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传》 第1页 [侦探推理] 《狐仙传(网维侦探手记)》作者:罗修【完结】 第一章 圣诞前夜,网维夫妇碰到了雪山飞狐。 他叫吴斐,在吴地方言中,吴胡同音,所以他们都叫他雪山飞狐。 雪山飞狐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浓眉,大眼,有稜角分明的腱子肉和一百八十八公分的身高。在学校的时候,篮球场是为他独设的表演舞台。疯狂的女学生自发的组成拉拉队,每到周六的篮球赛,就以气吞山河的姿态来为我们这位大帅哥蹦跳助威。考大学之前,曾有艺术学院看中他,要他去做男模,但是吴斐选择了一所南京着名高校的数控化专业。不过大学毕业以后,他却没有在专业上发挥他的才能。先是进了一家台资公司做销售,三个月后又跳到一家日本企业……在不断的机遇和更高的薪酬面前,他迷失于自己的才能。做了一年半的打工仔之后,他和朋友合伙办了一家公司。先前的两年发展的还不错,可是当利润滚滚而来时,他又迷失了。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交际应酬,相信生意人的口蜜腹剑,唯独不相信信誉和忠诚。结果自然而然的中了别人的圈套,兵败滑铁卢。为了偿还几十万的欠债,他重新做起了打工仔。可依旧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后来,他碰到了一个做安利的“老朋友”,于是就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直销这一行来。据说这一次,又小有成就了。 吴斐一副生意人的标准打扮,黑西装,白衬衫,黄领带,手里拎着一只老大的褐色牛皮公文包,脸上露出那种永远匆忙但不知疲倦的表情。 “嘿,吴斐,好啊。”染了红髮,高高盘起,就像戴着圣诞老人帽子的江泉女士笑眯眯地和这位昔日的老同学打招唿。 吴斐瞥眼瞅了她手上的结婚钻戒,受伤一般地答应道:“好啊,幸福的家庭。圣诞快乐。” 他有完全的理由感到受伤害。当年,这个大帅哥在面对三个年级,数百女生的包围时。他唯一追求过的女生就是江泉。他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班会上背诵曹子建的《洛神赋》,还赞美江泉就是洛水女神。他如同狂风扫荡一样向江泉发动求爱攻势。只是落花有意随泉水,泉水无意伴落花。他那疯狂的攻势,甚至在“宓妃”的心潭中连一点小小的涟漪都没有被激起,就被拒绝了。如同天女的江泉小姐化身成美人鱼,从水天堂狭小的河道中游出,噼波斩浪,云游四海。直到有一天被一个长得远没有吴斐帅的男同学用不知何物编成的渔网捕捞起来。然后江小姐戴上了结婚戒指,变成了网太太。嫉妒的男士们刻薄地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甚至还想起“田螺姑娘”的故事。有时一厢情愿地要潜入网维先生的宅子里,把那只禁锢江泉女士的“田螺壳”给偷走。 “你还是那么漂亮。”吴斐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生了孩子都那么苗条,真是保养有方,看起来就像是十八岁。吃了什么滋补药了?” 江泉笑道:“你还是那么会说话,嘴真甜。” “那当然了。”网维接话说,“他现在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所以你不要再接他话茬,要不然他就向你推销新的产品了。” “你这个悭吝人。”吴斐瞪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又抬手看了看时间。 “你这个大忙人,圣诞夜也要谈生意吗?” “不,刚和一个客户谈完。我等我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了。”网维笑问,“这一次是第几个?” “正式的,已经交往有半年了。奇怪,她从不迟到,怎么回事儿?”吴斐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满意。 “你就不会打她手机,问一下。” “我手机没电了。”他又看了一眼手錶,接着向路边走去。刚刚停下的一辆出租汽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子,年纪也不算轻。网维估计也有二十七八岁,她长得很漂亮,打扮也颇时髦,从那个花三百块剪烫过的头就知道。但是她的眼神中有一种空洞。这种空洞无法被她看似兴高采烈的面孔掩盖住。 “吴斐,这个就是你的女朋友吗?”网维大声问道,被江泉在身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吴斐有些尴尬地把女友介绍给他们。“我女朋友陆羽。我朋友,网维和江泉。” “你们好。”陆羽伸出手,“吴斐经常和我提起你们。” “是吗?”网维笑着和她相握。他触到一双冰冷细腻的手。感觉有点像几天前他偷偷买了,准备送给江泉当生日礼物的玉手镯。 “嘿,你们晚上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饭?”吴斐不带热情地邀请说,其潜台词是:“嘿,你们两个电灯泡,快走吧。” 网维和江泉当然明白这意思,寻了个藉口,向他们告别。 “有空我们在联繫吧。”吴斐说着,急急忙忙搂着女友的腰,向前面的一家火锅店走去。 “你觉得那个女人怎么样?”江泉突然问。 “你说呢?”网维没有回答,嘟着嘴在那翻车钥匙。 “我觉得有点虚假。”江泉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汽车钥匙递给丈夫。 “我也这么觉得。”网维舒了口气,抱着妻子的肩头,边走边大声地说:“圣诞夜,我们去做什么呢?” 元旦前两天,网维收到了吴斐的电话。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网维有些害怕。他还以为我们这位安利的推销员要给他介绍新产品,但后来才搞清楚不是那么一回事。 第2页 “网维,元旦放假,你有空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也就和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那好,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一趟我女朋友家吗?” “嘿,嘿。”网维叫道,“吴斐你丑媳妇见公婆不用叫我陪你吧。第一次上她家的门?” “不,去过一次了。”吴斐听网维没有回答,就解释说:“其实本来我们两快结婚了,不过我妈妈不太同意。” “你的婚事要你妈管吗,你是买不起房子还是怎么的。听说你现在一个月也能赚了四五千。你女朋友没工作?” “不,她有工作,在一家外资做文书。而且她爸在村里开有工厂,有几十万家当。钱,我们并不缺。” “那你妈妈还不满意什么?” “我妈说。”吴斐压低了声音道,“她说小羽的眼神怪怪的,怀疑他们家有精神病史,所以不同意。” “哦这样啊。可是我又不是精神病医生。你找我有什么用。” “不,我不相信小羽有什么精神病。”吴斐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但是他们家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说呢,上次我在那住着也感觉到了,有股子邪劲。我怀疑她家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想查一下,弄个清楚。” “怎么,你不会问你女朋友吗?她如果愿意她会告诉你的。如果她不愿意,你再去打听,那很卑鄙。” “这么说你不愿帮我去查一下。其实我也问过她,她回答说是她妈妈造成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妈妈做过什么事,被她看到了,所以……” 吴斐不愧是嘴上功夫的高手,当他用这种隐藏的罪恶为诱饵时,网维先生入套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家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对,而且是一个罪行。网维你没去过那个村子,告诉你吧,去了你会不敢相信的。你不可能想到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有人给土地山神烧香,把大把大把辛勤赚来的钱花在兴修庙宇和做泥菩萨上。” “是吗?我有点兴趣了。”网维说,“那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去呢。” “就说你是个作家,元旦去农村度假体验生活。这样他们会把村里所有稀奇古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告诉给你听,包括三百年前有一只仙狐救了他们村子。” “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能一个人去。”网维先生讨价还价说。 “带上江泉吧。明天中午,到我公司总部,我女朋友的弟弟开车。” “哦,原来你还有个小舅子啊。”网维笑着挂上电话,一时间对明天的旅行莫名其妙地满怀期待起来了。 马自达轿车以四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了两个半小时,此时穿过两座青秀的山峦,蹦跳到了一条满是残冰滑雪的碎石子路上。网维开始后悔昨天的决定了。他被身两边女士相互冲突的香水,搞得胃直冒酸泡,而且像像蹦极一样地上下蹿腾起来。 “还有多久才到?”网维不舒服的问道 “半个小时。”吴斐回答说,“绕过这座山,然后再绕过一座山,然后再看见一座山,在那之后,就是陆家村了。” “真是好地方。”江泉问陆羽说,“全村人都姓陆吗?” “差不多是。”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吴斐接过了话头,“嘿,你不知道。上次我去他们家,被吓了一跳。每一个人都有那么点关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婶,四舅母……我光打招唿就打得头晕目眩。不过,网维你大概不知道吧,他们可是陆逊的后人啊。陆岩是陆逊的第五十八代孙。” “真的假的?”网维和江泉一起把头探向前,问前面开车的年轻男子。 陆岩点点头,“家里有家谱,不过反正也不过是旁支。就算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嘿,你爸可是族长。你可是名门望族。” “族长?”江泉的眼睛奇怪地对起来,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现在还有族长?” “当然有了。”陆岩说,“你以为我们国家的德先生、赛先生很多吗?我爸是村里的一个土皇帝,老恶棍。我先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得罪我爸爸,否则他会拿你们去浸猪笼。” 网维、江泉不寒而慄,陆羽教训起她的弟弟来:“别胡说八道,小心开车就是了。” “是。姐。”陆岩转了一把方向盘,从一座因採石而荒废的石山边绕过,“乡下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把山挖得这模样,真他妈丢脸。” 网维觉得他说的一点也不错,刚才开过的那座山,没有一点青翠。光秃秃,白森森,山的主体已经被采空,留下满地爆炸后的碎石,那样子就像一颗完全腐烂的驻牙。 “你们陆家村以前是靠採石为生的吗?” “嗯,採石,刻石雕,捕鱼,捞珍珠……就是不种田,不纺丝。据说以前我们那原有桑树六百多棵。不过现在已经被我爸砍了,变成了木器加工厂,做家具。” “是吗,不过你们村里运输不是不很方便吗?” “嘿,网维你土了吧。他们厂里的东西不靠陆运,靠水运。” “哦,我明白了,从太湖直接运出去。” 说点闲话,使网维先生的胃,稍稍好了起来。这时候他们终于要到了。绕过那座光秃秃的“驻牙”,马自达汽车开在太湖和青山之间的小路上,虽然还是很颠簸,不过眼前的景象和新鲜的空气令网维精神气爽。他把车窗开到最大,任由迅勐、阴冷的湖风吹进来。大叫:“这的景色真不错。我喜欢这里。” 第3页 “你们城里人。”陆岩说,“来玩玩还是不错的,真要你一天到晚住在这,你就受不了了。” “怎么会呢。这么清新的空气,这么自然的景色。没有噪音、没有电磁波……多舒服啊。我就嚮往这么悠闲的生活。” “算了吧。”吴斐泼他冷水道,“难道你忍心让江泉每天去倒马桶,唰痰盂吗?” 网维先生的脸立刻惨白起来。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呢。“马桶,那还是小时候坐过的呢。” “别听他胡说。”陆羽说,“家里这次翻修,已经全部装了你们城里人的抽水式的了。” “是吗?”网维心有余悸道。 “是的。”吴斐突然坏笑起来,“不过你要是想用的话,可以让陆岩跟你去弄一个来。也许坐在上面,没准能治疗你的便秘。” “我呸。”网维气愤地吐吐舌头, 汽车从一个上山的弯道拐进去,然后网维他们看到了一个村落。这个村落不是很大,有大小三十几幢房子,形态和式样都不一样。最中间的最大,有三百来个平方大小,一堵又高又厚的围墙里,有两幢新翻修的三层楼房子。网维知道那一定是吴斐女朋友的娘家,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想比之下,他和江泉都更喜欢角落里那些木质结构的,年代久远的老房子。 汽车从村中间的一个小广场开过,立刻一群村里的孩子围了上来。他们好奇地张望着车里的人,用手指指点点。 陆岩勐按喇叭,把他们全部吓跑。“你们待会儿如果要去村上看看,千万别让那些好奇的小瘪三靠近,会沾上虱子的。” “他们身上有虱子?”江泉感觉今天自己像个傻瓜,一次又一次的惊奇着。 “别听他胡说。”吴斐说,“这些小孩子就是脏一些,没有洗手的习惯罢了。你知道他们玩什么吗?捞鱼钓虾,捉蛐蛐、掏鸟蛋,” 网维听得两眼直冒星光,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似乎只要一开车门,他就准备跳到地上,匍匐在草丛里,翻转头。 陆岩下车开了门,然后把车开进园子。车轮还没停稳,一个女孩子已经走到了门边。那个女孩子穿着典型的水乡村姑的服装,头上包着蓝色的头巾,肩上斜挎着一直大大的黄色烧香包。她拉开陆岩的车门,问:“怎么才回来?” 网维好奇地望着这个装束故旧但一眼热情的女孩,一时间猜不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怎么穿成这样?”陆岩立刻埋怨起她来,又向网维他们介绍,“我朋友,张菊花。” “刚才去仙姑庙烧香了。”张菊花对他说,又赶紧跟网维他们打招唿,“别听他胡说,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茹雅。你们是……” “忘了介绍。”吴斐走上前,语气很快地说:“这两个是我老同学,网维和江泉。也许你听说过。” “网维……哦,是市里面那个有名的侦探吧。哈,这一次你们来我们这干什么,有案子发生了吗?” 网维轻声咳嗽一声,说:“请允许我更正一下,我真正的职业是个作家。我听吴斐说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保存如此完好的村落,就像来看看。给我的新书找点灵感。” “噢霍,这样啊。”张茹雅显得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是来捉狐仙的呢。对了,网维你不迷信吧?” “恰恰相反,我迷信得很。” “啊。”张茹雅本来已经迈向房子里的脚步停下来,嘀咕说:“这下糟了。” “怎么了?” “是这样的,阿姨本来安排他们两个住在新房那边的那个房间。” “你是说闹狐仙的那个房间。” “是啊,老楼因为天气原因,到现在还没有翻修好,现在都住在新楼里。” “不是吧……”陆岩愧疚地看了一眼网维他们,小声说,“要不让我去住那间房间,和他们换一下。” “不行,陆岩,你不能住那房间。那里面……” “等一下。”听到这一切的网维打断他们,笑眯眯地说,“我想也许你们有个误会,我是很迷信,但是我不是害怕狐鬼蛇神。事实上,我最想干的就是住在闹鬼的房子里,和漂亮的狐仙或者女鬼同床共枕呢。” 网维的调笑,打破了陆岩和张茹雅的尴尬,只是却引来了妻子大人暗地里的利爪。 网维和江泉的房间在陆家新造房子的二楼西边。当网维同志哆嗦着走过那两块水泥板横跨而成的天桥时,他是很郁闷的,但现在郁闷一扫而光。面对西窗外碧波浩淼的太湖水,网维在那哼那首“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的老歌。房间里的家具也很令他们满意,没有浮夸不实用的装潢和摆饰,全是高大壮观的红木家具。以网维先生那不入流的品味和知识来鑑定,这屋里的这套红木家具起码都有一百来年的歷史。最令这对夫妇喜欢的就是那个有高高帷幔的红木大床。床上铺着三层棉毯,还有用丝织背面翻成的被子。 “抱歉,这个房间没有装空调。”陆岩说,“这都得怪我家那个老恶棍。”他把一把金灿灿的铜钥匙递给网维,“这是房间钥匙。如果你们晚上睡觉冷,可以沖热水袋、烫壶子。” “太感谢了。”网维笑起来,“我现在的感觉是自己像个地主了。” 第4页 然后,他们一起大笑。 陆岩他们离开那对前来“冒险”的夫妇,各自去做自己的事。离开的时候,张茹雅说了句话:“要去村里玩的话,来找我,我就在你们对面房间。如果没事,待会儿陆叔叔一回来,我们就吃晚饭。” 网维和江泉都觉得,她很有点这家里女主人的味道呢。 江泉坐在床上整理他们的行礼,而无所事事的网维先生却在窗边大声感嘆冬天里的太湖。他先是背诵了《三国演义》里的梁父吟,觉得不满意,又开始朗诵毛主席的《沁园春?雪》,但也觉得自己不像是个英雄。卖弄风骚了半天,见江泉还没有忙完,就无聊地走出房间。在过道的阳台上仰望村里的景色。 这里确实很美,一种古朴的,别有风味的美。即使半山腰里那座被陆岩嘲讽半天的娘娘庙,网维也觉得比较有味道。他觉得自己开始有诗人的气质了,只是没有做诗的能力。 “这里一切都很正常啊。”网维想,“到底哪里有什么使吴斐那只狐狸感觉有邪恶的气息呢。”他有点觉得吴斐是在疑神疑鬼。 村里几个孩子的吵闹声打断了网维本来就不深入的思考,他抬起脸,看见在外边广场上几个男孩子正在打架。从他们模模煳煳的声音中,他可以听到“冯晓、弹子、耍赖”这些词语。网维推断这些孩子是为地上的几颗弹珠子而打架。就在这时,出乎他的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跑到那些孩子当中,对着其中一个长得很瘦小的男孩狠命打了一记耳光。那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而那个女人,丝毫没有饶恕那孩子的样子,追着要去揍那淘气小子的屁股。那个孩子拼命往这边跑来,撞到门上。然后从屋里又走出一个女人。她一把把小淘气拉到身后,护着,就像老母鸡一样张开她的翅膀。对着那个发脾气的女人叫道:“陆小春,你干吗打人。” 陆小春也大骂:“小赤佬,不要跑。妹妹你不要管,我教训这个小赤佬。” “教训么好好教训好了,你干吗要打他啊?” “我要怎么教训,要你管啥事?” “你这个是虐待小孩子。” “我虐待又怎样,他现在是我儿子,又不是你的。” 那个女人顿时呆若木鸡。就在这时,小孩子和他的娘又开始新的追逐。于是她无力地走到屋里,把门关上,然后掩着面孔,坐到了地上。 网维在她背过身时看到了她的那张脸,然后他开始感觉到一些邪恶的气息了。 那张脸的女人就是陆羽。 第二章 网维见到陆家村的“恶棍”——陆申龙了。可是他的体型一点也没有“棍”的样子,倒反像是一只陀螺。五短的身材,比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高不了多少,又配了一只圆鼓鼓的大肚子和一对很兇悍的眼睛。族长、村书记、家具厂厂长……身兼各职于一体的老头走上前,用那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和网维夫妇相握。 “你们好,你们都是吴斐的朋友是吧。在城里做什么工作?” “我是个作家。”网维一边偷偷揉自己发痛的手,一边暗自想:这个老头就像是恶鬼道里面的老怪物嘛。“我妻子是个律师。” “律师?”老头眯起眼睛看,“就是那种电视上出现的在审犯人时,帮他们说话的人?” “爸爸。”陆羽说,“那是刑事律师,这位可是大律师,是人家大公司的专业法律顾问。” “哦,怎么样大的公司呢?”老头子显得颇不屑。“一年能挣多少钱?” “我们律师事务所主要的服务对象有麒麟集团……”江泉笑眯眯地随便甩了个公司名,把这个村里的土皇帝吓了一跳。对于他这样一个曾经的採石厂老闆,建筑业巨头麒麟集团可是高不可攀的。 “你认识麒麟集团的老闆?”一改刚才的飞扬跋扈,陆申龙谦卑地问。“听说现在的老闆是个女的。” 陆岩和吴斐的头全部转过来,听着网维说:“你说麒麟的老闆吗,我们是好朋友。经常一起见个面,吃个饭,聊个天什么的。” “对,她还把网维当大哥看。”江泉在那帮腔,很明显是故意大摆姿态。 “嘿,伯父。”吴斐说,“你的家具厂可以想办法给麒麟集团供货了。” 网维斜眼一瞥,心想:你这小子的生意经还真灵。他打了个哈哈,说:“说实话,陆老闆,你们这地方可真好。我都想到你们这里造房子住下来了。” “想要来这买房子吗?”陆申龙说,“不巧,三个月前也有个香港人来过,想要买了北山那五百亩地造别墅。和镇土地局的那些人都说好了的,没想到国家一份什么禁令下来,说这里的一寸地都不能动。” 网维耸耸肩。 两个老女人和张茹雅走了进来。她们的年纪都在五六十之间,年纪稍小一点的那个在包头布上插着一朵黄色的不知什么花。她的小碎步踩得飞快,说话也像是蹦豆子一样。 “大阿姐啊,今朝夜里你几点?” “十点半。” “嘎么到时我来喊你。菊花啊,今朝夜里十点钟你要喊我起来啊。” 张茹雅微微的一红脸,说:“晓得了,妈妈。” 原来这个老女人是张茹雅的母亲。 第5页 “嘎么大阿姐啊,我先回去哉。” “大妹妹啊,你不登拉这里吃夜饭啊?” “不个哉。窝里个老头子还拉等我烧给俚吃。” “你喊俚阿过来好哉。” “不要哉,就让菊花登了这里吃吧。菊花啊,夜里不要忘记来喊我。” “晓得了,妈妈。”张茹雅陪着她母亲又走出去,陆岩鼻子哼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两个老太婆,这么冷的天还要夜里去瞎烧香,真是做死。” “这里有元旦烧香的习俗吗?”网维轻声问他。 “老太婆要去山上的狐仙庙烧香,迷信。你们别管了,吃晚饭吧。” 网维心想,这事我有什么能耐管啊,不过肚子倒真的饿了。 晚饭的菜餚很丰盛,据说都是这个张茹雅做的。大圆桌上摆着着名的太湖三白和膏肥脂厚大螃蟹。今年的太湖螃蟹,从新闻里可以知道,身价已经直追驰名的阳澄湖螃蟹了。还有自酿的高度米酒。 网维夫妇在吴斐的招唿下落了座,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对劲。吴斐虽然满脸的热情,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应酬着他们,但是他的心却不在他俩身上。不但把酒倒错了杯子,还摔了一把勺。 江泉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陆羽没有来吃饭。 “阿岩,阿羽在哪,怎么不来吃饭。” 陆岩把头转向吴斐,对他爸爸的言下之意是这个问题你要问他。 吴斐晃了下脑袋,站起来,回答说:“叔叔,刚才她说有点不舒服,我再去看看,问她要不要吃饭。” 陆申龙点了一下脑袋。吴斐刚站起来,陆羽却进来了。她快步地走到饭桌前,对着她的爸爸,认真而有些严厉地宣布说:“爸爸,我要寄养许医生的儿子。” 饭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就像塞外的冷空气突然降临。所有的人都把头转向她。陆申龙站起来,揪了根鬍子,说:“你要做什么?” “我要寄养许言武的儿子许伟。” “为什么?”吴斐不禁脱口而出。 “对啊,为什么阿姐。”陆岩也问,“那个脏头脏脑的小瘪三有什么好。瘦得就像个排骨。” 陆申龙还是不做声,他坐回到位子上,把倒满米酒的酒杯举起,升到空中,停滞下来。 “爸爸,啊好?”陆羽的语气更加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威胁的冷酷。 “阿囡啊。”她的妈妈突然说话了,“你阿是想要小囡哉,嘎么过年就结婚养一个。要去寄养人家个小人,做啥?你又不是养不出儿子。” “这和我自己生不生小孩没关系。我就是要寄养许伟,爸,你说怎么样。同意还是不同意。” “如果我说不同意怎么样?”陆申龙显然不喜欢被人逼,恶狠狠地回了她一句。 陆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字一句地大声说:“那么我就和你们断绝关系。” 吴斐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早地蹦了起来,“阿羽,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吴斐。”她冷冷的,往门口走。 一个霹雳喝道:“你帮我站住。”陆申龙又一次站起来,走到女儿身后,等着她回过头,问:“你非要寄养那个小赤佬?” 她坚毅地点点头。 “那你明天找许言武和他儿子过来,我帮你说。” 出乎这个饭厅里人的意料,陆申龙竟然同意了。 “为什么?”陆岩站在他的凳子前,大喊着问。 “这个不关你的事。你阿姐要寄养个小人,就寄养一个好了。”陆岩垂下头,有如斗败的公鸡。“阿羽,现在先吃饭。” “爸爸,我现在就要喊他们过来。”女儿又说。 陆申龙带着厌恶的表情瞄了一眼坐在座位上一直没动过的网维和江泉,又点了点头。“菊花,你帮我去许医生家里。叫他和他儿子过来。” 张茹雅识相地做起了跑腿。 过了一会儿,饭厅里走来三个人。跟在张茹雅身后的是一对父子。男的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帅,但是看上去很强健。网维估摸着吴斐要和他打架,恐怕还不一定能赢。而他的儿子,他们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吓了一跳。那小孩就是网维下午看到那个被追打的小鬼。骨瘦如柴,面孔丑陋,但是令人敢到害怕的不是脸的丑,而是脸的相似。这个小孩子的脸和陆申龙的脸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算是不懂遗传学,也可以从这两张脸上看出些什么。 吴斐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网维担心他会出事。急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喂,吴斐,我要上个厕所,带我去一下。”他大力地把那个男人推出饭厅。 他们到天井里站定,吴斐的脸色像死人一般可怕。他紧紧咬着嘴唇皮,网维不知哪里变出一根香菸,他把香菸塞到吴斐的嘴里,还从他身上翻找打火机。 吴斐突然动了一下,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打火机,打了三次才把火打上。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他气急败坏地咆哮道,“原来就是这么回事,我真他妈白痴。” “闭嘴。”网维喝道,“你想让里面人都听到。你知道些什么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就那男孩的脸和你那个岳父的脸一样,能说明什么?” 第6页 “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妈的,隔代遗传。她和那个男人……”吴斐话说一半,把已经吸完的菸蒂丢在地上,又说,“还有,那人不是我岳父。” “你没有任何证据。在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相象的人吗?而且你别忘了,这个陆家村,每个人都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如果他们是远亲呢。长得像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网维心里明白,即使是远亲,陆羽的表现也太过了。而且他还知道今天下午的那一幕,其实他在心里是相信吴斐的怀疑的。 “即使是真的,那又如何?你很在乎吗?” “我……”吴斐打颤道,“我早知道她不是处女。” “这不就结了。” “可是你不明白这感受。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当那个男人站在你面前,还带着一个孩子。妈的,我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你有两个选择。”网维对他说。 “什么?”吴斐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根香菸,点上,挂在嘴上。 “第一,离开这里,和你女朋友分手。第二,不要在意这件事,也不要再想,回去吃饭。” “我……”吴斐咽了口唾沫,“我还是喜欢陆羽的。” “那你就站在这天井里冷静一下头脑。”网维离开他,转身找到厕所,进去方便。 两人回到饭厅的时候,许伟正在向陆羽磕头,要红包。吴斐鼻子哼了哼气,走过去,从身上掏出一百块钱。 “叫叔叔。”他干笑着,说。 陆羽看了看他,带有一点嗔怒地问:“你干什么?” “你干儿子不是应该叫我叔叔?”吴斐认真地问。 陆羽无言以对,让许伟叫了声叔叔,接着让这个难看的小鬼坐到了自己身边。 “许医生,这个吴斐,我想你已经认识了。这边两位是他的老同学。”