手里,说:“我走了。”伸手拦车。 “哎,淳淳,你今天过来什么事?” “我差点忘了!借我两万周转一下。”马淳淳说。 “你干吗,又买包?你们好好的事务所是选美公司吗?”木垚眉头一拧,看向马淳淳斜跨的小背包,上面有个奢侈品logo,这包眼生。 “你管,过俩月发了工资就给你还好不好啊?”马淳淳拦到了车,“打我支付宝啊,快点。” 木垚一肚子教训半个字没说出去。马淳淳常有入不敷出的时候,找他救急,但过几个月也就还上了。这姑娘在外企工作,薪水是木垚三倍,但从来没攒下来过一分钱。 木垚回家把淳淳带来的鱿鱼丝拿出一包进房,给罗西:“吃吗?”罗西摘了耳机一转椅子,那一脸的嘲笑,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回来了。女神哄好了?” 木垚不想理人,开了塑料包装,拿鱿鱼丝吃。 “三土啊,看在你专门跑了一趟古城探究我是死是活的情谊上,我奉劝你一句,你赶快洗耳恭听一下。” “哦。” “你有没有想过,马淳淳是你什么人?以什么身份要求你不要跟别的女人来往?” 木垚一愣,然后开心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意思是说,淳淳在以女朋友的身份跟我交往?!”罗西也愣了,一个复杂的、大体能解读出是在说“你个白痴”的眼神望着木垚。 木垚反应过来了,也觉得不大对。权责关系太不对等了,他还是马淳淳的备胎。而且是专属备胎,只准她声色犬马,不准他心有旁骛。 不过罗西这话提醒了他。他被马淳淳牵着走了太久了,从来没想到过这件事的合理性。他有什么理由要对她保持绝对忠诚呢? 但木垚已经很久不认为可以对别的妹子有想法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对自己的麻醉,还是真的非淳淳不可。 心情跟坐过山车好有一比,木垚连鱿鱼丝也不想吃了。 他黯然站起来,说:“我睡外面沙发上去,你这几天就在我这睡吧。”“好啊,”罗西愉快地答应了,“祝你不要落枕。” 第二天木垚支着一只僵死的脖子工作了一天,他半夜从沙发上掉下去三次。 最近网站要提升竞争力,给编辑分派了好些之前没有的任务。还要收集红文,总结经验,给手底下的作者写教学论文。 木垚敲了一天字,脖子酸疼,转向要靠整个上半身。下班挤在地铁上立了个g,回去坚决要把罗西赶到沙发上去。 回到家进了房惊了惊,罗西竟然在他房间里支起了个单人帐篷,还是他自己的帐篷。 罗西看他不解的样子,耐心解释:“三土,我估计要在你这借住几天。你的床我睡不惯,就睡地下吧。不要放到客厅去,花蝴蝶我信不过。” 第16页 木垚消化了下,她要住几天,就当她是贴心,自告奋勇睡地上吧。但要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透露出了绝对的放心,这种信任,怎么就让人有点开心不起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斯第四讲:纤秾合度:不胖不瘦。 ☆、铜铃塔 九 木垚手机“叮咚”一声,一看是罗西的转帐。“谢了啊,”罗西撕开他帮忙买的一条烟。木垚万分不想买,直到罗西给他发了一句话:“狄更斯曾经建议把菸草列入防止自杀措施中。三土,昨天我会的那客人,是我的心理医生。” 吓得木垚下了班立刻冲进菸酒商店,精挑细选,问的买烟的人都不想给这个外行卖了,终于敲定个尼古丁含量最低的混合型菸草。 罗西把买烟钱转给他,又拿出一盒烟跟一只打火机支使木垚去给封安国送过去。 木垚前脚刚走,后脚罗西就把烟点上了,味道轻得几乎吸不进去。罗西不禁要笑,这人真的是个暖男啊。 她好像真的捏到他的软处了,木垚跟她一样,吃软不吃硬。不过也太好骗了,罗西这样养生又心理膨胀的人,就那么像心理不健康到要心理医生出诊的? 她就是想抽菸,还下不了楼。 暖男木垚买了大批量的蔬菜水果肉蛋回家,借给马淳淳两万,他又要吃一段时间土了。决定以后早午饭都自己做,还顺便可以安顿一下罗西。 吃晚饭的时候封安国过来蹭,木垚把昨天没吃完的汉堡薯条搁微波炉里转了下塞给他把他打发进屋了。 花蝴蝶感慨:重什么轻什么,有了什么忘了什么!木垚装没听见。 厨房门开一线,防止花蝴蝶再偷听。 开饭的时候木垚问罗西:“什么时候发文?” “今儿晚上。”罗西把半碗米饭拨出来到一个空盘子,“我下午不吃主食。” “败家玩意儿……”木垚心说,嘴上是无论如何不敢逞强的,他这人不会无缘无故挑起事端。事端找上门的时候也会选择性地回击,罗西就特别容易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把空盘子拿过来,米饭拨自己碗里,木垚说:“在雨崩不是还吃炒饭来的?”“出去徒步不一样,我也怕死。”罗西言简意赅地说。 “你真不像个徒步的人。”木垚看罗西,瘦嶙嶙的,一身骨头。 “你这样一身腱子肉的才像了呗?” 木垚噎得慌,喝口水,转移话题:“你真的要那么写?” “不然呢?他们都把我以前的文全改成了热题材,读者群体也都变成了爱看这类型文章的,赶鸭子上架。”罗西噗嗤笑了,“我是鸭子好像哪里不太对……” 木垚没搭理她的插科打诨,一门心思担忧:“那你写那种能写的来吗?虽然我老是劝你写一些热题材,但是你要是不心甘情愿,写得也挺憋屈的吧。” 罗西笑得深有内容:“不憋屈,一点都不憋屈。你知道我这人心眼不怎么大,他们不仁,我当然也就不义了。” 罗西确实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木垚一笑:“那你要不要签约?签我手底下,以后文章那边有什么我还可以帮点忙。” “行啊,赶紧签了我好赚钱,马上就快养活不了自己了……” “养活不了还抽菸。” “银(人)活着,就是要抽菸。” 木垚:“……”他想起那心理医生,心一沉,实在看不出罗西有什么心理不健康啊,问说:“现在心理医生还上门出诊啊?” 罗西脸上的笑淡下去了:“啊,他是我一朋友,老早就认识了。拯救老朋友义不容辞。话说等我淘宝的衣服收到我就回古城了。” “啊?你可以在我这待一段时间啊,反正睡帐篷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罗西忙摇头:“可别,对我有影响。蓟城这地儿也就是你们能委曲求全了,我可受不了。” “罗西。”木垚脸色一变。 “啊?” “你身份证有没有跟你一起穿过来?” “靠!” 今时不同往日,当今社会,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而罗西的确没有见过她的身份证的影儿。 “异地补办,要户口本或暂住证。”木垚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罗西走不了,内心深处竟然有个小人暗搓搓地笑得蛮高兴。木垚认为这是看到西太后吃瘪,感觉有人替他出气的高兴。 “哪个都没有。”罗西狠狠咬下去一块红烧肉。 “那没事,你就先在我这住着吧。”木垚海派地说。 “行吧……”罗西闷闷的,“等我钱赚得差不多了跟你平分房租水电菜钱。”罗西想到自己不到五位数的存款余额,那个烦躁。 她想到什么说:“你们楼底下那煎饼果子做的太难吃了,我看我去摆个煎饼果子摊得了。” 木垚嗤笑:“姐姐这是蓟城,你以为想摆摊就摆摊,跟古城一样啊?再说了你会做煎饼果子?” “姐姐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坐在教室里头吃妈妈做的便当呢。”罗西很江湖地又点了根烟。 第17页 木垚放下碗筷,想到以后要同一屋檐下共存,再难开口也必须开口了:“跟你商量下,我特别不能闻烟味,以后抽菸能不能在窗户前抽?” “啧啧,”罗西摇摇头,“得令,三土乖宝宝。” 她起身走到客厅,开了窗,深唿吸吐纳,把烟尽量吐到外面去。忽然罗西瞥见小小客厅里一张桌子上,摆了一个怪眼熟的花瓶。 掐了烟拿起花瓶,里面有七只晚香玉。味道窜进鼻子,一瞬拨开了一处纠缠的脑神经。 木垚正要收拾碗碟洗碗,罗西抱着这瓶花走进来,问:“这是不是你从我古城的房子拿过来的?” 木垚恍然说,“就是这个,昨天被一打岔忘记了,老闆跟房客都说不是他们的,我想着应该是你的,就拿了回来。” 罗西脸色不大好,本来就白的脸更无血色。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到木垚家里来了。小道士嘱咐她:“循着香气走,千万不要走岔路。” 那个香气,就是晚香玉夜间的浓香。 “你还好吗?”木垚伸手在罗西眼前晃了晃。罗西有点失神,说:“我在时空隧道里,是循着这瓶晚香玉的味道,找到你家的。” 木垚噢一声,恍然大悟,“这花有什么清奇之处吗?”看罗西手里的花,没看出花儿来。 “不过好像确实啊,我养了几天了,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木垚又反应过来,“啊,那老太太,有什么问题吗?”之前罗西偶尔会去找古城里那个老太太买花,有天去的时候老太太还送了个花瓶。 木垚无端紧张,“要不要去一趟古城找找她。” 罗西摇头。 “为什么?” 罗西眼皮一抬,转身回房,一笑:“因为我有老太太的微信。” 木垚沉浸在玄幻情节里的情绪“吧嗒”就裂了缝,微信,太出戏了。 那天罗西去买花的时候,老太太羞涩地说,姑娘,要不要加个微信?儿子刚给我弄了个微信帐号,里面就俩好友。 罗西义不容辞地为老太太的好友团队增加人气。加完后来也没联繫,罗西也不刷朋友圈,她的微信好友基本都处于失联状态。 如果没记错,老太太的微信名应该叫“蓝天白云”。 她给“蓝天白云”发了条消息:“阿姨,在吗?我是总找您买花那女孩。”等待回復间歇罗西点开老太太的朋友圈看看。 跟她想的差不多,左右就是那些养生啊,教育啊,爱情啊,为人处世啊。不过老太太这几天似乎被儿子带着在外面旅游,一天发好几个朋友圈,都是像素特别低的手机拍出来的风景照,又煳又曝光过度,还带磨皮的。 老天太回过来了。 先是七八个表情包,一大堆比心飞吻,然后:“小西西!好久不见了!” 罗西的微信暱称叫妖猫,她帮老太太备註了自己的名字叫“小西”。但小西跟小西西,一字之差,感觉人物形象怎么那么风马牛不相及。 罗西没想到阿姨网前网后如此不一样,隔着个手机屏,热情地吓死人。她矜持地回覆:“嗯阿姨,好久不见。” 老太天发语音过来:“别叫我阿姨,叫蓝姐就行了,你哪儿去了?还在古城不?我这几天不在古城哦。” 蓝姐?罗西惊了,难道不是蓝奶奶? 然后蓝奶奶发了一大堆她自己的旅行照片过来,还发了拍得让人食慾全无的“美食”照,说这是哪哪哪儿的炸蚕蛹,可不怎么样,跟古城差远了。 罗西反胃,用她此生最快的手速打字拦截蓝奶奶的发言:“蓝姐,我有个事要问您。您之前卖给我的晚香玉,是哪里进的货?” “什么哪里进的货,都是我家院子种的啊。” “那个玻璃花瓶呢?” “哪个花瓶,你拍张照给我。” 罗西拍照过去,蓝姐隔了半晌说:“这个啊!我捡的。”罗西再次看向桌子的花瓶,神色复杂。 木垚洗完碗进来了,罗西赶忙问:“这花瓶,你拿回来洗过吗?” “洗了啊,还消毒了。怎么了?” “这是那老太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拿回家我没仔细洗……”罗西看自己的手,时隔数天,也不知道她能从自己的爪子上看出几颗细菌来。 “那老太太回你了?” “嗯,回我了。还有十条语音消息我没听,你要听不?”罗西无力地把手机举到木垚面前。 无巧不成书,手机进来一条消息。“还在那屌丝家里呢?” 木垚:“……” 隔壁封安国这个时候回消息,义愤填膺的,好像自己是个特别正义、人格毫无缺陷的好人一样,“对!还没搬走!太不是东西了!”他是回给马淳淳的。马淳淳的消息立刻就杀到木垚这里来了。 罗西看木垚变了下脸色,冷着脸出去了。拧回自己的手机一看,天空飘来五个字,这叫什么事儿! 罗西回復付俊奇,“你才屌丝呢。”也不知道维护谁,木垚还是自己。 她不爽之下点开朋友圈,蓝奶奶新转发的一条推送撞入眼球。推送名叫:“不要把自己的男人,逼到别的女人身边”,蓝奶奶配词“星星不知我的心,人生慢慢,谁来牵我走下去……” 第18页 罗西被雷噼了一样,十分动容,蓝奶奶六七十岁的人生,怕是已经不漫漫了。她还把漫漫打错了。 ☆、铜铃塔 十 蓝奶奶发来了数十条语音,罗西没有那个耐心听,花是自家种的,花瓶是捡来的,她还能知道啥?总不能是观音菩萨把玉净瓶放在蓝奶奶家门口等她来点化自己的。 蓝奶奶就此失去利用价值。 这事离奇是离奇,罗西一个好歹接受了几年教育的新时代青年,最多能接受科幻设定了,再给她整这些玄之又玄的,她受不了。 虽然青少年时期就开始走南闯北,惊奇灵异的故事听了不少,罗西骨子里还是一个坚信“所有迷信都在等待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的科学论者。 发了这么多语音石沉大海,蓝奶奶又长夜漫漫我心寂寞,就给罗西打了个语音电话。可惜罗西在接付俊奇的电话,没理会。 在罗西的通讯录里,付俊奇的备註是“奇葩”。 她是真的不了解霸道总裁人设是怎么戳到全网嗨点的。付俊奇这类型的男人,出现在那么多本书里,被写得天上有地上无,简直一出场全世界都要屏住唿吸。所有高质量美人都爱我,但我偏偏爱你这个什么优点都没有的小丫头。 什么鬼! 那些书里的女主角们真的都不想半夜起来把“女人,你是我的,你只能听我的,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的霸总大卸八块吗? 话说回来,这些女主角反而个个乖顺温柔、任人欺凌,人人怀抱着斯德哥尔摩综合徵都能觉得此生完满,她一个有头脑有性格的女主还要造反,还有没有天理了? “罗西,你能不能听一回话?”电话那一头的付俊奇揉着鼻樑上面的晴明穴,端起助理刚送进来的咖啡。 罗西一听这话,特别想给“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悲惨女主递把刀,她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苏荷。 “我从小到大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就配在屌丝家里蹭吃蹭住了。你说你这好好的精英才俊,老跟我瞎掺和什么。谘询费我不是都付清了吗?” “我是为你好……”付俊奇话音没落,罗西就笑了,“什么时候为我好,都成了你们来判断,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了。还有啊,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为你好’这句式在我这里就是专门撞枪口用的,这话一来就狠狠刮逆鳞,一刮一个准。” 付俊奇面色铁黑,罗西脑补他的心理过程,大概在想,“女人,如果你想激怒我,那你成功了”,忍不住无声笑了,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没笑出声,怕付俊奇一气之下把商界掀出风云巨变来。 木垚一进房就看到罗西在聊电话,笑得还挺灿烂。 他拿了换洗衣服就出门了,全程面无表情,没有跟罗西做任何目光交流。 付总这时候get到了很奇怪的一点,说:“为什么你今晚这么跟我过不去,是因为我骂那男的屌丝吗?” 罗西冷哼一声,说:“你想多了,我这人,除了跟钱过得去跟谁都过不去。” “你不跟钱过不去,为什么不到我公司来?” 罗西不想聊下去了,“我去你公司做什么?当前台还是当秘书?我跟你讲,虽然我长得美,但是美得特别有原则……” “我们新媒体要编辑。” “哦,”罗西认真考虑了一下,但是想到付俊奇的嘴脸,还是很有气节地拒绝了,“你看我对心理学也没什么研究,写那种坑蒙拐骗的不是砸你们招牌吗?再说了我现在还挺忙的,也没时间坐班。你赶快上招聘网站发招人启示去吧,不打扰你了,你看你也那么忙,回聊啊。” 罗西挂了电话。觉得自己仁至义尽。看木垚那样子,怕是生气了。真是温室里长出来的小花花,多大点事儿啊。 罗西抱着电脑去客厅码字,方便她起来对着窗户练习吐纳。 木垚洗了澡就进了房,决定不搭理罗西。看了会儿电影,九点钟的时候忍不住悄悄点开了罗西的新文《铜铃塔》。 此时此刻,无论是书本世界里的男女主角,还是看文的木垚,对同一个作者,几乎想要顶礼膜拜。 苏荷赶一个採访回到故乡,遇到纪昊,两人登上铜铃塔叙旧。之后趁着夜色,纪昊返还真人秀拍摄的民宿,苏荷回到寺院客房。 深夜,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铜铃塔所有铃铛同时撞击,叮铃作响。 第二天醒过来,苏荷发觉自己睡在陌生的床铺之上,旁边还有两位娱乐圈泰斗男士,唿噜打得此起彼伏。 而纪昊,一觉睡醒,脸颊旁垂下两缕头髮,他见了鬼一样惊叫一声,伸手一摸,满头浓密长发,低头一看,胸脯若隐若现。 找了好半天找到了手机,前置摄像头一开,纪昊险些惊吓导致急性休克,一头栽过去。 木垚终于明白,罗西不怀好意地说得那句“他们不仁不能怪她不义”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个註定不平凡的夜晚,苏荷与纪昊,像《你的名字》一样,魂穿进了对方的身体。 那不平等条约怎么签的来着? 一、让苏荷成明星。 二、让纪昊得偿所愿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三、让小道士云游天下。 第19页 一个魂穿,苏荷进入纪昊的身体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当红小鲜肉。纪昊成了女人,要跟男人在一起简直全社会都要给予掌声,当局还鼓励多生孩子少交“单身税”。 除了小道士这一条,另外两条,完美解决。 木垚默默同情了一下小道士。他的云游天下,估计是以踏破草鞋、走肿双腿为代价的了。还梦想着多金?他看罗西会毫不手软地给小道士写成个千金散尽、“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高人。 木垚嘆为观止,他就说呢,罗西怎么可能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呢?这姑娘分明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双倍虐待报答小小虐待的人。 这个故事告诉木垚三个道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要轻易跟造物主爸爸提要求,以及,不要得罪罗西。 罗西在外面客厅写文章,感慨自己晚节不保。 她看着自己发出的首章,想一切人生都是有代价的,没有不劳而获这件事。无论是苏荷、纪昊,还是罗西自己。 夜深人静,特别适合回顾失败人生,然后痛哭流涕地感慨怎么就到了这会儿了还一事无成。 一个发誓“穿越是不可能写穿越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写穿越”的,立志成为纯文学作者的作家,就这样沦陷了。 是她自己亲手写下的灵魂穿越,也是她亲手发表在网上,看着文章渐渐被人阅读。 罗西站在窗口抽了很久的烟。她现在有点无从下笔。但凡会写两笔的人都知道,没有经歷过头秃想脑洞、满脑子书本人物情节逻辑、吃饭睡觉走路都在构建小说的作者,不足以谈写作。 这些都是常态。但是她第一次不知道这一篇文章她想要传递什么,表达什么。 罗西不知道,无从下笔的原因,也许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笔有了敬畏之心。 之前写文章,罗西都在强加自己的思想在角色身上。她的喜好,她认为有价值的人生,她的世界观,全部都要角色来承担体现。 甚而有时候写文章的时候,清清楚楚是心怀恶意的。 把真相撕开给世人看,看,这就是你们以为的清平世界。 是时候听听角色的话了。 所以这本里的人物,也许会找到自己想要表达的。 罗西一直憎恨别人贴在她身上的叛逆、自由、特别、矫情这一些标籤,好像别人都比她还了解她。 她知道自己不是真正自由,是消极抵抗。 她从来都看不清眼前的路,摸黑走了这么久,几乎觉得她这一生,盲目也没什么不可以。 忽然有了新的作用力,改变也许会开始发生。 在外面呆到十二点,罗西悄悄推开木垚房门,床铺空着,帐篷里透出一点微弱亮光,木垚在玩手机。 罗西把电脑放桌上,敲敲木垚的“门”。 “干啥?”木垚不给她开门,语气也不大美好。 “说了你睡床上。”罗西抠自己的指甲。 “我不,我的帐篷不能随便给别人睡,你还是个女的。” 罗西一噎,轻轻一笑,“木垚啊……” “嗯?” 罗西:“好人一生平安。” 木垚:“!”他满手的好人卡,不欠这一张!气鼓鼓地关了手机趟床上,脑子里浮现出罗西说这话的表情,一定欠揍极了。 从来不跟钱过不去的罗西于是开始找工作。摆个佛系的小摊最理想了,但木编提醒她,这里是蓟城。蓟城就是高端洋气,连端个盘子都要求大专以上文凭,没念过大专不会端盘子,罗西觉得很有道理。再说了服务行业也不适合她,她可能会用盘子把顾客拍成饼脸。 其实罗西大可以跑去火车站假装自己在路上掉了钱包办个临时身份证去到古城,但是木垚家太舒服了。再说她还没有研究透彻这瓶晚香玉的玄机呢。 木垚每天晚上会准备好第二天罗西的早餐和午餐,罗西拿微波炉一转就能吃。木垚还特意新买了个微波炉,怕罗西用之前电线老化的旧的把房子点了。 晚餐他会买菜回来做,到点了罗西只要带着嘴去就行了。周六日更是各种硬菜,罗西觉得体重破百指日可待。 这么勤勤恳恳的男士换来了罗西这样的评价:“你工作可真闲啊,一天班都不用加。” 木垚没翻个白眼:“要不是怕你饿死在家里,我也是要加班的好吗?但很多工作可以拿回家做,就算了。” 木垚在这种日常的间歇,还能去健身房锻个炼,周末爬个山,时不时地在淳淳召唤时随叫随到。 罗西下结论,大概有人天生就比较勤劳。 ☆、铜铃塔 十一 罗西也没闲着。每天码完六千字觉得全世界都欠她一个十二小时的觉,但她刚跟木垚签了约,数据不大好,收入寥寥,还得干点其他的。 木垚发现家里多了个神秘的大包,隐隐散发着诡异味道。当晚他回到家之后,又发现罗西不在家。 罗西淘宝的衣服裤子到了之后她也没怎么下过楼,比封安国还要宅。封安国本来受了马淳淳的重託,要找罗西的茬,再以室友的身份要求木垚让罗西搬出去。 但罗西既没有吃完饭不洗盘子,也没有洗完澡不打扫浴室,更没有影响到封安国的睡眠。万万没想到罗西竟然是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几乎跟个透明人一样,封安国实在挑不出错来。 第20页 甚至罗西来了之后,木垚做饭热情空前高涨,封安国蹭了腌笃鲜红烧肉炖猪脚白灼虾数顿之后,认为罗西住他家,其实蛮好的。 且如此过了一个月,木垚的情绪也非常稳定,精分症状再没出现。罗西在,有利于家庭□□。封安国把跟马淳淳交代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木垚去厨房做饭,耳朵老是惦记着听门铃响,菜都快炒好了还没动静,忍不住给罗西拨了电话,“你在哪儿?” “我今天估摸着十点多回去,你不用管我了。”罗西那头声音嘈杂。 “啊?你那儿去了?”木垚一下想到那位把自己称为“屌丝”的高端人士,有点堵,想罗西跟高端人士出去了? “我在大学城旁边摆了个摊,赶紧的生意火爆,你别影响我。”罗西说完挂了电话。 木垚还想问那你吃了没有呢。 被挂了电话呆了呆。她摆摊,罗西摆摊?就她那一脸的“爱买不买”还能生意火爆?她一定是对生意火爆有什么误解。 罗西这头生意的确还不错,她穿了件黑色宽袍风衣,连帽兜套头上,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扮相神棍。旁边一只登山杖支着个白布招牌,写:“祖传药茶,亲手调制,每日百包,卖完即止。” 一张花布摆地上,关键词“大理,扎染”淘宝来的,到货一看,产地浙江温州义乌。 花布上摆满了古时候那种荷包,粗布,五种颜色,里面装着罗西家祖传的草本茶。 路过的大学生不断行注目礼,好像看她这样子觉得怪新鲜的。罗西心里笑,多新鲜啊,孩子们要多多走出校园拥抱世界,去古城,你能看到一条街这样的摊。 终于有女孩子来询问,多少钱? 罗西嘴角一扬,先不忙答。抬起下巴看来人,女孩被看得不大自在,她又伸出手,说:“手腕给我。” 一只苍白细长的手轻轻在女孩腕上一搭,立刻缩进衣袖里揣兜里,略抬下巴轻轻向左一指,“脾虚,极易疲劳,拿黄的那个,有淮山健脾,三十。” 今晚木编独守空房,晚饭还要自己吃,不爽,去叫封安国,他也出门了。木垚只好自己吃饭,边吃边看罗西的更新。 自打被魂穿之后,纪昊跟苏荷想方设法地去了铜铃塔无数回,两人各种体式都试了,撞击,拥抱,头对头,脚对脚,都没成功把自己的灵魂换回自己的躯壳。 纪昊快疯了,上厕所的时候尴尬得想哭。而苏荷,跟着娱乐圈前辈们开农家乐,原来的纪昊一直是文艺担当,前辈奇怪最近怎么那么消停不把他的小提琴键盘吉他拿出来祸祸人。苏荷不是没试,很明显音乐这项技能随着纪昊灵魂的离去,一起离开了身体。 她那锯木头的提琴音差点把助理吓出心脏病。 他们这些奇怪的举动没有被周围人放在心上,但是暗处有人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下来,然后上传到某处,一一汇报。 再一次聚首在铜铃塔,纪昊一面啜泣一面要苏荷想办法。苏荷想起她之前走南闯北的时候认识了个小道士,立刻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办法。 无人接听。 此时此刻,关键人物小道士远在西藏,身无分文,在一大堆仁波切的粉丝中悄悄摆了一个卜卦算命的摊,以求获得回到中原的旅费。 当时为了不让罗西起疑心,符合他视金钱如粪土的高贵人格,不平等条约只说让他云游天下。默认云游天下是需要家缠万贯的,没想到摆摊算命,也可以四海为家。 罗西不仅把小道士的所有积蓄全都匿名捐助给了慈善基金会,而且还给了他一个极其世外高人的人设,不用手机。 现在他一没钱二没联络工具,整个人小隐隐于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一个藏传佛教圣地宣扬玄门五行,不仅要躲避喇嘛们的“追杀”,群众也都嗤之以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天也就净收入三十。算卦的摊,还是问人借了两百块摆起来的。至今没回本。 小道士在内心把罗西千刀万剐。 不过好在罗西笔触不到的地方,他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地任我行。 他多的是赚钱的手段。 小道士的赚钱能力,可能是得自罗西的真传。 第一晚收摊之后,罗西把东西都塞进木垚六十五升的户外包,坐公交车回家。木垚给她开了门,皱眉:“你又徵用我的东西。” 罗西不矮,中等偏上,但太瘦了,木垚的包背在她身上,简直能把她生生压断一样。 包里就装了个摺叠凳,两块布,一只摺叠登山杖,没其他的了。罗西非常轻易就把包卸了,嘆口气:“跟了我十来年的包这不是不知道在哪个空间旮旯里呢吗?他们也不说把电脑一起给我穿过来。” 木垚拎过包,“这么轻?你的货呢?”罗西看他:“卖完了啊。” 太令人惊讶了,木垚问:“你不说你带了一百包,都卖完了?” “啊。” “怎么可能?”木垚惊,“你一点都不热情,怎么卖东西!” “谁告诉你说,做生意就一定要热情似火。凭藉美貌跟人格魅力,也一样能吸引众多顾客好不?”罗西得意得要命。 第21页 “你卖了多少钱?” “三千。” “赚了多少” “两千五。” 木垚悚然动容:“我信了你的邪!明天我要去观摩你摆摊!我就不相信大学城这么多学生智商在平均线以下!”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木垚背着自己的包跟一身轻的罗西赶往大学城,沉沉地背着一百包茶。只要有大学城的地方,一定会有美食杂货巷,这几乎是定律。 罗西的摊子摆在美食社区一个一点都不扎眼的小角落,一点点路灯的光,只能照到她小布摊的一半,显得更加神秘。看起来此“店面”很不会有人光顾,但这儿不远处就是校园外沿,有个断了一处的铁栅栏,方便大学生钻进钻出,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狗洞。” 罗西就坐在狗洞旁不远处,静待愿者上钩。 果然接二连三的大学生过来,还有回头客带着自己的同学,说那是个非常准的神婆。 木垚观摩全场,蔚为大观。 回家路上不断挖掘罗西的行业机密,木垚问:“你怎么知道人家淤阻有痰?” 罗西答:“秋燥,都有痰。” 再问:“那体乏疲倦呢?” 答:“秋乏。大学生都爱熬夜,一个个黑眼圈快掉地上了,白天能不累吗?” “气血两虚呢?” “是个女的都虚。” 木垚服了,“那你哪里进的货?” “网购了一大堆中药花草,自己装的。” 木垚没话了,“你也不怕吃坏了人。” 罗西摇头:“你是不是傻,那些玩意儿,一口气把一袋子吞了都没事。我跟你说,我打算建个公众号,宣扬我国博大精深的中医养生。” 木垚不同意:“你这不是坑蒙拐骗吗?小心工商局请你喝茶。” “瞎扯淡,我这是国粹。现在的女孩子被各种营销砸得晕头转向,都认为自己一身湿气。我好歹还对症下药呢。” 木垚摇摇头,当代女孩子真的是容易上当受骗啊,反正可以让她们变美的方法都值得一试。长斑皮黄长痘种种,只要怪到体质上,就好让人接受多了。即使这些因素都排除,可能也并不是美女,但总比让她们承认基因决定样貌好多了。 人,总要有奋斗目标。 罗西就是决心要当这些女孩子奋斗路上的人生导师。 下了公交车还有一段路要走,秋日夜晚冷风飒飒,罗西一个哆嗦。木垚说:“神婆,我觉得你应该穿厚点。” 罗西断然拒绝:“不行!你见过仙风道骨的肿包子吗?我必须得穿成这样,这是工作认真,也就是敬业。” “你当心气血两虚,寒邪入侵。”木垚忍不住笑。 罗西嗤笑:“你这两个症状说得也不是一回事啊。所以说,看出来我是个多么有职业道德的人了吗?你看看现在女孩子活得多么不容易。大晚上好几个穿短裙子的,就你盯着看的那几个,多拼。但正是这种奋斗精神,让女性千百年来维持住了好看的基因。你难道摆了一晚上摊没发现?好看的女孩千千万万,不错的男孩万里挑一。” 木垚不觉得:“瞎扯,我觉得自己就挺好看的。” 罗西噗嗤一笑,嗯,所以说你万里挑一。 “而且我也没盯着人家的短裙子看。” ☆、铜铃塔 十二 罗西兴沖沖埋头在自己的事业中,每天过得极充实。她现在是大学生们的西老师,指点一众青年女子从内美到外。不仅管体质调理,还管两性关系。 除了心情随着卡文跌宕起伏之后,其他时候堪称平静。连每周末都来蹭饭吃的马淳淳都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马淳淳这姑娘,就是罗西心里“作天作地”的典范。 木垚追在她屁股后面的时候,她从不对人正眼相看,只用一些惯用手段随便吊着。但是木垚一旦攻势松懈,她反而另眼相看,觉得木垚这人好似也不错啊。 一个日常唯她马首是瞻的老好,竟然因为一个气质诡异的毫无女人味的女人而走出舒适区,坚持己见,不肯松口,怎么说都不让罗西搬家。 马淳淳更觉得不错了,她不喜欢没性格的。 经过封安国的处处留心,他确认了木垚跟罗西没什么关系。反正在他是没办法对这种朋友关系有所理解的。所有女人皆可睡,这是花蝴蝶的为人准则。 但马淳淳不放心,虽然那女的跟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是架不住日久生情啊。 所以每周她都挑时间来突击检查,多数时候选饭点,顺便蹭饭。这天周日下午她又来了,浓妆艷抹,一身的时尚单品,堵在厨房里看木垚做饭。 封安国到了饭点也回来了,带了个女孩,一脸玻尿酸。跟马淳淳对视了才一眼,立刻确认了眼神,咱俩是一山不容二美。罗西乐颠颠地看她们争奇斗艳,一齣好戏。 封安国的新女友大概是听说了木垚、马淳淳还有罗西的爱恨情仇。一落座就对罗西说:“木垚女朋友吧?你好,我是刘穗。” 非常故意了。 罗西在想怎么网开一面把小道士送回去,眼睛不聚焦,根本一个字没听进去,也没接话。 木垚看一眼马淳淳脸色,有点尴尬,赶快解释:“我朋友罗西,还有马淳淳。” 第22页 “哎呦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她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马淳淳气坏了,努力维持着温柔的笑容,说:“三土哥,你不是说给我炖了四物汤?” 木垚“啊”了一声,从小炖锅里拿出了一碗隔水炖过的四物汤,给马淳淳,又解释:“这个要例假之后才能喝,我不知道你们的生理情况,所以就给淳淳炖了一碗。” “哦没事,我不喝这些。”封安国女友微笑,“话说木垚你真的靠谱。”转身跟封安国撒娇,“你看看人家。” 罗西这时回神,被这娇嗔弄得一身鸡皮疙瘩,她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进行了一番评选。马淳淳胜在了气质好,花蝴蝶女友却真的是艷。 不争馒头争口气,为了这口气,马淳淳一顿饭吃得心力交瘁,口红一丝不落,腰杆挺得铁直。 木垚送她回家的时候,她还处于战斗状态,一个大脑失灵,说了:“三土哥,要不咱俩在一块吧?” 木垚目瞪口呆,脸刷地红了,支支吾吾不会说话,末了终于说:“这,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我怎么不觉得。反正我觉得你挺好的,要不要试试给个痛快话。” 木垚沉默了一会儿,说:“淳淳,这么些年了,我对你是什么态度你心里有底。但是你呢?我知道你其实我不喜欢我这样的,把我当你哥的翻版。你现在这样,我觉得就是好胜,没别的。我跟罗西真的也没什么,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冷静冷静,想想清楚。” 马淳淳几乎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听木垚这么一说长松一口气。 “你给我台阶下,我再不顺杆爬就不识抬举了。好了三土哥,我这人真挺幼稚的,难为你忍了我这么些年。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吧?” 话说开了也就不那么难堪了,但是马淳淳这反应,还是听让木垚难受的。她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并把后路都堵上了,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木垚啊。 送完马淳淳回来,木垚总觉得心里勐地空出来一块,不怎么好受。 在小区口买了一瓶酒,打算回家找封安国喝。到了封安国门口,抬手刚想敲门,房间里传来一些非礼勿听的声音。木垚头疼,这才八点,这两人就开始沖往生命的大和谐了,真的是,无言以对。 进厨房一看,锅碗都洗好了,木垚皱眉,罗西洗的?总不可能是获得生命大和谐那二位洗的吧。 进房一看,罗西正抱着一碗葡萄在看电脑。 木垚做出惊讶的样子:“我第一次知道你竟然会自己洗水果。你之前不是一位不把水果洗好放到眼前就不吃的大爷吗?” 罗西抬手把葡萄递到木垚眼前,“本来是的。但是最近钱赚得有点多,膨胀了……” 木垚捏了颗葡萄丢嘴里,“这么多钱你能不能买两身衣服,成天就那一套,看得我审美疲劳。” “你审美你女神就行了审我干什么?衣服要那么多又不能吃,之后再买一件羽绒服能过冬就行了。来吧,咱俩算帐。” 一听罗西提到马淳淳,木垚就忍不住嘆气,问:“算什么帐?” 罗西说:“我欠你的钱啊哥,房租水电还有买菜钱咱俩平摊。” 木垚:“哦。”无动于衷。 罗西奇怪地扭头看他,木垚一副“我落寞我可怜我悲惨”的样子,手里还拎着一瓶酒。 “你干什么,借酒消愁啊?马淳淳又怎么你了。” “就是没怎么才有愁可消。” 罗西一笑,如果木垚不傻,过两天看她的文,应该会发现自己。鑑于木垚感情生活如此不得志,罗西就把他在书里塑造成了一个被马淳淳穷追不捨的纨绔,而花蝴蝶,则成了此生非马淳淳不可的一位未经人事的少年。 罗西都能想像木垚看了文之后,问她:“为什么这么写?” 然后她一扬秀髮,“给你出气,不用谢。” 人活于世,总要有点阿q精神的。是,罗西觉得自己是挺无聊的。 “要陪你一醉解千愁不?”罗西问,木垚客气说:“算了吧,你还是更文吧。” 罗西摇头:“我现在有三章存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一个字都不想写。” 木垚太无语了,怎么就签了这么一个不勤奋的作者。别人作者能多写就多写,时不时一天发表一万字。罗西,只要有一章存稿她就能装死。 “那你等会儿。” 木垚端着两碟菜和两个小烧酒杯回房。一碟炸花生,一碟拍黄瓜。罗西看了一眼,要发表感慨。木垚直觉她要作妖,果然罗西说:“三土,你怎么可能会至今未嫁?这不科学……” “滚吧。”木垚瞪她。 罗西啧啧,“就知道凶我。也就是我了,我这么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 “罗作家,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大度是什么意思?” “当然啊,我都把小道士从深山老林里放出来写到烟柳繁华地了,我简直太敬佩我自己了,以德报怨,说的就是我。” 木垚倒好了酒,盯着罗西仔细看。 第23页 “干吗?”罗西拿手碰了下脸,“我知道我长得美,你不用看了,这是天生的,再嫉妒都没用。” “我看你脸皮是什么高科技材质做的,看着挺薄的,怎么能厚实成这样,子弹都穿不过去吧?” 罗西咯咯笑了,“过奖过奖,实在是天生丽质,没办法。” “嗯嗯,”木垚拿杯子碰了下罗西的,“可惜好看的女孩千千万万,你泯然众人了。” “胡说,楼底下带红袖章的老太太都说我好看。” “你怎么贿赂她了?” “送了她两包祖传草药茶,”罗西憋笑,“今天应该让你女神也拿几包走,我看她肝风内动,寒凝气滞,最近容易动肝火。” 木垚对这个一口坑蒙拐骗名词的神婆也是没折了。他伸手,“来吧,给我多拿几包我给他,你确定喝了无害的吧?” 一声混着尖叫的呻吟透过墙壁传来,罗西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声响。一看木垚,一脸尴尬,耳尖都红了。 罗西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害羞的三土,rx,男欢女爱,很正常啦。” “就你豪迈,这是经验丰富?” 罗西轻轻嘬饮高度白酒,神秘兮兮,“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还是不敢说,说吧,是不是连恋爱都没谈过?” “激将法啊?用不着,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不过你等下,让我算算,”罗西开始掰手指,“完了,一双手都不够用。” 木垚张嘴,眨眨眼,吞了口酒,“算了,这个话题过了。” “你不要自卑,人生还很长,现在开始迎头赶上还不晚。” 罗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发现木垚真的是好欺负。这么好欺负,不随手欺负,实在是没道理。 木垚整个人像顶着一头乌云,垂头丧气,无可奈何地看着罗西。 罗西心“咯噔”一下,木垚睫毛怪长的。想到第一次看到木垚,坐客栈公共区,她想抽菸问他介不介意,他满脸唿之欲出的介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从小到大是不是因为长得乖没少受欺负?” 木垚笑了:“我长得乖?我不过是三观正好吗?我又不惹事生非,谁欺负我。” 也是,木垚大概就是天生家庭美满、事业稳定、人生轨道既定且从不脱轨的这类人,勤恳上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顺风顺水,此生圆满。 不足以写进书里的平凡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都是很值得羡慕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斯第五讲:生命的大和谐,大家自行百度吧,再加上关键词“梁羽生”。 ☆、铜铃塔 十三 但罗西觉得没劲,非要让木垚承认自己被欺负过:“不可能,难道你小时候没有被班霸压迫着抄过作业?外出旅行没被旅行团强制消费过?现在没被上司压榨着当成狗使?” “哦,我爸是我们县公安局的,有次在校门口被混混拦住要钱,我爸刚好路过,从此我就清净的不得了。外出旅行我从来不跟团。至于工作,我大概是公司里学歷最高的,也没人指使我端茶递水。” 木垚想了想,“我怎么觉得就你特别压榨我?” 罗西没话了,赶快打断要血泪控诉她的木编,说:“新世纪的五好青年,怪不得没谈过恋爱呢,来来西老师赠送你一条免费建议赶快拿小本本记下来,人人都爱坏男孩。” 木垚思考了一下,觉得这非他所长,“那你教我,怎么才能坏起来?” 罗西打量木垚,才两杯酒,他脸已经开始红了。罗西摇头,“你没救了,已经好到根里了。话说你什么学歷?” “在美帝念了个研究生。跟马淳淳她哥是同学,就那会儿认识的她。那时候她才念大学,来找她哥玩,清汤挂面的小姑娘,单纯得要命。” “一个留洋海归,当网文编辑,你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那时候淳淳爱看网文,我当编辑,就可以帮她从海量网文里挑选好的,偶尔还能帮她跟喜欢的作者安排见个面什么的……” 罗西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理由,震惊了。 “你醒醒啊木编,没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木垚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都吞了,辣味直冲头顶,“其实我做什么工作都可以。淳淳她哥留在国外了,她从小跟哥哥和爷爷长大,后来爷爷也没了,我心疼她。其实我只要能一直照顾她就好了,但,但……” 但“情”这个字,左边是心,右边是青。青涩时光的爱恋,刻骨铭心,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天长日久,熬成了一个“情”字。 后来她不爱看网文了,开始喜欢买包包。 但那个牛仔裤白t恤,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孩子,叫“三土哥”的画面,一直珍藏在心底,被三杯酒翻蹈出来,呛得木垚眼泪上涌。 罗西心说不好,果不其然,木垚醉了。 “你,你,你别哭啊……”罗西慌了。 “我没哭,你才哭。那天穿回来,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木垚又灌了一杯下去,笑,“妹子,你这酒是用来养鱼的吗?” 第24页 罗西无奈,她一海量跟个三杯倒有什么好玩的。 听了n个马淳淳的故事,罗西总算把木垚哄睡下了。关了灯,罗西钻进帐篷里,忽然感觉背后什么亮了亮。 她转头看,隔着帐篷布,一片黑,外面只有木垚安稳的唿吸。 罗西重新躺下入睡,放在桌子上的晚香玉,其中一枝,又发出了微弱的光芒。罗西喝了酒,脑神经刚被挑起一点点兴奋,梦境混乱。 混乱中,她清楚地听到一个声音: “睁开眼,睁开你的眼。” 第二天罗西醒得十分艰难,想多赖会儿床,但头疼得睡不着,脑子里乱闹闹的。只好磨蹭了半天起来,一肚子起床气。 床边小桌上还摆着昨天晚上的残局,木垚大概起晚了来不及收拾就去上班了。罗西收拾了杯碟,回来看微信。 有个小姑娘谘询她,“西老师,我是狮子座,我男朋友也是狮子座。你说,我们是不是五行相剋?” 罗西无语,她还能从星座里看出来五行相剋了?牛逼大发了这是。 “大早上的你没课啊?”罗西回。 “跟男朋友吵架了,没心情上课。” “西老师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不好好上课,毕业找不到工作,金子座都没用。白日宜上进,晚上我们再讨论伤感话题。乖,快去上课,你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心情实在很差,没力气上进,我觉得男朋友就是上天安排克我的……” 罗西好想敲开姑娘脑壳看是什么材质做的,这孩子一定大一,最多大二。她好脾气地回:“乖宝儿,你上进了牛逼了,以后就是你克他,你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 “西老师我觉得你说得对。” 罗西也觉得自己说的挺对,她一般都对。 没什么事干,又拥有大量存稿财富,不想更文,罗西就背上木垚的包出了门。坐公交到大学城旁边的图书馆找书看。 她找的书生僻,阅览室没什么人,大堆书籍散发着沉旧气味。罗西阅读的书名叫《灵魂转世真相揭秘》,在这阴冷空间看起来分外适合。手机忽然叫起来,唬了罗西一跳。 滑开,蓝奶奶发来的视频邀约。 阅览室里仅仅坐着的一位老爷爷不满地皱了皱眉,罗西赶快拿起手机出去走到楼梯拐角处。 “小西西!”蓝奶奶一张充满褶皱的笑脸填充了画面,“你怎么没有回覆我微信呀?” “呃……”罗西没想到她持之以恆地又打过来了,还有十几条未读消息没读呢,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尴尬的社交场面。 “我回古城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蓝奶奶也不介意,“我今天还上古城卖花去。” “蓝……姐,我现在在蓟城。”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赶快回来,我跟你说了我最近会开黑了,咱俩一块打游戏!” “开黑?”罗西没管理住自己的表情,“您玩什么游戏?” 吃鸡,lol,还是王者荣耀? “贪吃蛇啊,可好玩了,我最近都上瘾了,哎,沉迷游戏,真的不太好。” 罗西:“……” 什么时候弱智小游戏也拥有了开黑这样的高端名词? “那蓝姐你注意身体,别熬夜,多喝水,那没什么事就不打扰您玩游戏了。”罗西就要开熘。 蓝奶奶不放过她:“嗨,我这把年纪,想熬夜玩游戏身子骨也扛不住啊。你们这个年纪的,才应该抓紧时间,该玩就玩,享受生活。小西西你是不是还没有谈过恋爱?我跟你讲啊要趁年轻多多经歷,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想找个知心的人,可难了。我好不容易一个人把我儿子拉扯到成了家……” 罗西很奇怪,她长得这么像没谈过恋爱的人吗?蓝奶奶絮叨个没完,她灵魂空洞地听着,给以“嗯”,“哦”,“啊”的回应,然后贯彻执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罗西终于挂了视频,蓝奶奶又发来一句不听就会吃亏的老人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罗西知道这诗泛滥,但不知道已经泛滥到边陲老太太都会引用的地步了。 回到阅览室,随手把书一翻,一张插图吸引了注意:一个睡觉的人,额头上一只硕大的眼睁着。 这篇文章是 “灵肉分离”学说的拥护者写的。这“学术论文”这样写:人的灵魂不仅会在遇到重创时离开身躯,甚至在睡眠的时候血肉之躯也困不住自己的灵魂。但所有人入睡的时候六根封闭,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只有极少数觉悟了的人能够睁开眼,看到灵魂所经歷的一切——绝大部分人认为的梦。本文作者正是一个入睡的时候,还可以睁眼的觉悟者。 罗西皱眉,昨晚混乱无比的梦境中,那个“睁开眼,睁开你的眼”的声音极其清晰,就跟有人在她耳侧说出来的一样。 所以她自己也是个骨骼清奇的潜在觉悟者吗?虽然有点扯,但是罗西最近翻阅大量文献资料,发现竟然很多科学界超大腕最后都进入了灵学领域,不禁对玄学收起了点小觑之心,毕竟科学家说的,还是很权威的。 第25页 罗西拿手机把这一页学说拍下来,再继续看,没有其他有价值的解密了。离开图书馆慢慢悠悠走到大学城,吃了碗面,待暮色降临,就可以开始她的表演了。 为了生活,谁还没点面具了?罗西觉得钱赚得很理直气壮。 回家之后听到了一番精彩的演讲。花蝴蝶正在教木垚撩妹三步曲:“第一步,你要有自信,也就是要敢。不管你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神级人物,都要敢一聊二撩三要微信。微信要到手,你就成功了一半了……” 罗西腹诽:“加了微信人家还能删呢。” “第二步,一般人会建议你胆大心细脸皮厚,但这除了把妹子吓跑之外,基本没什么卵用。我跟你讲,第二步,你要充分发挥自我的优势。比如你这人,暖男、擅于真诚赞美,那就尽量发挥啊。经过第一步,你微信里就有大量备选项了,总有一两个妹子吃你这套的。” 罗西内心呵呵,要她知道哪个真诚赞美她的男人同时真诚赞美着数十个别的女人,不把他拍死才怪。 “第三步,见招拆招,对症下药。这一步我就教不了你了,要靠经验跟悟性。但有了前两步,你就已经离无往不利不远了……” 花蝴蝶转头看到了一脸匪夷所思的罗西,说:“怎么了?” 罗西摇头:“不怎么,我五体投地。”他还知道无往不利这个词呢,真令人刮目相看。 花蝴蝶对木垚使了个眼色,悄声说:“可以先拿她练手。” 木垚看到罗西,有点尴尬,昨天他醉是醉了,但是没有醉彻底,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没失忆。还不如断片呢。 回房之后罗西说:“你不是真信他那套吧?我跟你讲他还不如我呢,就他那套,能成功,靠的就一点,他有钱。你试试看。” “我知道,跟他瞎扯呢。”木垚一笑,“我早过了你粉丝那年纪了。” “你还不如我的小粉丝呢,人家起码还知道不能把自我一口气都埋了。三土,人啊,既不能不为别人想,也不能都为别人想。咱们中国人讲究的中庸平衡,就是这个道理。”罗西说。 “你还跟我讲中庸,”木垚说罗西,“你自己是有点钱就挥金如土啊,一气把三章都发了是几个意思?” “啊?”罗西呆了呆。 “人家日万是有充足存稿量的作者炫的富,你一个就三章存稿的,也真捨得透支啊。”木垚心理平衡了,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三杯倒,笑罗西:“昨天是不是喝多了?冲动了?” 罗西皱眉:“我什么时候把三章存稿都放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师家庭作业:木垚隐藏了什么技能呢?猜到的同学有红包。 ☆、铜铃塔 十四 罗西立刻点开网站app,一看,果然她今天发了三章文,她一晚上沉迷卖养生没来得及看。 罗西不爽:“这真的是可以了啊。本来我以为他们是没办法作用到我们这个世界才逼迫我写文,自己牛逼到能控制我的文了,还要我做什么?” 克制着说话,但语气显见的阴沉,像冬天积雪撒了盐,在微观处嘶嘶叫嚣。 “不是你发的啊?”木垚眼瞪大。 罗西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木垚:“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三杯倒的好吗?” 她坐下来仔细看今天的内容。 苏荷因为没有纪昊的唱跳本事,只能在真人秀拍摄中託病。好在这些时候纪昊只有一个真人秀的通告,其他的都得等节目拍完。遮遮掩掩,也就瞒过去了。 纪昊则在苏荷的身体里,以畅销书作家的身份混进了剧组,说要观摩节目拍摄,剧组里一个明星是苏荷的读者,答应了。 但每次跟“苏荷”讨论文学,“苏荷”都要装死,硬岔开话题。那明星还以为是她不爱讨论作品,作家嘛,都跟正常人聊不太来,理解。 唯一看出不对的就是纪昊的跟镜导演,他怎么看“纪昊”怎么别扭。而且那个剧组里的女作家,对自己的垂涎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害他差点要跟这位不熟的女作家聊一聊人生,出个柜什么的。 就在他们各自的生活被搅得一团乱麻的时候,小道士联繫上了,他满口答应帮他们解决。不过他要先坐三十六小时火车、再换大巴、再换农村客运,才能到铜铃塔。 罗西就写到这,还没想好后面怎么写,结果全部存稿都被发到网上去了。 这文章已经有了少量读者,罗西的一贯理念是,只要有一个读者在看,只要后面能圆回来,她就不肯断更,也不肯前文重修。 现在剧情也还是她写的,除了逼迫她一大早起来写文章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但无论是谁,手已经伸到罗西跟前了,罗西就觉得下一步离打她的脸也不远了。 “要不,我找后台查一下,看文章从哪儿发出去的?”木垚忧心。 罗西奇道:“你真的是留洋海龟吗木编?文章就我的电脑上有,你怎么查,ip都是我电脑的,能查出什么花儿来?” 木垚智商被碾压了,说:“我还不是担心你,关心则乱懂不懂?不过罗作者,你能解释一下小说里那个苏荷的朋友是怎么回事吗?” 第26页 罗西装傻:“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朋友,跟淳淳昨天来我们家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又为什么,那位朋友跟苏荷哭诉,她爱得好难,爱得自我全失,坚持不下去了?” 罗西这样写的:一个穿着露脐针织短袖、阔腿裤的时尚都市女孩坐在市中心的喷泉旁痛哭流涕地给苏荷打电话。 她一想到自己爱得那么无助,那么用力,但对方毫无回应,就悲从中来。 苏荷身体里面的纪昊接电话,心软,差点陪着一起哭,忘了真正苏荷的嘱咐不许跟任何相关的人说太多话,问她到底爱上了个什么人? 女孩说了,留学海归,事业有成,多金,是个从不缺女人的人。从没正眼看过她,让她卑微到了尘埃里。 一个头髮跟封安国一样杀马特到了极点的男孩坐在喷泉旁边给女孩递纸巾,一直说纯纯别哭了,女孩窝火地把他手里的心相印打到地上,“要你管!” “怎么了?天底下穿露脐装阔腿裤的人多了,叫纯纯的人也多了,谁跟你说我是把你家马淳淳写到书里,塑造成了个求不得还非要强求的成精备胎?” “我是没说啊,你自己说的。”木垚听她讽刺自己,无奈又憋火。 “嗯……”罗西意识到自己一个激动,暴露了。 木垚:“那个留学海归……” 罗西破罐子破摔,“是了就是你,你看我对你多好,你感不感动?” “行行行,身边人事皆为素材,我知道,也拦不住你把我的事回炉再造写进你的小说里。但感动就说不上了,虚构就是虚构,就跟一个屌丝用键盘把自己伪装成超级英雄一样,都是自我高潮。我不觉得你这么写我就爽了,我就觉得挺无聊的。”木垚面目冷下来。 “我自己爽就行了。”罗西生硬地说。 “你爽什么?你就这么见不得马淳淳?”木垚脱口而出。 罗西心说,我是见不得你被她吊着走,白痴。 罗西才发现马淳淳是木垚的逆鳞,大概也是他唯一的逆鳞了。她这人一向手欠,就想再把他的逆鳞刮一把,看他能炸毛到什么地步,“我有什么见不得她的,毕竟被她玩弄的人不是我。” 木垚真的气了,盯着罗西说:“我的事你没有发言权,咱俩没熟到那地步。” 罗西莫名觉得这话耳熟,站起来,“我的小说你也没有发言权。” 说完出了房间,走到客厅抽菸。这一段时间她抽菸为了照顾木垚,都要把烟吐出窗外,今天一个生气,坐在沙发上就抽。 木垚家不大,很快烟雾缭绕。 罗西坐在烟中,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抽菸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很多。人不领情她就嘲笑狗咬吕洞宾不就行了,犯得着生气吗? 而且莫名其妙少了三章存稿,气。 木垚洗了澡走到客厅,皱眉把窗户打开,“你抽了多少啊?能不能少抽点,亏你有脸跟别人讲养生。” 罗西心里一松,吐出一口烟,乜木垚,“你管我,咱俩不熟。” 木垚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罗西嘁一声,“谁幼稚?快,不太熟的这位同学,来算算帐,我钱多的受不了,得跟你炫个富。” “不行,闻烟味我晕,回房算。” 罗西听这话觉得怪怪的,回房算帐……除了夫妻,还有什么人回房算帐啊? 木垚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房租我是一个月两千五,物业水电费两百,网费一百……” 手指按着便签纸,骨节挺好看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罗西一边看他,一边把拉链拉上拉下,木垚抬眼看了下罗西的手,继续说: “买菜我没仔细算,大概一千五左右吧。这样平均下一个人两千多,但这些就算你不在我也要花的,所以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你们家是家缠万贯吗?我住这没给你填麻烦吗?给你钱是应该的,必须的,不给不要脸!微信还是支付宝?” “也没怎么填麻烦啊,你吃的也不多……” “木垚你个木脑袋,你这对人圣母已经成病了,病入膏肓,得治。”罗西没什么好话,“给你微信转了,你查一下。” 木垚一查,“两千五……你转多了。” “我喜欢这个数字,特别契合你的气质。”罗西把手机放桌上,“我跟你说的你得往心里去啊,别讳疾忌医。” “什么啊?” “圣母病,得治!你说说你,生个气都生不到一小时,能不能好了?” 木垚忽然伸手一把握住罗西的手,停止了拉链上上下下的摩擦声,“你能不能先把这小动作给治了?” 罗西甩开他的手,“你也太暴君了,这都要管。” 木垚指着自己鼻子,“你说我暴君?” “圣母加暴君,精分。”罗西站起来,拿了浴巾要去洗澡。木垚在背后说:“我不生气是因为你怎么写小说是你的自由,我因为淳淳不高兴也怪没劲的。怎么说你也是为我好。” “你想多了,我从来不为别人好,我纯粹就是无聊。”罗西转身出门。 第27页 在浴室看自己右手,这手大概是太久没有被人碰了,刚被木垚握住的时候,竟然有点造反,一线电流穿过一样。 拥有大于十个男朋友的罗西想,木垚竟然这么快就被花蝴蝶教出师了,连她的手都敢握了。 木垚那一握单纯是下意识反应,处女座被罗西的小动作折腾得百爪挠心。看她反应,好像没怎么在意。 木垚坐在帐篷前等罗西回房,她头髮湿着,拿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就准备睡,看木垚,“你等我?” “嗯,我本来是想问你文章怎么办?你明天继续更?” “啊,不更啊,有人替我写我还写什么,说不定给我写成了神,我从此就荣华富贵,后宫三千,走向人生巅峰了。” “真有追求,你不吹头吗?” 罗西把毛巾挂起来就打算上床。 “不爱吹头,劳累。” 罗西不喜欢吹头髮,她没耐心。吹风机举一会儿手就酸,还浪费时间。 “湿头髮睡怎么行?” “所以说你温室里的花朵,我在户外淋了一天的雨都照样睡。” “太糙了。”木垚站起来,进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递给罗西,“吹了再睡吧。” 她胡乱吹了两下,头髮不滴水了就放下了。 木垚看不下去了,“拿来我给你吹,十块一位。” 罗西笑了,“哎呦,行啊tony,不办卡。” 吹风机呜呜作响,木垚的手指划过罗西耳侧,耳朵连着脖子神经又是一麻。罗西心说,反了你们。 ☆、铜铃塔 十五 三天过去了,罗西的小说断更三天。 几个读者留言询问怎么断更了,也有人直接说作者不负责任,断更都不提前通知,还有人说这种文她直接弃。 木垚每晚点开网站,都是“没有更新”,催罗西:“你不能这样,这种不稳定更新最容易流失读者了,你知道平台上有多少文吗?人家大把的日更甚至日更六千,你这样没有竞争力的,榜单也没可能给你排。再说,你写你自己的,管他什么非自然事件。你不写,就更控制不了剧情走向了。” 罗西一脸深沉,“始终盯着眼前的蝇头微利没什么出息,看事情的眼光要长远。读者什么的,有缘自然千里来相会,要心怀一颗感恩的心,懂得随缘。” “怎么道理都是你的?既然这么随缘,你晚上出去摆摊能不能穿厚点,等有缘人来找你买你家祖传草药茶?” 木垚忒也看不惯罗西不到十度穿着个宽袍大袖的薄风衣,身上贴了好几个暖宝宝假装自己体质好、不怕冷、一身仙骨。 “还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蓟漂青年,人设不能崩,多么不容易啊。”罗西感慨。 木垚训她:“还人设呢?我看你把自己身体搞崩了才知道后悔!” 罗西吃着木垚炖的冰糖雪梨,说:“说到底就一个字,穷。今天晚上再没有更新小说,我就写。” 夜晚他们入睡之后,一直都未曾凋谢的晚香玉又亮了亮,白色细长的小喇叭洒下一束柔和的光。 这天晚上,果然又准点有了新文。 木垚给罗西发消息:“您终于更了,但这走向是怎么回事?你这剧情就好像好好骑着车,忽然撒了把,太放荡了。” 罗西咬着牙:“更个屁,不是我写的。” 罗西低着头,一身肃杀气,眉目在昏黄的灯光下没有半分柔和。来买草药的女孩子愣了愣,罗西站起来,沖她微微一笑:“今天收摊了。” 罗西冻得全身都木了,坐在计程车上往刺痛的手掌里呵气。司机搭话:“天儿冷了哈。” 罗西:“嗯。” “过几天就入冬了,我看你不像是北方人,能受得了吗?” “嗯。” 司机见罗西没有聊天的意思也就不招她了。罗西透过玻璃看向这北方的城市,酒绿灯红,人们在风中匆忙行走,唿吸冰冷污浊的空气。这是座没有星空的城市,天上没了星之街灯,街市只在人间了。 生活在蓟城,眼光无限短近,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了这一隅人间。 罗西望着城市,脑子里不断回顾不是她写的的那新章。这一章很长,信息量极大。先是苏荷醒过来,发现整个铜铃塔魂穿事件竟然是个梦。而现实生活中,她本人已经是当红小花,正在一个清宫穿越剧里演女一号。她身在剧组,刚醒助理就过来送咖啡,今早有场重头哭戏。 在片场休息期间,苏荷看手机,助理觑她脸色,过来问:“看到新闻了吗?” 苏荷没什么表情,点头,看见了。 纪昊涉毒、妨碍公务、暴力拒捕、致国家工作人员死亡。 纪昊是苏荷公开过的前男友,但很多人推测二人是协议情侣。纪昊出了这么大的事,牵连着苏荷,她经纪公司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苏荷的微博也因为纪昊而沦陷,骂人的话不堪入目,话题度热到微博的伺服器一度瘫痪。警察甚至进了苏荷的剧组,与苏荷谈了半天话。 苏荷叫经纪人联繫法务,发公开声明。 文章就到这里断了。 读者极不买帐,罗西小说下面的评论一水儿的差评,要不是罗西是个半透明作家,她几乎要以为这是被嫉妒她写得好的人恶意刷差评了。 第28页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追更一个月,追了个梦2333,作者大大有想法……” “话说有人看懂了吗……男主竟然是个杀人犯?之前萌萌哒的纪昊呢?” “所以纪昊跟苏荷魂穿是苏荷的一个梦?苏荷本来就已经是明星了?大大你认真的吗……” 罗西也想问天问大地,或者是迷信问问宿命,我是认真的吗? 罗西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家门,一眼看见客厅里坐着马淳淳跟花蝴蝶,花蝴蝶欢快地跟她打招唿:“回来啦。” 罗西嗯了声低头往里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身上的寒冷扑面打在马淳淳脸上,马淳淳不高兴了,低低对花蝴蝶说:“连个招唿都不打,什么人啊。” 花蝴蝶看着罗西的背影,说:“气压这么低,心情有点可怕。估计来姨妈了。” 木垚不知道在厨房捣鼓什么,罗西也没管,进房卸了包,拿起桌子上的那瓶晚香玉。 木垚听见动静跟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桂圆红枣鸡蛋,“你身上一股邪寒,给你先吃。” 罗西瞥了眼木垚手里的碗,一脸嫌弃,“我看起来像在坐月子吗?” “三土哥,你怎么先给她了啊?”马淳淳倚在门口,斜眼看木垚,“不是说给我做的?” 木垚头疼,刚想解释,罗西放下花瓶,刺啦一声把腰上的暖宝宝撕下来走到门口丢进垃圾桶里,然后伸手握住门框,直接把门向前一拍。 一气呵成。 马淳淳下意识向后躲,空气刘海被带起的风吹出了一个波浪起伏,下一秒就听到罗西拧上门开关的声音,她气急擂门,“你干什么?!有病吗?” 木垚推开罗西就要给马淳淳开门,罗西说:“你别动,过来我有话说。” 木垚听见马淳淳在外面带了哭音,心疼,看罗西:“你怎么回事?” “你听好了,我现在要进到书里去了,不管谁在装神弄鬼,我都不打算陪他玩了。你每天看一下小说更新,关注一下我的动态。我在书里是苏荷的助理。” “你怎么进去?你进去干什么……” “妈的敢动老子的男主,这是活腻歪了。”罗西像一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啊,你的意思是纪昊有危险?”木垚后知后觉,他始终没有适应书里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全国通缉了你说危险不危险?但他一定是被坑了。吸毒不管是不是真的,哪个涉毒明星被抓不是乖乖的,拒捕?暴力妨碍公务?杀人袭警?纪昊没那个脑子,也没那胆子……” “……”一时不能适应罗西这种“我家那个傻儿子呦”的语气谈论书里人物的木垚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骂人。 “那你进去之后能干什么?还不如就在这,赶快趁早发新章上去,把纪昊从水火里拯救出来。” 罗西摇头,“我发了也可能会被改,对他们来说,无中生有都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简单篡改?两位主角的灵魂被拍回去,各找各妈,苏荷回到现实发现是一场大梦这些就都算了,我还能圆。但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恶意操控,这事我不能算。必须得弄清楚了,不然我睡不好。你知道我这人,心理脆弱,很容易睡不好的。” “你对心理脆弱的误解实在是大了去了,行了,那你怎么能进去?之前不是要小道士的那个什么神器,现在他不唿唤你,你能行吗?” 木垚侧耳听,外面马淳淳似乎被封安国哄着到客厅去了。 “照理说如果那个不平等条约我没履责,他们应该是能直接把我拖进去的。但现在,也不算毁约,所以不知道。”罗西看着桌上的花瓶,冷冷一笑,“跟我装神弄鬼,出来再收拾你。” 她从玻璃瓶里捏起一枝所有的白色小喇叭全部盛开的晚香玉,细长,花香隐隐,然后咔嚓一声,她把花拦腰折断了。 木垚震惊地看着辣手摧花的罗西。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话是蓝奶奶说的,晚香玉也是蓝奶奶卖给她的,时空隧道也是可以被这瓶花的花香穿透的。 罗西完全不知道把花掰断是个什么后果,权当试试。如果这花是这个世界引路的桥,那么桥断了,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事情发生得非常迅速而干脆,罗西觉得只是眨了下眼,她就已经抱着一大堆杂物,站在一个影棚里。周围的人忙到飞起,一个挂着工作证的男人拍拍发愣的罗西,“小妹儿,快去给你老大送过去啊,等什么呢?” 罗西穿过大堆器材,找到刚结束一个镜头的苏荷。苏荷坐在椅子上,跟罗西要小风扇,“赶快啊,你发什么呆?” 罗西把小风扇跟冰柠檬茶递给她,苏荷皱眉接过柠檬茶,“拿着给我吹。” 罗西弯下腰,凑在苏荷耳朵跟前,说:“你自己吹,或者你别吹了,找个地方跟我说话。” 苏荷勐然一惊,“你,西……” 罗西站起来,转身就走。剧组的工作人员投来异样的眼神,觉得这小助理行为反常,不太符合一贯的点头哈腰的人设。 第29页 苏荷进了她专用的化妆室,叫其他人都出去。 “你怎么过来了?”苏荷问罗西。 “纪昊呢?”罗西不回答,直接问。 苏荷摇头,“纪昊老闆都快疯了,现在发了各种声明要他回头。你是抽什么风了要把纪昊赶上绝路?” “那不是我写的,”罗西冷哼,“要是我写的,我待在自己世界看好戏就行了,进来干什么?他的那个跟镜导演磊子呢?这圈子里你要找到他应该不难。” “难是不难,但是问题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铜铃塔的所有事都成了个梦。我第一时间就叫人去查磊子了,但那真人秀剧组里,就没那么个跟镜导演。我完全搞不懂是个什么状况,不是你写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靠,我他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好的一个男三号,竟然涉嫌杀人,一个好好的男四号,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罗西一个头两个大,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所以你来,是来救他的?”苏荷问。 “不然呢?给你当跟班啊?你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天上的街市》郭沫若 ☆、铜铃塔 十六 苏荷要拍戏,罗西就躺在她化妆室的沙发椅上,闭眼思考,手机忽然响了。罗西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圣母病。 她一惊接起来:“三土?你怎么能打电话过来?” “靠!为什么我跟着你一起进来了?!你到底给爷写了成个什么浪荡登徒子?”木垚声嘶力竭,血泪控诉。 罗西把头磕在软椅背上,心累,她怎么知道作用范围那么大,把木垚也给波及了? 是因为木垚也知晓两个世界同时存在的真相? “你,也进来了?不是吧……”罗西不满,还以为自己天生骨骼清奇,special呢,怎么连木垚这种人都能一起穿进来。 “你在哪儿?!” “我在剧组,给苏荷端茶递水呢……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你不知道?!” 罗西觉得木垚现在说话,每个字都带着三个感嘆号,俗称,咆哮体。她冷淡地回应:“你不要对我咆哮,赶快交代清楚您的位置,旁边什么人,你做什么工作?这些我都没细写……” “某个……酒店吧,”躲在卫生间里的木垚似乎听到外面什么动静,用手捂住手机,低声说,“我躲厕所了,外面床上,还睡了个人。” 这画面太美,罗西噗嗤就笑了,“大中午的,你跑酒店?看来真的是刚需了……你不用上班啊?” “我怎么知道!”木垚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卫生间里团团转,“现在怎么办?” 罗西说:“奇怪啊,你怎么能给我打电话呢?” “我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我之前穿过来,主角不在场的时候,我都完全不能动啊。你不是把我主角睡了吧?” “扯,你哪个主角长了张整容脸啊?” 罗西也弄不明白这个变异了的铜铃塔世界了。 她教木垚:“我编啊,这些年你的霸道总裁文储备,这个时候该排上用场了。” “怎么说?” “你现在估计是个霸总,你就按照霸总的剧本演,绝对没错。你穿好衣服,衣冠楚楚地走到床前,面目阴郁地对妹子说,‘我走了’,然后转身就走,其他的话什么都不要说。记住,说多错多。然后翻下手机通讯录,找到你的助理,看她发给你今天的日程安排没。” 木垚走出卫生间,在衣帽间找到了自己的装备。把名錶带手上的时候,木垚下定决心穿回自己的世界时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这錶带出去。 他看镜子里,这西服比他自己的那套高贵了三百倍,穿起来简直行走的荷尔蒙了。木垚夸自己,长得真好,很可以,天生的霸道总裁了。比罗西那个高端人士朋友好看多了。 离开衣帽间一秒怂了,他深唿吸,鼓足勇气走到床前,想了想,端起架子,扣着袖扣凝神看床上的女人。 女孩子裹着白被子,露出纤细的肩膀和胳膊,撑起来看木垚,不等他说话先说:“慢点儿啊。” 木垚点点头,把仅有的一句台词咽下去,走出酒店。 助理髮来的消息这样写:“木总,苏荷工作室出了状况,三点钟开会,您能过来吗?” 再一看今日行程,还有手机里储存的文件的抬头,木垚觉得他这总裁命不久矣。 金木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木垚在酒店停车处找到了自己的高贵小汽车,还好还没忘车应该怎么开。到了写字楼,他一推旋转玻璃门,立刻就看到了马淳淳。 在此起彼伏的“木律师”声中,木垚看到马淳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大厅一侧的花坛上,木垚怀疑,这是真实的马淳淳,还是罗西写在书里的那个成精备胎马纯纯。 马淳淳看到木垚,直接冲过来扑木垚怀里。 “三土哥,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马淳淳吓得不轻,说话声音整个是飘的,浑身抖成了落汤鸡。 第30页 木垚嘆气,看来连淳淳也被穿越了。那应该是晚上在他家里,又被罗西写进书里的人,都无一倖免。 木垚周围的人赶快过来拉,一个前台女孩拉着淳淳的胳膊,抱歉地对木垚笑,叫“纯助理,纯助理,赶快过来……” 木垚伸手制止他们,说没事,助理家出了点事,他来就行了。 然后揽着马淳淳,在一众女员工羡慕的眼神中进了电梯。把马淳淳带进自己的办公室,木垚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原来这些在书里没有详细描绘的场景,可以根据他的意愿来展开。 比如办公室,没有出现木垚找不到办公室的窘境,是因为木垚的到来创造了这间办公室。 原来这就是创造的快感。 木垚给马淳淳沖了一杯咖啡,马淳淳一手抱着咖啡杯好像取暖一样,另一手拉着木垚不肯放,眼圈红红,看起来柔弱极了。 “我在做梦是不是?” 木垚摇摇头,马淳淳一下就哭了。木垚轻轻拍着她的手,说:“罗西有一本小说叫做铜铃塔,这里是铜铃塔的小说世界。” 马淳淳瞪大眼,手一松,咖啡杯摔在地上,褐色咖啡液溅到裤子上。 木垚赶快弯下腰检查,“有没有烫到?” 马淳淳霍然站起来,躁狂了,“那为什么我会进来?她的小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人呢?” 木垚忍不住嘆气,非常怨妇了,“因为罗西把你写小说里了,也把我写进来了。貌似,你是我的助理。” “我给你当助理?助什么?怎么看网文吗?” “不是……律师事务所,我现在是合伙人。”木垚感觉到头脑里有一股风暴,席捲又咆哮,他竟然是个律师,天知道他在法律界最巅峰的成就就是认识马淳淳了。 马淳淳在本世界里是个法学学生,大四过了司考,在事务所工作两年。 “合伙人?”马淳淳几乎是把这三个字吼出来的,吼完脱了力,倒在木垚豪华办公室的沙发上,捂着脸。 “三土哥,我怎么才能回去?” 木垚坐马淳淳旁边说:“书里有个叫做纪昊的明星,涉毒杀人,罗西认为他是被陷害了,进来救他。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我们也拉进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以为网文里的穿越都是假的……” “你别怕,我们先把今天矇混过去,再找到罗西,她有办法把我们送回去的。就一天,别担心,就当自己在做梦,好不好?”木垚安慰马淳淳,也安慰自己。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你去你的工位,电脑里应该有今天下午的会议安排。我们事务所跟苏荷工作室合作,要准备危机公关。” 马淳淳头晕目眩,完全找不着北,问:“苏荷又是谁?” “苏荷是纪昊的前女友,一个小花女星。纪昊出了事,她被牵连,网络上大批造谣的人,说苏荷也涉毒,我们要帮工作室出个声明。” 会议准时开始,马淳淳灌下一杯咖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当在梦里加班工作,好歹她是专业的,混过一个会没什么问题。 木垚就没有这底气了,他坐在会议室里,忐忑得想吐。直到另外一位合伙人现身,木垚简直想躲到这位专业人士背后,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 此合伙人叫钱易,出了名的资深质优,等闲案件请不动他,这一次他是听说了纪昊的事,有心要了解纪昊的案子,才想通过苏荷侧面挖掘信息。 不然一个小小的声明,手底下律师做好了发给他看看就可以了。 两大合伙人同时上阵,律所的同事都觉得此案不简单,各种猜测讨论。 苏荷的经纪人还有工作室宣传参会,钱易跟他们寒暄几句,问苏荷呢?经纪人说在片场,最近戏日程特别紧,外围的事他来处理就好了。 这时有人敲门,前台带一个女人走进会议室。木垚松口气,马淳淳神色复杂,掩盖不住意欲上去咬来人一口的冲动。 “我代表苏荷来开会。”罗西走进来。 “你是?”钱易皱眉。 “她助理。” 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代表艺人的小助理,钱易没言语。反而是经纪人瞪了罗西几眼,散了会立刻拉着罗西问:“你这怎么回事?不跟在小苏旁边跑这来做什么?” “你自己问她。”罗西丢下这转身就走,把经纪人跟宣传丢在会议室外。 “纪昊那边,你们行里有什么消息吗?”罗西拦住要出门的钱易,直接问。钱易越发觉得这小助理奇怪,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公司有没有联繫律师?” “找了,之前合作的大律所都不敢接,怎么?” “你接。” 钱易直接笑了,“我凭什么?” “凭你把这案子辩下来,立刻就是蓟城一线金牌律师。”罗西答。 钱易摇摇头,“我怕身败名裂,万人唾骂,还是算了。”他绕过罗西,罗西也没再拦。 钱易一出门,马淳淳就冲到罗西面前,伸手揪住她衣领,“你赶快把我送回去?” 罗西过来的路上木垚已经汇报过这里的“乱糟糟,一锅粥”了。 第31页 罗西侧着头,说:“你别激动,我也不想你进来乱搅和,只要有机会,立刻就让你回本世界去,行吗?” “那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马淳淳拳头攥得死紧。 “怎么说呢?看缘分。” 罗西拽开马淳淳的手,对木垚说:“用你们事务所的名义联繫纪昊公司,说你们愿意替纪昊辩护,叫他们来个能主事的。” ☆、铜铃塔 十七 “人来了你跟他们谈。”罗西对马淳淳说。 “凭什么?” “木垚懂什么,当然是学法的人才能谈。”罗西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马淳淳愤恨。 “你不得不,连我们都一样。你看过不少网文应该知道,每个世界都是系统给安排的,完成了任务才能回到本世界里去。铜铃塔世界的任务,就是拯救纪昊。你只要稍有贡献,就给你积一分。积够了三十分,才能回去。” “为什么现在就要联繫,纪昊都不知道在哪。”木垚问。 “万一警察先抓到了纪昊,总得让他能在审讯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繫到律师。” 罗西微笑看马淳淳,“快去忙吧淳淳,祝你早点积够分。” 马淳淳咬着牙,端起自己的电脑就冲出去,跑到木垚办公室坐下来就开始工作。最近她学会了一句话,“认命,是北方的美学”。还能怎么办?快点积够分才是王道。 进了茶水间同事来关心她,问她刚才没事吧。 她摇头说没事。 同事又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暗恋你老大那么长时间,今天得偿所愿了啊。” 马淳淳消化了下,她暗恋木垚?跟同事套出了诸多她“求木律师而不得”的丑事之后,马淳淳想,罗西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真的有积分?”木垚问罗西。 “当然没有!”罗西又用怀疑木垚智商的眼神看他,“先稳定军心,不然她成天跟你闹,哪儿还有心思干正事。” “都是套路……”木垚感慨,“我说你怎么连本世界这种词彙都出来了。” 罗西一笑,“很多小说都是用的这个套路啊,我就演化了一下而已。为了简便,以后就叫咱们的世界为本世界。铜铃塔世界要也走寻常路就好了,现在简直毫无套路,想一出是一出。”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纪昊,先联繫小道士。” 小道士此刻刚到铜铃塔,找不到苏荷跟纪昊,上网一看,兴奋地不行。还有这种大戏看,简直了。 他正要想办法到蓟城去近距离看戏,罗西打电话过来,“小道士,我西太后。” 小道士立刻整衣敛容,“施主,您到了?” “听你这意思,是知道我要来?” “那倒不是,既然你来了,那就是应该要来,我何必提前知道。”小道士又开始打机锋,罗西跟前,人设不能崩。 “我跟苏荷要的你手机号,你买新手机了?哪儿来的钱?”罗西记得小道士明明刚攒够回到铜铃塔的车费。 小道士说:“一位施主乐善好施,赠与小道的。” 罗西觉得乐善好施这词好像在反讽她自己,没搭理,直接问:“纪昊的事你知道多少?” “才刚看了新闻,新闻说了多少,小道就知道多少。” “那你赶快到蓟城来,有人要你快快送回本世界去,我给你买火车票,身份证发过来。”罗西就要挂电话。 小道士忙说:“等一下施主,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看这□□的胁迫,罗西一想,说:“行,给你买机票,你先打车到市里,夜航到蓟城。” 叫木垚联繫马淳淳买机票,木垚付钱,他现在有钱得很。 纪昊是在远阳区的一个会所里被发现的,具体情况新闻里没提,木垚开车带着罗西到了会所,想打听一下纪昊出事那天的情况。 但所有工作人员都三缄其口,好像齐齐被封了口,问什么都答:不知道、不清楚、你们可以去问警察。 一无所获地走出来,罗西觉得失策,“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写成个刑警才比较有用?” “那也不用啊,”木垚忽然神秘一笑,“想不想看完整卷宗?” 罗西眼一亮:“我们要奇袭远阳区警局吗?” “你这么兴奋是怎么回事?不用。” 木垚开车载罗西到一条偏僻小巷,罗西打量四周,巷子极狭窄,是一个老旧小区的外围,墙体脏污,几个窗口式的杂货铺,有一种陈腐之意。 木垚在巷口停了车,带罗西向里走。 车太高贵,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目。罗西不知道蓟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转念一想,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光鲜背后的黑暗地带。 木垚介绍,“这里地下室住了很多蓟飘,便宜,对刚到蓟城的人来说,是非常适合的落脚地。但去年整顿,大部分拆了或禁了,这是少量倖存下来的。” 罗西说:“这种地方我住过很多年,比你清楚。那么小的一间地下室,能住五六个人。公共卫生间立在中间,要请朋友,只能在阵阵异味中吃饭。连外面小摊上的廉价烤肉,我们也吃不起。” 第32页 木垚看罗西:“啊?什么时候?” “刚离家,被一群朋友带着到大城市讨生活,只住得起这样的地方。”罗西尤记得那如跗骨之蛆的湿冷阴暗,不得不跟蟑螂做室友,到后面打都懒得打,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骚扰。那时她才十三岁。 “原来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啊,之前都干过什么?” “卖手机壳,收银,酒吧招待,工厂女工,销售……” 木垚沉默了一阵,“那后来什么时候开始写作?” “跟第二个男朋友分手之后,一肚子牢骚要发,就开始写低俗爱情小说。”罗西自嘲一笑,“那时候真的是没把写作当回事,就纯为了吐槽渣男。后来碰到个博学的知识分子,他教我看优质的书,教我不要滥用手里的笔跟身上的灵气,才开始认真写。” “哦,那知识分子,是那天到我家的那个吗?心理医生?” “你说付俊奇啊?不是他,他除了时不时叫我听他的找份正经工作跟鄙视我的人生之外,没给过什么正能量。你带我来这干吗?忆苦思甜啊?” 木垚从小区后门走进去,找到靠里的单元,带罗西上楼。 楼道昏暗,走到二层,正中有一扇防盗门,看样子是一整层被人买下打通了。罗西皱眉,“这什么地方?” 木垚敲敲门,一会儿有人开门,门里扑出一股网吧特有的浓烈菸草味。 “呦,这烟味儿,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我家呢。”罗西跟在木垚背后走进去,开门的人上下打量木垚跟罗西,问:“干什么?” “来这能干什么,上网啊。”罗西已经看清了,这是个黑网吧。 “身份证。”里面的人依旧狐疑地看着木垚,这位穿得这么精英,怎么看都不像光顾此处的人种,旁边站着个学生妹。 木垚问:“老c在吗?” “你认识?” “老搭档。” “你是?” “earth。” “我靠,真的假的?” 木垚指着他前台上摆着的台式机,问:“可以借用一下吗?” “你用。” 木垚噼里啪啦输了一大串什么罗西看不懂的代码,大约十分钟后,网吧里同时响起一片骂街声,“我操,怎么回事!” 网管怔怔地看着整个网吧所有电脑上面的蓝屏,大批的代码在蓝屏上像蚂蚁一样爬闪而过,木垚指给网管看他隐在代码里的独特签名,“3 earth”。 每个黑客独有的个人代码。 网管立刻服了,“牛逼啊。” 木垚把系统恢復正常,腼腆一笑:“手生了,见笑。麻烦给我一台机子。”“这边请。”网管沉迷在见到大神的亢奋中,边走边看木垚,脸上写满崇拜。 “老c陪女朋友去了,你先用,要我叫他吗?”网管带木垚到了一个角落里的小包间里,两边是软沙发,中间一张长桌上摆着两台电脑,桌面上满是泡面桶垃圾袋菸蒂。 “暂时不用,有需要我再找您。” 网管大概被这个“您”字惊吓到了,受宠若惊地连说三声好,出去的时候还给他们贴心地关了门。 木垚开机,感觉到罗西的目光,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厉害模样,说:“你不要崇拜我……” “你竟然是个黑客?”罗西打断他。 “是啊。” “天啊,木垚,你对得起国家颁给你的五好青年奖状吗?”罗西惊嘆。 木垚愤愤地盯着电脑,“你这什么反应?就一点崇敬之情都没有,哪怕你装一点点出来不行吗?” 罗西说:“哦,那个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的敬仰,你感觉到了吗?” “一点也没有。”木垚发出死机一样的哀嘆。 “你看,有些人就是这样,感觉不到别人诚心诚意的表扬。”罗西坐在木垚旁边,盯着电脑,非常兴奋,“所以你现在要黑进远阳警局的内网里了吗?” 木垚侧头看了下罗西,这人一脸兴奋,好像完全意识不到他们在干一件违法的事。眼睛亮晶晶,好像小女孩第一次看到蝴蝶,非常纯粹的好奇跟欣喜。 “嗯啊,时间不会短,你要不要先去吃个饭,再给我打包个滷肉饭什么的。” 罗西扭头看木垚:“为什么不回公司弄?” 木垚终于有了碾压罗西的机会,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朋友,你觉得现在网警是吃干饭的吗?我要在公司,才碰到点皮毛就等着警察叔叔上门来请喝茶吧。这儿安全,至于为什么安全,我跟你解释你也不懂。” 罗西点点头,“那你慢慢工作,我去买吃的。” 她站起来,手揣兜走了出去。木垚看她背影,瘦嶙嶙的,穿了件特别学生妹的牛仔裙,看起来就是个人世静好的大学生。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在风雨琳琅中蹚过大片浑水跟沼泽了。 罗西出了门,听到网管跟好奇宝宝口若悬河地夸赞earth大神,“mit毕业的啊,你们知道这什么级别不?人家也就玩玩都能玩出那水准来,人跟人就别比了……” 罗西出了网吧查了下mit,嘆口气把手机揣兜里。 第33页 她去巷子深处买了滷肉饭、水果、红牛,拎着袋子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她不动声色向前走,觑准机会,勐地转头。 一个黑衣服的影子倏地飘到楼道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认命是北方的美学——李诞 我对计算机技术了解不多,木垚用的手段,是在criminal minds里看来的,如果有误,欢迎拍砖。 ☆、铜铃塔 十八 “你mit毕业的啊?” 罗西把桌子上的垃圾都收拾了,摆好吃的问木垚。木垚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外面那哥们快把你夸上天了,”罗西递筷子给木垚,“你学歷这么高,成天窝在一个网站里当编辑,不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吗?” “不啊,做人低调,是我的为人准则。”木垚一笑,“干吗?自卑了?” “我有什么好自卑的,我就觉得你早点说啊,我还能跟人炫耀炫耀。你知道这什么感觉吗?就跟有人把钻镶在戒指里面一样,简直有病。我要有颗钻石,我就天天戴手上,时时撩刘海。”罗西伸出自己的左手看,好像分外可惜没有一颗两克拉的钻石挂在上面。 “俗。你之前干什么,不也从来没跟我提。” “等下,木垚,”罗西拆外卖盒的手忽然不动了,“为什么这间网吧会真实存在?他们还都听过你的名字?这不是相当于铜铃塔世界跟本世界重合了吗?” 他们可以找到一间在真实世界存在的网吧,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走到真实世界的任一角落啊。 木垚也是惊奇,“那我们不是可以直接回家?” “我觉得不会有这种好事,如果两个世界真的这么界限模煳的话,哪个世界都得天下大乱。你看下手机,根本就没有我写作的网站,也没有我写的文。还有你也没办法跟其他人联繫,我下午试过了拨付俊奇的手机,空号。” 罗西坐下来捧着额头哀嘆,“啧,太烧脑了。”又略抬头看木垚,“你看我要是有颗钻石,头疼得多优雅。” 木垚:“……” 罗西振作:“先吃了饭再说,让我仔细思考一下。” 饭吃得非常静默无声,因为罗西在思考。 第一个问题,晚香玉是本世界进入书本世界的桥或门,开门方式就是辣手摧花。 她把晚香玉折了之后,木垚跟马淳淳一块穿进来了。这说明晚香玉作用的也许是一整个空间,而不是单独的某个人。 所以,凡是那个空间里被罗西写进书里的,都跟着一块进来了? “木垚!”罗西忽然叫。 “你吓死我了……怎么?” “你……给封安国打电话,我有个理论,得验证一下。” “封安国?他怎么会在这,你在书里写他了?”木垚赶忙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这个世界我好像不认识他啊。” “那你把马淳淳电话给我。” 如果没有记错,罗西在书本里写得那个坐在喷泉边安慰马淳淳还不被领情的杀马特,就是以封安国为原型的。 罗西拨给马淳淳,特别好言好语地说:“淳淳,纪昊工作室那边联繫得怎么样了?” 马淳淳则完全冷言冷语,“他们过来人聊了,一有纪昊的消息立刻通知我们事务所。我用木垚的名义签了个草签,被钱易骂得狗血淋头。给我加几分?” “两分了!你现在从你手机里找一下,看有没有符合封安国样子的联繫人。” “封安国?你把他也写书里了?他又是干吗的?” “具体职业我没写,你快找找。” 马淳淳翻找自己的手机,大多数都是事务所里的mary或者lucy,只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外卖小哥。 多数人不会存着外卖小哥手机号的,除非这人有什么不一样。 马淳淳翻到了微信里跟外卖小哥的聊天记录,对方发十句话她能回一句,明显是对他无感,但小哥还是持之以恆地发。这就是传说中的刮奖都刮出“谢”字了,还非得继续往下刮,不到黄河心不死。 马淳淳点开小哥的头像,得,百分百确定了是封安国了。 她就不明白了,罗西怎么这么热衷于狗血写作呢。先是把她写成了个苦苦追求上司不得的闺怨助理,又把封安国写成了没完没了勾搭她的外卖小哥。 她把手机号发给罗西,罗西照着拨过去,对面的人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说:“今天不送外卖。” “……”罗西内心划过半秒的愧疚,“封安国?我是罗西。” “罗西!”封安国跳起来,“这他妈什么情况?老子好好地在家吃香喝辣,怎么突然跑到这鬼地方送外卖来了?你在哪?你在家吗?” 今天大家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的深度用户。 罗西把电话举开,远离耳朵,递给木垚,“你跟他解释。” 木垚怨念地看着罗西,心说姑娘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木垚耐心地给封安国解释了这个灵异事件的始末,又补充讲述了积分才能回到本世界的骗局,叫他稍安勿躁。又说了自己的地址,让封安国联繫马淳淳,今晚都住他家去。 第34页 木垚已经大概了解这世界的运行规则,他可以随意铺展罗西笔触不到的世界,于是欢快地认定了自己住的是蓟城某个高端大豪宅。 两百平。 在封安国的骂爹声中挂了电话,木垚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这间网吧会存在了。” “你说。” “今天上午我直接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好像完全知道自己的办公室在哪一样。所以我怀疑,这书里你没写到的地方,我们是可以随意创造的。这间网吧也是因为我想到了,才会存在。所以如果要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依然是铜铃塔世界,跟本世界平行,一点都不相交或是重合。” 罗西一点就通,说:“所以如果封安国跟马淳淳现在能找到你的豪宅,就证明你这理论是正确的。因为你自己通过构想安排了自己的住所,对吗?” 木垚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罗西奇怪地看着木垚,“编啊,我跟你分析一下,你刚说的小区,貌似全是高端户型,那地方没个两千来万下不来。就算你现在是个霸总,满打满算工作也不过七八年。” “啊,所以呢?” “所以你等下最好查查自己的银行帐户,看看自己是不是个卖血为生的悲惨房奴。” 木垚立刻翻看手机,银行简讯每月准时发送。他年薪差不多百万,但每月还贷七万五人民币。 木垚心算了一下,“嘶”地一声,肉疼。 罗西嘆气:“所以说啊,古语有云,贪心不足蛇吞象。木编,人要学会知足啊。” 木垚给自己做心理催眠,假的,都是假的。他转移注意力:“你怎么知道封安国也穿过来了?” “猜呗。你跟马淳淳都进来了,说明我催动的那,姑且叫传送门的东西,不够智能,只能作用在整个封闭空间。属于那个空间,又属于这本书的,都会被吸进来。我不巧,狗血地把封安国也写进来了,所以我们四个会一齐懵逼穿越。” “小道士几点到?”木垚问,“到了赶快把淳淳跟封安国送回去吧。” 罗西摇头,说:“但现在问题来了。你想啊,第一次我穿越,你去了古城,发现整个房间都变了样,好像我从来没有住在那里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在那个客栈那整整半年,跟空间一起,被连锅端了。我后来是进了铜铃塔世界,但我的那半年,以及我的房间,那一时空不知道被岔到哪儿去了。” “还有这种操作?”木垚惊了,理解是能理解,但接受无能。 “我也只是乱猜,所以现在我们没办法判断回到本世界是个什么情况。而且那分岔晷据说是他们刚发明出来的,特别不靠谱,要是封安国跟马淳淳走错路了,岔到别的时空去了,你以后可别想再见到他们俩了。” 木垚才意识到自己被罗西坑惨了,说:“那我们能做什么?” “第一把纪昊这败家玩意儿的事儿解决了。第二,理性求真,科学实验,把那个分岔晷的原理搞明白,开开心心回家。” 木垚只能专心拯救纪昊,大熬一晚上。罗西一开始陪着他,自己跟网管要了个本子整理思路,后来困得不行,把木垚手机拿过来,帮木垚跟里面的莺莺燕燕聊天。 都是她把木垚写成的风月场老手,害木垚的微信里充满了不健康的消息。 这真的是她点的火,她负责灭了。 最后罗西实在撑不住趴桌子上睡了。木垚见她睡了,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背上。忽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也挺好的,他不用顾忌任何,也不用缩头缩脑,不敢触碰任何“earth”能够、但木垚不能做的事。 罗西手机响了,木垚赶快接起。睡不安稳的罗西还是被吵醒了,木垚示意她接着睡,“餵。” “你谁啊?施主呢?” “小道士?”木垚问。 “是我,”小道士刚下飞机,困得睁不开眼,“你们在什么地方我现在过去。” 木垚报了地址,叫小道士打个车。小道士觉得所有事后报销的制度都不靠谱,坚定地说自己没钱。 木垚无奈,说给他转帐过去,叫他给个支付宝号。 小道士咧嘴一笑,“这就给你发过……” 话音没落,忽然出现杂音,然后木垚听到小道士惊慌地叫了声,“你干什么?” 电话就断了。 罗西正撑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看木垚揉捏着鼻樑打电话,心里是一种倦怠的安稳。 见木垚失色,她赶忙问怎么了。 木垚再把电话拨过去,已经是忙音。他皱眉说:“正跟小道士说话,他那边忽然叫了声‘你干什么’,就跟,被人袭击了一样……” ☆、铜铃塔 十九 罗西一惊,彻底清醒了。 木垚发愣,罗西头疼,“这又是个啥剧本。”她站起来,“我去找找他,你这边弄好了就回家,明天你还得照常上班。” “你一个人怎么行?”木垚想都没想立刻拒绝,“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是觉得自己长得特别安全吗?” “我会小心,保证不会有事。再说了如果真有事,你去了也一样。所以你还是别跟我去了,咱们现在一点时间都浪费不起,纪昊已经失踪十几个小时了,不知道被虐成什么了。” 第35页 “不然报警好了。”木垚还是不放心,“就说我们一个朋友正打着电话忽然失踪了。” “你咋想的,我们看起来很良民吗还敢报警?别婆妈了,手机给我。”罗西伸手拿手机,木垚递过来,在罗西缩手的一瞬间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说:“你真的得小心啊。” 罗西别过头一笑,“放心吧,我要出了事,这世界都得坍塌,没人这么损人不利己。” 木垚放开罗西手腕,看她手插兜走了出去。 罗西出了门,摸下自己的手腕,被这么关心,感觉怪怪的。 她出了单元楼,走出小巷子,转个弯,靠着巷口的墙,掏出下午买的烟,点火。火星忽明忽灭,把跟在她背后转出巷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朋友,来都来了,过来聊个两块钱的吧。”罗西悠悠地说。 那黑影一见她就躲回巷子里去了,听罗西这么说,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他穿一件黑色连帽衫套着头,罗西借着昏暗灯光,看到他大晚上的戴着个魔镜,造型非常独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明星呢。 罗西递烟给他,他机械地摇了摇头。 “你跟了我一天了,有何贵干?” 黑影不说话。 罗西又说:“你跟了这么久,怎么不上去坐坐?我很好客的。” 黑影还是不说话。 他手腕上一块表一直发出均匀的“嘀嘀”声,貌似有些焦躁,一直低头看手腕。 “你要有事就先忙,不用管我。”罗西笑。 他如获大赦,扭过头看手錶,一会儿倏地转身,说:“你,你得跟我走一趟。” 罗西听这男孩子的声音,觉得他年纪不大,是个嫩崽子。 “我不。”罗西吐出口烟说。 “为什么不?”他急了。 “你说让我跟你走就跟你走啊,我怎么那么好说话呢。你连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我,就想让我跟你走,是不是想太美了?” “那,那你问。”男孩子委屈巴巴的。 “算了,不问了,去哪儿?”罗西觉得这孩子怪好笑的,好像罹患说话困难症。 他松口气,给罗西兜头套了个什么东西。罗西什么感觉都没了,直觉自己快极了。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白娘子跟小青嗖嗖化成一青一白两道光,就是那成了光的感觉。 转瞬间他们就到了目的地,男孩子正要收了瞬移器,罗西按住了他的手。 小道士正坐在椅子上跟对面装扮与男孩子一样的哥们神侃。 “就是我刚跟你说那个作家,叫西太后,是她穿越了,跟我没关系,我本来就在这个世界的。” “那个西太后,可毒了。我跟你说她都干了些啥。人家女主想当明星,男主想跟男的好,她就给人俩写魂穿了,缺德不缺德?要不是她这么写,也不能劳烦你们进来收拾烂摊子啊。所以,你们赶快把她带回去吧。” 罗西放开手,男孩子莫名其妙,收了瞬移器,他跟罗西当即出现在小道士背后。 罗西声音阴森异常,冰得泛渣,“你这么说,是我自己想进来你们世界的,不是你把我拖进来的了?” 小道士从椅子上跳下来,人设坍塌得太崩裂,他一时语无伦次、手足无措,“我我我……我是为了让他放了我好跟你们汇合。” “你什么你,你闭会儿嘴吧,道长。” 还真没看出来,这位品德兼优的小道士,竟然真的是个江湖术士,亏了罗西蛮欣赏他。 罗西没再搭理他,坐在他刚坐着的椅子上,看向对面的墨镜男,“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空。”墨镜男说。 “谁说的?你说的?你凭什么说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空,我招谁惹谁了吗?世界是大家的,我爱在哪在哪。何况铜铃塔还是我家的,我在自己家你都要管,是不是管太宽。”罗西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出这一大串,对面墨镜男明显要消化一下。 “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待在自己的时空,否则会搞乱整个世界的。”墨镜男解释。 “怎么个乱法?” “不同时空的壁垒被打破,后果很严重。你可能不知道,每个人在发生重大变故时,都有可能会引发时空分岔。比如说有人去世的时候,会立刻引起时空分离。在我们的时空这人死去了,但是在另一被剥离出来的时空他照常活着。如果两个时空能够相交,那么死去的人就有可能重新出现在原本的时空。这样你不仅可能到达平行世界,还有可能被拽到自己的过去,甚至未来。时空混乱,人类绝对无法继续生存。” 这位墨镜男大概知道面对的是个学渣,试图用最浅白的语言讲述这高深的物理现象。学渣趁着他高谈阔论给木垚发了个消息“安全”,然后问:“《小径分岔的花园》那意思?” “对对,”墨镜男对罗西刮目相看,“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博尔赫斯的这个短篇就是以时空分岔为理论背景的,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科幻作品。” 罗西“哦”,然后想了想,“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来看关系不是太大,但是我们的职责就是防患于未然,时空紊乱的责任谁都担不起。所以不能让你继续停留在这里了。” 第36页 “那你直接把我一巴掌拍回去就行了,还谈个什么心。”罗西笑。 墨镜男一时哑然,小道士抢着说:“我刚偷听到了,他们是平行世界拆迁队的,在这的任务出现偏差了,要利用我们!” “你个两面三刀的,你不说人家就不会说了吗?就你有嘴吗?”罗西瞪小道士,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墨镜男没理解他俩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罗西。 罗西对他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说:“这样吧,我们一个一个问题说,说清楚了再谈互相利用这件事。你们两个是平行世界拆迁队的?这是个什么组织?” 墨镜男说:“平行世界拆迁队是简称,全称叫‘拆除平行世界间桥樑及迁移危险世界特别行动队’,顾名思义你就知道我们的工作内容了。本部在蓟城,国家保密机构。我们两个是平拆队的,呃,高级业务员,这次的任务,是把你书本世界里出现的男女对穿给纠正了。国家现在不倡导无意义的穿越。” 罗西义愤填膺:“那么多人写书又是古穿今又是今穿古又是穿书的,少说也几十万本,你怎么不去纠正他们的写作概念啊?” “其他的书都只是纸上幻想,只有你的书正式形成了一个平行世界,相当于,怎么说?就是所有这个世界里的人都真的活过来了。真实存在的世界,我们就不能不管了。” 罗西一想,不对啊,“但你们部门怎么管这么宽?苏荷跟纪昊好端端地在自己世界里魂穿,既没影响铜铃塔这个世界的安危,也没把两个世界串连起来,关你们什么事?” “哦,这次的任务其实是tnl零号研究所的,他们人手不够,我们是被临时借调过去帮忙的。”墨镜男说话跟背课文一样,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tnl又是什么鬼?”饶是罗西自视智商蛮高,也被这庞大的信息量搅得头晕。 “研究时空穿越的吧,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搜捕科到处抓捕流落在各个时间空间的穿越犯。现在穿越的人太多了,他们忙不过来,就把这个简单的任务交给我们了。” 罗西觉得墨镜男要么是对简单有误解,要么是水平太次,简单他们还能失败。 “经过我们长时间的观察,发现苏荷跟纪昊的确是灵魂对穿了,本来我们的职责就是用设备把他俩脑电波换一下,然后假装是这位道长帮他们回到原身的,就搞定了。这样你这本书的逻辑也是通的。” “但是后来设备出了故障……”墨镜男说得不大有底气,把罗西带过来的男孩子不安地盯着地板。不是设备出了故障,而是他们把人高科技仪器给捣鼓坏了。 墨镜男继续说:“我们就只能用自己的法子,把他们在铜铃塔互穿的那一段时空整个打包起来,作为一个梦境,让苏荷在梦里经歷了,就完了。” “啊,我懂了,原来是你们改了我的小说!”罗西这下明白透彻了。 “呃,是的。”墨镜男不打算抵赖。 罗西说:“你等我梳理一下啊。你们发现铜铃塔世界里有人魂穿,过来执行任务想给他俩拍回原身。任务失败,你们就用平拆队的暴力拆迁法,直接把苏荷跟纪昊在铜铃塔那段时间给强行拆卸下来,变成了苏荷的梦,是这个意思吧?” 墨镜男点头。 罗西深唿吸:“但是你们作为一个保证每个世界逻辑不出错的组织,就只好在现实世界改变了我的小说……亲,我辛辛苦苦写了一个多月的文章,全都成了个梦,你们考虑过作者的感受吗?” “没有。”墨镜男明显是任务指向型人格,只要完成任务,其他的不归他管。 “那你们到底哪儿出错了?”罗西问,控制自己不要一巴掌把墨镜男的墨镜拍下来。 “苏荷醒来之后,纪昊出了大事。因为我们的行为,导致你主人公的人生出现了重大变故,影响到了他的人生,这就算是任务失败了。” 罗西不能同意更多,“对啊,如果不是你们暴力拆迁,纪昊好端端地拍着真人秀,哪儿会又涉毒又涉嫌杀人的,说吧,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西老斯第六讲: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小径分岔的花园》by博尔赫斯,一个侦探、科幻、哲学的短篇。 tnl研究所,基友云上君子《让你丫的再穿越》的文里男主角的供职机构,客串一下。这书逻辑严密,设定新奇,很好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穿越日益泛滥、大行其道,为了对抗这股潮流,一个名为“t大综合性科学研究基地”的组织异军突起,力挽狂澜,拨乱反正。 不管你是今穿古,古穿今,男穿女,女穿男,胎穿,魂穿,人穿,穿书还是穿异世界……一概哪来的回哪去!少做一言不合就穿越的春秋大梦! 我们是爱与正义的化身,和平的使者,宇宙法则的维护者,我们将代表月亮……咳,拿错台词了,我们的口号是——歷史不可更改! 这是一个以穿越来反穿越的故事。 剧情流,欢乐向,he,设定尽量硬核,逻辑尽量严谨,如有bug请提出。” ☆、铜铃塔 二十 第37页 墨镜男一时无言以对,隔了一会儿说:“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们又进来了,我得把你们带出去,再把两个世界的时空通道给炸了。” “我们走了,那就是眼睁睁看着纪昊在火坑里被活活烧死啊……” 墨镜男说:“你可以回到本世界之后更改文章啊。” “我不,”罗西断然拒绝,“现在分明是有人坑我男主,我不知道是谁的话吃不下饭。出去之后再写,那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是真相。再说了,如果那人一直没有被我揪出来,等我完结了书,他照样可以出来为祸人间。我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你是吗?” 墨镜男:“……” 就是因为不想不负责任,才把罗西找过来想办法。而且他任务失败,回去之后报告不知道怎么写,写了也不敢给领导看,他怕被骂死。 再者,的确良心不安。要不是他们一个失误,纪昊也不至于掉坑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纪昊此刻被绑在椅子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太久滴水未进,眼前一片模煳,几乎出现了幻影。 他迷煳间隐约听到外面的对话。 “你不准动他……”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他妈当□□就别立牌坊了好吗?他一死,畏罪自杀罪名一落定,这事就跟你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能动纪昊……” “你惹的祸,我帮你摆平,你还不干,到底想怎么样?”男人明显不耐烦了。 巨大的声响,纪昊的心脏勐烈跳动起来。有人踹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纪昊。 “砰”。 ……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墨镜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们两个在任何一个平行世界里最多可以呆十五天,要是时间满了还没出去就说明出意外了,一开始设定的紧急预案就回被执行。” “什么紧急预案?” “有人来救我们。” “你们领导真贴心……” “我不觉得!在我们组织里,谁要是被人救出去,那就等于钉在了耻辱柱上,被耻笑一辈子的。” “真要面子,”罗西嗤之以鼻,“所以还有几天?” 墨镜男说:“三天后再不回去,我就只能强行带走你们,强行摧毁两个世界之间的时空通道了。” “三天?我们要在三天之内找到纪昊,给他洗清冤屈?”罗西觉得这个平拆队就是个搅屎棍。 “是的。”墨镜男答。 罗西奇怪,“你们这上天入地的本事,找个把人还能是事儿?” 墨镜男摇头:“你身上明显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磁场,我才能找到你。这位道长,身上带着不属于任何世界的诡异磁场,我才能找到他。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因为规定,不能打扰他们的生活,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两个神通被禁制的废柴,要他们何用。 罗西气笑了,“那还不得我们自己想办法?那你没事把我叫过来干什么,不知道我找人刻不容缓吗?” “有个东西,可能对你们有帮助。”墨镜男按了几下手錶,解释,“我们业务太娴熟,所以把打包制作的梦境覆盖下来的时候,出了点小偏移。所以……你自己看吧。” 他手錶里射出一道光屏,上面出现影像,一个眼熟的门面。是那个远阳会所!也就是纪昊出事的地方,罗西记起来了。 画面里出现一辆黑色轿车,几个戴着帽子低着头的人陆续下车走进会所。罗西仔细辨认,一个是纪昊,还有一个身穿黑衣、身段窈窕的女人。 罗西看得惊心动魄。 这女人是苏荷。 这影像就这一小段,后面没有了。 罗西看墨镜男,“你他妈怎么有脸说是太娴熟,这是完全不娴熟吧!苏荷那天也去会所了,是你们覆盖的时候出了偏差,把苏荷在会所的那段时空都覆盖进了她梦里,导致她不在场证明夯实得跟铁一样。” “是我们没计算对那梦境的时长,把苏荷整个晚上都盖住了。”墨镜男承认。 原本苏荷跟纪昊一起去了会所,被平拆队这俩搅屎棍一搅和,变成了这样的事实:因为前一天熬了大夜,苏荷当天下了戏就睡了,剧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苏荷六点多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五点钟。 罗西伸手把墨镜男的魔镜摘下来,看着这双没有内容的眼睛,“这是重大工作失误。” 墨镜男一张冷峻的机器人脸,依旧没什么波澜的样子,“所以我找你来修正错误。” “参数都能设错,我建议你们回炉重造一下。”罗西冷冷地说。 “是……是我的问题……”一直未发一言的男孩子忽然发言,他摘了墨镜垂着头,快哭了的样子,“我还是个实习生,第一次出外勤,连累前辈了。” 罗西没话了,“你们自己解决吧。刚你给我播放的那一段,是从哪儿来的?还有更多的内容吗?” “本来时空写入是没有可能留下任何痕迹的,也是由于我工作失误,才多出了那一小段碎片,多的没有了。” 第38页 罗西“嗯”一声,“所以你们也不知道那晚在会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子做错事一样点点头,依旧不敢抬头。罗西站起来,“那我告辞了。”男孩子忙抬起头,“我送你。” 罗西冷笑:“你们二位就好端端呆在这哪儿也别去了,算我求你们了,别再给我添乱了。” 撂下这泄愤的控诉,罗西走出房间,推门而出,发现这里竟然就是机场的人行通道。转头看,刚才那间屋子已经彻底消失。 小道士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出。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罗西向计程车载客区走去,不理解地看小道士。 “西主,我错了。”小道士特别从善如流。 “你错哪儿了?”罗西乜他。 小道士当即说:“第一我不应该出卖你,第二我不应该在你跟前假装世外高人,第三我不应该没一句实话。” 罗西勐地停步:“我觉得你没什么错,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卖友求命,正常。啊,我这表述有问题,咱俩是什么友啊。你跟我可一点关系没有,你爱哪儿去哪儿去,跟着我有什么好?” “我,我觉得我要是早一点到了,苏荷跟纪昊可能就没这事了。”小道士随口掰扯。 “我觉得你没这个良心。”罗西毫不客气。 小道士被戳穿了面不改色,他的主要目的一是蹭吃蹭喝,二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叫他随时随地报告罗西的行踪,三是他特别想看戏。 “我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小道士说,“我在这个世界混得比谁都熟,什么三教九流,黑道白道,没有我找不着的路子,你看我还是有点用的。” “那行,你跟我走吧。”罗西深深看了一眼小道士,没说什么。 等计程车的时候罗西拉了个群,群名“早积分早回家”。成员是木垚、马淳淳、封安国,还有她。 她在群里发:“小道士找着了,我现在有点事,你们该上班上班,过一会儿我给你们发今天的积分任务。” 木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回:“案卷都复制好了,你有时间来公司一起看。” 罗西上了计程车,从自己通讯录里找人,拨了无数个电话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王哥,诶,是我,好久不见了啊。” 小道士竖耳倾听。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就是到蓟城了,找你聊聊天……什么?你不在蓟城啊,哦那我直接去你铺子行吗?我当然不会客气,嗯,拜拜。” 罗西挂了电话看小道士,小道士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罗西跟小道士到了一家麦当劳,叫小道士点餐,她出去到隔壁的电子产品铺子买充电宝。 小道士觉得罗西分明是防着自己,愤而点了个双层板烧鸡肉堡套餐。罗西一会儿回来了,没说什么吃了几口汉堡,然后拿过小票,“你吃了四十五啊,我的套餐做活动六块,你比我多,那就不aa了。我欠你六块。” 小道士瞬间有点噎,他本来还想着让罗西给他报销呢! “刚打车是九十八,aa。这么一算,你欠我四十三,给钱。”罗西摊平手掌。小道士吃不下了,“我,没钱……” 罗西特别好说话,“好啊,没钱我给你记帐上。”她打开手机在记事本上记帐,记完了找小道士要手机,“你不然把这施主送你的手机卖了?我看看型号,要不等你欠到了一定程度,就拿这个抵债也行。” 她说着就把小道士手机壳拆了,“呦,最新款啊,这施主可真大方。”再看自己的手机,“刚好我的手机该换了。” 小道士深深吸气,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罗西,既女子,又小人。 罗西一笑把手机壳装回去还给小道士,给木垚发消息:“我在小道士手机上按贴了个超薄窃.听器,给你个网站你监听一下他的通话。” “你费那么大劲干什么,直接把他手机号给我,我把他所有通话信息给你调出来啊。” “……”罗西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说:“吓尿了,回去你能不能给我安个反侦察装备?” “放心,我是不会黑进你手机里的。”木垚乐了。 罗西只能又找机会把小道士手机上的窃听器拆了,还回王哥家的店里,好在王哥跟她熟,店里的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王哥的嘱咐,也就没计较。 罗西白忙了一阵,趁着肾上腺素小小飙升,给群里下达任务:“木垚,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公安网警的追查引到远阳会所,让他们查到盗取案卷信息的是会所里的ip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查了资料,真的有顶级黑客可以用仅仅一个电话号就把你手机黑了的,甚至可以监听对话。 ☆、铜铃塔 二十一 木垚发了个省略号,表示头秃。 淳淳这个时候发了张照片进来,隔着会议室磨砂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坐了两个人。 “苏荷今天一早就来跟钱易律师开会了。” 罗西问:“确定是苏荷?” “办公室一堆八卦的人都炸了,肯定是苏荷。” 第39页 罗西当即找到苏荷经纪人的电话,找到一个焦急万分的语气状态,然后拨过去,“李哥,苏姐今上午有场戏要拍,但她人不知道哪儿去了,我要不要去远阳会所找找她?” “你脑子秀逗了,还敢去远阳会所?等着被拍啊?”李哥对着罗西一阵训,“她也没跟我说哪儿去了,我估计这几天她是不敢再去了,行了你别管了,跟剧组敷衍一下,我找她。” 罗西挂了电话,这下百分百确定了,苏荷是远阳会所的常客。 她给群里发,“淳淳又积了两分了。” 淳淳发了个得意上天的表情包,封安国不服了,咆哮:“那我呢!!!我的任务呢???为什么我不能积分??” 罗西一笑说:“你先送外卖,有远阳会所的单子一定抢过来,没有就随缘吧。” 罗西到了木垚的办公室,查看整个卷宗。 小道士不被允许上楼,无聊地坐在楼底下玩手机。 木垚差点被交过来的一大堆卷宗淹死,都是他最近的案件,他让马淳淳原封不动全给钱易送过去了。 现在他坐在电脑前忙活罗西给的任务,监听小道士的手机,问:“小道士怎么了?” “那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人,我现在怀疑那个他一口咬定自己发明的分岔晷是别人给他的,有人在幕后,把他当棋子,引我进来。” “你……是不是太阴谋论了?” “小心点总不会错,”罗西头也不抬,看案发时四周的监控,果然因为时空覆盖的缘故,进出会所的并没有苏荷。 她放大看死者的照片。 是个刑警,一枪正中眉心。兇器是一把五四式的□□,至今没找到。 “罗西,”木垚忽然叫她,“小道士五分钟前给这个号码发了个信息,说只要撑过三天就行了,什么意思?” 罗西赶快过来看,她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一对比,“妈的。” “快跟我来。”木垚被罗西带着冲出办公室,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淳淳,快进会议室,把苏荷用过的杯子收起来。”罗西一边狂按电梯,一边给群里发语音。 罗西下了电梯,看到苏荷,她人在旋转门里向外走,警觉背后有人,转头一看,竟然是罗西跟木垚正朝她追来,她当即加快脚步,发足狂奔。 罗西跟木垚到了门口,只看到一辆车绝尘而去。 “你车呢?前面那辆奔驰商务车,快追。” “我车在地下停车场……”木垚无语。这时他们看到钱易,开着车路过公司门口,看到他们按下玻璃窗,问他们在这干什么。罗西一边往副驾驶绕,一边给了木垚一个眼神,皱眉说:“钱律师,你车后面怎么被划了那么大一道,你惹谁了?” 爱车如命的钱易当即下车查看。木垚这时默契满分,一秒都没耽误直接开车、上驾驶座,同时罗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门坐副驾驶,两人就这样把钱律师的车瞬间开走了。 留下钱易在后面,满脸懵逼,吸了一肚子尾气,骂爹,“靠,疯了吗?” 马淳淳站在办公楼玻璃前观战,给钱易拨了个电话,“钱律师,木律师这边有个客户来了,找不见他人,您能不能来开个会?” 钱易一边骂爹,一边走回公司,心想木垚这是失心疯了吧。 木垚也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他从来没飈过车啊。好在公司出去就一条主路,他们直接上主路,就看到了苏荷的那辆车。 罗西给苏荷打电话,她不接。 “怎么回事啊?”木垚一边追车,一边问。 “小道士怕是被苏荷收买了,他刚是给苏荷发了消息。”罗西死死盯着前面的车。 “红灯!”木垚喊。 “闯!” 木垚的车疾驰而过,引发了小小交通骚乱,鸣笛声不绝于耳。 “我跟没跟你说过,我最讨厌那些大片里的追车戏,光看都要晕车。”木垚简直疯了。 “你靠边停,换我开。”罗西也要被木垚急疯。两人快速下车换位,罗西还来得及友情提醒,“抓稳了。” 木垚一瞬间觉得自己坐上了过山车。 身体因为车辆快速转弯被拍在玻璃上,那刺耳的车轮擦地声没把他耳膜刮破。他百忙中扭头看罗西,“你还会开车?” “跑过两年川藏线。” 木垚立刻服了。 前面的商务车当然已经意识到后面的车在追,各种乱绕。就在罗西马上要追上的时候,车往旁边一条小路斜插进去,而罗西还来不及拐,就被后面的车别在了一条早高峰的主路上。 罗西当即停车推门下车,“你来开。” 木垚看她冲着小胡同跑过去,直接伸手把一个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车主生生拽下来,跨上摩托就走。 一个至少一百四五十斤的外卖骑手被罗西一把拽到地上,平沙落雁式屁股向后,满脸懵懂,一会儿才开始知道叫救命,路人扶他站起来,他摸着屁股叫路人帮忙报警。 木垚嘆气,专心开着钱易的车在早高峰蜗牛式爬行。 罗西骑着摩托车追上去,四轮在蓟城明显劣势满满,根本不及摩托车灵活。而开车的人也没丧心病狂到随便乱撞的地步,处处掣肘,很快就被罗西追上了。 第40页 奔驰商务车缓缓停在一条狭窄的胡同里,罗西“嗖”一声追过去。一个司机开窗探出头,“你有什么事吗?” 罗西一眼就看到苏荷不在车里了,狠狠拍了一把摩托方向柱,苏荷一定是在她抢人摩托的时候换车了。 身后警笛声响起,罗西下摩托,瞪了眼司机,不慌不忙拐进小巷去了。 给木垚发消息,“追丢了,你赶快回公司,追踪苏荷的手机信号。”罗西拦了辆车也赶向木垚公司。 “你还会开摩托车……”木垚发消息给罗西。 “之前在古城送过一段时间外卖。” 这世界就没罗西没干过的职业! “早积分早回家”群里有了新消息,罗西点开看。 “我们外卖圈今天出了件大事,我看群里有人说摩托被抢了,虽然很快找回来了,我靠简直刺激啊。但,我怎么看人家发群里那照片,这人特别像罗西呢?” 封安国发了路人各角度拍的照片,都是他在外卖骑手群里下载下来的。照片里她一头长髮随风飘起,群里很多人说这妹子蛮美,侧颜杀。 罗西记得当时一堆路人举手机拍照录像,所以特意低着头,但熟人还是能很容易认出她。 “就是我,本来我就怀疑纪昊出事那天苏荷也在会所,现在铁证了。连草都没打,蛇就做贼心虚了。刚她要跑路,我抢了摩托车,没追上。” “不能吧,”木垚发语音,“我看了卷宗,就没苏荷的影儿。” “这个一时半会儿我解释不了,反正大体上就是因为两个白痴的参和,导致我们现在看到的并不是那一晚真实发生的。” “我靠碟中谍啊。”封安国莫名兴奋。 “我被交警拦下了!”木垚在被捕之前给群里发了条消息。飙车超速闯红灯,危及路人生命,简直一个本子的分不够扣的,木垚只能接受交警的再教育,乖乖到了交警大队。 罗西头疼,下了车进公司四处扫视,小道士在大厅看到追逐事件之后,自然是赶快熘了。 到木垚办公室,马淳淳进门,手里拿着个咖啡杯,她从会议室偷来的,有唇印的一定是苏荷的了。 “吶,给你。” 罗西接过咖啡杯,心里把整个事件过了一遍,有了个推测。 “木垚怎么办?”马淳淳问,“钱易被我支去开会了,他一会儿要是出来,你们怎么交代?” 钱易的车当然是被扣押了。 “你把门锁了。”罗西说。 马淳淳关了门,回来看到罗西在把玩一颗银色纽扣,问这是什么? 罗西摇头:“我也不大清楚。”这纽扣是平拆队的小男孩在她出门的时候硬塞她手里的,她一直揣兜里,这会儿想起来了。 罗西按了按纽扣,扣子忽然亮了。 然后马淳淳一嗓子的惊叫被黑衣人男孩捂在嘴里,她表情失控,满脸惊恐,罗西赶快安抚马淳淳,说没事没事,自己人。 男孩放开马淳淳,马淳淳捂着胸口看这个从天而降的墨镜男孩,撑着桌子,大口喘气。 “有事吗?”男孩问罗西。 “这个咖啡杯跟这张便条,你送到远阳区警局里去,随便丢重案六组的哪个组员桌子上就行。” “你跟了我一天应该见过木垚了,一身西服、也带着外来人口磁场的那个,你去交警大队把他瞬移回来。” 男孩身影消失后马淳淳一直目瞪口呆,天啦噜,高科技改变世界。 不到十分钟时间,木垚就回来了。