陆岩介绍说,“嘿,这位许言武医生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医生,管我们全村一百来人的命。” 许言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与他们相握。席间的闲话中,网维他们了解到原来许医生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丢到陆家村的弃儿,被一对好心的许家夫妇领养了。当然这个许家和陆申龙他们也是关系很亲密的亲眷。十八岁的时候许言武带着红花去参军,成了村里的英雄。在苏北的某个军区服役了将近六年,回到村里,当上了村卫生所的医生。 “我当年在部队里当医生,不但给人看病,还给牛马看病。”许言武一喝酒,脸就统统红,他的舌头也有些大,在那胡吹自己的军旅生涯。“我们给牛马产胎,不管多大的傢伙,一针催生……” “那许医生,你为什么要回村里呢。依我看你在军队里面也做得不错啊,为什么退伍?” “唉。”他两只手捧着酒杯,磕在桌面上,看了一眼儿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小崽子。他妈难产死了,我一个人在部队里忙不过来,就申请退伍了。我没有要求分配工作,只拿了一笔安家费就回到这里。” “那你现在又结婚了?”网维又问。 “是的。本来想找个女人可以好好照顾孩子。但是毕竟是后妈……”他的眼神越过桌面,随着心思一起射向远方。 陆申龙不知是不是给呛到了,大声的咳嗽起来。 网维把头摆到吴斐的肩膀上,悄悄地对他说:“听到了吗,他儿子是在部队里养的。不是在这里。那时候你女朋友才十七八岁吧?” 吴斐对着他哈哈一笑,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邪恶,网维想,这个东西到底存不存在于这间屋子呢?他的答案是有。但是邪恶在哪里,他却回答不出。 晚饭结束后,网维和江泉终于切身感受到吴斐所说的被吓了一跳是怎么回事了。没有丝毫的预兆,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群人走进了客厅。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长相和打扮都彼此差不多,说话的嗓音也差不离多少。 张菊花咯咯笑着把一位位客人替陆岩介绍网维夫妇。这对城里的夫妻堆着一脸的傻笑,不暇地说:“哦,六阿姨好。”“三舅舅在哪高就。”“小妹妹上学了吗?”“十三表叔,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忙唿完一阵,陆家大院的迎新年超级赌王大赛开幕了。一个宽广的客厅里前后左右,摆了六张桌子。除了第六桌,其他的每一个檯面上都是哗啦哗啦地堆砌着小方砖。为首的族长扔出骰子,扔了个八点,摸出今晚的第一张牌——红中。 “嘿,网维,包分怎么样?”吴斐笑嘻嘻地扔出两副崭新的扑克,逗他,“我们玩小一点的。” “不行。”网维一挥手,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喜欢。” “嘿,你小子别死心眼了。难道你怕输钱,还是怕江泉说你。” “别用激将法。”网维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根本就不会玩。” “胡说八道,高中里看你玩的呢。” “自从那之后已经有十年没玩过了。不信你问江泉去。”网维把头射向妻子,他那美丽的太太正被一群喋喋不休的农村老太太围着说话。 “难道你还会忘了不成?”吴斐不依不饶。 “吴斐,网维先生不愿意,我们就不勉强了。其实我也不喜欢老是围在方桌前,菊花,你过来凑一下。一块一分的。” 第7页 姑娘点点头,坐下来,和三个男人打起包分。 网维确实是在撒谎,因为他不但会打,而且打得很好。抱着茶站在张茹雅的身后,看着她手里的牌,计算着每一局的胜率。有两次他实在忍不住,还出口指点了一下。 “喂,你不是不会打吗?”吴斐沉着脸,恶狠狠地问。刚才的那一把,明明可以赢钱,却被网维的两个指点,被张茹雅偷逃了两张王分。“你要是这么想教,不妨坐下来好好切磋。” 网维对他尴尬一笑,摆摆手,“不好意思,我没有要赢你钱的意思。仅仅是出于对计算着迷。” “那你站在一边就不要吵。”吴斐把手里的牌一甩,重新又一局。 张茹雅显得颇不安,张开嘴说:“网维先生果然很厉害。” “是啊,是啊。”许言武也笑着搀和道,“网维先生这么厉害,坐下来,我们哪还输的起。” “哼。”吴斐抽着鼻子,“你说得没错,我们都是穷人,哪有那么多钱赌。嘿,陆岩啊,明年你们这个厂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计划?能有什么计划。八十五。这你要问老头子去。” “过。”许言武医生看着手里的牌不住地皱眉头。 “九十。” “难道不想试着做点别的,说实话,我认为做实业是很难赚大钱的。要搞点贸易才行……” “搞贸易,我也想啊。哪来资金。你没个上百万註册资金,谁相信你。和你搞贸易?哼。等一下,菊花,我——你打吧,过。”陆岩把手里的牌叠起来,放在檯面上,对着十指说,“利润率越高,风险越大,我大学那个政治经济学老师的口头禅。相反开厂虽然利润不高,但是风险小。”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胆子小。看看人家温州客商,连纽约的房产都敢炒。所以人家发大财。我要有个厂子什么的,就去银行抵押贷款,借个一两百万去炒汇。” “吴斐你买股票了吗?”网维问他。 “全套牢了。妈妈的股市,经济学家的话全是放屁。从来没有预言准确过第二天的股市走向。” “不对吧,至少今天的预测一定准确。” “预测什么了?”连许医生也感兴趣地问。网维想,他该不会也买股票了吧。 “今后三天内股市绝对不会发生变化。” “为什么?”吴斐瞪大眼,又看看自己上手的姑娘,“你还没埋好底牌吗?” “快了。”张茹雅思量再三,把一张草花三换成从黑桃十放入底牌里面。“红桃王牌,梅花j一张。” “对啊。为什么,凭什么那么说?”陆岩和许言武异口同声地问。“梅花……三。” 张茹雅一笑,立在她身后的网维想,这下子你小子可中这个小女人的圈套了。 许言武打出一张梅花q,然后反手打了一对梅花k。还来不及被另外两个男人称赞,张茹雅的红心十对压了下来。后面的两个男子脸色迅速转变,一个个瞠目结舌。吴斐跟出一对梅花十,而陆岩却抛出一对梅花a。“我还以为这对老k在菊花手里,怎么在你那?” “臭牌,臭牌。没见梅花a,你出什么k一对。”吴斐就快跳起来,去扯对家的领带了。 张茹雅呵呵笑着看他们狗咬狗,说:“网维先生的意思是明天起三天元旦放假,股市停盘。” 三个男人静下来,沉着脸打完剩下的那局牌,结果是张茹雅大杀三方,赢了他们每人五十块。九点的钟声,这时敲响。 “啊呀,九点了。”张茹雅慌慌张张从桌上蹦起来,“我忘了给爷爷送饭去。” “嘿,菊花,你管那老头子干什么,打牌要紧。” “不行,已经八点了,真该死。再不去,他会饿坏的。” “少吃一顿饿不死他的。”陆岩无情地说着,被张茹雅狠狠地瞪了一眼。他闭上嘴巴,咕哝着小曲,洗牌。“网维先生,你真的不愿来一会儿。” “我……”网维又很尴尬,他好生后悔刚才没有离开这里,和江泉回楼上睡觉,而是站在桌边看他们打牌。 “嘿,陆岩。我正想带网维和江泉他们去狐仙庙看看呢。”张茹雅帮网维解了围,还顺带把江泉女士从那群乡下大妈的包围中给解救了出来。 “九点了,我也要让许伟回家睡觉去。”许医生也站起来。陆岩欢迎说:“好极了,这样就可以让我姐来了。” 网维他们跟着张茹雅离开那个大得离谱的客厅。张茹雅笑着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狐仙庙看看,那对城市夫妻同意后,就让他们在门厅里等。她一个人,迈着大步向厨房里走。 夫妻两人唿吸着室外清新的空气,都是如释重负舒了一声。江泉站在那小声埋怨着,发泄自己的不满。“那些女人竟然问我怎么能生双胞胎?” 网维大笑,“你怎么回答她们?我看你们聊得挺热心的啊。” “是啊,尤其是关于生儿子这方面,她们都很专注,似乎是把我当成着名的妇产科专家了。” “哪止?”网维又笑,“恐怕她们还会把你当送子观音给你造庙立像呢。” “讨厌。”江泉揍了网维一拳,“说实在的,我们到这来干什么?吴斐他为什么找你来。” 第8页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那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有一点,但是……”他看到张茹雅回来了,赶紧闭上嘴。 小姑娘套上一件厚厚的滑雪衫,一手提着一个保温瓶,一手拿着两只热水瓶。 网维先生处于绅士风度要帮她拿东西,女孩子推託再三,才把一壶热水瓶交到他手里。 他们出了陆家大门,沿着北面的小路,向山上蜿蜒而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唿吸着冬夜里冰冷的空气。 转过一个小山坳。张茹雅说话了:“你们一定对这里很失望吧?” “啊?”网维站定,唿了一口空气,望着从嘴里喷出的白雾,“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对这一定很失望吧。” “怎么会呢。你们这么都热情,还……” “还什么?”张茹雅笑着,又踏上一阶石阶,“我看得出你们俩对他们束手无策。不过,这就是我们乡下人生活的全部。一生只为四件事忙。” “哪四件?”江泉措着没有戴手套的手问。 “盖房子、生儿子、搓麻将和烧香拜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这样,谁都不能免俗。” “可是在我看来张小姐似乎不是这样啊。你去城里读过书吗?” “嗯,读了三年中专,在工艺美院。”她把热水瓶和保温瓶换了一下手,“连高中都算不上。说来还是陆岩姐弟他们俩比较好,村里的大学生。” “陆羽是大学生我知道,吴斐他跟我说过。陆岩也是大学毕业生吗?” “是职业大学毕业的,他爸爸要他去学的,将来可以接下他们家的厂子。” “哦。”网维说,“张小姐,我能冒昧地问你一句。你和陆岩是不是定过婚约了?” “为什么这么问?”张茹雅笑嘻嘻地反问他。 “怎么说呢,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农村人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你们结婚比我们城里人要年轻些。张小姐应该也有二十四五了吧。” “过了年就二十四了。嗯,你说的没错,小时候就跟陆岩配过娃娃亲。我爸爸以前是陆伯伯厂里的‘工程师’,他们关系要好。” “那么……”江泉还在揉她没有恢復血色的手,“为什么不结婚呢?” “陆岩不愿意,他说要等他姐姐嫁了再说,其实是个託词。”带着一丝苦笑,张茹雅说,“他是个很矛盾的人,老想学着做个城里人,却改不掉乡下人的那些习性。他想晚点结婚,有自己的小天地;但又想靠着他爸爸,继承家里的财产。他瞧不起村里人的封建和迷信,常常为我对着个菩萨磕头烧香大发脾气;可是他在村里却又喜欢倚着他爸爸村书记的身份盛气凌人,自以为是,得罪了不少人。而且他和所有乡下人一样,看不起长辈。” 他们在一间粉墙庙宇前停了下来。那间庙宇有半亩来大小,红色大门虚掩着。张茹雅没有推门进去,相反走到庙后,在一个小木屋前,推开另外半扇虚掩的木门。 门檐上挂着半匹灰白色的破棉布。他们揭开门帘,走进去,在黑暗中,网维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骨碌一滑,网维差点摔倒,幸亏身边的江泉伸手扶住了他。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是我。菊花。”张茹雅说,“你们小心一点,这里有机关。”接着她不知从哪里拉了一下开关,黑暗中一个十几瓦的电灯亮了起来。 网维和江泉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不到十个平方的屋子,大部分的地方对着木板和碎木块。满地都是有中间横跨的电动刨木机刨下的木屑。网维刚刚踩到的是一段不知从哪里截下的木棍。一个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的老人蜷在屋里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三四条薄薄的破棉被,床下还躺着两把木拐杖。 “爷爷,对不起。今天晚上来晚了。你的晚饭。”她麻利地从保温瓶里倒出晚餐吃剩的饭菜,把他们混在一个黄色的铁碗盆子里,递给床上的老头。 “哎呀,菊花啊。嘎么冷个天,还要你来,不吃一顿又饿不死的。” “这怎么行。爷爷,趁热快把这些吃了吧。今天晚上家里有客人,都是好吃的。” “嗯,有客人啊。”老头接过她递上的铁碗盆,也不知哪里变出一把勺子。舀着汤汁和饭菜一起往嘴里塞。“哪里的客人啊?” “城里来的朋友,是陆羽姐姐的朋友。” “菊花你讲啥人的朋友?” “陆羽的朋友。”网维心想他耳朵不好,就上前一步大声说,“你孙女陆羽的朋友。” 老头子一听,停下往嘴里塞的勺子,回了一句说:“我没有孙女儿,我只有两个孙子。” 网维瘪着嘴,发现张茹雅在打手势让他不要再说,就往后退了一步。小姑娘从老头的床上掏出一个冰冷的热水袋,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把热水瓶里的滚水给灌进已经被她倒瘪的热水袋里。 “爷爷这个热水袋,如果晚上冷了。你再换点热水吧,但是小心不要被烫到啊。” “你把我当老煳涂嘛。”老头咧嘴一笑,“这天冷得紧,你如果给我带壶酒来就好了。” 张茹雅瞪大眼,气乎乎地说:“不行。许医生说了,你的肝不好,绝不能再喝酒了。” 第9页 老头子眨眨眼,调皮地笑了一下,“他的话能相信吗?喂,你们两个。”他对着站在门口的网维他们大声说,“这丫头多孝顺啊,可惜……唉,养儿不如养女好。” 网维又笑起来,推着眼镜对他说:“她不是你还没过门的孙媳妇嘛。” “孙媳妇,唉……”老头改而嘆了口气,默不做声,又隔了一会儿,他对张茹雅说:“菊花啊,你们晚上还要来庙里烧香吧。” “嗯,新年里迎狐仙娘娘。” “唉。天很冷……”老头的话有些混乱,最后把身子一缩,把头靠在他的枕头上,“你回去吧。你不要关灯了,我晚上要倒热水袋。” 小姑娘点点头,把他刚才吃干净的铁碗盆和铁勺拿在手里。她跑到外面,然后苦恼地摇摇头走进来,她拿起热水瓶往铁碗盆里倒了点热水,又往外走。再一次回到屋里时,她微笑了起来。把洗干净的碗勺放到老头床前的木椅上,接着又帮着他盖好了被子。 她站直了身子,对似睡非睡的老头说了声再会,刚要走,又站住。张茹雅满脸狐疑地蹲下身子,从老头木床和床头椅的缝隙中抓出两个酒瓶子。 “爷爷!”她略带微嗔地叫着,但是老头子却不理她,翻了个身,急急地装出几声胡噜。 “唉。”张茹雅苦笑一声,把酒瓶放在地上。拿起刚才带来的保温瓶和另外两个已经空了的热水瓶,和网维他们走出去。 仔细地把棉布帘子拉紧,把门关好,又用一根木头顶了一下,防止这没锁的破门被这狂烈的北风给撞开。 他们三人往回走,张茹雅在庙门前把那扇刷过新油漆的铁门给踢开了。网维一抬头,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头上的门匾上写着“狐仙庙”三个工整的楷体字。门里是一个不大的天井。同样在银色的月光照耀下,天井中间一个大大的铁架子泛起黝黑的光泽,上面一排排满是油污的铁签子上,叉着一支支已经快点完的蜡烛。熔化后又凝结起来的红色蜡烛油矫揉造作地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前卫的“抽象派艺术品”。但是在网维眼里,那和从命案现场看到过的血疙瘩没有多少分别。铁架子的里面是一个又大又深的黑香炉,满满半炉子的香灰堆在里面,又在上面插上一根根还没完全燃尽就熄灭了的贡香。 “狐仙庙,据传已经有三百年歷史了。”张茹雅清脆地张口介绍起来。“据说宋朝的时候。” 网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咧开嘴望着姑娘有些冬红的脸蛋,听她说:“我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宋朝离我们现在都有一千多年了。但是村里面就是这么传说的。我妈妈告诉我说那时候村里有个书生要去京城考状元,可能是临安。就乘船从太湖出去,结果在湖上救了一只快被淹死的小白狐狸。他也没在意,下船后就把小狐狸给放了。” “但是那只小狐狸其实是条小狐仙,她一定是做法保佑那个书生考上了状元。” “对啊。就是这样的。那个小狐仙从皇帝那里去偷看了考题,然后就变成一个书生和陆书生,那个我们村里的书生姓陆。” 网维和江泉对着她笑。 “那个胡书生和陆书生就成了朋友,一起去考试,他还把考试的题目告诉了陆书生。结果呢,陆书生真的就考到了状元。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的大奸臣秦桧,这个人其实是北宋的,不是南宋的。唉,但传说就是这样的,他为了他儿子暗地里陷害陆书生,说他在考场舞弊,要砍他脑袋。” 其实,网维心里想,事先知道考题不是舞弊是什么。 “就在陆书生要被杀的时候,胡书生,那个小狐仙就做了阵法,把陆书生给救走了。陆书生因为丢了仕途,一蹶不振,就在他想要悬樑自杀的时候。又一个胡姑娘救了他,还说他即使不做状元,做个文人骚客,做个私塾先生也可以。陆书生于是就开始画画,他的画还真的被人欢迎,于是陆书生就变成了大画家。卖画赚了很多钱,他娶了那个胡姑娘,回到陆家村,盖房子,成了村里最有名望的人。” 网维想,这段情节倒和唐伯虎的履歷有些像。 “后来,有一天,村里有一个恶棍去陆家偷东西。不小心碰翻了油灯,大火烧了起来。不但烧了陆家,连村子里的其他房子都着起火来。就当村里人以为他们快毁灭时,突然天降大雨。原来那个胡姑娘显出真身,做法灭了大火。陆家村被救了,但是她也因为泄漏了真身被捉回到了天上。从此村里人为了纪念她就盖了这个狐仙庙。” “可是这个狐仙庙看上去还是很新的啊?”江泉问。 “每年村里的善男信女都会翻修一下,不过大部分钱都是陆伯伯出的。”张茹雅推开殿门,把他们往里面引进去。 庙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灯,也没有明亮的月光。网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身上升起,他直觉的怀疑这股寒意不是源于这个阴冷的夜晚,而是来自于面前那尊狐仙的塑像。 看不清那狐仙的脸,只能从模煳的身影里知道那是一个大小与真人相差不大的塑像。江泉猜测那可能是石雕或者木刻的,但张茹雅告诉他们这个塑像其实是泥塑的。 “狐仙庙有些年头了,我小时候这里都是破破烂烂的,原来的狐仙娘娘脑袋也被人砍了去。后来村里人说要重修这个庙,陆伯伯就开始干起来。这个泥塑的狐仙娘娘,据说还是陆叔叔亲手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做出来的。” 第10页 网维回忆陆申龙那双粗糙的大手,认可了张茹雅的说法。从那双握过的手,可以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手很灵巧的人。 他抬头望着那张看不清楚的狐仙娘娘的脸,张开嘴,大大个打了个哈欠。 “你们困了吗?” “几点了,泉?”网维没有带手錶的习惯,一直用来看时间的手机,放在大衣里,刚才出门没有带。 江泉抬手看看夜光手錶,告诉马大哈的丈夫说:“九点三刻。” 张茹雅一听,跳起来,“现在已经九点三刻了。” 江泉说是,然后那个姑娘慌慌张张地抓起刚才放在地上的空水瓶。“糟了,我妈让我十点去叫她的。”她蹦跳着,活像一只被抓了尾巴的兔子。 “这些东西我们两帮你拿回去吧。” “啊。”她一个定格,反应过来,回答说:“好,谢谢。啊呀,来不及了。”她风风火火地丢下她的客人,心急火燎地往山下赶去。 网维和江泉拿起她留下的热水瓶和保温瓶,按着他们来时的样子拉上庙门,缓步走在又冷又硬的山路上。江泉把手搀进网维那只没有拿热水瓶的胳膊肘里,把漂亮的脸蛋靠在他肩上。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在星光下,也不觉得寒冷。 忽然,江泉拽紧网维的胳膊,冒出一句话:“张茹雅呆在这个村子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网维侧头看看妻子的脸,盯着她可爱的鼻子,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那个女孩真的愿意把这一辈子留在这个村子里吗? 第三章 半夜,网维醒来之前,正在做一个不可以告诉太太的梦。 梦中,一条性感妖娆的狐狸精及尽之所能地摇摆着她的红尾巴,诱惑起他。尽管网维觉得那条狐狸精的脸几乎和江泉是一模一样的(他所有梦中的女主角都长得像江泉),但他还是不能说。狐狸精把芊芊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向他吻来。当尖尖的鼻子触过来,微启朱唇时,一股刺鼻的烟火味从狐狸精的嘴巴里喷出来。 “阿维。”网维睁开眼,看到衣着简约的江泉坐在被窝里,伸出裸露的白臂摇他,一时分不清到底还是不是在做梦。 “快起来。”江泉的脸上一脸严肃,还把床尾的衣服给拿了过来,“外面着火了。” “着火了……”网维木然的跟了一句,一时脑子里不能把红红的尾巴和红红的火焰区分。三秒钟过后,他一拍脑袋,勐然从暖和的被窝里跳了起来。 西窗上,闪烁着飘忽不定的红光,而刚才熏醒他的焦味此时已经透过门窗的缝隙向屋里瀰漫进来。 夫妻两人迅速穿好厚厚的冬衣,走到门边。网维用手背试着铜制的门把手,确定自己的这扇门外还没有着火后,放心大胆的打开了门。 接着他们知道是哪里着火了。从阳台望出去,在对首不远处的山腰上,一片火光。昨夜里参观过的狐仙庙此时此刻成了火德星君娘娘的祭坛。 山路上有点不清的村民在那奔来奔去,唿号着,哭喊着,举止无措。虽然有几个人拿着水桶想要上去灭火。但随风扑面而来的火焰,舔着他们的脸,把他们赶退了回来。 夫妻两人飞身下楼,在天井里碰到了正在绕圈陆吴斐和陆羽、陆岩两姐弟。陆岩手上拿着行动电话,放到嘴边,又放下,又举起,心情恶劣对着话筒大骂粗话。 “你们两起来了啊。”吴斐看到他们说,“我正要来喊你们呢。” “到底怎么回事?”网维问他。 吴斐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瞪着眼睛说:“山上的狐仙庙着火了。我们打了一一九,但是回答说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后才能到。妈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两小时还算快了呢。” “没有联繫附近的部队官兵吗?”网维说,“从火势看来,不过半小时,这火就要烧到村子里来了。” “谁说不是。”陆岩叫道,“叫他们不要烧个屁香,偏不听。这帮个老迷信,现在烧出火来了,好啊,他们的狐仙娘娘呢。” “难道庙里面现在还有人在?”江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张茹雅还有阿姨她们都在庙里。” 陆羽紧紧掣肘着她的男朋友,眼睛里面闪烁着惊慌:“火会烧到这来吗?” 网维张开嘴合不起来,甩开大步,闯了出去。吴斐对女朋友大喝一声呆在这别动,就和江泉、陆岩紧跟着也奔出门。他们急急忙忙地跟在网维身后,往山上跑。 狐仙庙外的山路上,陆申龙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挥舞着。几十个村民在他的指挥下握着消防斧,举着铁铲、拎着水桶,向火灾现场跑去。但还没有靠近,炽热的火舌就又把他们给逼了回来。 “电话打了吗?”陆申龙问儿子。 “打了,但是消防车来不及赶来,他们叫我们先从村子里撤出去。” “撤出村子?”陆申龙的脸在火光下红红的,怒道,“娘的。” 百米外的老庙忽然一声轰隆巨响,烧跨的庙门坍塌下来,四溅的火星顺势就把山边的杂草点燃起来。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一时都傻了。火光中,有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奔到他们面前。定睛一看,正是张茹雅。她抬起黑乎乎的脸,气喘吁吁地双手撑着膝盖,弯弓身子。大喘气地说:“伯伯,阿姨和我妈妈他们被困在庙里了。” 第11页 话说完,她栽倒下去。 “菊花。”陆岩急忙上前扶住她,让她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又急急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我……”她说不出话。网维对陆岩摇摇头,让她先歇着。 扩散的火势此时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热火和黑烟向他们扑面而来。站在火前的人只觉得满身淌汗,喉咙里又干又呛,简直就快窒息。 “不行。”网维说,“一定要把庙里的人救出来才行。” “可是怎么救,没有水,门也塌了。” “小张。”网维对着坐地上的姑娘问,“庙外本来是不是有一个水龙头。因为天气冷,被冰冻了。”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网维想起了什么,疾步绕过燃烧的庙宇,走到后面。昨晚的木屋此时已经塌了一部分,整个房子燃烧着,淹没在一片火海中。风里面,有火药的粒子和燃烧的木屑一起飘出。 江泉拉住他的胳膊,握着他的手掌,劝慰说:“没救了。” “好吧。”网维的眼神中透出坚毅和专注,回身走到陆申龙他们跟前。把毛衣地高领翻起来,掩在鼻子前。接着他把一个村民手里的消防斧抢到手里。定了定身子,看准大火燃烧的方向,再次大义凛然地往庙边的围墙走去。 江泉跟在丈夫的身后,小声问:“你要噼开水管吗?” 网维点了点头,在火墙的外围谨慎走过,他站立下来,挥手擦去额上的汗。然后看准了庙墙根下的水管,用力地噼了下去。 消防斧和水管勐烈地一磕,震得网维手里的斧子拿捏不住。虎口迸裂开来,流出血。江泉急忙上前用手帕将它捂住。 “没事。”他用手臂把妻子掩在身后,又握紧斧子。 “阿维。”江泉身子一挤,伸手抓住网维手里的消防斧,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泉。”网维见她走上前一步,高高地举起斧子,然后向下斜噼过去。 一斧紧跟着又一斧,只听“啪”的一声,水管被切了个口。江泉扔掉坏了口的斧头,和丈夫一起向后退下。才走两三步,又是“嘭”的一声,一股水柱沖天而起。噼噼啪啪的水花溅在地上,几十个拿着水桶的村民冲上来,急着抢舀喷出来的水往燃烧的庙墙上浇去。 风又增了几分,火势也更加勐烈。村民泼出的水是真正的杯水车薪,毫不管用。陆申龙抱着脚在那跳,嚷道:“快,快,浇水,浇水。把那扇庙门给我浇灭了。” “不行。”两个村民跑上来,“根本浇不灭。而且村长……” “我有办法把庙里的人救出来。”网维喘口气说,“有没有造房子留下的梁木或者柱子?” “干什么?”陆岩问他。 “攻城拔寨。”网维狠狠地嘟囔着,不由分说地让他们去找,“有吗?有的话就去扛一根来,越粗越好。还有记得多找几个安全帽来。还有毛巾,对,还有被单和,木棍或者晾衣服的竹头。” 没有人知他要干什么,但每个人都很服从地照着他的话去做。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十几个人扛着一根粗大的木柱跑上来。 “好,你们都看过电视吗?”网维对这根木头很满意。 “看过。” “好,知道电视里古代人打仗攻城时怎么做吧,就是抱着这根柱子去撞门。”网维环顾四周几个人,见他们都在笑,就继续说,“好,你们要做的就是这样,不过,不是去撞门。是去撞左边的墙头,就在冒水的那块。”他顺手就指方位给他们看,“你们带上安全帽,用毛巾蘸湿了水捂住嘴巴和鼻子。对对,就像这样。” 十几个村民按照网维的说明,在陆申龙的同意下,真的抱起了梁木。 “向下后面退几步,我数一二三,然后你们一起往前沖。用木头去装墙。注意,后面的人不要退得太多,小心掉下山去。” 他们走到那堵没有被火烧到,又不迎风的墙下,各自准备就绪。 “其他的人往这泼水,对,不要停。泉,”他又对着妻子喊道,“把被单和竹头做成简单的担架,我们会用得上的。好,后退,对,对,再退几步。一,二,三!” 他的手顺着他的口号一起运动,指挥着这支临时拼凑起的杂牌军进攻庙墙。 第一下,墙面岿然不动。网维深深咽了口唾沫,又擦去额头上的汗。“一,二,三!”墙面还是没有动静。几个村民停下脚步,看着他,然后听着他再一次的报数,第三次撞墙后,墙壁依然没有撞开,但出现了第一道令人欣喜的裂痕。 这时风向有些改变,刚才一直被他们避开的火势现在正在悄悄地向他们转过头。 第四次冲击,最后面的一个人跌倒在地,崴了脚。网维赶紧让一个泼水的给换上; 第五次冲击,一块转头和它的战友们分崩离析; 第六次冲击,三个人的腿软了,但是刚才那块松动的砖头掉了下来。村民们高兴地叫起来,自发的唱起号子; 第七次冲击,又是几块转头叛逆,有人摔倒,再爬起来; 第八次冲击,一个可以探过头的小洞在墙上形成; 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 粉墙的一部分终于塌陷,网维将军指挥他的非正规军部队终于攻陷了庙墙。 第12页 “快,进去看看,把里面的人救出来。注意泼水,安全帽,安全帽,进去的人小心了。” 二十分钟以后,庙里面所有的人都被他们救了出来,轻伤的撤到安全处,有江泉、陆羽她们小心包扎;重一点的,就有村民抬着刚刚自制的简易担架,把他们送到村里的卫生所,有许言武和他的妻子一起治疗。 所有的十几位烧香阿婆似乎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安全了。 网维又一次走到陆申龙身边,问:“怎么样,火大概还有多久会烧过来。” 陆申龙望着腾挪的火焰,说:“风向变了。” 风向果然变了,刚才迎面扑向村子的火焰此时调转了火头,向四周的树木捲去。剎那间,树叶、树枝纷纷被点燃,噼里啪啦爆开的火栗子又顺势弹跳到隔壁的树上,成为新的火种。