木垚也是一脸的石破天惊,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西说:“认识下新朋友,平行宇宙拆迁队的实习生。现在来不及解释,你赶快追踪苏荷的手机信号。” 木垚一肚子问题,但也只能马上展开工作,很快锁定了苏荷的位置,在路上半天没动了,问:“要封安国跟吗?” “嗯,”罗西快速在群里发消息,“花蝴蝶,给你个定位,你骑摩托车过去,估计找人是没戏了,把她手机拿回来也行。” “她把手机丢了?”木垚才出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果然罗西说:“换你你丢不丢?” “丢。” “唾液测毒要多久?” “一般来说,五分钟?” “如果计划顺利,那半小时之后,苏荷应该就能被通缉了。” “你干了什么?”木垚惊悚地看着罗西,觉得这人一脑袋歪门邪道。罗西说:“把沾着她唾液的杯子送警局了,还跟警察叔叔实名写了封举报信,以苏荷助理的名义。” “等,等下!”马淳淳看着手机,声音惊慌,“远阳区警局刚发声明了,纪昊案破了。” ☆、铜铃塔 二十二 他们查看新闻,房间里安静得压抑。 声明大意是兇手已畏罪自杀,经过检测,自杀所用枪枝与本案兇器完全一致,案发现场发现的指纹也与兇手完全吻合。 兇手系纪昊贴身保镖马某,罗西看照片,眼部被打了马赛克,一个轮廓英朗的男人。 纪昊依旧外逃,警方唿吁他早日自首,接受法律和医疗救助。 第41页 纪昊工作室转发了这条微博,虽然纪昊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依旧给社会做出了最坏的示范,恳请公众原谅。也希望纪昊早日回家,亲自向公众和广大关心他的粉丝道歉。 木垚觉得故事很圆满了,率先打破了沉默,“所以那天在会所里,是纪昊保镖杀的人?” 罗西皱眉看着这个所谓畏罪自杀的保镖,问木垚能不能查出来这人全称。木垚说这个简单,很快就查到了,一个退伍特种兵,名叫马磊。 那就是了,马磊在罗西的书里本该是纪昊真人秀的跟镜导演。因为平拆队把整个真人秀拍摄过程一铲子铲起塞进了苏荷的梦里,所以马磊导演不再存在,每个人念头纷杂、道路条条,马磊的人生从此彻底重来。 罗西真心觉得平拆队应该仔细研究一下拆迁战术,怎么能不这么根深地颠覆别人的人生。 现在只有三天了。 罗西焦躁,勐然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男孩。小男孩直觉是自己工作失误闯出来的大祸,被罗西这么一瞪,吓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上下左右四处漂移,最后选择了安全地盯着地面。 罗西恼火地说:“去,把你老大叫来。” 其他人的眼睛齐刷刷盯着罗西,大家信息不对称,一知半解,反而更觉破朔迷离。 “是这样的,”罗西简要解释,“他们平行世界拆迁队把原本我写出来的部分情节给改了,导致时间线偏差,掩盖了真相。 “事实上,纪昊在远阳会所被捕那一天,苏荷也在现场。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肯定,但是从苏荷买通小道士,到她无端逃窜,可以推断出她绝对是有什么问题,做贼心虚。如果她只是在会所里普通娱乐,那就只是一个名声的问题,她不用这么慌。因为我们要的只是真相,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曝光她,让她名声被污。 “所以我猜苏荷涉毒的可能性很大,很可能那晚在远阳会所,她也一样险些被捕。这时候平拆队这两位拱手送上一份大礼,不接不像话。她发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好端端地在片场的时候,估计把全世界人民的信仰都谢了个遍。” 大家依旧云里雾里,满脸写着:“这是什么操作?” “所以我把苏荷用过的口杯送去了警局,他们一测就知道是不是吸毒。但这杯子当然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的,所以我用苏荷助理的名义实名举报她涉毒,而且说了她跟纪昊杀人案有重大牵连。警察当然可能不信,但这时候苏荷跑路,他们至少会有所怀疑,不把她带回局里问个话简直不配叫警察。” 马淳淳顿悟,“所以你打算借警察的手把苏荷拦下来。” “对,至少防止她出境。”罗西说。 “但现在案子都宣布告破,警察还会去找苏荷吗?”木垚问。 “我觉得不会,多此一举。苏荷那边的牌太好打了,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这事遮掩过去。”罗西说。 木垚皱眉,“那现在怎么办?” “苏荷弃手机的地方在机场高速路上,本来我觉得她估摸着这会儿已经乘飞机快乐地飞向境外了。但现在案子破了,转机陡生,我觉得她留在蓟城的可能性更大。” “过来,”罗西招手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的墨镜男,“我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墨镜男跟小男孩凭空消失之后,马淳淳说:“罗西,我觉得你这逻辑有毛病。” “嗯?”罗西挑眉。 “你所有的推理都建立在纪昊无罪的基础之上,所以这理论先天残疾。假如的确是纪昊或者马磊杀人,而苏荷只是在掩盖自己吸毒的真相而已呢?你没办法证明纪昊无辜。觉得纪昊马磊被人陷害,全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两点。第一,纪昊至今失踪,如果真的是马磊杀人畏罪,那纪昊看到新闻之后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繫警方,吸毒而已,罪不至死。第二,详细的卷宗我仔细看了一遍,他们当晚所在的豪华包间有两扇门,警察从正门突破之后纪昊从后门逃走,有人去追,枪响,人死,纪昊不见踪影。” “那怎么了,没毛病啊?” “嗯,但是卷宗里写了,当场被控制的人员里,有纪昊的保镖马磊。” 木垚懂了,“那也就是说,马磊在警察进门之后立刻被控制了,会所里不可能是马磊杀人。但是马磊既没有涉毒又没有杀人,很快被放了。放出去之后‘自杀’了局,警察们当然顺水推舟。” 罗西点头,“聪明啊。所以马磊是用来顶包的,警察基本上也默认了,毕竟这案子里最好捏的,就是马磊这只软柿子了。” 马淳淳基本被说服,但还是觉得他们太过主观,“但是你们没有任何的证据。” 罗西跟她说:“是啊,这案子的关键在纪昊身上,找到他就能找到证据。淳淳,你去问钱易,看苏荷今早上跟他谈了些什么。” “那你们呢?” “等警察叔叔来请喝茶。” 木垚开车载罗西到警察局门口时,罗西手机响了。对方是重案组组长,说接到罗西举报,请她谈话。 罗西一笑:“巧了,刚到贵局门口。” 第42页 进大厅时,罗西木垚前面一个女警和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在上台阶。 老人行动迟缓,像是腿脚有什么毛病走路不利索,女警没好声气,扭头催她:“你能不能快一点?” 老人唯唯诺诺,哎哎了两声,弯腰用手撑着腿,用力把自己拖上一节台阶。罗西快走两步,扶起她的胳膊,挽着她走上去。 老人身体不由缩了缩,不想麻烦罗西,但实在力不从心,只得低着头道谢:“谢谢,谢谢,哎。” 女警看了眼罗西,没说什么,对老人说:“快走吧,都晚了一个小时了,认了尸赶紧领走。” 老人提线木偶一样,全靠着罗西的力气才能撑着自己,听了这话一瞬间垮了,身体勐地摇摆像是要栽倒。 她好容易站稳了,用袖子擦眼泪,“是是,对不起。” 罗西看见她眼窝干涸、眼白浑浊,眼角露出一角粉红,连眼泪都没有了。 “杀人犯的家属,有什么可同情的。” “哪个杀人犯?”罗西心一动。 “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女警年纪不大,显然世界观还处在后中学时期,俗称中二病。 “木垚,你在这帮着老人家。她身体不大好,你照看她一下,”罗西说完看女警,做出讨好的笑,“可以吗?” 女警想都没想,“随便吧,快走。” 木垚扶起老人,老人伸手捏捏罗西的手,说:“谢谢。”罗西感觉到干瘦的一截枯指,带着一点皮肉的温暖。 罗西找到给她打电话的组长,组长带她到会客的小屋,关了门。 四十多岁的男人,肚腩、脱髮,非常标配了。他给罗西倒茶,罗西做出坐立不安的样子,四下打量。 “小西是吧?”组长问。 “您…您好。”罗西一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样子。 组长奇怪,刚通话觉得这女孩声音非常跋扈,不是好惹的,怎么见了面也就是怂包一个。 “找你来就是核实一下你的举报,你是怎么判断苏荷有飞.叶子可能的?” 飞.叶子是他们行话,也就是吸食大麻。罗西装不懂,“飞,飞.叶子?” “嗯,就是吸毒。” “啊,”罗西把茶杯转过来转过去,“我听见了。” “怎么听见了?”组长非常好脾气的样子。 “就是我听见苏姐打电话,说要买货,也听见提了纪昊哥。”罗西非常之楚楚,但在组长看来可一点都不可怜。 “你为什么要举报她啊?” “我看新闻说吸毒的人以后整个都废了,我怕苏姐也成那样。而且他们都说吸毒是对不起所有殉职的缉毒警察,我觉得他们说的对。” “那你是一片好心?”两粒挤在横肉中的眼睛竟然灼灼有光,罗西觉得幸亏自己选择的是“扮猪吃老虎”的戏路,她那套唬不了眼前这位。 “是啊,”罗西不安,“组长,您找我来,是要我作证吗?” 组长笑了,“那倒不用。我们查了,毒检呈阴性,苏荷没有吸毒。” 罗西一惊,先是松口气说那太好了,然后又满脸惊慌,“那组长我是不是算报假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也是为苏姐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拜託了!” “你别慌,我们当然要保护举报人的。你最近见过苏荷吗?” “没啊,”罗西思忖,“苏姐不知道哪儿去了,也没跟我说,耽误了好几场戏,剧组都骂死了……” ☆、铜铃塔 二十三 “这样啊,”组长沉吟,“那没事,苏荷回来你看方便就联繫我,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的!”罗西赶忙说,“你找苏姐有事啊?” “也没什么事。”组长夹着烟给罗西倒茶,倒完侧头吸菸,一张脸在烟雾中显得有点不怀好意。 苏荷毒检其实是阳性,更奇怪的是,口杯上的指纹,竟然跟马磊自杀枪.支上面提出来的一枚指纹匹配。 案发那天苏荷又千真万确不在现场,现在他已经在写结案报告了,把这事捅出去对他没什么好处。 但他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苏荷这些零星的涉案线索,看她愿意用什么代价来销毁了。 “你们当助理的,挺不容易吧?” 罗西一通抱怨,美名其曰叫助理,其实就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姆,工资少得可怜,天天出入名利场,死抠活抠都买不起一双人家穿一次就扔的鞋…… 组长特别共情,“你这么聪明的小姑娘,真的是可惜了啊。” 罗西黯然地说:“那怎么办呢?还不是混口饭吃。” 组长摇头,“怎么能这么想呢?你还多年轻啊妹子。” 罗西冷笑,妹子都出来了,看你怎么忽悠。 果然组长长篇论述:人活着,就该有价值,像罗西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泯然众人的他见多了,以后蝇营狗苟,掉在生活苟且的泥淖里,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罗西要是想活得有价值有尊严,他倒是可以提供一点门路。 罗西就这样被忽悠成了组长的线人,这当然是初步沟通,他没再深入说到底要她干什么,看罗西跃跃欲试、一脸真诚的样子,他非常满意。 第43页 罗西离开之后马上收起装出来的满眼天真淳朴。一只披着人民公僕的皮的老狐狸,不知道想唱什么戏,就先奉陪当观众吧,看他怎么作。 下了楼罗西一眼看到木垚跟老妇人坐在厅里,两人同款躬身窝在椅子上,像是把一辈子苦难都背在了身上,直不起腰。 罗西走到木垚旁边,轻声问:“怎么样了?” 木垚说:“签字确认了,殡仪馆联繫了,等那边盖好章,运尸车就能走了。” 这趟手续办理得流利异常,大概警局的人也巴不得快快把尸体送走,火化了,事情就完结了。 “是马磊?” 木垚点头。罗西看老妇人,她头髮散乱,沿着头皮一茬白,与染黑的地方相接,分外显眼。她眼神涣散,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罗西说木垚:“行了,你别这个样子,人人有生就有死,谁还能例外?死了,就好好地葬,再痛不欲生,他也活不过来了。” 这话说给马磊母亲听。可是她神情呆滞,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罗西嘆口气,问木垚拍了吗?木垚点点头,被老人的悲痛传染,脑子里嗡嗡的,不想说话。 罗西沉默,打开手机看群,木垚发了一小段视频在群里。马淳淳打了三个问号。 罗西回覆:“刚来警局,恰好碰见了马磊母亲,我们陪她办手续。” 封安国回覆:“惨。我拿到苏荷的手机了,但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后面有人跟着我一样,piapia(怕怕)的。” 马淳淳回了一个嘲笑的表情包,“你别被害者妄想症了……” 罗西看着群里的视频,那个三角形符号她始终没有去点开。 手续办妥,木垚开车载老人去殡仪馆,等工作人员来安排进火化间。 木垚罗西陪同,工作人员把火化机的把手交给马母,马母握着冰冷的器械,浑身如被电击,抽搐起来。 罗西塞了五百块给火化师,远远地靠墙站着。 马母一声一声的“我的儿啊”钻进耳朵,回声阵阵。罗西看着把整个空间都震得悲恸的老人,心里觉得十分惫倦。 之前背过一首诗,“天地为之久低昂”,眼前这悲伤,真的惊了天地了。罗西觉得唿吸困难,走了出去。 良久,木垚架着已经瘫软的马母走出火化间,他咬着牙关,筋骨浮起,双眼通红。罗西赶上前扶老人坐在椅子上,老人拼命伸手进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葫芦状小瓶,她再撑不住,眼球上翻,险些晕厥。 木垚赶忙把小瓶里的速效救心丸掏出十颗,餵进马母嘴里。轻轻揩掉老人嘴角涎沫,替她整理粘在脸上的枯发。 罗西立在旁边,忽然想起那个自杀、掀起很大社会波澜的作家的话:“我觉得我有那个能力,或者说我可以把这个故事与所谓的社会学,或者是与所谓的性别与阶级做连接,可是我永远不忍心这样做。” 那个作家定焦在自己人物的痛苦上,不忍心人物从大的结构里漏下去,被人们当作仅仅是大而化之的一个数字。 每一个社会新闻里的数字,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的事,你不亲眼目睹,永远就只觉得是新闻里的三言两语。 就好像我们看到各色天灾,只看得到死亡人数,看不见在其背后,每一个亲人的破灭和破败。 马磊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也许有人会从社会学、心理学、犯罪学的角度解构他,但没有人可以消解掉一个母亲的失声痛哭。 这些真实的悲痛终将消失在新闻的字里行间中。 送马母回了家,罗西待在车里闷得慌,木垚斜眼看她,她垂着头,头髮遮着脸,看不清表情。一只手不安分掰控制玻璃的按钮,玻璃上上下下,听得木垚起鸡皮疙瘩。 兜里忽然响起“嘀嘀”声,罗西赶快拿出平拆队的高科技纽扣,里面传出一个压低的声音,“跟到了,你自己听。” 嘈杂中一个声音分外耳熟,只是因为太过惊恐变得十分尖细,跟名角吊着嗓子一样。 封安国在尖叫:“你们干什么?!我就一送快递的,你们抓错人了!” “剁他一只手,寄给那娘们,叫她少多管闲事。”这声音有点远。 封安国吓得声音变形,一连说了五个别,“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是犯法的!” 罗西直接笑了。 对方显然觉得这句恐吓有点智障,拿着刀就往封安国旁边走,封安国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用仅存一点意志强撑着谈判:“有话好好说,我家有钱!” 木垚诧异,“怎么回事?” 罗西说:“封安国去拿苏荷丢弃的手机,被苏荷的人劫走了,这会儿正要剁他的手呢。” “你,”木垚一噎,“你知道有人要抓他?” “碰运气呗,万一那帮人不想坐以待毙,想要主动出击,那等在苏荷手机旁边一定会有收穫的。” “你知道还让他去?还不快去救他?” “不急,让墨镜男跟他们捣捣乱,说不定能把苏荷捣出来。” 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黑社会人士一刀向封安国的腕子砍去,封安国当即晕了。这时那刀莫名其妙脱手,力道极其霸道,直直朝着指挥砍人那人飞去,那人一声惊叫,当即怂成一团。 第44页 室内寂静三秒,指挥那人睁开眼,一摸耳朵,大叫:“血!” 刀插在他耳朵旁边的墙里,刀把尚在做简谐振动。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出剁手刀,大步朝封安国走去。 结局非常悲惨。剁手刀成了精,上蹿下跳,一会儿斜砍手腕,一会儿正中眉心,一会儿冲着脖子来。最后两个人跪下来祷告,“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我错了,我们错了……” 封安国晕了两分钟,大概是身体感觉到了安全,自动醒了。 一觉醒来地上跪了两个人,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两位这会儿正屁滚尿流地给他磕头,他不明所以,嘴贱地说了声平身。 指挥那人的手机响了,他抖抖索索地接起来,对面问办得怎么样了,他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对面警觉不对,立刻叫他快跑,挂了电话。 两人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就要夺路而跑,罗西凭空出现,笑问:“去哪儿啊两位?” 这两人大白天见了鬼,大叫一声,又是双膝一软,直接跪了。 罗西从指挥那人手里拿过他的手机,报号码给木垚,叫他定位。身后又是扑通一声,平拆队小男孩跟一只被绑成粽子的生物同时现身,声音是粽子落地发出来的。 墨镜男也收起瞬移器,现了身。 封安国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看着从天而降的罗西。他的摩托刚停下来就被人兜头套了个布袋子绑上了车,刚才他在心里把罗西的祖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恨她指使自己去拿手机。 这会儿人家从天而降来救他了呢。 罗西指使墨镜男跟小男孩给封安国松绑,用绑他的绳子绑住了要剁他手的那两位。 “花蝴蝶,快,有仇报仇的时间到了。” 封安国一愣,什么时候他有了个这诨号。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子,神色复杂。 被绑二位今天被这拨天降外星人吓破了胆,直接有问必答。甚至因为罗西说了谁答得慢就要被花蝴蝶的刀戳一把,两个人开始了抢答。 罗西问:“怎么称唿啊?” “我叫南哥。”“我叫山鸡。”两人异口同声。 罗西扶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古惑仔那一套。她问:“谁叫你们绑他的?” 南哥抢着说:“我一个老朋友,叫王三胖。他叫我们把到红花路口拿手机的人绑了,再剁点零件寄到一个金木事务所还是什么的地方,给一个叫罗西的女人。” 背后传来一声惨叫,南哥头皮发麻。他跟山鸡被安排得背对背坐,山鸡显然是因为答得慢,吃了一刀了。 “咦,晕过去了。”封安国说。 南哥又想跪,可惜被绑在椅子上,一双眼真诚地看着罗西,示意自己配合,很配合。 木垚的定位也发过来了,刚跟南哥通话的人果然身在舟城洗浴中心。 罗西皱眉,铜铃塔就在舟城,有什么牵连吗,她问:“王二胖是谁?” “我一哥们,在舟城开洗浴中心的。”南哥说,罗西看着他不说话,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这话信息量太少,赶忙追着补充,“我俩都是舟城人,后来我到蓟城混了,他留在舟城。他都洗手一段时间了,这次不知道怎么,说要我帮这个忙。之前他救过我一命,这点小事我当然要帮。” 站在南哥背后的封安国脸一瞬有点绿,什么叫做“这点小事……” “嗯,行啊,那你说说,他都洗手一段时间了,怎么还能让你干这个呢,会是他自己的意思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蓟城这头他认识的人也多,毕竟要上下打点。跟他最铁的好像是远阳会所的老闆马三多。” 哪一处齿轮“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来吧,说说这个马三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有那个能力,或者说我可以把这个故事与所谓的社会学,或者是与所谓的性别与阶级做连接,可是我永远不忍心这样做。”——林奕含 ☆、铜铃塔 二十四 马三多,远阳会所大老闆,为人神秘低调,外界传闻不少,但真的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南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据说三多取自多妞多金多福,他也确实贯彻执行了前两多。至于他人,南哥这种小喽啰,当然没见过,人家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呢。 罗西问:“王二胖是贵,还是官?”她觉得听这名字,除了胖,就是土。 “他在舟城是地头蛇,在蓟城啥都算不上。我也是听人家说,他不知道怎么救了马总一命,两人又说得来,也算是有缘分吧。” 看来这个王二胖是个救人专业户了。 罗西给窝在网吧小黑屋里努力工作的木垚发消息,叫他交叉对比一下王二胖跟苏荷的通话记录,两人如果有共同的联繫人,那应该就是马三多了。 木垚边查边问,谁是马三多? 罗西回:“远阳会所大boss。封安国是王二胖叫绑的,王二胖大老远的在舟城,吃饱了撑的?我估摸着是马三多授意的,马三多要是跟苏荷没关系,我把头割下来给你踢球玩。” “我要你头干什么……”木垚无语。 第45页 苏荷见从南哥这儿再挖不到什么信息了,示意封安国。封安国举刀过来,对着南哥阴恻恻一笑。 南哥嵴背发凉,闭眼,觉得今天就要去见列祖列宗。 “刺啦”一声,南哥睁开眼,发现封安国把他外套割了一块,两手一团,塞他嘴里。封安国再把椅子一扭,南哥跟山鸡打个照面。 两人嘴里含着一团味道诡异的布,大眼瞪小眼。南哥心力交瘁,被阴了。山鸡囫囵完整,毫髮无伤。 “要不要去把马三多抓过来?”墨镜男问。 “抓什么抓?就知道抓。我们是这么暴力的人吗?”罗西呛他。趴在地上的粽子这时发出了声呻吟,抗议,你们就是这么暴力。 罗西踹了粽子一脚,给条命就好好藏着吧,还敢彰显存在感。 “你给我加几分?”封安国拿着刀兴沖沖地问,又补充一句,“我手都差点没了呢。” 罗西看他,鸡窝头坍塌了,一个自诩风流倜傥的新世纪纨绔子弟狼狈得家道中落了一样。 “十分,不能再多了。”罗西说。 封安国喜上眉梢,立刻到群里炫耀去了,还@马淳淳,“哎,有些人辛辛苦苦才能积两分。我呢?一出手就是十分。这叫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马淳淳半天没回,封安国自己一朝被蛇咬,特别迫害妄想症,跟罗西说,她不会也出事了吧? 罗西摇头,“不知道,应该不能。你去接了马淳淳,一块到木垚那去。都躲好了,你们哪个擦破点皮,我都负不起责。” 封安国忽然想到,“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听说你身上有种特别的磁场,平拆队两位就是根据磁场找到你的。我就怕你出事,安排了这俩隐形保镖,你感不感动?” 封安国被自己的独一无二和在罗西心里的分量震惊了,要是有只尾巴,早翘起来了。 小男孩带着封安国体验了一把瞬移器的威力,两人转瞬到了马淳淳那。马淳淳正在跟钱易探讨案件,大堆专有名词从嘴里跳出来。 封安国一向喜欢美貌的女人,至于才华,他自己就两把刷子,不敢要求女孩子有三把。 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的女孩,平时娇气做作的马淳淳,这会儿看起来简直顶天立地。 封安国示意小男孩带他出去,到走廊里现身,然后敲了敲钱易办公室的门,马淳淳过来开,一照面就笑了,“你怎么成这样了?” 封安国才想起自己蓬头垢面的,被光鲜亮丽的马淳淳比下去了。 他“哼”一声,“那怎么了?这就是十分的代价。” 两人被小男孩带到木垚的网吧,马淳淳给群里发消息:“我打探出来了,苏荷早上见钱易就是为了说纪昊的事,她说纪昊跟她是好友,希望钱易能为纪昊办妥手续,无罪释放。” “怎么无罪?不可能,少说也得行政拘留个一两周。”罗西回。 “我听他那意思,好像纪昊没吸毒呢。”马淳淳发语音说。 罗西正在审粽子,採取的是只让粽子点头摇头的审讯法。闻言一愣,合着纪昊是妥妥的背锅侠啊。她愤而又踹了粽子一脚,把他嘴上的透明胶布狠劲一撕,粽子大叫一声,那个疼。 罗西伸手朝他脑袋上一拍,一个木簪掉下来,小道士的髮髻散了。罗西把簪子捞手里,恨不得拿来把小道士眼戳瞎。 “叫什么叫?你个吃里扒外的走狗,还敢跑路,打量着我们是找不着你了是吗?” 小道士眼圈红了,胶带从嘴上撕下去疼的。他是想跑路,但是谁知道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城管一下就找到他了。他一定是流年不利,犯太岁。 “没没没,你们本事这么大,当然是找得到我的,我其实没想跑,真的。”小道士笑得特别讨好跟真诚,在保命这件大事上,谈什么自尊。 可惜他说的话,罗西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你刚说你认识王二胖,怎么认识的?” 小道士为难地说:“这故事有点长,我觉得,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找到苏荷,你说呢?” “怎么,你知道苏荷在哪儿?” “是啊,我借着结尾款的名义去找了她。她怕出帐记录留下污点,都给我现金。” 罗西站起来,“那带我们去找苏荷吧。” “哎哎,别忙,”小道士说,“那地方隐秘,如果没有我带路,你们一定找不到。” “所以说让你带我们去啊。”罗西觉得这人废话真多。 “是这样的,我带路,得收费。”小道士垂着眼说。 罗西“哗”地蹲下来,仔细盯着小道士看,小道士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罗西忽然出手,抓住他已经散了的髮髻向后拽。小道士只觉得一瞬间头皮整块被掀起来了,眼泪哗地上涌。 “你还敢跟我要钱?” 罗西被这个三观只认钱的钱串子气到了。 小道士颇为不屈不挠,眼泪滚滚而落,还是不松口。这人命都握别人手里了,还敢提钱,真是敬他是条汉子。 罗西松了手,决心最后捞他一把,“我真是白给你写那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了。你要钱干什么?” 第46页 小道士呲牙,头皮太疼了,“你知道度王子比度乞丐容易的故事吗?” 罗西不说话。 小道士讪讪地说:“就是王子锦衣玉食,天下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他要得道更容易,因为他都见过了。我的问题,就是穷。所以我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钱,才能视金钱如粪土,勘破金钱蒙障。” 罗西被他的逻辑震到了,这是什么歪理。他死命要钱,是为了以后不再觉得钱重要。这人脑子里的坑怕是陨石砸出来的。 罗西没说别的,直接把木垚拍的视频给他看。 在警局的时候她嘱咐木垚,如果在门口碰到的老妇人真的是马磊的妈妈,那把她见到马磊尸体的反应拍摄下来。 小道士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妇人问:“这位老施主是谁啊?” “马磊的妈妈,就是苏荷推出去替罪的那个马磊,死了,落了个杀人犯的名声死的。” 小道士有点沉默了。 “哪边的钱都要,哪边的坑都挖,还想全身而退,小道士,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罗西拿回手机,“我们迟一天找到纪昊,马磊妈妈就要被唾弃养出了个杀人犯一天。钱是不是比别人的生死还要重要呢?” 小道士嘆气,被绑在身体旁边的手搓着衣角,讪讪地、低低地说:“人间不值得。” “不值得你个头,少跟我说网络金句,别人的人间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找苏荷,去不去?” “去。” 小道士被松了绑,给罗西报了个地址,墨镜男在他的高科技手錶上定了位,直接带着她们瞬移过去。 罗西忙乱中给木垚发消息,说她们要去丰和酒店找苏荷。 三人到了酒店外头,小道士说他只知道苏荷在这酒店,至于哪间房就不知道了,苏荷是下楼跟他见的面。 罗西直接冲到前台,问女孩子苏荷在哪。 酒店前台打量他们,一个披头散髮的道士,一个连帽衫墨镜的诡异男人,一个牛仔裙白短袖的长髮女孩,三个人加起来都住不起这酒店一晚上。 “对不起,我们不能透露客人信息。”她浮起一个专业的笑容。 “我是她助理,”罗西给前台看她的工作证。 “那请您自己联络她吧,”前台微笑,对后面的房客说,“先生您好,办理入住吗?” 罗西一拍脑门,她是傻了。十分钟后,earth木先生把苏荷登记的房号发了过来。 他们三个找个没人的楼梯角,钻瞬移器里,进了苏荷的房间。 他们到了苏荷的大套房,听见卧房里传来一些不堪的声响,小道士倏地捂耳,佛曰,非礼勿听。 墨镜男也一脸尴尬。 罗西直接打开卧房门,她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两位男士留在门外,不敢进来。 门一开,床上的两位就齐齐看过来。 嚯,真是一齣好戏。 肥硕的男人半跪在床上,两手把苏荷的手压在头顶压成个投降姿势,两人像是正在扭打。苏荷的衣衫被扯到肩膀,眼泪满脸。 “组长,你干什么?要强.暴我苏姐啊?”罗西好笑地问。 那重案组组长面露凶光,就要朝罗西扑过来,罗西勐然竖起手掌,就跟交警一样隔离这颗大号细菌,“别过来,你要干什么赶快随意,我给你们关上门,打扰了打扰了。” 罗西就要关门,苏荷绝望大叫:“西主,救我!求求你了,救我。” ☆、铜铃塔 二十五 苏荷这一嗓子把本来春意旖旎的室内嚎成了个犯罪现场。 她显而易见地不愿意,疯狂扭动,试图挣扎下床,中年组长则被罗西这么一搅和,忽然软了。他怒从心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肥臀上方拔出把枪,指着罗西,狠声说,进来。 罗西两手呈投降姿势,不情愿,“那,那我进来?” “别废话。” 罗西只能挤进来关了门,“非要我进来,你看我本来是不想打扰你们好事的。” 苏荷一手脱困,但被枪威慑,不敢再乱动,只能瞪着眼跟罗西求救。组长就势坐在床上,一手攥着苏荷已经青紫的手腕,一手稳当地举着枪,枪眼牢牢对准罗西。 罗西敬佩,“您纸醉金迷地过了这么久,枪竟然还能拿得这么稳,专业技能很过硬了。很好,没丢警察的脸。” 组长脸色铁青,罗西看着一坐下来就被他肚子撑开了的衬衫,觉得真,一言难尽。怪不得苏荷宁愿被罗西抓也不愿跟他睡,实在是下不了手,意难平。 “苏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罗西问。 苏荷拼命点头。 罗西满意,盯着组长的小眼睛说:“那救你走你要有一点点隐瞒,我是不是可以把这位疯狗再免费送还给你?” 苏荷一个打了寒噤,机械地点点头,这时才开始后怕。 组长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利用职权轻易查到了苏荷下榻的酒店,直接过来跟她谈条件。 第一你吸毒,第二你的指纹出现在了兇器上。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苏荷当然从他明里暗里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垂涎她,但还是挣扎了一下要拿钱了事。组长觉得钱不是不可以要,但是人也更要要,最好二者可以兼得,走向人生巅峰。 第47页 谁知就在他强行把苏荷拖进卧房时,巅峰之梦破碎了。 那就让罗西拒捕吧,这女孩他看了犯憷,跟警局里那纯良少女完全两样。这么短时间谁能脱胎换骨,除非在警局里是装的。 苏荷迟早都是他的。 毫无预兆开了枪,罗西感觉到自己被勐地一撞,倒在地上。组长只觉得电光火石间眼一花,枪已脱手,斗转星移,抵在了自己额头上。 门外的小道士跟墨镜男同时推门而入,看到房间里各就位的一场风雨欲来的厮杀。 小男孩持枪指着组长,木垚压着罗西滚在地上,苏荷则呆滞地看着房间里忽然多出来的四个人,怀疑自己在做梦。 木垚抱着罗西,胳膊被倒地的力道撞得剧痛无比,闭眼皱眉忍痛,睫毛髮颤。 所有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罗西无端想起古城大街小巷跟病毒感染一样到处播放的一首歌,“就在一瞬间,才发现,你就在我身边。” 罗西忽然一笑,轻轻在木垚眼睛上吹了口气。木垚睁眼,看到一张笑中带嘲的脸,这人又要笑话他了。什么人,救了她的命,还要笑话人。 罗西另一手藏在木垚身下戳了戳木垚肚子,嗯,腹肌又回来了。 木垚白她一眼,抽出自己麻痛无知觉的左手,站起来,用右手拽罗西。罗西起来,木垚要抽手去抚慰他好像断了的左胳膊。罗西没让,牵着木垚的手,不让他动。 木垚心微微一动,扭头看罗西,罗西目视前方,光风霁月。木垚此刻比偶像郭靖还要呆,只觉得手里一派柔软,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罗西无声地笑了。 “什么情况?”小道士问。 “他想杀我,太可怕了,我得报警。”罗西笑嘻嘻的,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对“可怕”这词彙的尊重。 警察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组长一个人,被罗西绑在椅子上。罗西再把椅向后一推,说这垃圾精虫上脑,得让他头冲下冷静一下。 主要是报一枪之仇,虽然没打中她,但是害木垚胳膊摔了,earth木胳膊摔了还怎么大黑天下?不妥。 大部队在黑网吧里聚齐,另外开闢了一个包间给罗西做审讯室。 其实也不用再审,苏荷事无巨细,把她知道的所有事一股脑都讲了。木垚坐在罗西旁边,摸着他的胳膊肘,真摔疼了。 先是在会所里那晚。他们被警察包围,苏荷拉着纪昊就从后门跑,她熟悉这里,直接朝马三多的办公室跑过去。 殉职那警察追着他们不放,眼看就要抓住他们了,一声枪响,纪昊腿一软倒在地上,苏荷悚然看着眼前的人。 马三多开了枪,杀了警察。 之后他们整个处于信息接收失灵的半昏聩状态,被马三多带着躲进一处暗房,是从他书房的桌子下面钻进去的地下室,不知道他用来干什么的。 警察来问,马三多叫服务生去跟警察说,看到好像是纪昊掏枪杀了人。 之后纪昊就一直被关在暗室里,直到马三多不耐烦,要杀了纪昊,再把畏罪自杀的名声安给不会开口争辩的死人。 苏荷情急之下推开枪,指纹大概就是那时候粘上去的。 但她就挡了这么一下,基本没什么用。马三多推开苏荷又要开枪,这时候一个黑影扑过来,跟马三多缠斗在一起。 那是马磊。马磊被放出警局之后立刻回到会所,躲开监控和众人,自己摸索出纪昊那天逃离的路线,发现了地下室,偷到了密码,找到了他。 本来马磊藏在暗中,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纪昊。偏偏马三多跟苏荷这时候来了,还要杀纪昊。 最后马磊胸口中枪,死在了纪昊脚下。 马三多闻到血腥味,忽然有点红眼,又要杀纪昊。苏荷挡在纪昊前面,说要么连她一起吧。 马三多拧拧脖子,喀吱作响,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听苏荷的,把马磊丢出去,做了替罪羊。 “是你提议让马磊背锅的?”罗西突然打断苏荷。 苏荷点头,“那种情况下只能把他推出去了,算是损失最小化吧。” “损失最小化,”罗西想反手给苏荷一巴掌,“损失最小化是这么用的?出事之后你马上、立刻报警,把马三多那王八蛋给送监狱里去,这才叫损失最小化。” 罗西拿出手机,点开视频。一个一夜苍老的老太太,扒着马磊的尸体。苏荷捂住嘴,眼泪一粒一粒落在手上。 老太太哭得脱力,跪在地上,紧紧攥着马磊被白布覆盖的手,任谁去拉都死不放手。她就是握着儿子的手,摸着儿子的头,叫孩子,孩子你醒醒看看妈妈啊。 罗西任苏荷哭,一直到她终于稍稍平静,罗西问:“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吸毒?”苏荷跟组长挣扎的时候,罗西看见她胳膊上的针眼,毒瘾已经入了骨髓,入了膏肓了。 苏荷这时候瘾上来了,骨头缝里都在发痒,她惨然一笑,最开始是碰到潜规则,不肯就拿不到角色。拿了又觉得脏,就开始吸了。 马三多挺喜欢她,一开始不愿意让她碰。她自己碰了之后,马三多就只能供着她吸。 那短暂的不在人间的缥缈感实在太好了,要放下怎么可能?这东西如跗骨之蛆,每次清醒后她都觉得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可是下一次,还是忍不住伸出手。 第48页 不然怎么办,站在众人仰望的位置,那么排山倒海的压力,何以解忧? 罗西也不想听她讲故事,无论她说什么,罗西都觉得是她自己活该,于是问:“纪昊呢?” 苏荷摇头,“我上次见他是在马三多的地下室,马磊死在他眼前,他发疯了一样要跟马三多拼命,被马三多打晕了。之后我就被你们盯上了,不敢再去会所,也不知道他死活。” 他是她朋友,她已经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他了。之后的事她管不了了,也就不去想了。就像吸了之后的感觉,一床大被盖下来,遮住了人间所有丑陋艰难之事。 “他的死活,你在意吗?” “纪昊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你自己写的,忘了?” “没忘,”罗西答,“但你已经不是那个一心想进娱乐圈只是为轰轰烈烈活一回的苏荷了,你中毒了,变异了,走火了,成魔了。” 苏荷憬然看着罗西。一步一步,她就被推到现在了。 “我跟你们去救纪昊吧。”苏荷哑着嗓子说,她被自己的心魔餵养,只能抓着心底最后一点善意了。 去救纪昊,她是真心实意的。 夜色适时笼罩,他们一行人出发到达远阳会所。真正露面的就只苏荷跟罗西,罗西还是扮演小助理的角色,尽职地给苏荷提着包。 苏荷忍者浑身蚂蚁过境一样的狂痒,叫人带她去找马三多。 马三多不在,接待苏荷的阿文有点为难。苏荷透过墨镜瞥了阿文一眼,说:“那我在他房间等他。” 阿文不敢得罪苏荷,就请她坐着,倒了咖啡,站在旁边作陪。 “怎么,这是防贼啊?”苏荷不咸不淡地说。 阿文冷汗上来了,“主要是马总嘱咐了他不在,外人不许进来……” “你也知道是外人,我是外人吗?”苏荷忽然厉声起来。 “那您坐着,我去给马总打电话。”阿文立刻熘了。 他一走苏荷就反锁上门,带着跟罗西向书房走去。书房门上了锁,罗西叫隐在瞬移器里的平拆队带着他们穿越墙壁,瞬移进去。 苏荷浑身发颤,打摆子一样,颤抖着拉开书桌下的柜门,露出一道铁门,上面有个密码器。苏荷输了密码,带罗西钻进去,踩着门开之后露出来的台阶向下走。 台阶终结处空间陡然宽阔,墙壁上嵌着终日不灭的壁灯。 里面异常阴森,像个囚室,又是一道门,苏荷输密码打开,愣住了。地板上血迹已干,绳索散乱。 空无一人。 ☆、铜铃塔 二十六 离开会所,苏荷立刻给马三多打电话,马三多接起来,不觉有异。 苏荷说她存货没了过来会所拿,不见他人,问他哪儿去了。马三多说在外面谈生意,叫苏荷跟阿文拿。苏荷要过去找他,马三多不同意,叫她等会儿,他完事就回。 就要挂电话,苏荷赶忙说:“纪昊怎么样了?他几天没吃没喝了,我能不能去给他送点吃的?” “你别管了,”马三心情不错,语气透着轻松,“我已经把他处理了。” 苏荷骇然变色,“处理了?” “放心,没死,过段时间等他被忘的差不多了再放出来。” “那他,哪儿去了啊?” “反正这三天不会露面了,等那帮多管闲事的走了再说。”马三多挂了电话。 苏荷再忍不住,掏出一只烟,躲开罗西,急不可耐点上,在角落里吸食。罗西知道那是什么,没管她。 “现在怎么办?又回原点了。”马淳淳忧心忡忡,积分的概念被她爆棚的正义感模煳了,她现在一心想赶快找到传说中的纪昊,再把马三多狠狠地教训一番,什么玩意儿啊。 查了半天好容易有点起色,又被打回起跑线,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定位到他地址了,要去抓他吗?”木垚用一只健在的胳膊身残志坚地工作。 “先别轻举妄动,”罗西说,“我们是投鼠忌器,不要硬碰硬。马三多是只老狐狸,我觉得他手机里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你也不用忙了。” “大家好歹先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明天再说。” 封安国灰头土脸地窝在木垚家豪宅的沙发里,闻言第一个表示同意,昨天他们就没怎么睡。 大家分批洗澡睡觉,房间三室,平拆队睡一间,封安国木垚睡一间,小道士被罗西赐了个地铺,已经千恩万谢了。主卧给三个女生,但马淳淳不愿意跟苏荷睡,自己去书房睡沙发了。 苏荷一个人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抱着被子,她当然从马淳淳恶婆婆一样的脸色中感觉到了敌对、嫌弃、看不上。她觉得自己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身上沾满了下水道的恶臭和毒菌,没有人愿意靠近她。 以前她还在写作的时候,抄写过这样的话“偏见就算照镜子都认不出自己”,那是说人人怀抱偏见,但不自知,偏见隐藏得很深,几乎不会被察觉。 但人家把偏见就摆在脸上给她看呢。就是瞧不起你,就是嫌你脏。 苏荷抱紧了被子,眼泪顺着鼻樑一束一束落在床上。想起纪昊,想起马磊,还有马磊的妈妈。从哪里开始差之毫厘,导致了如今的谬以千里。 第49页 是她一念之差。 如果可以重新再来,她还会不会听马三多的,把罗西拉进来,给她改命呢? 命运如此不可捉摸,但好歹,好歹她是真正地活过一回了,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罗西洗完澡套了木垚一件衬衫,立在窗前抽菸。木垚走过来问:“怎么还不睡?” 罗西见木垚过来,把烟掐了,答非所问:“你看过《蝴蝶效应》吗?” “电影?听说过。” “讲的是一个男孩,不断回到他过去人生的某个节点,试图改变全盘命运的故事。每一个节点有了一丝变化,整个人生就会彻底重来。可是没有一次是令人满意的,他的朋友,他自己,他母亲,总有人会因为他对过去的改变而被殃及,变得比原本更惨。所以他一次次改变,试图修正结局。最后只有他死在胎里,才能拯救所有人。” “你是在想,是哪个节点出了问题,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吗?”木垚轻声问,“或者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苏荷纪昊重新写书吧?” 罗西说:“我是在想,曾经的我,是有可能成为苏荷的。” 木垚皱眉,“你不会成为她,你也不是她。” “是啊,就差了一点点。” “怎么?” “我十三岁就离开家了,学渣,大概是渣得天理不容,家里人不待见我了,我就跑了。之后到处打工挣口粮,累到神经麻木,永远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些所谓自由啊,特立独行啊,都他妈扯淡,我永远在想吃什么最便宜,没有身份证能做什么工作。快成年的时候在酒吧打工,有一拨人喝酒闹事,我拎了酒瓶子就要跟人打架。那时候一个客人在混乱中扑开我,不然我脑袋当场要开瓢。” 罗西说话的时候眼神非常远,木垚心里怪难受的,逗罗西:“怪不得你现在一身大佬气场,还没成年就跟人打过群架了啊。” “那我不是还小嘛。成年人,能动嘴绝不动手,谁为了那点肾上腺素就拎酒瓶干架啊。”罗西收回目光,看着木垚笑了。 木垚忽然想到什么,问:“所以那人是你十多个男朋友中的一个?” 罗西摇头:“逗你的,就有过两个。我这种一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木垚平衡了,心里暗搓搓一算,他也是有过两个女友的,多么对称和平等。 “你一定看不出,我那时其实是个挺缺爱的小丫头,那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保护我。”罗西苦笑,拿起刚放下的烟屁股,一下一下蹭着窗前的木格,菸灰点点落下来。 木垚一下就明白了,那是罗西的软肋。不把她当成外壳坚固不可一世的强者,而只是把她当个需要人保护跟宠爱的小姑娘,是罗西的软肋。 所以今天下午,他把罗西扑倒、躲开枪子之后,罗西站起来会牵着他的手不放开。 那是她一念软弱的时刻。 也就意味着那不算什么,没有牵手所代表的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含义。木垚张张嘴,想问问她。但是怎么问啊,罗西肯定嘴角一扬,弯出那个跟尺子比出来一般精准的嘲笑弧度,说:难道在这个文明新时代,被牵了牵手还要剁腕子不成? 再说了,亲都亲了,你羞涩个什么。 亲一下,牵一下手,妨碍我们普通朋友间的友谊吗?不。 退堂鼓敲得震耳欲聋,木垚放弃了,决定往事随风去。但是看着罗西单薄的身体,他的一条大衬衫下面露出的腿,木垚感觉到一股无名业火,几乎要跟罗西生气了。 罗西不知道木垚心里曲里拐弯地想了这么多了,接着刚才的话说:“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当时被打残了,没遇到那个客人。或许后来就不挣扎了直接堕落,接了酒吧客人递过来的烟,或者跟哪个要养我的油腻男人好了。” 木垚不同意她的假设,说:“但我们的人生,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它是单线向前的。你只能回头看,但不能回头做哪怕一丁点的手脚以期有所改变。不能够迴转、暂停、跳跃的线性时间看起来最冷酷,其实最正确。” “嗯,所以我现在有点理解平拆队的理念了。但是那两货,回去还是得好好魔鬼培训一下再出来上岗,可别再这么祸国殃民了。但木垚,说得这么有道理,你苦大仇深个什么?”罗西奇怪了。 木垚眉毛拧成了个疙瘩,怪不得人家说相由心生呢,他心里不舒服。说好听点像胸口陡然被点了颗硃砂痣,不好听就是一颗沙子磨着他,磨得他牙根痒痒,愣头楞脑丢下了句“没事”转身就走。 迎面碰上了小道士。小道士站在卧室门前,听到了罗西跟木垚的全部对话。 他本意是要去上厕所,那知看到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觉得有好戏看,谁知道这两人竟然聊起了人生哲学,太辜负这花前月下了。 “呃,那个,”小道士说,“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木垚没好气。 小道士“哦”了声,转身就走。罗西感觉到了木垚同志的别扭心态,故意叫住小道士,“跟我讲,欢迎收听西老师深夜电台,来,说出你的故事。”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第50页 罗西上下打量他,奇道:“你身上有哪个地方金贵到值得我生气了?” 小道士面不改色,“我认识王二胖。” 罗西先是反应了下王二胖是谁,怎么起了个这么脱俗的名字,转瞬反应过来了。马三多那同伙!舟城洗浴中心的老闆。 “你认识王二胖你为什么不早说?!”罗西拔高声音,面色不虞,眉目当即阴沉下来。 “施主,莫生气,”小道士用他练习了许久才练出的平和的语气,欠揍地说,“你也没问啊。” 小道士混上了个洗澡,把髮髻重新梳起来,看起来简直有点仙风道骨了。罗西憎恨赐给他这副清秀的好皮囊。 “王二胖是救了你的命吗?”罗西问,如果没记错,王二胖先后救过试图绑架封安国的南哥,还有马三多。 “那倒不是,我是在洗浴中心认识他的。” 罗西瞪大眼,“不简单啊你,看我这眼走的,怎么就能差得这么十万八千里呢?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小道士一脸的“别别别你这样会吓坏宝宝的”,又被罗西不怀好意地眼神看得脸红,足有半分钟说不出话。 好容易调匀了气息,说:“我就是去按摩,没干别的。那时候他说给我个好东西,让我以后不用进个洗浴中心还偷偷摸摸的。” “给了你什么宝?” “分岔晷。”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app锁章猝不及防,如果出现了锁章的情况,宝宝们一定要不打分评论告诉我哈。 ☆、铜铃塔 二十七 罗西的眉头跟木垚拧成了个同款疙瘩,“以你对王二胖的了解,他有能力发明出这神器吗?” 很显然,没有。 王二胖的背后站着的——在他们已知范围内——会是马三多? 强行没收了小道士的分岔晷,罗西在想王二胖说的这句——小道士以后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进洗浴中心,是什么意思? 难道分岔晷也可以作用于铜铃塔世界本身,小道士借用分岔晷,可以随便在铜铃塔世界的任意哪个时空闲逛? 这就有点蛋疼了。 罗西看着怨念盯着自己手里石晷的小道士,问:“道长,你是不是滥用分岔晷了?” 小道士非常诚恳道:“不曾。所有使用,皆用在正道,并非滥用。” 罗西受不了这两个人格无障碍切换的人了,“你能不能选定一种说话风格保持下去?” 小道士浮起一个标准的佛式微笑:“就是如今这种了。” 罗西一挥手像赶苍蝇,“去去去睡觉去。” 小道士再看一眼分岔晷,垂涎,遇上罗西警告的眼神,只得没精打采垂下眼皮,“无量寿佛,晚安了施主。” “你胳膊还疼吗?”小道士转身后罗西问木垚,木垚给了她个背影,“不疼。” 看这小公主的样!罗西简直了。 睡觉前罗西用自己那颗七窍玲珑心思忖木垚的反应,他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那副全世界欠我一个拥抱的样子的? 好像在她说自己缺爱那会儿,沿着木垚的思路脑补,罗西想木垚会不会觉得自己下午牵他手也是因为缺爱,所以滥情啊? 给他美的,滥也滥不到他头上去。 就只是,那一下,有点莫名其妙的怦然心动。好像是荷尔蒙攻陷城池了,但很快,理性收復失地。 罗西辗转了一下,一个mit的it,算了,她就不红颜祸水了。 又辗转一下,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一直都在摸自己胳膊肘,看来是真的摔疼了。 罗西终于忍不住从客厅沙发上爬起来,套了件木垚的外套,悄悄开门走下楼,从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沓老虎贴。 回到房间,罗西给木垚发微信,“没睡出来。” 木垚果然出来了,一眼看见她手里的药膏。罗西塞给他,“就这个了先将就贴着吧,明天再去买个跌打损伤药,这么老胳膊老腿的,还要号称是健身狂魔户外老手。” 木垚自动忽略了她那不说憋得慌的嘲讽,奇异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药贴,“你刚下楼买的?” “不然呢?点外卖啊?”罗西转身,“睡觉。” “哎。”木垚唤她。罗西扭头,苍白的脸在灯光下莹润有光,木垚心没来由一动。 “怎么了?”罗西莫名其妙,木垚这什么眼神,感动成这样了? “没怎么,好好睡。”木垚看着她扒拉自己衬衫扣子的纤细手指,什么落定了一样,微微一笑。 清早罗西是被木垚叫醒的,她昨天一夜没睡,白天又累过头,晚上睡得太踏实了。睁眼的时候还带着黏连的疲倦,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木垚答八点了,他叫了早餐,快洗漱一下起来吃。 罗西把自己翻个面,给木垚一个背影,木垚几乎听见她没说出口的“我不,我劳累,谁爱吃谁吃”。 木垚好笑,伸手捏了捏罗西耳垂,罗西一下掀开毯子翻身坐起,瞪木垚,头髮睡得炸毛,无端变成了萌宠样。 “快起来。”木垚感受到罗西汹涌的起床气,但丝毫不惧,拉她的手把她带起,罗西站立不稳,险些跌木垚怀里。 第51页 她撑着木垚的肩,皱眉,“反了你。” “就反了,要不然你赐我一死以谢天下?” 罗西嘴一弯,虚捏着木垚受伤的胳膊,“胳膊不要了?” 木垚把胳膊一抬,送罗西手里,说:“捏啊,你捏啊。” “精分,”罗西给他一记白眼,一扭身,趿拉着拖鞋去洗脸了。 吃了早饭大家围坐在餐桌前,集思广益。封安国认为应该从马三多下手,直接把他绑过来,拿刀威胁,就不信他不说。刀都不用买,他有现成的。 马淳淳不同意,她觉得马三多必定不是省油的灯,很可能一个字问不出来,还打草惊蛇,他一声令下,没准纪昊就挂了。 其他人一言不发,听他们辩论。显然马淳淳因为专业过硬,逻辑语言全方面碾压封安国,气得封安国不说话了,打死他他都不发言了,让他们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么行之有效的建议。 罗西没睡醒,脑子不灵光,依她大刀阔斧的性格,本来是要给封安国投贊成票的,但马淳淳显然有道理,不能不防马三多留有后手,拿纪昊做保命护身符。 “你觉得,以马三多的性格,他会把纪昊藏到哪里去?”罗西忽然点苏荷名。 苏荷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努力缩小存在感,早餐也不敢多吃,这会儿罗西问了,大家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但她只能让大家失望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马三多在自己办公室修了个地下室。 罗西在思索怎么让苏荷发挥下演技,去跟马三多套话。 “小道有个想法,”小道士忽然发言,“王二胖跟马三多狼狈结交,有无可能他们将纪昊带去舟城了?” “那你去套王二胖的话。”罗西给小道士下令。 小道士跟罗西要手机,“我用你的号码给他发个简讯,看能不能唬出来点啥。”他这样发:“人藏好了,有人来查。马。” 过了两分钟,收到回信,“放心。” 罗西看见简讯,立刻站起来,“走,去舟城。” 封安国嫉妒地看着竟然歪打正着的小道士,想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建议要是他提了多好,还能再积几分。 到了舟城洗浴,罗西现在有点捨不得平拆队的两个饭桶了,他们就算是饭桶,也是比别人快数以亿计倍的饭桶。 罗西跟在苏荷身后,尽力装出不惯进这种场所的懵懂样。苏荷全副武装,带着口罩墨镜,很大牌地跟前台说:“王二胖呢?” 前台妹子一惊,“王总在里面。” “叫他出来。” “有预约吗?” “没。跟他说是马哥的人。”苏荷不耐烦地左顾右盼,前台妹子赶快进去了叫人,还没见过人敢直唿王总的诨号呢。 王二胖走出来,罗西的整个眼球都被他一个身躯占满了。 果真不是浪得虚名,胖得很实在了。 “你是?”王二胖一副乐呵呵的样,端的慈悲为怀。如果不清楚他干的什么勾当,还当他是个笑弥勒。 苏荷摘了墨镜口罩,问:“认识吗?” 王二胖拿出手机,点开他最近在追的一部剧,比到苏荷脸旁边,震惊了,“苏,苏……” “啊,我刚好来舟城拍戏,顺便看下马哥交代给你的人。” “你认得马哥?”王二胖惊了。 “好朋友。” “那当然行,”王二胖无比爽快,“但能不能先跟我合个影,再给我签个字?” 苏荷大方一笑:“当然。”王二胖立刻掏出手机,自拍数十张,然后粗暴地撕了前台小妹一张登记表,请苏荷签上名。 心满意足地把苏荷大名小心翼翼放钱包里,王二胖带着苏荷向后院走去。看到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花臂保镖,苏荷就直觉他们来对了地方。 进门一眼看见纪昊闭着眼躺在床上,所有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几乎有点不敢相信,柳暗花明、峰迴路转、功夫不负有心人。躲在瞬移器里的平拆队简直想引吭高歌一曲。 苏荷弯腰,轻轻推纪昊,忽然一惊,“罗西,快来,纪昊有哮喘!” 人已经奄奄一息,气息微弱得几近无有。 罗西陡然心惊,这是怎样的山路十八弯。 纪昊做了长长地一个梦。马磊是个沉默、从不多说一句话的保镖,纪昊时常用极其过火的言语挑逗他,马磊从来不做回应,低眉顺眼任他调戏。 直到有一天,马磊直接把纪昊摁墙上,洞房花烛了。 但纪昊在缠绵里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马磊变成了一具尸体。睁着眼,胸口汩汩渗着血,一只手拼命朝着纪昊探过来,想最后一次拉住他。 太用力了,手几乎蜷成了一只爪。 但是马磊被拖远了,越来越远,远到整个身子隐进了一场大雾中,纪昊最后看到的,就是那只努力朝他探过来的手。 纪昊一直追一直追,迷失在大雾中。 他太累了,坐在地上,唱起了歌。马磊很喜欢的一首民谣,“此生多勉强,此身越重洋,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我想回头望,把故事从头讲。” 第52页 但是纪昊的故事不能重新来过,像所有人的故事。 纪昊太疲倦了,太厌倦了,漫天迷雾里,他只看得到风尘中颗粒分明的霾,阴霾,阴霾囚禁了他的人生。 叮铃叮铃,如此清脆的铜铃声,漫天摇曳。 他忽然看到雾霾中向他走过来的高大身影。 纪昊决定流连不返。 手术室的灯灭了,罗西坐在椅子上不动。她只看了一眼,就从医生脸上读出了手术结果。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捲风。” 罗西的笔轻轻一勾,一场龙捲风席捲了他们的命运。 纪昊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rx,作者爸爸西太后在,不会虐的。 ☆、铜铃塔 二十八 木垚跟医生轻声说话,封安国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踢着椅子,自言自语:“我们的任务,这算失败了啊……” 马淳淳不高兴了,“你能别老在这惦记着任务、任务了吗,烦死了。” 封安国倏地转头:“怎么不能惦记了?任务不完成就回不了家!我好好地在家吃喝玩乐,陪你们过来演刑侦剧,我凭什么啊?” 马淳淳显然比封安国入戏,纪昊没了她心里憋得慌,这会有人跟她掐架简直求之不得,翻个白眼骂封安国:“你也就一辈子吃喝玩乐了,屁的出息没有。” 封安国急了,指着马淳淳的鼻子说不出话。 罗西烦得不行,“你俩,要掐出去掐。” 马淳淳站起来就往外走,封安国呆了下,磨蹭了会儿,只能跟过去。 木垚走过来坐罗西旁边,说:“医生说他自己没了求生意志,所以走得算平静。” 罗西不言,垂着头,脖颈在阳光下白得像瓷,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喜欢跌宕的剧情。” 木垚不知道怎么接话,罗西坐直了,目视前方,“说到底我们还是在一本书里。文似看山不喜平我知道,但是虐啊,真他妈虐。” 马磊妈妈浑浊的眼,纪昊血迹斑驳的衣衫。 罗西就是在这一瞬间,成了一位亲妈写作者。 木垚拍拍罗西的肩,轻声说:“这些事,我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本来对他们来说,我就是天……”罗西嗓子被什么哽住了。可惜她自己掰断了晚香玉,成为了剧中人。 木垚觉得这会儿叫罗西别自责了是句废话,跟她说谁也料不到会这样是句没用的废话。 她自己心里别扭,要她自己想明白。 木垚搂了搂罗西的肩,触手一片单薄,薄得不像血肉之躯,“你说你吃得也不少,怎么尽浪费粮食呢。” 罗西横他一眼,他站起来说:“我去通知纪昊经纪人,叫他们联繫一下他家人?” 罗西点点头:“嗯,再跟警局那边联繫一下,叫他们请法医验尸,得让纪昊走得清清白白的。” 木垚出去了,罗西从牛仔裙兜里掏出那只石晷,如果这时候她回到本世界,至少还能控制一半书本的走向。 又或者,一不小心走岔了路呢? 罗西站起来,把在医院门口吵得天昏地暗的马淳淳跟封安国分开,说:“你俩,想不想回家?” “废话。”封安国还在气头上,谁来谁撞枪口,罗西不跟他计较,说:“淳淳,站好最后一班岗,去公司,帮钱易一起,起草纪昊的公开声明,他没吸毒、没杀人,是警局误导了公众,把舆论压力推到远阳警局去,知道了吗?” 马淳淳得令,拦车就走,走的时候狠狠地横了封安国一眼,没用的男人。 “那,那我呢?”封安国有点尴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那么一点用处不大。 “你啊,你跟小道士一块去警局,找那个肥猪组长,威逼利诱那套,你跟小道士学着点。” “你过来,”罗西叫远远地蹲在地上拿木棍画圈圈诅咒马三多的小道士。 “那个垃圾组长,知道怎么威胁他吗?” “当然知道,那位施主意欲侵犯苏荷施主,我们都拍下来了。”小道士扯谎张口就来的才能,罗西第一次觉得用在了正道上。 “打了一棒子之后再给他个甜枣,跟他说如果他能找到真兇,我们这里可以不跟他计较苏荷的事。但千万不要直接告诉真兇是谁,给他装神弄鬼地提示一下,——有人黑了他们的网站,盗窃纪昊案的卷宗。点到为止,说完就撤,明白?” “非常明白。”小道士带着封安国赶往警局,封安国尚不大明白,但他决心不问,端起跟小道士一样高深莫测的表情,进了警局。 木垚出医院找罗西,见人都走光了,还来不及说话,罗西直接说:“走吧。” “去哪儿?” “找马三多。” 平拆队的墨镜男忽然现身拦住罗西,说:“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你不会想用什么歪门邪道解决吧?” “鬼的歪门邪道,就你们了不起,有本事把一整段时空撬下来变成个梦。我们凡夫俗子,只会找有事警察,公关靠律师,哪儿歪门邪道了?”罗西振振有词。 第53页 墨镜男一时语塞,解释了下:“我们在一个平行世界里只能动用一次拆卸组装时空的技能……” 他误会罗西是想让他把最近这一大场人间悲剧给拆了。 “啊,那,关我什么事?”罗西奇怪。 墨镜男没话了,罗西说:“愣着干什么?去找马三多。” 人肉载客机只能带罗西跟木垚一块找到马三多那去。木垚用自己手机上的简易定位软体找到马三多,他在自己真正豪华的别墅里享受清晨。 罗西他们赶到时,他就坐在餐桌一头,西装笔挺,翘着二郎腿。 客厅里放着黑胶唱片,这变态竟然一边欣赏古典音乐,一边喝着不知道哪年的高贵红酒。 房间里忽然多出了四个人,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诡异,维持着自己“霸道中的霸道,总裁中的总裁”形象,岿然不动。 罗西不理会这硬拗出来的气场,看到眼前这张桌子,甚至忍不住扑哧笑了。就是电视里见过那种巨长无比的桌子,男女分坐两头,颇有一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滑稽感。 罗西时常觉得发明这种餐桌礼仪的人一定是个被自己爱人喋喋不休到崩溃的人,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耳根清净,毕竟那么远,说话要靠喊。 罗西无视餐桌另一头摆着的那把椅子——专门留给罗西的——坐到马三多旁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朝他微微一笑:“你从小到大,雷雨天是不是都不出门?” 马三多这男人,堪称英俊,叔级别的老帅哥,身材管理有道,日常保养得当。他一听罗西这话,精心营造出来的压抑气场一秒破功,但他也不在乎,如如不动。 罗西见他不理,又进行评论:“装逼装成这样,还没被雷噼死,你真是福大命大。怪不得三多里有一多是多福呢。” 马三多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亦是中年妇女最推崇的磁性款,“你怎么这么久才找上门?” “知道我要来?”罗西收了脸上的表情,好像一抹脸换了个面具,正经又严肃。 马三多微微抬手,示意罗西向后看。 木垚站在罗西跟前,死死盯着马三多防他有所异动,一见他动作,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罗西扭头一看,一整墙的监控画面,合着她们偷进他关押纪昊的地下室,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表演的啊。 “你知道我们去到舟城只是一瞬间的事,故意让我们找见纪昊的?”罗西问。 “活不活,死不死,我留着他干什么?”马三多反问。 见两人暂时相安无事,木垚抽空点开手机,看了下其他人的进展。 马淳淳的消息:“木垚,钱易说交通罚款交了三千块,叫你五分钟之内转他支付宝。” 封安国也来了消息:“苏荷跑来自首了,直接把马三多供出来了,我们俩白跑一趟,警察叔叔马上就要来请马三多喝茶了。” 罗西点头:“那你也应该知道他现在死透了。” 马三多摇摇手里的红酒杯,里面的汁液在玻璃杯上晃动摇摆,推开深深浅浅的红。 “是个人都得死,是吧,罗西?”马三多的脸,让罗西很有伸手撕开的兴趣。 “是啊,”罗西稳定心绪,“那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我啊,算命的说了,我长命百岁。”马三多鼻子一皱,勐地把脸凑到罗西面前,声音化成气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几乎有些狰狞了。 “行了,这也没个摄像机,你的表演型人格可以收一收了。”罗西嫌恶地向后躲了躲。 马三多一瞬又恢復了正常,罗西笑起来,“三多,如果你对一切了如指掌,应该知道自己是我万千子孙里的一个吧?” 马三多靠着椅背,不说话,一脸嘲讽。 “这幅胸有成竹的样,是打量我治不了你了,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马三多没接话,却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罗西,你不奇怪我哪儿来的分岔晷,又是怎么知道你是这本书的创世者的吗?” 罗西说:“我暂且有个猜想。” 马三多向后一靠:“你说。” “一本书里的人物不会无缘无故有了意识,即便他们怀疑自己活在书里,就跟庄周梦蝶一样,是一个思考,没有任何渠道可以得到验证。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苏荷纪昊,还有小道士,他们三个却千真万确地认定了,我是他们的创世者,也就是铜铃塔的写作者。” “这种认知,我不认为是他们自己产生的,就算一个人有了这想法,别人多半也觉得他不正常,疯了,精神病医院估计就是他后半身的归宿了。那么他们如何笃信呢?多半是你通过王二胖的手,把分岔晷转交给了小道士。当小道士第一次利用分岔晷偷渡到铜铃塔世界和本世界的交界处,看到我奋笔疾书这个故事的画面时,铜铃塔世界就真正被激活了,也就是真正分离出我的书,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书本里意识最清晰的一定是主角,主角的想法其实是我自己的想法。但就跟人一出生就拥有的这具身体一样,我的意识,就是他们自以为的自己与生俱来的意识。这个时候你认识了苏荷,策反了她,安排她跟小道士相识,小道士带着苏荷纪昊到两个世界相接之处走一遭,他们的独立意识,就此萌生。” 第54页 “当然,这都是我的大胆假设,也没办法求证,说得不对,还请指点。”罗西虚心地沖马三多一笑。 马三多看着罗西,微一挑眉,“基本都中。” “苏荷纪昊不满意自己的人设,把我拖进来,我替他们改命。这时候因为那二位的工作,导致我改了一半的命被强行拍回了原点。这时候时空再又变化,你利用这个时机,给我丢了个命案的开头,等着我进来演刑侦戏码。纪昊被冤,马磊被杀,苏荷被我们抓,这些我觉得应该都在你的控制范围内,是吗?” “哎呦,不错,不愧是写悬疑出身的……”马三多欣赏地看着罗西。 “兜了这么大圈子,我想你不该是只为了看他们的人生惨剧而拍手称快,主要目的,还是因为我,是吗?” 别墅窗外响起了警笛鸣叫声,警察已赶到。 ☆、铜铃塔 二十九 “接下来,你觉得我应该问,你是谁,你哪里来的分岔晷,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对吗?”罗西咧嘴一笑,木垚作为同伙都觉得她笑得欠揍极了,“我偏不问。” 马三多表情不那么好了,他的行动目标,除了把罗西拉进书,让她不好过,还要当传话筒,给罗西传一段惊世骇俗、她听了将“面无人色”的话。她不问,这不是非逼得他主动说吗? 主动说了,多跌份儿啊。 罗西这时好心提醒马三多,“警察叔叔来请你了。” 马三多以一个冷笑作为回应。 “我知道,就凭苏荷的一面之词,完全定不了你的罪。苏荷一个毒秧子,她的嫌疑都比你大。” 马三多脸上的笑更深了。 “当然,你坦然成这样,却不是我说的这原因。而是,你跟我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功成身退就可以回家了,对吗?” 罗西话音刚落,平拆队两位瞬间如临大敌地紧张起来,小男孩弯腰提醒罗西,“他身上没有本世界磁场。” 罗西教训他:“我刚说了那么半天,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讲?书里的人能平白无故就窥破天机,知道自己是在书里吗?不能!所以最开始创世纪点亮书本人类智慧的火苗,一定一定是从外部来的。他身上没我们世界的磁场怎么了,亏你们上了这么久的班了,全宇宙就我们一个世界吗?” 小男孩立刻被说服了,觉得有道理。 “那又能怎么样?”马三多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笃定他们奈何不了自己。 “不怎么样,就是我还没给你介绍,这两位,‘拆除平行世界间桥樑及迁移危险世界特别行动队’高级行动员,和平与正义的使者。把人家tnl的任务搞砸了,是不是该将功赎罪了?”最后一句话罗西是对着墨镜男说的,说完转头朝马三多又是狡黠一笑,笑得马三多心里发毛。 “磁场确认。”墨镜男看自己的手錶,一条腕带被小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在了马三多手腕上。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已空无一人。 罗西给群里发,“等一下我们回家,你们记得全程跟紧我,要是谁走丢了,咱们就只能江湖再见了。” 黄昏降临,坐在木垚家里的人全都神色凝重,他们终于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虽然这里的事尚未彻底解决,但是离开的时机已到。 日头消失的一瞬间,平拆队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通道。他们带着逃犯马三多行在前方,罗西木垚随后,封安国马淳淳紧紧跟着。 罗西打量四周,跟分岔晷里的时空甬道几乎相似,周遭蒙昧一片,只有脚下一条星光耀熠的路。 他们每向前踏一步,身后的甬道就会彻底变作漆黑。 罗西知道,这是平拆队在毁去两个时空之间的连接通道。 即将抵达出口的时候,墨镜男分外谨慎,不停看着手錶,严格循着轨迹,以防走错路。 他忽然发现有异,转身一看,脚下道路竟横生出了另外一枝,罗西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斜岔开的道路里。 墨镜男一惊,忙追过去,星光登时熄灭,横生出的那一条甬道消失了。 一贯机器人脸的墨镜男都不禁变了脸,靠,这娘们,真特么没事找事。 罗西跟在平拆队后面,在隐约看见出口时掏出分岔晷,按照小道士的指点,顺时针扭转圆盘两次,他们立刻看到脚下的星光之路分作两条,几人悄悄拐向了新生出的那条。 走进之后是分岔晷的隧道,又是漫天的时空碎片,无数条线出现在他们脚下。 甫一踏入,罗西就叫:“闭眼”。 一声令下他们当即闭了眼,还颇有默契地互相牵住了手。罗西知道厉害,不敢抬头,只开眼一线,看手里的分岔晷上指针的指向。 方向选定的那一瞬,他们就像被吸了一个巨大漩涡,天旋地转,转瞬失去了知觉。 木垚和罗西几乎是同时睁眼。 木垚脸发烫,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也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活在一本书里。这书的作者还特别喜欢给他神助攻,怎么次次穿回来,罗西都在他床上。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罗西躺在木垚胳膊上,眼一眨不眨地看木垚。目睹木垚脸被红潮占领的全过程。 第55页 但她这次情绪稳定,没有强吻木编的冲动。 木垚被她看得恼火,说:“再看,再看爷把你吃了。” 罗西面无表情,照样看。看木垚羞涩到手足无措,心里就有一种分外舒坦的感觉,这好像也挺变态的。 木垚自己被自己的话惊起一滩浮想联翩,更难耐了。他伸胳膊拢了拢,靠近罗西。罗西手里还握着那断了的晚香玉,花束全开,在黑夜里散发幽幽光亮。 “你真的不能再看了……”嗓音蓦地低沉下来,情绪却汹涌而起。 罗西麻熘滚下床,开了灯,熟练地拉开木垚衣柜,拿出那件运动外套套身上。 木垚哀嘆地盯着天花板,这妹子深刻践行了什么叫做挠一把就跑。他不想动,头枕着手,闭上眼平心静气。这才觉出不对来,他穿着背心短裤,罗西穿着那套薄款睡衣。 他立刻探身拿出手机一看。 这就是为什么罗西在他床上了。他们回到了十月十日,罗西第一次穿越回来的那一天。 “是你弄的?”木垚现在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也就不甚惶恐。 “啊。” “你想干什么?”木垚问,她用分岔晷把回到本世界的时空往前了,十有八九,是要改文章吧。 罗西不答,看着手机,“嘶”地一声,眼神凄迷,“妈的,老娘辛辛苦苦摆摊赚的血汗钱!” 支付宝余额再次不足五位数。 她驾轻就熟地把木垚的单人帐篷找出来,一边心不在焉地组装,一边垂头丧气地哀嘆:“你说怎么钱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就不能跟我们的记忆一样坚固吗?你看啊,每个时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钱怎么就这么脆弱,说没就没呢?” “或者让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富有过也好啊。” 木垚抢过被她蹂躏的帐篷支架,敬佩极了,“要在旧社会,你准能成个地主。” 罗西忽然两手握住木垚的胳膊,说:“木编,要不然,你帮我个忙,黑到我银行系统里,给我余额加两个零,很简单,手到擒来,怎么样?” 木垚嫌弃地把她的手扒拉开,“我看起来像是嫌自己活得太长的人吗?我对生命充满热爱,对英年早逝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罗西垂着头,一夜暴富梦碎了。 木垚把罗西推一边,“你能别在这唉声嘆气的吗?好容易回来了你能不能有点普天同庆的自觉?” 罗西一笑:“我发现你学我说话,尽用反问句。” “是啊,被某些人带坏了。”木垚随口答,几下把帐篷安好,放一床垫子进去。 罗西不哼唧了,专心看他忙活。 木垚这人,人高马大,线条流畅,属于造物者做手工时一气呵成没卡壳的幸运儿。干活的时候肌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绷紧,形状紧实好看,又不过分结实,实在很尤物了。 他还高学歷、会做饭,放在相亲市场上,绝对是最能打的那一个。 “三土,你有没有反思过一个问题。” 木垚忙活着,随口问:“嗯?” 罗西问:“你这么优质,为什么就没人追你呢?” 木垚手一顿,扭头看她,她蹲在帐篷外面,一脸的诚心实意,满眼的“我就是疑义相与析”。 他把枕头丢进帐篷:“你怎么知道没有?队排得比国庆去故宫买门票的还长。从初中到高中,称霸校草很多年。” 罗西笑得不行,“啊呦,我多多多有冒犯,校草您大人有大量,恕我有眼不识泰山。” 木垚同意,“对啊,你就是没有慧眼。” 罗西就见不得木垚得意,笑得很欠抽,“那为什么你能这么多年洁身自好?让我掐指推算一下,难道马淳淳是个幌子……” 木垚已经感觉到她作妖作得妖风阵阵了。 果然罗西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没事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歧视同性恋。” 木垚抬手就是一记爆栗,罗西吓一跳,向后一躲,闭上眼。 木垚姿势兇勐,落手却轻轻的,罗西感觉到他手指在自己眉心轻轻一弹,睁开眼。脑子里无关紧要地想起,木垚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规整,甲盖细长,圆圆的,非常清洁。 “满脑子都是什么啊西同学?”木垚就势手一抬,揉了揉罗西的头。 这样温情旖旎的动作,被罗西一秒破坏,她说:“不要乱动我的天灵盖。” 木垚无语了,罗西真的是脑洞清奇。 他坐到帐篷里,看罗西慢条斯理整理头髮,心里很愉悦,终于他妈的回家了。 清晨醒来,木垚拾掇妥当去打算去上班,从洗手间到卧室,发现罗西醒了倚在枕头上在看手机。 微信多了一个“银河护卫队”的群,封安国激动不已:“啊啊啊,妈呀竟然回到了十月十号,老子又要斥巨资勾搭穗穗了!” 马淳淳嘲讽他:“你看看这一次人家能不能被你骗到手。” 罗西抬眼看木垚,说:“你家马淳淳约我去她那住呢。”同生共死一次,马淳淳现在看罗西特别顺眼,还带着点小迷妹的心态。 “谁家了?不是我家的!”木垚反抗得很激烈,“我宣布,从现在开始,马淳淳是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普通朋友。” 第56页 罗西嗤笑:“多普通?到北京来行李箱被偷了的普通朋友?” 木垚一愣,那时罗西刚到他家,被马淳淳抓了个现行,他就是这么扯谎的,说罗西是个行李箱被偷的普通朋友。 那时那种迫切不想被误会的备胎心态现在荡然无存,甚至对马淳淳的惦记,都恍如隔世了一样。 “啊不,比行李箱被偷的朋友,普通多了。”木垚沖罗西一笑,用罗西的语气说,“备胎的事,你烂在肚子里。” 罗西看着关门离开的上班狗,微微弯起嘴角,跟马淳淳回:“我不去你那了,就要在这打扰你木垚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木编是对的,神助攻就素我。 从今天开始,我是一个日六千的勤奋老师了。 ☆、铜铃塔 尾声 苏荷收到一封信。 “我是罗西,你是我书本里的主角,不清楚你现在还记不记得。如果你已经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了,恭喜你,我就是专程来提醒你你以前那些糟心事的,请你洗耳恭听一下。故事从这里开始……” 苏荷不需要继续往下读,她没有失忆。 所有的事,所有的起、承、转、合,所有细节,没有丝毫遗漏。清清楚楚地印刻在她的脑子里。 甚至毒瘾上来时那种钻入骨头缝的麻痒,甚至马磊胸口中枪后满屋子的血腥气,都在记忆里。 想忘也忘不了,想抹也抹不净。 罗西离开的那天跟她说了,通道将被炸毁,她们两个世界正式平行。而等罗西回到原本的世界,她将修改整个剧情。 但她给了苏荷一个美好的祝愿。 她希望苏荷记得一切。即使忘了,她也会想方设法让她想起来。苏荷必须记得清清楚楚,她曾经用了多么大的力气,爬到了一个红极一时的位置。 多少古来圣贤留下了箴言:盈满则亏,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她还是没有听,一点一点,头破血流,挤到最高峰的位置。她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以为自己自持、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慢慢就迷失在声色犬马中。 罗西说过,每一种人生都是有代价的。她以为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命运暗中标好的价码。 后来就失控了,她亲眼看见了别人的生死,看见自己削皮挫骨,从狭窄幽长的通道中挤出来,面目全非。 “我要你记得那些蚀骨的疼痛:已经死去的,不会活过来。纪昊的死,你自己的死。你要永远记得,所有你以为的‘追求’,都不过是欲望的遮羞布。” 她不择手段到达了顶峰,自以为那是随心所欲的位置,谁知却是一个要用更多不堪手段保住的位置。 高处不胜寒。 有人敲门,苏荷起身开门,纪昊带鱼一样滑了进来。 “别出声!”纪昊竖起食指,侧耳听门外动静。 “昊子在你家吗?”纪昊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没有啊,又逃学了?这孩子!来,快进来坐……”苏荷妈妈演技高超,把毫不知情的样子演得到位极了。 纪昊长长吐出一口气,拍拍胸口给自己压惊,说:“你妈妈,真够意思。” 苏荷好笑地看着纪昊:“你怎么了,又不想练琴了?” “我家那太后,真真是一条活路都不给,你看我手,茧子都赶上骆驼祥子了!” 纪昊不知第多少次逃避练琴,躲在邻居苏荷家,等苏荷妈妈煮了糖醋排骨,躲在苏荷书房里啃。 “从七岁开始,你说你有过一回心甘情愿地拉琴吗?你要是这么不喜欢,我帮你跟阿姨说说?” 纪昊忙忙阻拦:“别,你可别起义,到时候连你一块满门抄斩。我连躲都没处躲了。再说了,我妈说了,现在练琴流的泪,都是长大以后撩妹时省下来的钱,懂不?” 苏荷看纪昊那副皮猴样,点头说懂懂,特别懂。 他现在活得明媚又快乐。 纪昊牢牢记住了祖训家规,用一把小提琴撩得一手好妹。呃,好汉。 五年后。 一首《爱的致意》拉得炉火纯青,偏偏买不来马磊一笑。马磊看着眼前的昂贵键盘,还有闭着眼拉琴拉得投入的纪昊,眉锁得更深了。 纪昊一曲毕,邀功一样对马磊说:“生日快乐。” 马磊不言语,纪昊再二傻子也感觉到了马磊既不感动,也不高兴。 “你……不快乐吗?”纪昊小心翼翼地问。 “你能不能把你这套收起来?假不假?”马磊掐了烟,撂下这话,推门就走。 纪昊看着马磊军绿色短袖,迷彩长裤的背影,不知所错地呆住。然后他火急火燎地拨电话给苏荷。 电话一通纪昊就怪叫一声:“大作家,救命!” “你又怎么了?”苏荷无奈。 “我又被拒绝了,他还说我假!虚情假意的假!”纪昊嚷得苏荷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 “被哪个拒绝了?你那个兵哥哥啊?”苏荷问。 “除了他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还有谁,小a小b二十六个字母都排不过来……”苏荷嗤笑。 纪昊急:“扯!那都是过去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懂吗?现在我对马磊,真心实意、一心一意!” 第57页 “难为你了。”苏荷评价。 “不,你跟我说,怎么办?他的心是铁打的吗?我做什么都感动不了融化不了吗,我难过!” “我觉得,这事我站马磊。” “什么?!”纪昊炸毛。 “你别急,听我说,”苏荷好笑,拿起手机走出咖啡馆,“你之前百战不殆的招数到马磊这处处碰壁,这不一定是马磊的问题。” “可是他喜欢打游戏,我就送键盘,难道有问题吗?” “送礼不在你送什么,而在于他要什么。” 纪昊气鼓鼓:“键盘都不要,他咋不上天。” “昊子,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太过驾轻就熟,套路、情话,无一不精,才是马磊反感的原因?” “你说了他不喜欢追得太死,我就没有围追堵截啊,”纪昊委屈,“那他估摸着就是不喜欢我吧。” “他要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就不会答应跟你单独过生日。他是个传统又专一的人,大概一想到你用这种用烂了的招数对待他,心里窝火。据你所说,他对你来说真的是独一无二非他不可,但你表现出来的,却是他跟别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这个,他受不了。” “啊,”纪昊了悟,“我有点懂了。我得另闢蹊径,诱敌深入。” 苏荷一听就知道这孩子又歪了,“我的意思,是你把你的真心拿出来。把这些花里胡哨的套路全都收起来,懂否?” “懂了懂了,”纪昊满口答应。 苏荷挂了电话,站在咖啡馆门外看人来人往。纪昊毕业之后在一家乐团供职,有次去西藏慰问演出,碰到了那里驻扎的特种兵,一眼相中了马磊。 但马磊,明显跟纪昊不是一路人。苏荷暗搓搓跟纪昊妈妈打赌,斥两百块巨资赌纪昊追不着马磊。 不过如果纪昊能从马磊身上吃点亏,对他来说不是坏事。这人这小半生过得太顺遂了,成了个又皮又滑的性子。 苏荷悄悄地笑了,在这本书里她不是主角了。而罗西,竟然开始写耽美。 马磊的探亲假马上就要到期,纪昊好几天没骚扰他,手机安静得有点不大习惯。 午饭马母做得异常丰盛,马磊一看就觉得母亲是有话要说。 果然她说了:“磊子,妈一手把你带大,现在你勤恳上进,为国效力,我很开心。但就是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马磊心咯噔一下,满不在乎的表情有点开裂。 “再说吧。”他不想继续谈。 “怎么还能再说呢?妈其实了解你,我说了解,是真的了解。虽然我一辈子都活在左邻右舍的眼睛下,但是你的事,无论他们怎么闲言碎语,我都不在乎。” 马母喝了一口汤,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老是有种感觉,好像你失而復得了一样。我就想明白了,这一辈子,妈都不能让你从我这里受委屈,你别嫌妈啰嗦,只要是你喜欢的,无论什么样的,妈都支持,明白吗?” 马磊眼眶灼热,点点头。 “上次来咱们家那个小伙子,嘴特甜的那个,后来怎么不来玩了,跟你闹别扭了?”马母笑问。 马磊低着头,摇摇头,“没,他感冒了。” 纪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里骂,谁咒他呢。 马磊第二天要火车回部队了,纪昊还是没有音信,马磊就觉得生日那天他的确是过分了,不管怎么说,纪昊也是精心准备了的。 马磊给纪昊拨电话,那头声音极丧,沙哑,鼻音浓重。纪昊忍着狂跳的一颗兴奋的心,无精打采地说:“餵。” “感冒了?”马磊问。 “嗯。” 半小时后马磊拎着一袋子药到了纪昊家。 安顿纪昊吃了药,马磊打算走。 “马磊,其实在你之前,我没爱过人,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爱人。”吃了药,纪昊头脑昏沉,铠甲全无。 马磊不语,深深地看着纪昊。 “我只会用那些用熟了的套路去对待你,这样就可以安慰自己,即使你最后没有答应,我的损失也不会太大。”纪昊低着头。 “可是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 假戏真做,入戏太深。像笨拙的幼儿园小朋友,看到一朵漂亮的花,都想折下来送给他。 “我觉得好的,就想都给你,但一想到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我就觉得难过……” “别瞎想了,快闭眼睡觉。”马磊低低地说。 纪昊睡了,唿吸均匀,脸色浅白,马磊站着看了他很久,离开之前弯下腰,轻轻在纪昊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听见房门“咔哒”一声,纪昊缓缓睁开眼,前所未有的满足,抱着被子,笑着睡了。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之后,纪昊坦白,那一次感冒,是他洗了冷水澡,光着身子敞着浴室门,哆嗦了半小时才成功的。 马磊给纪昊一个爆栗,这时候再想反悔,大概也来不及了。 苏荷心甘情愿给纪昊妈妈打去了两百块。 【铜铃塔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算个小甜文,抚慰一下被虐到的天使们。 第58页 ☆、清白年 一 完结了啊。 马淳淳意犹未尽,给罗西发消息,“大大,你下一篇什么时候写,竟然这么快就写完了。” “再议吧,我劳累。”罗西躺在床上,吃着木垚洗好的葡萄。 “大大,求开车。”封安国看马淳淳在群里讨论书,立刻来了劲,说出了自己的夙愿。 “别做梦了!”马淳淳回。 罗西说:“你就做梦吧。” 终于把《铜铃塔》完结了,罗西有点空虚茫然,这种时候她就特别照顾室友的文化生活。 “约你看电影。”罗西给木垚单独发微信。 “好啊,看什么?”木垚喜不自胜,连看完电影去轧马路的计划都想好了。月黑风高,夜静无人的小路上,小风飒飒,多适合孤男寡女。 看完电影他只想回家,哪条路人多他选哪条。 罗西选的电影,《昆池岩》,据说是韩国近十年来最恐怖的恐怖片。 的确有男的居心叵测带女孩子去看恐怖片,女孩子一叫二躲三扑个满怀,心照不宣。 但是罗西,全程紧盯着大银幕,把一盒爆米花咬得嘎吱生响。出来还评价,韩国人不适合拍恐怖片,全程尿点,跟日本人的手段差选了。 木垚心累。 两人走去公车站,路上忽然一声汽笛,吓得木垚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攥住了罗西的手。捏的那个紧,就跟抓救命稻草一样。 罗西掀起眼皮看木垚,“害怕啊。” 木垚没理她,扭头看没事瞎鸣笛的肇事者,一辆车跟在他们身后,像是熟人。车停下来,一个男人开门下车,木垚觉得这人面善。 “付俊奇?”罗西认出来人。 付俊奇从木垚和罗西牵在一起的手上瞟过去,一缸陈年老醋当场打翻在脸上,整个人表情又酸又怒。 木垚一看,本来是应激反应,现在偏没放手的意思了。 罗西不在意,说:“好巧啊。” “你们看电影啊?”付俊奇连招唿都不跟木垚打,直接看着罗西问。 “对啊刚散场,要回去了,你堵着人家了,要不先去开车再聊?”罗西微扬下巴,指着付俊奇的车。 “我送你。”付俊奇说。 “那也行,天儿真冷。”罗西有车坐白不坐,丝毫没有察觉到木垚微妙的不快。 当下社会,对男人有种迷之诡异的标准。开车的就牛逼过坐公交车,这好像是普世认同的价值观。 罗西因为打心眼里不这么想,所以觉得蹭个车没什么所谓。但是木垚,作为一个在写字楼里摸爬滚打的少年,对这种人情冷暖认知强烈,就觉得自尊心有点被碾压。 他不想去。 但是罗西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悄悄说:“走,蹭车。”她的语气亲疏立现,也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木垚立刻就被三个字,一个动作哄高兴了。 付俊奇本意是只送罗西,但是他不敢说出来,可以想见如果他试图羞辱木垚,罗西大概会当场翻脸。 好好的车,被付俊奇开出了运尸车的效果。他脸色铁青,抿紧嘴唇,问罗西:“你现在在哪儿住?” “他家。”罗西简洁扼要地回。 上车之后付俊奇从后视镜看,后座上的两人好歹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亲密举动,不然他非当场得个心脏病给罗西看。 付俊奇问:“做什么工作?” “无业游民。”罗西答得飞快。 “我问他,我知道你。”付俊奇说。 木垚回答:“你好,我叫木垚。”付俊奇冷哼了声,换了个问法:“在哪高就?” “天下集团。”木垚说。罗西震惊,天下小网站,什么时候还成大集团了呢?这三言两语,她立刻就品出味儿来了,木垚不想被把人民币穿在身上的付俊奇比下去。 她对这种剧情毫无兴趣,付俊奇在她这儿也就是个熟人,连封安国都排在他前面。 但气氛却诡异地向情敌相见互相攀比的状态偏过去了。 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不应该拉着木垚坐上付俊奇的车。主要是怕木公举不高兴。 好在付俊奇没再问,木垚就掏出手机打游戏。付俊奇明显是鄙夷地看了眼木垚手里的游戏。 罗西都能听见他心里说,屌丝,除了打游戏屁都不会,人,生,输,家。 于是她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开始跟木垚打配合。这游戏是她最近迷上的消遣,特别适合写完东西开一局。 付俊奇再没朝他们看,没救了。 到了罗西家,木垚先下车,付俊奇对半个屁股留在车上的罗西说:“小智给我发消息了。” 罗西明显一愣。 “然后呢?”她问。 “他说学校里遇到点事,想找我谘询。我刚好回腾市,去了再跟他细聊。” “那行,没什么事就不用跟我说了,要真有事你给我打电话。”罗西向外走,关了车门。 回了家,罗西跟木垚说:“我在想,要不然我回古城吧。” 木垚一愣,张口就说:“你不是没有身份证吗?”这话听起来不那么像挽留吧? “去火车站补一个,就说半路丢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罗西说。 第59页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事,我在想那个马三多,你还没能见上面。” 马三多被抓回了平拆队本世界办事处,但是据小男孩偷偷透露,他们目前还没能找到马三多的世界,束手无策,只能先给软禁起来了。 其他的他也不知道,墨镜男对罗西擅自更改回归时空的行为非常不满,禁止小男孩与她联繫。 “明年再说吧,蓟城太冷了,我要得关节炎了。”罗西说,“蓝奶奶在微信上跟我聊天,插科打诨的本事太牛了,我到现在都没问出来晚香玉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想回去问一问。” “哦。”木垚没理由了。 夜晚木编华丽失眠。世俗意义上来说,付俊奇功成名就,喜欢罗西他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木垚唯一的底牌就是罗西不喜欢付俊奇,但是罗西也没表现出来喜欢他啊。 而且,说走就走,没良心的! 终于浅浅入眠,木垚梦到罗西。小小的一个姑娘,幼儿园刚毕业的小豆豆。但是那一脸高傲,一下就透露出了这是罗西。 罗西手里拿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文具盒,口吻骄傲极了,“这是我同桌给我的!你有吗?” 她的同桌,是一只西装革履的小男娃,从小就自带贵族气质,冷冷地对木垚说:“我有金子文具盒,你有什么?” 木垚被自己的梦气醒了,比闹钟还早醒了十分钟。他起来洗漱,越想越气,想把罗西摇醒跟她谈谈人生。 但罗西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睡得正好。 天冷了罗西特别爱睡,写完小说之后的几天,午休能睡到木垚下班。木垚隔空沖她比了个拳头,上班去了。 地铁到了公司,木垚给罗西发了个微信:“从小就贪图富贵,俗!” 罗西一觉醒来,看到木垚的消息,还配了一个举着胖胖拳头,气急败坏的小男孩表情包。 罗西两个字总结:“抽风。”又钻被子睡回笼觉去了。 回古城之前罗西团了几张火锅券,请马淳淳封安国吃饭。马淳淳下了班坐快车过来,所以早到。 罗西正玩手机,被木垚安利了个游戏之后,逮着空她就要来两局。 抬眼看见马淳淳,说:“这么快。” “嗯,我叫车来的。” “你还敢叫车,是个狠人。”罗西说,手里没闲着。 “大白天的有什么?” “大白天?”罗西看外面,明显已经黑咕隆咚了。 “时间上算大白天,”马淳淳说,“你真要回古城了?” “嗯。” 马淳淳嘆气,“哎呦,我三土哥多伤心啊,是不是拉着你哭天抢地不让你回?” 罗西好笑,“没啊,他好容易回復自由了,多半乐的开花。” “你别自欺欺人了好吗?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在这住着呗,好容易培养出点感情来,你这一走,人走茶凉。”马淳淳说。 “怎么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不对劲呢,”罗西收了手机,“我是回古城住,又不是去死,还人走茶凉。” “你忍心把三土哥丢家里,让他独守空房?” “我要给你报个情商课培训班,学一下怎么正常说话。”罗西倒了一杯茶给马淳淳。 “你就知道岔开话题,为了你们两个,我是操碎了心。” “嗯嗯我领情了,你可千万不要再□□这颗八卦的心了。” 从铜铃塔回来之后,马淳淳和木垚中间那点不自在的黏连忽然断得彻彻底底。马淳淳本来就把木垚当兄长,现在相处得分外自在。 她自在了,就要照顾别人的感情生活了。无所不用其极地撮合木垚跟罗西,罗西怀疑马淳淳上班特别闲。 正说着木垚进来了,日常吃饭都是马淳淳跟罗西坐一侧,封安国跟木垚坐一侧。今天马淳淳故意坐在罗西对面一侧,还坐在外面的位子,把罗西旁边的地方让给木垚。 木垚坐下来,马淳淳对他挤挤眼。 来之前马淳淳就给木垚做了思想工作了,他一定要开口挽留罗西,不然放她倦鸟归巢,信马由缰,那就只能江湖再见了。 马淳淳自说自话,制定好了木垚主留,她打助攻的策略。 没想到木垚第一句话就是:“车票帮你买好了,一千一百四十七块五,你就不能自己装个12306吗?” 马淳淳:“……” 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 高铁上闲来没事,罗西翻出一篇小时候写的小说。看得脸酸,太尬了。初一的时候写在笔记本上的,算是她的第一篇连载小说,班里同学竞相传阅,还有人在本子上盖楼评论。 初中女生,满脑子情啊爱啊的,对伴侣的想像全部来自于高年级学长。 后来辍学,本子一直带着,有了电脑之后她把那个纸质连载了一半的小说敲在了电脑里,很久都没管。 有勇气面对自己十几年前写出的文字的,才是真的勐士。 下本书她想写篇从校园开始的成长小说,所以又把这篇小说翻出来,看了两句话就开始起鸡皮疙瘩,说出少女情怀总是诗这话的人一定没看过少女写的东西。 第60页 尬破天际。 再看就要把自己尬死了,罗西关上电脑前随手给小说起了个名,《清白年》。 作者有话要说:  新卷开始鸟。 ☆、清白年 二 罗西下了火车坐上八路车,晃悠悠到了古城。 找了间客栈住下,罗西给蓝奶奶发微信,“蓝姨,我是小西,到古城了,去找您?” 蓝奶奶回復得热情洋溢:“快来家吃饭,我叫人杀鸡。” 滇西人顶爱杀鸡,但凡有客,必磨刀霍霍向母鸡,吨一锅木瓜鸡。罗西也是滇西人,自小就吃鸡长大。 乍一听要杀鸡,竟然觉得亲切。转念,蓝姨家的鸡一定不这么想。 罗西洗了澡换了衣服,拎了手机抱着晚香玉就朝蓝奶奶家走去。 古城淡季来得十分准时,但街上依旧满是生意气息。罗西知道套路,先下手为强,对每一个虎视眈眈看向她的中年大叔大妈说:“不去!” 大妈的标准gg词“包不包车,去不去苍山洱海”一下被打回肚子里。 倒是让人把话说完啊。 几年前古城十分清净,从来没有这些像拉皮条一样拉客的生意人。罗西心说,要么怎么说人红是非多呢? 她的《铜铃塔》写完也算是正是晋级网站小粉红,以后出去就可以说,天下集团御用写手。 御用写手杀气腾腾,决心今天一定要从蓝奶奶那问出个一二三来。 到了蓝奶奶家,一个古城常见的民宅小院。两层,底层院落种些花草,罗西扫了一眼,立刻心里有数了。 蓝奶奶正在厨房指挥人炖鸡,听见狗叫迎出来,那两步快走,走得极硬朗。矮小的身子布满了喜气洋洋。 “小西西!” 罗西拎着一兜子水果,一瞬间竟然起了赶快把水果放下夺路而逃的一念。 “来就来,拿什么水果,我家的水果都烂在树上没人吃。”非常耿直的蓝奶奶一把接过水果,拿去厨房叫人洗切。 “蓝姨,就你在家啊?”罗西朝一层的小厨房看了眼,里面显然还有个人。 “隔壁老吴,今天他主厨。”如果没有看错,罗西一定是从蓝奶奶被时光大刀阔斧刻满了皱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娇羞。 老吴是个乐呵呵的男人,被蓝奶奶差遣得极为甘之如饴。 罗西这种人,都觉得蓝奶奶太欺负人了。木瓜鸡汤极其熨帖,浓郁鲜香,罗西喝了三碗汤,问:“姨,你家就没种晚香玉啊。” 蓝奶奶嗯,“是没种啊。” “那你卖我那瓶,哪儿来的?”罗西指着她抱过来的花瓶,语气不大轻快了。 蓝奶奶看了一眼,皱眉伸手搓自己额头,“诶?我卖给你的?你看我老煳涂的,真我卖的?怪喽,那几枝花我哪儿来的?” “还有花瓶呢?” 罗西跟木垚做了实验,晚香玉似乎只有在那一个玻璃花瓶里才能够保持不败,只要把花插到另外的花器里,只几小时,就开始枯萎了。 “花瓶?花瓶我好像是捡的吧,是吗老吴?”蓝奶奶当真是疑惑极了,她脑子有点乱。 “还有你跟我说的‘有花堪折直须折’,是提示我把晚香玉掰断的意思吗?” 蓝奶奶都快哭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个?!” 罗西当即要把语音翻出来,才想起来,由于她从铜铃塔世界返回本世界的时候,为了重写文章故意提前两个月,导致之后发生的事的确不一样了。 蓝奶奶也真的没跟她说这句话。 而她现在的混乱,就很有可能不是装的了。 御用写手登时萎靡不振,解密行动再次以失败告终。 老吴对罗西不满意了,因为蓝奶奶不高兴了,她认定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症,一定要把儿子叫回来带她去看病。 很多老年人喜欢把生病当做拉进亲情的好办法,所以蓝奶奶立刻打电话求关注去了,罗西心累,她这是造的什么孽。 对不住了,蓝儿子。 她在老吴明确表明了是不待见的目光中打开手机,木垚发消息问:“到了吗?” 罗西回群里,“我到古城了报个平安。” 一条消息进来,罗西霍然站起身,付俊奇发来的:“小智失踪了,速回腾市。”罗西跟付俊奇小学同学六年,知道这是个天塌下来都不能放弃不骄不躁人设的主。 这个语气,已经是非常紧急了。等于常人的十万火急。 蓝奶奶挂了电话就看到罗西风风火火就要出门,她忙喊:“要走了啊小西西?” “我家有点事,要赶回腾市去。” “现在啊?” “嗯。”罗西抱了花瓶就要走,“不好意思蓝姨,下次我再来看您。” “你等等,别慌,老吴,小吴不是要去腾市拉料子,是今天走吗?” 老吴不待见罗西,慢吞吞说:“不知道,好像是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看看,我也老煳涂了。” 罗西忽然觉得老煳涂真是好用。 她看向老吴,“你问问,要是今天走我搭个车,市场上顺风车大概三四百,我付五百。” 老吴二话不说,立刻拨电话。 第61页 半小时后,罗西坐上了一辆小皮卡,赶往腾市。 小吴沉默寡言,罗西乐得清静,到潞江坝服务站罗西见小吴勐抽菸,就提议换她开。 小吴狐疑:“你能开吗?滇西这路不是开玩笑的。” 罗西把手里的烟掐了,说:“我知道,我跑过两年川藏线,我家就是腾市的,路熟。” 上车后小吴见罗西的确是能开,就放心眯了会儿。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龙江大桥。罗西问说:“这桥,新修的?” 小吴笑了:“你几年没回家了?这都修好两年多了。已经成个景点了,说是世界上峡谷跨度最长的桥,在横断山脉修这么座桥不易呢。要不要停前面看看,壮观的很……” 罗西打断他的导游词:“你上厕所吗?” 小吴莫名其妙:“不上啊。” “那走。”罗西一秒都没停,一径开往腾市。 大桥通车之后省了半个多小时路程,刚好是最险峻的半小时。罗西小时候第一次离家,坐着大巴,从腾市到保市。车辆在高黎贡山蜿蜒,惊心动魄。青山巍峨险峻,道路横切山脉,极其狭窄。罗西内心惴惴,这要是翻车了,那就是连人带车滚下山崖,一丝商量余地也无。 一小时后到了腾市,罗西才又开口:“我把车开自在山居,等会儿你自己开走可以吗?” “哦没事我也要去叠水河,方便的。” 罗西下了车,给小吴转了五百,一会儿小吴又退了两百五过去,说罗西路上也开了半路的车,不能全要。 小吴的确是个老实人,但罗西看着两百五这个金额,觉得他真的是太老实了。 小吴才觉得罗西奇怪呢,她前半程一直在睡觉,后半程目不斜视在开车,好像对这条素来以风景绝美出名的高速毫无兴趣。 罗西有四五年没回腾市了,只觉得变化真大。省道旁有了高层建筑,刚在市内开车经过了两个大商场,连kfc屈臣氏都有了。 腾市升级成地级市三年,已经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了。 但这种城市化的趋同,罗西不觉得是好事。 罗西从家里搬到自在山居的小高层就没回过家,只小智给她发了地址,她随手收藏了。这会儿到了自家楼下,一点物是人非之感都无,只隐约觉得陌生。 总之没有半分家的感觉。 罗西在楼下抽了根烟,给木垚打了个电话。木垚走出工位接电话,“喂,罗西?” 罗西听见木垚的声音,觉得有点安稳,胸腔里一瞬间点了微弱火苗,挺暖。 “嗯,我现在到腾市了,我弟出了点事回来处理。” “你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你说你藏着掖着干什么,你弟又不是什么大宝贝,还怕人抢?”木垚不满意了。 罗西知道木垚是不高兴自己从不跟他说自己的事,每次他一想问,罗西都要当岔话精。 她说:“我一半的弟,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这种不伦不类的不彻底。” 木垚沉默了一下,罗西这人看似对世界消极抵抗,丧得很外显,其实精神有洁癖,所有处于黑白当中那些暧昧的灰,她都不喜欢。 话说回来,她妈改嫁,她爸已经没了,她又十三岁就出门闯荡,还有个一半的弟弟,她还能这么心灵膨胀从不作天怨地,已经是上天赏赐了较高的悲观感知线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觉得这些事都无所谓,没有重要到打扰她好心情的地步。 “哦,那你那一半的弟,怎么了?”木垚问。 “说失踪了,我找付俊奇问问,应该没什么事。” 木垚计算时间,“没什么事你心急火燎地往家赶?就不能正大光明承认你关心那小傢伙吗?给你嘴硬的。” 罗西一笑:“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不把我的威严当回事了啊,胆敢这么忤逆我,你等着,等我到了蓟城再跟你有帐一起算。” 木垚不自觉扬唇,“没问题,等你回来算帐。” “那我挂了啊,”罗西说。 “嗯,要真有事第一时间给我电话,木垚热线随时随地开放,”木垚说。罗西一哂,木垚又补充:“为你。” 罗西脸不由一热,这人真的是欠收拾了。怎么以前没发现,也不是个老实人啊。 罗西挂了电话按向楼门上的对话铃,一个女声,“谁?” 罗西憋着一口气,轻轻地细长地吐出来,说:“妈。” ☆、清白年 三 对面明显一愣,挂了房间里的对讲电话,防盗门咔嚓开了,罗西走上三楼。 房门已经打开,她走进去,门口一双粉色女士塑料拖鞋摆好了。罗西没换鞋直接转进客厅,看到付俊奇,还有她母上大人林女士。 真的是多年没见了,苍老从不饶人。 罗西坐沙发上,不自觉拘谨,林女士倒了一杯白开水过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话。中间隔了多年山岳,一时房间里充盈着世事两茫茫之感。 “小智怎么了?”罗西打破沉默。 林女士眼圈红肿,脸庞干涩,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林姨说他最近很奇怪,会忽然忘东西,还经常逃课,问他逃课去哪儿了他从不说。昨天放学之后林姨昨天跟着他,看他拐进网吧了,跟进去又不见人。之后打电话也不通,到处也不见人。” 第62页 “报警了吗?”罗西对自己母亲说。 林女士说:“报了,警察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不受理,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小智可能有人身危险,只能等到了时间再立案。” 她大概已经急得不行了,形容颇枯藁,嘆气,“我到处都找过了,学校,网吧,书店,我就担心他是不是被什么坏人引诱了,不然他是从来都不去网吧的啊。” 罗西知道这个弟弟,三好学生本人,比竹子还正直,他出现在网吧这事简直能上新闻。 罗西看林女士弯腰捶自己的小腿,大概是走太多路了,大概也是陡然见了她,不自在。 罗西站起来问:“小智卧室在哪,我去看看。”林女士站起来带她想房间走去,边走边悄悄抹眼泪。她自己的女儿,来她家像做客。 罗西推门进去,小智的房间跟她想像中差不多,一切整齐有条。罗西一眼看到书桌上摆着的照片,拿起一个相框,是她跟小智。那时还是小小智,她是少女脸庞,牵着肉唿唿的小傢伙,对着镜头笑得开怀又明媚。 再之后,那种柔软温暖的肉感,罗西再没敢触碰过。 还有其他的照片,有林女士,也有罗先生。罗西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十五年来她没见过他一面,只在小智孜孜不倦地发给她的照片里看到他。 逐年老去,头髮稀疏,脸颊塌陷,消瘦、严肃,依旧是满身权威。罗西常常觉得给他个权杖,他真能把自己当皇上。 她轻轻拂过照片,连你的葬礼都没参加上,你应该龙颜大怒了是吗? 那年罗西在西藏,得到消息赶回家。整整两天开车没合眼,到了家还是晚了。罗先生已经成了一把灰,罗西连他的遗体都没看上一眼。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说好了不原谅,就不原谅到底。 木垚的猜测是错的,罗西的母亲从未改嫁,小智是罗先生跟另外一个女人生的。 在腾县人都知道的这桩桃色新闻里,罗西扮演的一直是个无知无觉的角色。她那时很喜欢小智,——父亲同事的儿子,总是来她家玩。 软糯一团的小丸子,追着她叫姐姐。 她哪里知道这姐姐背后是什么意思,常常抱了小智带他游戏,一口一口吻他鼓鼓的腮帮子。 后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林女士连离婚两个字都没提过。再后来,罗西离家几年后,罗先生把小智带了回家,林女士当自己的儿子养。 林女士看到罗西的手从照片里罗先生脸上划过,再忍不住,迸发哭声。连忙握住嘴,转身逃开,跌撞躲进自己的卧室去。 罗西听着隐忍的,一声一声的哭泣。 心里对父亲说:“你们家是家缠万贯吗?非要个儿子继承家业。现在皇位都不是家传的了,老古董。你儿子不见了,我还得帮你找,净给人添麻烦。” 罗西打开小智书桌上面的小玻璃门,全都是男孩子爱看的书,还留着坦克飞机这些幼年时玩过的模型。 对比起来,罗西真算是无情了。 她伸手拿出一只玩偶,是小智三岁生日的时候她送的。那天生日会,小智的妈妈表现非常失常,喝了酒作天作地地哭。 罗西自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小智是你儿子,凭什么……” 过了半年罗西,离开家,从此再也没有与父亲说过一句话。 小智后来长大了,跟付俊奇要了罗西的联繫方式。最开始是简讯,后来变成微信。罗西一条都没回过。 只有某次过年喝大了,给小智发了个大红包。 小智自说自话了好几年,今年上了高一,没再跟罗西联繫过。 罗西走出小智的房间,不自觉拿手扑棱了一下脸,好像脸上沾到了蜘蛛丝。陈年旧事织成的丝网。 “我看了,他房间没什么不正常的,他的手机电脑都在家,衣服鞋袜也都整整齐齐,阿姨说什么也没少。”付俊奇说,他有些自责,“要是小智给我发信息那天我直接打电话问问他就好了,想着这几天要回家,就说回来再谈。” “我妈没跟他吵架吧?”罗西拇指向后指了指林女士卧室。 “因为他逃课说了几句,但小智脾气你也知道,来得快去得快,不会因为这个记仇。” “她说的,都是实话吗?”罗西问付俊奇。 这意思很显然,付俊奇是心理学专家,林女士如果隐瞒什么应当逃不过他的眼。 付俊奇点头,“都是实话,应该没隐瞒什么。” 罗西点头,“那应该是真的出事了。房间里没有任何不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这说明小智不是自己要离家出走的,他是打算放学回家的。” 什么都没准备,他能到哪儿去,罗西已经知道这件事乐观不了了。 她敲敲林女士的门,林女士擦了眼泪哽咽,罗西说:“你……调整一下,差不多到时间了,可以去警局立案了。警察问什么说什么,任何有帮助能找到小智的信息都不要隐瞒,包括他的身世。我跟付俊奇去趟你说的网吧,再看看。” 林女士茫然地看着罗西,隔着眼泪的迷雾,女儿的面目如此陌生,而她说话的口吻,竟然如此大人了。 罗西坐上付俊奇的车,跟他要来手机看小智的消息。 第63页 他说:“俊奇哥,你有没有时间可以聊一下?你下班了有时间就行,我最近有点事想找你说。” 这发消息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麻烦打扰到了别人。 看起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有一段时间了。 罗西走进网吧,网吧老闆大概已经见过付俊奇了,脸立刻拉长了,语气生硬,“都说了他自己从后门出去了,跟我们没关系好吗?” “嗯放心,警察等下就来调监控了,我弟,我算算,十六,还不到能进网吧的年龄呢吧?”罗西笑盈盈地给老闆递了根烟,扭头看了下在网吧玩得热火朝天的中二少年,有身份证的估计没几个。 老闆果然脸色变了,说:“他自己谎报年龄……” 自己大概也觉得这话说得毫无力度,孩子谎报年龄,那他要求看身份证了吗? 罗西给老闆点菸,笑着说:“看您说的,当然是我弟的问题,这熊孩子净给人添乱。您看要不我看看他用过的电脑,就不麻烦警察过来查了,行吗?” 老闆见罗西上道,立刻说:“当然,就最角落那台,我去给他们换个位子,等下。” 老闆走过去把电脑前的两个少年赶到另外的机位,招手叫罗西过去。 罗西查了电脑ip,给木垚消息,“三土,我弟失踪了有点蹊跷,你恢復下这机子上的qq聊天记录,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木垚看到微信打电话给罗西,问:“你弟怎么了?” 罗西说:“不知道,昨天放学进了网吧,之后就不见人,现在失踪快二十四小时了。” 木垚有点犹豫,说:“你知道我在本世界里不能当earth……” “我知道。就只是查一下网吧的电脑,我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你们那技术我也不了解,万一你一下暴露了也不好。”罗西说。 “他是自己出走,还是遇到什么事了?”木垚问。 “大概率上不是自己自愿出走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罗西的声音明显低气压,木垚一听就知道西太后不高兴了。 “没事我帮你查,你别急,有我呢。要是明天还没消息我就过去腾市……” 罗西打断他:“你来干什么,班不上了钱不挣了?再说了我都查不出个一二三,你过来能有什么用?” “那不行,自己喜欢的姑娘,遇了事不能让她一个人扛。” 罗西:“……” “你怎么这么油嘴滑舌的,不是连留都不留我吗?”付俊奇觑罗西脸色,捕捉到了非常不易察觉的一抹笑。 “那我当然不能让你吸霾……好了你乖乖的,不管查到了什么都别轻举妄动,等我过来。”木垚一笑,看,表白也不是那么难嘛。 听到对面罗西乖乖挂了电话,木垚内心旋转跳跃、舞龙舞狮,天啊,她默认了!! 丝毫没有想到,罗西默认的是他喜欢她,跟她喜欢他,相差还是很大的。 罗西站起来,跟网吧老闆道别,从后门走出去。网吧在老街上,出了后门是一条巷子,周围都是一层楼高的小平房。 这地方里罗西的初中不远,她小时候总跟朋友来这里吃饭喝奶茶。 付俊奇跟在罗西身后,两人不约而同在一座房子前停住脚步。这里现在开着一家小餐馆,罗西顿了顿,走了进去。 老闆嬢嬢迎过来,看见付俊奇先是一愣,然后问:“孩子找见了吗?” 付俊奇摇摇头。昨晚跟林女士一起把这巷子里所有的店问了个遍,老闆嬢嬢还记得他。 罗西细细打量四周,一间十多平米的餐馆,墙壁雪白,桌椅整洁。 付俊奇才想起罗西刚过来,问她要不要就在这吃点饭。她对嬢嬢说:“打包个卷粉。” 带走了卷粉在路上吃,付俊奇跟她讲,这里他们都问过了,那时候刚好放学,来这巷子吃饭的孩子特别多,都穿着校服,没人记得小智。 作者有话要说:  嬢嬢——阿姨。 ☆、清白年 四 从小巷子拐出去,罗西迷路了,以前从巷口向右拐直接能到大路,现在这里有几座四层的沿街大楼,全部封死了。 他们只好又原路返回,从饭店旁边的小路斜岔出去。 “你说,”罗西吃完卷粉把塑胶袋丢垃圾箱,“为什么我妈跟着小智进了网吧,不直接把他拎回家,还要等他上了会儿网再悄悄跟着他呢?” 付俊奇答:“阿姨说小智最近很不对劲,经常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上学。她就想观察一下,看他是不是离开网吧之后还要去什么地方。” “嗯,”罗西点头,“他应该是想去什么其他地方的。不然就从正门出去坐公交回家了。” “我们去他学校问问老师吧。” 杨老师忧心万分,比罗西还急,“你说这孩子能去哪儿啊?!他那么聪明不可能是被人拐走了啊。好几天没上晚自习,不会真的学坏了吧。这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他是能拿第一的啊。” 大概罗智失踪了挺让人急,但是第一名失踪了,那是急上加急。 “他有没有跟同学起过什么冲突?”罗西问。 第64页 “没啊,罗智同学性格开朗外向,同学关系处得特别好,我这么器重的好学生啊……” “那有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跟语文课代表杨丽华走得挺近的,但两人绝对是单纯的同学友谊。” 最后一句话特别加重语气强调了,你们家长就爱小心眼乱猜忌,老师不得不替学生解释解释。 罗西看着杨老师一本正经的脸,笑了,还纯粹的革命友谊呢。 杨老师把杨丽华叫来,罗西放缓声音问,“小智最近心情不好,他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他在烦恼什么?” 杨丽华已经听说罗智的事了,第一见这个传说中同父异母的姐姐,心想他们有点像啊。尤其是眼睛,不笑的时候特别无情。 她愣着眼,罗西以为她太紧张了刚要抚慰,小姑娘蹦出一句:“你是谁?” 罗西说:“他姐。” “他说他只有个几年没见过面的姐,平时也从来没关心过他,是你吗?真没想到他出事了你还能回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能自己听得见了。 罗西算是听出来了,小杨同学这是替罗智抱不平呢,那真的是好朋友了。 “小朋友,这会儿不是指责我不负责任的时候,他要是跟你说过什么你就说,没说什么就回去上晚自习。”罗西看小杨,女孩子皮肤是腾市典型的黝黑,但眼睛又亮又灵,青春逼人。 这么一说,杨丽华就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时间说了,好像对面这个姐姐日理万机,时间一点不容浪费。 但真要说,又得下点决心。她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真的是怪到怪不得。” “说了你们可能都不信。他说最近老是做梦,梦到自己进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有几次没来上晚自习我问他,他说自己是从哪里穿越了……” 小杨大概自己都觉得不大成体统,不好意思说了。 杨老师眼一瞪,呛了,罗西看见一个泡满茶叶的透明水杯一抖,而杨老师,吃了一只茶叶梗进去。 罗西看着中年老师的标配水杯,没忍住莞尔了。 小杨同学以为罗西嘲笑自己,嘴巴一闭,不肯说了。 小姑娘满满敌意,罗西赶忙收了笑,正色说:“他具体说怎么穿,穿哪儿了吗?” “他没说,我觉得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我相信他!”小姑娘胸膛挺起,目光灼灼看着罗西。以为他们把罗智当疯子,小杨生气了。 加上罗智失踪,小杨看着罗西的大眼很快溢满眼泪。 罗西赶忙哄,“你别哭,我相信他,也相信你。如果是这样,那我反而不那么担心了。放心,我会把小罗同学押到你跟前的。出走也不打声招唿,不像话,是我们家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小杨听罗西这么一说,更委屈了,吧嗒吧嗒掉着泪出去了。 杨老师默默地把吞进去的茶叶嚼了,怎么听都觉得罗西这话有点问题。什么叫罗智让杨丽华受委屈了?说得跟他们是那种关系一样! 不像话,真不像话。 出了一中校门,罗西问:“回你母校,什么感觉?” 付俊奇从小就是标杆型“隔壁家孩子”,高中上的是腾市最好的中学腾一中,跟罗智同一所。 “还好吧,也没什么感觉,”付俊奇说,“你刚跟杨丽华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什么穿越世界,打游戏吗?” 罗西真觉得付俊奇骨骼清奇,“你都不看网络小说吗?” 付俊奇鼻子里哼出一声:“那种地摊文学,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也别写了,荼毒青少年。” “……”罗西在心里想,什么时候能让付俊奇亲身体验一下穿越这件事就好了。她一定手下不留情,给他写成个“怪到怪不得”的角色。 “我要找个酒店住,你没什么事就回家吧,这两天辛苦了。”罗西手插兜,古城比腾市温度高,高原昼夜温差大,她冷。 付俊奇瞥过罗西身上单薄的风衣,问:“你不回家住吗?” “我四海为家。”罗西微微一笑。 付俊奇提议:“那不然去步行街逛逛,找个酒店。” 罗西看手机,木垚还没消息,刚好想跟付俊奇说几句话,就说好。两人走去步行街,罗西整理了下凌乱的梦境,开口:“付大神,我最近老做同一个梦,你给解个?” “都说了心理医生不是解梦了。”付俊奇护犊子一样维护自己的专业领域。 “那算了,我找个算命先生得了。” 付俊奇:“……” 竟然拿他跟算命先生比?! 步行街入口,罗西的算命先生神奇出场。付俊奇看到这个小摊的第一反应是:我……我操…… 罗西已经坐到了小桌前的摺叠椅上,“来,妹子,算一卦。” 一张小圆桌,黑色桌布,摆着一壶酒,一盏煤油灯,一只香薰,一副塔罗牌。两个穿着斗篷的女孩子坐在里面,旁边立着一块招牌,上书“塔罗占卜,可道酒摊”。 付俊奇站在旁边,本来就拉着的脸拉得更长了。 第65页 女孩子a招唿:“坐下来聊聊天啊。” 付俊奇不情不愿,犹疑了半天才终于窝火地坐在了小椅子上,甚是憋屈。 女孩b问罗西:“心里有困扰的事?” “啊,也还行,随便算。”罗西说,拿过女孩倒好的酒,嘬饮,“这什么酒?” “红尘笑。” 付俊奇内心:屁的红尘笑。 罗西笑:“荔枝酒啊,啧,有文化。” b笑了:“一骑红尘妃子笑。”她让罗西洗牌分摞,然后平铺开,“请选三张牌,选的时候心里想着你要求的事,我为你卜一卦金字塔阵。” 罗西心想,那就想想罗智这小子好了。 伸手选牌,罗西碰到牌面的一瞬间忽然手指一蜷,脸色煞白,好像纸牌烫手一样。 a观察力爆表,立刻出声:“怎么了?” 罗西心跳得剧烈,深深唿吸,在两个小丫头片子跟付俊奇面前,她不能失态。 拿牌的一瞬间,一声非常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脑子一瞬间好像被一道洁白闪电噼中,“睁开眼,睁开你的眼”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 罗西怒了,再他妈给我单曲循环这句话,我一巴掌打死你。 她平心静气地笑:“没什么,忽然不想选这张了,这三张。”她隔空点了三张,b没在意,帮她抽出来摆好阵型。 掀开牌面,a跟b脸上的生意人标准微笑同时不见了。 罗西翘起二郎腿,看你们怎么编。 b盯着牌面,说:“你从这三张牌上看到了什么?” 罗西瞟了一眼:“月亮里有张便秘的脸,人从塔上摔下来挂了,一个长翅膀的人吹喇叭把殭尸復活了。” b一时无语,刚才那点被知音了红尘笑的好感荡然无存。 她板着脸说:“第一张正位的月亮,代表内心因为某件即将到来的灾祸而不安、焦躁。两只天狗对月长嚎,在对你做出警示。第二章正位高塔,两个人被闪电噼中,从高处坠落,灾祸已经降临。第三章正位审判,未来牌,你在等待正义号角的吹响,从此无论功过,都可获得新生。前提是你必须坦然欢喜地接受审判。把自己从过去的尘埃里拽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罗西:我靠!他妈的有点准啊。 付俊奇眼观鼻鼻观心,这一套他都能来,保管比她们说得还天花乱坠。 “怎么付费?” a又浮起商业微笑:“我们随喜。” 罗西随喜了三十三,喝了两杯荔枝酒,起来朝步行街走过去。付俊奇跟在她旁边,问:“她们那都是坑蒙拐骗,你别信。” “凡事啊,信则有不信则无。”罗西现在心情不大愉快,堂堂太后,竟然从高塔上摔下去了! “你真当真了?” 罗西咧咧嘴,当不当真,是她的事。就跟她坑拐大学生买草药一样,买的不是草药,是健康。 说到底,都是自己心有所想,心有所求。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被付俊奇拉进了一间衣服店。店员热情洋溢地扑上来——好似不知多久没见过顾客了一样——“您买衣服啊,随便看,这边,这一季最新款。” 罗西回神,天啊霸道总裁戏码开始了吗?她皱眉:“我不买衣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怪到怪不得,腾市方言,意为:特别怪。 ☆、清白年 五 “哦那是先生要买?不好意思我们店只有女装。” “不,她买,大衣。” 大概是付俊奇看起来有点好看,店员说话更热情了,“是呢,现在到了穿大衣的时候了,这一排都是,小姐姐怎么穿这么薄?腾市早晚可冷了。” 罗西被搅得烦躁,又确实需要一件衣服,随手一指,“这件。” “太有眼光了,这是我们店卖的最好的……” “买的最好?那不要,”与众不同西太后怎么能随大流,“那件。” “这件啊,这件是店里最高档的,标准过检八十澳洲羊毛……” 罗西打断她:“多少钱?” “八百九十九,可以打九折。” “不要。两百块以下的有没有?” 这家店店员训练有素,丝毫都没有露出一点审视和不快,说:“有呢,就是去年的款了,不过才一年,其实款都差不多,还划算。” 拎了一间纯黑的毛呢大衣来,“就剩最小码了,好在你瘦啊,我看我连条胳膊都套不进去。” 胖胖店员竟然颇有幽默感,罗西当即试了试大衣,刚好。束腰一系,薄薄身板显露,店员羡慕极了,“我大概这辈子都瘦不成这样了,啊啊啊,命运待我不公!” “就这件。” “这件。”