燃烧的范围进一步扩散开来,使火势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和扑灭。 “该死,这样的话,会引起山火的。”网维焦躁地说,“得把那边的一圈树砍掉才好。” 陆申龙转头看看他,小小的眼睛发着光,说:“不可能,现在风向一变,上山的路已经被封了。我们没办法提前赶上去砍掉树。” “那不就是没有办法了?” “没办法。”陆申龙搓搓手,“谢谢你刚才救了庙里的人。其他的我们做不了,只能等消防官兵来了。” 于是消防官兵来了,两辆红色的消防车闪着灯,从颠簸泥泞的小路上冲进村庄,后面跟着三四辆蒙着帐篷卡车和镇上警车。五六十个官兵抢着跳下来,拉出水管,二话不说地就往山上沖。还有几个医生模样的拎着医疗箱和几个警察一起说着什么。火场前,消防官兵在网维刚才砍开的水瀑前忙碌着,一会儿两把高压水枪被打开,激烈的水柱向火墙上打去。噗噗噗的白烟从水火不容处冒起,那个瞬间,嚣张的气焰低下头了,给人有可能压制火势的希望。 “水在火上,即济。”网维的后天八卦还没卜完,刚才的火焰又腾空而起,把喷上来的高压水反抑制在了它的身下。即济变成了未济,网维瞪起眼,听那些消防官兵在大声说着什么。 一个中队长模样的人向他们走来,命令他们离开这里,撤到山下去。这样的命令他们自然无话可说,只不过网维还是问了他,这火是不是能够及时扑灭。 中队长耸耸肩,说:“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从这火势看——”他欲言又止,网维点穿他说,“恐怕不容易扑灭。能不能让人从山另一边上去呢?” “这个我们已经派人去做了。但是这不容易做。这山上的树木太多了。如果火势不能马上控制,恐怕还会烧到别的山上去。” 网维还想和他讨论下去,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最不可思议,而且是对那些无神论者的心灵和精神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的事情。刚才还晴朗的星空不知从哪挤出好多堆云来,一阵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旋风平地颳起,然后雪花就从山顶上飘了下来。开始还是小雪珠,然后就变成了小雨滴。渐渐的,雨滴越来越大,不过半小时功夫,已经变成了豆大的瓢泼大雨。村里的村民,除了陆岩一人愣愣地站着以外,所有人都跪在骯脏的泥水里,冲着原来狐仙庙的位置不停的叩头。嘴里还大声念着狐仙娘娘保佑,狐仙娘娘保佑。 两个小时以后,原来认为不可控制的大火被浇灭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中队长和镇派出所的警察商量了一下,指挥着手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勘验火场,一部分上去巡山,检查有没有还没熄灭的暗火。 网维和村民们被命令回家带着休息,准备待会儿接受警察的询问。 疲惫的网维夫妇回到陆家,江泉问张茹雅要了两瓶热水,又借了一个电热炉,和网维一起回到房间。脱下浸满了汗水、雨水、泥水的脏衣服,用热毛巾擦了遍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坐在电热炉边取暖的网维,渐渐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于是他让头重重地掉在枕头上,睡过去。江泉走过来,给他盖好被子,又开始忙着清洗外套上的污渍。 网维醒来的时候是八点半,雨停了,但阳光并没有穿透厚厚的云层。他爬起身一看,妻子还坐在床沿上,盯看着那把电热炉发呆,炉边烤着她刚才简单清洗的衣服。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网维问她,“这衣服拿出去晾干不就好了。” “你还要留在这吗?”江泉回头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确实很累了。“警察从木屋的废墟里找到了陆昌国的尸体。” “陆昌国是谁?”网维有些麻木地问。 “就是那个木屋里的老人,陆岩的爷爷,陆申龙的爸爸。” “哦,我懂了。”网维站起来,“我们确实不能再留在这,悠闲的度假了。”他走到电热炉边,把一件毛衣往身上套,“但是你还是应该睡一会,事务所那些事,还有那家里那两个小崽子。你眼角有皱纹了,我不喜欢。”他走到江泉身边,一句话不说地把她抱起来,然后丢在大床的中间。他帮妻子盖上被子,接着威严地说:“好好睡一觉,直到我回来。” “你要干什么?”江泉温柔地笑着问他,表情像个小女孩。 “弄清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江泉点点头,转过身子睡觉。网维说了句“乖宝贝”,关掉电热炉的开关,往房门口走去。还没打开房门,妻子轻轻的鼾声就已经响起。他走出去,用钥匙锁上房门,想了想,把钥匙从门下的缝隙处塞了进去。 第13页 网维走下楼,在天井里看到了正在客厅里接受徵询的陆家父子。 一个矮胖的中年警官正在装模作样地提着一些问题,身后跟着一个忙着记录的小警察。 “你是说当时你们正烧完香,往回走。你们所有人吗?” “不是。你这个不是问过了吗?” “我妈还有几个老巫婆她们留在那,要做什么破法事什么的。”陆岩愤愤说,“我早就说过不要烧香,不要烧香。看看,烧起来了吧。” “你小赤佬不要瞎说。”陆岩瞪着他,“不是狐仙娘娘,这火能灭吗?” “天本来就要下雨,天气预报不是说过吗?”陆岩瞪着眼睛,丝毫不妥协。 胖警官咳嗽一声,打断父子两的争执,“你们不要吵。不过我告诉你们,这场火确实不是从庙里烧起来的。” “那是从哪里烧起来的。”网维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是谁?”胖警官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网维,这家里的客人。”网维自报姓名,看着他,等他回答。 “火是从庙后那个木屋里烧起来的,我们认为是老头的香菸头掉在地上,点燃了打翻的米酒,然后造成了火灾。” “火从木屋烧起来的?”网维嘴巴里的每个字都透着惊讶,“有什么证据?” “证据?”胖警官脑袋一歪,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你以为你是谁,来问我证据。我们警察调查的事情,轮的到你管吗?” “我有权置疑。” “滚。”胖警官被他的态度给惹急了,爆起脖子上的青筋,吼道,“我不来找你,你到来敢跟我说话。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就铐你去派出所。” 网维看着他,轻蔑地一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他选个号码,拨通,放到嘴边。 “老张,刚睡下吗,还是还没回家啊……怎么样,昨晚上寒山寺没什么事吧。……没火烧吧。哈哈哈……我昨晚上和小泉经歷了一场火。……在太湖边的一个村子里。……是个狐仙庙。……对,我知道,我和镇上派出所的同志正谈呢。……好。” 网维放下电话,看着那个派出所的胖老头,问他:“曲大伟所长?” 胖老头疑惑地点点头,从网维手里接过手机。手机那头张刑自报了姓名和身份,接着这位胖警官脸上的皮开始抖动,小小的汗珠从脑门渗出,随着脸颊和嘴角淌下来。 “明白了,张局长,我知道了,我们会配合的。”他合上手机,还给网维,毕恭毕敬地对着网维说:“网维先生,我想关于火灾的起因,你还是去山上小屋看看。这个结论是我们的大学生得出的,你可以去问他。” 那个大学生其实已经从公安大学毕业了有五年,年纪并不比网维小多少,二十七八左右。长得不算漂亮,有一张书生气的娃娃脸。他们几个走进废墟的时候,正歪着嘴,坐在那张烧焦的木板床上。床上的尸体已经被搬走,那个年轻警察看着走进来的人,心神却没有留在他们身上。 “黄小邪,你过来,把火灾怎么发生的跟这个人说说。”曲所长一挥手,派头十足。 黄小邪警官从床上跳下来,看了一眼网维,先是一副不服气的眼神,但马上转变为疑惑的惊喜,他张开嘴,不太相信地问:“难道你是网维?” 网维点点头,说“是的,你是黄小邪。”转而立刻撇撇嘴,跟了一句,“不好,你占我便宜。是那个邪恶的邪的多音字吗?” 黄小邪大笑着点点头,“被我占便宜的人多了,要不我怎么喜欢这个名字呢?”说完,得意地瞥了一眼一边懵懂的曲大伟,“好吧,网维先生想知道这场火是怎么回事吗?” 网维说是,又说,“虽然我在这玩,但是着火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不过,我们先不要说这场火,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这具尸体怎么样。火灾现场只有一具尸体吗?” “这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我们正是在这张床上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其他的火场中,我们都没有发现尸体。他们说火灾的时候,有人指挥他们撞开庙墙,把人都救走了。” “这是我做的。”网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那么说说这具尸体的状况,你们怎么确定这具尸体是那个老人的呢?” “辨认尸源并不是我第一步做的事,我第一步做的是确认死者是怎么死的。我们很幸运,因为有许多医生一起来这里救助,所以我们能够直接在这里进行验尸。部队的医生检查了死者的喉咙和唿吸道,发现里面有大量的菸灰。这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死于菸灰堵塞后的窒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熏死的。” 好啊,网维想,做得不错。 “这就是说这具尸体是被火烧死的。” “是的,而且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因为尸体没有显现出被移动过的现象。这方面法医有一些专业的术语,我想比较技术性的细节就不用探讨了。” “好的,我同意。”网维表现得非常耐心,认真地听他讲。 曲大伟和他的小警察皱着眉从废墟里走出去,对于那两人滔滔不绝的谈话,他们实在不愿去听。 黄小邪见他们离开,就走到那半扇门边,把它关上。“当我们确定了这具尸体是在这被烧死的后,虽然他具体的死因是窒息,但我们还是可以说他是烧死的。大多数死于火灾的人都是窒息而死的。”黄小邪走回来,发现网维没有疑义,兴趣更甚,“接下来我们才开始调查这具尸体的来歷,我们走访了村民,观察了现场,又仔细进行了一次尸检。然后我们根据证据判断出这名死者是村书记家的人,是他的父亲,一个叫陆昌国的八十岁老人。” 第14页 “我对你们所说的证据比较感兴趣。” “有两个证据:一个是人证,因为所有村里人都知道这个老人住在这个木屋里,陆家一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她叫张茹雅,还告诉我们说,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她还和两个来这的朋友去给老人送饭,看过他。”黄小邪停了一下,看着网维说,“我想这两个人中可能有一个人是你。” “另一个是我妻子。” “好的,这样你知道我们有了第一个证据。当然这个证据不是决定性的,因为很有可能这个老人在你们离开后,火灾发生前离开木屋,有另一个人进来。所以我们还找了第二份证据。” “这个证据能使你们确定他就是陆昌国?” “对,从走访中,我们已经知道陆昌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打断过腿,所以我们的医生仔细检查了腿骨,可以确定是断裂的,而且确定不是新近被打断的。同时我们还从这村里唯一的医生那里,他叫许言武,知道这个老人的胃有严重毛病。而在尸检中我们也发现死者的胃已经到了溃烂的边缘。所以根据这两个鑑定,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死者就是老人陆昌国。当然,如果有必要,我们还可以进行dna鑑定。好了,网维先生,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的问题是。”网维微笑着,问他说:“详细的尸体鑑定,不是要带回去进行的吗。为什么你们那么迅速地在这里进行了鑑定。” 黄小邪对他看了一会儿,也笑了起来:“这个问题的回答如下,在这么个迷信与封建顽固的小村子里,你认为他们会让我们把尸体带走,进行鑑定吗?” “不会。”网维说。 “所以就是了。去年我们在另一个村子里也碰上一件案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被人强姦后杀害。我们按规矩要带尸体回去鑑定,结果那个男人带着二三十个壮汉扛着钉耙围住我们,不让我们带走。险一些发生冲突。” “明白了,你怀疑这个村子也一样,不会让你把尸体带回去鑑定,所以就抢先在这里进行尸检了。” “有点不符合程序,是吧?”黄小邪抓下他的警帽,拿在手里玩着。 “好吧,现在再跟我说说你是如何确定这是个意外的。” 黄小邪说:“既然我们已经确定这具尸体是被烧死的,那么我们就应该知道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或者是意外。我们在这里,”他向后退了两步,蹲到烧焦的木板床边,说,“发现了两个打翻的酒瓶,还有一个香菸屁股。” “所以你认为这个老人是打翻了酒瓶,里面的酒泼出来,而正好有香菸屁股掉下来,于是点燃了这个屋子?” “不,这不是我认为的,而是我推理出来的。”黄小邪毫不妥协道,“首先这个老人没有理由自杀。” “为什么?”网维问。 “因为他在火灾发生以前,给自己的热水袋换过水。一个还记得给自己的热水袋换热水的人是不会想要自杀的。” “喂,请允许我要求你说明一点,你怎么知道他给自己的热水袋换过热水。” “根据热水瓶里的水的推断。”黄小邪说,“我问过张茹雅,就是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女孩子。她告诉我说她离开时,还留下一瓶半不到的热水。而火灾后,我检查了两个热水瓶,热水瓶外面的塑料什么的已经被烧坏了,但幸运的是里面内胆还没有破碎。而当时只剩下半瓶水多一点。死者的床头也有一个水杯,里面还剩不到半杯水。我仔细对水杯的容量进行了测试,确定那用过的半瓶多水不可能倒进杯子里。也不可能被老人喝下去,因为我们检查过他的肾,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倒进了他的热水袋。虽然这个热水袋在火灾中已经烧破。但我认为如果我们换一个热水袋,还是可以测出一个热水袋大概需要多少水。” “你的调查很仔细。”网维真诚地对他说,“好吧,我也相信这个老人不会要自杀。那么你又怎么能排除谋杀的可能呢?” “动机和机会。首先这样一个老人,虽然我认为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一个不可否定的事实是,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乎他,他的儿女把他当一条老狗一样扔在这个破屋里,只有一个未过门的孙媳妇还想着他,每天给他送点吃的。那么既然他们不在乎他,他们会去杀害他吗?没有利益关系,他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儿子攫取。没有仇恨,因为他只是一个快死的被遗弃的老头。也不可能是爱情,如果他是个百万富翁,也许还可能给我们一个浪漫的动机。可是他是个被遗弃的老头,这种浪漫的动机也有不存在了。所以我们无法找到谁会在这个老头的死上得到好处,这也就不可能是一个谋杀案。” “不一定吧。”网维说,“即使老人不是被谋杀得对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犯罪的动机不在这个老人身上,而是身后的那个狐仙庙里的人呢?据我所知,火灾发生的时候,正是他们村里人元旦夜给狐仙娘娘烧香的时候,如果有人想要烧死庙里的人,而又不想被人发现,他会不会来庙后点火呢?因为他知道庙后有个堆满木头的屋子,里面还有一个残疾的老头。在木屋放火的话,火就不容易被扑灭,而且可以很快的顺着风向点燃狐仙庙,把里面的人烧死。” 第15页 “那么想烧死谁呢?”黄小邪置疑他,“火灾发生在烧香的时候,当时整个村子里,除了你和你妻子,只有陆岩和一个他姐姐的男朋友没有去烧香。而你们这四个人里面会有谁想要烧死那庙里面的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呢?有机会的人没有动机。我是说你和你妻子,因为火灾发生时,你们在睡觉,这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们有机会,但是你们不会有动机,对不对?” “是的。”网维心里想,这个小子脑子转得真快。 “那么有动机的人,也许那个儿子或者那个女儿的男朋友想要烧死他们的父母,继承家产。但是他们相互在一起,而且彼此可以作证,没有人离开过,所以也就没有机会。” “也许他们一起呢?”网维提示道,“你不能否定这个可能存在。” “好吧,可能。如果他们真的要去烧死陆申龙,并且拉上整个村子里的人做陪葬。那个陆岩还要烧死他的小媳妇,而那个男的要烧死他的女朋友。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把庙门从外面绑起来,让所有人一个都出不来呢?事实上,当一部分人离开狐仙庙时还没有发现火灾,直到他们走到山下,才发现的。如果有人想要放把火把里面的人烧死,他应该想到把庙门锁上,好确保要烧死的人被烧死。” “我投降。”网维呵呵笑起来,“我想你的推理有道理。但是这个意外是怎么产生的呢?” “那个老人好酒,我想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他的胃因此已经快溃烂了。现在根据已知的线索,我们可以推演出火灾发生时的情况。这个老人半夜醒来,觉得有些冷,就把冰冷的热水袋换上热水,然后拿起一瓶酒喝了几口,又点燃一根香菸在那抽。后来他觉得身子暖和了,就那菸头扔在地上,躺下去继续睡觉。但是他不知道他刚才打翻了酒瓶,而那个香菸头也没有完全掐灭,所以火就这么燃起来了。” “你不觉得这个推理显得有些太过巧合了吗?”网维问。 “是的,很巧合。不过如果不是这些巧合,怎么会发生意外。我已经调查过,这个老爷爷有偷酒喝的习惯,尽管那个张茹雅一直在禁止他喝酒。而且那个香菸头也是他常抽的烟,村里唯一的小店老闆说了,前天下午他刚刚拄着拐杖买过一包香菸。”黄小邪舔舔舌头,有些口干舌燥地说,“最后最重要的一个证据时,医生在老人体内发现了大量的酒精。火灾发生的时候,他不但喝了酒,而且还喝得有些醉了,” 网维走到门边,拉着那个黑乎乎的门把手说:“我觉得,你呆在镇上当个派出所小警员,实在是有些浪费才能了。” “网维先生也同意我的推理吗?” “我不知道。”网维挠挠头,有些困扰地说,“虽然我还是觉得这场火有些古怪,但是我找不到你推理的漏洞。” “是的。”黄小邪点点头,“我也不喜欢这个推论,也许是我觉得这个老爷爷太可怜了,想给他的死找点人负责。刚才你来之前,我在这里一直在重新检查我的推理,并且又重新检查了现场,但是我找不到相互矛盾的证据。” 两个人一同走出废墟,路过狐仙庙的时候,发现了有趣的一幕。 破败的狐仙庙里,陆申龙不知何时和他的儿子来了。他们站在曲大伟的身边,陆申龙气愤地挥着手,在对那个胖所长大骂:“你们凭什么要把我的父亲拉走,做什么尸检。是要把他的肚子打开,把那些心啊、肺啊的拿出来,是不是?” “不是。”胖所长耐着性子地说,“这个只是我们警察的工作,我们必须检查你父亲的尸体,才能给这场火灾定下结论。” “你们不是有结论了吗?不是意外吗?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父亲?”他一连三个追问,把曲大伟逼得向后退。然后一个跨入老女人跑了来,哭哭啼啼地叫道:“我可怜的阿公啊。” “别这么丢脸。”陆岩暴躁地拉住他母亲,说,“这位警察同志没错,他们需要这么做。” “滚,臭小子,他是你爷爷。你这样把他扔出去,你爷爷死不瞑目,以后会来找你算帐的。” “呸。我才不怕呢。”他瞪着他的父母,把仇恨转移到破庙里那个烧得黑乎乎的塑像,叫道,“我倒要试试,把这个狐仙娘娘推到了,她会不会来找我算帐。” 小伙子在他母亲的惊叫中往庙殿里走,张茹雅急忙追上他,要他不要胡闹。他甩开他的手,然后陆申龙走上来,拉住他的身子,然后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转过的脸上。 “你给我马上回家去,准备你爷爷的后事。狐仙庙的事不许你再说一个字。” 陆岩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大怒,泱泱然地低骂了几句,往庙门外走。张茹雅追上他,在一旁安慰他。 陆申龙的脸色还是很可怕,他瞪着曲大伟所长,威胁道:“我绝不允许你们把我爸爸拉走。” 曲大伟也激动起来,正要发作。一旁偷看的黄小邪急忙进去打圆场。“所长,我想我们不需要陆昌国的尸体了,你可以让他们安排后事了。” 曲大伟看看他,又见黄小邪身后的网维也在点头,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陆申龙的意思。 陆申龙显得非常满意,高兴地安排他的三姑六叔安排他爸爸的后事。 第16页 “这个狐仙庙也要重修啊?”他的妻子对他说。 陆村长同样同意了。 回到山村子里,“完事”的曲大伟要开车回镇上,网维提了个要求,希望他们能顺路能带他们夫妻到镇上去。 曲大伟笑呵呵地掏出一支香菸,说:“网维先生要回城里吗?我就让他们开车送你们回城里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要把这件事报到市局。” “那就谢谢了,等我一刻钟,我去叫我妻子。” 网维风风火火的回到陆家跟他们告别。陆申龙虽然嘴上说要他们再留下玩几天,但行动上却没有丝毫表示。网维于是走到二楼,摸了一下口袋,想起钥匙丢到了房间里,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音。 再敲。 还是没声响。 网维有些奇怪。 “嘿,网维先生,你没带钥匙吗?”张茹雅从陆岩的房间里走出来。 “是啊,忘在房间里了。” 张茹雅从身上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大把钥匙。她仔细地分辨着手里的钥匙,选出一把,插到了网维房间的锁眼里。轻轻的一扭,门开了。 “谢谢,谢谢。”网维一眼看到门口地板上的钥匙,立刻弯身拣起来。他走进去,转身关上门,然后急急忙忙地回头去看自己躺在床上的妻子。 江泉还是背着身子,保持着和网维离开房间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小泉,你醒醒。”他急急地跑到床边,把她翻了个身。 江泉的脸红扑扑的,没有打鼾,但露出的胸脯轻轻地整齐上下起伏着。 一个标准的睡美人。 网维出了口气,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亲爱的,醒醒。” 江泉的眼皮动了两下,睁开眼,问丈夫说:“我在哪,怎么了?” “没事,亲爱的,我们该回去了,汽车在楼下等着呢。” “哦。”江泉坐起身子,温柔地笑着说,“我想起来了。等一下,我洗把脸就好。” 她下床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你知道吗?”里面传来她可爱的声音,“你叫醒我的时候,我正在做梦呢。”她轻轻笑了两下,又说,“我梦见我是一只狐狸精,摇着尾巴在诱惑人。” “是诱惑我吗?”网维干巴巴地问。 “不是。我在诱惑商纣王,一个野蛮的胖傢伙。” “苏妲己。”网维哈哈大笑。 “是啊,苏妲己。”江泉说,“对了,你刚才叫我亲爱的了吧?好像还叫了两声,我记得你已经有很久没这么叫了。为什么又想到这么叫我了?” “因为……”网维编了个理由,心想:可不能把我刚才的傻瓜想法告诉你,亲爱的。 第四章 亲爱的,是最亲密的爱恋的人的简称。是那个你想着的,惦着的,念着的,想要拥抱、亲吻、嘶咬、扑打,甚至把她或者他吃下去,与之在精神和肉体上融为一体的那个人。对于一般人而言,亲爱的就是你的恋人或者配偶。但是在一个现实、理性的世界中,我们自然无法为了与亲爱的进行精神与肉体的统一而吃掉对方。所以我们就在各种各样的日子里,用其他行动来时时表达对其的爱意。 比如,二月十四,情人节。每当网维提前半个月或者一个礼拜之前开始费劲心思为他的情人节礼物寻找灵感和创意时,他就不禁要想:那位瓦伦丁修士对于别人如此庆祝他的忌日是如何感受。 今年也一样,当元旦在陆家村渡过那个糟糕的夜晚以后,进了二月,网维就开始为他今年的情人节礼物而冥思苦想起来。 绝对不能是首饰,上个月刚才小泉的生日上把手镯送上。也不可能是衣服和化妆品,圣诞夜已经陪她逛了一个下午。虽然这不是钱的事,但是没有创意。一定要想一个独特的,有想法的,又能讨小泉欢心的礼物。 网维摸着下巴,把目光投注到窗外小区的绿化上。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趴在太阳底下,睡着他的午觉。猫,猫,猫……网维的头脑中灵光一闪,急急忙忙地冲进书房,打开电脑,从网络上搜寻起他的信息。 安德鲁?韦伯,伟大的音乐剧作家。这个就是他要找的。 网维知道江泉是韦伯的崇拜者,虽然自己也很喜欢,但比起妻子的狂热,他还是甘拜下风。想当年,《猫》剧来华首演时,这位一向把工作放在首位的江大律师,竟然石破天惊地推掉了她事务所的一桩大案子,去看了一场首演。事后,网维还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秘密:她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学校的《猫》剧演出,扮演那只名叫卡桑德拉的母猫。 网维得意地敲动着键盘,在英特网上预定了上海大剧院二月十四号晚上《剧院魅影》的vip双人票。心想,一份安德鲁?韦伯的饕餮盛宴,绝对是可以打动老婆大人芳心的王牌利器。 手舞足蹈的网维又登陆上名城网站,无所事事的浏览当天的新闻。 《封建、迷信,我们到底扫除了什么?》这篇作者署名为“贼行天下”的新闻评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打开连键,开始阅读那严肃、犀利甚至有些挑衅的文章。 贼行天下说:上个月,当元旦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们本应在欢乐、团圆、温暖的氛围中,和家人一起聆听一百零八下祝福。但是在我们城市的某些地方却没有这样的温暖、团圆、欢乐的夜晚。孤独的老人被遗弃在一个破落的木屋中,而一场有愚昧村民在给一个狐鬼蛇神烧香点炷时引起的火灾,却把这位老人活活烧死在了木屋之中。 第17页 显然“贼行天下”引入的这个案例,就是网维经歷的那个夜晚的事件。 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地引用、分析令网维先生读得心潮澎湃,但真正令网维先生重新开始关注起那件事的,却是他最后那个慷慨激昂的结论。 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扛着扫除封建迷信的大旗,但是我们真正扫除了些什么呢?“贼行天下”问道:搓麻将的方桌依然盛行在每一个村舍之中,小小的私庙到处乱建,巫婆和妖道给那些生病的村民念符唱咒,却把正经的医学当作歪门邪道。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们没有革除丝毫的陋习,丢弃地仅仅是一些美好古老的传统。淳朴与善良不见了,忠诚与孝顺没有了。就拿本文最初的这个案子来说,假设那位老人在火灾的那个夜晚没有住在那个破屋里,而是住在他的家里,睡在温暖舒适的床上,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也许这场火就不会烧起来;也许这些村民可以在他们的麻将台上渡过他们的一夜;也许……不许再假设那些个也许。如果那位老人那天晚上没有睡在木屋,我们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绝不会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 事实上,这位老人绝不是死于一个意外。而是被那些有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女亲手杀死在那张冰冷的木床上的。他的死,是一个发生在我们这丢弃了传统美德的封建、迷信的村子里的悲剧。是需要全村人、全市人甚至全社会的人都必须负起责任的悲剧。 网维的好心情一扫而光,默默注视着“贼行天下”的签名,心想:好啊,狄斌,你可要把我重新推到台前来了啊。原来“贼行天下”这个人就是网维那位电视台的老同学,beyond news的制片人兼主持人。 他拿起桌边的子母机,给正在电脑前打字的狄斌打电话。“好啊,小贼。我看了你那篇报导了。《封建、迷信,我们到底扫除了什么?》写得不错,写得不错。” “嘿,别老是那么噁心人的笑,你是真心称赞吗?”狄斌在电话那头回击道,“还是我的这篇文章,引起了你网维大侦探的好奇心?” “呸。”网维在那骂道,“什么侦探的好奇心。着火的那天晚上,我和小泉就在那个村子里,睡在距那个狐仙庙不足三百米的地方。你在故意引导和歪曲事实。” 狄斌咳嗽了一声,辩护道,“我不知道你也在那啊,不过你说我歪曲事实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那些话错了?” “道理是没错,但前提错了。