付俊奇夹手把罗西手里那件劣质大衣夺走,递给她八十澳洲羊毛的那件浅驼色大衣。 罗西给他个冷酷的侧脸,说:“我不喜欢把动物毛穿身上。” 付俊奇:“我付钱。” “用不着。我跟你讲啊小付,你知道我是个正儿八经的女权主义,还不是叫嚷着平权享受着特权的那种。不要试图侵犯我高贵的女权主义。”罗西还是玩笑语气,但是已经不是玩笑了。 第66页 胖胖店员见势插话,“是呢,现在都是男女平等呢,小姐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我给您装袋子?” 罗西直接穿了大衣,道别出门。 第二天木垚飞机直达,中午就到了腾市。他给罗西打电话:“我到腾市了,你在哪?” 最近罗西的睡眠有点过分,把她摁床上死活不让起。木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被窝里,没睡醒的黏煳劲儿没散,轻轻哼了声。 像撒娇。 木垚一嘆,“你还在睡。” “嗯,我给你发定位,我也不知道什么酒店……”罗西挂了电话给木垚发了个定位,又睡了。 被敲门声吵醒,罗西披上大衣走过来开门,披头散髮,看到一个一身清爽的木垚,跟她对比鲜明,她一边朝屋里蹭一边问:“几点了?” “一点半。” 罗西把自己丢床上,痛苦地一声呻.吟,“我睡了十五个小时了,为什么还想睡……” 木垚把罗西拉起来,“不能再睡了,越睡越不醒。” 罗西拿头磕木垚胸口,“我不,我要睡。” 木垚无语了,两手捧起罗西的脸,“你醒一醒!” 木垚双手冰凉,罗西缓缓摇头,两眼迷离,“醒不来。” 一个一个梦缠绕着找上来,罗西心疼自己的脑神经。 忽然额头一凉,罗西惊悚睁眼,三魂正式归位。她向后退一步,抬手摸自己额头,惊疑地看着木垚:“你亲我了?” 木垚:“啊,你再不醒,就不只是亲了。” 罗西狠狠踹了木垚一脚,“流氓。” 一拧身窜进卫生间洗脸去了,出来之后不拿正眼看木垚,把钱包手机丢进昨天那个衣服店的塑胶袋子,转身出门。 木垚好笑地跟过来,看罗西退了房,出酒店,撑起一把伞走在罗西旁边。 “生气了?”木垚问。 罗西抬眼看阳伞,她紫外线过敏,走得急没带伞,滇西的紫外线雨季过后更不容小觑。 木垚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生气。 哀嘆一声:“我一个黄花大闺女……” 木垚想捂上她的嘴。 把她手拿过来,揣自己羽绒服兜里,纠正:“小闺女,我会负责的。” 罗西象徵性地挣了挣,任木垚牵着,低头一笑,“我最近可真是太宠你了……”又说:“查出什么了非不跟我说,大老远跑过来,你领导不把你大卸八块吗?” 木垚看她,简要说:“没事。先吃饭吧,吃了我跟你说。” 罗西带木垚进了一家小吃店,豪气地说:“我要请你吃腾市最高端的经典套餐。” 一会儿木垚看着碟子里黏煳煳的一团跟旁边一碗清汤寡水的汤,奇怪了,“高端在哪儿了?” “有眼无珠。你眼前这一盘,叫做大救架,救过朱元璋的。旁边这碗干腌菜葱花汤,叫做,青龙过海汤。” 木垚表示不屑,吃了一口,难以置信,“好吃!” 罗西得意极了,“就跟你说。” 木垚把手机给罗西,说:“上面这个截图,我恢復出来的聊天记录,小智专门跑去网吧上网可能是为了不留下记录,他自己都给删了。” 罗西拿过来一看,对面是个名为t的id,小智跟他说了自己发现的规律,“好像时空壁垒开放时间是每周二四六下午六点半,我打算今天再去试试。” “我靠,我们家人身上到底流的是什么血?我弟也能穿越?” “是穿越吗?”木垚问。 “八九不离十,昨天他小女友说的,他说自己穿越了。” 木垚无语:“你弟才高一,这么早就有女朋友,不觉得该管管吗?” “那当然,我一直这么民主。再说了他姐都周官放火了,总不能不让他点盏小灯。” 木垚反应了一下,罗西这是在说他姐谈恋爱了,怎么好意思不让他谈。没忍住,笑得很愉快。 罗西就见不得他高兴,“乐什么乐?快吃饭。吃了饭赶快跟我去网吧,今天刚好周四。必须在期中考试前把我弟揪回来,给他老师一个交代。我弟大概是他们班最有可能考年级第一的混球了……” 木垚一笑,问:“你们家是什么情况?” 罗西讲了讲她家的那一摊子爱恨情仇的烂事,总结:“反正我爸是个王八蛋,但是小智没长歪。我妈斯德哥尔摩,我也是没辙了。” 罗西其实一直怨恨,为什么林女士连句“离婚”都不敢提。 “你其实很关心小智啊。” “是啊,”罗西承认,“虽然跟我不是一个妈,但我小时候很是罩了他一段时间,养条小狗都有感情,何况是个小可爱。” 小智生日会那天,罗西第一次知道怀里这胖乎乎的小东西竟然是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噁心得直想吐。 一把推开小智就要走。小智拉住她不许,肉肉小手捏紧了她的修长手指,就是不肯放。罗西狠狠抽出手,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小智悲伤的嚎啕大哭。 第67页 罗西硬是没回头。 被捏住手指的柔软触觉,她再也不想有了。 木垚摸了摸罗西的头以示安慰,“那我们等黄昏再过去吧。”罗西一记眼刀狠狠刮过去,“你再敢动我的天灵盖试试。” 木垚于是又试了一下。 罗西:“……” 越来越治不了他了! 出了门木垚给罗西撑着伞,罗西说带他到处逛逛,遗憾地说:“腾市有个超级景点,泡温泉的。贵得要死,我都没去过,要是回来还不赶时间,我带你去。” “你这是膨胀了啊西老师,开始挥金如土了。” “那是,我这就是典型的没有富贵命一身富贵病,一有钱,我就爱花。”罗西颇为自己骄傲。 木垚微笑看着她,真的是喜欢她。 不自觉走到了罗西的小学,学生正上课,传来阵阵朗读声。罗西给木垚指,“我小时候,就在那个操场,跟人打了一架。” 见木垚瞪眼,罗西很得意,“我一个人,打了三个男的。后来学校处理,因为我老是考第一,教务主任没办法,只让我写了个检讨。牛逼不?” “很牛逼了。你小学老是考第一,怎么上初中就成了学渣了?” “初中也不是学渣啊,学很好。”罗西说。 “那是为什么辍学?”木垚轻轻摩挲了一下罗西手掌,问得很柔和。 “啊,我以前跟你说是因为我学习差是吗?看我,扯谎张口就来。”罗西苦笑一下,“就是因为家里的事,我爸把小智带回家养了,我妈不肯离婚。我看得心烦,本来就想走了。结果又出了件事,我彻底呆不下去了。” “什么事?” “我最好朋友发生意外了,就在网吧后面那条街上。她跟我们班长在小吃店吃东西,瓦斯爆炸,无一倖存。” 木垚搂过罗西,轻声问:“那时候难过了吧?” “都过去很久了,”罗西轻轻倚在木垚身上,“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两人在大街上逛到黄昏,罗西很有兴致地给木垚讲这里从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变成了这样。很多地方都变了,物是人非。 跟木垚在一起,好像也不觉得太过酸涩。 因为好像蒙昧未来忽然出现生机。 进了网吧,网吧老闆一脸仇视,“你他妈昨天说了不叫警察来,还不是来了?” 罗西才想起来,林女士报警之后,大概第一时间就是查网吧。 木垚正要说话,罗西摇了摇他的手示意没事,说:“你损失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还好我上头有人。” “什么都没损失你他妈还有脸发脾气?”罗西眼锋转瞬冰冷,“老子弟弟失踪了还没说什么呢。” 网吧老闆愣住了,还没见过哪个女的这么撒泼的。 罗西拉着木垚,掐好了时间,直接从后门走出去,一个一直坐在后门旁边机位的人跟着他们走了出去。网吧老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骂了啊,还是当着一网吧崇拜他的青少年。 简直“什么什么叔不可忍……” 立刻追出去要找场子,却发现后门外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窦窦窦窦窦丶的地雷。 ☆、清白年 六 太阳大得晃眼,罗西走出教室,迫不及待沖向卫生间,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身上是一套棉校服,深蓝色的裤子,上衣同色,胸前两条一言难尽的拼接白色。 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天灵盖,我靠,齐刘海,马尾辫! 她还没走到卫生间,就被人拦下了。 一位把校服穿成了巴黎时装周时尚icon的男士,堵住罗西。罗西勐地停步,这人找她? “罗西同学。” 罗西看着这位男士鸡冠一样的髮型,搭在肩膀上的校服外套,花里胡哨的球鞋。莫名觉得挺眼熟。 “我不喜欢你。”男孩把一张粉红色纸张丢过来,转头就走。 旁边的同学大声闹笑,罗西一呆。这场景,忒也熟悉。这不是她少女时代写得那部小说里主人公表白被拒绝的场景吗? 但是很多小说都有这种脑残场景,还不足以证明她又穿进自己的书里了。 但但是无巧不成书,罗西现在对自己书本的尿性已经有充足了解,如果她又穿进书里的话,那可真是,丝毫不让人意外呢。 《清白年》是半部小说,狗血洒得酣畅淋漓。她明确记得,自己羞答答地写出了这样的混帐剧情:男同学一开始混蛋,对女主千虐万虐。但后来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意,倒过来对她穷追不捨。 总之是那么个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的意思。 她现在有点担心这个小说的版权问题,毕竟剧情跟《流星花园》相差不多。 假设这真的是清白年,那么这位男同学,应该就是她以那时暗恋的学长为原型写出来的男主角了。 她看着男同学拎着校服高傲的背影,从未如此怀疑过自己的品味,怎么能暗恋这么个兔崽子呢? 她希望倒追这一天来得更晚一些。 罗西捡起情书,坚决不能让这信落到宵小手里。进了卫生间她看都不看,立刻把信撕碎,一水沖了。 第68页 揽镜自照,罗西看到一张胶原蛋白满满,活色生香的面孔。她奇了怪了,就这么一张脸,校花的位置不坐得稳如泰山?那丢情书给她的男生难不成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罗西噗地笑了,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课铃声响了,罗西沖回刚才的教室,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同桌是个没长骨头的男生,软趴趴地趴在桌上。罗西戳戳他,他不耐烦转头,罗西悄悄问:“咱们现在,初几啊?” 男同学石化了,“你抽风了?” 罗西白他一眼,看书本。高一物理,高一?高一??? 她连初二初三的课本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直接就拿到了高一的课本,这是几个意思? 罗西想起来了,初中写小说那会儿自己都觉得初中生谈恋爱不像话,就把时间设定成了高一。 自作孽,不可活。 一节物理课被罗西生生听出了一种被放逐西伯利亚周遭围满了叽叽喳喳土着的效果。不是老师,你说的每个汉字我都懂,但是合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她一直避免跟老师对视,试图规避掉被叫起来提问的风险。 结果天不遂人愿,物理老师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全班鸦雀无声,老师很无奈,“来,罗西,你说说。” 罗西从游离中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选c?” 全班爆发出热烈笑声,老师黑了脸,“同学,这是道计算题……上课为什么走神?我不想听到任何理由!” 罗西:“……” 那她是解释还是不解释呢? 大概是罗西成绩太过出色,他没继续为难罗西,叫她坐下,自己开始讲了,“有些题是人都做得出来,有些题是人都做不出来,来,我做给你们看……” 罗西:“……” 一顿讲解之后,“我现在管你们是为我自己吗?你们啊,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才高一,还有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等你们高考的时候就知道感谢我了。这道题你们要考试的时候还好意思做错,我就真的服气。” 罗西好想替他补上一句:“你们这一届,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差的一届。” 这样网络上流传的老师经典语录,就基本上齐活了。 罗西如坐针毡地忍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她同桌问:“你怎么回事啊,尿频尿急尿不尽吗?” 罗西眼皮一掀,同桌心惊胆寒,这表情他第一次见。 下一秒,罗西抽出桌子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唧一声拍到了同桌脑壳上。然后把书一摔,站起来,“我尿尿去了。” 她同桌被五三落桌声砸得向后一躲,见了鬼了,什么学校高一就开始让学生做五三?! 那么厚,砸得多疼啊。 罗西出了教室,感觉到一群八卦同学们的目光。分明是嘲笑、冷语、指指点点。罗西穿过走廊时几个男孩子站在两旁旁故意大声闹笑,笑得东倒西歪,非要深刻提醒罗西表白被拒这一幕已经人尽皆知了。 书里的女主性格柔软,能躲则躲。 罗西脚步一顿,上下打量这些毛都没长齐的男孩们。 “没见过是吧?”罗西两手抱胸,来者不善,面向那个笑得最大声的孩子。男孩子大概没料到她会当众叫板,说:“是没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 “呦呵,”罗西乐了,“你还知道用成语呢?不简单。想八卦你就回教室坐凳子上八卦去,我听不见,就当你没说。你要是还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笑,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怎么也不像个优等生说出来的。其实这帮男孩子没有多大的恶意,就是想起闹惹女孩子难堪,其中还不乏暗恋罗西的同学。 中学生脑迴路这么诡异,罗西是万万想不到的。 “不客气你打算怎么办啊?”这男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耳朵上有好几个眼,明显是上学的时候客气客气,下了学立刻就把水钻耳钉往耳朵上招唿。 他说话吊儿郎当的,语气又分外调戏。 罗西盯着他校服上的校徽,说:“你是自己考进一中的吗?你确定不是交贊助费走后门进来的?周围同学学习都这么好,你自不自卑?” 罗西知道腾市有一套极其变态的选拔标准,要考进腾一中那绝不是容易的事,有很多同学差了零点几分被拒之门外。 “呵呵,乖宝宝,爷不跟你计较。”这男孩就是暗恋罗西队伍当中的一员,笑得大声也有点引起罗西注意的意思。当然不会当众真的难为她,即使他现在已经非常难堪了。 罗西两步走近,攥起男孩子的校服领子,笑得很不阳光,声音更加风刀霜剑:“乖宝宝,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是没有这些友情提醒的。” 男孩子被这恶婆娘的眼神吓到了,一时无语。 罗西向后一退,松开他的衣领,微笑说:“借过同学。” 她就这样大摇大摆,手插着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走了。男孩子们愣了会儿,齐齐安慰贊助费生,说她今天表白被拒绝了,也是正常,叫他不要跟她计较。 贊助费生竟然笑:“有什么可计较的,打是情骂是爱你们不知道吗?” 第69页 于是大家又笑起来。这一次不约而同,笑得很收敛,绝对没让罗西听见。 罗西心累,好好的高中生不好好念书,整天乱七八糟地忙活什么呢。 现在她不仅找不到罗智,连木垚都丢了。人物关系最明晰的一位,就是那个把情书甩她脸上的男同学了。 对了,还有同桌。 这节体育课,没找到机会去找同桌聊个天。体育课回来,同桌给了她一个异常坚定的背影,示意咱俩还没和好呢。你拿五三打了我! 罗西好脾气地道歉,说自己那会儿心情不好。 同桌对今天校园里发生的这事也有耳闻,说:“哦,也难怪,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了三班那个校霸啊?他从小打架打到大的,之前还进过警察局。” “啊?我们一中还有这样的学生呢?” “家里有关系呗。”同桌很是见怪不怪。 “哦,那个校霸,他叫什么名字啊?”罗西悄声打听。 她同桌眨了两下眼,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亲,你也真是没谁了,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给他递情书?” “呃,我那会儿眼瞎了。”罗西唾面自干。 同桌不能同意更多,说:“好像叫魏赛之吧?” 罗西一下笑了,“这么清丽脱俗……” 同桌表情冻住了,“你竟然跟一个叫张伟的人说名字俗不俗的问题。” “哦不好意思,你不俗,你也很脱俗。”罗西随口敷衍,想自己当年写书的时候,怎么能起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呢。 罗西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咱们学校有叫罗智的?” “罗志祥啊?没有,那是明星,姐。” “你别皮,智慧的智,应该读书不错。” “没有,年级前十里一定没有。”同桌非常肯定。 “那木垚呢?三土那个垚。”罗西又问。 “你今天吃了十万个为什么了吗?这名字我也没听过。” 一中是腾市所有学校里唯一一所开放式的学校。下午放学后允许走读生回家吃饭,住校生也可以去校外买东西。 罗西好容易捱到了放学,茫然地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发展剧情。 最后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吃饭。 下“九九归一”台阶,走出校外,罗西直穿进学校对面的美食一条街去。 从自己兜里翻出二十块,看来是她的生活费了。 罗西一边喝奶茶一边想,其实她不大喜欢看校园文,因为学校生活太无趣了,想要有点剧情发展,就得各种无病呻吟,没事找事。 什么打架啊,争男女朋友啊,逃课啊,一方出国硬生生拆散鸳鸯啊。 为赋新词强说愁! 她私以为高中生就应该成天背个大书包戴个眼镜两眼无光目光呆滞,这,才叫可爱。 然后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一杯奶茶对着她兜头浇下来。 ☆、清白年 七 这他妈套路说来就来啊。 罗西缓缓转过身,左右晃动了下脖颈,奶茶滴滴滑落,她竟然想,这家奶茶十几年了没变味,香是真的香。 她轻轻撩了下头帘,看清了始作俑者。 嗯,一个同校少女,留了个齐耳发,满脸写着“坏学生”跟“你找死”几个字。 罗西简直了,一直以为一中学生都又乖又上进,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午就见了这么几个渣滓。 “我抢你奖学金了?”罗西问。 少女冷笑不言。 “我抢你男人了?”罗西又问。 这一回塑料奶茶桶被少女捏得咔咔作响。 行,没耽误人学习就行。罗西一个巴掌就甩过去了,打完捏过自己右手,生疏了,手麻。 罗西想,这大概是少女最没有料到的一个结局了。 她当即红了眼,朝罗西抓过来。罗西捏住她的手腕,一脚踹向她膝盖窝。一个桀骜不驯的坏少女,就这样跪了。 罗西把她手拧到背后,凑近她耳侧,一字一顿说:“别动,再动我让你趴地上。” 奶茶店一下炸了,做奶茶的姐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们别别别在这打架……” 跪在地上的少女眼泪涌了出来,罗西把她胳膊一甩,砰地撞桌子上。然后拿起自己没喝完的奶茶,走出了店。 有人坐在角落里,悄悄地拍了照片,点开微信发送,“你老婆被人打了。” 罗西走回学校在教学楼卫生间沖了头髮,又黏又甜,凉水很难沖彻底。然后罗西放弃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一根刚在小卖部买的烟。 心里有点烦躁,这学校几十个班,她怎么能找到罗智跟木垚呢? 问题又来了,找到之后他们要怎么出去?走得急,也没料到小智也是穿越,分岔晷丢在了古城客栈里。 魏赛之找到罗西的时候,她挂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坐在明志楼后面的石凳上抽菸。 罗西听见脚步声扭头,好像愣了下才认出这人是谁。 魏赛之虽然是个校霸,但是个喜欢让别人死明白的笑霸,他说:“你跟小玉动手了?” “小玉谁啊?你女朋友?” 第70页 罗西满不在乎,一脚踩在石凳上,跟个女流氓一样。 魏赛之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个女生跟从前每次偶遇的时候都怯怯地看着自己,还看不过三秒的好学生联繫起来。 罗西掐了烟,说:“你女朋友什么毛病?随便给人脑袋上扣奶茶的好习惯得改改。” 她说完站起来,“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之前那信是别人恶作剧。” 她说没兴趣就真没兴趣,起身就走,懒得再废一句话。 魏赛之推一把她,说:“你今天打了人就想这么了事?” 罗西听到晚自习铃声,想横竖赶不上了,不如教教魏赛之做人。 她扑棱了一下被魏赛之推了一把的左肩,说:“说话就说话,打架就打架,别混淆。你现在是说话,还是打架?” “……” “先说话吧。”魏赛之决定配合一下罗西。 罗西说:“你期中考试考第几名?” 魏赛之一时梗住了,这什么问题?莫名其妙答:“年级三十五。” 罗西刮目相看,合着校霸还没耽误学习啊。她一笑:“啧,要考清北两校,怎么也得年级前十吧,乖,好好回去看书。女朋友什么的上了大学时间多着呢。” 听听这老气横秋的口吻,魏赛之忽然有了兴趣,“你既然对我没兴趣,为什么打她?” “小姑娘家家不学好,得我们这种成年人帮忙家教。” “她考年级第十。” “那你看,做人也不能光看学习成绩,人品也很重要啊。”罗西看着莫名其妙偃旗息鼓了的魏赛之,“我能不能问问,我考了第几名啊?” “第二。” “怎么可能!我竟然不是第一名?”罗西气死了。 话说这个魏赛之竟然看不上年级第二,反倒跟个第十谈恋爱,垃圾! 她立刻忘了自己刚说的,做人不能光看学习成绩。 魏赛之更有兴趣了,“你考第几,你不知道?” 罗西嘆口气:“实不相瞒,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来的。你们都是我写出来的角色,你看你要是想上好学校,不如求求作者爸爸。” 魏赛之大概生平第一次看到疯得这么彻底的人。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教训这个疯子,毕竟疯了啊。 “告诉我,年级第一是谁?我必须得跟他谈谈人生。” “是我啊。” 这声音,这语气,罗西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来者是哪位。 “付俊奇?”罗西简直了,“你竟然也穿进来了,还考第一名?” 说好了要给他写个别致的人生感受感受呢?又是第一名,有什么意思。罗西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把付俊奇拉下神坛,让他接点地气呢? 付俊奇手插裤兜,惜字如金地说:“跟我来。” 罗西就跟着他走了。魏赛之被晾在明志楼背后,尚在反应这一场被“还施彼身”了的教训。话说回来,他看到一头湿发面容带着点忧伤的罗西,也的确下不了手了。 罗西要是知道他的心路歷程,一定老大不客气,少用“忧伤”这种低端词彙玷污我的气质。 “你怎么回事啊?”罗西问付俊奇。 他也很头痛,那天去酒店,看到木垚跟罗西走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悄悄躲开,然后跟了他们一路。看着他们朝网吧的方向走过去,先进去蹲点。 再然后,他跟着他们走出网吧。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老师办公室,听老师跟他絮叨了半天,还送他一对北大的书籤以示激励。 他自己就是北大毕业的,那金色薄薄书籤,他也有一对。 “呃……昨天我刚好在网吧,看到你们出后门,我就跟在后面一齐出去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付俊奇扶额,的确是头疼。 他不大想相信,怀疑自己在做梦。 “行吧,那你也不用怀疑这件事的真假了,我刚穿过一次,轻车熟路。没错,付大神,你穿越了,大概率还是穿进了我写的地摊文学小说里。”罗西说。 付俊奇沉默,然后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罗西,“头髮擦擦。” 罗西一笑,“就你有外套吗?” 她脱了自己的,慢条斯理开始擦头髮。说了下午被一个叫小玉的泼了奶茶的事件,又叫付俊奇帮忙打听打听,罗西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住校还是走读,家在哪之类的。 “我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付俊奇悻悻地套上外套。 “你不打听,我自己打听吗?你不怕我直接给送安定医院去治病?”罗西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她要解释给第一名听。 付俊奇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不要一个人往明志楼后面跑。” “啊why?” “那地方,叫情人坡,全校除了厕所唯一没装摄像头的地方。” 罗西再次被刷新三观,“我靠,你们这他妈是个高中学校吗?我真是长见识。”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个地方她认,但这是高中啊。 “行了我要上课去了,你再帮我留意下,木垚去哪儿了。” 到了自己教室门口,罗西听到洪亮的一声,“初中知识啊同学们,你们初中老师是谁?抓来教室后面站着……” 第71页 她今天跟物理王犯沖。 王老师正口若悬河,被罗西打断了。 “嘿,你今天怎么个意思?全班人民就你迟到了……” 罗西挺直腰板,“老师我摔了一跤回去洗头了的。” 王老师掐指一算,“你洗了俩小时?” 五点半下课七点半晚修,这可不是洗了两小时吗? “啊不老师,我十分钟前摔的。” “嘿!还真是,竟然让你们抓到我的错了,不容易不容易。” 罗西于是顺利过关,坐回座位。天书再次降临,罗西走神。这一切都是她错过了的,讲段子的老师,争抢第一名的同学,以杏坛为骨的校园,上课铃声。 如果重新再来,她还会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学校? 这真的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了。 这是她平时看见就会笑的矫情俗话,到头来,做个俗人最难。 硬生生熬了三个小时,罗西走出教室。付俊奇站在门口等他,她班里的同学频频回头。 “你住校,”付俊奇带着罗西向宿舍楼走过去。 夜凉如水,穿行在校园里,罗西觉得风都吹得比平日更清白。天空幕布深蓝,云层浅淡,罗西第一次觉得,学生时代,美好是真的美好。 捏着外套兜里的烟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拿出来。 “今天那个魏赛之跟杨小玉是一对,杨小玉听说住院了。” 罗西震惊:“我就打了一巴掌,踹了一脚,就住院了?这是什么材质做的。” “都跟你一样糙?我听说她也不打算跟家里人说,等着用他们的手段整你呢。” 罗西嘆气,刚来学校,就竖下了死仇,她为自己骄傲。 “你最近当心点,上下学我都跟你一块吧。”付俊奇觉得自己给了一个罗西不能拒绝的最优选择。 “那很不必,我还怕几个黄毛小子不成?这些年的米饭都白吃了。”罗西不当回事,进了宿舍背着身给付俊奇摆了摆手。 她进了自己宿舍,七双眼刷刷看过来。 罗西想,别看了,再看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哪根葱。 她冷着脸找到唯一空着的,应该属于她的床位,被自己的少女心震撼了。所有床上用品都是粉红色,还放着几只毛茸茸的公仔。 她慢悠悠脱了校服,一不当心烟盒从外兜里掉了出来,她捡起来没当回事,但是目光还在她身上漂移的女孩子显然是震了震。 “罗西,你还好吗?”一个婴儿肥少女小心翼翼搭话。 “能有什么事?”她答。 “那后天表演,还去吗?” “什么表演?” “就文化周啊,咱们宿舍不是要跳舞。你下午也没来排练。” 跳……舞…… 跳,舞?? 罗西非常确认自己是手脚不协调星人。小时候的她大概是自己没有什么,就偏爱意淫自己拥有什么。 写出了跳舞这种妄图赢得万众瞩目的狗血桥段。 “那,我能不去吗?”罗西小心问,看其他女孩子脸色。 果然大家都不忿,“不能!我们队形都排好了,差了你怎么行?”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1】 作者有话要说: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唿兰河传》 萧红 ☆、清白年 八 罗西决定在表演之前让自己崴个脚,理由就正大光明了。 但崴脚,凭什么,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中午被付俊奇押到图书馆去补课,说:“文化周之后就是月考,你现在这样不行。” 罗西知道不大好,考出个倒数第二,确实不大对得起罗西学霸。 但是啊,“你觉得就这么几天,我能学出来点什么?除了等考试的时候狐仙附体,我还能做什么。或者我可以牺牲一下自己,发个烧什么的,逃避开考试,就可以了。” “不是,这些知识你以前也没学过,不觉得遗憾吗?” “不。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跟编高中教材的同志聊一聊人生,能把教材编得这么无趣,也真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一点付俊奇无从反驳,的确是枯燥了点。 “而且,你搞搞清楚,我进来是找罗智的,不是来学习跳舞的,现在罗智连个影儿都没,我没心思学习。” 付俊奇立刻被说服了,这种情况下的确难以静心学习,他说:“我昨天仔细想了想,这种时空穿越,一定是有迹可循的。比如你说这是你的小说,那你有没有把罗智写进来?” “我还没把你写进来呢,你不照样整个人穿了进来?” “你不说之前是只有你写进小说里的人才能进来吗?” “呵呵,大概你天赋异禀吧。” 不对。 罗西真的曾经在小说里写过同学六年的革命战友付俊奇。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看不顺眼他,给他写了个第一名。 还逼迫他请自己吃了顿拌菜。 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就复杂了。那时候小智才三岁,她要是真的写了,顶多也把他写成了个穿开裆裤的小蜜人。 第72页 一个拥有逆天智商的高中生,被困在了一个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的身体里,也真是够艰难的。 罗智这会儿正拒绝妇人的母乳餵养,绝食一整天了。何止无民事行为能力,他这会儿连话都不说,路都不会走呢。 但罗西确定清白年世界里绝对没有木垚的角色,她那个时候还不认得木垚呢。 所以木垚哪里去了? 她又顺利矇混过了一天,放学去班主任那磨了会儿,把期中考试年级名次集册要过来看了。 一目十行看过去,她们学校果真没有木垚此人。 除了老师办公室,就看到了蹲点堵她的婴儿肥少女,罗西被拉着朝排练室走去。 其他女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经过又一天的学校生活,罗西已经认明白了,这些都是她的同班同学。 她看着傣族舞服装中间露出的大片腰身,心说,不检点。 小姑娘穿着是没什么问题,美得不带邪气。但是她穿就不对了,四捨五入一个三十的人了,哪儿好意思穿这么一件衣服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呢。 她决定以退为进:“我昨天头髮没擦干就上晚自习了,头疼,头晕,要不你们先跳一下,我坐一会儿。” 婴儿肥关了舞蹈房的门,说:“怎会这么脆弱?那你休息一下,等会儿加你一起排练。” 罗西看她们的小脸,一个个,跳个舞跳出了人生大事的感觉。 本来是八个人的队形,少了罗西,但罗西一个外行,看不出什么毛病,觉得七个人也甚是完美,于是丝毫就不愧疚了。 她在室友们跳得起劲的当下,决定不道德地放掉她们的鸽子。小朋友,要早点学会承受某些低等程度的背叛。 跳舞这种事,对她,还不如扔铅球。 不料她念头刚动,舞蹈室门就给推开了。推得来势汹汹,房门殉难一样撞出巨大声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罗西看到了小玉同学。 她校服系在腰间,穿了条原则上不允许的牛仔裤,双手抱胸,看着罗西。 罗西贊,嗯,气势磅礴。 小玉走进来,罗西瞥见门口倚在墙上的半个高大的身影。原来是把靠山请过来了,就说怎么这么有恃无恐呢。 小玉一眼看到了把杆上一套舞蹈服,直接扯下来,挑衅地看着罗西,两手一撕。 质量堪忧的演出服,就这样刺啦,报废了。 尤不解恨,扔地上踩了几脚,衣服上的亮片四下散落。 罗西一下就笑了, 说真的,我谢谢你啊。 “你等会儿,”罗西商量,“跟我同学没关系,不换地方的话,让她们先走?” 小玉又不傻,等着放她们出去告老师吗? “一个都不许走。”这是罗西除了痛哼之外第一次听见小玉的声音,不由替她忧伤,这么清秀的小女孩,怎么生了一副公鸭嗓呢。 “给你两个选择,”公鸭嗓颳得罗西耳朵受罪,“跪下来道歉,或者腿折了叫她们把你抬出去。” 罗西看到门口的人忽然挺直了身体,这是蓄势待发的意思吗? 她凉凉瞟过小玉,说:“如果是踹你,那真的是多有得罪。毕竟我这人,有时控制不好自己。如果是其他的,你要是不想跟昨天一样跪在这,那就赶快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就是,”婴儿肥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替罗西说句话,“我们有八个人呢。” 小玉冷笑,“哥!” 外面的高个男人身子一转,就走了进来。这人一头黄毛,身上挂着吊儿郎当的一件一中校服,露出里面t恤上的骷颅头,和“go to hell”几个大大的英文单词。 他手里还拎着一只铁棍。 婴儿肥登时被吓到了,跟其他七个女孩子一齐朝角落里退了几步。 罗西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又戏嚯,“你高中的时候,是校草来的?” “嗯……”小玉的哥无奈地说。 “嗯嗯,”罗西频频点头,“很草了,草得不能再草了。” 小玉马上底气更足了,没领会到他们对话的含义,还在告状,“就是她,把我膝盖踢青了!” “这是你妹妹啊?” “表妹。” “我怎么那么同情你呢?” 小玉本来就盛气凌人,听这话一爪子就朝罗西头髮抓过去了。手却勐然被人抓住,钉在了空中。“哥?”小玉惊疑地叫。 罗西笑得不行,“小朋友,我的天灵盖,只有一个人能摸。” 朝木垚伸手,“来,交枪不杀。” 木垚非常无语,把手里的铁棍递给罗西,说:“你怎么这么暴力?” 小玉:“……” 这混蛋不是她哥! “都说了,没控制好。医药费多少,我赔给你。”罗西对气急败坏看着木垚的小玉说。 “那个同学,要是没什么事,我们要排练了。”婴儿肥见罗西好像跟这个坏学生认识的样子,弱弱地提醒。 “排什么练?”木垚好奇。 “呃,大概是,跳舞?”罗西见到木垚,实在是心情太好了,她今天在自己宿舍翻出了一百块钱,估计是她这礼拜的生活费,从衣服兜里掏出来递给木垚,“吶,医药费。” 第73页 木垚没接,说:“不用了,我给她就行了。” “你疯了?!”小玉简直理解不能,她那个大杀天下的社会哥呢? 木垚眼睛从其他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身上扫过,说:“不打扰你们排练了,明天我来看你们演出。” “不!”罗西惨叫。 “嗯好,我会准时的。”木垚直接无视了罗西的抗议。 罗西瞪他,“行吧你来吧,来了我也不跳。” “为什么啊?”婴儿肥先急了。 “这个,演出服坏了。”罗西理由充分。 “有备用的啊。” “……” 木垚看罗西纠结在一起的眉毛,开心极了。他跟罗西同时走出网吧后门,仿佛电影一样,画面勐然一切,他就成了个长腿跨在自行车上,夹着一根烟的社会我木哥。 少女罗西为了丰富小说,按照班里追文的女同学的提议,加了个混混角色。不出意外,这个混混也是喜欢女主的。 少女就是这么贪心,《流星花园》她们要,《斗鱼》也要。 但罗西还没怎么描写这个社会哥,故事就断了。 没想到木垚好巧不巧,就穿成了这位叛逆中二少年。 还是小玉的表哥,被她拖过来给她出气来了。木垚对把小玉打进医院的女生充满好奇,没想到在排练室门口一听,哗,他当是谁呢,合着是西太后啊。 木垚觉得自己未来堪忧,大概率是要被家暴的。 小玉气得肚皮爆炸,门口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魏赛之听人报告了小玉带人杀进排练房要搞罗西的事之后立刻就冲过来了。 昨天之后他仔细想了想,的确啊,世界上要是没有穿越这回事,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小说写呢? 罗西的表现又太过反常,也许是真的。 于是他觉得不能让罗西再一次堕了他的威名,就跑来了。 小玉一看魏赛之,当即委屈又暴怒,要不是魏赛之没事乱收情书,还不肯帮她找回场子,她也不至于非要叫木垚过来。 “呦,你男人来了,”罗西说,“快进来快进来。” 魏赛之不知道什么情况,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 “你听好了杨同学,”罗西神色忽然严肃,“我要是对你男人有半分觊觎之心,我直播吃屎。” 魏赛之皱起眉,这特么太伤他面子了。 罗西大概当即意识到中学生面子大过天的习性,又对着魏赛之补充,“当然,孩子还是个好孩子,少惹是生非就更好了。” 又转向小玉,“那我打了你,你也倒了我一脑袋奶茶,咱们俩就扯平了,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恋爱不是不让谈,但是要有个度,不要影响学习,知道没?” 木垚笑得不行,罗西是对自己的角色有多操心。 小玉被魏赛之牵着走了出去,半天还是懵的,她这算是找回场子没有啊? 罗西说了自己不喜欢(她理解为配不上)魏赛之,又说了打她抱歉,这就算是,找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蜜人——腾市方言,小小孩。 ☆、清白年 九 一中体育文化科技艺术活动周。 罗西坐在后台,神游太虚。 英语老师在给她化妆,戳了下她额头,说:“你昨天随堂测怎么回事?十五个完形填空你对了一个。” “老师,咱么能不能不在节目之前讨论这种伤感话题?”罗西嘆气。 “我要是你,我都没脸跳舞,回去把那套卷子从头到尾背下来。” “老师你真有恆心。”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啊?”英语老师是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应届生,跟学生关系很好,尤其罗西。这两天怎么看她怎么不对劲。 “我最近吧,家里出了点事,老走神,我会调整好的。”罗西习惯了一下她原本的人设,觉得这话应该是好学生该有的口吻。 “家里没什么事吧?”刘老师当即担心了。 “也没事,就是爸妈在广州打工,说要闹离婚,父母真真是皆为祸害啊,这么不懂事。” 刘老师想了想,“那你尽快调整,有什么想聊的就来找我,别自己憋着,知道吗?” “知道了。”罗西轻声答。 被老师关心的感觉不赖。 她以前也有过一个很好的英语老师,离开腾市那天她就只给那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其他谁都没说一句话。 离别是她擅长又不擅长的事。 “下一个节目,由高四四六班带来的舞蹈表演,《月亮花》。” 从舞台上下来,罗西做了个决定。她要一边寻找罗智,一边试试这难得的高中时光,就当老夫聊发少年狂吧。 昨天她一晚上没睡,躲在排练室练了一晚上的舞。 曾几何时,在罗西还是个为钱奔波挣扎的少女时,她做过一份视为毕生头号耻辱的工作。 在一家中档餐厅做服务生。 耻辱在,那时候大城市,轰轰烈烈地兴起了一种邪教式员工管理法。 每个下午,餐厅的全体员工,站在餐厅门口,跳广场舞。以至于时过境迁很久,“摇摆摇摆,摇摆摇摆”这音乐,还是会稍不留神就会钻进罗西耳朵里,简直精神污染。 第74页 每一次罗西都要这样做心理建设: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不管怎么说,跳正规的傣族舞,比那种全程以面瘫表情扭完一曲一言难尽的神曲之舞让人心甘情愿多了。 一下台几个女孩子就兴奋地抱在一块,罗西一笑,走去换衣服。 大家都不是专业的,她认为没人能看得出自己是不专业中的不专业。罗西想,看来少女时候的自己,身体里还真的驻扎过柔软和温情。 木垚斜斜倚在走廊,跟罗西对视。 目光忍不住,就朝着腰部熘过去了。玉白一片,那真是杨柳小蛮腰,倾国倾人城。 忍不住,就想摸一把。 罗西一眼看穿这人非非想之天,揪起他脖子上挂着的混混标配铁片链子,说:“我才十六,你能不能不这么禽兽?” 吧唧一声,仙女落九天。 木垚扶额,“求你别说话。” 罗西随手拿卫生纸把鲜红欲滴的嘴巴擦了,眼影也抹了,只留一点粉红,看起来比过分浓烈的舞台妆更像化妆了。 木垚第一次看到罗西的淡妆,内心隐隐骚动。 他站直,凑在她耳侧说:“美人鱼,跟我约会啊?”罗西瞥他,轻哼一声披上校服,拿过装衣服的袋子,“去教学楼换衣服。” 他们走出伍达观体育馆,走进初中部的教学楼。学生们都排排坐在体育馆里看节目,教学楼里空无一人。 “你身上的衣服,跟谁借的?”罗西看木垚,他今天校服里套了件纯黑卫衣,牛仔裤,白球鞋,根本就不像混混应该有的配置。 “昨天买的,怕混不进你们学校。”木垚摸摸头髮,头髮都连夜染黑了。 “你校服哪儿来的?昨天怎么混进来的?” “校服不知道,小玉给我的,估计他们班同学的,昨天我是在她的声东击西下进来的。” “职中少年真的吓人,”罗西笑说,“不好意思,我也没料到你会成这个角色,说吧,有没有遭到霸凌?” “据我推测,貌似是我霸凌别人。”木垚摇头,“我一辈子就没欺负过人,这对我来说比你上物理课还难。” 罗西闷哼一声,“谁允许你提到物理这个词彙了?” “你不能讳疾忌医啊,要不,我教你?”木垚看她痛苦的样子,提议说。 罗西当然不能忍受木垚比她读书好,睥睨他,“你懂很多吗职中生?” “呃,高考理综两百七,学不学?” 罗西登时不满意了,斜眼看木垚,轻咬嘴唇,木垚忽然停下来,喉结滚了滚,问:“学不学?” “看你拿什么条件威逼利诱我了。”罗西维持着脸上那个不乐意的小表情。 “罗西,”木垚忽然正色。 “嗯?” “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对吧?” “瞎子都看得出来。” 木垚:“那你呢?” 这还用问?罗西不想说废话,“你大概有点瞎。” 木垚无声一笑,揽住罗西的腰,轻轻一带,把她带进一间教室里。“你干嘛?”罗西忽然觉出危险来。 “你跳舞,很好看。”木垚关了教室门,罗西下意识一退,后背抵上门,木垚向前,几乎贴上罗西。 “我什么时候不好看?”罗西想岔开话题,两个人距离太近了,她觉得唿吸困难。 木垚探手拢住她的腰,“什么时候都好看。” 腰间一线酥麻,传导全身。木垚手掌灼热,一把极其细腻的触感钻在手心里。罗西仰着头,浅黑的眼珠子映出他的样子,他更觉难耐。 罗西说:“好看你还不快吻我?是不是男人?” 木垚:“……” 他沉下声,“说你喜欢我。” “我就不。”罗西被木垚磨叽得全身不适,心一横踮起脚,凑上木垚的唇。 木垚心中一嘆,这是你自己要的。 右手从罗西背后抬起,扣住她的后脑,整个身体压下去。罗西登时觉得压迫,想挣扎,木垚左手抚上她腰际,游走着向上。 唇舌被肆虐,滚热手掌在她腰腹激起点点涟漪,罗西全身发软,手里的塑胶袋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双臂不自觉抬起,抱住木垚脖颈。 手一抬,半截抹胸演出服向上掀起,露出一线纯白抹胸。木垚手指划过她的胸衣,罗西忽然一惊,就要逃开。木垚不放手,扣着她,丝毫不让动弹。 有次在木垚家,封安国买了一盒马卡龙分给大家吃。 罗西嗤笑:“这名字见鬼,谁家少女的酥胸这么干瘪?” 这会儿无关紧要想起自己这句毒舌来,觉得自己就蛮适合马卡龙这个称号的。木垚手不动了,喘息着吻到她耳垂,“说你喜欢我。” 罗西狠狠拧了一把木垚的肩,“斯文禽兽。” 木垚含着她耳垂,笑了,“也不斯文啊……”他得不到要听的,手更不老实了,罗西都快难受哭了,“不是,我还没发育完全……” 木垚轻轻啄她唇,“不啊,本来也就这样。” 罗西一气,想踹木垚。木垚按住她大腿,说:“你别乱动,容易出事。” 第75页 罗西愤愤地,“光天化日,朗朗干……”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木垚的揉搓中。木垚顺着她的脖,肩,一路向下吻。然后轻轻在她腰上落下一个吻,罗西站不住了。 木垚深深唿吸,让自己冷静。站直了把罗西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背。 罗西爪牙全无,头埋进木垚怀中,额间渗出细细汗液,闷声说了什么。 木垚低头问:“说什么?” 罗西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闷在木垚的卫衣里,木垚还是听清了。 “我喜欢你。” 罗西换好校服走出来,脸颊还泛着红。眼睛清亮润泽,有水光闪烁。木垚倚在卫生间门口,等她出来。 罗西若有所思看着木垚。 木垚摸摸她头,说:“看什么?” “威逼过了,利诱呢?” 木垚一愣,反应过来了,牵过罗西的手说:“利诱当然是你自己说,想要什么?” 罗西笑起来,人生若只如初恋,貌似还真的不是一句废话。 “学校外面的奶茶,你要每天都请我喝。” “我记得你明确表示过自己不吃垃圾食品。” “是啊,凡我吃的,都不是垃圾食品。” 这个逻辑,没毛病。 于是罗西开始了发奋念书的征程。文化周他们没课,她不参与任何项目,天天去校外看书。 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几次三番把书扔桌子上死都不肯再看一眼。 食指指着书,“好了,最后一次了,你真的可以滚出我的世界了。” 木垚好脾气地抱抱她,再亲亲额头,罗西就乖了,耳垂挂着一点红,继续看书。 木垚也是多年没碰过高中课本了,但是基础在,比罗西段位高太多。罗西每天都觉得自己挂了一脑袋浆煳,生不如死。 “我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人,就算觉得学生时期再美好,也不愿意重新回去了。”罗西咬着奶茶店的蛋糕,认为自己是幸运鹅,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念这些概念。要是不得不第二次回过头再读,她真觉得惨绝人寰,天底下真没有比过了n年还要再一次面对高考更悽惨的事了。 “为什么啊?”木垚问。 “因为寂寞。”罗西随口乱说,反应过来自己在扯淡,抬头笑了。 少女脸庞没有风骨,可是圆润饱满,像一颗果实。眼睛晶亮,唿吸都带着奶油的味道。 木垚心念一动,撑着桌子俯身。 罗西眨下眼,“干吗?” “嘴角。” “粘到了?”罗西拿手去揩,木垚捏住她手腕,俯身吻下来。轻轻一勾,勾掉罗西嘴角的蛋糕屑。 罗西气急了,木垚这个人,怎么手法这么纯熟? 平时一副老实样,扮猪吃老虎。 公共场合,木垚只是轻轻一吻,点到为止。结果好巧不巧,就被人看见了。 “罗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报復社会,我决定这本书不开车。 所以这个大概就是最大尺度了。 快看快看快看。 ☆、清白年 十 “罗西!” 英语老师气急败坏地站在罗西的小卡座侧面,痛心疾首淋漓尽致泼在脸上。 罗西瞪一眼木垚,惹祸精! “你,跟我回学校。”英语老师简直要疯,看木垚,“你,哪个班的?” 木垚察言观色,感觉眼前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心肺都要气炸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刘老师,他不是我们学校的。”罗西收拾书包,对木垚一笑,“我在辅导他学习。” 看看这光明正大的样,辅导学习辅导亲上了? “哪个学校的?”刘老师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愤慨。 “职校。”木垚答。 职校!刘老师火蹭蹭地往上冒,当即认为罗西十五个完形填空对一个的罪魁祸首就是木垚,“职校学生以后不要来我们学校周围,听见没?” 职校学生学什么文化课!分明是找理由约会。 偏见就是这么深,刘老师认为罗西瞎了眼。不就是个长得还可以干干净净的小男生吗,在未来面前算个屁。 刘老师就这样把罗西带回学校,严刑逼供。 “你才几岁,大好前途不要了是不是?” 八百字高考作文级别的训话。 罗西听累了,想坐,刘老师看出来了,一声吼:“不许坐。” 全英语组办公室老师都去当壮丁参与运动会去了,办公室就她们俩人。魏赛之悄悄坐在刘老师旁边的格子间里,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故意的,他班主任差他来办公室拿个东西,他刚要走就看到刘老师怒气沖沖地把罗西带了进来,感觉罗西要吃瘪,于是乐颠颠地躲在班主任的格子里,听好戏。 罗西嘆气,“刘老师,你多大了?” “二十五啊,现在是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比我还小三岁,跟我聊这种大好前途的事,不觉得有点以下犯上吗?”罗西一拉椅子,还是坐下了。 刘老师一呆:“你说什么呢?” 魏赛之一凛,看,又犯病了。 第76页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真的是不大需要。小刘,你看不看小说?” “啊?”小刘? “你学英语专业的,应该看不少小说。不过,我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写的东西特别算文学。总而言之你是我写的一本十八流校园小说里的英语老师,你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小时候有个特别喜欢的英语老师,跟你的人物形象有点相似。” 罗西其实不打算让书里的人知道这个噩耗的,但她实在是烦,演好学生太劳累了,不仅要死啃那些鬼画符,还要连个恋爱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谈,没劲。 虽然说出来之后,安定医院可能就是她后半生的归宿了。 刘老师的表情果然很像见鬼,“你的意思,是你是个二十八岁的作者,写了一本校园小说,自己是主角?” “啧,上道,就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写出来的一个人物?” “没错!书是十八流的书,但科幻是真的一流科幻,平行世界,你的明白?” “你一根豆芽菜跟我说自己二十八,疯了是不是?”刘老师的point非常奇怪,怪到罗西不知道怎么接话。 三推两推,她就被推到了一个地方。 抬头一看,“绿色校园心理谘询室”。 魏赛之站在谘询室门口,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爱上这个精神分裂症少女。太他妈酷了。 刘老师坐在谘询室外面的接待室,让罗西进去跟谘询老师谈话,谈不满一个小时不让出来。 然后她自己坐在门外,给罗西班主任打电话要了罗西家里联繫方式,打了过去。 罗西家就住在城里,只不过她父母工作太忙,就让她住校,一礼拜回家一次。 电话是罗西母亲接的,“喂,您好。” “啊,我是罗西英语老师刘老师,您在广州是吗?方便回腾市一趟吗?” “我从来就没去过广州,罗西怎么了,在学校表现不好吗?没事您尽管揍她,使劲揍。”罗母第一次跟这个英语老师对话,颇觉得奇怪。 刘老师:“……”恨得牙痒痒,罗西竟然骗她,分明就是谈恋爱耽误学习了,还敢编这种父母在广州打工要闹离婚这种谎话出来。 因为腾市一中很多学生都是周边城镇过来的,大批量留守学生,刘老师就信了。 “那您方不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学校,罗西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她一直不怎么正常,”罗母不在意,“这次怎么了?” “过来说吧,方便的话把他父亲也一起叫来。” 校园心理谘询师,不是专业心理医生,当然没有料到刘老师是把罗西当精神分裂送进来的,就当罗西是被学生普遍遇到的困扰困住了。 “小姑娘舞跳得挺不错的啊。”谘询师是个中年妇人,看起来蛮有气质。 罗西咧咧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谘询心理医师,难道不应该是刘老师进来让谘询师给她讲讲道理吗? 遇事,不要第一反应就是deny! “罗西是吧?有什么烦心事吗?都可以跟我说。” “老师,我想睡觉,这就是我现在的烦心事,能满足一下,让我回宿舍睡觉吗?”罗西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抱歉地朝淡定地谘询老师笑笑。 “你可以就在这睡,睡半小时起来我们接着聊。”谘询老师非常敬业,不肯放罗西走。 罗西无所谓,就躺沙发上,直接睡了。她还是被梦困扰,每天夜晚睡觉的时候脑神经都在抽搐,成天又要七点起来跑早操,中午困得神魂颠倒。 半小时之后谘询老师准时叫她,罗西睁眼的一瞬间眼光射出小刀子,想把无论是谁给捅一刀。 谘询老师显然第一次看到好学生的这种狠辣眼光,心想刘老师果然没说错,这孩子有点问题了。 罗西睡觉的半小时她已经联络了安定医院,要给罗西开证明转院过去。 罗西深深吸气,莫要暴躁,不能连老师都打。 老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说:“觉得怎么样?睡得还好吗?” “嗯。” “能说说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了吗?” “我爸妈要离婚……”罗西咳了一声,觉得这个理由足够让她表现出不正常来了吧?结果话音刚落,谘询室外响起敲门声。 门一开,罗西当即定住了。 罗父罗母站在门外,看起来还挺恩爱,怎么也不像要离婚。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见她大逆不道的话。 罗父眉头紧锁,罗母则审视地看着罗西。 罗西就好像忽然被什么捆束住了手脚,一点张牙舞爪的模样都没有了。乖乖地被他们领回家,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到了地方,罗西看到自己从七岁住到十三岁的家,眼睛不由一热。 如果这是假的,如果这是梦。罗西第一次贪恋,不想醒过来。 这是她少女时代写在书里的家。那时她不觉得自己幸福,还充满了青春期专有的丧,躁动空虚,看什么都觉得挺无趣的。 日復一日的生活无趣,父母的日常关爱,也没什么可值得珍贵的。 只有意淫帅气学长,不无趣。 罗西非常清楚知道人生不能重来是什么意思,人生不能重来是说,你错过的,就永远错过了。你没有珍惜过的,一早就消失在长夜的风里了。 第77页 在全国各地打工,罗西只有一次想起过自己的家。不顾一切想要回家,后来到了车站醒过来了,我他妈这是做什么呢? 我没有家。 没有港湾。 没有想到,她跌进自己的书本里。竟然重新拥有了自己错过了的,没有珍惜过的一切。 这拥有当然不是真,可什么又是真呢? “西西,怎么回事啊?”罗母看罗西状态不对,拉过罗西的手,“跟妈说。” 罗西眼泪湿了满脸,试探着去触碰父亲,大手,血管盘虬,一贯的沉默。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海市蜃楼。 这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幻觉。罗西都知道。 可是没有狗血,没有一半的弟弟,没有跟同事的三角恋情,没有软弱的养育。 父亲也没有死去。 “你会原谅我吗?”罗西擦眼泪,怎么也擦不完,泪珠一串一串从眼睛里跳出来,打得她酸楚不已。 酸楚不已,疼痛不堪。 “你知不知道……”罗西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隔了茫茫的生死。 父亲伸手,抹去她脸庞上的泪,说:“哭什么,这还算个事吗?” 当然原谅你,永远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断在这吧,没办法再写下去了。 ☆、清白年 十一 “你们老师说你跟人谈恋爱,还胡言乱语说什么写小说?”温情时刻结束,罗母不客气了。 “写小说是我嫌她烦,瞎扯……瞎说的。谈恋爱……我错了,我立刻就分手。”罗西从善如流,乖巧得不行。 罗母一时没话了,“这么点小事,害我匆匆忙忙跟人请假。不知道你母上大人是工作狗吗?以后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千万不要麻烦我。” “是是是。” “不过既然回都回来了,不如出去吃大餐。” 罗西从她卧室翻出来一个手机,粉红外壳。 她悄悄给木垚发了条消息,“我没事,回家了,晚上回学校。” 吃了饭罗西说:“不然我回学校?” “回什么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去做个大保健?你们这种学生妹,一生就别想被肩颈病放过。” 一家三口坐在按摩店给人捏脚,罗西真觉得这场景奇葩。 只好又悄悄给木垚发消息:“暂时回不了学校了,明天中午奶茶店见。” 罗西点开微信家族群看,发现三舅舅新添二胎,男孩子看起来不过一岁左右。 “妈,三舅舅家的孩子,会说话了吗?” 这个“妈”字叫得这样顺口,罗西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还不会,嘴笨,跟你差远了,你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了。”罗母耿直评论。 “哦,那文化周结束我们放礼拜,要不去趟三舅家?” “随便,要去你自己搭公交去,我要补觉。”罗母闭着眼,舒适地享受捏脚捏肩膀的大保健。 “……”罗西还能说什么?说她不知道三舅家在哪吗? 第二天一早罗西就被罗父开车送到学校,她下了车,摆手说再见。罗父摸了下鼻子,这姑娘,怎么好像忽然对他变了种情绪。格外复杂。 这天运动会体育比赛最后一天,罗西心情好,难得去操场观战。 竟然发现他们班在跟别的班对战打篮球。婴儿肥招唿罗西,说:“你昨天怎么没回宿舍,回家了?” 罗西点头,说:“我们跟哪个班比?” 婴儿肥似乎面有难色,“就,443班啊,吶,魏赛之。” 魏赛之有意无意地朝罗西这一侧瞟过来,罗西刚好跟他对视,觉得这孩子心眼真小,都过去这么几天了,还在记恨她。 成不了大事! 罗西站在女孩子们中间,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加油声。进个球,全世界的荷尔蒙一齐爆炸,真是青春年少,酣畅淋漓。但对于人近中年的妇女罗来说,真的是吵。 她往后退一步打算撤,差点跟一个人装个满怀。 罗西这才记起,她好像好几天没见到付俊奇了。 他们朝外走了几步,离开赛场,魏赛之若有若无地用余光扫视,竟然发现罗西不见了。 他趁着对方控球,他防守,向外看,看到罗西跟付俊奇在一块不知道说什么话。 心想这同学真的招蜂引蝶,先是付俊奇,再有那个小玉的表哥也似跟她熟。 “这几天怎么在学校没看见你?”付俊奇问。 “我都跟木垚在校外。” “木垚?你找到他了?”付俊奇目光黯了黯。 “啊,啊?”罗西忽然越过付俊奇向后看,转换成欣喜表情。她看到穿着卫衣篮球裤的木垚,怀里还抱着只篮球。 付俊奇扭头,也看到了木垚,眯起眼,没什么表情。 木垚听罗西说了,付俊奇跟在他们身后穿越进来了,还成了个学霸。木垚当即以他来刺激罗西,说你不能连个付俊奇都考不过。 罗西就此安生看了半小时书。 罗西绕过付俊奇,走向木垚,问:“你怎么来了?” “等会儿跟你们学校有场友谊赛,我代表学校参赛啊,”木垚一笑,“想不想看?” 第78页 “勉为其难看一下吧,你别摔跤,输了别哭。”罗西说。 木垚跟她并肩朝里走,说:“你们老师没为难你吧?” “啊对!我现在跟你分手了,不要跟我走一块,众目睽睽,再传到老师耳朵里,又是一顿茶,再也不想被老师请去喝茶了,never!” 明知罗西不是认真的,木垚还是心一颤,“分手?” “啊,快,跟你学校的同学一边玩儿去,等你打完了我们再偷情。”罗西转身就走。 “偷……”虽然分手危机解除,但她这用的事什么词啊? 木垚只能悻悻回到职校篮球队里,被一帮男生围攻,问那个一中的女孩是谁,怎么好像跟你很熟,难道是你又祸害的一个? 带队老师听不下去了,“你们一个个,能不要在人家学校给我丢脸吗?” 男孩子们很给老师面子,立刻换成了挤眉弄眼,小声啰唣。 付俊奇被晾在一旁,莫名其妙觉得躁。扯了扯校服领子,走去体育馆另一侧,跟体育老师说了几句话。 罗西竟然看完全场篮球赛,他们班输了,整个气氛都蔫蔫的。 对方班机庆贺得肆无忌惮,罗西看到魏赛之竟然没拿小玉递过来的水,心里一凛。 亲爱的男主,你不可千万要这么早就觉悟了。你喜欢我哪一点,我都能改。 魏赛之一直悄悄观察罗西,发现她眼睛从没在自己身上聚焦过哪怕一下,非常沮丧,这人说了没兴趣,就是真的一点兴趣也无。 小玉抽回手,女生直觉敏锐,立刻抓到了魏赛之情变的微妙情绪。 中学生,喜欢一个人可以是因为非常诡异和简单的理由。手好看,字好看,篮球打得好看,声音好听。 但不喜欢也往往会非常迅速彻底,就是一瞬间的事。 魏赛之就恰好,经歷了这一瞬间。之前追求小玉也是辛苦,觉得她酷,后来觉得不过是虚张声势。 小玉一切的霸道,都是源自她的自卑。她来自偏远山村,一路考到市一中。家里条件一般,每个假期回家她有重重农活要做。 本来她已经越来越像自己喜欢的城里人了。可是深处的自卑感总是如影随形,稍不留意,就钻出来咬她一口。 优越感只不过是自卑感以倒立的姿态走路。【1】 魏赛之还要跑长跑,走去准备,小玉追过去。 “你怎么了?”小玉问。 “没事。” “等你跑完,到老地方。” 魏赛之跑完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情人坡找小玉。小玉哭了,隐隐啜泣,看到魏赛之擦了泪,拿一双眼望着他。 魏赛之觉得,这眼看起来不知道怎么也有点太死板,她嗓子也不好听。 “你什么意思啊?”小玉问。 “没什么意思,就,分手吧。” 小玉显然如遭雷击,她不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分手的那个。以前魏赛之喜欢她“坏”,读书好,性格直接,长得漂亮。 但现在有长得更漂亮,更不羁,性格更令人有征服的欲望的了。 “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没什么,咱们在一块一年多了,我有点厌倦了。”魏赛之非常耿直。据罗西的描写,这是个挺令人讨厌的性格,伤人于有形,完全不在乎别人。 当然是在遇见女主之前。 小玉华丽地炮灰了。 罗西要是知道,一定要给魏赛之上一堂课,可惜一切发生在她眼皮子之外,事情慢慢朝向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她看木垚打篮球。木垚的队友一个比一个浮夸,进了球恨不得把衣服脱了绕场三周,小动作多得让人怀疑他们是打花式篮球的。 毫无疑问社会我木哥本来也是这种风格。可是木垚不是,他打球喜欢速度,稳,单刀直入,正中靶心。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罗西看得愉悦,校队间的比赛比班级比赛本就精彩,还可以欣赏木垚的美貌跟力量。 付俊奇在罗西的印象中是个跟运动怎么也扯不到一块的人,不知道他竟然也会打球,打得还不赖。 他跟木垚都打小前锋,mvp的两位争夺者。 基本上是这边进一个,那边还一个,一中女孩子嗓子都快扯破了。 罗西只在木垚跟她对上眼的时候轻轻鼓个掌,已经听到旁边女孩子开始讨论,到底哪个比较帅了。 罗西嘆气,这问题,就跟小时候思索自己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一样,都是想太多。毕竟木垚就算再帅,也是她的。 婴儿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罗西旁边,小声问:“那个男生,你是不是认识啊?” 罗西要凑到婴儿肥嘴唇旁才能听见她说什么。 小声回答:“嗯。” “你有他联繫方式吗?”婴儿肥脸红扑扑的,明显是被木垚帅到了。 “有啊,”罗西答,“但我不给你。” “啊?” 罗西:“书不好念还是试不好考,你非要发情谈恋爱?” “那你还给魏赛之写情书?!”婴儿肥有种精准的呆萌,一戳一个准。罗西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已经醍醐灌顶了你懂吗?醍醐两个字怎么写?” 第79页 婴儿肥是罗西班里语文课代表,勐地被提问,一时蒙住了,半天记不起。 罗西考住了人,得意,“看见没,回去好好背书好好默写,还要什么自行车。” 婴儿肥很觉得羞愤,“那你说,怎么写?” “不会。” 罗西盯着木垚,答得非常理直气壮。 面对校外的对手,女生跟男生的表现很不一样。女生对职校队伍很宽容,长得好就行。可男生群体就不这么想了,对方的每个浮夸动作,都是羞辱。 中场休息的时候,就发生了推搡事件。 罗西一转头看到木垚被人推了一把,他正喝水,洒了一身。木垚还没怎么,旁边的队友们先受不了了。 还好老师们反应及时,分开了他们。 罗西皱眉,走向木垚,脱了校服外套递过去,“擦一擦”,罗西穿着短袖校服,单薄,也不在意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回到球场一侧。 不管,反正她不能让木公举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优越感只不过是自卑感以倒立的姿态走路”——奥修 ☆、清白年 十二 至于她自己,就算全校同学都觉得她浪荡,她也不是很有所谓。 一帮管不住自己荷尔蒙的小屁孩,有什么好在意的。 木垚微微一笑,用罗西的外套把胳膊跟胸前的水擦干净了,然后小心把她的校服放在袋子里。 罗西这一举动激起了贴吧里的各种围攻,被称为“杏坛之耻辱”,杏坛是孔子讲学的的地方,一中的别称。 罗西是眼不见心不烦。反而魏赛之,看得极度不爽。吃早饭的时候他找到罗西,坐到了罗西前面。 罗西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装逼过度的脸,她皱眉,怎么还没完没了吗? “又怎么了?”罗西乜魏赛之。 “你跟职中那男生,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 “你刚给我写了情书,转头跟别人勾搭在一块,不觉得过分吗?” “不觉得。” “……” “没什么事你上那边吃你的饭去,别影响我食慾。”对于这个很有可能追求自己的男同学,罗西好言好语欠奉。 罗西大脑旋转,按照书里剧情,魏赛之发现了自己对女主的真爱,开始对她好到好不得。 于是又补充:“还有,不要弹吉他,不要送花,不要在升旗仪式上瞎表白,校园华尔兹我也不可能跟你一组跳。” 这些都是少女罗当时想像出来的浪漫戏码,对一个歷经沧桑的妇女罗来说,简直太夸张、太幼稚。 看破不说破?不存在的。 魏赛之顿住了,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弹吉他、送花呢?他“呵呵”冷笑,“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提醒你不要给我们学校丢脸。” 罗西知道青春期少年,个个自尊心比天大,绝对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拒绝跟鄙夷。 果然少年冷着脸端起餐盘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了。 快刀斩乱麻,罗西觉得自己是个人才。 她重获清净,嚼肉包子,才发现旁边的婴儿肥似乎把眼睛粘在了她身上。 “咋了?被我吓到了?”罗西扭头看婴儿肥。 “不不,我是觉得,你自从被他拒绝之后,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我刚才,都怕他打你呢。”婴儿肥压低声音说,好像魏赛之余威犹在,压住了她的嗓音。 “不用怕,还不定谁打谁呢。”罗西两口吃完包子,说:“走,以后姐罩着你。” 婴儿肥跟着罗西走去操场,叽叽喳喳说八卦。比如魏赛之跟杨小玉分手了,杨小玉哭了一晚上之类的。 罗西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今天是文化节最后一天,她们各个班级轮流参观科技馆,罗西找不到理由熘出去,一直到下午放学才重获自由,出了校门。 罗父送她那天就说今天要出差,叫罗西打车回家。 罗西出了校门,走到对面巷子,果然看到木垚,跨在自行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他看着标题为“杏坛之辱”的帖子,眉头锁得很深。 忽然听到一声口哨,木垚勐地抬头,眼前罗西媚然一笑,“帅哥,一个人啊?” 木垚心定了下来,好像看来也没怎么受委屈,正色说:“嗯,在等我女朋友。” 罗西不放弃,撩了下刘海,娇羞:“你女朋友有我好看吗?” “啊,我眼拙了,你怎么跟我女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呢。” “这说明你命里有我,赶快跟女朋友分了,随我去浪迹天涯。” “那快跟我去浪,小旅馆我都订好了。”这种时候,木垚当然不会放弃口头调戏,戏要做全套。 “……淫心太盛,”罗西评价,她伸手摸摸木垚头髮,短短的一茬,刺刺划过手心,“剪头髮了?” “嗯,决定帮你男主改邪归正。”木垚笑,递给罗西一个袋子,“多谢美人救我。” 罗西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她的校服,洗衣粉的花香铺面而来。 “不得了了木编,你的衣服上全是脂粉香,你快快坦白从宽。” 第80页 木垚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不得了了大作家,还能不能把你拐上我的自行车了?” “当然不行,你要知道,我是宁愿坐宝马哭,也不愿坐自行车笑。”罗西一面说一面向后退,打量木垚的自行车。 “我就说你俗,能成地主婆。”木垚不满意。 罗西轻笑,“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自行车就是宝马。” 木垚心微微一动,罗西已经坐上后座,环住木垚的腰,“走,快带我浪迹天涯,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木垚笑,“坐稳了。” 风吹得沉醉,罗西倚在木垚背上。从前总觉得自己是冰天雪地里笑傲江湖的独行侠,不需要也受不住一丁点的暖。 因为在最冰冷之处,稍微的一点温意,更让人觉得寒凉刺骨。 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车转弯,付俊奇向后勐退,踩到了人,道了歉才看清是杨小玉。杨小玉死死看着自行车上的两人,压着嗓子问:“你喜欢罗西?” 付俊奇不语,迈步向前。 杨小玉的声音追过来,“我能帮你追到她!” 付俊奇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你说,”罗西带木垚到步行街吃蛋包饭,她快把一只塑料叉子咬断了,“是谁把罗智拉进来的呢?” “你觉得罗智不是自己进来的?” 罗西说:“看他跟t的聊天记录,我觉得他应该是被诱拐进来的。到底谁在搞这些?先是铜铃塔,后是清白年,马三多又是怎么连通这两个平行世界的?我翻了很多书,就咱们现在这个科学水平,操控时空所需要的能量远超过能收集到任何能量,平拆队人家有学院派顶级资源,但你说是什么民间野鸡科研机构能把分岔晷做出来?” “也不一定野鸡啊,都说了高手在人间。你这是做了不少功课啊。” “我在你家住那些天,天天泡图书馆,看了五六十本时空方面的专着。你说,我怎么这么优秀呢?” 木垚惊嘆,“你物理学成那样,还能看懂那些书?!” “当然!物理课本来来回回算那些小球滑坡问题,我要不是数学不行,算这些简直是轻而易举。往后都有多少理论了,反物质,量子力学,超引力超弦超维空间……啊,我把付俊奇给忘了!” 木垚也反应过来,“是啊,放周末他能不能找到他家?” “你呢?你家又在哪?”罗西显然更关心木垚。 “我家就在城上,天天回家。听我家二老说,杨小玉有时周末也会寄住在我家。” 罗西觉得这事滑稽,“你家二老如何?难为木宝宝了,一不小心竟然多了对爹妈。” 木垚说:“感觉他们人不错,在叠水河开翡翠店。听他们那意思,我职校珠宝专业毕业之后要继承家产的,就问你怕不怕。” “天啊,你原来是家里有矿的大佬,大佬要不要考虑把我收了给你当帐房?” “然后你就能天天数钱了是吧?” “天啊木宝儿,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木垚揉眉心,很头疼,“不要这么叫我,我会把持不住。” “不,我觉得你特别柳下惠,你说我也算是天生丽质了,跟你住一块那么久,你都那么性冷淡。让我不禁怀疑,你可能真的是个gay。” “不需要怀疑,经常需要自行解决……” 罗西啊一声,“不要这么污,我还是个心灵纯洁的高中女孩。” “……” “你看我的眼。”罗西忽然拉住木垚的手。 木垚把她手捏过来细吻,“挺好看的。” 罗西愤愤,“就是,我这么大一双美目,像是不睁眼的类型吗?” “嗯?” “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爆炸,大火。然后有人跟我说,‘睁开眼,睁开你的眼’。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没睁开吗?” “你的眼睁得又大又圆,美着呢,”木垚沉默了一下,“我估计说得不是真的眼,是要你看清什么东西吧?” “不知道,最近这梦越发频繁,所以我有了个理论。” “什么?” “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女主有一枚铃铛,只能被死人的怨气撞响。她每用那铃铛化解怨气一次,就会get到一种更牛逼的技能,到最后整个人就成了满级大神。” 木垚点头,思忖,“所以你在想,是不是你每一次穿越,也能给你带来一些技能?” “你看,我就爱跟聪明人说话。如果把我每次进书本世界当做一次系统任务的话,也许最终完成任务我就能开天眼,看到你们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木垚说:“铜铃塔说成是拯救男女主的任务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清白年呢?你自己就是女主,也就上上学考考试,总不能任务是让你保住年级第二,争取年级第一吧?” “如果是这个任务,我看我这一辈子都睁不开我那双牛逼的天眼了。”罗西伸手在木垚指节上绕圈,“我觉得不安。现在这个世界太平静太美好了,我不相信是为了给我圆梦,让我上一次高中,过一次有家的人生。” 第81页 木垚知道家一直是罗西的软肋,绕过来跟她坐一侧,亲亲她的脸,问:“现在的家,还喜欢吗?” “简直是梦里那种家,或者连梦都不敢做成这样,怕醒来哭。你说,如果我不找罗智,也不想办法回去本世界,那清白年世界,不就成了我的本世界了吗?这里有家人有你,为什么我要回去面对那一地鸡毛呢?” 木垚沉默。 罗西忽然探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放心,我们还是要回去的。你在本世界还有家人和朋友呢,不能把你也拉进我自己的温柔富贵乡。” 木垚深深看着罗西,“如果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就留在这里。” 罗西被木垚眼光里的情深灼了一下,垂下眼眸,揉捏自己的校徽,说:“你不会忘记苏荷。最开始她也是贪恋成名,后来被自己的欲望反噬。无论是谁,捏到了我的七寸,知道我绝对贪恋这些温情。但苏荷的事告诉我,我要得到这温情,会有一天不惜一切保住如今的生活。就好像《恐怖游轮》的女主角,为了抢夺回自己的生活,走出死亡轮迴诅咒,要杀了自己一样。无论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他都估错了我,我是绝对不会陷进自己欲望的泥沼中的。” ☆、清白年 十三 “怎么回来这么晚?敢比我还晚两分钟?”罗母刚下班,对刚进门的罗西说。 “去图书馆了,”罗西答得面不改色。 罗母嘶地一声,“成天就知道学习,你没救了,还不如出去跟小男生约约会呢。我跟你说,今天我看了个文章,上面说了,从小到大就知道学习的孩子总有一天要爆发,你可别上了大学天天打游戏连个学位都拿不到。” 罗西不能同意更多,“就是说,所以明天去三舅家吧?” “你自己去,我起不来。”罗母拒绝得干脆利落。 “那下午去。” “加班。” “成天就知道工作的大人总有一天要爆发,你可别有天把文件摔到领导脸上,还要赔偿人家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 罗西嘿嘿笑,蹭过来,“那你睡到九点,我给买早饭,可行?” “看你客气的,那行,”罗母同意了,“羊城烘焙的玛莎面包,买两个。” “遵命!” 第二天罗西起了个大早,下了自家的单元楼,隔着栏杆就看到木垚。她走出小区,坐上后座,把头磕在木垚背上,悲哀地叫唤:“我家母上太可怕了,她要睡懒觉,怎么就不想想一个学习了一礼拜的女儿也要睡懒觉呢?” 木垚幸灾乐祸,“终于有人能治你了,看你还敢不敢一天睡十五个小时。” 罗西轻哼了一声没答话。 木垚又问:“还是做梦?” “啊,”罗西脸悄悄红了,“没梦到那个,梦了个其他的。” “什么?” “那哪儿能告诉你啊,春梦!” 木垚啧啧,有种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欣慰,“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等我们回到本世界,我必须得给你上一堂实践课程。” 罗西掐一把木垚小腹,说木编你越来越不正紧了,从前的老实人哪里去了。 十一月清晨寒凉,道路两旁冬日都不会枯萎的树木飞闪而过,在罗西脸上投下熙攘的阴影。 罗西最近有些惫懒,从前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警随着生活的安稳轻微退化。所以她专注地跟木垚说笑,没注意到小区后面杨小玉正看着他们,目光闪烁,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而不自知。 买好了面包木垚悄悄把罗西带到楼梯里亲热,直到罗西面红耳赤,恨恨说:“我就说,要找个老实人。” “老实人怎么了你要这么折磨人老实人?你仔细想想你这暴君脾气跟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习性,是不是也就我能海纳百川了?” 罗西一想,怎么似乎竟然有点道理呢。但她不高兴,“我一个接盘侠,还没说什么呢!” 木垚呻.吟:“什么接盘侠?” “接马淳淳的盘啊。”罗西佯怒,踢木垚一脚,就要上楼。 木垚拉住她腕子,把她一带带到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她,低头凑近她耳朵,说:“你在意啊?” 罗西不想承认,“我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在意这点小情小爱?开玩笑。” 木垚含住她耳垂,罗西躲,“不要捣乱。” 木垚说:“我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有点死心眼,其实很长时间了对淳淳都是一种习惯上的喜欢,就好像你现在学的惯性。从你忽然不见那个十一我跑去古城找你开始,我就对你一点一点上心了。后来那次跟你穿进铜铃塔,你深夜一个人去找小道士,我担心得坐都坐不住,这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一直都想让自己早一点认识你,这样你摆摊我还能帮你推个车,就是想对你好,不想让你一次两次的受委屈。也不知道怎么说,之前是个瞎了眼,看不清自己想要东西的混蛋,你原谅我好不好? “认识你之后,我就只有你。” 罗西抱着木垚,揪他的外套,“那好吧,其实我真的有点点在意,这是我性格里小心眼的部分在作祟,我都知道。淳淳后来也一直撮合我们,我现在怪喜欢她的。” 第82页 “我知道,你肯吃醋,我很高兴。” 罗西从木垚怀里钻出来,“你这样,俗称受虐狂,赶紧自我反省去。” 木垚怀抱陡然一空,不知怎么,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砸中胸口,几乎酸涩出泪,又伸手把罗西攥住。 罗西说:“乖,快回去跟你爸妈学珠宝,以后清白年的女主,要跟你并肩闯天涯呢。” 木垚大概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放开了罗西的手腕,罗西摸摸木垚头,笑着说:“下午见。” 蹬蹬蹬跑上楼,罗西把罗母从床上拖下来,深感风水轮流转,竟然还有她叫人起床的一天。 罗母吃了面包,开车载罗西到她三舅家。三舅家家满室凌乱,充满养孩子必备狼藉,孩子身上的奶香萦绕在整个房间。 “这小蜜人怪了,还没打算给他断奶呢,自己就不吃了。”三舅母身材尚未恢復,可见臃肿,正拿着奶瓶给小蜜人餵奶。 罗西静待小蜜人喝了奶,然后跟他对视。一双清亮眼睛当即发射出兴奋之光,嗖嗖嗖朝罗西射来,激动万分,咿咿呀呀地张牙舞爪。 罗西心想,不是吧,真的就有这么巧? “要跟姐姐玩是不是?”三舅母把小蜜人从儿童餐椅上拯救出来,“那让姐姐抱。” 小蜜人太过兴奋,小手“吧唧”就掼在了罗西脸上。罗西脸一黑,罗智你给我等着。 抱过他,嘴里还哄,“走,跟姐姐去看窗窗。” 小蜜人头抵在罗西胸膛,羞愤极了。 罗西把他抱到窗户外,压低声音说:“罗智,是你小子不?” 小蜜人:“啊啊啊啊。” “你知道我是罗西不?” “啊啊啊啊。” 罗西没辙了,这孩子口齿笨拙,就这种沟通模式,能把她急出脑溢血。于是她想了个其他的办法。 她把小蜜人抱回卧室,放在床上,说:“你看我手机,给我指。手别乱动,听见没。” 小蜜人攥紧拳头,乌黑眼球滴熘熘转,拼命点头。 罗西在手机上敲,你是谁?小屁孩还是罗智? 小肉手准确地指到了罗智。 罗西抬手冲着他脑袋就是一掌,当然是轻轻的,“给你能的,怎么,幻想穿越改变人生?不想高考想走捷径?你要是就进来一回我就算了,据你那小女友说,你都进来好几回了,还不知悔悟,真的是找打。” 罗智委屈死了,嘴角耷拉,一看就是要哭。 “哭什么,不许哭。”罗西拿食指指着他,罗智也无奈,他就是心里有点委屈,表现在小蜜人身上,就一下变成了大写的要哭。 “打字,会不会?” 罗智眼珠子滴熘熘转,没试过。 罗西把手机递过去,他费劲地控制自己的小肉手,打出一行字,“我不是故意的。” 罗西心一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故意的谁进来救你。” “你来救我?”罗智艰难地打字。 “当然啊,你现在在我写的一本书里。你到底怎么进来的,网吧那后门有什么问题,你之前还几度进来又出去过是吗?” “开始做梦,从后门出去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在里面好像透明,没有人可以发现我。觉得有意思,就进出了几次。这一次走进来就成了个小蜜人,没办法再出去了。” “那你怎么之前那几次,是怎么出去的?” “还是原路走回网吧,就出去了。现在我们要出去吗?”罗智太迫切了,小小食指飞速在键盘上狂按。 罗西嘆息,“我去找过了,网吧不见了。看来不管谁把你骗进来的,进出这世界的装置都已经暂时被撤了。我估计是冲着我来的,把你当诱饵,是姐的问题,让你害怕了。” 罗智一双大眼紧紧盯着罗西,罗西伸手擦了一把他嘴角,口水滴下来了。 “现在你稍安勿躁,乖乖地该喝奶喝奶,该玩玩,等我回去想办法来救你出去,知道没?” 罗智呆呆地点头,小手一探,握住了罗西,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罗西的食指。就像真实世界里,他小时候一样。 罗西一笑,摸摸他的头,“放心,姐一定带你出去。” 抱起罗智把他还给三舅妈,他们一块吃了饭,然后罗西回家,罗母上班。罗母前脚刚走,罗西就给木垚发消息,“我找到罗智了,找你商量一下,到我家来。” 木垚半小时后到罗西家,罗西穿粉色家居服来开门,一转身就被木垚从后面抱住。 木垚把下巴放在罗西肩上,蹭着她向房间里走。 罗西行动不便,烦了,勐地转身,“木垚你怎么腻歪成这样?!” 木垚嘿嘿一笑,堵上罗西的嘴。然后罗西就被木垚拖着,按到了沙发上。她被吻得娇喘细细,额头渗出汗来。 “好了,说罗智。”木垚俯身看罗西,替她把额头上的汗轻轻擦去。 “你赶快起来,不然我打死你。”罗西恼。 木垚一笑起来,把罗西拉到自己臂弯半倚在沙发上,紧紧搂着她。罗西闷闷的,“木垚你今天吃错药了?怪得很。” 木垚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情绪这样汹涌,好像跟罗西有关的一切忽然都不安定,镜花水月转瞬皆空一样。 第83页 不想跟她分开哪怕一秒。 “罗智在哪?”木垚拇指摩挲罗西肩膀,徒劳地克制着自己心里那种极其空荡的惶恐。 “在我三舅母家,他说他之前进来过几次,都是旁观者的身份,别人看不见他。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穿成了个没断奶的小蜜人,我都是靠手机跟他交流的。”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如果有人把他引诱进清白年世界是为了逼我进来,那就比较好理解了。但为什么?有什么在等着我呢?”罗西烦躁不堪,她向来喜欢直接对垒,正面对抗,这种弯弯绕绕,不够光明正大。 “好了没事,”木垚吻吻她额头,“既来之则安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作者腻歪,毕竟很快就要开虐了,多餵点糖,你们就不会想打我了。 ☆、清白年 十四 “现在问题来了,我分岔晷落在古城,晚香玉丢在了蓝奶奶家……我们怎么出去?” “这个,我来找你之前跟封安国打了招唿,如果我们忽然没了联繫,多半是穿越了,叫他们给平拆队报案,进来找我们。” “啊,木编,你怎么这么聪慧!平拆队要是知道又有两个平行世界接通了,一定食不下咽。今年,光我一个人,给他们增添了多少业绩!”罗西兴奋掩饰不住,眼角眉梢都飞扬了。 木垚揉揉她头髮,她也不气,对自己很满意,“看我挑男人这眼光。” 现在就等平拆队找到两个世界之间的甬道,进来把他们一齐救出去了。 完美。 既然如此,罗西就只要混过一个考试就行了。下一个考试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回到本来世界了。清白年世界自有另一个学习好,乖巧,人见人爱的少女罗西继续她明媚全勤的人生。 假期后返校,付俊奇等在门口。罗西背着书包,手揣在校服兜里,慢悠悠地走到他旁边。 “等我?”罗西问。 “嗯,你回家了?” “对啊,你呢?” “我在这里什么都跟真实世界一样。我父母比现在年轻多了,我看着他们有点不适,像面对复制人。” “没事,我们快能回去了,你给我个手机号,免得到时候不好联繫。” “快回去了?” “对啊,手机号。” 付俊奇报了号,说:“你注意一下那个杨小玉,她好像跟魏赛之分了,现在正处于分手之后最不稳定的心里阶段,冲动之下可能会做出一些不理智行为,别让她伤害到你。” 罗西头疼,“魏赛之怎么这么王八蛋呢?我看那个小玉,配他简直绰绰有余。没事乱分什么手。” “杨小玉找到我,说打算举报你跟外校学生谈恋爱,叫我拍你跟木垚的照片。” “??”罗西震惊,“我还能收回刚那话吗?这女孩子怎么这么有心机,我觉得魏赛之能被她玩死。你说杨小玉难道是从哪部清宫剧里面穿进来的?” 付俊奇说:“反正你小心一些,现在学校里都传魏赛之要追你,她心态不稳,从她的原生家庭状况来看,她很容易有过激行为。” “那你能分析一下,青少年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青春期女性犯罪率其实不低,尤其生理周期引起情绪波动,很容易暴躁、产生攻击性。但一般来说因为力量薄弱,暴力型犯罪比较少见。”付俊奇沉吟,“很可能就是我想的,跟老师举报,或者在网络上发帖泼脏水之类的。” “哦,那没事,我这人,行的正走的直,从来就不怕社会舆论、网络暴力。”罗西说。 她走回宿舍收拾了下东西,抱着书去上晚自习。 出了宿舍门看到魏赛之,拎着什么,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 罗西默念,我看不见他,他看不见我。 隐身咒显然失效,魏赛之走过来,跟罗西肩并肩,递给她一杯奶茶,说:“给,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奶。” 罗西不理他,径直往前走。魏赛之不依不饶跟上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道个歉。之前因为杨小玉让你受委屈了,你不会小气到不接受我的道歉吧?” 罗西止步,“我不委屈,也不小气。我就是想跟你不认识,你觉得这个事你能不能做好?” “我……” 罗西打断他,“嗯,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棒!再见。” 可千万别再跟着她了,到时候杨小玉还要费神巴拉地搞小动作,多耽误学习啊。 就在同一时间,罗智因为想到罗西来带他回家,喝奶喝得格外配合。三舅母欣慰,亲了亲罗智。起来收拾,门铃忽然响了。 她打开门,看到一个中学生,问找谁。 中学生一言不发,飞速伸出手抵向三舅母小腹。电流瞬间穿过她全身,她大叫一声,抽搐着倒在地上。 罗智惊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母亲,哇一声哭了。 中学生越过她,抱起罗智飞快出了门。邻居听见动静过来查看时,屋子里已经只剩了被电击器电晕的三舅母。 罗西刚进教室就有人通知她,“班头喊你去他办公室。” 第84页 罗西班主任就是物理王,物理王痛心疾首地看着一中吧里面关于“杏坛之辱”的帖子,等罗西到了,黑着脸叫她自己看。 罗西一看,是一张截图,上面细数了她给魏赛之塞情书被拒、篮球赛给职校学生递校服、跟职校学生谈恋爱等等劣迹斑斑的事。甚至还有坐在木垚自行车后座上的照片。 “原帖呢?”罗西问。 物理王一梗,她关注的这是什么点。 “原帖被人删了,现在这截图传得沸沸扬扬的,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罗西想,大概率是木垚给删的,别人也没这个技能啊。 “老师,我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跟人约会不小心,被拍了照片。” 物理王一拍桌子,“冥顽不灵!你错在就不应该跟别人约会!” “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这什么态度?” “我觉得老师你说的对!是我的错,我思想觉悟不高,做出了这种最坏的示范,我一定痛下决心,痛改前非,请再给我一个机会!”罗西低着头,觉得哪个老师要碰到她这种学生也是挺不幸的。 惹祸精,道歉狂,痛改前非达人。 然后该干嘛干嘛。 物理王一时没话了,罗西一脸尊敬地问:“老师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我要跟我妈妈说个事。” 由于跟想像中的状态不一样,物理王没做好准备,一时没想好拒绝说辞,就把手机递过去了,说:“就在这打。” 罗西:“当然当然。” 木垚接起电话,听到对面,“妈!你没有翻看我学门学校的贴吧帖子吧?那不是真的!” 木垚嘴角一抽,“嗯,是我给撤的,我设了几个关键词拦截,反正以后这类帖子发都发不上去了。” “啊妈你听我说啊!是我们学校有人要陷害我,真的!我是被偷拍的。” “行了,没什么大事,动动手指的事,快上课吧,你旁边站着老师呢?” “真的是被偷拍的。”罗西强调。 木垚思忖,“你想让我找到偷拍的人,把照片删了?” 罗西一笑,“嗯知道了,谢谢妈妈,妈妈我也爱你。” 挂了电话木垚半天回不过神,摸了摸耳朵,觉得又苏又痒,轻声说:“我也爱你。” 他出校门,走去对面的网吧。查到发帖路径,是从手机上发的。动动手指,就把照片从那人手机上删了,不当心划过其他照片。 木垚一呆,这是杨小玉啊。 罗西其实自己悄悄带着手机,但放在宿舍,她懒得回去拿,知道木垚能懂,有这种聪明搭档就是省事。 她手机上被传了一张照片的时候,她还在上课。 下了课婴儿肥邀请她一起上厕所,路上跟她说,听说杨小玉今天没来上课。她直觉认为罗西应该对杨小玉跟魏赛之的事很感兴趣。 罗西哦了声没下文。 人家上不上课,真是关她屁事。她现在要紧的是这周末考试她用什么样的办法混过去。要不然学纪昊,洗了澡吹冷风,发烧发到进医院。 不妥,发烧昏沉头疼,太令人难受了。 木垚联繫不上罗西,飞快地给杨小玉拨电话。杨小玉接起来,木垚问:“你在哪呢?没上课?” 杨小玉答:“嗯。” “怎么不上课?” 杨小玉不想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木垚拦了车自行车朝罗西家赶去,不知道为什么杨小玉的手机定位到了罗西家里。 木垚拨给罗西老师,物理王接起来,说:“罗西妈妈,您好。” “老师,罗西家出了事。她三舅母家孩子失踪了,现在联繫不上她,能不能让她回趟家?” “呦,你是?” “我是她哥。” “好好,我现在就去放她回家。孩子多大了?没什么事吧?” “才一岁,要罗西回来帮忙找找,看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物理王火急火燎地把罗西拦在卫生间门口,说:“你现在回趟家,你哥刚来电话,说你三舅母的孩子失踪了。” 罗西眼一瞪,二话不说发足狂奔。 在楼梯拐弯处差点离心出去,撞到付俊奇。罗西拉住他就往下跑,说:“罗智不见了。” 付俊奇一愣,忙跟上去。 物理王追不上罗西,只能给门卫打了个电话,说有个学生家里出事了,叫他开门给她放出去。 罗西在门口拦了车,才想起自己和付俊奇都没手机,跟司机借了手机拨号给木垚,问:“在哪?” “我在你家门口,杨小玉在里面,我不知道里面情况不敢进,等你过来。” 罗西挂了电话跟司机报了地址,脸色铁青,忽然出声,“青春期女性,有过暴力伤人的先例吗?” “比较少,怎么回事?” “不知道,听来应该是杨小玉抱走了罗智,现在在我家。不知道木垚怎么发现了,应该是木垚黑了她手机看到了什么。” 匆匆奔上楼,木垚还来不及说话,罗西就拿钥匙开了门。 第85页 ☆、清白年 尾声 赶往家里的路上罗西一直后悔,是她没重视付俊奇的提醒,十几岁女生的杀伤力在她看来,那就是开玩笑的。学生妹,能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来。 事实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暗中给她挖坑的,绝不是一个青春期女生。 铜铃塔没有解决的一切疑虑,木垚那种反常的粘腻,隐隐压在心头的不安,一瞬间全体爆发,成为了肉体上可以感知的痛苦。 好像有什么在虎视眈眈,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味。鼻腔乃至胸腔被拥堵,心脏突突地跳,整个人像被按在深海,陡然没了空气。 这种极端憋闷窒息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过。 开了门,她心脏几乎吊了起来。 杨小玉就跟被邪魔附体了一样,一夫当关地坐在罗西卧室门口,头髮垂下来,怀里的罗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罗西血往头上涌,朝杨小玉冲过去,却勐地止住了步伐。 杨小玉手里握着一只方形电击器,正抵在罗智脖子上。见到罗西,她把电击器往罗智脖子上一送。 “你别动!有话说话。”罗西忙喊。 杨小玉一笑,罗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没见过人能笑出这种扭曲感的。 罗母坐在杨小玉旁边的地板上,惊疑不定,罗西问:“妈你有没有事?”罗母摇头,说没事。罗西忽然觉得自己如被陨石砸中,天旋地转,意识混沌不堪,身体摇晃,几乎栽倒。 付俊奇抢上去扶住罗西。 罗西压住好像有角要生生挤出来的太阳穴,坐到罗母旁边。 “西西,西西?”声音遥远无比,混着一下一下的木鱼声,罗西头疼欲裂。 罗西用指甲狠狠掐住自己的食指,让自己清醒,眼前画面逐渐从恍惚魔幻中清楚过来。 罗母担忧,可这担忧了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恐慌,她问:“西西你没事吧?”想要伸手握住罗西的肩,像烫手一样蜷了一下,然后又紧紧握住。 罗西定睛看向杨小玉,嗓音极端暗哑,“你要干什么?” 木垚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一动不动,忽然说话:“我们都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马上就要回去了,对你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影响,你把罗智还回来,然后回学校,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吗?” “原来你也不是,我说呢……” 杨小玉呵呵笑起来,像粉笔在黑板上勐地一滑,刺耳得人牙酸,她低着头翻起眼,看向罗母:“我说了你还不信,他们亲口承认了,你还不信?” 罗母缓缓收回自己放在罗西肩膀上的手,怀疑、伤心、不可置信,她说:“你不是本来的西西,是假的,穿,穿越过来的?” 罗西勐地抬头,看杨小玉,“你怎么知道?” 杨小玉不答,转头看向木垚,“二哥,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元旦,我父母从外地给我寄了件羽绒服。” 她的声音近乎温柔,木垚一直在自己手机上按键,头都没抬。他当然是不记得。 “我第一次把那羽绒服套在校服外面,满心想着一定会有人夸好看。但我同桌几乎是嘲笑着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件很好看的衣服?我记得这牌子就没有这种风格,山寨的吧。这款也不对,早就过时了。’ “后来那羽绒服我一次都没再穿。现在,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别人看我的那种看贫困生专有的眼光,好不容易让他们都怕我,好不容易跟能买得起真货的人谈了恋爱,拥有了真的牌子货。怎么你一来,这些就都又没有了呢?” 杨小玉的声音好似浸满毒液,眼光燃烧得接近诡异,“罗西,上一辈子我就是被你害死的,这一辈子你又来破坏我的人生……你还要脸吗?” “上辈子?我害死你?”罗西眉头紧锁。 “你不记得了,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才能活得那么洒脱自如。这么多年你真的你不觉得你所有的幸福,都是从李知清手里抢过来的吗?” “知清?你认得知清?”罗西悚然而惊。 “我就是李知清!” 什么东西在罗西脑海中穿行,这声音好像石破天惊,提醒罗西睁开眼、看清楚。 付俊奇脱口而出,“你谁都不是,快把罗智交过来,不然我们报警了。” 罗西迷茫地看向付俊奇,“知清,是被我害死的?” “不是。”付俊奇抿紧嘴唇,“不是你。” 罗西默然良久,说:“那用我来换罗智,你有什么话,都对我说,有什么仇,都找我报。” 杨小玉嘴角一斜,站起身踢倒椅子,说:“你进来。” “行,你把罗智交给他们。” 杨小玉抱起罗智递给罗西。罗西接过来转身递给付俊奇,忽然她被大力一扯,勐地冲进付俊奇怀里。 后来的一切,全都模煳不堪。 她听见巨大的一声爆破,眼前只有一道关紧了的门。 再一次睁开眼,罗西想,一切都走往了寂灭和混沌。她眼球轻微动了动,浴室里的水声逐渐变得清晰。 罗西推开被子下床,闻到熟悉的花香。 晚香玉亭亭开在她的床头。 第86页 浴室水声停了,有人推门走出来,看见把被子掀了一半,腿半搭在床沿,古怪地盯着晚香玉看的罗西。 “罗西,你醒了。”马淳淳走过来,声音非常柔和,“感觉怎么样?” 罗西伸出手指沾了自己脸上的眼泪,看着凝结在指尖小小的露珠,说:“感觉挺好的。” 没什么值得不够好,不是吗?她回到了本来的世界了,马淳淳最终带着平拆队的人来救她们离开。 她依旧记得那长长的甬道,她在里面好似飞翔。数亿颗星星在脚底闪耀,好像宇宙大爆炸,一个崭新的世界渐次成型。 光明笼罩,她对黑暗的消失无能为力。 罗西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十二点。” 咚咚,轻柔的敲门声响起,马淳淳过去开了门。罗智跟罗母站在门口,罗母问:“罗西怎么样了?” 罗西说:“进来吧。” 罗智走进来,带着一腔哭意,垂着头叫:“姐姐。” 罗西拉开梳妆檯前的两把椅子,说:“坐。” 罗母坐下来,罗智站在旁边,捏着自己的衣角,校服一角被捏得又皱又乱,“姐姐,对不……” 罗西打断他:“期中考试赶上了吗?” 罗智半晌点头,“嗯,明天考。” 罗西一笑,“明天考试你现在在这干什么?不用复习了,觉得自己铁定能得第一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这种人一般死得都很惨,没什么事快回学校上课去。” “我……都是我的错。” “少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事不是你的错,甚至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没有你我也是要进去的,没什么事滚去上课。” 罗母欲言又止,“西……西西,谢谢你。” “多新鲜呢,他跟我还有一半血缘关系呢,要谢也是我谢谢您把他餵得白白壮壮。好了真的没事了。这事完结了,懂吗?” 罗母带着罗智告辞之后,罗西进卫生间洗澡。 她忽然哆嗦起来,觉得内心又酸又涩,心脏被人挖出来曝露在淋浴池里了一样。她捧着自己的心脏说:“我也爱你。” 但是你听的见吗? 罗西穿好衣服走出来,看见桌子上那个“青春密码”的袋子,里面放着她替换下来的薄风衣,还有一把伞。 木垚从蓟城飞到腾市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把黑胶阳伞。他知道滇西日头毒,而罗西紫外线过敏。 “他们人呢?” “在隔壁二人间。” “约他们去吃饭吧。”罗西说。 平拆队的墨镜男和封安国很快走过来,跟罗西马淳淳一起下楼退了房。 “付俊奇呢?”罗西问。 马淳淳说:“他回自己家了。” 罗西点点头,带他们去吃大救驾。 给他们介绍,“这是腾市经典高端套餐,大救驾是救过朱元璋的,现在你们这等凡人都能吃了,荣不荣幸?” 封安国勉强挤出一个笑,“荣幸……”笑得比死了人还难看。 吃了饭罗西说:“什么时候回蓟城?” “晚上十点的夜班飞机。” “那我带你们逛逛,有个温泉,有兴趣吗?” “可以啊。”马淳淳勉强说。 “那走。”罗西拦车,带他们到了热海温泉风景区。 她不提木垚,谁都不敢提。 在门口罗西张罗他们买泳衣跟串成一串的鸡蛋,进去逛了会儿他们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选池子去泡。 “钥匙都给我,放岸边,等会儿别没了。”罗西张开自己拿出来的塑胶袋,叫他们把更衣室柜门的钥匙都放进来。 罗西带马淳淳去“养颜池”,叫两位男士去“益元池”。 马淳淳想让罗西高兴,逗她,“看不出你干瘪成那样,竟然还蛮有料。” 罗西嘴角一抽,没理她,一会儿说自己口渴,回更衣室拿钱买水。 她裹着浴巾,走进男士更衣间,用墨镜男的钥匙开了他的柜门。感谢淡季,更衣室里没别人。 柜子里是他的衣服,手錶,还有一个状如烟盒的铁疙瘩,罗西知道这是瞬移器。 但平拆队有规定,在本世界不能使用任何这些高科技。罗西拆开瞬移器,把里面一枚小小的晶片放在手心,然后关了柜门。 她若无其事走出去,看到站在女更衣室门口的马淳淳。 淳淳犹疑地看这里罗西,问:“你干嘛?” “没干嘛。”罗西裹紧浴巾,撇下马淳淳,朝温泉池走去。 飞机落地蓟城,路上马淳淳一一交代了。等了三天联繫不上木垚,她跟封安国一起找了平拆队的小男孩,跟他汇报了清白年平行世界被打通的事。 小男孩报告上级,一层一层手续审批下来,已经过了五天,最终他们被允许去拆迁两个世界的连接通道。 但由于上次任务纰漏,小男孩不被允许出外勤,所以墨镜男一个人出任务。木垚在进去清白年之前给封安国说了,叫他们先去古城取了罗西的分岔晷和晚香玉再到腾市。 第87页 墨镜男叫黎动,抵达腾市之后黎动测量能量场,找到了清白年世界。马淳淳和封安国待在旅馆里等。 但他去得迟了,只来得及把罗西,封安国和罗智带回来。 马淳淳看着熟睡的罗西,飞快给封安国发消息:“木垚回了吗?” 封安国打语音电话过来,喉头被堵了一样,“淳淳,木垚没了……” 下了飞机罗西把晶片还给黎动,黎动接过来,并不惊讶,“用完了?” 罗西的那些小动作尽收在黎动眼里,黎动如果不是故意装聋作哑,她是没有任何可能接触到他的装备的。 罗西抱着晚香玉,手揣兜握着兜里的分岔晷,点点头,“谢了。” 到了木垚家小区,红袖章老太太拉着封安国,不厌其烦地表达自己的惊愕和哀思。 罗西厌烦,自己上楼站在门口等封安国拿钥匙来开门。马淳淳陪她上楼,说:“你确定不要我陪你?” 罗西摇头,“好好上班,我没事。” 她撑了一天,终于缴械投降,嘴角耷拉下来,无限疲倦。 罗西进了门立刻把自己锁进木垚卧室,封安国跟马淳淳面面相觑,封安国摸摸后脑勺,说:“这怎么办啊?” 马淳淳白他一眼,“能怎么办?你看好了她听见没?别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说完蹬蹬蹬就走了,封安国才来得及“哼”一声,“有本事你来看着她啊,我看得住吗我?” 罗西走进房间,把晚香玉放在桌上。木垚搭好的帐篷半敞着,里面是木垚自己铺好的床铺,非常整齐。 深蓝色的格子被罩,看起来落落寡欢。 罗西脱了外套钻进去,盖好被子。木垚是每礼拜都要洗床单被罩的处女座,每次都把她的也一起放洗衣机里。 她去大学城摆完摊回来,床上就已焕然一新。 木垚一直用同一品牌的洗衣粉,香香的,罗西常笑话他,这味道娘里娘气,脂粉香。 她闻着深蓝棉被上淡淡的香,鼻子一酸。伸手打开天下网文手机客户端,看见自己的《清白年》小说。 已完结,一个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男主角为了救女主角,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了书里反派自制的炸.弹。然后死了。 自置死地,没有后生。 罗西想,她连崴个脚都那么怕疼。木垚多疼啊。 在他把自己扯进封安国怀里,纵身一跃,扑向杨小玉的一瞬间,木垚多疼啊。 爆炸声响起之前,封安国拉上了卧室门,然后就是那种世界切换之前的白光。 黎动在他们被炸.弹的能量波及之前,把他们拉进了瞬移器里。 木垚那时候一直在看手机,他是从杨小玉的手机上测到了控制炸.弹的射频。但是来不及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罗智被交到罗西手上的一瞬间,木垚当机立断,把罗西扯开,勐地沖向杨小玉。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期望,挂在杨小玉腰间的那枚自制炸.弹,不会威力太大。 不会波及到罗西。 回到本世界,罗西在手机上看封安国发给她的新闻:《蓟城户外爱好者孤身穿越狼塔c线,离奇失踪》——极限,真的要拿命来换吗? 封安国不敢说,但她知道他发这个给她看是什么意思。 本世界给了木垚一个合理的归宿。 这样也好。木垚那么喜欢户外探险,如果他真的埋骨狼塔c,也许他会真正觉得死得其所,天地为家。 罗西泣不成声,抱紧木垚的被子,反覆说:“我也爱你。” 反反覆覆。 木垚扑倒杨小玉,卧房门被封安国拉上的一瞬间,罗西听到一声近乎撕扯的吼声。 木垚说:“我爱你。” 【清白年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没没…… 好吧,虐了。但你们要牢记结局是个he啊。 清白一卷完结了,恐怖一卷即将登场。 ☆、重生隘 一 十五年前。 罗西十三岁。 那年纪,觉得“娉娉裊裊十三余”这诗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对自我和他人充满诗意想像,看世界的眼膜自带滤镜。 日子日復一日、行云流水,一颗对“特别”有谜之偏执的少女心渐渐在平淡中成型,开始躁动。罗西那时总觉得生活跟书本两样,太普通,所以日日期待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后来她要的“特别”、“不庸常”,命运之手拱手送上。原来她跟别的同学不一样,她父亲的渣,满城皆知。 那些美满、幸福、光鲜的泡沫被戳破,骯脏、懦弱、丑陋的汁液流出来。 所以罗西后来想,如果罗智生日会,她没有无意中听见自己父亲和罗智母亲的对谈,也许她会一直比较快乐。 罗西眼中的小城一夜之间翻了天地。 那时候还是腾县,关系网紧罗密布。罗西不用太敏感,就能发现老师、父母的朋友乃至买菜的阿嬢,都对她的家事一清二楚。 罗西不能忍受这些暧昧不清裹挟着怜悯的目光。雨季没完没了,道路两旁的树木簌簌摇摆,遮蔽天日,泥土的腥气缠绕在她身上。压抑有如梦魇。 罗西给李知清打电话,没打算哭来的,可是知清的声音一流出来,她就禁不住哽咽了。 第88页 “没事的西西,他们大人也有自己的不得已。每个人的人生,也不一定非是完美无缺的。” 知清安慰罗西,告诉罗西自己妈妈的事。 李妈妈是公认的盪.妇,李知清就算学习再好,再优秀,也洗不清自己身上流着的盪.妇血液。 她的道路,一直是从别人异样的眼光中闯出来的。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写作文,写感激的话。她写:“即使他们都说我妈妈不好,我也不管。我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能保持这样的信念到几时。 罗西跟李知清抱了团,两个小女孩聊未来、课业、男生。也偶尔聊起家长,说他们可笑,不脱俗,被自己的欲望捆绑,脱不了身。 她们约好了,长大以后,要找一个最优质的男人,然后给所有人做出最佳示范,看,完美的爱情跟家庭,不是不存在的。 那天下课之后,班长找罗西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他想约罗西去校外的小饭馆看电影。他拥有一个mp4,是全班人民的影库。 罗西直觉这班长对她有好感,决定赴约,然后跟他说清楚。用那种成熟的一对一的谈话方式,告诉他自己不打算早恋,叫他好好读书。 他们约好周日中午十一点半见面,十一点的时候罗西母亲忽然昏厥在家里,罗西一家人慌忙赶往医院。 罗西记起跟班长的约会,给李知清打了电话,叫她去一趟,怕班长白等。 两个小女孩瞎演,李知清学习电影里的翻译腔说:“哦不罗西,我没有你不行的。” 罗西哈哈大笑,“班长,对不起,我只爱学习……” 在电话两头飞吻挂了机。这是罗西最后一次跟李知清对话。 罗西在医院里,罗母没有什么大事,长时间的气血不足,身体虚垮。又因为丈夫跟同事的烂事,每天自己折磨自己,突发性休克。 罗母打了吊瓶入睡,罗西没跟父亲说一句话出了病房去打水,自从罗智生日回来,两个月没跟他说一句话。 医院里忽然闹腾起来,罗西听大家都在讨论说,哪里的小吃店煤气泄漏爆炸了,整个饭馆被炸得一瞬成墟。 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焦黑尸体一具一具被拉进医院。 罗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小城里人人谈论的这次意外事故也没有过多留意。 一直到罗母出院,罗西给李知清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李妈妈,李妈妈歇斯底里地喊,“西西啊,西西啊。知清没有了!知清没了……” 电视机画面忽然断了信号一样,罗西觉得雪花一样的麻点子爬满了全身。她满脑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然后她才知道,原来李知清和班长,在小吃店,遇到了煤气爆炸。 原来她听了整整两天的爆炸事故,主角是李知清。 罗西疯了一样,给付俊奇打电话,什么都不会说,就只是重复,“是我害死了知清,该死的是我,如果我去了,知清就不会死。” 付俊奇就是那时候知道李知清不过是帮罗西去跟班长约见,替她拒绝班长爱意的。本该出现在小饭馆的是罗西。 罗西内疚得快要死去,可她一开始不知道,她不知道结局,她不是故意的啊。 日日噩梦,罗西开始有解离的症状。罗母担心,带她去安定医院谘询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开解了罗西半年,却发现有一天,罗西自行把这段记忆彻底消除在了脑海。她忘记了事故当中所有纠葛细节,只记得李知清跟班长见面,出了意外。 本该是她出现在小饭馆这件事,被她自己重新编码,篡改了剧情。 她没办法不对自己留情,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然后她再也找不到留在腾县的理由。跟罗母罗父摊牌,你们的滥情和软弱,都让我觉得无比噁心。我要离开家里,再也不回来。 从此飘摇动盪,罗西自己卸下了本该背负的包袱,走得很远。 …… 罗西回到木垚家之后就一直在修文,一整天没吃没喝,也不觉得饿。 她出门上厕所,看到门把手上的肯德基外卖。封安国买的,上面还贴了个便条。 “再忙也要吃饭——做好事不留名的深藏功于名的花蝴蝶。” 罗西一笑,把纸袋子拿下来,放回房。封安国大概竖着耳朵听罗西动静,听见她房门响,赶忙走出来,探头探脑朝罗西房间看。 罗西放好外卖,走出来瞪封安国,“看什么看?女人的房间是你能看的吗,有没有点自觉了?” “你……还好不?”封安国摸摸后脑勺,似乎觉得罗西表现得太过正常,这种正常,一般来说,就是不正常。 一定是憋着放大招呢。 “挺好的啊,走开我要上厕所。”罗西侧身绕过封安国,上了卫生间回来,换好衣服出门。 蓟城真正的冷了起来,罗西在腾市买的那件黑色大衣,果然质量不好,袖口腰带处磨出了很多小球球。罗西坐在公交上,无意识地揪着袖口的毛绒小球。 想,木垚真的挺让人无语的,谁会感动他这种捨身救美了?没点自知之明。 她用一天时间把《清白年》全文大修。 这年头没读者喜欢这种虐来虐去的伤痛文学,罗西也不喜欢。她把整本小说从头到尾改了。 第89页 变成一个清甜的,温暖的校园恋爱文。 罗西从初中开始写起。男主角混社会,认识了女主角,从此改邪归正,努力上进,两人双双考上名校。 杨小玉跟魏赛之,是男女配,吵吵闹闹,合合分分,总也没离开过彼此。 英语老师刘老师被学校体育老师追求,结婚生子。 三舅母的孩子又皮又熊,是书本里的吉祥物。 复制新的文字,粘贴覆盖旧的文字。数据写入,重新编码,那么世界,是不是也就随之整个改变了呢? 铜铃塔的故事始终揪心。罗西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悲剧惨剧,起码在她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她希望给他们最好的人生。 其实清白年世界里的罗西,只是模样跟她一样的另外一个人而已。但罗西总觉得,有人替她过了光亮安稳的一生。 木垚还是死去了,在清白年世界復活的男主,只是跟他长相一样的另外一个人而已。 这世界上唯有死亡不可逆。 又或者,死亡也可逆呢? 罗西一直在思考另外局面出现的可能性。世界是个环形,像贪吃蛇首尾相接,死亡的尾巴对接上新生的顶端那一刻,生死的界限就彻底被抹去了。 木垚一定在哪里復活了。 公交车到终点站。 罗西给黎动发消息,“我下了公交车站了,再怎么走?” 黎动回:“等我来接。” 车辆在郊区破烂不堪的道路上跳跃式前进,罗西被颠得心烦,眉头皱起来,黎动说:“路不大好。” 罗西奇怪,“你们怎么说也是国家机关,怎么好意思在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工作呢?” “保密。”黎动说。 罗西扶住自己的尾椎说:“你这份工作,钱挣得真不容易。” 地点偏僻,外面看楼宇破破烂烂,像是废弃工厂。但铁门打开,走进去竟别有洞天。整个建筑全然纯白,非常有未来感。穿梭在大楼里的人们都跟黎动同样装扮,黑色连帽衫,黑色长裤,墨镜。 罗西看到只有黑白两色的基地,觉得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以外貌取人了。 马三多被软禁在一个十多平米的胶囊舱里,日子过得极不错,罗西到的时候他正翘着腿躺在床上看电影,手里还握着一捧爆米花。 他戴着耳机,没有听见动静,罗西走进来拿起他手里的爆米花,他才知觉,忙把耳机摘了。罗西已经把一盒爆米花兜头朝着他倒了下去。 黎动阻止她,“你干吗?” “虐待俘虏啊。”罗西坐在马三多的床头柜上,微笑着看马三多。 马三多也不气,把一粒一粒黏煳煳的爆米花从身上扒拉下去。 “你别惹麻烦,我把你带进来不容易。”天知道黎动磨了多少嘴皮子,喝了多少润喉茶才把罗西的准入证办下来。 “知道,他送我一个大爆炸,我就送他几颗爆米花而已。大家心知肚明,我这也就是象徵性地还了还手,实则我输得一败涂地,不是吗?” 马三多没言语,脸上蒙着一层假面的笑,斜眼看罗西。 “t是你对吧,three?”罗西说。 马三多不否认。 “你给罗智心理暗示,让他夜晚梦到穿越。然后你再一步一步指引他朝你们设好的两个世界接口处走过去?” 马三多把爆米花都扑腾在地上,“你说是就是吧。” “本来在爆炸里死去的,应该是我,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估计只能日三了。 ☆、重生隘 二 “你早该死了。”马三多说。 “是啊,应该是知清活着。”罗西浑身写满寥落,好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鹰,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再次耀武扬威起来。 马三多看得痛快极了,“的确。” “你从知清的世界来,是吗?”罗西不等他答,“把我弟拐进清白年世界,又蛊惑杨小玉復仇,是为了利用那次爆炸,把我带去知清那里,对吧?” 马三多看着罗西,虽然任务偏差,木垚在千钧一髮时推开罗西,扑向杨小玉。但歪打正着,让木垚无法再回到本世界,比让罗西自己受苦,效果好多了。 “但我有个疑问,你们是怎么控制的杨小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从哪里来的定时炸.弹?杨小玉甚至说,知清是她的上一辈子。” “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马三多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罗西。 罗西嘆气,“看来应该是不会了。不过比起杨小玉,你真的是太没用了啊。不仅没成功在铜铃塔把我带走,还被抓回本世界。知清从来没试着找过你吧,我要是她,我也不找。这种无效棋子,果然还是直接弃了比较省事。” 马三多冷笑,“你以为我在本世界就没有用了吗?我告诉你,清主神机妙算,她什么都知道,一切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清主,清主……”罗西沉吟,“你叫她清主。啊,你也是书里的人?李知清写的?” 霍然开朗。 身上那种无路可走的沮丧一瞬被拨散,罗西眼睛亮起来,饶有趣味地打量马三多。 “我懂了,知清在十五年前爆炸案中死去的时候,正如黎动所说,死前一瞬,她剥离了一个平行世界。其后多年她在另一世界里一直存活,如果没猜错,她成为一个笔者。 第90页 “无论是铜铃塔世界还是清白年世界,知清的笔触跟我的相互重叠了。所以她可以控制书本里的某些情节走向。她次次把我拉进书里去,是因为当我在书本世界的时候,我就失去了对剧情走向的上帝视角的控制。” 罗西站起来对黎动说:“是我的错,马三多就是铜铃塔里的人,在我的书和知清的书的两个平行世界重叠处。现在通往铜铃塔世界的甬道已经被毁,就等你们找到李知清,把马三多送到她的世界去吧。” 她起身向外走去,“是我一直忘记了,知清会有这么恨我。她没错,去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她。所以也许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回到十五年前去解决。” 罗西坐公交车回到家里,一整天没吃喝,出现轻微眩晕。她走进厨房去,放了大米和水到电饭锅,按了煮粥键。 半小时之后再回厨房看,锅里一锅介于粥和饭之间的黏煳煳的米糰。罗西盛出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凝结在碗里的块状粥。 拿了粥回房,把封安国买来的肯德基袋子打开,拿出薯条,就着粥一点点咽了。 心想她厨艺烂成这样,真的是离了木垚都没办法过了。 吃完把袋子里剩下的汉堡放到厨房显眼处,她不吃这些垃圾食品,木垚记得很清楚。 木编,你看我吃成这样的份上,行行好活下来,让我找到你。 罗西着了凉,昨天又窝在被子里哭了太久,现在头疼得快要炸裂。她打开一个新的word文档,在上面写:“《重生隘》。” 她把文案挂到网站上去,“谁都无法带来救赎,但也许你自己可以。” 罗西一晚上没睡,发了三章到网站,早起趴在桌子上小憩,被敲门声吵醒。 “罗西!”马淳淳的声音。 罗西站起来开门,马淳淳跟封安国站在门口,马淳淳手里提着只煎饼果子,说:“出来吃早饭,然后开会。” 罗西揉揉眼,“开什么会?” “拯救木垚紧急制动小组会。”马淳淳一笑,把罗西拉到客厅,三个人就着一只小茶几吃了煎饼果子豆腐脑,然后马淳淳发言了。 “我看了你最新的小说,你说,是不是打算自己跑到小说里去,然后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没什么了不得的。”罗西点起根烟。 马淳淳把烟从她嘴里抽出去,说:“木垚出事了你也不要活了是吗?一晚上三个空盒子,你怎么还没菸草中毒呢?” 封安国坐在一旁,对马淳淳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竟然敢从西太后嘴里夺烟,是个狠人。 罗西不跟她一般见识,眼皮上翻,“那不是一晚上,是一天一夜抽的。” “觉都不睡了?作不死你的!” 罗西没脾气了,手揣兜向沙发靠背上一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马淳淳嘆气,坐下来支着腮说:“你们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我也搞不懂。但是我看你那新小说《重生隘》里,女主名字叫罗西,这不就是你自己吗?你自己重生回十三岁,打算修正那个上一世所犯的错误。你打算怎么修正?自己走进小吃店,被炸死在里面吗?” “嗯。” “你疯了是不是?那一炸把你炸到哪儿去?灰飞烟灭了怎么办?到时候本世界又有新闻可看了,蓟城某罗姓女子为爱赶赴狼塔c,结果不仅没找到木垚,自己也从峡谷坠落,尸骨无存!” 罗西哭笑不得,“不会死的。” “我觉得你这方法真的不对,还不如去狼塔线看看呢,你说为什么在咱们的世界里,木垚偏偏是走失在那里了呢?万一那里是某些空间的交界处呢?” 罗西沉思,“淳淳,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不然你去通知黎动,让他去申请外勤去趟狼塔线,看看能不能找到两个平行世界间的甬道。” “你休想蒙我,你就是为了让我把黎动引开,然后自己好没有阻碍地进重生隘世界去。” 无论罗西多么不想承认,马淳淳的智商一直很在线。 “你听我说淳淳,你的这个建议,我真的认为是有效的。只是我现在希望可以尽快找到木垚,呆在这里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你就当我是被爱沖昏了头,行不?让我进重生隘世界,然后你们去狼塔线查探。有什么事,我们用平拆队的对讲纽联繫。” “但我真的觉得,你就算进重生隘世界,也不一定可以找到木垚啊。”马淳淳说。 “我觉得会,中间有很多枝节是你们不知道的。但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李知清现在已经拥有了《重生隘》一半的控制权,我一旦进去,她是可以把我拉到她的世界的。而她目前所在的世界,我觉得正是木垚目前所在的世界。我说了要带他去热海泡温泉的,必须说到做到,我一定要把木垚救回我们的世界。” “啊,我懂了。清白年世界里,杨小玉引发的爆炸,本来就是为了把你拖进李知清的世界。但没料到木垚替你挡了……” “是啊。” 木垚说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遇到事不忍心让她一个人扛。 马淳淳还想说什么,门铃响了,封安国去开门,付俊奇走了进来。还是那一副金边眼镜,高端套装,名表。 