那场火不是在那个庙里烧起的,而是在那个木屋里面。” “不可能吧。”狄斌有些迟疑,“那么这个老人是自杀。嘿,网维你不能……” “听我说,”网维打断他,“什么我不能,我能。告诉你,我和镇派出所的一名警察仔细推敲了这场火的每一个细节。这个老人确实是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而死,而这场火就是在他的床下所引起的。” “这太荒唐了。” “荒唐吗?”网维说,“应该是不具备新闻价值吧。” “不对,即使这个老人真是被自己木屋的那场活烧死的,但这仍动摇不了我的结论,如果他的家人能把他接回家住,就不会被烧死。” “也许,你是……唉,说的不错,你是对的。” “好吧,网维大侦探,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继续关注一下这家人的事。老人死了,隆重的法事和葬礼,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一群孝子的。”狄斌突然降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但是有意思的是,他们家的那个孙子……” “什么?”网维感到好奇。“陆岩怎么了?” “那个孙子,是叫陆岩吗?” “别钓我胃口,小贼。” “我派去採访的记者回来告诉我说,那个陆岩在老人三七之后就忽然得病了。” 网维惊讶地张开嘴,呆了好久,直到电话里传出阵阵忙音才给重新闭起来。 一阵新的电话铃声把网维回忆的状态下给拉回到现实中。他先把电脑台上的一杯已经冷了的茶喝干,才慢条斯理地接通电话。 “喂,哪位?”他发现电话显示的手机号码是陌生的。 “喂,是网维先生家吗,请问网维先生在不在?”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那头口齿清楚的说。网维稍稍摆了摆头,问道:“张茹雅吗,我就是网维?” “网维先生听出我的声音了啊。”对方一阵欢笑,“网维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我,应该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谈谈。”她的声音轻了好多,“网维先生,有件事我想请你判断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其实他并不是一点都猜不出是什么事。 “关于那场火。”她的语速快起来,网维还听到对方轻轻的喘气声。“网维先生,您能马上出来见我吗?” “你现在在哪?” “我在观前街,我刚刚和陆羽姐姐分手。我告诉她约了个老同学见面。” “我明白了,好吧。那边路口应该有个名典咖啡,你能里面在那等我吗?” “当然可以。”张茹雅说。 “好的,我现在出门,大概一刻到二十分钟后到。如果到时我不能到,我会打你手机。” 第18页 “谢谢,网维先生。” 网维套上厚毛衣,穿上长长的羊绒大衣,围着毛巾跑出门。才走到小区门口,就幸运地发现了一辆空出租。 十六分钟过后,网维走进名典。面对迎宾小姐的笑脸相迎,他挥挥手,环顾张望他约的人。 角落的一张座位里,一个姑娘探出脸。网维怔了一下,才认出那股娘就是张茹雅。他有点吃惊,完全不能把这个女孩和一个月前的那个联繫起来。身材看上去更高佻,模样也更可爱。穿着粉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长皮靴,还有一头柔顺的闪亮长发。 在其他人眼里,绝对不会不认为她是摩登的城市女郎。 “网维先生。”她站起来,迎接网维坐下。 网维抬起手,叫来服务小姐,点了一壶绿茶。两人都没有马上说话,彼此静坐着。张茹雅喝了两口泡沫红茶,等待侍者给网维端上的碧螺春。 “这个位子不错。”网维笑起来,喝了一口,润润喉,“你是今天上来的?” “是的,早上和陆羽姐他们一起来的。爷爷的五七过了,陆叔叔他们说要好好过了春节,我就和他们一起上来买年货。” “但是你还想到来见我,编了个藉口,迷惑了他们。为什么?那件事不能对他们说吗?” “我不想告诉他们。”张茹雅的表情变了变,嘆口气说,“那场火,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想,但是如果我不把这件事弄清楚,我会……” “你很烦恼。”网维打断她的话,“你想把你知道的告诉别人听,听听别人的意见,但是你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听,所以你来找我。” “就是这样。我知道网维先生你是名侦探。” 网维摆摆手,严肃地说,“那些不过是虚名。你是不是觉得那场火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判断这件事。有一点比较奇怪。对。我知道那天晚上,我们离开后,还有人去过木屋。”张茹雅急速的一口气把话说完。 “为什么那么说?”网维依旧用不紧不慢的语速说话,还啜上一口茶。 “酒瓶。”张茹雅说,“警察们说爷爷晚上喝了酒,酒瓶打翻在地,遇到菸头才烧起来的。” “对,那是警察的看法。我也找不出相左的证据。” “可是。”张茹雅叫起来,发觉自己失态,压低声音,“可是网维先生,那天我在爷爷的床边找到两个酒瓶。那两个酒瓶我没有带走,那是因为那两个酒瓶是空的。根本就没有酒。” 网维的心勐然一跳,曾经的不安和困惑,现在终于找到了为什么。 “你是说那两个酒瓶是空的?”他也急起来,“对,那天晚上你是没有拿走那两个酒瓶。那么,”他停了一下,“爷爷会不会在别的地方还藏着酒呢?” “不会。爷爷的腿不好,一向把酒放在自己的手边容易拿到的地方。那天晚上爷爷的木屋里只有两个酒瓶。而且,网维先生,即使爷爷在别的地方藏了酒。那么火烧之后,我放门口的那两个酒瓶呢?它们可能被烧化吗?” “可能,但是即使这样也会留下痕迹。”网维摸起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下,说,“我想你是对的。不过,我还是需要证据。我要打个电话。” 网维拿出手机,接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喂,是黄小邪吗?……对……我是网维。小黄,有件事我要问一下。……那天的那场火,你们在木屋废墟里找到几个酒瓶……两个,就两个……没有其他酒瓶烧化的痕迹吗?……你确定。……好吧,告诉你,小黄,陆昌国,那个老爷爷可能并不是死于意外。……什么,你问为什么?……你想见我,你在哪?……你也在观前街。……好吧,来吧,我们在路口的名典咖啡。” “网维先生刚才是和谁打的电话,那天的警察吗?” “是的。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你应该见见他。” “网维先生这件事,我不希望……” 网维一挥手,打断她,“不要把事情搞复杂。他是个警察,但是这件案子对他已经结束。除非有其他证据来表明还需要调查,不然他不会去找陆家人的。好吧,小姑娘,把他当个朋友说说。对你而言,我们见面并不方便,要讨论问题也困难,但你和他联繫就容易多了。” 张茹雅眨眨眼,忽然笑起来,“网维先生,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要给我说媒。” 网维挠挠头,大笑着说:“可惜你一经定亲了。” 只过了五分钟,黄小邪就冲进了咖啡馆。他手里提着三四个大大的口袋,气喘吁吁。 “嘿,小子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在陪女朋友逛街啊。”网维调侃道。 “不是,这些都是我那个二姐的东西。”黄小邪把几个口袋往地上一扔,坐到沙发上。他看到茶几上,还有一个空茶杯,急忙抓过网维的那壶茶,倒着自己喝,“我姐真麻烦。真是谢谢你打电话找我,网维。要不,我非被她折磨死不可。” “听你这口气,你还是单身汉啊。” “我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他一口气喝干第三杯茶,“好了,说吧。陆爷爷的死又有什么新线索了。” 第19页 “小子,这位小姐你认识吗?” 黄小邪看了坐在对面的张茹雅一眼,立刻瞪大眼睛傻了,“这个不就是陆家那个陆岩的女朋友吗?我们见过,但是……妈呀,你真漂亮。” 网维笑得几乎跌到沙发下去。“哈哈……小张,你把你刚才告诉我的,和这个言不由衷的小子再说说。” 张茹雅红了脸,然后再一次把刚才的事说给黄小邪听。这一次,她不急,说得不紧不慢,语气还很温柔。 “嗯,嗯……”黄小邪双手抱着茶杯,两只眼盯着张茹雅一开一合的两瓣嘴唇。张茹雅说完了,他也呆呆的,好久才回过神来。“哦,你讲完了。”他端正态度起来,“从你这个说法来看,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在你们离开之后。那时应该是九点半吧。” “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九点三刻我们下的山,那时候没看到有人上山。” “好吧,我们再精确点。因为下山之前你们还去过狐仙庙,也许那个时候已经有人进去了。我们就从九点半之后算起。那么到起火之前,我们认定着火时间是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这四个半小时到五个小时之间有人去过老爷爷的木屋,给了他两瓶酒。还拿走了两个酒瓶。那么网维,你认为这场火是这个人放的,还是仍然是一个意外。” “我要说的是,为什么这个人要拿走那两个空酒瓶,又为什么没有在你们调查事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那么网维你认为这个人是放的火啦。” “有这样的嫌疑,但是没有证据。” “也没有动机。”黄小邪不满意地说,“你可以把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放到显微镜下观察,但是还是找不到一个可能的证据,没人会想要杀这个老爷爷的。” “真的吗?”网维不禁反问道。 “难道网维你想到什么可能性了?” “如果有人对陆家人一家憎恨,想要报復呢?” “这倒是一种说法,不过……” “你认为没有办法证明是吧。”网维诡谲的一笑,“那好吧,我告诉你一件事。陆岩在这几天开始莫名其妙的生病了。” 坐他一起的两个男女同时怔住了。 “网维先生,你怎么知道的?”张茹雅问。 “这么说是真的?”黄小邪立刻以怀疑的目光注视起他对面的漂亮女孩。 网维让侍者给茶添水,“我从一个朋友那偶然得到的消息。不是吴斐,其他人。小张,为什么这件事你不和我说呢?” 张茹雅局促不安起来,她不断在沙发上移动着身子,“我不想,唉……”忽然,她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敢说。那天陆岩一吃完我给他做的饭就肚子疼了起来。” “后来呢?”网维不为所动的问。 “后来许医生来看了,挂了水。他好一点,可是第二天一吃午饭,又开始痛。一连几天,他只要一吃饭就开始肚子疼。而陆家的饭菜都是我做的。”她大哭起来,把脑袋埋在手肘之中。 “那么其他人吃饭没事吗?你们是一起吃饭的吗?” “他们都没事。”张茹雅拿出手绢。 “好,那告诉我陆岩吃饭时有固定的座位吗?” “没有固定的,但每次都坐我身边。” “那他有没有在饭后再吃什么东西的。某样基本每次都吃的?” “我不明白网维先生你问这什么意思。他饭后不吃东西,只抽菸。” “抽菸,你说每次饭后都抽菸。”黄小邪和网维激动地站了起来,“他自己的香菸吗?” “不一定,有时是自己的,有时是叔叔的,有时是那个吴斐的,也有时候可能是其他来家里窜门人的。” “那么他每次肚子痛,是不是抽了某个特定的人的香菸呢?”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昨天他没有抽菸,只是喝了口茶,然后也痛了。” “不是抽菸。”网维受挫折地坐下,“那么你们村里人对这件事怎么看,他们有没有认为你……” “不,网维先生。”张茹雅叫起来,“他们从来没认为我怎样,他们认为陆岩是得罪了狐仙娘娘,所以娘娘报復他。” “不会吧。”黄小邪皱起眉头,“告诉我,你那个未婚夫。”他对未婚夫三字颇轻蔑,“每次仅仅肚子痛,没有其他表现吗?” “不仅仅是肚子痛,他还喉咙干,噁心,呕吐……有时他头晕目眩。” “他的呕吐物里有没有大蒜的气味?” “有。”张茹雅十分肯定地说,“因为他从不吃大蒜,所以那天他还认为是我的饭菜里混了大蒜才使他不舒服的。可是我根本没有放大蒜。” “不是大蒜的原因。”网维转脸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黄小邪,和他异口同声的说:“是砒霜中毒。” 张茹雅的脸色惨白,身子软软地瘫在了沙发里。“砒霜。”她喃喃道。 一个古怪的炫铃声响起,张茹雅慢吞吞地摸出手机,“喂,谁啊。……哦,陆羽姐啊,什么事?……什么!”她的身子突然立起来,吓了两个男人一跳。 第20页 网维和黄小邪抬脸看着她,听她以轻得几乎令人听不清的声音说:“陆岩他死了。” 第五章 江泉把方向盘的控制权交到丈夫手里。网维咬着牙,使劲地踩油门。如果这条路上有个违章摄像镜头,那此时网维的这个车速足够让这位大侦探罚一千块钱的款了。 “嘿,网维,你开慢点。”黄小邪叫起来,在后座晃荡,还和颤抖不已的张茹雅抱在了一起。 “你们也把保险带系上吧。”江泉回头吩咐他们说。看见那两人互相握着手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 网维对着后车镜撇撇嘴,把凌志车开向石子路。风驰电掣一刻钟后,他们到了陆家村村口。这时离张茹雅接到电话,不过两个小时。 “嘿。”黄小邪铁青着脸,从车里钻出来,对网维说:“你就把车停在这边吧。村里面似乎已经没地方停了。” 江泉一看,果然村子的广场上停着镇派出所的警车。 张茹雅三步并做两步地往陆家跑。网维却不下车,还不让江泉和黄小邪走开。 过了一会儿,胖胖的曲大伟所长从里面走出来。那样子像是被家里人给推出来似的。他生气嚷嚷着,往村广场上走。瞥到黄小邪他们在村口,就沖他们大叫,“嘿,黄小邪你给我过来。” 黄小邪于是跑过去,听他的所长说了会儿话。又跑回来,扒在车窗前对着网维说:“嘿,网维,你绝对想不到的事,陆岩的尸体不见了。” 网维一点也没有显出惊讶。相反,非常自然地回答他说:“我就这么想的。” “你就这么想的……”黄小邪不信道。 “如果陆岩的确是因为砒霜中毒而死,兇手当然不能把尸体交到警察手里。” “可问题里,现在陆家人又说陆岩没有死了。” 这一点倒有点出乎网维的意料,他在驾驶座上思忖了一阵,终于从暖和的汽车里爬了出来。“这事,既然管到这,总得搞个水落石出的好。” “你准备从何处着手?”江泉问,她忧虑地看着那幢刚刚做完丧事的房子,感受到从那传来的不祥气氛。 “我。”网维敏锐地感觉到了妻子的不安,“你说得不错。” 他在村广场上转了个弯,往陆申龙家的隔壁走。他刚走到门口,想要去推门,那扇绿色的铝合金大门啪的弹了开来。网维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小子沖了出来。 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吵道:“你又不是我娘,你凭什么管我。” 网维和江泉认出这个邋遢小子正是那天陆羽寄养的许言武的医生许伟。屋子里追出一个矮胖的女人,正是陆小春。她手里甩着一根鸡毛掸子,骂道:“小赤佬,还要逃,你有种今朝夜里不要回来。” 许伟站在离门五米的地方,对着那妇女吐口水,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困到我干妈家里去。” “小你个赤佬,你当陆羽个女人喜欢你,你就不得了哉。我看俚家里人么也没有欢喜你,当心被个老头子打出来。” “老太婆。”许伟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勐地往胖女人的身上丢来。陆小春一不防备,被他丢中胸口,痛得抱着那对耸立的胸脯直跳。 “小赤佬,你不要逃。我今朝不抓牢你,打断你的狗腿,我就不叫陆小春。” 网维往前踏出一步,对着陆小春说:“你好,许医生在不在?” 那个女人停下来观察了一会儿他们两夫妻,对着江泉使了个厌恶的眼色,说:“他在隔壁陆村长家,你要找他,去那边找好了。” “是陆村长他家人找他过去的吗?” “那个张老太婆过来哭着叫去的,讲她儿子出了什么事。刚刚还有警察过来呢,你们没看见吗?”她沖沖地回答着,发现许伟已经逃远,便匆匆地往家里退回去。 “陆小春,”网维急忙把脚伸进门里,叫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叫的?” 陆小春生硬地回答说:“不知道。” “怎么,那时你不在家?”江泉问。 陆小春不说话,闷声不响地往里走。她走过天井,把鸡毛掸子往房门口一插,睬也不睬他们地走了进去。 吃了闭门羹的网维抹抹嘴。 身后有走过来的脚步声。一个女人在那说:“许医生,你真的不知道陆岩得的什么病吗?”是张茹雅。 许医生回答说:“我搞不清楚,今天下午我还特意去了趟镇图书馆,我借了本书,没想到回来就……” “嘿,许医生,你好,我正找你呢。”网维冷不丁地冲着他们打招唿。 “你是?”许言武认了大概有十几秒,笑了起来,“你就是那天救火时地那个城里人。你怎么又来了啊?” “唉。”网维嘆口气,“我本来是来这里找点小说素材的,今天正好张小姐进城给我送了点这个村子的故事。我们正聊得起劲,就接到打来的电话,说陆岩他出事了。情况到底怎么样?” 身后的江泉偷偷晒笑,对于她丈夫这种信口胡诌,编造谎言的手法她都习以为常了。只是当着张茹雅的面说瞎话,可得要点勇气的。 “是啊,许医生。今天上午我出去时,陆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许言武推开家门,把他们领到院子里,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了陆岩那病,今天特别去了趟镇上的图书馆,我借了本书,刚回到家,就碰到陆家人对我说陆岩出事了。我急急忙忙赶过去,陆村长又对我说陆岩不见了。我今天根本没见过他,怎么弄得清出了什么事。”他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第21页 网维望着天井中央那台有年头的丰田摩托车,沉默了一会儿,问了和张茹雅刚才一样的问题。“许医生你真的不晓得陆岩得的什么病吗?” 张茹雅迅速地把眼神射向许言武的脸,看着他说话。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我不确定。看陆岩的症状,像是中毒。” 张茹雅的身子一跳,走到了江泉的身边。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伸手去抓住江泉,一对眼睛转向门外的村广场,寻找某个便衣警察的身影。 “什么毒?” “像是砒霜,不过……”许医生忽然住了嘴,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两本书,“我不能再说了,这是陆村长家的家务事。” 网维和江泉都看清楚了那两本书的跨背:《急性中毒抢救手册》、《法律专科教材——婚姻家庭法》。 网维对张茹雅说:“我忘了问你,刚才是谁和你打的电话?” 张茹雅回答他说:“陆羽。是阿姨打电话给她,让她找我的。” “陆岩他妈妈,现在在家里吗?” “他们都在,陆羽和他朋友也在。阿姨在那哭,伯伯在那骂人。他们陆家的几个亲戚都去了,在说着什么,可能要到山上去找陆岩。” “他们找不到的。”网维说,“算了,告诉我,你们村子里的小店在哪?” 张茹雅指着广场东面一个刷着红色油漆的矮房,“村里唯一的杂货店,店老闆叫陆迁安,是陆岩的某个堂叔叔,隔得很远的。” 网维就嘟着嘴,往那走去。 刷着红油漆的小店里,坐着一个年逾五十的男子,躬着背,穿着一件蓝灰色的滑雪衫在那看书。他头上已经没有多少头髮,一圈灰白的毛髮中间是光熘熘、亮堂堂的秃顶。他听到有脚步声,就放下书,抬了一把鼻樑上的高度老花镜,站起来。 “要点什么?”他问。 “陆老闆好啊。”网维笑呵呵地打量着货柜上的小百货,“香菸怎么买?” “你要什么档次的?”老闆问,发现他的顾客有些并不认识,又跟了一句,“你不是我们村里的?” “怎么,陆老闆不认识我了,上个月大火……”网维从他的反应停下来,“有中华吗?” “哦,就是那个村长家的朋友啊。你今天怎么又来了啊。你等一下啊,我找找看,中华我们这不多,没什么人抽的起。抽的起的人,不要买的。” “哈哈……不忙,没有就算了。”网维倚着柜檯,又看起橱窗里面的东西,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听说那天那场火,就是个菸头引起的。那个老人家也在你这买烟的吧,” “谁说不是。儿子那么多好烟,没给他抽过一根,都到我这来买最便宜的。”他转过身子,手里握着半条硬壳的红中华,“诶,这种事,就不要再说了。人家老头也死了,道场也算做得满风光。不过呢……”他突然停下来,闭着嘴,不再说话。陆迁安把中华烟放在柜檯上,盯着网维看。 网维掏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买了一包烟。趁着他在找钱的时候,他又不经意地说:“老闆这有老鼠药卖吗?” “老鼠药。你们家闹老鼠?” “是啊。”网维又开始胡诌,“我家有个车库里,老是有老鼠出没。我们家本来就养了一只猫,我们把他抱到车库,让他抓老鼠。没想到那傢伙看了老鼠,就往角落里躲。”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逗得那谢顶老闆哈哈大笑。 “现在养的猫不会抓老鼠,养的狗不会看门。只会吃。我看电视上说,现在狗还穿衣服,烫头髮,比人还懂得享受。” “是啊,是啊。”网维点头表示同意,“老闆,有老鼠药吗?最好是厉害点的,能毒死牛的最好。” 陆迁安跑出小店,对着广场一望,对着网维神秘地说:“你真的是药老鼠?” “当然是真的了。”网维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在骗你。 “你过来,别被那些警察看见啊,这东西现在不让卖。” “毒鼠强?”网维奸笑起来,“听说这个东西和砒霜一样。” “要不怎么能毒死老鼠?”陆迁安蹲下身子,翻箱倒柜,“你千万主意保密,别被警察知道,要不然我……” “我知道,我知道。”网维急忙贴到他的身后,“不过老闆,你怎么会有货呢。我已经找了好几个地方了,都没有找到。” “呵呵……”店老闆从最底下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只红口袋。“陆村长家造房子,他跑来对我说要先把老鼠药死,让我去弄了些耗子药。这些其实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你用不了多少吧?” “不用很多,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好。” 网维接过用塑胶袋子紧紧封住的耗子药,乐陶陶地拿着找钱,和老闆告别。“像陆村长家那么大,肯定要不少耗子药。” “嘿,他跟我买的足够毒死一群大象,他们用不了那么多。”陆迁安突然又住了嘴,他匆匆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还没看完的书,轻声咒骂起什么。 网维踱着脚步回到江泉和张茹雅旁边,黄小邪不知什么时候也熘达到了他们边上。呵呵笑着,对网维说:“大侦探刚才去套话了?” 第22页 网维从口袋里拿出香菸和塑胶袋,把它们一起递给黄警官说:“这些都给你,别抽错了,口袋里是毒鼠强。” 黄小邪的脸一下子惨白,不安地眨眨眼,“毒鼠强,嘿,那陆岩中的毒……” 网维就把从陆迁安那听来的重述一遍,张茹雅听在耳里,也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我知道,陆伯伯家确实有耗子药,就放在天井里的一间工具房里。” “有谁知道这事?”网维又问。 “陆家每个人,不对,这个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吧,陆家每天都有人去搓麻将。” “黄小邪,把这个交给你们曲警官去吧。记得让他先不要大惊小怪,不要打草惊蛇了。现在这个村子里面已经有十足的犯罪出现了。我们需要耐心地引蛇出洞才好,对手很狡猾。” “你当我白痴啊。”黄小邪回了一句,不服气地去找他的曲大伟所长。 网维一笑,又对张茹雅说:“你能现在带我去见见你的爸爸妈妈吗?“ “啊,网维先生,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些陆家的事,我想你爸爸妈妈应该能告诉我。” “妈妈在陪着阿姨说话。爸爸,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家,说不定又喝醉了呢。”她说着,领着网维他们往自己家走。 她爸爸张海兴果然喝了很多酒,不过没有醉倒。这个连五十周岁都不满的中年男子,皱着那张橘子皮的脸,把一瓶太湖水啤酒拿在手里,往嘴巴里灌。这么冷的天他都敢喝啤酒,网维有些佩服他了。 “菊花,这两个人是谁啊?”他微张那对朦胧的眼睛问。 “爸爸,他们是……我的朋友。” 屋外走进一个孩子脸的男人,风风火火的样子,是黄小邪追来了。 “所长他们回去了,网维今晚上你得送我回家。”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块走呢?”网维半是讥讽半是认真的询问,还看了看张茹雅。黄小邪的脸一下子红了,对着张海兴说:“张叔叔,还记得我吗?” 张茹雅一愣,他爸爸也是很吃惊,张开嘴,喷着满屋子的酒臭味,问:“你是谁?” “黄刚他儿子啊,你还记得我爸爸吗?” 张海兴整个人立刻坐正起来,转而又松软下来,对着黄小邪说:“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爸妈都很好,张叔叔……” “等一下。”网维一摆手,打断他,“你最好把这事跟我们解释一下。” 黄小邪不客气地找张凳子坐下说:“我们家以前也住在陆家村,我爸爸和张叔叔是好朋友。” “可是。”张茹雅叫道,“我以前根本没见过你啊。” “对啊,我爸爸很早以前就离开陆家村了,那是我们两还没出生呢。不过你爸爸小时候去过我们家,对吧,陆叔叔?” “那是……”张海兴把那个酒瓶塞进嘴里,咕噜咕噜地喝着,含煳地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 “黄小邪。”网维正色道,“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们?” 黄小邪说:“没什么瞒着你的,只是我知道一些这个村子的背景。那是我这个礼拜回城后,问我爸爸后知道的。” “你现在能告诉我了?”网维又问。 “当然,不过这是些陈年旧事,有些我还想问问张叔叔补充。其实本来我就想有空再来这里问的。”他发现网维的眼神中透着怀疑,笑了一下,以释尴尬,“陆家村其实有两个村子,我们现在这个是老村,还有一个就在山的那边。原来两个村子里,这边的一个住的是地主和富农还有些乡绅,而山那边的那个住着的都是贫下中农。山那边的那个村子早就解放了,后来那边的人也大多进了镇子,所以那个村子在八十年代就没有了。但是这个老村,却保存的很好。本来这个村子是陆逊的后代居住的陆家村,村里人都姓陆。但后来,因为通婚的关系,这个村子里又多了三个姓的望族,所以这个陆家村在满清末期一共有四家人家在,其中最大的当然还是他们陆家,但另外三家也不弱:这三家是张家、许家和黄家。” “还有呢?”网维见他停了下来,便问说。“你没有打听到陆家的事吗?” “我问了,但是我爸在文革的时候就离开了陆家村。后来的事我爸就不知道了。我问我爸,陆昌国的腿是不是文革的时候被人打断的,可是他对我说不知道。所以张叔叔,你能告诉我吗?你应该知道吧。” 张海兴站起来,把空酒瓶扔出房子,然后走到饭橱里又摸出一瓶太湖水。他哆嗦着手打开橱门下的抽屉寻找开瓶器。他女儿大声叫道,“爸,你不能再喝了。” 张海兴一点也不理睬的把瓶盖掀开,说:“我也不知道。” 这三个字令黄小邪好生气恼,“不会吧,叔叔。你……” “你不想说也是对的。”网维突然插话,“毕竟这种旧伤疤不应该被人揭开。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知道,陆昌国这个人以前做过什么?当然你也可以不说。” 网维的眼神中射出一股不可抗的霸道力量,这道力量射破了张海兴用酒精织起的防御网。他哇的一声怪叫:“好吧,你都知道了。好吧,我可以告诉你那个老头以前曾经当过兵。不是国民党一边的,他打过鬼子,解放过南京,还参加过抗美援朝。”他把没有喝上两口的啤酒再次扔出屋子,砸在那个凹凸不平的天井院子里,溅起碎玻璃和啤酒花。 第23页 网维站起来,拉着江泉的手,就往外走,“谢谢了。” “嘿,网维,你怎么走了。”黄小邪有些不甘心地追了出去,问,“你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网维停下脚步,看着小警察说,“你的推理能力确实不错,小子。但是你在调查的技巧上,还差火候呢。你把所有的牌都摊开了,我们还能问什么。” “但是……” “不用但是了,你和张茹雅在的话,这个张海兴什么也不会说。你认为他为什么老是喝酒?你认为他和陆家的关系怎么样?你认为他为什么对你说不知道?你认为他和你爸爸的关系又如何?你的推理能力不差,如果你再有几分想像力,那么这里面的东西你应该能想到。”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不是很多,但只要找人查查还是能知道的。”网维走到村口,对着黄小邪又说,“现在,我要和小泉回城了。你跟不跟我们回镇上?” 黄小邪眨巴、眨巴眼睛,一跺脚,跳了过来。还没钻进车里,张茹雅匆匆跑了过来。她挥挥手,让网维他们先别开车。 “怎么了?”黄小邪拉着车门问追上来的女孩,语气还满温柔。 “网维先生,”她弯下身子对车里的人说,“能不能再带我去城里?” “什么事?” “唉,我也不知道我妈和阿姨说了什么。总之,陆伯伯要让陆羽姐姐在春节那天和他男朋友结婚。” 