第91页 但是这一次显然没有上次来时看木垚家跟看狗窝一样的嫌弃目光。 “你来干什么?”罗西显然不是太欢迎付俊奇。李知清的事付俊奇一直知道,但他一直以保护罗西为名义,牢牢瞒着她。 马淳淳弱弱说:“呃……是我叫他来的。看到你小说之后我谘询了下他,看他能不能判断出你想干啥,他不是心理学专家吗?” 心理学专家,罗西禁不住要笑。这专家真的是太厉害了。每次罗西觉得记忆里这事有漏洞,找他来谘询做记忆恢復,他都有本事让罗西笃定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那天的确是李知清自己跟班长约见。 第一次从铜铃塔世界穿越回本世界,罗西在分岔晷的时空隧道里看到一场大火,被火中孩童惊悚哭叫的声音吓到。第二天罗西找付俊奇来做谘询,他还是给了她一个虚假的真相。 罗西现在看付俊奇的不顺眼程度达到顶峰,如果他能够早点帮她把记忆捋顺了,告知她真相。那么在清白年听到杨小玉提起李知清那一刻,也许她就会有所防范。 至少她可以立刻反应过来,李知清要的是她,不给木垚替她挡住那颗□□的机会。 一系列事发生得让人崩塌,哪一个环节稍有不同,结局就会与现在不同。 付俊奇问罗西:“你要做什么?” 罗西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进房,说:“跟你没关系。” 付俊奇霍然起身,去拉罗西,罗西飞速闪开,斜眼看他,“别动我。” “你听我说罗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罗西浮起一个假笑,“我心领了。” 真的是对付俊奇没办法喜欢起来,即使他真的是为自己好。 罗西进了木垚房间,关了门,反锁。她看床头写字桌上放着的晚香玉。总共七枝,有一枝被她折断,从铜铃塔回来之后这半枝花好像成了精,一直发着幽幽亮光。 还有一枝,一样洒着微光,罗西觉得这代表清白年世界和本世界的彻底平行。 剩下的五枝,她半夜观察到,其中一枝在她把文章发到网站上之后微微亮了几下。 所以不需犹疑,罗西选定半夜发亮的这枝,伸手给撅了。 ☆、重生隘 三 罗西转眼出现在教室中。 刚下课,周围吵吵闹闹。 额角有几颗青春痘的同桌男生悄悄问罗西,“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黑客帝国二三都出了,听他们说超好看啊。” 罗西扭头看自己的班长,她按十几年前的印象描写的,好像跟他本人长得有些许出入。 她表示出想看的样子,说:“走起啊,等会儿体育课去操场看?” “呃,还没下载好,要不明天,去小吃街,一块儿吃饭。” “嗯。” 罗西已经进入《重生隘》。时间倒退十五年,她成为一枚十三岁的初一生,身材细长,性情明媚。 班长约她周六去小吃店,罗西同意了。 放了学罗西回到家,关上卧室门,拿小灵通给李知清打电话。 李知清接起来,“西西?” “嗯,知清。” “你没事吧?家里又闹了?”李知清听罗西声音不对,紧张她。 “没有,”罗西说,“知清,你很喜欢这个世界吗?” 罗西想问,你很喜欢本来的这个世界吗?你妈妈流落烟花巷,你爸爸根本还没长大。你在留恋什么?为什么你对我那样怨恨,为什么你那么想要是我在那场爆炸中死去,是我到达另外一个时空呢? 抑或你只不过是在爆炸的那一瞬觉得委屈痛恨到极致,本来不该是你。 李知清的语气非常欢快,“挺喜欢的啊。你看我虽然家里有点小问题,但是跟别人比起来,已经算够幸福了。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呢吗?我们说好了啊,长大以后要一起浪迹天涯。” 比起罗西,李知清是很喜欢表达的人,擅于倾诉自己心底的情感。这话像一只手,伸进罗西心底搅了一把,搅出一腔酸涩。是啊,那时候是说了要携手闯天涯来的,两个勇敢的姑娘一往无前,从原生家庭的烂事中破茧重生。 她们不需要别人,只需要彼此。 罗西悲哀地问,“知清,如果我做错事……”也许就是因为只有彼此做盾牌,才会在背叛发生的时候如同抠掉淤血痂片,那样血流不止,疼痛不堪。 罗西忘记了李知清替她死去,对李知清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李知清打断她,“我永远原谅你。” 罗西坚持说完,“如果我做错事,你一定要记得,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记得我内疚得恨不得死去。如果我知道结局,我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你去替代我。我无论如何会拦下你。”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你不会又贼心不死,想要跑去北方了吧?都说了我们一起考去北京上大学啊。你别惦记着了,再忍两年,高中我们就能一起去学校住了。” “嗯。你明天干什么?”罗西深深吸气,问。 “就在家啊,要一起去图书馆吗?” “好啊,十一点半,我们图书馆见。”罗西挂了电话。 第92页 然后她拨号给班长,“餵班长啊,要不咱们换在县图书馆见面?十一点半。” 班长当然觉得好,在图书馆见面,mp4上看电影得静音,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分享耳机,两颗脑袋还必须得贴得很近,简直是天赐良机。 罗西对自己有意思无疑了! 第二天班长走到县图书馆大门口,迎面碰到了李知清,奇怪,“罗西呢?” “不知道,她约我来学习,她也约你了?”李知清也是奇怪。 班长不好意思地把mp4拿出来,脸悄悄红了,说:“嗯,她说来看电影,还没到啊?” 罗西坐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看着做饭的隔间里被熏黄的墙壁,裸露在外的电线,还有几桶煤气罐。 炒饭在锅里翻腾,火焰在做饭师傅手下飞扬。她安静地看着,安静地等待。然后,轰然一声爆破声响。 巨大的能量灼红了整间小屋,烈火腾空而来,布满罗西的眼球。 罗西却忽然觉得一切静止了。时间叮咚一声,暂停在了当下。所有人动作定格,被爆炸冲击的茫然无措的模样随着时间的停止被冻在空间中,罗西看到他们面容上的惊恐,像精雕细琢的雕像,毫髮毕现。 罗西站起来,捂住急遽砰跳的心脏,走进那一团蘑菇般滚滚深邃的爆炸云。 没有不可承受的灼热,穿行其中,罗西几乎觉得这一团浓烟烈火在她身旁轻微唿吸一样,缓慢而清浅。 火焰浓云轻轻起伏涌动,每一处变化都被收在她眼里。除了视觉仍在接受信息,她好像失去一切感官。 就在罗西置身于火团中的一瞬间,爆炸云勐然收缩,轰地一声,剧烈扩张。适才平静的涌动陡然消失,整个空间扭曲旋转,色彩斑斓,发出金属相撞的刺耳声响,像一阵龙捲风唿啸着向罗西席捲而来。 罗西岿然不动,仰望着不断生息变换的色彩和翻涌的花朵,目光近乎虔诚。 龙捲风尖端变得极细长,像一道锋利的光,快速从高处刺下。五彩的光勐地刺进了罗西双眼,穿透了她。罗西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重重跪在地上,拼命捂住眼。 长发在风中飞扬,她的尖叫声刺穿广阔天地,周遭的雪簌簌从树上落下,惊起飞鸟无数。 天啊,那疼痛。罗西捂着双眼,躬身蜷缩在地上,整个人躺倒在雪中,浑身抽搐。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逐渐止歇。 罗西缓缓把手从眼前移开,好疼啊,天黑了。她的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轻微痉挛颤动,冰天雪地里,她满身都是汗。 罗西摸到了身下的雪,粉糯厚重,她坐在雪堆里,想到淳淳劝她的话,你疯了?那一炸把你炸到哪儿去? 那会儿觉得爆炸不过是个引子,一个可以进入李知清世界的传导索。没想到这一炸,真的炸出了问题。 她是做好准备了的,不然也不会写《重生隘》这本小说。很多人的重生都是因为上一世过得不好,想要藉由新一次的生命来脱胎换骨、捲土重来。 罗西这种为了回到十三岁,让自己赶得及成为一场爆炸案受害者的,大概绝无仅有了。 但之前那些生理和心理上的准备,在强大和莫测的现实面前,显然不够用了。 现在不仅被外太空一样的光亮瞎了双眼,还好似身处山巅,被罡风肆意蹂.躏。身上薄薄一件外套在这里就是开玩笑的。 罗西用力闭眼再睁,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冷得刺骨,自己体温在流失了。 她摸着雪站起来,感觉自己眼球上好像覆上了一层不透光的布。目不视物,但她不打算坐以待毙。 她伸手感受了下风的飞向,手指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她跌跌撞撞向着风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山巅的什么位置。没走几步,就一脚踏空,朝着悬崖直坠下去。 坠落的过程,罗西在意识消散之前,竟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来救木垚的罗女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多么遗憾。 罗西绝不会想到,十分钟过后,她会觉得死不了,才是她最大的遗憾。 就在罗西感觉到死神的手掌抚摸上她的脖颈时,她一瞬惊醒。眼部的疼痛尚在隐隐,而她没死? 罗西呆了呆,心一横,直接朝前方走去。 又是勐地坠落,又是一瞬惊醒。 如此试了三次,罗西觉得差不多可以下结论了。她掉进了一个循环里,这循环是以她的死亡做重启机关的。 她一死,一切就会再次回到她刚穿进这世界时候的状态。 之后罗西摸了数十次路,觉得这么死下去不是个办法。她开始在脑中留意路线,每次醒来时候面向的正方是悬崖,背面是一条下山的路。但雪非常滑,她一不留神就会脚下一滑,以头抢地。 还有一次,胸部被尖锐石块洞穿。 还有一次,终于摸到了一面墙壁,她缓缓地向下走。结果失温,冻死了。 终于罗西可以走得熟悉,在失温之前躲到了一处背风口,踩到滑冰,又摔了。 不知多久醒过来,眼前漆黑一片,闻得到又腥又甜的血的气味。不用怀疑,血就是从她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罗西觉得多么不科学,她这次竟然在受伤的情况下醒了过来。 第93页 没能成功摔死、重启时空。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感觉到整个身子被血浸湿了。如果有人俯瞰,一定看到血从她身下泅了开来。像雪中盛开一朵血红玫瑰花。 罗西奇怪自己的意识怎么会如此清醒,她不信谁摔成半身不遂了还能这么神志清楚。 她一直知道自己特别,没想到这么特别。 耳侧除了猎猎风声就是动物鸣叫,罗西想,这海拔,这缺氧的炸肺感,什么动物能活得下来?而她为什么,竟然没有摔死过去? 疼痛感逐渐开始恢復,爬满全身,后脑、嵴椎、四肢。罗西怀疑自己现在分明已经摔成了一节一节的。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死,等循环重启。 疼得受不住,罗西开始骂天骂地,“我操.你大爷的……”回声阵阵,好像把她骂出去的脏话又都返弹了回来。 不仅没能让罗西稍感慰藉,反而让她扯动心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罗西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加快死亡的好办法,于是开始大声喊叫,直到喉咙被风颳出血沫子。 在自己的叫喊声中,罗西忽然听到别样的声响,她当即屏声,问:“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是个死亡游戏,恐怖预警。 ☆、重生隘 四 罗西的声音落了之后,世界又安静了,只余狂风唿啸。 罗西觉得荒唐,她掰断晚香玉,走进自己《重生隘》小说,不过是为了能够通过十五年前的爆炸案,到达李知清的世界。 现在一扭身到了这么一个蛮荒之处,还硬被赋予了一个她自己并不怎么想要的死不了的技能。 第一次感觉死不了这事没什么好令人羡慕的,因为这死不了不意味着不死,而意味着死了又活。 而当她受伤又不死的时候,最难熬。 比如现在。疼痛攫住她,无法摆脱。罗西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目前这状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希望血流得再快些,让她重启死亡循环。 或者如果这是个梦,就再完美不过了。 脚脖子忽然被拖住,罗西被刺啦一声拖了两米远。她本来就摔得不轻,被这么用力一扯,当即眩晕不堪。 迷迷煳煳感觉到脖子出现毛茸茸的触觉,目不视物的黑暗中,这触感让人毛骨悚然。 “谁?”罗西挣扎着发出声音,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发出非常微弱的一声。 没有回答,但罗西听见脖子下方出现咕嘟的吞咽声,然后她反应过来,冲进她鼻腔的是兽类的羽毛腥臭。 她惊悚地睁大眼,可惜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在被吸血吗? 罗西忍不住想躲闪,但她嵴柱受伤,完全不能动弹。罗西崩溃,可惜她再恐惧,连个小指头都不能动。 意识逐渐溃散,忽然罗西听到羽翼煽动声,一阵巨大的风扑过她脸颊。然后是老鼠被捕鼠器夹住一样的挣扎的吱吱声,凌乱的碰撞声,再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西主,西主?” 罗西听见这声音,几乎从心底对世界生出一点感激之情来。 “小道士?”她虚弱无比,嘴唇微动,但完全发不出声。 接着她感觉到一颗丹药被塞入嘴巴,用力将药丸吞咽。心说,这时候直接把她推下悬崖比较有效,不要浪费药。 再一次醒过来,罗西听到哔啵哔啵声响,感觉到暖意。她把自己撑起来,叫:“小道士?” 小道士忙过来扶起她,问:“你还好吗?” 见罗西茫然望着前方,眼神不能聚焦,他问:“眼睛怎么了?” “瞎了。” “瞎了?”小道士第一看到瞎得这么风轻云淡的人。 “大惊小怪什么?”罗西向前缓缓推出手掌凑近火堆,“你怎么在这,现在这是个什么世界?”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罗西没什么表情。 “……”小道士看罗西浑身上下没一处没有血的狼狈样,竟然说话还能这么君临天下的欠揍,这人真的是天降奇才。 小道士说:“施主,如今我们亦在一本书里,这书写了一个无限流的恐怖故事,我们必须得闯关、完成任务,才有可能走出去。大体来说,这个世界的设置有点像个游戏,可以找一些道具来增大完成任务的机率。” 罗西一下一下捋着打结的头髮,把上面的血痂拽下来。 她瞭然,她被某种力量从重生隘世界拉到了李知清的主场,现在人在李知清的小说里,这就相当于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了。 大概李知清是为了增加点乐子,在书本设定了一个一旦主人公死亡,任务就重启的游戏机制。 这一次没有重启,就说明小道士餵给她的药丸有奇效,罗西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小道士答:“这个……你可以理解为,回血丸一类的东西。” “包治百病的吗?” “一般伤痛都可医治。” “嗯。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据我观察,应当是抵达那一侧山顶的寺庙,盗取一颗舍利子?” 罗西沉默了一会儿说:“偷人家骨灰?多么不道德……” 第94页 小道士也沉默,然后说:“施主,你现在完全没必要陷入偷人家舍利子的道德两难当中,因为你当下该考虑的,是你怎么才有一丝丝可能到达那座寺庙。” “很难吗?” “至今无人通关。” “都有什么关卡?” “这就是本游戏的精妙所在。所有的拦路魑魅鬼神,都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想像所幻化出来的。” “精妙?给你个机会重说一遍。”罗西冷哼一声。 “变态,这游戏太变态。”罗西虎落平阳,余威犹在。小道士就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罗西想了想,那么她害怕的是什么? 忽然她眼一瞪,眼神空洞,吓了正在正大光明观察她的小道士一跳。 罗西说:“你实话跟我说,刚才你到的时候,趴我身上的,是不是只蝙蝠?” “哎呦施主,你不是瞎了吗?怎么看得那么清楚?这么大一只呢,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蝙蝠,就凑你脖子上吸血……”小道士第一次看到这种神物,感觉能卖不少钱,激动不已。他手舞足蹈地给罗西比划,忘了罗西根本看不见。 罗西弯腰直接吐了。 小道士张开来比大小的双臂一下定在空中,“你,你没事吧?” “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心里阴影面积就扩张。”罗西什么都没吃,酸水都吐出来了。 小道士赶忙过来轻拍她后背,说抱歉,忘记了那个应该是她觉得最恐怖的东西。然后给她递了一瓶什么,罗西接过来,瓶身细滑,凑近一闻,甘甜醇香。 罗西一愣,“这个能漱口吗?” 好容易搜集来,喝了百毒不侵的神药,小道士心疼得滴血。还好他现在做什么表情罗西都看不见,他深吸气,说:“可以漱,漱完了整瓶喝下去吧。” 罗西听小道士的语气,觉得他就跟把什么最贵重的东西给了自己一样,声音里充满了不舍、心疼,还有一种想找她收费的感觉。 罗西没理他,直接就用那什么琼浆玉液漱口了,不带一点客气的。她觉得自己必须让小道士早日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个人生哲理。 罗西把那瓶汁水喝了,问:“那你进来干什么?” 小道士细心地把瓶子放到自己怀里,说:“倒买倒卖道具……” “……” “发财吗?” “不发不发,发什么财啊。”即使看不见,罗西都能感觉小道士极力否认的摆手动作。 “你怕什么啊?我又不找你借钱。我就有个问题,好像铜铃塔我推到重来之后就没写过你,还以为你灰飞烟灭,挂了呢。” “不不不,我是不会死的。”小道士说。 “为什么?” “小道幼时,有过奇遇,”小道士神神秘秘说,“施主,你信阴间吗?” “不信,”罗西斩钉截铁,“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 “呃,你都穿越了,还唯物呢?” 罗西高傲答:“那当然。穿越是什么?时间旅行,time travel,科学,懂吗?哼,你们这种民间迷信拿什么跟科学比。” “哦,”小道士冷漠回应,“反正阴间可能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另一个平行世界吧。我幼时车祸死了,剩余的脑电波能量被统一收纳进了阴间,然后机缘巧合,在阴间帮一个送快递的小姐姐跑了趟腿,她送了我一碗酒,之后我就成了任意遨游各个平行世界的体质。” “等下,有这种朋友你不早说?!” “那地方活人又进不去。你死了,也才只有一些些概率能进阴间。” “行吧,阴间还有送快递,我真是挺长见识的,那你说有没有送外卖的?” 小道士说:“我很久没回去了,我估计与时俱进,连扫二维码的都可能有了。” “那地方不好待吗你为什么要到处乱窜?” “阴间很好待啊,就是,”小道士的声音忽然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底色,“就是鬼民生产力不够,赚不到什么钱。我又很需要钱。” “我知道,你要钱是为了得道堪破。结果一个没剎住,掉钱眼里了。” 小道士干笑一下,“那是胡说的。主要是那个邮差小姐姐特别缺钱,我打算赚到一百块金条,然后回阴间。” “然后呢?” “包养她。” 罗西悚然动容,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出家人? “行了你别说话了,污染我世界观。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我的血条满了是吗,怎么能到对面山上去?” “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如果可以马不停蹄地赶路,应该十天左右能到。” “你……有没有在这里看到木垚?” 罗西问这话的时候眼皮垂下,轻轻掐着手指尖。 木垚此刻面前是一个非常宽的大屏幕,罗西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都尽收在他眼底。 从罗西在山巅醒来,到她不断死去,每次她走错路、遇到危险的时候,木垚几乎都要疯,一直喃喃地念,左边一边,左边一点。 第95页 往左一点你就不会滑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多疼啊。 明知道罗西在屏幕里,根本听不见。 “考虑的怎么样了?”木垚房间一个微型喇叭中传来一个非常温柔,但几乎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 木垚看着罗西,她在出神,听小道士的解释——他自己刚来没几天,没有碰到木垚,又问她木垚怎么了。 罗西不语,站起来,抬手虚虚触碰空气,想找个支点一样,说:“走吧。” 木垚眼圈整个红了,牙关死死咬住。 每次她特别感动、非常紧张的时候,都会有小动作。上下抽动衣服拉链、抠车门玻璃按钮、捏衣服一角。 在问小道士有没有看到木垚的时候,她掐着自己的指尖,那么紧张。 木垚站起来,对着喇叭回话,他说:“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日六。 ☆、重生隘 五 天色太晚,小道士说至少要等太阳现身之后才能走,不然铁定冻死在路上。 罗西于是又躺下来,背过身闭上眼,说:“睡吧。” 那种胶缠的嗜睡感终于不见,她觉得神经躁动不安,听得见身边哪怕最微小的动静,无比清醒。 小道士坐在她旁边,两腿盘起,计划打坐到天明。 罗西听着小道士的唿吸,想把他口鼻捂上。吵,吵得她睡不着。 自己都觉得自己没道理,只能凭藉理智忍住。 山洞外面风吹得鬼哭狼嚎,罗西感觉到彻骨的寒凉跟无助。绝地反击要靠实力,和一点点运气。 而她现在,眼瞎了,实力相当于完全被封印。运气呢?整个人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期盼刀俎心软一点,还能获得什么样的运气呢? 罗西实在睡不着,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爬起来,对小道士说:“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死不了这件事吗?” 小道士强行睁眼,本来他已经坐着睡了,“啊?” “嗯,我一死,整个游戏立时重启。所以如果遇到太恐怖的东西,或者明显无望的关卡,你直接把我杀了,这样一切就回到原点了。杀了我之后你早点快点赶到山顶来救我,上面太冷了我撑不了几分钟,明白?” “明白。” 让小道士复述了一遍,罗西终于放他去睡了。她辗转到后半夜,终于入睡。 睡得很浅,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罗西看到木垚,他带了一只vr眼镜,在对着电脑疯□□作。 罗西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把眼镜摘了,回头看,跟罗西对视了良久,木垚问:“你是谁?” 罗西被气醒了,她长得这么有辨识度,竟然被选择性失忆了? 天色已大亮,罗西摸到身上一件细软的毯子。她才一动,小道士就立刻睁眼,帮她把毯子披在身上。罗西才发现是件斗篷,异常保暖,完全隔绝寒冷,大概又是小道士试图倒买倒卖的一件游戏道具。 她用雪水胡乱洗了脸,摸索着把帽兜戴在头上。摸着肚子,饿了。 小道士扶着她,一步一步向对面山赶去,要赶到无为寺,他们必须日夜兼程。罗西眼前依旧漆黑一片,跌撞着走过乱石、沼泽、丛林。 远观的时候那美丽的白雪皑皑,郁郁葱葱,近到眼前才知道,根本全是艰难险阻,遍地蜀道难。 罗西觉得这一整天,分明是极限求生,荒野求存。 一天就走了五公里,但罗西已经疲惫不堪,她喝了一肚子山泉水,吃的都是小道士摘来的果子,一想到甚至可能以虫子为食,罗西就觉得心累。 日暮降临前的最后一次休整,罗西勉强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穿着一身血衣,经歷了崴脚、摔跤、涉河的一天,劳累得怨气横生,丧得无法无天。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被叫做二万五千里长征写在中学生课本里?荒野赶路那么容易吗?”小道士给她讲道理。 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道理。道理谁不知道?要不是条件极端,难以生存,李知清也不会把这游戏设定在这里了。 但是李知清这王八蛋,跟她是最好的朋友来的啊。 罗西安抚自己心里焦躁的心兽,忽然想到什么,问:“这个游戏,是不是只要我不想,那些恐怖场景就不会出现?” 小道士说:“应该是吧。” 罗西深吸一口气,说:“那么你要保持我情绪的稳定性,懂吗?” “这,怎么保持?” “第一,不要讲道理。第二,讲个笑话。” 小道士觉得让他讲笑话,比让他将一车的人生智慧还艰难。然后罗西忽然听到他惊喜的声音,“前面,有房子!” 罗西立刻情绪稳定了,至少有地方落脚,不用睡山洞了。 强行续命一小时,他们赶到了看起来很近的木房子,夜幕已彻底笼罩。 远远看到一栋被人遗弃的老四合院,屋顶歪斜,黑暗中洞黑的窗格隐约透着森森鬼气。 这地方简直是鬼片最佳取景地。但是小道士不敢跟罗西说,怕她情绪不稳定。他们走到废弃大门,看到火光。 竟然有人。 四合院外的平地上扎了四个帐篷,貌似是一队露营团体。院心生了火,罗西闻到烤肉跟火锅的味道。 第96页 他们正在院落中说笑,有人玩笑着装神弄鬼,一把粗犷男声兇狠说:那就遇神杀神,见佛杀佛,谁都别想阻止他。 “无量天尊。”小道士在露出一片豁口供众人出入的矮墙旁喧一声号,立刻惊动里面众人,“谁?” 小道士有礼貌极了,“经由此地,不值能否借宿一宿?” 罗西不耐烦,能不能别寒暄了,直接捧着火锅来待客?! “站在原地,不许动。”还是刚那神佛不忌的男声。他握了一把刀,提着营地灯走过来,照在小道士和罗西脸上。 一个瞎,一个弱。男人放心了,说,“进来吧。” 小道士拉着罗西的胳膊,带她到了火堆旁。男人叫所有人把头灯打开,营地灯也开到最亮,说:“你们两个人,是怎么走到这的?” “我二人赶往无为寺……” “就你们两个,也想到无为寺,嫌命长?” 罗西看不见,但是直觉这粗声粗气的男人不顺眼。 还得跟看不顺眼的人讨饭吃,为了生存,可真不容易。她说:“我现在饿死了,帮人帮到底,能不能先让吃口饭?” “就只有我们剩下的半条烤鱼,还有半锅煮了面的火锅汤,吃吗?” “麻烦了。”小道士礼貌道。 罗西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就是这一顿了。这要是搁在本世界,这种红油垃圾汤、炭火烧烤鱼,她连闻都不要闻的。 现在咕嘟喝了三碗,一句话都没说上。主要她也没机会发言。 小道士已经与这帮人说得热火朝天,说他们要去无为寺是为了给罗西治眼疾,只要见无为大师一眼就满意了云云。 但这帮人对他们自己为什么想去无为寺缄口不言,那粗犷男声的男人一直试图劝小道士原路返回,说是前面兇险更甚,危机重重。 小道士愁眉苦脸,说他们也知道,可是姐姐这个病,再不治就永无重见天日的希望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们不得不抓住。 罗西觉得她还有什么当脸作家呢,看人家这编故事的能力。 这一队总共五个人,一对情侣住一间帐篷,另外三人都睡自己的单人帐。领队就是那粗声粗气的男人,叫鸿哥。他女人君姐话很少,听起来不大好惹,罗西就坐在她旁边,感觉到她一直在抽菸,一时难耐,小声问:“能不能给根烟?” 女人顿了下,递了烟,帮罗西点了。 火光映在罗西苍白的脸上,女人忽然凑近看她,头灯直直照射在罗西脸上。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看起来蛮像鬼。她问罗西:“你怎么得罪了大人物?” “大人物是谁?” “你不知道?大人物就是我们的首领啊。这次就是他发了英雄帖,要把衣钵穿给给第一个到达无为寺的人。” 罗西沉默,这个设定怎么如此耳熟。如果没记错,这不是《头号玩家》吗?所有玩家捲入竞技,挤破脑袋想成为游戏世界的继承人。 李知清的想像力真让人失望。 不过, ——“我怎么得罪大人物了?” 女人一笑,轻声说:“没什么,还以为你眼睛是被他们弄的。” 罗西面无表情,“我这种喽啰,哪里用得着他们出手,你说是吗?” 月出山巅,营地隐隐有光。鸿哥悄然钻出帐篷,借着月光,躬身走向小院。他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紧绷起,刀握在手中,脚步声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此间唯有自己的心跳声,砰,砰。 这心跳声让他觉得自己生命磅礴,这手心出汗、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让他觉得迷醉。 他喜欢这样的冒险。 即使面对的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也喜欢让自己全力戒备。 罗西躺在他借出去的防潮垫上,盖着那件传说中的云鹤氅,月光洒在她脸上,面孔近乎皎洁。 她眉头不自觉锁着,看起来心事重重,也难怪,大人物通缉榜上的人,能心无挂碍吗? 手起刀落,鸿哥丝毫没有犹疑。小道士勐地睁眼,看到罗西人头落地。据小道士说,这件事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罗西自己都还不觉得是阴影呢。毕竟鸿哥的刀快极了,快到她一丝痛苦也无,就挂了。 挂机,重启。 一切回到原点。 罗西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出现在最初的山巅,罡风猎猎,她当即就反应过来,那女人说的“你怎么得罪了大人物”是什么意思了。 鸿什么,你个王八蛋! 能不能先谈个判了?一来就偷袭下杀手,有没有点江湖规矩? 罗西摸索着根据记忆找到之前冰滑失足的背风处,小道士已经爬了上来,怕罗西冻死,摔了好几跤,出了一身汗。 小道士把云鹤氅披到罗西身上时,罗西已经冻成了一堆冰坨坨。 她对小道士说:“我怎么死的?” “呃,”小道士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说实话。” “被鸿哥一刀斩首。” 罗西:“……” 罗西:“我现在知道李知清把这游戏设定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了。我觉得他们说的大人物就是她,而我得罪了她,在她的悬红令上。我怀疑她给的奖励是非常诱人的,比如可以直通无为寺什么的。这样就保证我成为这世界的唐僧肉,人人慾杀我而后快,但没有人知道,一旦把我杀了,游戏就会立即重启,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清零了。而我,则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死循环。那就是不断被追杀,可以被追杀无数次。” 第97页 小道士嘆为观止,“厉害啊……” 罗西即使看不见,还是准确无误地在他髮髻上拍了一把,“别给我长他人志气。” 即使我们也没有威风可以灭。 ☆、重生隘 六 又是一天辛苦跋涉。因为路况熟悉,看到木房的时候天色尚有余光,小道士不解,“为什么我们不能绕道走?还非得跟他们去碰面,这不是羊入虎口。” 罗西说:“我觉得那个鸿什么玩意儿有句话说得挺对,就凭咱们两个,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到无为寺,这是其一。其二,拉点队友,也好抵抗其他觊觎我的人。你没听他们说吗?大批人都在朝无为寺涌过去。” 小道士带着罗西到了破烂木质四合院矮墙口的时候,鸿哥他们才刚把火锅料下进锅里,空气里都是麻辣的味道,罗西来不及说话,打了个喷嚏。 “你们是?”鸿哥第一个站起来走过来。 游戏重启,他们的记忆也随之被抹除。 罗西把脸抬起,说:“是你们感兴趣的人。”君姐当即认出来了,这是悬红令上的那个人,大人物说了,只要罗西一死,就立刻能得到一张无为寺的直通票。 “先别忙着杀我,鸿哥,君姐。” 鸿哥脸色登时变了,说:“你认识我们?” “昨天,啊不,也就是今天,见过一次了。”罗西重新低下头,缩回兜帽里,说:“来吧,咱们谈个交易。” 罗西一边吃火锅,一边说:“杀了我你们能得到什么?” 鸿哥默不作声,玩味地看着她。这女孩子两颗浅琉璃一样的黑眼珠上面像蒙着一层蝉翼,她目盲不是作伪。 最后鸿哥决定静观其变,他说:“大人物的悬赏榜上就只你一颗人头,提着你的头,再往前十里路,能去驿站换一张直通无为寺的票。” “嗯,所以你昨晚就毫不手软地杀我了,这条件的确是挺诱人的。” 罗西吃得慢条斯理,轻轻把嘴角的红油揩掉。 “我此前从未见过你。” “嗯,因为你不记得了。你杀了我,导致整个世界回归到了原点。你听过那首歌吗,yesterday once more。你只要一杀我,那就是yesterday once once,没完没了地more,整个世界次次回到一天半之前——我初入你们世界的时候。所谓直通无为寺,那就是个大谎言。” “你的意思是,你一死,我们这帮人就又回到了起跑线上?”鸿哥觉得多么不可思议。 “聪明。” “我怎么相信你?” “这事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你要杀我,也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完全可以相安无事地过完这一晚,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到驿站,到时候你当着他们的面把我杀了,其实也一样。” “你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今天还回到这里来?” 罗西把他们烤的骨肉相连啃得干干净净,说:“我饿。而且我看你们好像挺厉害的,想找个扛事的,把一路上想杀我的人都挡了。” 罗西把自己的目的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鸿哥反而有点犹豫了。他本来就觉得这女人是为了活命跟寻求保护,编了一个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试图侮辱人智商。但是她说得这么坦然,这事的可信度又增了一分。 而且她见了面直接就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这的确是挺诡异的。 鸿哥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他们一晚上再说。吃了东西,他们拿出一个塑料桶,装着白酒,问罗西喝不喝。 常年路上跑的人,喝得都是便宜高度数的散装白酒。本来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罗西说:“带了多少,够不够喝?” “五斤,你这意思,是能喝?” “喝着看吧。” 一直到大家都喝到尽兴。鸿哥不怕罗西跟小道士作妖,他不会醉,就算醉了,提刀的手也一样稳。旁边的人都微醺,君姐软着身子倒在他背上,絮絮悄悄说着情话。 小道士是闻到酒味就先醉了,跑到离火塘很远的地方打坐去了。 罗西脸越喝越白,跟鸿哥一样,大概已经喝了一斤下去了。她皱眉说:“他们都醉了?” “嗯。” “别喝了,晚上要有什么事,喝醉的人等于是把命交给人家了。” “不会,你看不见。这地方房顶树上挂了我们的旗,没人敢来找晦气。” 罗西冷笑:“你也是说没人,鬼呢?狼呢?你都是要去无为寺的,别告诉我你不信这世上有鬼。” 鸿哥沉默一会儿,说:“一路上过来,的确遇到一些灵异的事,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喝。喝了好睡觉,每一天都需要保证有十分的体力,十二分的精神。 “至于今天晚上,有我在。” 罗西一笑,“那就到此为止吧,再多我看你也不靠谱了,不一定保得住这摊子人。” 鸿哥收了酒,等了会儿,发现罗西静默地“望”着火堆,一眼不发。 她竟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喝多了好套话。 鸿哥忍不住说:“你不好奇我们去无为寺干什么吗?” “不啊,爱干什么干什么。说到底,不就为了这世界的掌控权吗?还能有别的新意?” 第98页 罗西对这种争抢山河万里的事,是真没什么兴趣。 她要去无为寺,是因为那是可以走出这个世界的目前所知唯一的方法。而她需要尽快离开,去找木垚,然后回到本世界。 一声惊叫。 罗西霍然站起,问:“怎么了?” “你朋友,刚坐在你右侧窗下,现在人不见了。”鸿哥抬起头灯,照过去看。 罗西不可能支使鸿哥去找,他一定是要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大本营的,所以只能自己去。 罗西朝右侧走过去,唤,“小道士,小道士?” 右侧是四合院的堂屋,由于被人废弃,整个房间破烂歪斜,砖瓦凌乱,白墙剥落,嵌在墙体里的窗格上煳着的窗纸都已破碎。 罗西探手向前摸索,直到触及窗格,满手粘腻,她听到“咯咯”声响。 “小道士?”罗西急起来。 身边忽然有人拍了拍她,“我是君姐,你朋友现在被什么吊在空中,快断气了。” 罗西摊开手掌让君姐看,“我手里是什么?” 君姐皱眉,“沥青?不知道。” “那我开路,你别碰任何东西,小道士能救吗?” “往左五步,进门。” 罗西当即向左五步,伸手把门推开,又沾了一手的沥青。君姐快速助跑,脚蹬在墙上,揉身一跃,手腕舒展,平平一挥,挂在小道士头上的黑气一瞬消散,小道士重重跌下来。 罗西循声走过去,扶起小道士问:“没事吗?” 小道士捂着自己的脖子,急急说:“阴间一种煞,叫荒原狼,凝煞气成狼,我们得快点走。” 他剧烈咳嗽,拉着罗西就往外跑,君姐动作迅速,已出了门。黑气忽然捲住此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小道士当即拉着罗西朝窗户跑去,背后传来一声极其高亢的长嚎。 君姐拿刀噼开门,说:“快出来。” 头灯照射在房间,君姐看到一只几乎跟房间平齐的硕大黑狼,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 她被人一扯,就地一滚,躲开。 定睛一看,是鸿哥。 “走,这狼畏火。”鸿哥拉着君姐跑到火塘,捞起酒瓶拧开,像火塘里一倒。火光轰然大盛,煞狼扑到一半的身体勐地停顿,向后拧身,朝堂屋奔去。 小道士拉着罗西刚到门口,一双铜铃大的绿眼已经到了跟前,小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勐地朝煞狼拍过去。 罗西听到兽的嘶吼勐然止歇,颤声问:“怎么了?” 营地灯照不过来,小道士只看得到两只绿油油的眼,喘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定住了。我得再找张符。” 他在道袍里翻出好几张黄色纸符,有招桃花的、求财的、保平安的,就是找不到伏魔的。 罗西几乎要给他气笑了,怕把煞狼唤醒一样轻声说:“躲到有火的地方去,它一时半会儿不敢近身,你再慢慢找。” 小道士如梦初醒,这狼给他吓得智商全无。 拉着罗西朝火塘跑去,罗西忽然一声尖叫,疼得如万箭穿心。森森白齿咬在她腿上,血气涌进煞狼嘴里,它更躁狂,拖着罗西,把她甩起来。 罗西被叼着抡起,背后重重打到墙上,五脏俱裂,她疼得浑身痉挛,大叫:“杀我!快!” 鸿哥举着火把奔过来,飞身而起,朝煞狼狠狠扎了一刀。 煞气不惧凡俗兵器,除了火光让它向后急退,没有其他功效。 君姐将刀甩过来,说:“用我的刀!” “杀我!”罗西痛哼,鸿哥不再犹豫,腾挪跳跃躲开煞狼的攻击,朝罗西砍过去。 巨大一声金石相撞的刺耳声响,鸿哥的刀被另一把刀拦下。 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一手拦下鸿哥的刀,一手捞起小道士手里的纸符全部朝煞狼身上贴过去。 煞狼对天长吼一声,落雨一样洒下漫天的黑色汁液。罗西浑身抽搐,感觉到身体如同被强酸腐蚀,她抬手捂脸,然后狂叫一声,眼睛如被利箭穿透。 无数光好像带着箭头从她手心钻入眼中,无数的记忆碎片出现在脑海中。铜铃塔的千万铃铛齐齐在她耳中撞响。 罗西被电击一样抽动,斗篷男人抱她在怀里。他手里什么东西闪着光芒,轻轻把光束放进罗西额头,他说:“没事了罗西,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低头朝罗西吻过去。 没事了罗西,我是木垚。 ☆、重生隘 七 弹指间,数年光阴在罗西脑中纠缠、扭转、爆炸。 她看见第一次到达北方的自己,扎着马尾辫,望着着灰濛濛的天,浑身上下只一个帆布背包。第一时间去把头髮剪得像男孩子,然后用小灵通给网友发消息。还好遇到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带她到自己家的餐馆,给了她第一份工作。 她看见教她写作的那人,非常慈爱的面孔,跟她说你这样滥写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耗尽的。 她看见刚认识木垚,木垚约她,要不要一起去雨崩?她上下打量木垚两眼,说行吧。五大三粗,应该是个靠谱队友。事实证明,极度靠谱。 然后是苏荷、纪昊、马磊,杨小玉、魏赛之,她书本里的角色,记忆,故事,在她脑海中翻滚沸腾。 第99页 很多张脸一一划过她脑海,最后定格在木垚身上。木垚披着一件袈裟,剃度了,一颗形状非常规整的鸡蛋头,罗西笑死了。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了。 “施主,依旧执迷不悟。” “你说什么?” “我为你造化万千,你竟还未看破。” “话说清楚。” “我与你,任何一世,都无缘分。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木垚转身走了,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袍消失在迷雾中。罗西追上去,叫他的名字,迷雾中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三土,木编,木垚!” 罗西觉得天地旋转,风云涌动,翻滚出一只巨大的旋涡,而她处在在旋涡的中心。 罗西惊叫一声醒过来,她坐直了,眨眨眼。听到小道士激动的声音,“木垚,你媳妇儿醒了!” “罗西,你没事了。”木垚跑过来,蹲到罗西旁,拉起她的手。罗西抽出手,防备地看着木垚,“你是谁?” 木垚把兜帽摘下来,说:“是我啊,是木垚。” 罗西斩钉截铁:“我不认识你。我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我要回家。” “罗西。”木垚皱起眉。 小道士走过来,摸着头,拉一把木垚,说:“可能是荒原狼的煞气。” 木垚看睁着大眼惊奇地打量四周的罗西,问:“怎么说?” 小道士低头说:“我估计她一进来这世界的时候是被人封上了视觉,昨晚封印被煞狼的煞气化了,所以能看见了。但副作用是煞气入侵,让她有点迷煳了。是我的问题,煞狼是我的恐惧幻化出来的。” “现在不是谁的责任问题,应该怎么办?” 小道士头疼,“荒原煞狼惑人。如果不是一开始那个封住视觉的封印挡了下,可能现在她就彻底疯了。其实没什么大事,煞狼原主已经死了,煞气会随着越来越淡,就跟甲醛挥发似的。不过怎么也得等个两三天吧。” “她会渐渐清醒?” 罗西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挺无趣。站起来打量自己,看到身上被煞狼死时化出的汁液腐蚀了的衣服,嘴一扁,哇一声哭了。 “我的衣服!” 木垚连忙抱抱她,说:“没事没事,马上给你找衣服换。” 他拉着罗西的手,走到外院鸿哥君姐的帐篷,在外头敲了敲。君姐打开帐篷门,她穿了件黑色紧身毛衣,一眼看到站在木垚背后抽抽搭搭抹眼泪的罗西,问:“怎么了?” “能不能借一件外套给她穿?” “你们这帮人可真的是奇怪。”君姐从自己包里翻出了一件轻羽绒服递过去,说:“你昨晚拿的,是冰火心啊?” 木垚点点头。 “那是我们国家最顶级的至宝了,早已绝迹很多年了,你怎么会有?” 木垚笑了笑,“机缘巧合,也就那一丛。” 君姐没再追问,冰火心一念生一念死,木垚就是一念间救回了罗西。这帮人如果是友绝对会比是敌更让人放心多了。 她钻回帐篷,在鸿哥脸上吹气,把他闹醒。鸿哥捞住她,翻身上去压住她,说别乱动。 君姐一笑,“小毛在外面看着呢。” “昨晚上自己跑进去救两个不相关的人,还没找你算帐。” “那怎么办啊,我看那女孩挺可怜的,见死不救吗?” “也没什么好处啊。” “那不管,反正我救人,我高兴。” 罗西换了衣服,重新精神焕发了。兴沖沖地要回家,木垚拉着她,给她教:“我是木垚,是你男朋友。别人你都可以不认识,但是一定要认识我,知不知道?” 罗西眨巴眼睛,问:“什么是男朋友?” “就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你不是坏人吗?” “坏人不会对你这么好。” “我妈说,坏人不会把坏写在脸上。”罗西噘嘴,她忽然伸手朝空中勐地一抓,然后又用力闭上眼再睁开。 “怎么了?” 什么在罗西眼前一闪而过,罗西一脸疑惑,“我看到了棍棍。” “棍棍?” “不管,我要回家。”罗西发脾气,要挣开木垚的手。 “但你没有听话,不能回家啊。”木垚好笑,看她五官拧巴,嘴巴撅起,生气。 这样的罗西绝对是木垚第一次看见,木垚遗憾没个手机给她录下来。 罗西弯腰朝木垚手上咬去,木垚吃痛松手,然后又赶忙把罗西拦腰抱住,罗西两腿乱蹬,两手乱抓,又哭了起来。 小道士站在旁边,想帮忙又无从下手,木垚心累,用力把罗西往怀里一砸,转过身面对她,说:“吃不吃饭?” 罗西恨恨地看着木垚,不说话。 “不听话就没饭吃,要不要吃饭?”木垚觉得完蛋,他觉对做不了一个称职的父亲了,竟然用这种老式的威胁教育孩子。可是不管怎么说,暴力沟通,最管用了。 罗西顿了顿,看着木垚的眼睛,说:“我要喝奶茶。” 第100页 木垚:“……” 这姑娘,爱好一直很专一。 他拉着她去找鸿哥,给鸿哥看了块木牌,说要把罗西带走了。 鸿哥一看,木垚竟然是大人物的人,跟他抢人不是不能,而是时机不到。 木垚又递了三张罗西看来花花绿绿的纸,说昨天打扰了,罗西眼疾手快截下了那三张纸,说什么也不肯给鸿哥。 木垚只能又拿了三张最大额的纸币请鸿哥一定收下,然后转头一看,罗西已经把一张撕破了。 木垚嘆气,“罗西,你刚刚撕碎了三百杯奶茶。” 罗西不动了,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拿眼悄悄看木垚。木垚没什么表情,带着小道士一起上路了。 一会儿罗西把两张捏得皱巴巴的纸币递给木垚,木垚接过来。她哼一声,扭过头不理木垚。 木垚看她侧脸,一张单薄的小脸,鼓着腮帮子。 木垚摩挲一下她手掌,说:“等会儿给你买奶茶。” 半晌,罗西说:“我要喝香草味的,两杯。” 驿站竟然真的有奶茶,虽然是现沖的速溶奶茶,罗西浑不在意,两手捧着一杯,怀里抱着一杯,喝得忘乎所以。 木垚怕节外生枝,给她戴了个口罩,喝奶茶的时候就把口罩从下沿掀起,露出一张嘴。 这驿站卖补给,也提供住宿。其实还可以赶路,但罗西嫌累不肯走了。木垚没办法,只能请驿站的工作人员开一间房,他们住。 驿站的男人奇怪地打量罗西,这么大的人,怎么处处表现出一副无民事行为人的样子。 罗西瞪他,还给他翻白眼。看什么看,想抢我奶茶是不是?! 好容易进了房间危机解除。罗西抱着她的奶茶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小道士跟木垚说话。 小道士问:“换衣服的时候,她的分岔晷拿了吗?” 木垚点点头,拿出来递给小道士,“能用吗?” 小道士摇头。第一个黄昏的时候,他跟罗西建议试着用下分岔晷,看能不能走进时空甬道,离开这个世界。 罗西拿出来左右拧,发现分岔晷没有出现全息投影一样的那道门,失灵了。小道士估计是这个世界用磁场屏蔽了外来所有道具的功效。 “那会儿她说无所谓,即使她可以找到回到本世界的路也不回。因为还没找到你呢。她进来,就是为了救你的。” 木垚深深看着罗西,说:“我知道。” 罗西接口:“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木垚好笑。 “你是我男朋友,他是坏人!”罗西小朋友,对坏人的存在这件事有十二分的执念。 小道士炸毛,“我是坏人?!谁给你的云鹤氅?谁用九花玉露丸把你从半死不活中救活的?我……我现在不跟你一般见识。” 罗西重重哼了一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坏人!”喝剩了的奶茶盒子朝小道士砸过去,小道士躲开,身上被溅了一两滴奶茶。 “你个傻大妞!” 木垚不道德地喷笑了,傻大妞这个称号,够他回味一辈子。 罗西气得要哭,木垚赶忙哄她,说:“乖,你是好姑娘,好姑娘都乖乖的是不是?” 罗西脑袋抵在木垚胸口,委屈巴巴说:“他骂我……” “没有没有,他是说你漂亮呢。” 小道士一身鸡皮疙瘩,这些谈恋爱的人他真的是看不懂,肉麻兮兮的。 木垚把罗西哄睡了,立在窗口,看见一轮满月。 她现在这天真烂漫的样子,竟然好像是老天爷的赏赐一样。给他看到罗西的另外模样,让他可以惦念很久。 哪怕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红楼梦》 ☆、重生隘 八 睡觉的时候罗西做了梦,梦到一大桌子好吃的,但是木垚训她,不让她吃。罗西生气了,趁着木垚不注意,悄悄拿了好大一只鸡腿。但是被木垚发现了,拿筷子勐地敲她手背,罗西当即大哭,疼死了。 “没事,没事。我在呢。”罗西睁开眼,发现木垚躺在她被子外面,把她拢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额头,哄她。 罗西委屈极了,“你不让我吃鸡腿!” “天亮了就给你吃,没事没事。”木垚的声音温柔地不行,他原本睡在罗西旁边的床铺上,听见她梦里抽泣,过来哄她。 “那你抱我睡。” 木垚一愣。第一次从铜铃塔出来的时候,罗西泪流满面地朝他怀里钻,说:“抱我睡。” 木垚抱着她,一滴泪轻轻打下来。 清白年世界的结局是他的死亡。 那天他黑进杨小玉的手机,看到她给罗西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穿进婴孩身体里的罗智歪着头,不知死活。 立刻反应过来杨小玉想用罗智威胁罗西,等罗西走过来进了门,木垚第一时间看到杨小玉的手机上连接着一枚□□。 他马不停蹄地拦截讯号,但是太晚了。还剩两秒的时候,木垚拉过罗西,扑倒杨小玉。 然后轰然一声爆炸。 木垚只觉得周遭一切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翻滚的□□云烟中,他看见黎动出现,他用力朝黎动伸出手去,可是没有人看得见他。 第101页 他看见罗西死死盯着被付俊奇关上了的卧室门,那样子,好像天塌了。 然后黎动带着所有人消失在木垚眼前。 他被爆炸捲起,飞速到了什么地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间纯白的房屋,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看他。 她穿着衬衫外套针织衫,学院风的格子裙,戴一副金边眼镜。非常清瘦,看起来像大学老师。 她说话非常温柔:“你好木垚,不好意思,把你带进来了。” 木垚皱眉,“你要做什么?” 她说:“我叫李知清,是罗西初中时候最好的朋友。后来出了点事故,我死在爆炸里了。” “我死了?” 李知清说:“算是,也不算是。在本世界,人们死亡之后的脑电波本来是应该被统一收纳进阴间管理的,但是当时我由于太过于惊愕,不想死去,剥离了一个随身空间,进入了现在你我在的世界。” 木垚想起李知清借杨小玉之口所说的话,问:“你从铜铃塔世界开始,就一直想把罗西拉进来是吗?刚才爆炸,也是想把罗西带进来。” “是啊,跟聪明人说话真的是省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里,却始终没有办法随便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而罗西可以呢?” 木垚答:“在铜铃塔,是书里的人物用分岔晷把罗西拉进去的。” 李知清微笑:“要进出平行世界,没有足够高科技的装备——像平拆队那样——是不可能视实现的。但罗西能随意进出,是因为她天赋如此。” 木垚截口道:“天赋?但我也可以进出她的书世界啊。” 李知清说:“你能进出书本世界是因为你在她的笔下,被她写进了书里。” “那她不也同样,是被写进了书里吗?” 李知清摇头:“说到底,她其实是唯一可以进出的人,而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她带着的货,明白吗?” “你是说,没有罗西,我们是不可能自己进出的?那罗智呢?” 李知清说:“那是我钻了个空子,利用罗西离开铜铃塔世界时另外建立出的那条甬道,做了个简易版的时空转接器,只能进不能出。” “所以特殊的,就是罗西一个人而已,是吗?”木垚觉得自己的话都在发苦,罗西一直说自己special,不是愚蠢的大多数呢,竟然真的说中了。 李知清点头:“罗西是天生可以用肉眼看见高维时空的人,也就是我一直寻找的人。” “她看不见啊,她一直很正常。”木垚摇头。 李知清说:“她现在看不见,但是很快就能看见了。” 木垚蓦地想起罗西跟他说的自己的梦,那句反覆播放的“睁开眼,睁开你的眼”。如果这话,说的是让她睁开眼,看到高维空间呢 “所以你想做什么?”木垚问李知清。 “一开始是为了回家。那时候本来应该是罗西死在爆炸中,去到其他世界的。我总是执念,觉得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而本世界才是真的。现在想通了,其实每一个世界都是真实的。”李知清说。 木垚想,她不是自己想得挺清楚的吗?为什么还那么执拗地要让罗西来给她陪葬呢? “我误导罗西,让她觉得我无比仇恨她,是为了她能在重生隘世界,用尽全力,来救你。” “什么意思?” “我写了一本书,在罗西的书本基础上再书写,是我唯一可以操控她书本世界的方法。在我的书里,重生隘是个死亡游戏。如果罗西觉得我那么憎恨她,那她一定觉得我不会善待你。她一定全力闯关,到达无为寺。” “为什么这么做?” “要她的眼,也要激发她的全部能力。” 李知清给木垚了一间纯白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大荧幕,上面是罗西在重生隘世界里挣扎着求生的画面。 直到木垚受不了,罗西眼看不见,一次次摔死、冻死、撞死。木垚不能再看下去。 木垚答应了李知清一个条件,帮她设计了一个电子世界,然后拿到了一枚冰火心。李知清用那个简易版的时空转接器,把他送进了重生隘,刚好来得及救了罗西。 罗西现在睡得沉沉的,唿吸平稳。 木垚抱着罗西,想到李知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她也许是全人类唯一一个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可你不要觉得这是好事。她一旦开了眼,会逐渐恢復操控时空的能力,但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对自己思维的控制。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她在到了无为寺之后才被激发出全部力量,帮我们把基地建起来,之后我们会想办法把她的超眼封印住。 “如果不够及时,她会变成一个类似于超人的存在。超人是没有人类的任何情感和弱点的,你也不想她变成神的对吗?” 现在罗西这种孩童的样子,对木垚和对她自己来说,都是奖赏。 木垚甚至觉得,如果她可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也挺好的。 罗西又做梦了,梦到很多人。罗智低着头说姐姐,你快回家吧。她骂他,不要羞涩得跟大姑娘似的,说话大声点。 第102页 然后是马淳淳,急死了,“我就跟你说了不能自己跑进去,你非不听我的!”封安国劝淳淳,“她不也是没有别的选择吗,你别怪她。” 付俊奇拉着脸说:“你能不能听一回话?” 罗西忍不住笑了。 她常常一路走,一路把朋友丢在原地,这样她可以轻易上路,没有背负。但是这一次,她决定留住那些人。 罗西醒过来,眼前出现模煳的影子。她坐起来,闭眼,再睁眼。低头盯着自己双手,她现在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木垚感觉到她的动静,撑起自己,朝她笑:“起床了?走,吃鸡腿。” 罗西跪在床上,抬臂搂住木垚的脖子,天啊,这真实的触觉。 她把脸贴在木垚颈上,木垚感觉到温热泪滴落下来。他抚着罗西的背,说没事了没事了。 煞气消散了,罗西醒了过来。 “你有没有受苦?”罗西抽了下鼻子,轻声问。 木垚摇头,说一点都没,是你受苦了。 罗西松开胳膊看着木垚,她一笑,“你猜我现在看到的你是什么样子?” “你能看见了?什么样子?”木垚心一痛,所谓超眼,打开了?她能看见了? “帅,超级帅。”罗西轻轻一探,吻到木垚的唇。小道士刚醒来就看见这么一幅场景,捂着胸口大叫起来,“你们能不能考虑考虑单身狗的感受?!” 木垚拢住罗西,深深吻下去。 罗西只觉得心安,哪怕前路迢迢,哪怕山穷水尽疑无路,此刻也觉得心安。抱着木垚,罗西觉得天塌下来,她都能先睡一觉。 良久木垚松开罗西,用拇指轻轻擦掉她的泪。指尖抚过她的眼球,微微滚烫。 “现在什么都能看到了?” 罗西一笑:“看到的比从前更多了。” “什么意思?”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睁开眼,睁开你的眼’?我觉得我的眼现在真的睁开了。” 罗西站起来,拉住木垚,抬起手在空中划拨,像是遥遥控制着一个电子屏幕,而木垚什么都看不见,“看到了什么?” 罗西的眼睛,可以看到极其奇妙的世界。像电影里演的高维空间,无数经纬相交的光线,像是构成空间的实体一样。 她可以随意拨开这些线条,看到任一平行世界任一位置的任意景象。 “看到淳淳了,她穿了件冲锋衣,跟封安国发脾气呢。啊,还有黎动,一句话不说坐在他俩旁边烧水呢。我估计这是狼塔c线,不知道哪个达板。我去带他们过来。” 罗西从斗篷里拿出她的分岔晷。 现在木垚就在她旁边了,他们要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可是罗西还是想去无为寺看看,她想跟所谓大人物,她的幼年挚交说几句话。 ☆、重生隘 九 “分岔晷失灵了,我们不是都试过好几次了?”小道士插话。 罗西斜眼看他,“傻大妞是吧,你给我等着。” “你记得!你装的!”小道士吓死了。 罗西不屑跟他一般见识,说:“你跟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说她的道具失灵了,是不是说话没过脑子?” 小道士觉得不管是瞎眼罗西,还是傻大妞罗西,都比现在这个太后美好多了。同生共死的革命友谊岌岌可危,竟比小道士的内心还脆弱。 “有啥特异功能了?能比我还特异?”小道士不服。 “说到这个,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你又打算怎么出去?” “嘿嘿嘿,我看那个平拆队应该雇我做高级顾问,他们每次找两个世界的接口,都找得肝肠寸断。我的特异功能,就是可以感知到不同世界之间的管道网。可惜你们世界流通的货币是纸币,没价值。” “我一个字都不信,说实话。” 小道士:“餵!” “别跟我抗议,我看你就是被人扔进来的。” 小道士:“……” 这个女人,为什么对他的评价总是这么低? “奇怪,你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李知清把你丢进来干吗?” 小道士嘆气:“还不是为了救你,白眼狼啊白眼狼。” 自从罗西把小道士这个角色从铜铃塔世界里给删除之后,小道士就不自觉飘荡到了一个收养无世界可归的孤魂野鬼的平行世界。那个世界是个叫莫慈的□□女王当政。人如其名,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仁慈。传说中她一言不合就‘拉出去斩了’,拥有满清十大酷刑都远远不能及的刑罚,每夜都还要不同处男陪床。 罗西震惊评论:“看见了没,对比起来我简直是盛世白莲,世间有真情的大圣母。” 翻到小道士牌子的那天,小道士正在想,要不还是从了吧,不仅要从,还得伺候好。免得女王一气之下把他给阉了。 其实他没骗罗西,在阴间喝了那碗酒之后,他真的能感觉到不同世界之间的通道,但也就只是有所感知而已,他不能随意进入。 由于他成为天地孤魂,无人收管,自然之力将他带进□□女王的世界。他一进来就觉得这里好像是座孤岛,与任何其他世界都没有丝毫联繫。 第103页 但就在被人抬进女王的皇宫看到女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莫慈背后的大颗虎头里,有一种熟悉的力场。 小道士几乎顶礼膜拜。莫慈躺在矮榻上,只说了“你给我……”三个字,就看到小道士一跃而起,钻进了她猎来的虎皮里,不见踪迹。 “哦,之后你就到了这里了?” 小道士点头,他进来之后发现这看来蛮荒的秘境里竟然有很大批量的人马。慢慢弄清楚了,这是个游戏世界。里面的人好似都习惯了这种打架,闯关,争夺法宝的生活。 罗西说:“嗯,所以你推断这大概率也是本书。从我这里知道,是视我为死敌的李知清写的书……啊木垚,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有没有被李知清为难?” 木垚摇头:“没有。那天爆炸之后,我到了李知清的世界。” “你见到她了?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我美?” 木垚一笑,捞过她亲了下腮帮子,说:“你最美。” 小道士“啪”一声把手甩到脸上捂住眼,嘆气,“为什么我的眼要受到这种污染?” 木垚跟罗西双双忽略小道士。 木垚说:“她看起来还不错,头髮梳得一丝不苟,像个严肃地教导主任。你所有的小说她都可以用自己的笔控制一半,所以给杨小玉颗炸.弹,想让你感受她的感受。但我推开你之后,她就只能把我拉到她的世界里。” 不说罗西还忘了,“这笔帐,咱们要好好算一算。谁允许你演什么英雄救美了?你不知道自己的行径多么恶劣吗?” 害她望穿秋水、心急如焚,一把大火,熬成了入骨相思。 木垚拉着她的手,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选。我永远没办法坐视你被人伤害。