她身边的两男一女在同一瞬间,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 第六章 二月八日,农历十二月三十,下午。 网维踏进s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刑的刑事重案组办公室。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要步入不惑之年的张副局长大惑特惑地看着来访者,问:“你小子大年三十不回家过年,来我这干什么?” 网维无赖的一笑,把来登三宝殿的目的告诉张刑。张刑颇无奈地让他坐下,给他泡上茶,然后通过内线电话向小警察们下命令。 闲聊了大概有三刻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弯下身子走进来的是身如巨塔的典超警官。他手嘴上叼着一支香菸,手里夹着一叠档案。笑眯眯地看看网维,把档案汪他桌前一拍,大声说道:“大侦探又查什么案子啊?”还顺手把落在档案袋上菸灰给掸落。 “陆家村的古怪事件。没有任何犯罪的证据,但确实有人被谋杀了。” “这算什么道理啊,有人被谋杀还没证据。没人报案吗?” “理由是,第一个人是被烧死的,现场鑑定为意外;第二个人应该是中毒了,但是找不到人了,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人口失踪案啊。” “典超警官,别郁闷。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谋杀还会继续呢。不会没有你出场的机会。” “别把我说的像个变态。”典超大笑,把菸头插在张刑的菸灰缸里。 网维翻开档案袋,里面全是典超刚刚找来的有关陆昌国的资料。 陆昌国这个人生于一九二四年一月,终年的时候,正好要迎接八十一周岁的生辰。他是陆氏家族的嫡系继承人,幼年时就被有点见识的父亲送到城里读书。在上海求学期间,接触到了共产主义思想,转而与志同道合者前往解放区。参加过三次重大的歷史性战役,虽然从来没有上过前线,却每天在枪林弹雨中为革命而努力,陆昌国曾经是我解放军某兵工厂的主要负责人,主管设计和制造武器弹药。抗美援朝时期,在美帝的轰炸下负伤退伍,回到陆家村后,任镇採石厂厂长兼书记。一九六六年后,遭受冲击,被免去一切职务,下放村里改造,被几个村民打断双腿,成为残疾人。八十年代初期,平反后回到原岗位,几年后被儿子取而代之。 “生平真简单。”网维咂咂嘴,“不过这里面缺了一条。” “什么?”典超不愿意被人抓小辫,说自己事情没办好,尤其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退休后,生活凄凉,被子女遗弃,最后被烧死在山上的破木屋中。”网维面善心恶地说,又问:“知道那几个打断他双腿的人是谁吗?” “知道,另一份文件里有记录。”典超从桌上的资料上摸出一张纸,“张海兴、黄玉堂。这两个是最直接动手的,还有一个叫陆申龙也参与了。”典超眼睛一眯,诡异地看看网维,“儿子打老子。” 网维哼哼一笑,“那个黄玉堂是不是有个儿子?” “对,他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最小,是公安大学毕业的。现在在镇派出所,据说小子有两手,有点浪费人才。嘿呀,网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啊。我看你一点也不在乎这点资料,” “哎呀,典超啊,你这么说,可真是令我伤心啊。我可是很感谢你的这些资料啊。他们正好印证了我之前的推理。你看,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样,要不要我请你吃年夜饭,算是谢礼。” 张刑冷笑,对属下颇有警告意味地说:“不要惹这个男人,他酸着呢。” 典超呵呵一笑,也不回答,就往门口走。 还没走到门口,手机铃声响了。辨别了一下,发现是网维的电话。张刑和典超就站住了,不约而同地不怀好意地盯着网维看。 “喂,哪位?”他的眉头突然皱起来,大叫道,“快报警啊?” 第24页 典超立刻回到写字檯边,张刑也立到自己的座位前,一只手放在案头的电话上。 “张茹雅。”网维撒了个谎,“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我现在在别人家。你打这个号码过来。” 他把张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报上,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网维接过话筒,在等张刑接通窃听的听筒后,他对张茹雅说:“你别着急,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死了?” “是阿姨,是张阿姨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你刚才说她是被抢打死的,对吧。你确定没有弄错?” “是的,许医生在阿姨的床上发现了手枪,许医生还说阿姨的心脏已经被射穿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动过现场了。为什么不报警?” “我是说要报警,但是叔叔不同意。” “为什么?”网维有些生气,“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杀人案吗?” “叔叔他知道。只是,现在家里有好多亲戚。叔叔害怕被他们知道家里又发生了这种事。叔叔说等今天过了,明天一早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可是张茹雅,你要知道,越早进行现场鑑定,对破案越有帮助。” “这些许医生也知道,但是叔叔就是不同意。”她突然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其实我认为叔叔是害怕警察把阿姨的尸体带走解剖。他害怕这个。” 网维看到张刑和典超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想要吞人一般。 “张茹雅,告诉我,陆羽他妈死在哪里的?” “就死在……就是那天给你和江泉姐姐住的那房间。”声音又低了下来,像是吓到了什么,“对了,网维大哥。这个,阿姨被杀死的时候,房间是从里面锁着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说陆羽他妈死在那个闹狐仙的房间,而被杀时房间是从里面锁着的,你确定?” “我确定。今天早上……” “这个不着急,以后我会调查的。现在陆申龙让你打电话找我,是要我告诉你们怎么办吗?” “对的,叔叔就是这个意思。他听说了你是个侦探。” “好吧。”网维用眼色示意张刑自己要出鬼主意了,得到副局长大人的首肯后,说:“我要和你许医生各做一件事。” “什么?” “他是你们那边现在唯一的医生,叫他稍稍检查一下尸体,确定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然后把门再锁起来,尽可能保持现在的模样。如果有照相机,在锁门之前能把现场拍点照片下来就更好。锁完门后,不管有几把钥匙,都有你找一个信封封好,盖上章印。等到警察来了之后,我估计那个黄小邪会来,然后把信封交给他,有他拆封。明白了吗?” “我记住了,是让许医生鑑定一下阿姨的死亡时间,给现场拍照,再把房间锁上,钥匙放进信封,封存后明天交给黄小邪。” “对了,就是这样。好姑娘。” “那么网维先生,再见。”挂上电话,张刑在那发脾气了。骂了一通陆申龙后,又改而攻击网维道;“我明白你封锁现场的意思,那是对的。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那个医生尸检,还拍什么照片呢。让他们直接封了房间不就得了。我还是打电话给镇上,让他们现在就出警算了。” “别。”网维一把按下电话,“你不知道那个陆申龙,他不好对付。你这么派人去,他敢在村口叫人把警车砸了。别惹他,惹了他,对案件不利。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他喝了口茶,又说,“至于为什么我要让他们尸检一下和拍照,那是因为这是一个密室杀人案。”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虽然我不知道兇手怎么完成密室的。但是,既然他可以在锁上门后进出那间房间,我就不能不妨他案发后再进去改变现场。尽管从逻辑上来说不可能,但还是不可不防,我宁可做个傻瓜。也许兇手算准了陆申龙今天不敢报案的。” “嘿。”刑警说道,“你是不是考虑的太复杂了。刚才那姑娘不是也说了吗,在死者床上发现了兇器,那会不会是那个姓张的女人自杀呢?” 典超的说法也许颇有见识性,网维笑了一下,然后摇头晃脑地又否定起来,“也许吧。但是,第一个老头是意外,第二个是失踪,第三个是自杀。这个陆家难不成真的被诅咒了不成。得罪了狐仙?” “你真会钻牛角尖。”典超继续和这个捣糨煳专家辩论,“也许那个女人放火烧死她公公,又害了她儿子,然后害怕了,就自杀了。” “对啊,害死自己唯一的儿子,并且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上自杀。除非这个女人是疯了。” “你能确定她就没有疯?” “我不知道。”网维突然垂头丧气起来,“我只是觉得,一户人家四十多天内三人死于非命,绝对不正常。算了,我还是去吃年夜饭吧。也许把胃里填饱了,能让脑子聪明点。” “我不拦你。”张刑说,“不过如果明天你要去陆家村,不要来找我,这件事我决定交给典超负责。” “明白,明白,今晚上明早上,有的你忙呢。记得帮我也烧柱头香,好让我明年能够继续有精力、有体力、有财力免费为你破案。” 第25页 “恶棍。”张刑笑笑,“没想到你也信这个。” “好婆说了,心诚则灵,权当是做善事。” “你这个孙女婿可真够听话的。明年见。” “明年见。” 鸡年不吉,网维大侦探在他鸡年的第一天就被老婆大人从被窝里拉出来,一脚踹到了大门口。江泉一边看着在门外瑟瑟发抖的老公,一边懒洋洋地对他说:“你今天出去真是太好了,这样就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了孩子们。对了,记得晚上,爷爷奶奶家吃饭。” 网维木讷地吸吸鼻涕,撑着雨伞,走到小区门口。 这时候,一辆白色的警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典超同志缩在狭小的驾驶空间里,把下巴磕在方向盘上。看到网维,就打开车门,招唿、寒暄、拜年…… “嘿,网维,说吧,这陆家村怎么走。我今天可是全听你指挥了。” “那你干脆让我开。” 典超立刻爬出来,钻到了后座上。他还真求之不得呢。 网维驾车在空旷的城市里奔驰着。今天他倒满规矩,在环城高架上,车速也只在七十上下。典超纳闷他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说。终于忍耐不住,自己也打开话匣。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给曲大伟打过电话了。” “他们接到报案了吗?”网维从车座上抽出一张纸巾,擦鼻涕。 “接到了,是上午八点左右接到的报案。通话时,曲大伟正在赶去的路上。听语气很生气,不过没地方给他发火。” “呵呵……”网维按了下喇叭,驶下高速,“他给你回过电话汇报了吗?” “还没有。估计还在那做勘查。” 网维又不说话了,默不做声地开着车。 典超不满意地询问这个平常爱唠叨的男人,在得到所以今天的不想说话的理由——感冒后,不由得意地哼歌起来。还说什么风水轮流转、报应、惩罚。弄的网维不禁怀疑这个大个刑警是不是也受了什么刺激,后来一想,明白了,一定是刚发的年终奖金来不及藏私房,就被他老婆(据说长得像郑海霞)徵收了去。 快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陆家村。网维依然和上次一样,把汽车停在村外的山边。大个的典超点了根烟,像这个陌生的村子里走去。他一眼就认出的那幢陆申龙的房子,因为它太高大了。出生农村的典超明白,只有村里最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造这样的房子。 一个站在门口的小警察,看到穿着便衣的典超,先是伸手把他拦在门外。典超抓抓头,把香菸屁股扔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警证。 小警察一怔,急忙抬手行了个礼,典超一笑,问:“你们所长在哪?” “在二楼现场。要我领你进去吗?” “不用了。”典超摆摆手,又说,“待会儿有个戴眼镜的也让他进来。” 说着走进门,也不管房子里几个纳闷好奇诧异的陆家亲戚。噔噔噔地走上楼梯,他看到天桥那端封锁的警戒线,便大跨步地走了过去。 走进案发房间的时候,这个大个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好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你就是镇上的曲大伟所长吧。”他对里面的胖子说,“我是典超,市重案组的,张副局长叫我来看看这个案子。怎么样了?” 曲大伟立刻上来汇报工作:“我们刚刚移走尸体。” “是吗,怎么死的?” “枪杀,心脏被射穿了。”曲大伟继续道,“我们在尸体的内侧床上找到了手枪,是一把左轮,又在尸体下面的褥子上找到了子弹头。” 典超接过两个塑胶袋,站到窗口仔细地看,“仿卡尔特袖珍型手枪”。接着他从里面拿出那把转轮,打开旋转弹膛。里面还有五发子弹。“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大威力的傢伙。”他不禁奇怪地问。 “当然是陆昌国自己造的。典超,昨天你给找我的资料难道你没有看吗?” “我……”典超无地自容,他应该知道陆昌国以前就是造手枪的。他看看咳嗽着从门口进来的网维。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问,“名侦探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我只想知道陆昌国一共做过多少手枪,看这手柄的精细程度。这老爷子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做着玩的。” “死亡时间确定了吗?”典超又问曲大伟。 曲所长回答他说:“刚才法医进行了简单的鑑定,认为死亡时间是在二十四小时以前,也就是昨天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对报案人询问得知,他们也是在十二点不到的时候发现尸体的。” “已经询问过报案人了吗,有没有人听见枪声?” 曲大伟回答不知道,“也许我应该让黄小邪和你说。” “那小子呢?”网维插话问道,“是不是在和张茹雅说话?” “他正在和那个姑娘谈话呢。” 话才刚说完,又有两个人走进现场。领头的是个长得滑头的小警察,后面跟着一个打扮朴素,长得标志的姑娘。 滑头警察脱下警帽,把它抓在手里,对着网维说:“你来了啊。” 网维点点头,又沖张茹雅打招唿,把他们同典超相介绍。 “告诉我。”网维问张茹雅说,“昨天中午,你们有没有人听到枪声?” 第26页 张茹雅摇摇头,“没有。许医生说,兇手应该是在放鞭炮的时候开的枪,所以我们大家都没有听到。” “那是什么时候放的鞭炮?” “十一点半左右吧,那个时候吴斐来迎陆羽姐姐,然后就噼里啪啦地放起炮来了。” “放了大概多久。” “有大概一刻钟到二十分钟左右。” “好吧。”网维咳嗽了一声,清清喉咙,又问,“昨天你说你和许医生发现尸体时,门是关上的?” “是锁上的。”张茹雅更正说,“许医生因为打不开门,才来问我要钥匙。” “为什么他要找张桂平?” “是叔叔让他去叫阿姨的。阿姨身体最近一直不好,又忙,又睡不好。所以许医生就给她开了些安眠药。昨天中午,吴斐他们来了,叔叔就让他去叫醒阿姨。” “这样吗?当时房间是锁上的,那么窗户呢?” “窗户?”张茹雅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说:“好像是从里面插上的。” 网维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问题,看了看典超和黄小邪,见这两人都是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 谋杀的现场的三楼,有一个贴着喜字的房间。 网维推开门,走进去,看到了昨天缔结姻缘的男女。他们都很不对劲,一点没有新婚夫妇的喜气,彼此扳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的,各做各的事。陆羽坐在她的床上,看着中央电视台重播的春节晚会;吴斐则在房间中央的小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网维扫了一眼书封面,是有关行销方面的专业书籍。 真是个认真的傢伙。他咳嗽了一声,掏出手帕揉揉鼻子,然后张开嘴,愣着说不出话。 “新年好”,“恭贺新婚”……原本能说的词语这时到了嘴边,就是不能吐出来。“你们,怎么样啊?”他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六个字。 “就这样吧。”吴斐站起来,“你感冒了?”他给网维泡了杯茶。 “是啊。”网维又咳嗽,对着床上的新娘点点头,“今天我来这里,我想你们知道为了什么吧?” “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吴斐把倒好的茶水放在网维面前,接着叫妻子关掉电视。 陆羽很顺从的照做了。她从床上下来,披了件外套,走到丈夫跟前。 “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昨天中午的事。” “我们知道的事,有什么?我们能知道什么?昨天中午,我和几个大学朋友一起开车过来,到这时大概已经有十一点了。然后我们接了小羽一起出去转了转,回来吃饭。我们一直不知道出事,直到晚上许言武告诉我们这事。” 网维转向陆羽,那女子点点头,开口证实丈夫所说的话。“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她把视线投注到白色的大墙上,网维估摸着那地方是过几天用来放结婚照的。 他有些泱泱然地耸耸肩,结果鼻子又痒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不对……”他想,“这里面有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他晃晃脑袋,但一锅粥的脑子就是搅动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思考了。他只觉得昏昏沉沉,身子都没力气了。实在是有够生气的一天。他走下楼,在一楼中厅的院子里,碰到了一个人。 “嘿,网维先生。我正找你呢。”说话的是许言武医生。 “什么事?”网维嗡着鼻子回答他,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 许言武回答说:“就是几天前你问我的事。” “什么?”网维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 “就是陆岩中毒……”他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网维身后,黄小邪和典超正一起走出来。 “嘿,许医生,有些事我们要在问你一下。”黄小邪手里拿着记录询问笔录的表格,扬了扬。 许言武一脸无奈地跟着他们走进客厅,网维随后也转了进来。 “陆家的人?”网维问。 “村长他们都不在,好像是去庙里了。” “怎么,狐仙庙已经重修好了?”网维惊愕于他们的效率。 “村里人就这样。张菊花的妈妈带着村里的那些巫婆一直在为这事忙。还说村长家最近常出事,就是因为狐仙娘娘的报復。所以今天一早,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 “奇怪。”听完他说的,网维咕哝道。 “什么奇怪?”典超问。 “张茹雅竟然今天没有去。” “她啊。”许医生说,“这姑娘昨天和她妈妈吵架了。” “什么意思?”网维急忙问。 “我不该说这个。”许言武急急忙忙道,“警察同志,你们要问什么?” 网维在心里骂道:这个滑头。他忍不住,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黄小邪于是问他昨天发现尸体时的事。许言武认真的回答,但是这并不令那些人满意。 “为什么是你去叫村长的老婆?”典超大声地问。 “因为……”许言武有点畏惧的缩缩脖子,“张阿姨这几天一直身体不好,是因为焦虑过度引起的,所以我就开了一些安眠药给她。所以昨天中午,吴斐他们来了,村长见她还没起来,就让我去看看。我走到那里,见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就回来找村长。村长又让我去找张菊花拿钥匙。后来我和她就一起开房门,结果我进屋一看,发现她已经死在床上了。” 第27页 “你确定她当时已经死了?” “那当然了,心口全是血。我当时还特意检查了一下,心脏已经停跳了。我吓得都叫出来了。” “那么当时你看见兇器了吗?” “你是说手枪吗?当然看到了,我好像还碰过。不过后来张茹雅叫我不要动,我就把手枪放到原来的位子。” “她当时就跟你那么说?” “不是,是之后。当时她被吓到了,我让她出去告诉村长让他们报案,可是村长不同意,后来她打了个电话,就叫我确定一下阿姨的死亡时间,然后叫我什么也不要碰。” “对,这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是我让她那么做的。”网维说,“那么你知道这扇门的钥匙都在哪里吗?” “这个我知道。”黄小邪插话说,“这扇门一共有两把钥匙。案发时,一把在现场,也就是死者的裤子口袋里面;另一把在张茹雅手里。她把两把钥匙放在一个信封里封着,刚才一起交给我了。” “那么也就是说。”网维抽抽鼻子,生气道,“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了。” 他又咳嗽起来,然后头越来越痛。网维同志终于发烧了。 第七章 网维同志的感冒在年初三就好了。有此神奇疗效,不是因为什么胶囊、感冒药的作用,而是江太太用爱心做的热鸡汤挂面。吃得身心皆暖的网维同志带着他小小的后遗症和典超警官一起去拜访市里的枪械专家——韩广黎。 韩广黎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外貌给网维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句话——绝顶聪明。谢顶的老头把他们引入他的办公室,却是一间收藏了各种小手抢的房间。从最早的火绳枪到正在研究中的雷射手枪。在这间好似手枪博物馆的房间里,网维第一次发现自己知识的匮乏。他分不清卡尔特和威廉史密斯的区别,也不知道五四式和六四式的区别。唯一认出的一把手枪,是某次在网络上被某个女孩用来射死了几十次的沙漠之鹰。 网维耸耸肩,谦卑地向这位专家讨教有关枪械的知识。典超就这么陪着他上了一上午的枪械课程,然后才进入正题。 “我看了那柄自制的左轮手枪,它应该陆昌国做的。” 网维回头看看典超,他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告诉过韩广黎这枪从哪来的。 “不用他告诉我。”韩广黎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他拿着枪手柄给网维他们看,“看到这个手柄的两端各有一个坤卦吗?这就是陆昌国精心设计的标志。” “坤的意思是陆地。”网维恍然大悟,“这么说韩老师和陆昌国认识啦?” “当然了,我们当年是战友,一起工作了二十多年。”韩广黎回忆往事说,“陆昌国是各枪械迷,从小就喜欢。我们最初仿造的手枪,有不少是他参与设计的。但是他这个人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打倒的。可怜啊,他算是个天才。” “这话怎么说?”网维不解问。 “你也看到了,陆昌国仿制的这把左轮枪做工非常精细,即使拿到国际市场上也可被列为名牌枪。他仿制的卡尔特一八五一型海军手枪和一八六○型陆军手枪、以及卡尔特骑兵型手枪都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其中他最痴迷的是左轮,曾主张我们自己做的手枪也要向那个方面发展。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仿制的手枪是苏联的托卡列夫。后来陆昌国因为这一点,犯了错误而被打倒。” “可是这个老先生,还是痴迷于左轮手枪。” “对,而且他不是做着玩的。我仔细检查过这把枪,它在弹膛的设计上进行了改尽,使得密闭性比我们新出的九毫米左轮警用手枪还好。这把枪的口径还是七点六毫米的,如果换成九毫米或者十二毫米,它在有效射程里起码可以射透两个人或者一堵墙。” 网维和典超都是大吃一惊,他急忙问典超有没有从陆家还找到别的什么枪,对方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 “你们不可能找到其他手枪了。”韩广黎说,“我做过弹道检查了,打在床板上的子弹,确实就是这把枪发射的。子弹头上沾的血液也是死者的。也就是说这把枪就是打死陆昌国那媳妇兇器。不可能存在另一把枪了。” “可是……”网维问道,“这么威力大的枪,开枪时一定声音很响。为什么没有人听到枪声呢?” 典超回答说,“他们那天不是在办喜事吗?如果放鞭炮时开枪,即使有人听到也不会想到是枪声的。” “那么会不会是用了消音器呢?” “没有用消音器。”韩广黎指出,“即使同一把手枪,使用消音器和不用消音器,子弹头显示的罗纹也是不一样的。我自己鑑定了子弹上所有的痕迹,确定这颗子弹不是在套上消音器后开的枪。” “那么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吗?据我所知,如果在枪口顶上枕头也能起到一定的消音效果。” “如果要消音,你取个马铃薯插在枪口上也可以做到。这样一来,子弹在穿透过程中不但会受到阻力,减小威力,还会沾上穿透物的纤维。但是我们没有在检查中发现这个。” “我明白了,这就是说开枪的人是在没有採取任何消音措施的情况下射击的。但是那个时候房间是紧锁的。韩老师,枪柄上有检测到指纹吗?”网维明白自己的这个问题比较白痴,但是他不敢疏忽。 第28页 “没有。”韩广黎挠挠他的秃顶,回答说,“我学生在这枪柄上一个指纹都没找到。” “这就是了。张惠兰是死在床上的,没有戴什么手套,如果她是自杀,就应该在枪柄上留下指纹。如果没有指纹,那么,一,被人擦去;二,张惠兰是被人谋杀的。” “不用想那么复杂就知道这是一起谋杀案。”典超说。 “典超,问你个问题,兇手是如何进入上锁的房间呢?两把钥匙一把在张惠兰床上的裤子口袋里,一把在张茹雅的身上。” “如果兇手是那个张茹雅的话,就很容易解释了。”典超哈哈的笑道。 “她有机会吗?”网维追问。 “有啊。”典超从警服里拿出一本笔记,“昨天和那个黄小邪询问了一天,最后发现这几个人都有杀死张惠兰的机会。换句话说,他们几个人在案发的时间段里没有不在场证明。” 网维结果笔记一看,上面写着如下人名:陆申龙、张茹雅、陆羽、吴斐、陆岩、秦颐。 “等等,秦颐是谁?”网维对这个人很陌生。 “你不知道吗?”典超一笑,说道:“他是陆岩大学的女相好,有一个儿子。” 网维的嘴巴长得大大的,吃惊地问出最没有水平的问题来,“是陆岩的儿子?” “就是那小子的私生子,怎么样,有意思吧?” “你是说案发当天,秦颐也在陆家村。可是那天我去陆家村时,没见那个女人啊。” “你那天头晕烟花,有注意吗?” 网维摇摇头,说,“发烧真要命啊。说说你和黄小邪的调查,我要知道详细情况。哦,我们去饭店里,边吃边说。”他偶尔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钟,“韩老师也一起去吗?” 韩广黎谢绝网维的好意,表示自己对手枪的兴趣要远远高于美食。 两人在市里选了一个小餐馆,简简单单地点了几个菜,讨论起案件进展来。 据典超调查指出,案发当天的情况是这样的。陆家原本在年前新修一幢房子,为了给儿子陆岩娶媳妇时用。陆岩失踪之后,陆家人为了驱邪,特意给陆羽招女婿。原来给陆岩的新房改而变成了陆羽的。当天早上,陆羽在老楼的房间里梳妆打扮,有张茹雅陪伴着。早上九点的时候,陆家的亲戚相继来到。张惠兰因为身体原因,忍受不了嘈杂,就到后面二楼的房间睡觉。 十一点一刻,吴斐的花车来到,所有人忙着放鞭炮。 之后,大概是十一点三刻左右,陆申龙发现妻子没有出现在现场,就让许言武去看看。许言武发现房间门反锁,敲门没有人响应后感到不妙,找张茹雅要钥匙开门,发现了尸体。接着,张茹雅找来陆申龙商量,又给网维打电话寻求帮助,决定暂时不报案。陆申龙回到外面继续给女儿举行婚礼,有张茹雅和许言武一起按网维的吩咐处理现场。 “因为法医鑑定的死亡时间在八号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又因为没有人听到枪声,所以更精确一点的时间是在十一点一刻到三刻之间。这其中,陆申龙曾经单独一个人到二楼去,据他所说是看到女儿要嫁人,躲到暗处去偷偷哭了。吴斐在进门后,没有马上去二楼迎接新娘,而是去了后屋的厕所方便。秦颐在十一点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陆家,令陆申龙很诧异。陆申龙就叫张茹雅把她先安排在后楼原来陆岩的房间,所以包括陆羽在内的三个女人都有单独作案的时间。” “可是秦颐的出现难道不是巧合吗?你说陆申龙看到她时很惊讶。” “奇怪了。”典超哼哼,“网维你不是一向多疑的吗,难道秦颐就不可能故意出现,或者某个人特意通知她要她来的呢。” “典超现在思考问题逻辑清楚多了。” “呸,你这是骂我。”他夹了一筷盘里的菜,“好歹做了十几年警察,又老在你和老张两个面前晃悠,这点长进都没有,我还混个屁啊。” 他的话引来邻桌一男一女的注意。两人往这瞥了一眼,原先好奇的神情一看到典超的“威武”体型顿时变成了鄙夷。其中那个女孩撇撇嘴,很轻的评论说:“什么警察啊,一点用都没有的。我今年被偷了两个手机,一个包,都报案了,没一个有着落的。” “可不是,我妈隔壁一邻居,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没人。晚上回来一看,那翻得个彻底,有些连他们自己也找不到的东西都给翻出来丢在床上。孩子上一年的压岁钱还有家里一些现金被偷。报了警,一一○半小时后来了,几个装模作样的人像是来做现场鑑定。拿着个什么银色的箱子,涂了半天什么粉,也没找到什么指纹。最后做完笔录,派出所的那人说,你们赶快把防盗窗换一下,以后啊,家里留一点现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小偷有贼不空手的规矩,所以家里不放一点钱给他们,他们就会做出更绝的事。所以你要少受损失,就要给小偷点起步费。” “那警察就不说抓小偷的事了?” “你以为警察会去抓这个,警察只会抓汽车违章的,赌博的,还有卖……”男子突然收声。 “卖什么?”那姑娘稍显天真地问。 “没什么。”男子敷衍道。“总之这件事可把我妈吓坏了。” 第29页 “是啊,现在的治安这么差,阿姨一个人住在那样的地方是不太好。” “你怎么还说阿姨?” “哦。”姑娘低下头,红脸说,“这不还没办证吗?我说妈妈一个人住那确实不好。现在的老新村都是人又多又杂的。” “谁说不是,所以我想把我妈接到我们那住,怎么样?” “这个啊……”姑娘显然没想到男朋友的话原来是带有“阴谋”的。“就听你的好了。” “真乖。”男子给“妻子”倒饮料,又说,“你想,如果把我妈接过来住,可以把那的房子租了,怎么也能租了七八百吧。这样我妈一个月加退休工资就有一千五,我们再贴补她一些,这样一年以后,我们的存款就够买车了。” 网维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典超恶狠狠地说道:“真够算计的。” 网维说:“能和父母一起住的已经不多了。”他本想继续议论议论,发现对方听到了他们说话,就假装拼命咳嗽起来,说,“秦颐是陆岩大学里认识的?” “没错,陆岩大三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刚进学校,在舞会上被陆岩抓着跳了回舞。然后两人就好上了,陆岩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把她弄大了肚子。”典超说到这不知为什么降低了声音,但隔壁的餐友还是转过了头。“当时已经来不及把孩子打掉了,于是陆申龙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给了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回家。她大学没毕业就回家乡生了孩子,以后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但不知这次怎么回事,竟然在那天那个时候过来了。” “你有问过她为什么来这里吗?” “还没有,这不这两天一直就验尸的事情忙着。我是想,如果下午有空,我们就一起去一趟陆家村。对付这种女人,你比较拿手吧。” “什么叫我拿手?”网维表示抗议。 “唉,唉,算我说错了。是你比较合适。你看我长得这样,只适合担当白脸。” 网大侦探想,他倒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 张菊花和秦颐比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一个虽然是农村的姑娘,可身上的气质总使人能觉得她像大都市的千金;而另一个,身上虽然穿着靓丽的品牌时装,却怎么看怎么便扭。 网维非常怀疑陆岩的品味,这样的女人,他竟然也曾经看上过。 也许她曾经有些气质吧。他只能这么想,强作微笑的和秦颐握手。 “你就是陆岩大学里的朋友?” “你是警察吗?”她不回答大侦探的话,反而是怀疑地看着他。 网维大侦探自讨没趣地让典超助阵,大个警察就上前吼道:“我们是警察,就有些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个需要我们来判断。”网维用眼神示意张茹雅先离开。然后和典超坐下来,摆出十足的阵势。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女人来点压迫感。“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我是春节那天来的。” “为什么来?” 秦颐咬起嘴唇,不回答。 “你为什么那天来这里了?”网维又问。 “你有人叫我来的。” “有人叫你来。”典超有些兴奋,他觉得自己抓到线索。“谁叫你来的?” “叔叔。” “叔叔,你是说陆申龙?” “你们不相信吗?”那女的以进为退的问。 “他怎么让你来的?”典超不依不饶,继续追击。 “怎么让我来的,打电话呗。” “打电话,他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的?” “就在那天之前吧,具体什么时间忘了。” “他电话里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啊。就是叫我春节了,带着儿子过来一起玩。” “于是你就来了?” “为什么我不能来?”秦颐说,“我毕竟给他们陆家生了儿子,不是吗?” “你来的时候知道陆岩出事了吗?” “叔叔没说。” “现在知道了。”网维问,“你对陆岩的事情怎么看?” “怎么看,又什么怎么看啊。我很喜欢陆岩的,不过我希望……” 见她突然不说话,网维就逼问下去,“希望他什么?” “没什么。” “你希望他死了,是不是?”网维问。 那个女人急切地躲避大侦探注视的眼神,但眼中闪过的瞬间惊恐,还是躲不过面前两个男人的捕捉。 “我没说错吧。”网维阴沉着嗓音说。 “那又怎么样?”秦颐厉声起来,“那个男人害得我多惨,弄大我的肚子,又不要我。让我生下一个孩子回到家里,被所有人当成垃圾一样对待。哼,其实我一直想要卡死这个小鬼,不过看在这孩子能使我一年多五千块的份上,我才好好养着的。现在他死了,好啊。这份家当都归我儿子了。这是老天对好人的报答。” 典超听了这话,不由脸色发红。一股莫名的火气在他胸中翻腾,他非常可怜眼前这个女人,但又对她无比憎恶。 网维依然保持他冷漠的表情,“你得不到陆申龙的家产,他已经招了女婿。” 第30页 “哦。”秦颐讥讽地对他说,“如果这样他为什么要我带着孩子过来。为什么他老婆死了,他还让我住在这。告诉你们,他不会把家当给陆羽。” “你很确定啊。” “我当然确定了,陆羽又不是陆申龙的女儿。” 一听这话,网维和典超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网维找到张茹雅,和她一起去了他们家。走进客厅的时候,看见张海兴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喝酒。他的老婆子,张茹雅的妈妈——陆琼则撅在角落里,冲着张海兴嘀嘀咕咕着些什么。 一见网维他们进屋,陆琼就赶忙闭了口,要往外走。 “阿姨。”网维叫住她,不让她离开。 “啥事题?”她吃惊地站住,问。 “阿姨。我能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吗?” “啥事题,我不晓得的。”她这么回答着,又要走。 网维估摸着也许问不出什么问题,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不想被捲入陆家的案子里去。 “嗯,那就算了。”网维说,“我想陆家的事,可能这个村子里没有人晓得的。” 走到门口的停下脚,转过身,“你是说陆家的事,我晓得。” 张海兴顿时停下手中正举起的酒杯,他失望地看了一眼他的老婆子,瞪了一眼,又把酒磕到嘴里。 “爹爹,你不能一天到晚喝酒。” 张海兴拉着喉咙骂道:“我窝里一家之主,喝点老酒也要你们管啊。” 张茹雅缩回一旁不吭气,用眼角偷瞟网维和典超。 网维看了一眼这一家三口,就往门口退,“算了阿姨。陆家那些事情,我想你是不知道的。可能是那个女人骗我,陆羽怎么可能不是陆申龙的亲生女儿呢。” “陆羽当然不是陆申龙的亲生女儿。” 张茹雅被她妈妈嘴里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琼花,你讲啥个瞎七搭八的事体。”张海兴大吼,一巴掌差点把酒杯给拍碎了。 “老头子,不要你管。这个两个人是警察,来调查惠兰的事体咯。我晓得么就要告诉俚喔。阿事个。” “阿姨你讲的对。”网维赶紧离间,还打铁乘热地问,“陆羽真的不是陆申龙个亲生女儿。” “嗯,不是个,不是个。”陆琼说,“陆羽是陆申龙表阿哥个女儿。他们表阿哥一家们出个车祸,全死光,就剩一个女儿。一开始么,这个女小倌是交给俚阿婆养个。后来陆申龙帮惠兰结婚,几年而养不出小人,就寄养了这个小倌。不晓得,过了一年,倒养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小倌。那么,俚就当陆羽个小倌带个儿子给俚,所以阿欢喜得不得了个。当亲生女儿一样个。” “原来如此。那么陆羽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俚不晓得个,陆申龙帮惠兰一直瞒俚个。” “那陆岩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这个……”陆琼回答不出。 网维又看张茹雅,不想就听到客厅里,张海兴说:“我吃醉老酒告诉过俚个。” 几个人都瞪大眼睛,看他。 “什么时候的事?”网维问。 “几年前了,小子还在读书个时间呢。有一次,你帮我,还有陆申龙一起吃老酒。讲到家业继承不继承的问题上。讲到的。我告诉你,要是没有俚阿姐,是不会有俚个。俚就是那时候晓得这桩事体个。我还因为这个事体,后来被陆申龙骂了。”张海兴继续灌黄汤,“咯么,你们还有啥事体了。” “村里这件事的还有些什么人?” “上点年纪个应该才晓得个,不过小个里么,只有陆岩个小赤佬晓得。像菊花还是今朝听到个呢。” 网维点点头,谢过他们一家人,往外走。 “网维,我不明白你来这里求证些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张家对陆家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你认为他们知道多少?” “他们大多全知道,尤其是那个陆琼。我要找个时间单独问她话,这样可以知道的更多。” 典超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们又走回陆家,典超问:“你接下去又想问谁了?” “我想要单挑陆申龙。” 典超警官医生冷笑,跟着他进去寻找陆家的村村长。 没想到,陆申龙竟然不在妻子的灵堂前。披麻戴孝,哭得眼睑肿了两颗“鹌鹑蛋”的陆羽告诉他们说,爸爸在山上的狐仙庙。 网维蹙眉,他想不明白,这个老头子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到狐仙庙去。 沿着蜿蜒的山路,缓步而上,走到庙门前时,两人吃了一惊。网维不曾想到这座一个多月前刚刚毁于大火的小庙宇,竟然已经被修葺一新,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的庄重和宏伟。网维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一座私庙,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穿过密布的阴云,几片淡淡的阳光落在庙宇前的方砖上。两个人走进去,问道刺鼻的墙粉、油漆味。网维快步的穿过烛台和香炉,跨进大殿,就见角落里的陆申龙正看着中央那尊重新彩塑的狐仙娘娘像。 在他回头看网维之前的一瞬间,大侦探从那人的脸上中捕捉到一丝忏悔的表情。但是,转瞬即逝。 “你们……”陆申龙挺起他陀螺般的身材,走过来,“有什么事吗?” 第31页 “我们想知道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网维不太客气地回答。 “我还能有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他看着典超,说,“那天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们的问题了吗?” “我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有什么仇人。” “我能有什么仇人?”他一字一句地反问。 “黄玉堂算一个吗?” 陆申龙顿时一惊,脸色白得令典超差点以为他发脑溢血了。大个刑警明白网维是说对了,只是不清楚他到底又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说对了吗,我想你、黄玉堂还有张海兴三个人应该有些什么过节才对吧。” 陆申龙不吭声,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迴避这个问题了。 网维不紧不慢地又说:“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爸爸、你儿子和你妻子吗?” 他还是不说话。 “陆先生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我有方法能调查出来我所想要知道的。不过到时候,恐怕有些我们不用知道的秘密,也会被挖掘出来。” 典超在那暗自思忖,他那话是不是有诱供的嫌疑。 网维装出要转身离开的样子,陆申龙突然说了一句话,“黄玉堂现在又不在陆家村,怎么会和这些事有关系。” 网维摇摇手,用一副教育小孩子要听话的口气说:“他有一个儿子,正是负责调查你们家那些个破案子的黄警官。” 被那话先吓到的是典超,他不明白网维为什么要把黄小邪给捅出来。 “你说那个戴眼睛,一副滑头样的小警察。他是黄玉堂的儿子?” “是的。” “那又怎么样。陆岩失踪还有大年夜那天,他都不在不是吗?” “黄玉堂和张海兴关系不错吧。”网维奸笑,“而且那两个小孩子似乎彼此也很好相处呢。” 陆申龙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网维先生,你在套我话呢。告诉你,黄玉堂和张海兴他们都和我们家的事没关系。“ “给我个理由。“网维不依不饶。 “好啊,对,我是和黄玉堂有龌龊,但是五年前他通过手里的权力利用张海兴已经整了我一把。我们两已经两清了。至于张海兴这个人,他活计是有一手,但是做事很蠢。所以他知道被黄玉堂利用,害惨了我们的厂以后,就主动辞职了。后来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每天在家喝喝酒,看看书,偶尔搓搓麻将。怎么样,我们乡下人的事情是不是很简单。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为什么打电话叫秦颐带着孩子一起来过春节?” “你说什么?”陆申龙惊讶。 “你为什么打电话叫秦颐带着孩子一起来过春节?”网维重复。 “这话谁告诉你的?”陆申龙反问。 “她自己。” “她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叫那个女人过来,还带着孩子!”陆申龙气急败坏。 “你说不是。”网维沉眉,“可是她强调说是你,还说你是想那个孩子。” “想那个杂种?谁知道他是不是陆岩的儿子呢。” “他不是?没做过亲子鑑定。” “难道还不嫌我们陆家丢人吗?亲子鑑定,我呸。”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就算那个孩子真是,你也不会承认。” “对。这个婊子样的女人,得寸进尺。我现在就赶她回去,以后再也不让她来了。” “等等。”网维阻止道,“如果她不是你叫来的,那她一定是兇手叫来的,不是帮凶也是一粒棋子。村里有谁知道秦颐和陆岩的事?” 陆申龙冷静了下来,他听网维的话颇有几分道理,“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张家的几个,许医生,当年就是他帮着偷偷接生的。其他的应该没有人知道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网维说,“就像陆羽不是你亲骨肉一样。” 他又甩出一颗重磅炸弹,这一次差一点就把这只陀螺给炸趴下了。 “这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儿子告诉秦颐,她刚刚又告诉了我的。”网维见他又要发火,急忙换了个话题:“我的意思是说,秘密经常在亲密的人之间传播,然后变成一个众人所知的秘密。陆先生,你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我们有关这个案子的秘密吗?” 陆申龙摇摇头,疲惫而带丝酸楚的回答说:“没有。” 他的头转向殿上的狐仙像,望着她,一片沉吟。 “最后打扰一个问题,你和黄玉堂之间到底以前因为什么而有矛盾。” 这个问题网维纯属是画蛇添足,他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只是想让陆申龙摸不清自己调查的思路。 果然不出网维的意料,对于这个问题,陆申龙给予的答覆是保持缄默。 天空中飘下几点雨滴。鸡年的又一场大雨快要瓢泼而下了。 第八章 《夜半歌声》的主旋律激昂地围绕在网维的身边,这使他的心和血再一次震动起来。好久没有的激情澎湃而起,很快他就深深陷入那个徘徊在歌剧院里的幽灵故事中。埃力克、克丽丝汀还有夏尼子爵……网维就这么边看这台着名的音乐剧,边在心里默默分析这三角恋爱中主人公们的感情纠葛。 “埃力克对克丽丝汀的感情其实不是真正的男女之爱,更像是一种强烈占有的父爱。”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他觉得颇有趣,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分析下去。结果他发现《歌剧幽灵》其实可以变成这样一个简单而通俗的故事:一个性格有些变态,长相丑陋的天才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他把她塑造成了歌剧院的首席歌星。接着有个富家子弟爱上了他的女儿。老爷子不同意,就把女儿藏起来。然后小伙子来单挑,最终得到了他的女儿和他的祝福。 第32页 网维呷呷的轻笑出声,江泉瞪了丈夫一眼,问他有什么好笑。 他侧过头,把自己的最新推理结论悉数上报。不料却得到了江泉一个白眼。“又胡说八道了。”她轻轻嗔怪,然后又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江泉对老公大棒加胡萝蔔的怀柔政策显然很有效果。网维心里乐滋滋的,心想今年的情人节过得还不错。 邪恶的笑容浮出来,他又想起其他事情来。一会儿,浪漫的感觉退下去,满脑子涌起吴斐和陆羽两人的关系来。 “他们真的彼此相爱吗?”他这么问自己,开始回首整理这两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网维对自己的问题没有乐观的答案,他怀疑吴斐的目的。 两天前,也就是四号下午,他和吴斐还有狄斌他们几个在一起吃了顿饭。吴斐提议的表面理由是自己结婚、又过新年,所以要和老同学聚聚。但实际目的是甩开他的新婚妻子,询问网维有关陆家的事情。 “你是想知道陆羽的事情,还是他们家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都想知道。”吴斐在其他人还没到时,一脸严肃地看着网维,认真地说。 “那我可以回答你,我并没有调查到太多陆羽的事情,我也没有单独和她在一起询问过。这一点你知道。至于他们家的事,我总觉得一团乱。” “可是你还是调查到了一些事情,不是吗?” “对,是打听到一些事情,不过这些情况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吴斐责问。 “警察不让说。”网维不管他吹鬍子瞪眼还是怎么的,“如果没有发生谋杀案,我也许可以把知道的先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你!”吴斐精明地一转眼,问,“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我。” “你认为自己有不被怀疑的理由吗?”网维毫不迟疑地承认对方的话,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 对于如何应付这种情况,网维是很有经验的。他一句话,就把问题的主导权抢到了手里。 “我……”吴斐愣了一会儿,“陆岩死的那天,我不是和张茹雅他们一起回城了吗?”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网维反问。 他一呆,傻了半天回答说:“这个,不是你的结论吗。而且,你不是还说过是砒霜中毒?” “谁告诉你的?”网维依然摆出严肃的表情。 “陆羽说的。” “她又听谁说的,张茹雅还是许言武?” “许言武。”网维捕捉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邪恶。 “即使是死了,那天离开陆家的人也是有嫌疑的。要知道陆岩是中毒而死的。所以罪犯投毒和陆岩喝水中毒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时间,你们并不拥有不在场证明。” “网维。”吴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混蛋。我可是你老同学。” 网维微微一笑,没有对他说“我的老同学中也有杀人的这种话”,只是颇有退让之态地喃喃说:“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又害怕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怀疑,尤其是认识的人。” “哦。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没有人是不会不被怀疑的。” 橘右黑吵吵嚷嚷地推开包厢门,后面跟着狄斌和陈尘。 在一定程度说网维对陆家的案子其实已经很了解了。避开吴斐和陆家人的耳目,他早就偷偷的和典超一起把陆家的那些个鸡零狗碎的破事都打听了一通。做到这一点废了他不少的时间、精力还有金钱。也难怪,当黄小邪吃惊地看到网维和典超手里拽着他父亲的笔录时,会吃惊得像遇见了漂亮的狐仙一样——又窘又羞。 “你是说我的父亲和陆申龙是死对头?”黄小邪不敢相信地问。 “也不能说是死对头,但是为了许宴子,他们闹翻了。” “你是说许叔叔?” “对,你的许叔叔。就是许言武的爸爸。” “可是他不是孤儿吗?”黄小邪不解地问。 “他自认为是孤儿,其实他是许宴子和黄珊的私生子。黄珊也就是你的阿姨。” 黄小邪的脸涨得通红,“这件事我一点也没从我爸嘴里听到过。” “你爸爸会告诉你才怪。这是你们黄家的丑闻。你那阿姨也就是在生下孩子,把他抱回陆家村后失踪的。据你爸爸的说法是她自杀了。” “等一下,网维大哥,你还是把这件事前后理顺了给我说。有些地方我不明白。” 网维摇摇头,咳嗽了一声。却让典超来复述整件事情前后经过。 原来大概在大约四十年前的时候,陆家村有四个人是村里的头头,他们就是以陆申龙为首的小四人帮。除了陆申龙这个原村长的儿子以外,黄玉堂、张海兴、许宴子也都是村里望族的孩子。他们年纪相仿,感情也都不错,趁着时代和环境,当时在陆家村里干起了“革命”,抢班夺权……不但把陆昌国的腿打断了,还闹出了其他一般乱七八糟,现在看来叫人髮指的事。 但是这四个人的阶级感情却因为一个女人而被打破。这个女人就是黄玉堂的妹妹,当时年仅十八岁的黄珊。她当时可以算是陆家村最漂亮的姑娘。套用现在的俗话,她就像是陆家村的形象代言人一样,代表着陆家村的灵秀和美丽。也有人说她是狐仙娘娘转世。 第33页 于是陆申龙和许宴子都为了和她交朋友而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地拉锯战,这场战争在一就六八年结束。 结束的原因不是一方获胜,一方退出。而是四个人在关系破裂后,各奔东西。感情不错的黄玉堂和许宴子一起参了军,而志同道合的陆申龙和张海兴依旧留在陆家村当他们村长和造反派首领。 在黄玉堂和许宴子参军后,黄珊也去了镇上,但是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七九年珍宝岛事件过后两个月,她却抱着一个襁褓来找陆申龙。 “你爸爸告诉我们说,这个孩子就是许宴子在上前线之前和黄珊生的。本来他们说好了,一旦许宴子胜利归来就和黄珊结婚,可是他却死在了前线。所以当那个孩子生下来后,黄珊的压力就很大了,你爸爸也气得发疯。黄珊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孩子回到村里,把孩子交给了陆申龙。要求他帮助许宴子留住这支血脉。所以陆申龙又把这孩子交给了许宴子当时还在世的父母抚养,但他没有告诉他们那其实是他们的孙子。所以许言武也就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后来许言武所以去参军,也是因为这一层的特殊关系。不过他自己也不明白罢了。” “可是这样说的话,这里面陆申龙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啊?” “你是不是奇怪是什么使你爸爸和陆申龙之间有矛盾了。” “对。我就是奇怪这个。” “你问过你爸爸这件事吗?” “他根本就不睬我这个。我倒是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使他开口说这些事的。” “从张海兴那打听到一部分,然后从你父亲嘴里套出了另一部分。把它们两相组合,就出来以上结果了。” “那么张叔叔和我爸的关系怎么样,你认为他们算不算是好朋友?”黄小邪突然提出一个看起来令网维觉得有些好笑的问题。 “他们两以前不错吧。”典超说,“现在关系不怎么好。” “是么。”黄小邪的神色黯淡下来,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网维突然哈哈大笑,“你知道他们两因为什么关系变坏的吗?” “是什么?” “是因为张茹雅。” 黄警官的眼睛一亮,急忙抬起头来,问:“什么?” “因为张海兴把女儿和陆岩配了娃娃亲,你爸爸很不满意,所以你们两家关系就不好起来了。不过现在……” “陆岩死了,张茹雅不可能嫁给他了。那么他们的婚约就解除了。这也就是说……” 网维看看典超,两人捧腹大笑起来。黄小邪困惑地看看他们两,等弄清他们两人在笑什么,不由大窘。 巨大的吊灯掉下来,砸在剧院的观众头上,血流如柱,人肉横飞,观众们尖叫着奔跑起来,纷纷逃出歌剧院。 很可惜,这样的场景只出现在网维的想像中,而不是音乐剧的舞台上。 《歌剧魅影》在热烈的掌声中落幕,顶着满脑子幻想的大侦探竟然在妻子的搀扶下才能走出剧院。江泉把魂不守舍的丈夫一脚踹进车有座,自己开起车来。 “阿维,在想什么呢?” “儿子。” “想晔晔了。”(网维的儿子叫网晔) “不是,我是在想陆岩和陆羽的儿子。” 江泉扭头看看,嘆气说:“你真煞风景。” 网维转过脸,笑了笑,忽然露出个鬼脸,他跨过去一脚踩住剎车,要和妻子就在上海找个宾馆过夜,第二天再回家。 江泉先是不同意,但绕不过他半是无赖,半是柔情的献媚,终究点了头。网维掏出手机,准备和家里的父母亲大人告假,又发现自己出了剧院后竟然还没有开机。 露出羞惭的表情,给家里打了电话。刚挂断,黄小邪和典超的电话急追了过来。 “喂喂,网维大哥,你在哪?我是黄小邪,陆家村又有案子。” “大侦探,在哪呢?我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你要和江律师浪漫,但是这事实在必须告诉你一声啊。” “又死了谁,典超?”网维恨恨地直咬牙。 “陆岩和秦颐的那个私生子,掉河里了。唉,说不清是意外还是谋杀,总之,你明天上午再去陆家村一趟吧。到时我会把事情详细告诉你的。不打扰你和江律师了。拜拜。”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网维骂骂咧咧掉说“什么不打扰,你已经打扰了”。还叫道,我到底发什么羊颠疯,竟然会扯到陆家村那个窝囊的案子里去。最后干脆一边开车回s市,一边发赌咒说:我若下次再去多管闲事,我就……想来自己也不会遵守什么赌咒,就把最后的毒誓咽了回去。 江泉看着自己那个耍宝又抽风的丈夫,一脸嗤笑。看来在她眼里,这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了。 他们的凌志车就这么行驶着,经过自家的屋子,进去歇一夜,然后第二天上午,来到了陆家村。 典超比他们早到了十分钟,这时正叼着烟,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听黄小邪汇报案情。网维踢开一脚碎石,也凑进去。 “来了?”两位警察同他打了个招唿。 “是啊,村里面情况怎么样?” “情况怎么样?”典超白白眼,说,“你进去看看,简直就像牲口屠宰场。乱闹闹的人,乱闹闹的哭叫还有他妈的乱闹闹的尸体。” 第34页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是溺死的吗?” “秦成龙。