但再来一次,你就不要那么难过了,好不?” “你这人,怎么己所不欲,尽施于人呢?” 木垚哈哈一笑,说的是啊。他没办法看到罗西受伤害,罗西就有办法看他受伤、甚至死去了吗? 罗西横了木垚一眼,开始捣鼓分岔晷。 像拧开圆形护肤品盒子一样拧转两个圆形石盘,拧了三圈。小道士一看,分明什么都没有啊,罗西这下打脸了。 他阴阳怪气地说:“还特异功能呢,特异功能法宝还不是照样失灵?” 罗西瞥他,“你看不见,不代表哀家也看不见好吗?退散。” 她看见隐约飘在空中那道浅黄色的门向两侧滑开,迈步走进去,小道士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被吞没。 半晌,“你说,她怎么这么牛逼呢?” “嗯,她特别。” “一定是小时候被陨石砸过了。”小道士坚决认为罗西这种特异功能不是天生的。 “也可能基因突变。”木垚笑起来。就像作家们是角色们的造物主一样,全体人类,又何尝一定不是某种高等物种的游戏呢? 有可能高等物种们觉得无聊了,就随手丢了几个具有特别能力的人在人群里,看他们怎么玩。也有可能想帮人类拉一把进度条,加快一下文明进程。 小道士觉得奇妙,他怎么老是见到这种不正常的人。 他问木垚罗西能看见什么,木垚摇头,说那样的世界,他连想像都没办法想像。 高维空间,光柱交织缠绕,成为构成空间的实体。 罗西到了狼塔c,听见马淳淳累到没脾气的发作,“黎动,你到底找没找见啊?” 黎动看手錶,这里的确磁场异动,但是他找不到具体的点。 封安国说马淳淳,“你行你上啊。” “啊”一声,被马淳淳拧了一把,然后封安国嘴张着,“啊”字不断地从嘴巴里冒出来,就是停不下来。 “你有完没完了?”马淳淳不耐烦扭身,然后一声尖叫。 黎动抬眼,看到罗西,淡定极了。罗西觉得了不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不起。 “跟在我旁边。”罗西拧了两下分岔晷,带着他们走进重生隘世界。 木垚房间忽然有人敲门,他打开一看,是鸿哥和君姐。君姐笑:“你们也歇在这了,衣服该还我了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眨眼,房间里多出了四个人。罗西背后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激动不已,“罗西!你竟然真的找到了三土哥!” “走吧,我们快回家!”小姑娘雀跃着抱住罗西,高兴得不得了。 木垚不语,罗西已经开了超眼了,很快就会恢復操控时空的力量。也就意味着,很快,她就会失去人类的思维和情感。 罗西朝鸿哥和君姐招手,叫他们进来,关了门。 罗西叫马淳淳从包里翻了件衣服出来,脱了羽绒外套递给君姐,穿上淳淳的高端冲锋衣,说:“衣服先给你,欠你们的情就算了了。现在如果你们想搭顺风车到无为寺,得交换。” “顺风车?什么意思?”鸿哥问。 “嗯,现在到无为寺怎么也还有八十多公里吧,我可以转瞬间到。就像刚才我们忽然出现一样,这叫做瞬间移动。如果你们提供的信息价值足够,那么我就考虑带上你们一起。” “你想要什么信息?”鸿哥问。 第104页 马淳淳跟封安国一直给木垚打手势,无声问这怎么回事。木垚摆摆手,示意他们听着。 “跟我说下你们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鸿哥觉得有意思,“什么叫我们这个世界,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吗?” “实不相瞒,还真不是。说说吧。”罗西说。 “就是个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世界。我们所说的无为寺,其实不是个寺庙,是大人物的宫殿,大人物统领整个世界。不同群体之间需要不断对抗、战争,才能赢得资源,一步一步走向无为寺。进了无为寺,就再也不需要挣扎求存了。” “所以无为寺对你们来说,就是最顶尖的梦想了。有人进去过吗?” 鸿哥摇头,“据我所知,还没有。不是死于同类厮杀,就是死在通往无为寺的各种关卡当中。所以你知道,你这颗头,对我们有多重要了吗?” 罗西觉得如果真的按照小道士观察出来的,所有关卡都是心底最深的恐惧幻化出来的,那么这事的确是无解。人性之弱,就在于没有办法克服心底的恐惧。 罗西笑着说:“可惜你砍了也没用,砍了你还得重头再来。你那天说有你的旗,别人就不敢来犯,是因为你已经到了丛林之王的位置了吗?” “若干等级,我就不一一说了,我是无为寺之外比较强大的力量。但最近,我们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嗯?”罗西觉得还有这种聪明人? 君姐解释:“逻辑混乱,时间线对不上,很多缺陷。” 罗西一瞬间觉得有点躺枪,写网文的作者,为了保证更新速度,经常会顾不上整本书的完整性。她已经是尽量保证逻辑的作者了,有时还是不免出现偶尔的bug。 以后可得小心再小心。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的书一本两本的都成了精,太兇险了。 罗西问:“关于大人物,你们知道多少?” “几乎不知道多少,如果他是我们的造物者,那么我想跟他谈谈。这个世界战乱混乱,我希望他能给点仁慈。” 罗西想了想,跟鸿哥要了地图,指给跟黎动,说:“就这,走吧。” 瞬移器转瞬将他们带到了无为寺。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马上开始收尾了。 ☆、重生隘 十 山峰削立,寸草不生,状如齿牙。 无为寺嵌在巨大山石上,罗西看着严丝合缝镶在山洞里的这五层楼高的建筑,觉得十分压迫。她探身向白玉栏杆外一看,下侧就是万丈深渊。 马淳淳拉着封安国,“妈呀,我恐高!”这地方壁立千仞,封安国也不敢跟她闹,攥住她,帮她站稳。 罗西就奇怪了,看向鸿哥:“这地方,你们就算到了,打算怎么上去?” 凌空悬寺,似乎除了飞,没有可能抵达。 鸿哥苦笑摇头:“我第一次来,如果真是我们到达山半腰,估计要用登山器材了。” 罗西看了看,山石嶙峋,她反正不行。但是人跟人,是有区别的,珠峰都有人登顶呢。 “你们两个跟着黎动待在瞬移器里,做机动人员吧。”罗西对鸿哥和君姐说。 黎动带着他们待在瞬移器里,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马淳淳举手,“我也去!我害怕。” “去去。” 外面只剩了罗西木垚小道士还有封安国四个人。封安国硬着头皮,在马淳淳跟前,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说,他特么也怕啊,怕死了。正想着,巨门发着扎扎的声响,从里打开了。 五个白衣和尚,罗西一愣,这熟悉的服饰和髮型,跟她梦里的木垚一模一样啊。 这几个男人看起来分外营养不良,比罗西还苍白,但嘴唇却红得失常,饱满得像涂了唇膏。 为首的男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罗西:“别瞎客气,你们也没有开门迎客的好习惯啊。快进去,外面站得人害怕,我们胆子都挺小的。” 为首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踏进去,都有些震撼。 整个山洞像福建土楼一样,环形,无数个小房子嵌在山中。正中垂吊着一个占了一半空间的,吊灯? 巨门关上,蜂巢一样奇形怪状的吊灯发出巨大光芒,照得山洞亮如白昼。 “那是什么?你们怎么发的电?”罗西指着巨大无比的灯,问。 还是刚才说话的僧人答:“那是大人物的居所,外侧镶了三千颗夜明珠。” 罗西啧啧,“看给你们有钱的。” 僧人微笑,罗西凑近他看,这衣服是真的像梦里木垚穿得那件,前襟有一条黑色滚边。 僧人微微向后撤了下身子,罗西一笑,“你别怕,我就想看看你涂的是什么色号的唇膏。” “施主说笑了。”僧人不想接她的梗,请他们坐上一架老式栅栏门电梯。这电梯竟然可以在空中拐弯,像摩天轮的车厢往顶端做。罗西看着看着铁栅栏外的壁画,一瞬失神。 在她眼里,这不过是经纬勾连的一个普通空间,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踏入这里,她就开始不安,拉着木垚的手不自觉攥紧。 第105页 木垚握着她,心里觉得难过,他还没跟她说,李知清到底想要她做什么。 或者,他不该说。一切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李知清的任务完成之后,罗西会被封住超眼,忘记这一切。 不再记得他。 电梯竖直向下,停在一处平台,僧人带着他们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向下。罗西反应过来,这里是那个蜂巢一样的吊灯内部。 里面真的像蜂巢,一格一格,楼梯悬在正中。 “罗西,我们回去吧,我觉得这里很恐怖。”封安国拉拉罗西衣角,“这些和尚,跟吸血鬼似的。” 罗西眉毛一挑,“你别说,那嘴唇红的,还真挺像。” 封安国被她一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炸毛,尽量压低声音,“我跟你说,这里绝对不对劲,我有直觉。” “跟紧我,一有不对咱们立即跑路。”罗西安慰他,“这些都是假的。我教你,你深唿吸,就当做自己在打游戏。那什么,你总不能是青铜级别的吧?” “拜託我是王者好吗?”封安国一扬秀髮,自信回来了。 罗西朝木垚一笑,她觉得自己这种人不去当心理谘询师特别浪费人才。木垚看到她满眼的得意,满脸狡黠的小得意,心忍不住一痛。他觉得自己做错选择了。 可是事已至此,前途无路。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罗西悄悄说。 “没事,这里是挺诡异的。” “别担心,有我呢。”罗西一笑,虽然她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安。 僧人停在某一层,罗西推断应该是蜂巢的正中,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冰冷的“请”。 僧人推开门,请罗西一行先走。 长桌后霸总椅向后滚转,罗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知清?” 李知清对木垚笑:“又见面了。”她伸手一指面前的椅子,“请坐。” 这里一切纯白得刺眼,跟木垚上次见到李知清时一模一样。 木垚忽然明白了,李知清的世界,竟然就真的是重生隘世界。她是真的生活在此地,创建了此地。 他们以为的书本世界,跟李知清本来的世界,是交叠重合的。 李知清所在的地方与其他巢穴连通,那些蜂巢中的某一个,就是关押木垚的地方。 罗西落座,脑子里勐地“嗡”了一声,她骤然失去意识,大脑空白一秒。她一惊,怎么会有这么短暂的断片呢? “你真的是,煞费苦心了。”罗西笑着看李知清。 李知清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叠,食指轻轻打着鼓点。 “我们,十五年没见面了。过得还不错?”李知清说。 罗西冷笑,“不是抢了你本来的生活吗?当然还不错。” “这几位,都是你的朋友?” 小道士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不禁肃然。封安国看着这个教导主任一样的女人,有点憷。都没说话。 罗西说:“是啊,我朋友,以为我被你弄死了,进来救我的。” “那么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呢?”李知清还是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 罗西感觉自己看到了女版黎动,说:“我那时还不知道平行世界的真实存在,怎么救你?” “你那时候就知道了,你的记忆竟然一直没有恢復吗?啊,是付俊奇给你封起来了。” 罗西匪夷所思,“你说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你到了平行世界?” “你不仅知道,你还来过了。” “胡扯。” 李知清微笑:“你先别急着否认,听我说完。或者,你可以自己进去看啊。” 罗西快速挥动手掌,没人看得出她在做什么。但木垚知道,她在找寻她十三岁的那一段歷史。 罗西找到了,看到了。 李知清刚死,她开始解离。那时候她刚开始出现操纵时空的能力,完全不受控制。每一次回到本世界,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跟心理医师说,那些是梦。 那无边星空,那蛮荒山峰,那被人欺负的李知清。 她都以为是梦。 此刻罗西看到了真实。每一次解离发生的时候,她都踩进了管道网,走到了李知清的世界。 这里弱肉强食,罗西操纵时空,设下了李知清和自己一旦死亡,整个时空就重回最初的空间循环。 然后她一点一点,带着李知清,挪动空间,建起了无为寺。 她设定了所有其他人都会被自己的恐惧阻止登上无为寺的规则,让李知清安全生存。 她逐渐失去控制,开始丢失人性。 有一天,罗西跟李知清说:“我要自己封掉我的超眼,不然这样下去,我会死的。以后不能再来看你了,你好好呆着,时机到了,我会回来把我们的基地重建。” 然后罗西就回到本世界,忘记了这里的一切。 某一次催眠过程中,付俊奇听到她说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坚决认为那是罗西的想像,所以付俊奇就用言语将这一段过往埋在了罗西意识最深层当中。 罗西一直没有真正恢復记忆。 包括现在,她看着这些画面,没有一点共情。 第106页 木垚看着呆滞望着前方的罗西,发现她的瞳孔整个变得漆黑,像被泼了墨上去,他握住罗西的手。 “怪不得说青春期女孩情绪不稳定呢,你说我那时候怎么能干出这种混帐事呢?我把这一世界的人,当成蝼蚁了啊。”罗西笑着回神,瞳孔恢復浅黑琉璃色。 是她让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断梦想着无为寺,但无论如何无法到达。因为李知清初进来的时候,曾被他们欺辱。 罗西说:“所以你把我拉进铜铃塔,就是想带我回到此地,重建所谓的基地?” 李知清点头,“你逐渐忘记了此地,我担心你会一直忘下去,所以试着看能不能带你进来。但是没料到平拆队的存在,还有不知谁设下的晚香玉机关,一次次把你拉回本世界。就像催眠中,设下甦醒的暗号一样,你给自己设下了暗语。” “睁开眼,睁开你的眼。”李知清和罗西同时说出口。 “这话开始出现的时候,就是你该醒过来的时候了。”李知清平静地看着罗西。 罗西沉默。十三岁,封上自己的超眼的时候,罗西最后做了一件事。她把自己看到的空间画面,还有她用来操纵时空的虫洞能量存到一枚晶片里,寄给了当时快被撤资了的平行世界研究项目组。 这大概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技术进步,平拆队的成立,罗西居功至伟。 啧,她竟然养活了不少人,提供了这么多就业岗位,了不起。 但是——罗西嘴角下垂——知道了这一切竟然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重生隘 十一 罗西拿出分岔晷,问:“这个,是我留给你的?” 李知清点头,“你留给我,让我去找你。” 罗西心中一霎清明。她十三岁的时候做出了这个时空分岔的仪器,送给李知清,让她可以找到自己。 然后李知清把分岔晷交给铜铃塔世界里的马三多,马三多又交给了小道士。小道士在帮苏荷纪昊起义的时候,利用分岔晷,把罗西拉进了铜铃塔。 罗西看着分岔晷,神色复杂,从前听别人说“自作孽,不可活”的时候,她是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的。 竟然是她自己发明了分岔晷。十三岁的自己,长了一双多么欠的手。 罗西认为如果她可以回到十三岁,必定剁了自己的手。等下……罗西忽然想到什么,沉吟。 一会儿她翘起腿,问,“那你说说看,现在要我做什么?建立那什么基地?” “嗯。”李知清说,“我希望你回来。” “但是我看你,真的是陌生啊,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共度余生。”罗西望着李知清。眉目、嘴唇、梨涡、鼻尖上的痣,这些还是当年的模样。但是组合起来,面目全非。 李知清定定地看着罗西,说:“我知道你忘记我。可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是多么凡俗苟且的人生吗?每日每夜你都在用力扮演一个普通的俗人。这角色,真的不让你觉得厌倦吗?” “我真的谢谢你让我的生活丰富多姿了,但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传奇。” “可你本身就是传奇了!” “我可以不是。”罗西声音冷起来。 李知清嘴角轻轻一动,“你不得不是。” 罗西喷出笑,“我从来不干‘不得不’的事。” 李知清的脸孔依旧平静,好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双手交叉,轻轻一拍。围在他们四周的弧形白墙忽然变成了显示屏,像监控画面一样,分场景显示着画面。 “淳淳!”罗西叫。 她四下看,黎动和马淳淳他们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劫走了。 马淳淳披头散髮,两手抱着头,蹲在墙角拼命往里缩,大声尖叫。 李知清看着画面,冷冷地说:“去救他们啊,穿过墙壁,拨开你眼前所有的障碍物,去救他们啊。” 罗西勐地瞪住她,她微微一笑:“游戏真正开始了。” 李知清的椅子勐然向下塌陷,罗西伸手一抓,没抓到她。那微笑的模样留在众人心里,所有人都有些发毛。 李知清消失之后,整间房间一瞬熄灯变黑,只剩显示屏的萤光闪烁。 罗西看着马淳淳,她身边围上了大批量的白衣女鬼,一个个的,都跟古井里爬出来的贞子一样瘆人,这大约是马淳淳的心理阴影。 “封安国,你跟我去找淳淳,”罗西说,“木垚小道士,你们去救君姐和鸿哥。” 君姐跟鸿哥两人在另外一个空穴里,背对着背,跟数十个人血拼。浑身浴血,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不行啊,我打不过他们!我有符,跟你去救马淳淳。”小道士叫。 “没事,我一个人去可以。”木垚拉过罗西,“在哪?” 罗西深吸气,拨动眼前空间画面,一条线路清晰出现在眼前。她眼球再次被蒙上浓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有点迷煳,木垚叫:“罗西?” 罗西愣神,然后反应过来,指着右侧的巢洞,说:“你从那边走。” 她一看,没办法解释线路,巢洞孔孔相连,这是在迷宫里穿行,木垚会迷路。 第107页 她拧动分岔晷,“跟我来。” 把木垚放在鸿哥的空穴前,罗西狐疑问:“真的可以?” 木垚一笑,“放心,练过的。”他一直穿黑色斗篷,从背后抽出一把刀,对罗西说:“去找淳淳。” 罗西记得被煞狼袭击那天木垚从天而降,帮她挡下了鸿哥凌厉一刀,放心了。 她踩进分岔晷传送门,找到马淳淳。小道士甩出一把“定”字符,那一群披头散髮的女鬼当即定住。 罗西拨开她们,闻到她们身上湿漉漉的鬼气,不禁犯噁心。她扶起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马淳淳,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知道没事啊。”‘马淳淳’诡异一笑,推开罗西。 罗西一震,这不是马淳淳。穿了马淳淳的衣服,戴了假髮。但脸,分明是那些脸色苍白但嘴唇如血的僧人。 她手腕被用力一扭,痛哼一声。 分岔晷已经落进了僧人手里。 “别动!”罗西大叫。 周遭竟一瞬间静止,就像爆炸发生时,那种时空的停止。一切停顿在当下,罗西伸手去探分岔晷。 然后就在她快要触到的一瞬间,整个时空又恢復运转。僧人向后一退,门朝一侧轴移,他退进去,门被关上。 罗西觉得头剧烈疼痛,周围的女鬼忽然一个个委顿在地。小道士喊:“画皮!” 封安国眼发红,问:“淳淳呢?” 罗西屏息,开超眼。时空扭曲旋转,她看见马淳淳,鸿哥,君姐还有黎动在一间客房坐着喝茶,心一惊,连忙快速拨动眼前景象,找到木垚。 所以刚才那个鸿哥和君姐也是有人假扮。 罗西心一凌,刚那巢穴里空无一人。 她四下寻找,寻遍整个无为寺,她看不到木垚的身影。 “李知清你个王八蛋。”罗西狠狠一声骂,深唿吸,平静一下,“先去找淳淳他们。” 她没了分岔晷,只能用跑的。 到了马淳淳他们的房间,马淳淳惊喜,“你们来了。刚我们被拦下我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呢……” 她的话音忽然被掐断。 “呃,花蝴蝶,你没事吧?”淳淳不自在,但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封安国。 封安国紧紧搂住马淳淳,心跳汹涌。刚才在屏幕上看到她,缩在角落里怕成那样,封安国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唿吸。 看见她没事,情绪陡然松懈,忍不住就抱住她。 封安国松开手,定定看着她,“你没事吧?” 马淳淳不好意思地移开眼,说:“我能有什么事啊。你们怎么回事,三土哥呢?” 罗西坐下来揉着太阳穴,刚一路跑一路开超眼,现在眼睛疲惫发烫,太阳穴好像有角要生生挤出来。 “黎动,你的瞬移器呢?”罗西问。 黎动探手去摸,摸了个空,他一呆,“不见了。” 罗西紧紧压着头,骂,我操。接通甬道和毁灭甬道的晶片都藏在瞬移器里,意味着现在他们全体被困在了这里,木垚还不知所踪。 就是要把你逼上绝路,你待怎地? 罗西喃喃,“我不该把你们带进来的。” “怎么了罗西,我们现在是,遇到什么大问题了吗?”马淳淳低低地问。 “嗯,出不去了。”罗西话音刚落,这间巢穴也瞬息灯灭,陷入黑暗。头顶弧形显示屏同时亮了起来。 罗西看见木垚,霍然站起来。双手紧紧攥住,指甲刺进肉里,浑然没有知觉。 马淳淳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木垚盘坐在极高的木架顶端,衣袂翻飞。罗西只觉得心钝钝的,身体陡然被冰封一样,没了知觉。 木垚穿着白色的僧袍,光着头,合十闭目。 跟梦里的他一样。 脚下的火在向上攀爬,木垚头顶一个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减小,在将罗西凌迟。 三十分钟,二十九秒。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二十八秒,二十七,二十六。 罗西看着画面里敲动木鱼的木垚,三十分钟。她会找到他。 她快速挥动眼前画面,像斗琴一样手指翻飞,眼睛带着她的意识在整个空间里迅勐穿梭。 终于找到木垚,她不敢松气,检视沿路一切障碍和关卡。 小道士觉得从超眼状态恢復之后,罗西的眼睛比刚才颜色深了很多,他跟马淳淳对视。显然马淳淳也发现了。 罗西眼球颜色偏浅,比正常人都浅。这时看来,却浓黑如点漆,非常诡异。 “纸笔有吗?”罗西问。 鸿哥从后兜里掏出他的地图,上面夹着一根铅笔。 罗西把地图反过来,给他们划线,“从我们这里,沿着蜂巢内部的楼梯跑到顶端,抢了电梯,下到三层,朝电梯背后走过去,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溶洞。谁会开船?” 封安国举手,“跟,游艇差不多?” 这话一说,他自己都有点不大好意思。像学渣上课忽然回答出了个问题,战五渣第一次好像有了点用。 罗西一顿,封安国说过,他是什么游艇俱乐部高级会员来的,俗称土豪。 第108页 “里面总共有两艘船,鸿哥和君姐,你们帮忙都抢了。” 君姐皱起眉来,“我们要干什么?” 罗西简要说:“救木垚,然后帮你们重建秩序,破了大人物这个君主□□制度。” “你见了大人物了?” 罗西手不停,说“嗯”。都不想说可能她自己就是所谓大人物来的。 “抢到船之后,你们开一艘,跟在我们后面,一定不能迷路,在里面找不到路就等于是死路。淳淳,等会儿去外面抠两颗夜明珠,你全程负责照明。” “得令。” “拐到这个位置,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我看不清,像是什么兽类。” “不会是鳄鱼吧。”马淳淳打了个寒噤。 罗西抬头看,二十七分十二秒。 ☆、重生隘 十二 “有办法绕开吗?”小道士问。 罗西摇头,“必经之路。” “那交给我。”小道士从道袍里掏出一张“定”字符,“最后一张了啊。” 安排好了所有细节,抬头看,二十五分三十六秒。“走。” 在抢到船之前一切都比较顺利,除了鸿哥没剎住,杀了个僧人之外。鸿哥本来就过的就是刀尖上的生活,他在迷彩裤上擦了下刀上的血迹,浑没在意。 罗西说他:“小心点,尽量别杀人。” 不知道李知清哪里找来了这么多死侍,看他们的年纪,都不超过二十岁。罗西怀疑是她从幼年培养到现在的,彻底洗脑,完全忠诚。 散落在洞穴里大概至少有五十个这样的僧人,个个身手不凡,又不要命。 罗西踹开一个被君姐用刀把砸晕的僧人,骂:“妈的,磕了药了。” 封安国显现出了无限风骚。他生生在一个没有施展空间的溶洞里把一艘小木船开出了游艇之感。 马淳淳紧紧握着君姐用刀铲下来的夜明珠,颠得要吐。她瞪着封安国,觉得他自带“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bgm。 甩开了从水里游过来试图登船的僧人,罗西指:“右边那个洞口,进!” 封安国及时扭转方向,船体在溶洞上狠狠地剐蹭,险些卡住。 夜明珠照射范围之外,清澈水流中,白衣僧人轻飘飘游向他们的木船。 把船扭进了仅容一船的狭窄空间里,封安国已经一身汗,他甩脱了冲锋衣,问:“再怎么走?” 罗西全程开着超眼,压着太阳穴向前看,她说:“前面左拐,然后一小片水池之后就可以登岸了,是一只,啊不两只鳄鱼在那守着。每条都有,三米长……” 小道士惊了,“但是我就一张符了,还不知道对活体管不管用……” “在黎动身上试一试。”罗西说。 小道士于是把黄色纸符“吧唧”一声贴在了黎动额头。黎动无奈,小道士兴奋:“啊,他真的不能动了!” “符快收好了。” 小道士忙去揭,这时船底忽然一阵剧烈摇晃,小道士手带着符重重撑到船上,纸符飘起,黎动眼疾手快捞了回来。 他捏了一把汗,无语,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科学竟然毫无用武之地,一张封建、迷信、四旧的纸符成了全部人的希望。 小道士赶忙接过来,把宝贝符揣进衣袍里。 “船底有人!”淳淳叫。 僧人摇动船体底部,马淳淳重心不稳,身子左右摇摆,一颗夜明珠脱手,掉进水里。她趴在船沿,水下一张惨白的脸陡然映入眼帘,冲击力太大,吓得她又叫一声跌回船舱。 “淳淳,剩下那颗珠子握紧了!”罗西嘱咐,然后递给黎动一只船上的木板,“砸!” 她身手矫健,对着水下捣乱的僧人一顿乱砸。黎动这会儿也没办法再端着了,半身探出去乱捣鼓一气。 小道士怕黎动掉水里,一面揪着他衣衫,一面随着船左右乱晃稳定重心。 动静太大,鳄鱼被惊醒,钻进水里朝他们游来。血盆大口张开,罗西看到一口尖锐无比的交错齿牙。 “花蝴蝶动船!” 不需嘱咐,封安国把船向后勐地后退,摆动着躲避鳄鱼。根本没人能腾得出手把符咒贴到鳄鱼身上。小船经不起两条鳄鱼的顶拱摇晃,几次要翻。 跟在他们后的君姐勐地一跃,越船而过,落到罗西他们的船头,“符给我!”她抄起黄色纸符,双足一顿飞身而起,落到鳄鱼背上。符咒贴上的一瞬间,她被鳄鱼甩背的动作大力甩出,眼看就要落入另一鳄鱼的嘴里。她在空中勐地拧身,手里的刀直刺下去,然后她胳膊和前胸整个被齿牙洞穿。 在马淳淳的尖叫声中,鳄鱼发狂的扭动把君姐高高抛起,她已脱力,血染半边身体,软软地向鳄鱼嘴里落去。 “别动!”罗西狂叫一声。 整个世界的时间流动忽然静止了。罗西看到悬在半空中的君姐,还有提刀朝她跃过去的鸿哥,鸿哥的刀堪堪划过鳄鱼的眼。 其余所有人震惊地望着他们,全数被定格。 罗西胸膛起伏,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伸出右手向后轻轻一摆。所有场景呈现倒叙姿态,一点点倒回鳄鱼下水之前。 第109页 罗西拍拍马淳淳,马淳淳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两颗夜明珠,“什么情况?”感觉好像是时间退回了几分钟前一样。 罗西脸色极差,她把黎动小道士都拍醒,然后跳过另一艘船,拍醒鸿哥和君姐。君姐像是从溺水中清醒过来一样,瞳孔一缩,勐地咳嗽起来。 “快走,我把时空冻住了,不知道能撑多久。”罗西沉声说。 他们惊讶万分地看着静止不动的两条鳄鱼,还有水底那些白衣僧人。 他们跳下船,涉水跑向岸边,矮下身子钻过溶洞,身后传来鳄鱼的咆哮声,时空恢復流动。 罗西把小道士用力一推,钻进极低的溶洞,匍匐向前,钻出来眼前陡然空旷。鸿哥喊:“出来之后看路,往两边爬!” 罗西最后一个出来,站在仅一足宽的横切小路上,“淳淳别怕,平视前面。” 脚底下是个巨大深坑,里面一片茫茫火海,像火山熔岩。他们嵴背紧紧贴着身后的石块,罗西百忙中想,又溶洞又火山岩的,什么地质结构,一点都不科学。 “靠着石块往右挪,那边有一条铁索桥,过去就是了。”罗西说。 一行人慢慢向铁索桥平移过去,要过这巨大火坑,除了那座铁桥之外,别无他路。封安国紧紧拉着马淳淳,她恐高,腿软得想跪。 罗西抬眼看,桥那一侧是一个三角形洞口,过了那个洞就能看到木垚了。但是有数十个僧人举着少林棍立在洞口黑暗中。 这几个把守重关的,罗西觉得估摸着个个都是扫地僧级别的,她说:“对面站了几个僧人,看起来都很不好惹。现在过了多久了?” 黎动看表,“还有五分钟。” 进退维谷,在房间里制定计划的时候这些僧人还没有出现,罗西觉得李知清是知道自己能看到所有空间的。 她故意的。 故意在最后时刻让这些人守住最关键的通道,这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何况这么多人,个个还都是高手。 罗西回顾了一下,两次她停止时间,都是在最紧急的状况、她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 小道士问:“现在怎么办?” 罗西对君姐伸手,“刀借我。” 君姐把刀地给她,她说:“你们在这撑一会儿,都别动,等我先走,然后我来带你们走。” 她踏步向锁链上走去,扭头,“我要掉下去,你们不要试着来救我。” 话音刚落,她看着下方的火焰,深深唿吸,闭上眼,松开手,脚离开下面的两条链子。 虽然她嘱咐了,其他人还是忍不住唿吸一滞。 罗西向下坠去,恐惧得浑身麻木,她轻轻说:“停。” 停了下来,罗西飘在半空望着熊熊火焰,头髮向后飞扬。她抽出刀,用力插入左侧山壁,借力引体向上探到锁链,然后蹬着山壁向上爬,最后踩着刀柄走回索桥。 她拍拍定在横切小路上的其他人,说:“快走。” 君姐弯腰勾起她的刀,断后。 黎动跟在罗西后,沉声问:“你刚做了什么?” 罗西说:“你先别跟我闹。要解剖我,等咱们平安到了本世界的。” 过了三角山洞,罗西看到阴影中站立不动的僧人,松口气:“快点,我最多能撑不到三十秒。” 他们鱼贯传入,看到高大木架上的木垚。 木垚头顶的数字显示两分三十六秒。 “我们怎么上去啊?” 木垚坐在一处好似悬空的石台上,一个巨大木架子把他架在中心,火焰在朝他爬升,已经只剩很短的距离就要到达了。 罗西大喊:“木垚!” 木垚睁开眼,远远对着罗西微微一笑。 他看起来没有害怕,可是这笑让罗西几乎落下泪来。 木垚一动,他们背后的僧人也同时开始行动。齐齐扑上来,跟鸿哥君姐缠斗在一起。 实力悬殊,才过两招就他们已经不支。 罗西看着木垚,如被绝望紧紧扼住喉咙,深深的痛苦爬满全身。即使救下了木垚,她要怎么带他们离开?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梦境里,一直在坠落,不断地下坠,直坠往无尽的虚空里去。 太难受了,她太想要一切都结束了。 罗西向燃烧的木架冲过去,希望可以在火焰缠身的时候停住时空。 她触到冰冷的屏幕,被重重地反弹回来。罗西看着眼前巨大的屏幕,胸腔里发出一声开裂的声音。她抬手摸上去,这一切,竟然是投影。 她找到的,是一个足以乱真的投影。不是真正的木垚。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投影,是木垚帮李知清建起来的。那时候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李知清才答应送他一枚冰火心,放他进去救罗西。 木垚在哪里?罗西看着时间,一分十五秒。她被僧人抓住,跪在地上望着这个投影画面。 三十秒,三秒,一秒。 火舌吞向木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日万完结~ 提前撒花。 ☆、重生隘 十三 千钧坠于一发。 罗西盯着计时錶,倒数一秒,最后一秒钟。有如春节联欢,准点报时。指针在錶盘上面奔跑,踏出重重的、欢庆的脚步。 第110页 最后一步落下时,鞭炮声齐齐炸响,满天烟花同时绽放。 罗西觉得自己身体里出现一丛烟花,一路窜到头顶,轰然炸开。记忆的碎片一瞬间在脑中绽开花蕾。 木垚头上,计时錶停止在00:01。 她一直知道十三岁的罗西在李知清死亡之后,第一次开始时间旅行。她知道自己追到重生隘世界,一点一点,帮李知清建立起这山中帝国。 但她才终于真正知道,自己试图建立的基地,那是什么。 那是时空操纵基地,是接通了所有平行世界的中心。 整个宇宙变成整体,基地成为心脏和大脑。是中央控制机构,意识生成的地方。 如果她最后启动了基地,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世界,都在她的控制之下了。她会成为神,主,创世者。 那时候在课本里学到秦始皇统一了全中国的时候,罗西冷冷地笑,以后万世留名的是:罗西统一了全世界,全部世界。 罗西感觉到图王霸业的野心像是一直隐匿在她的血液中,忽然被唤醒,循环贯穿她的全身,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在鳄鱼坑里倒退时空的那点小试牛刀,像噬血之人闻到的血腥味,那真的是会激起举起杀戮之刀的欲望的。 李知清说得对,她是胸有宇宙和天下的人。 马淳淳抬头,看见漂浮在半空,长发飞扬,面孔纯白到有如神女的罗西。无关紧要地想起一个电影。 整部电影极端商业化,看得时候笑到噼叉。 可是最后结局的时候,她竟被感动。女主角被一个吻唤醒,感受到人类拥有的爱,于千钧一髮之际释放巨大能量,拯救了整个地球。 马淳淳望着罗西,心里勐然酸痛,她也是在最后的时刻,被爱唤醒了力量。 爱是多么伟大,多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 小道士仰头,“靠,任督二脉被打通了啊。” 罗西睁开眼,眼球已完全浓黑,看不见清亮瞳仁,没有了任何情感。 她挥手,云鹤氅在身侧翻飞,地上站着的所有人感觉到地动山摇,眼前所有的一切变成了小孩子手里的积木,随着罗西的手势迅速地被连根拔起,移动,然后重建。 他们站稳之后,真正的木垚已被罗西移到眼前。 罗西轻轻一挥手,那燃烧着的巨大木架消失不见。 木垚闭着眼,一张佛性而悲悯的脸,敲着木鱼,清缓而均匀,一下,一下。 他一直是很好的人,从来都是别人怎么样都好,别人开心就好。一个从来都为别人,从来都不自私的人,是窥见了什么样的真谛,才能多年如一日,坚持做一个好人。 罗西轻轻飘落在木垚身旁。 “我找到你了。”罗西说,她轻盈探身向前,手指划过木垚的脸,指尖沾了一颗泪滴,“这是什么?爱吗?” 木垚睁开眼,跟罗西对视。他看见罗西的漆黑眼球,还有陌生冰冷的脸孔。 罗西笑起来,“你要说什么?你要渡化我吗?你要说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你要教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吗?” 木垚不言语,只是看着罗西,无尽地看进她的眼眸中去。即使她已没有了眸。 “你故意支开我们,去找假的鸿哥和君姐,然后被李知清带到这里,是吗?” 木垚不语。 “你跟李知清做了交易,那个巨大的荧幕和转接画面,是你帮她连接起来的是吗?你们知道,如果我在最后一秒的时候离你还无比远,我会爆发出那所谓的操控之力,停止时间,然后拨开所有挡住我的障碍物,找到真的你,是吗?” 木垚依旧不说话。 罗西勐地凑近他,“你说话。” 木垚抬起手,轻轻抚向罗西的头髮,罗西挥手挡住。 木垚轻轻说:“我不能看你疼。” 可是他真的是错了,被李知清骗了。李知清说,罗西只要开超眼,恢復操纵时空之力,帮她完成基地的建立,那么她会封住她的超眼,让罗西过回她的普通生活。 所以木垚才会全力配合她,希望罗西早日获得清醒,再早日回归混沌。 但他错就错在,罗西找回一切记忆的时候,她就不再是她了。她手握全世万物的生杀大权的时候,她就已不再需要那些小情小爱,人间欢喜了。 没有人可以封住她,除了她自己。 李知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木垚背后,她眼中隐隐闪烁泪光,走向前,“罗西,你终于回来了。” “拜你们所赐,我回来了,” 罗西扯唇一笑,看向木垚,“既然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最后一步不让你看见,那该多么遗憾。” 她心中既不觉得冰冷,也不觉得滚烫,只觉得本该如此。 她是被大而无当的爱情唤醒,可醒来之后,她就不需要这情了。她想起小道士的人生观,他为了日后不怕没钱,现在拼命想要有钱。 以有欲换无欲,以有情换无情。 小情小爱,对她来说,是弹指一瞬,灰飞烟灭。 可重建宇宙秩序,是不废江河万古流。她要在有涯中追求无涯,要至高无上,要获得神的权利。 罗西伸手画出一道门,抓起木垚和李知清,踏进去,身影转瞬消失。 “上面!人没了!”小道士指着高台,“这技术,比你们的高科技牛逼多了。” 第111页 黎动不语,一会儿说:“现在李知清跟罗西走了,防守可能松懈,我们去找分岔晷和瞬移器。” 他们当即原路返还,果然如黎动所料,整个无为寺好似空了,他们轻易就到达蜂巢中央,找到了被李知清随手摆在桌子上的分岔晷和瞬移器。 马淳淳说:“咱们现在,去找罗西吗?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有点怪怪的。” 封安国同意:“就是,我刚在下面看,我觉得她那表情,老像格格巫了。” “你瞎扯,我西姐比格格巫美貌多了好不好?”马淳淳给他一个白眼。 黎动把分岔晷递给小道士,“你不是会用?” “我会用是会用,但是现在不知道他们在哪,盲目进去,容易掉到不知道什么时空里去。” 黎动的问题也一样,他瞬移器回来了,可是不知道罗西在哪。 小道士说黎动,“哎,我记得之前你不都根据什么磁场做定位吗?不就因为我身上带着不属于任何世界的磁场,你咔咔就把我找见了吗?” 黎动看着自己的手錶说:“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磁场混乱,没办法定位。” 鸿哥忽然发声,“如果我把周围的磁场都屏蔽了,你是不是就能定位了?” 黎动点头,“你可以?” 鸿哥一笑,“在我们这混乱的世界上讨生活,总是有那么一两件法宝的,不然怎么保命呢?” 鸿哥用自己手腕上那只看起来非常朴实无华的帆布带手錶屏蔽了周遭的磁场,黎动顺利定位到了木垚身上的本世界磁场,勐地一按瞬移器上的按钮,把一行人齐齐带到木垚那里。 这是群山之巅,阴云密布,风雪肆虐。 罗西和李知清望着巨大峡谷上飘着的那颗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球体,没有对话。木垚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球体光芒刺眼,里面似有发着金属光的液体在透明管道中流动。 罗西伸手一挥,一道彩虹状的桥从悬崖一端连接到了球体当中。 她看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这就是造物的痛快。 李知清望着彩虹桥,心潮澎湃,那是她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终于等到罗西回来,带她进入了。 她第一时间走上桥,木垚跟在她身后,罗西在最后看着木垚的背影。 他看起来非常悲哀,落落不欢。罗西记得一切,记得他每晚上会做好第二天的饭给她,早上上班之前会起来买煎饼果子豆腐脑油条。 也记得他手掌抚在自己的腰上,第一次吻她。 还有他拉开自己,扑倒杨小玉。 可是罗西看着木垚,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这一切,这世界,她觉得如此陌生。陌生到不可思议,她是一个不需要人间深情,不需要乡愁的人。 在抵达球体之前,木垚停下脚步。 罗西回头,看到身后凭空出现在彩虹桥上的马淳淳,封安国,小道士,黎动,还有鸿哥君姐。 她微一抬手,这些人就掉回了悬崖边。但是黎动不屈不挠,又驱动瞬移器转瞬出现在罗西旁边。 “西西,你怎么了?”马淳淳惊叫。 罗西眼皮一掀,“叫西主。” 小道士狐疑地看着罗西,从来没看过她的这种模样。看起来好像李知清,既不深情也不绝情,是彻头彻尾的无情。 他问:“西主,你要做什么?我们,不回去吗?” 罗西转身,不想浪费口舌再跟他们说一句话。 木垚钉住不动,罗西微抬眼皮,“往里走。” “罗西,”木垚的声音无限疲倦,“你那时候说,我是瞎了眼才不知道你喜欢我。” 罗西一笑,“我那会儿大概中邪了。” “如果我蒙起自己的眼,我也许真的可以假装你不喜欢我。就像你现在。罗西,你被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蛊惑。你惧怕的,一直是没有人爱你。” 罗西不耐烦,“你知道自己说的,是多么可笑的鸡汤,对吗?” “所以如果你不觉得爱重要,你自己先把爱碾作尘土,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了,是吗?也许你身上的特意功能的确是反人类的,是没有情的。可是你感受过了,你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了,不是吗?” 马淳淳带着哭腔说:“罗西,我们都爱你。” 罗西眼中浓黑一瞬大盛,“你能不能不要再废话了?我如果想,可以随便左右你的人生。你这条偶然又偶然又偶然的命,给你了,能不能好好藏着?”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偶然又偶然又偶然。 所以如果木垚不曾出生,她与他不曾相遇。所有一切本可以不发生,她就本可以不爱,也不被爱。 木垚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我没有把那瓶晚香玉带走,那么我们就会江湖两忘,再无交集?往后种种,也都不会发生。” “那怎么样?” “但爱情,不就是所有偶然里的必然吗?我遇见你,是概率为一的必然。我爱你,是必然当中的必然。” 木垚吻住罗西。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三土哥打call。 ☆、重生隘 十四 有什么在罗西脑子里炸开。 不是很汹涌,也不是很悲壮。罗西忽然想起一中那个行为艺术一般的存在,滴水穿石雕像。终年落水,一点一滴,下面的石块被慢慢磨穿。 第112页 现在,她筑起的高墙,在木垚的亲吻里点点被腐蚀。 好像童话故事里,公主最终吻醒了王子。 她睁开眼,眼睛清凉,瞳孔里如同有星光闪烁。 李知清回头,用力撞向木垚,木垚立刻一歪,向峡谷跌下去。罗西看一眼李知清,李知清一瞬间有点怕。 可她计划了这么久,怎么能被一个吻破坏呢,太可笑了。 罗西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木垚就重又回到桥上。她微微一笑,凑近木垚很小声地说:“你女神牛逼不?” 木垚当然知道是她毫不费力救了自己,她那个天下之事无不可笑的嘲讽表情又回来了。 木垚胸口一恸,“小姑娘,我还有很多道理没跟你讲呢。” 罗西一笑,不需要了,她感觉到了。哪怕只是涓涓细流,哪怕只是髮丝般细的一线温柔。 她就吃这一套。 木垚说得对,她感受过被爱,也知道爱人是什么感受了。 她手插兜,“先让我收拾了这个给我下蛊的女人再说。剩下的道理,咱们回去慢慢讲。” 罗西向前走,从木垚面前消失,又出现在木垚面前。 看起来,好像她从木垚身上穿过去了。 彩虹桥上其他人眨了个眼,就发现自己又立在悬崖上了,黎动这次没不依不饶地跟上去,而是盯着木垚看。 所有人都盯着木垚在看。 “她,她刚跟你说什么了?”小道士问。 “她说先去找李知清算帐,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马淳淳爆发欢唿,“我去,三土哥,你这是绝地奋起,力挽狂澜啊。我就说,一个因为世间有真情、人间有大爱而获得超能力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成一个蛮不讲理的机器人。她一定就是因为刚冲击太大了,没反应过来。三土哥,她刚还凶我呢。” 封安国忍不住要说马淳淳,“你行了,三土哥三土哥叫的。你就不怕她一受刺激,又成格格巫,又成老巫婆?” “你管我?” “你怎么这么过河拆桥啊?刚恐高吓得直哆嗦的时候,怎么没这种不要我拉着你的底气啊?” 木垚听他们打闹,心里一直悬着。 如果她的清醒是一瞬间的呢?如果进去之后受到冲击又成了那个图王霸业的女人怎么办?即使她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又一定就能得到吗? 如果她不能封上超能力,那么是不是总有一天,她生而为人的温情会被彻底吞噬? 她又怎么封上呢? 罗西带着李知清走进那颗直径有三人高的金属球。李知清第一次到达,因为太过激动,浑身轻微发颤。 整个球体中飘着无数的空间碎片,上面播放的是每个世界的画面。 中央竖着一条发着浅黄亮光的光柱。 这就是了,她只要把那光柱轻轻向下推进凹槽,就成了。 这基地真的是罗西废了很多心血,才建成的。她一次次去往各个世界,建立通道,然后全部连接进中央控制台。 花了几十年才建成这个控制台,非常久的时间。 但她可以控制时间,可以回到任意时空。 有时在喜欢的世界待得时间长一点,但总会在恰当的时间回归。 罗西忽然笑了,心想,这么牛逼的超能力,永远不怕老呢。不需要抗战一样抗皱,省钱。 可惜了,她现在觉得长生不老,真没什么意思。 要是活太久,活到人类灭绝了,她作为一种“道可道非常道”的常道一样的永恆存在,活得多没劲啊。 所有你拼命求的,都会成为最终的桎梏。这个道理,罗西大概十三岁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 但是那时候她给自己留了一线,怕自己到头来还是对称霸世界这个事心有嚮往。所以设定了“睁开眼”这句暗号,来提示自己某一天,开超眼。 现在觉得不对。 局外人有什么乐子呢?天天看别人过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自己只能在外围看着,不能深入其中感受着,多么难受。 重要的是,成天看别人爱来爱去,自己连个亲吻都得不到,那真的是算了。 万丈红尘,她还是要亲自浸泡进去的。这才是此生完满,了无遗憾。 罗西带着李知清飘到光柱前,举起手掌,光柱被无形的力托举着向上,然后缓缓朝着对接的凹槽落去。 罗西静止时间,飘到悬崖边,拍了一把正跟马淳淳吵嘴的封安国,说:“你能不能让让她?” 封安国摸着后脑勺,“别人我都挺让的……” 话音落了自己怔住了,所以马淳淳不是别人啊。 “黎动,你带他们回本世界,毁了通道,现在就去。”罗西轻轻捏了捏木垚的手,“我们本世界见。” 她转身要走,木垚勐地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要宫阙万间都做土,我要毁了这里,” 罗西一笑,看着鸿哥说:“我会帮你们建立一个有秩序,不暴.政的世界。你跟黎动走远一点,咱们江湖再见了。” 木垚用力抱住她,“小心。” 她抬起脸,微微一笑,“放心。” 放心木垚,还有一大堆道理没有听呢。 罗西看黎动带着鸿哥君姐走到重生隘世界的最边缘,然后离开,毁去了两个世界间的勾连甬道。 第113页 她直到确认了木垚一行人回到本世界才飘回金属球中央,恢復时间流动,看着定在空中的那浅黄光柱。 李知清望着忽然停止下落的光柱,扭头看罗西,问:“你?” “知清,是不是我的能力,困住了你我?” 李知清眉头轻轻锁起,“你在说什么?” “你一直知道,操控力一旦回到我身上,我就会变得冰冷、不再像人。因为你见过了。你见过十三岁的我,从找到你开始,身上的变化。我开始不与你交谈,偶尔的只言片语,也只是在说,我的大计划,我的大业。你知道我放不下这一切,所以布了好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让我恢復超能力,是吗?” 李知清舒展开眉头,笑着说:“我在这里等了你十五年,你知道什么叫望穿秋水吗?是你让我满心都只有你的大计划,是你让我等你。” “是我的错。”罗西嘆气。 “可是现在,是你补偿一切的机会了!”这话从李知清的齿缝间蹦出来,无比低沉兇狠。 罗西看她,轻声说:“知清,如果可以带你回到本世界,你还愿意吗?” 李知清攥紧双拳,说:“西西!如果基地建成,那么我们想去哪个世界都可以,想活多久都可以,不是吗?” “但是你就永远都是局外人,永远隔岸观火,这样的人生,你真的喜欢吗?” 李知清沉默良久,说:“我喜不喜欢,真的重要吗?从来都是你喜不喜欢,你高不高兴,你愿不愿意……” “不是这样的知清,我们那时候,都被那能力给困住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那会儿才十三岁啊,青春期、叛逆期、跟世界无法和解的暴.动期。你从来都比我温情,比我理性。你应该知道,那是错的。随便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随便操纵别人的人生,那是错的,不对的。” “可天地不就是这样吗?你我都背得烂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都知道不误读这话,天地对待万物,一视同仁,没有轻重。” “你怎么保证,当你有能力操控别人的人生时,你可以做得到跟天地一样,没有孰轻孰重,没有厚此薄彼?”罗西看进李知清眼里,“你甚至都不能保证,不给别人无谓的希望。你散布出各种消息,让你们世界的人把无为寺当做至高梦想,可是却没有人能够到达。你让他们把我当唐僧来看,你明明知道杀了我,游戏就会重启。你享受看他们一次次一场空,那就是在操纵别人的生命了!” 李知清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扭曲,“这么多年,我总要找点乐子,不是吗?你以前,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断进出书本世界,不断看到悲欢离合。罗西知道自己变了,心底亮起了一抹温柔色彩。 李知清这样,是因为她从很早开始,就失去了爱和被爱,就像源头活水被掐断,没有生长和滋润,逐渐干涸。 罗西看着李知清,觉得也许给她另一重人生,她会变得不一样。 李知清看到罗西的表情,摇着头,喃喃叫:“不,不,不,不要。” 可是她无力改变结局,她一直无能为力。 李知清疯狂跑向中央光柱,奔跑的姿势被定格,绝望和不甘从她五官凸出,框出了一个毫髮毕现的恨字。 罗西说:“对不起。” 罗西抓起李知清的后背,在她召唤能量将这基地一瞬间毁去的爆炸声中,她们疾驰而去。 罗西像累积木,把山川推平,河流柔化,小镇逐渐成型,无为寺消失,游戏重启的空间循环关闭。 江河湖海,转瞬桑田。 从此重生隘没有隘,只有生。 罗西从未来伸出手,把玻璃瓶和晚香玉交给了蓝奶奶。她说,“生命就像你喜欢的贪吃蛇游戏,是个环形。没有首尾,只有点。我们在这个点相遇,那就是缘分。等下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你把玻璃瓶和这七只晚香玉一起卖给我。” 以防万一呢,再有什么么蛾子出现,至少她给了这瓶晚香玉指引她回归本世界的力量。 然后罗西带着李知清,回到十三岁的腾市,把爆炸事件像平拆队一样暴力拆迁。李知清无知无觉,过上了表面看来毫无断层,顺接着从前轨道的普通人生。 最后罗西加快了时间流速,回到了此时。 图王霸业,尽归尘土。 这大概就是结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重生隘 尾声 事后很久,回到本世界,封安国每次想在群里发言,都犹豫不已。 他悄悄地把群名改成了:“好好过日子小分队”,由于太过土味,他怕一发言,引起大家的群嘲。 之前建群的时候,他起了一个神气万分的名字,“银河护卫队”。谁料想这名字一语成谶。 反正他是再也不想拯救世界了,银河,交给有能力的人护卫好了。他想通了,他这一辈子,就适合安安心心把他的富二代当好。 “叮咚”,封安国一看手机,“道法自然”申请加入“好好过日子小分队”群。 封安国点了同意健,四五条消息接连进来,小视频、自拍照、还有语音。 第114页 先一看自拍照,又磨皮又瘦脸的,还试图整忧郁侧颜杀。 再点开视频,一时间觉得眼有点辣。小道士好像坐在一拖拉机的边缘,随风前进,头枕在胳膊上,满脸的忧郁,视频的配乐是:“我要去西藏……” 上面还不断显出字幕。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愿你半生出走,归来仍是少年……” “追向诗和远方的田野……” 马淳淳看得眼角抽搐,还半生出走呢,他要在旁边,她绝对给他打个半身不遂。 她发语音:“我靠,小道士你能不能不这么搞!你是想噁心死我吗?” 小道士发语音,“施主,不要这么不文明,你的素质呢?” 马淳淳乐,“我的素质,随风奔跑,跑没了。” “我跟你们这种愚蠢的大多数,没有共同语言。我马上要进西藏荡涤灵魂去了,你们就苟且着吧。” 小道士到了本世界之后,深深地被这花柳繁华地吸引了。但是在城市里呆了不到一礼拜,他就难受得快死了,他拉着木垚说:“我能不能续了这条狗命,就看你了。” 木垚借他三千块,他满世界穷游去了。 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木垚进行视频、照片、语音的攻击式报备。并且由于他自认为太过清丽脱俗,对其他人有了一个统一的外号:愚蠢的大多数。 木垚快疯了,终于把他们的群推荐给了小道士。 要瞎大家一起瞎。 小道士还不满意,“你看你们这个群名起的,怎么那么不符合我的气质呢?” “是你自己要加进来的,没人拉你。”马淳淳回復。 小道士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封安国说:“那你给起个。” 很快发过来了,封安国正刷牙,一口水差点全喷了,——“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很好,封安国换了群聊名称。小道士又发消息来,说:“我都快没信号了,上下五千年呢?怎么不点评我的视频!” 罗西自从回到本世界,就被赐予称号:“行走的上下五千年”。 “大早上的,你得跟人一点空间,如此良辰,人家有正经事要干。谁要看你的破视频。”马淳淳打字过来,在正经事后面配了一张邪恶的微笑图。 群里热闹异常,手机一直在震动,罗西抬眼看放在床头的手机,想把木垚踹下床,“木编你要点脸,他妈的说了不能看我疼的是谁?” 木垚捏住她的手腕,给她呈投降姿势。十指紧紧相扣,吻住她,“嗯,是我。” 然后他上下其手,该干嘛干嘛。 罗西难受死了,大早上醒过来就没消停过。 “滚回你的帐篷睡去。”罗西好不容易得到喘息机会,推着木垚说。 木垚一笑,“那行啊。” 他抱起罗西,钻进帐篷。 阳光透过窗格,又透过帐篷布,整个帐篷里看起来明媚又温暖。单人帐篷,空间狭小,罗西被压在下面,气得咬牙。 她忽然狠推木垚,翻身而起。 木垚看她被自己扯开的睡衣里胸前的沟壑,喉咙上下一滚。握住罗西的腿,微笑,“行,你在上面。” 罗西弯下身体狠狠一咬木垚嘴唇,“编,你膨胀了。” 木垚哈哈一笑,搂住罗西,让她伏在自己身上,说:“小说写完了吗?” 罗西闷闷的,咬木垚手背,“卡文了。” “卡文你就卡,老是咬我这是什么毛病?” “我有狂犬病。”罗西咯咯笑。 木垚同意,啧,“那时候在无为寺,那样子,的确跟狂犬病一样。” 罗西把自己撑起来,噘嘴,捏木垚腮帮子,“怎么样啊,你不服?” “服得不得了。”木垚拢住罗西的肩,说,“你现在作为一个行走的上下五千年,我不敢惹。” 罗西笑得不行,“胡说,我都请黎动他们给我那不稳定的开关给撅了,现在我既不知道未来,也不知道那么久之前的过去。” “黎动真的不想把你给抓去做研究吗?” “超能力消失了的人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再说了,他敢。” 罗西在彻底封了自己的超眼之前,自投罗网到黎动的平行时空研究院,去把她得知的所有平行世界给他们备了案,然后他们答应放罗西离开。 并且帮助她彻底封上了自己的眼。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罗西生出感慨,眼前一切,又跟从前一样了。她微笑着给木垚打电话。 木垚已在本世界等了罗西三天了。按照马淳淳给罗西的复述,那叫一个茶饭不思,心急如焚,成天连鬍子都不刮,甚至开始抽菸了。 罗西把手从大衣兜里伸出来,夺过烟盒,“出息了你啊木垚。” “我没抽,你听他瞎说。”木垚无语。 马淳淳点头,“就是,他没抽,他就成天拿着烟盒睹物思人呢。” 罗西把烟盒揣回衣兜,蹭过来倚着木垚说:“木编,我饿了。”封安国插话:“就是!西西饿了。我们吵了他三天,愣是一口饭没给我们做。” 第115页 罗西一抽,“你别叫我西西。” “那叫什么?” 罗西眼皮一掀,“叫西主。” 封安国一愣,一瞬间打了个寒噤。罗西哈哈大笑,推着木垚进厨房去了。 封安国捂着胸口,说:“靠!你这女人,不知道自己给别人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吗?” 马淳淳嘁他,“就你心理脆弱。” 封安国直接把马淳淳拉房间里进行思想教育去了。 饭好了之后马淳淳满脸绯红,罗西奇怪:“淳淳你很热吗?” 马淳淳扶了下腰,说:“还不是被你吓的。你那会儿怎么能那么吓我呢?叫什么西主,叫西姐好不?西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能结婚了……” 马淳淳成功把话题转移了。 罗西哼一声,“谁跟你说我年纪不小了,我是零零后来的。” 木垚看着罗西,似笑非笑。罗西拿筷子敲敲他的碗,说:“你别想了,我还小。” 马淳淳啧啧,“西姐你要点脸。” “反正我要先当一次伴娘再结婚。你俩,啥时候办事儿?” 罗西故意的。 马淳淳脸瞬间红了,瞪一眼罗西,专心扒饭,罗西成功收穫了最安静的一次饭局。 除夕夜。 封安国给群里发消息,叫他们都来他家里吃饭,木垚下厨。 马淳淳家离付俊奇近,蹭了他的车。看到副驾驶有人,她坐到后排,边扣安全带边说:“你朋友啊?” 女孩转头,说:“你好,我是罗西朋友,叫李知清。” 马淳淳石化在座椅上,浑身炸了毛,以一种极其僵硬地姿势一路坐到罗西家。她给群里发:“我……我碰见李知清了……” 罗西回:“嗯,她最近从海城那边调动到蓟城了。” “她……她……她……” “她没事,我给她丢回十三岁回炉再造了。人厉害着呢,跟付俊奇上一所大学,他俩结婚都几年了好像。” 马淳淳评论,“非人类之间的结合呗?” 罗西一笑回覆:“嗯。” 马淳淳又问:“那个马三多呢?” 罗西说:“被我重新改造了,现在是个正常人类。” 人一多,木垚家的小家就显得有点拥堵。付俊奇跟他们聊房产,木垚最近打算买房。 木垚在本世界做黑客的时候犯过一桩案子,后来暴露了,家里好容易才保住他,之后他就答应家里人再不碰这个。 但是那次罗智失踪,他又用了他独有的技术。被国家安全部门盯上,招安了。从此木垚就成了一个高薪合法黑客。 “那个啥,不然你就把我们现在这套买了呗?”封安国说。 “那你呢?不租了?”木垚奇怪。罗西一笑看马淳淳,马淳淳给她一个白眼。 封安国把马淳淳的手从桌子底下提熘上来,按在桌面,说:“在下不才,喜提一个绝世好老婆,要结婚了。” “谁谁?花蝴蝶要结婚了?”这声音兴奋又遥远,还带着电流的呲呲声。 罗西扭转手机,给他们看屏幕上小道士的大脸。 小道士在马来跟一大堆当地人欢庆新年,想起来给罗西拨了个视频,结果就听到这么重磅的好消息。 “恭喜你啊花蝴蝶!恭喜你们离我这种说走就走的潇洒人生又远了一步。” 罗西扭过手机,正对着小道士说:“你还是不是好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了?” 小道士哈哈哈笑,说:“恭喜你们!”然后他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一声非常震耳的道贺声传来,“congrats!” 罗西挂了视频,拍拍马淳淳的肩,指着自己说:“伴娘。” 马淳淳傲娇,“那不行,伴娘不能比我美。” “你多虑了,”罗西笑得不行,“在花蝴蝶眼里,我是女鬼一样的存在,绝对不是女性。” 马淳淳噗嗤一笑:“那我考虑考虑吧。” “所以你看,现在就差你们了!”马淳淳说罗西。 罗西正色:“我是小道士那说走就走潇洒人生的忠实拥护者!” 吃了饭封安国带着马淳淳赶夜班飞机回家,付俊奇和李知清回自己家,家里只剩了罗西跟木垚。 木垚从背后搂着罗西,说:“说走就走?” “嗯,”罗西坚定地点头,“我是不会为了家庭的桎梏放弃自己的梦想的。” 木垚奇怪,“你是能带队还是咋地?说走就走没有我,你能走哪儿去?” “我可以跟别的领队走啊,又不是非要跟你走。”罗西轻哼。 木垚点头,“有道理。”他把罗西的手拢到自己手心,罗西感觉到微微硌手的触觉,一呆。 木垚捏起戒指说,“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给她一枚大钻戒,她就天天戴手上,时时撩刘海。” 罗西接过戒指戴手上,撩了下刘海,说:“哎,那我就勉强收下吧,毕竟这么撩刘海,优雅多了。” 木垚笑着抱紧她,两个人安安静静看完了跨年烟火。 第116页 年后两个月,淳淳婚礼。罗西大早上到酒店新娘房帮马淳淳化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把化妆师晾一旁,自己盯着手机看的新娘。 罗西起床气蹭地就上来了,“你能不能好了?时间多得很是吗?” 马淳淳把手机递给她,给化妆师说:“行了。” 罗西看到熟悉的网站。天下集团御用写手西太后的《重生隘》小说刚刚完结,合着马淳淳是追更呢。 罗西把发生在重生隘世界的事写成了小说,结局是男主吻醒了女主,拯救了世界。 罗西看到一个叫“纯纯纯纯纯”的读者留言: 一吻定情什么的都弱爆了,我西姐,那是一吻拯救世界。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真的是跪着写完的。 离我的舒适区太远,一路从开头卡到结局。 但不管怎么样,终于写完了。 太久不写了,几乎是没有人看,我还是写完了(为自己骄傲)。 给了西姐和三土哥一个交代。 大反派没死,毕竟还有四根晚香玉没亮,万一,我捨不得我西姐,想写个续集啥的呢? 世界因未知而美妙,将来的事,谁都不知道。 给两天时间修整一下,下一本十一月一号开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