怎么样,很伟岸的名字吧,望子成龙,还和他那爷爷有一个名相同。”典超把菸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踏。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份誊写鑑定报告,递给网维。“今早上的鑑定结论,卢秃子瘪着一肚子火和屁,花了一晚上时间捣鼓出来的。” 网大侦探翘起他一条眉毛接过鑑定结论来。“我看早上的报纸说,昨天有两个孩子落水。” “还有一个是那个许言武的儿子。” “许伟?”江泉问。 “对,就是那个小屁孩子。两个小子一起在湖边捞鱼捉虾什么的,然后就掉水里了。” “是偶尔失足掉下去的吗?” “不是,是谋杀。”网维把卢法医的鑑定书给妻子看,“孩子的后脑壳左侧处有淤伤,是被顿器重击产生的。” “被顿器打中的?”江泉狐疑地看看典超。大个子警官一耸肩,又掏出一根烟,让黄小邪继续汇报。 黄小邪抽抽鼻子,眉宇之间透出一丝不满。说:“对,是被人用石头打中了脑袋才落水的,秦成龙掉下去时时候一把抓住了身边的许伟,结果就把他也拉了下去。两个孩子掉下去后,就有人发现了。一伙儿村民跑过来救人,许伟因为会游泳,所以很快就被人拉了上来。不过秦成龙却没及时找到,等到半个小时后才有人捞到了他的尸体。”他停下来,歇口气,见网维一脸凝重的表情,继续说,“我已经调查了所有的当事人,包括那个小孩子——许伟。秦成龙落水的时候,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在捉虾,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后面砸了他们。许伟还说,其实根本就当时根本就没有人在他们身后。”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秦成龙怎么会被砸到后脑呢。难道是许伟在说谎,是他……”江泉的推论被丈夫和小警察一同推翻。 “这个假设有够胆大,但是不可能。” “为什么?”江泉问。 “因为如果是许伟做的,他直接在身后一推就可以了,何必用顿器砸。” “孩子的想法比较单纯罢了。对了,那个许伟今年几岁来着?” “十二岁。”典超回答道,“我倒满同意江律师的观点的。现在的小孩子什么干不出来。也许就因为掉到了一只虾,分赃不匀,所以就痛下杀手。” “我觉得典超警官你在信口胡诌。”黄小邪一瞥嘴,也不管巨人粗野不满的表情,说:“秦成龙这个小孩的死显然是跟陆家的这系列案子一脉相连的,而且我已经有一个头号嫌疑人了。” “是谁?”江泉好奇地问。 “我不能告诉你们,江律师,我没有证据说。而且……” 网维突然大笑,他说:“我也有个犯罪嫌疑人,但是和你的不一样。” “你知道我的嫌疑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系列案件的动机现在看来已经非常明显了,尤其是在这个孩子死了之后。不过要弄清那人怎么做的案……我想去看看案发现场。” 四个人离开村子,沿着来时的车道往外走,走到一条泥沼似的小路时,黄小邪引着他们拐了进去。大概走了有七八米,转过几棵冬青树。就见一片碧蓝的池水。黄小邪告诉他们说这个小池塘其实是连着太湖的,有三米多深呢。 江泉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 网维走到池边,在黄小邪的指引下站到孩子落水的位子,他环顾一圈四周,拧着眉在那思考。立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嘴巴哧哧的笑了起来。 “真是太简单了,简单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说着,反身走到冬青树下,他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让其他人走开。然后勐然地就向小池塘掷去。 宛如铅球般大小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漂亮的落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网维说:“如果这块石头扔中像秦成龙这样的小鬼,你们说他是不是铁定掉下去?” “这样啊。”江泉明白了丈夫的意思,“然后那个人只要躲在树后面,或者说离开就行了。那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扔的石头。” “对。” “再过一会儿。”黄小邪又说,“他再随着来救孩子的人来到池塘边,顺便把那块打中秦成龙的石头踢到水里去。这样一来,连兇器都消失了。” 他对着典超看了一眼,典超点点头,掏出了手机。他向张刑那块要求,派打捞工具来打捞兇器,并且还跟卢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要求他画一张可能顿器的草稿图。 网维把这些劳什子事情交给专业的警察们去处理,自己带着江泉又往陆家去。他想要江泉从陆羽的嘴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陆家的大门口仍然摆着花圈,不过来者们已经搞不清到底是在给谁办丧事了。虽然和陆家关系不错的人依旧保持着凝重肃穆的神色在院子里交谈忙碌着,但也有关系一般和看热闹说风凉话的。陆家连续的死人正成为陆村人兴趣昂然的讨论、研究、交换心得与看法的重大事件。 网维和江泉就听到有人说:这是陆家人作孽太多的缘故。也有人说是陆申龙曾经砸毁过狐仙娘娘的塑像,这是娘娘来报復……流言的中心围绕着这位陆家村的村长兼族长,这位世世代代在陆村享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网维看到陆申龙的时候,发现他变得憔悴了。原来的旨高气昂现在变成了颓丧和消沉,第一眼看上去仿佛老了二十岁。 第35页 他辛苦地挺着他的大肚子来到他们面前,看了一会儿江泉,又看看网维,最后对着江泉说:“你是个律师,是吧?”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江泉的语气显得有些冷冰冰。 “是这样的,我想立份遗嘱。你们能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对于这个要求,他们只有接受。 陆申龙的房间在老楼的三层。面积很大,将近有二十个平方,空空阔阔的房间一角摆着一张红木大床。房间里还有一个老式的镜台、衣橱和书架,除了着四件红木家具以外,还有一台桌上型电脑,摆在书架前的电脑桌前。 网维瞥了一遍房间里的各个摆设,江泉问主人说:“你有什么事?” “我想要立一份遗嘱。”陆申龙走到电脑前面,打开他,“这个东西我不会用,但是我想你们应该懂吧。我想请你帮我在电脑上立份遗嘱。” 江泉一听,眉头皱皱,半是困惑半是解释的说:“你是说你要在你百年之前,留下一份遗嘱在电脑里。”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陆申龙对江泉的领悟力很高兴。 “不行。”江泉泼了他一盆冷水,“这样的遗嘱在法律上不能有效。” “什么?” “遗嘱必须有你亲自笔书,才具有法律效力。” 陆申龙瞪大眼,“你说真的?” “当然。我们律师的责任只不过是帮你保管遗嘱,在你百年之后帮助公布和执行。当然这必须有你委託授权。” “我不会写遗嘱。” “不难,只要把你的想法写下来,然后签个字。当然如果你不能书写,可以找人代立,但必须有其他见证人签子。” 陆申龙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丈夫可以做代书见证人吗,你帮我代立一份吗?” “可以。”江泉说,“只是我想知道难道陆先生你不能写字吗?” 陆申龙摇摇头,“半年前我中了一次风,虽然抢救回来了,但那之后,右手就不怎么挺使唤了。” 网维和江泉一惊,才回忆起以前,看到他吃饭和打麻将都用的左手。再看他的右手果然有轻微的不能控制的颤抖。 “你能现在帮我拟立一份吗?”陆申龙又问。 “好吧。”江泉显得有些无奈。 “我会付你钱的。”陆申龙突然又跟了一句,从书架上拿出几张白纸和钢笔。 网维对自己一直没有知道陆申龙中风这件事而深深懊悔恼怒,不过他来不及责怪自己的失误、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陆申龙他为什么要立遗嘱,又要立什么样的遗嘱? 陆申龙很快给了他答案。“你们知道我儿子失踪了,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他说,“所以我想根据情况来分立我的遗嘱,这样可以吗?” 江泉点点头。 “好的。我死后把我的财产分为两部分,一份有我女儿陆羽继承,另一份留给陆羽的干儿子许伟继承。” 他说这话时一直注意这面前这对夫妇的反应,他认为他们对自己的遗嘱想法一定会震惊。但是他料错了。江泉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网维嘴角一抽,平淡地问:“许伟真的是陆羽的私生子吗?” 陆申龙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你知道?” “看那长相,谁都会怀疑的。不过我没有去确定过。” “我去确定过,其实不是我,是张海兴去确认的。” “怎么说?” “十几年前吧,陆羽那丫头还在外地读大学,有一年暑假没回来。后来我就知道她那个暑假去了许言武的服役的部队,他们住在了一起,还生了孩子。”向网维他们复述这些显然勾起了他心中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愤怒。“后来许言武带着那个孩子回来,我看那孩子长得和我很像,我就让张海兴去做鑑定,是dna什么的吧,结果,鑑定结论确定他是我的外孙。” “所以你要给你的外孙留下一份遗产,你是怕将来陆羽……” “将来?来的事谁能知道。”他打断网维的话,“不过从现在来看,我知道不能把遗产全部留给那丫头。那个吴斐是你的同学,对吧?但是我告诉你,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是为了我们陆家的钱才入赘到我们这里的。” 网维心里面虽然是承认陆申龙对吴斐之为人的判断,但作为老同学他还是为“雪山飞狐”辩护了几句。 “你说他不是那样的人?”陆申龙一副鄙夷的不屑表情说:“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之前在外面自己做生意,欠了人家二十万到现在没法还。” 网维和江泉听得顿时目瞪口呆。 “你说的是真的?”江泉问。 陆申龙用眼神确定自己刚才说得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网维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陆申龙的话实在给他很大的启发。 江泉把代书的遗嘱向陆申龙重复,又给他看了一遍,然后和网维一起在上面签字见证。 “陆先生。”网维用钢笔写下那漂亮的名字,对他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要立遗嘱了。”网维把这个如哽在喉,不吐不快的问题吐了出来。 陆申龙用凛冽的目光盯着网维,然后那个凛冽的光芒渐渐黯淡,变得无力,最后他对网维说:“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第36页 “什么?” “我要去向警方自首。”陆申龙突然笑了起来。 网维怔了一下,江泉也叫道:“去自首,难道是你!” “是的。”陆申龙点点头,“我的遗嘱委託你们保管。” 他打开房门,想要走出去。但是网维大步一跨,赶在前面,又一把把房门关上了。 “你是说那些人都是你杀死的?”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她背叛我。”陆申龙干巴巴地回答说。 “你妻子背叛你?”网维重复。 “什么意思?” “陆岩不是我儿子。”他说着又把房门打开了,快步走了出去。 网维和江泉一脸困惑。不对劲,网维在脑子里对自己说,又快步向外追了出去。 在一楼的天井里面,黄小邪和典超正在悄声说着什么。看见网维和陆申龙下来,就招手让他过去。 “怎么样?” “捞到了。”黄小邪兴奋,还神秘兮兮地推推眼镜说:“你也许不能想像,我们还在石边的淤泥里发现了一把钥匙。” “钥匙?”网维醒悟起来,“你是说能打开案发现场那个房间的钥匙?” “对,已经做过实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现在轮到他的话语干巴巴了。 “第三把钥匙,另外两把还作为证据放在档案袋里。现在密室之谜已经解开了。” “你知道谁是兇手了?” “我想我知道犯罪嫌疑人是谁。”黄警官纠正网维大侦探的用词错误。 “错了。”网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 黄小邪和典超同时困惑地看他。典超问他说:“我不明白网维,你怎么知道他错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怀疑说,他跟我说过他的推理。我觉得很有逻辑性。” “有证据吗?”网维问。 黄小邪一呆,突然一丈水退了八尺。 典超看着神气突然消失的年轻警察,问:“有证据吗?” 黄小邪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排他性的证据。” “我也没有。”网维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不过我相信我能在四十八小时以内找到证据。”说完,他停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申龙,然后大声唿喝着妻子,回城去了。 第九章 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妖娆的歌声并没有给我们的网大侦探带来好心情。 他手里拿着典超传真给自己的“陆申龙供述”复印件,一边锁眉一边冲着那双正在吃奶的儿女做鬼脸。 江淼淼被他的怪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裂着嘴把嘴里的奶水喷出来。气乎乎的“江妈妈”顺手给了丈夫一巴掌。 “别胡闹。” 网维冲着她吐吐舌头,拣起掉在地上的奶瓶,往厨房走。 “你都看了一小时了。怎么一脸垂头丧气,你不是昨天说你知道兇手是谁吗?” “我是知道。”网维回答说,“但是我对典超感到生气,这么经不起推敲的自白,他竟然还拿来给我看。直接把它和那老头子送回去不就行了。” “你呀,吃了枪药了吧。”江泉一针见血地说,“你不是因为这一点在生气。你在为别的事生气。” “你真行。”网维气乎乎的说。 “喂喂喂,干什么。你今天到底哪里不对劲。谁招你惹你了?”江泉把两个小宝贝抱到沙发上。 “我对我自己生气。”网维关掉客厅的音响,往书房走,“我明明知道谁是兇手,我也知道那人的动机。但是我竟然还去看他妈什么的歌剧魅影。又让那混蛋有机会杀了一个小孩子。” “阿维。”江泉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但是不许你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他们还不懂呢。”他咕哝了半句,把书房的门关的紧紧的。 江泉轻轻地摇摇头,去和两个婴孩玩游戏。一边玩,一边猜想着丈夫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家难得这么郁闷的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冬雨一起流逝时间。 大概十点钟时候,网维又从书房里出来了。他高声地吩咐江泉给陈尘打电话,又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你找陈尘做什么?” “我要问他陆申龙中风的事。”网维挥舞起手里复印件,“陆申龙昨天说过他半年前有一次小中风。我想应该是去一院看的。” “这个很重要吗?”江泉颇有微辞。 “当然很重要。陆申龙昨天不是说他杀人的动机是因为陆岩不是他亲生儿子吗?可是他怎么知道的。是像他所说的和证明许伟是他外孙一样做过dna鑑定吗?” “第一医院什么时候做那个鑑定了。那需要到南京的鑑定中心去做。” “我知道。但是从这里我知道陆申龙在说谎。” “你说他是故意这样的,为了保护什么人?” “对,就是这个原因。但是为了保护谁呢?” “是你所推理出的那个兇手吗?” “应该是的。” “但是这又和陈尘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认为能从陈尘那找到证据。”网维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西装革履,“现在我要去找陈尘,待会儿还要去一趟陆家村。我想要在今天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第37页 “我也去。”江泉说。 “你不是今天要陪他们吗?”网维看了看沙发上活泼好动的宝贝们。 “我改注意了。我打电话让爸爸妈妈他们过来。你从陈尘那回来的时候梢上我。” 网维亲了亲太太的脸,杀气腾腾地出发前往陈尘家。 果然他在陈尘家找到了陆申龙半年前中风住院的消息,而且更令网维吃惊的是,吴斐竟然是在那次来找陈尘时遇上的陆羽。 “你说那一次他来向你推销保健药的时候,遇到了陆羽。然后就……”网维的嘴巴差点合不起来。 陈尘点点头,“我不喜欢他那样子,所以直接回拒了他。不过他还是……还是别说这个了。网维,难道你认为那个陆家村的案子和飞狐有关系。” “我没那么说过。” “但是你明显在怀疑他,不是吗?” “那你知道吴斐那小子做生意欠了别人一屁股债的事情吗?” 陈尘不说话了。 “我知道谁是陆家村那些案子的作案人。只是我没有证据,我需要你帮忙。”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去检查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怀孕了。” “你说什么?”陈尘叫起来,“我可不是妇产科医生。” “别说你没学过。而且我也不要你是不是真的会鑑定。我需要的是你大医生唬人的本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陈尘狐疑地问。 “当然是去抓狡猾的狐狸精。” 冰冷的冬雨在又一阵冷空气的助纣为虐下,凝结成米粒大小的雪珠飘然而下。这已经是今年“暖冬”下的第二还是第三场雪了。网维叫骂着操纵他们的汽车在颠簸的石子路上跳越,还差点从那滑熘的地面上窜起,去和那座令网维讨厌万分的驻牙山来了亲密接触。 陈尘吓得脸色发黄,叫道:“网维,你悠着点开。我可不想我老婆成寡妇。” “尊夫人会感谢我给她带回自由的。” 网维恶言恶语地回了一句。江泉噗嗤一笑,发现时机不对,急忙笑着找话掩饰:“你联繫过典超他们了吗?” “打过电话了,我让他们把陆申龙带回去。”网维说,“对了,那天他委託你保管的遗嘱带了没有?” “当然带了。” “有没有觉得那份遗嘱有不对劲的地方。” “哪有不对劲啊。” “你没有看出来吗?”网维干笑一声,“那封遗嘱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不过,我要让陆申龙作废那张遗嘱。” 江泉扭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 车至陆家村村口,典超他们竟然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你欺骗了我。”网维大声叱责着走进陆家大厅,里面的人物全部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看。 黄小邪和典超面面相觑。张茹雅、陆羽他们也是不知所措,吴斐坐立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最后忍不住站起来,问:“网维你说什么?” 网大侦探对于自己这句话产生的效果非常满意。 他走到大厅的中间,对着吴斐重复说:“你欺骗了我。” “你说什么?”他眉头一皱,不满的表情随即爬上脸庞。 网维说,“你是半年前在医院里认识陆羽的,对不对?当时你正在推销某个保健产品。而这是这个让你亏了几十万,至今还欠别人二十万债款。” “你说什么?”吴斐怒不可遏,他大步地踏上前就要去扯网维的领脖子,不想人高马大的典超刑警向前一踏步,挡在了他和网维之间。 吴斐的身子一缩,退后坐回了椅子上。他狠狠地瞪着网维,看他继续大放阙词。 “你欺骗了我,”他对刚刚死了儿子的母亲说,“你说是陆申龙打电话让你带着儿子来这里的。这是一个谎言。” 秦颐一顿,身子扭捏了起来,“我没有说谎。” “陆村长,你有给秦颐打过电话吗?“ 陆申龙摇摇头。 “你怎么解释?”网维逼问说。 “我。”秦颐没有显出弱势,她用舌头抹了一下嘴唇,回答说:“我那天接到了陆伯伯的一笔汇款,上面的留言叫我过来的。” 网维又看陆申龙,他还是摇头。“我没有汇款过。” “秦颐!”网大侦探提高了几十分贝的嗓音。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收到了汇款。” “那么那张汇款单呢。” “我没带,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难道你出去还会带张汇款单。” 她闭了嘴,气乎乎地往一张椅子商坐上去,不再理睬网维他们, 网维又调转他的枪头了。“你也欺骗了我。”他忽然对张茹雅说,“你那天去城里,在找我之前,曾去过一趟医院,对不对?” 张茹雅脸一白,一语不发地咬咬嘴唇。 “她去医院干什么?”黄小邪问。 网维不回答,仅仅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看她。他两步走向陆申龙,对着他也说:“你同样欺骗了我。” “你说什么?”老头子问。 “你说是你杀了你父亲、儿子、老婆和秦成龙,那是你在说谎。” 黄小邪点了点头,“对,他是在说谎,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第38页 “他既然不是兇手,为什么要承担罪责。难道他是为了替某个人顶罪?” “就是这样的。”网维说。 “你是说他知道兇手是谁,为此才替他顶罪。”黄小邪叫道,“这不可能,他没有理由为那人顶罪的。” “如果他认为是他的儿子杀了人,他当然有理由为之顶罪。” 网维这句干巴巴的话,像一个惊雷在大厅里炸开了锅。 “你……你说什么?”陆申龙突然额头上大汗淋漓,“你都知道些什么。” “所有的。”网维自负地回答他,“你认为是陆岩杀了这些人,所以才那么自白的。不是吗?” 陆申龙一下子就泄了气,“你,说,什么?” “我没有说错吧。你想替你儿子顶罪。但是我要告诉你,陆岩不是杀人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什么?”大厅里又乱。 “你有什么根据那么说。”许言武医生不响亮地问。 网维看他,微笑,“因为陆申龙的自白供述中,有一个明显的逻辑错误。” “错在哪里?”典超拿出陆申龙的供述状。 “关于钥匙的论述。”网维伸出三个指头,“关于张惠兰的死,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密室杀人案件。当时整个房间是锁上的。在前天之前我们只知道有两把钥匙,一把案发时在张惠兰身上,也就是在房间里面;另一把在张茹雅手里。因此我们的问题是兇手如何进去杀的人?即使兇手可以是张惠兰亲近的人,骗她开门进去杀了她。那么同样他又是如何出来锁上门的?解不开这个谜底,我们对整个案子的调查都是徒劳无功地。当然了,在逻辑商,回答这个问题有三种答案。第一,兇手拥有第三把钥匙,他可以在建房的是时候,找机会偷偷再配上一把;第二,兇手就是张茹雅,她本身一直保管着另一把钥匙;第三,兇手用某种技巧,让警方推断的死亡时间归结在了房间被锁上的时间段里。那么现在按照我们知道的事实,是哪一种情况呢?” “第一种吧。”典超说,“我们找到了第三把钥匙。” “哼哼,兇手事先配置了一把钥匙,在陆羽和吴斐结婚那天悄悄潜入张惠兰睡觉的房间,把她杀了。再出来锁上门。好,假如是这样的,问题一,案发后兇手怎么处理钥匙的?” “丢在水塘里,我们就是从那里找到的。” “是吗?于是一个礼拜后,兇手在池塘边再杀人,把袭击的兇器也丢到池塘里,结果那块作为兇器的石头和钥匙正好掉在一个地方。你们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典超语塞,黄小邪插话说,“也许兇手把钥匙一直带在身边,直到那天在一起扔到水里。不对,他没有必要一直带在身上,太危险了。这个……,难道这把钥匙根本就是一条假线索?” “没错。”网维定性说,“如果兇手事先配置钥匙想要完成这样一起谋杀,他必须事先知道张惠兰在那天会选择那间房间去睡觉,并且还会锁上房门。我们的兇手难道真的是狐仙,能够掐算不成。我们推理的前提就是错的,所以第一种情况不可能。” “那么是不是第三种呢?”黄小邪不知什么原因,额头上冒出了汗。 “如果是第三种,那么发现尸体的就是兇手,那么兇手就是许医生。”网维不等别人表达看法,赶忙抢着继续说,“但是张惠兰是被枪杀的,可是那时候张茹雅并没有听到枪声。所以这种说法成立。” “也许用了消音器或者是其他消音的手法?”黄小邪暗自嘀咕。 “不对。”典超听见后说,“韩广黎确定没有用过任何消音设备。用消音器的话,弹头的摩擦痕迹会和不用消音器不一样。如果用其他东西来消音,子弹头上也会沾到其他纤维物体。” “所以……”黄小邪的汗豆大地往下流,结果被冰冷的风吹过,一下子就冻结了起来。 “所以只有第二种可能,张茹雅是兇手!”网维伸出一个指头,样子有些做秀,“因为张茹雅保管着另一份钥匙,所以不管张惠兰呆在哪个房间,都可以完成如此一个密室杀人案。” “但是即使如你所说的,那么第三把钥匙怎么来的呢,两把钥匙在案发后都有我们警方保留。如果张茹雅是兇手,她是什么时候覆制第三把钥匙的呢?” 网维微笑说:“你的分析错了。黄小邪。要知道你们警察到达现场取走钥匙是在第二天。而第一天案发后,保留钥匙的人就是张茹雅。当然这是我吩咐的,但是即使我没有吩咐她,作为一直保管着第二份钥匙的她,也有机会在那之后取的案发房间的钥匙模。当然除了她以外,另外有机会在案发后取的钥匙的做模型的就是许医生和陆申龙本人了。” “不对。”黄小邪继续辩论说,“也有可能兇手早就复制了所有的钥匙,案发那天无论哪一个房间都能偷偷潜入杀人。” “这确实有可能,但问题还是兇手如何确定张惠兰那天早上会在房间里睡觉。” 黄小邪木然,呆呆地问:“可是她杀人的动机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那天在见我们之前,去了一次医院。张茹雅,那天你去医院检查什么了?” 第39页 张茹雅禁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不说吗?你以为我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嘛。你那天是去医院复查的,其实你怀孕了,对不对?” 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变了。 “谁,谁的孩子……”陆申龙青着脸问。 “还用说吗,当然是你的孙子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陆申龙不顺熘地说。 “据医生说是三个月了。”网维让陈尘医生出来作证:“一个月前,我妻子正好在妇产科做护士,那天接待的这位张小姐。” “怎么样,张茹雅,我没有说错吧。” 张茹雅点了点头,又叫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但是,我没有杀人,我一个人也没有杀。我去的那天不正好是陆岩他过逝的时候吗,怎么会是我。” “对啊,网维,张茹雅说得没错。” “投毒时间和陆岩死亡的时候不是一个时候,这个不在场证明根本没用,她完全可以在出来之前,就已经在茶杯里下毒了。” “但即使如此,陆岩失踪又怎么解释。难道她还有一个同谋不成,”黄小邪显得有些生气,“网维,你的推理错了。” “谁说陆岩的失踪是张茹雅计划中的?”网维一个反问,黄小邪答不上来了。“别忘了,张惠兰曾经看到过倒在床上的儿子。也许张惠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不得不把她儿子的尸体给藏起来呢。又或者,张惠兰去找许医生的时候,其他人也看到了陆岩的尸体,所以也把他给藏了呢?” “那么尸体在哪呢?” “难道你不知道那个房间的外面就是太湖吗,难道不比把尸体扔到太湖里去更方便简单吗?” “那么那个人是谁呢?”黄小邪依然很生气,不对,他现在是十分愤怒了,“网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想像,根本不是推理了。” “我这里的想像是建立在之前推理出兇手是张茹雅的基础之上的。”网维也是不依不饶,提高了嗓音在那说。 大厅里的状况很紧张,每个人都是扳紧着脸,丝毫没有一点因为兇手显出原型而轻松的表情。 “网维,你没有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 “什么证据?” “医院的证明,证明她确实怀孕了。” “那是间接证据,根本没用。” “是吗,但是那能证明动机。我一直都认为张茹雅是个好姑娘,她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因为她太好了。她完全不像现在的某些年轻人,所以她把自己的未婚先孕作为一种耻辱。我甚至怀疑是陆岩运用某种手法强暴了张茹雅的才是,但是正是这个耻辱,使她下定决心要杀了陆岩。” “那么既然这样,她杀死陆昌国、张惠兰和秦成龙的动机呢?” “两个理由,第一是仇恨,你看看张海兴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虽然张海兴没有告诉我们他那么颓丧的理由,但绝对是因为陆申龙造成。我调查知道陆家的几个厂都是在张海兴的管理下产生的效益,但是张海兴却被陆申龙放了假,仅仅因为他曾经去找过一次你爸爸。” “我爸爸……” “你爸爸和陆申龙之间的关系你难道还没搞清楚吗?” 黄小邪还在疑惑,陆申龙却跳了起来,他走到网维身边,大叫道:“你是说这个小警察是黄刚的儿子。” 网维点了点头。 陆申龙的表情难以用震惊来形容,但却找不出第二个更贴切的形容词。 他潮红的脸色转成黄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第二点,为了陆家的财产。” “咻——”有人发出这么奇怪的一声响,网维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在叫。 “你是说,”黄小邪依旧很生气,他用恶毒的语气对着网维说,“张茹雅想要陆家的钱。” 网维觉得这个时候的黄警官已经不能说是一个称职的人民公僕了。不管换一个立场想,他认为自己也会那么做的。也许还会做得更过分。网维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回答他:“是的,陆昌国、陆岩、张惠兰,不都是陆申龙身边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吗?如果我们今天不能破案,我能能够想像,谁会是接下来的受害者。” 网维看着这些人按着自己说的话把头转来转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广播体操的教练员。 “不过,再这里我要告诉那些欲图窥视陆村长财产的人,你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陆村长已经立下了遗嘱。” “什么?”吴斐惊得大叫一声,久久隐藏的心思算盘一下子都曝露在了大家面前,“遗嘱是怎么立的。” 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吴斐急切的问。 “陆村长,能把你的遗嘱意思告诉给他们听吗?” 陆申龙呆呆地望着网维,他确实有些发懵,刚才那人如同暴风骤雨般地一大段推论直把他的心思搅得七上八下。更令他觉得震动的是张茹雅已经怀有陆岩孩子的这个事实。 “我……”陆申龙比较犹豫。 “难道不能告诉他们吗?” “可以……”陆申龙还是踌躇不绝,“但是也许这个遗嘱我要修改。” 网维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诡谲微笑,“陆村长在遗嘱中说,要把他的财产分成两份,一份有陆羽女士继承,另一份交给陆羽小姐的寄子许伟。” 第40页 他果然料对了某个人的反应。 “许伟,交给许伟继承。为什么?”吴斐暴跳,“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笑着,指着陆羽和许言武说,“他是你们的儿子。” 那两人剎那间尴尬地红起了脸。 “好你个网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斐,我记得第一天在这里时,就问过你,你是否真心喜欢陆羽的。你那时怎么回答的?” 吴斐叫道:“混蛋,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事,我就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网维厉声地问。 “绝不会……”吴斐软下来,“妈的,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 “你是说绝不会入赘我们陆家吧。”陆申龙站起来,右手不停地颤抖着。 网维看着陆申龙脸上变异的表情,揣测他正在心里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心。果不其然,陆申龙江泉说道:“能把我那天写的遗嘱还给我吗?” “你要修改遗嘱吗?” 网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把它递给陆申龙。“就在这里面。” 陆申龙接过来,拆开后看了看,然后随手把它撕成两半。 “你是?”江泉稍稍有些疑惑。 “我想重新定一份。”陆申龙颤抖的右手握着那两半遗嘱走到桌边,摸起檯面上的打火机,把它们点燃。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遗嘱,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算盘。 江泉在网维的暗示下,故意在众人面前询问起陆申龙有关新遗嘱的内容。 陆申龙盯着菸灰缸里渐渐烧尽的纸灰,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半杯茶水倒了进去。“我。”他说,“我希望把我的遗嘱分为两份,其中第一份有张茹雅的孩子生出来后给他继承。另一份再一分为二有我的女儿和她的养子许伟继承。” “你——说——什么?”吴斐的声音怪怪的,再这么寒冷的冬天里竟然流了一脸豆大的汗。 “就是这样,还有我必须说,我的财产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一分都不能给这个傢伙。”不能想像那个累受打击的老头还能发出那么逼迫人的眼神。 吴斐被他看的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一甩手,叫道:“妈的,老头子原来你一直对我有成见。好吧,鬼才在乎你的钱呢。我这就和你女儿离婚,然后我们之间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发狂又有些故意逼迫的发言原是针对陆羽而去的,但出乎这个生意人算计的是,他的新婚妻子在他结婚不足一个礼拜就要离婚的建议竟然一点表态也没有。 陆羽依旧是一幕木然无助的样子,呆呆地坐在她的位子上一言不发。 “等一下,你不能这样。”许言武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可以?”吴斐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你最好我这样把。如果我和陆羽离婚,你就可以和她结婚了,反正你们已经生了个儿子,何必再在这里假装正经呢。呵呵……” 狞笑,恶毒的话。大厅里充满吴斐那歇斯底里的声音。 许言武大跨步地走上前,伸出拳头狠狠地向他揍去。不曾防备的吴斐被他打中了鼻子,红红的鲜血,顺势就流了下来。 “妈的。”吴斐叫着一脚踢上去,许言武避开了。 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像一对疯狗一样。他们把一盏崴了一只脚的摺叠椅给撞到了,又向大厅的木樑上撞去。 “你们别打了。”陆羽突然间叫出来。 网维赶忙指挥典超、黄小邪和陈尘上去劝架。 典超同志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吴斐的颈脖子给提出去,陈尘走上去给他止鼻血。 “别闹了,吴斐。输了就输了,何必这么没风度。”网维冷言冷语地刺激他。 吴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早知道我就不把你找来了,都是你他妈的害了我。” “随便你怎么说。”网维一点也不生气,“不管怎么说,这件案子快结束了。不是吗?” “嗯。”典超警官点点头,然后他诧异地张开了嘴:“张茹雅呢,张茹雅在哪?” 犯罪嫌疑人竟然从他们眼皮子低下消失不见了。 “这……”网维急忙冲着黄小邪吼道:“你没看住张茹雅吗?” “我怎么看的住。再说你们呢?”他反唇相讥,心里面还有点暗暗高兴。 “该死的。”网维跺脚,显得相当的有失风度。 “别急别急,张茹雅跑不远。”江泉劝慰说,“她应该还在村子里。” “嗯,嗯。那还不快去找。”网维第一个冲出了陆申龙家的大门。 这个时候,天黑了。 第十章 黄小邪告诫自己说:一定要在网维和典超之前找到张茹雅。于是在这风急雨大的夜里,他比所有人都更加卖力的在陆家村跑着。顾不上皮鞋踩进水塘,也顾不上泥浆溅在自己的新裤子上。总之他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找到张茹雅,然后…… 黄小邪在村口站住了,他的心虽然急切,但是人并不盲目。在村口通往后山的泥泞地上,有几排从下而上的脚印。 一、二、三……他仔细地数了数上山的人,心里有些冰凉。顾不得许多了,黄小邪挺直了腰板子,抬头望望那隐约放光的狐仙庙,散开腿就往上狂奔起来。 第41页 供奉狐仙娘娘的庙门半开半闭着。穿过阴冷的天井,一个女子正半跪在狐仙娘娘前面的拜垫上。不用看清脸面也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刚才被网大侦探指控为陆家村系列杀人案兇嫌的张茹雅,又叫张菊花的姑娘。她的身子跪在穿堂风直刮的庙堂前颤抖着,脸上的表情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她默默地跪在那,等待着什么将要发生的事。 外面的庙门被人打开了,一个黑影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面握着一把枪。他快速地穿过天井,来到庙堂里面,就用手里的枪指住那个还不及转过身来的姑娘。 “不许动。”他大声告诫说。可张茹雅还是转过了头,看清了来者的脸,她并不吃惊地对着那人说:“是你。” “是我。”那人回答说。 “你来干什么?” “帮你自杀。”那人的表情冷冷的,说话也干巴巴的不带一丝表情。 张茹雅向后退了半步,身子依靠在摆放着狐仙娘娘的祭坛上。她问,“这么说你是杀死爷爷、阿姨还有陆岩和那个孩子的真兇?” “犯罪嫌疑人是你,那个大侦探已经推理过了。他很聪明不是吗?”握着手枪的人轻轻一翘嘴角,露出一丝奸笑。他把枪口抬起来,指着张茹雅右边的太阳穴,又对她说,“说实话,我本来想让警察怀疑那个吴斐的。可是那个侦探却愣说是你,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其实我和你无缘无仇,甚至还很喜欢你。对不起了,张菊花,如果你没有怀上陆岩那小子的孩子,我就不会杀你的。”他喋喋不休,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扣动自己的食指,然后枪响了。 张茹雅跌坐在地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一点事情也没有。再看那个袭击自己的人,他已经趴倒在地,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泉用膝盖死死顶在地上,制得服服帖帖。 江泉得意洋洋地对着身下的俘虏说:“这下错不了了。” “你,你们……”被压倒在地的男人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们合伙骗我。” 江泉笑眯眯地看看地上的手枪和三米开外打在大樑上的子弹,回答他,“不这样,怎么能够找到指控你犯罪的证据呢。” “那么刚才那个网维在陆家说的那些话。” “当然是引你上钩的圈套。” “那么张茹雅她并没有怀孕啦。” 江泉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又一个男人冲进来,看着庙里面的情景大叫一声。 “没错,没错。张茹雅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这是用来骗他的,你要知道钓大鱼就要下香饵,抓大老鼠就不能捨不得奶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不这么骗他,他会一只脚跳进来给我们抓。”网维和典超不知从哪里悠哉游哉地出来了。“黄小邪你放心,你还有机会追她呢。” “好,就算刚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逮捕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所设的圈套。但是,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黄小邪憋着一肚子的窝火问。 “这个么,我怕你关心则乱,露出破绽啊。恋爱中的男人是最傻的。”网维在那引经据典地找藉口。 “所以,你就只让张茹雅她一个人来庙里,面对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真是个恶棍。”黄小邪气不打一处来的挥舞起他的拳头。 网维太过得意,忘了闪避,结果照实地挨了黄小邪那小子一记狠命的右钩拳。 “唉呦。”大侦探叫出声,“怎么回事,好晕,好多星星哦。”说话间,接连向后退了三四步,差点撞到庙堂的门槛给摔出去。边上的人都被黄小邪地惊人壮举给唬住了,剎那间都愣在那。只见网维用手揉着自己的下巴,在那喃喃自语地说:“年轻人可真冲动。不过力气太小了,这样是不能一举击倒嫌犯的。”他竟然还能贫嘴。 “那我就打个你半身不遂,后半身不能自理。”黄小邪卷着衣服,就要往前沖。典超一脸幸灾乐祸在一旁一边看戏一边给真正的兇嫌上手铐。江泉似乎也不想帮丈夫,只有张茹雅高声地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黄小邪。” “我帮你揍他。”小黄警官说。“他真是太欺负人了。” “别胡闹。”张茹雅说,“这个是我自愿的。” “自愿的,你自愿去送死?”黄小邪气乎乎地大喘气。 “谁去送死了?”张茹雅也红脸,生气地质问他,“再说我做什么事,还要你管不成。” 小黄警官一愣,张口结舌的傻站在了那里。 网维慢吞吞地走过来,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孩子要打情骂俏的话,等大人们办完事再说吧。”接着他又轻声嘀咕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刚从逮捕了的犯罪嫌疑人身上脱开身的江泉听到,大笑起来。 “这个,那个……”黄小邪警官脸像熟透的苹果,支支吾吾地对着被张刑戴上了手铐的男人说:“是你,许医生。” 许言武医生仇视地瞪着面前的那些人,不接腔。 “为什么,会是你?”又一人走进庙堂里,是陆羽。她的身后,跟着走路有些颤颤巍巍的陆申龙,秦颐搀着他。陈尘也跟在那些人之中。来人中唯一缺少的就是吴斐。 “那小子呢?”网维问。 第42页 “在山下抽闷烟呢,不愿意上来。” “哦。”网维哦了一声,走到许言武跟前,“你听到了吗,陆羽问你为什么会是你?” 许言武还是瞪眼,但忽然笑起来了,他讥讽说:“怎么,大侦探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当我知道手枪被留在案发现场时,我就知道你是兇手了。”网维笑眯眯的说:“知道为什么吗?” “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典超搓着大手,“我可一点也想不出,为什么手枪留在案发现场就能推断出他是兇手呢。” “因为它不合常理嘛。”网维说:“这是一件我们通常所说的密室杀人案件,案发的现场是一个紧锁的封闭房间。兇手既然可以偷偷潜入房间里杀人,又不为人察觉的出来,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兇器,那把手枪留在案发现场呢?” 其他人对网维的引导没有产生灵感,黄小邪是个例外。 “为什么?”他像是问网维又是在问自己,“难道兇手是为了故意让警察发现手枪的?” “对,就是如此。这是唯一能解释兇手为什么要把手枪留在案发现场的理由。换一个思路,假设兇手没有办法把手枪藏在身上带出房间,难道不可以把窗打开,把手枪丢到太湖里去。既然他连这么简单又有效的消除兇器的方法都不做,那么他就是为了让警察发现的。另一个方面同样也能推导出这个结论,兇手既然要秘密的杀人,为什么不用刀而要用枪呢。难道他就不知道案发的时候有那么多人?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听见枪声吗?他只所以不顾忌这些,选择用枪而不用刀做兇器,就是为了把枪留在案发现场,给警察指出破案的线索的。” “你真会兜圈子,难道没有简洁一点的解释吗?” “有的。兇手故意留下一个会发出巨响的兇器留在房间里,目的要让警察推断出错误的谋杀时间,从而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这样一起普通的杀人案件,转变成了一出故事性十足的密室杀人的案件。”网维抹抹嘴,继续说,“记得我刚才在推论密室手法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破解密室的成因有三种可能。”张茹雅回答说。 “对。我刚才说,第一兇手有第三把钥匙,他可以在建房的是时候,找机会偷偷再配上一把。虽然我们确实找到了第三把钥匙,但是因为在逻辑上的矛盾,这种可能已经排除。第二,兇手是张茹雅。我很抱歉刚才用这个虚假的推断来引诱真兇。但是仔细想想,这根本不可能,因为在逻辑上我们能证明这根本不可能,这一点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详细探讨。最后我们再来说说第三点,即兇手使用了某种技巧,让警方推断的死亡时间归结在了房间被锁上的时间段里,而其实不是。警方是如何推断出案发时间的呢?是根据没有人听到枪声,而案发现场的手枪上又没有找到消音器,所以警方把谋杀时间定在了吴斐迎娶陆羽时鞭炮大响的那段时间内。我一直对此有疑问,为此还特意就此去找了有关枪械专家了解情况。但他也证明了之上的推断。于是死亡时间的推断似乎没有问题了,第三种情况也被排除了。但是,等一下,我们回到最初上来,兇手既然可以拿走枪,却为什么没有拿走呢。我忽然想到问题的关键在于,要使警方的结论成立,必须是案发现场发现的手枪就是杀死张惠兰的兇器才行。但如果案发现场的手枪不是兇器,而是另一把呢。” “那么死亡时间的推定就是错的。” “对,就是这个结论,这也就解释了手枪为什么会被留在现场的原因。”网维瞥了一眼黄小邪拣起的手枪说,“兇手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把枪,自然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进来一把枪。让我们再来看看,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子弹头并没不是从被害者的体内拿出的,而是从尸体下面的床板取下的。假设兇手在警方到达现场之前换一颗沾上死者血的从另一把手枪射出的子弹头。那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就是说杀死张惠兰的兇手必定是打开房间后第一个在张惠兰身边的唯一的人。这个唯一的人是谁呢?毫无疑问就是许言武医生。他先让被害者吃了大量安定睡在房间里,然后又假装去叫醒她。在张茹雅还在门口的一瞬间冲到床边,称还在睡觉的张惠兰已经死了。他假装查看,其实是从口袋里掏出按上消声器的手枪射击,然后举着满是鲜血的手让张茹雅去把事情告诉陆申龙。趁张茹雅离开后,就赶忙把另一把手枪和子弹头一起掉包。” “既然如此。”秦颐尖锐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责难的语气问:“你既然那么早就知道兇手是他,为什么不去逮捕他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连窜尖叫的质问让网维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给震住了。 那个从来没有被他们正眼看待过的女人爆发出的怨气令网维不寒而慄。他才知道,即使这样的女人也是爱着她的儿子的。 “为什么?既然你知道他是兇手,为什么你们不早点抓住这个人呢?如果你早点抓捕他,龙儿,龙儿就不会死了。” 一向高傲的网维低下他的头,面带愧疚与难过说:“我很抱歉。我大意了。” “抱歉?”秦颐鄙夷地瞪着他,“说抱歉有什么用?” 第43页 “我知道没什么用……”网维没有给自己辩解,“我确实犯了错误,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我在张惠兰被杀后,为了寻找证据,就把目光放在了陆申龙本人和吴斐身上,我原以为许言武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他们两个人的一个。所以当黄小邪说他有嫌疑人时,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想如果黄小邪的嫌疑人是陆申龙或者吴斐中的一个的话,他一定会秘密监视。这样也可以保护他们。但是没想到……” 黄小邪突然问他说:“为什么你认为我怀疑的对象是陆申龙或者吴斐?” “难道不是?”网维反问。 “是的,我一直在怀疑你的那个同学。” “怀疑吴斐?”陆大小姐非常惊讶。 “嗯。” “我说的没错吧,你是从动机方面去考虑的吗?” “嗯。”黄小邪又点点头,“在我看来,兇手把围绕陆申龙身边的人一一杀死,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继承遗产。可是我看不出许言武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怎么?”网维吃惊道,“莫非你不知道许言武也是为了遗产?” “现在我是知道了。陆申龙的那张遗嘱上把许言武的儿子也列为了继承人。可是在那之前,我怎么会知道。我总觉这个不太合逻辑。许言武怎么会知道陆申龙在自己的妻子儿子被杀之后列一份遗嘱,并把许伟放上去呢?” “这一点你说的不错,陆申龙的遗嘱确实是许言武考虑不到的不确定因素。但是,即使没有遗嘱,许言武仍然可以继承遗产。”网维看看坐在庙堂一角一声不吭的陆申龙,问,“现在是不是该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呢?” 陆申龙有气无力地冲着大侦探点点头。 “现在揭示另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什么许言武可以在陆申龙死后继承遗产,泉,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晚上我们在后面小屋见到陆老爷子时他说的话。” “什么?” “你忘了吗,他说他有两个孙子。这也就是说陆老爷子其实是知道许言武就是陆申龙和黄珊的私生子这个秘密的。许言武事实上还是黄小邪的表哥,这也就是黄家所以和陆家会产生仇怨的根源。” 黄小邪瞠目结舌,庙堂里的其他人也惊得动弹不得,动作慢得滑稽可笑,就像是快没电的电动玩具一样。 “你说什么?”陆羽跟着惊声尖叫,“你是说许医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许言武骤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沖她说:“你以为是吗,我还真希望你是我妹妹,可惜啊……” “许……医生——”陆羽捧着脸颊,人在那止不住地寒颤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问村长啊?”许言武看看一脸死灰色的陆申龙,又狞笑起来。 “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她歇斯底里,转着圈环顾在她周围的每一个人。从那些人的眼神中,她看出他们都明白,只是没有人告诉她。 “这到底事怎么回事?”她干吼一声,然后就哭了起来。 “把这事告诉她啊,你们都知道,不是吗,为什么不说呢?村长大人,您怎么不亲口告诉她啊,您还想瞒她多久?” 秦颐突然冲过来,对着满嘴挑衅的许言武一脚死命地往他根上踹去。“你这个……”一连串的咒骂井喷般地涌出,瞬间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嫌犯给淹没了。“你以为我们真不敢说吗?我就说了。不就是陆羽不是他们陆家亲生的闺女,是抱养来的嘛。” 一句话出口,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良久,网维再次打开了话匣子:“许言武有一件事说得没错,陆村长,你不可能一辈子瞒着你女儿。即使她不是你亲生的又怎么样,这又什么关系吗?” “这当然有关系。”陆羽问她养父说,“为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陆申龙沉了沉脑袋,说:“你的亲生父母在老早以前就死了。”他迫不得已,开口把之前网维他们已经知道的故事告诉了陆羽。 “真是感人的故事。”许言武因为双手被铐,不能讽刺地鼓掌,但依旧嘲笑不止道,“收养了一个孤女,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扶养,还隐瞒身世,为了不让她受伤害。哈哈……去你妈的。其实你是不想让村里人知道你们不能生育吧。哈哈……村长大人生不出儿子,只能抱养一个。多丢人的事啊。当然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你娶的那个女人的问题。但是你为什么不抱养你的亲骨肉呢,反而是把他们——,哈哈……卑鄙无耻的老骗子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吧。如果让村里人知道你没结婚就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你一定很光宗耀祖吧。瞧瞧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把那个女人怎么了?”许言武虽然背铐着双手,但行动却还自由,他忽然挣脱典超警官的巨掌,跳上祭台,朝那尊狐仙娘娘的塑像勐踢一脚。 等人般大小的狐仙娘娘应声落地,身上的泥塑粉碎了剥落开来。在瓷土封盖的下面出现了一张人脸。不是石膏或者青铜铸成的人脸,而是一张货真价实,早已风干如同朽木的,还沾着头髮的干尸之脸。 狐仙娘娘的塑像竟然是用一具干尸做成的。 第44页 一阵风吹开了庙堂的门,伴着珠大雨点的大风卷进来,吹得在场的每个人浑身冰凉。 “又一具尸体?”刑警典超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对这个案子是真真正正地深恶痛绝起来。“告诉我大侦探,你知道他是谁,怎么死的吗?” “我想我知道,”网维又不谦虚了,“当我知道陆村长明明中风后手不好,还亲自一个人重新塑造这尊狐仙娘娘的像,我就发现这事情有蹊跷了。接着又是这个古怪的许言武医生。正如他刚才自己所问的,为什么陆申龙在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不偷偷收养一个儿子而是收养一个女儿呢?况且这个儿子还是他亲生的。亲生儿子不收养反而去收养一个别人家的孤女,为什么?我问我这个问题,然后我发现了。原因是他害怕,不单单害怕许言武是他儿子这件事可能暴露,更害怕自己杀死黄珊这件事会被暴露。我想陆申龙杀死黄珊时,也许不是故意的,可能那是一时争吵时产生的意外。总之她死了,陆申龙害死了她,而当时许言武也在场。尽管那时他还小,但陆申龙还是害怕这个小孩子,所以他不敢收养他。之后他把儿子交给许氏夫妇收养,而自己又收养了陆羽。有件事我一直很感兴趣,你们知道我是个悬疑作家,所以我对名字的谐音和字意的曲解都非常感兴趣。我发现许言武的名‘言武’很有意思,如果把‘武艺’的‘武’字改成古文我的‘吾’,那么把言吾合起来就是一个字。” “语,语文的‘语’。” “就是这样,亲爱的。许医生如果改换他应该的真名实姓是什么呢,陆语。又一个陆语。这是巧合吗?正是由于这一点,我发现了整个案子的真相,许言武不单单是为了继承财产,他还是在对陆申龙復仇。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向他生他,养他,并杀死他母亲的父亲以及家人復仇。” “双重动机。”黄小邪不由敬佩道,“你竟然当我在怀疑吴斐可能是兇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你可真了不起。” “不,那时我也仅仅是怀疑,或者说在脑袋里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推理,但我还不能肯定这一点。我一直在想办法去寻找证据,可惜没有可以证明我的推理的。直到二月十五号,陆申龙立遗嘱之前给我看了那份鑑定书,我才确定了。” “你是说那份有关许伟的dna身份鑑定?”江泉问道。 “对。陆申龙为什么要偷偷对许伟做dna鑑定呢。这说明他其实早就想留一份财产给许医生父子了,但是他又怀疑许伟也许不是他的亲孙子,所以他才偷偷做鑑定。因为陆羽不是他的亲骨肉,所以陆申龙要鑑定的不是这孩子是不是陆羽生的,而是要鑑定这孩子是不是许言武生的。瞧,我和他一样,他给我看了鑑定书,而且我也知道陆羽不是他亲生的。那么这个孩子有关陆申龙的dna基因肯定来自于父系,这也就等于证明了许言武是陆申龙的亲生儿子。” 网维舔舔嘴唇,他觉得自己说多了,嘴巴有些干,但是还是停不下来。“现在我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说张惠兰是兇手存在着逻辑上的不可能。因为她有一个完全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我们分析可以知道,虽然兇手用了不同的方法谋杀,但是杀死张惠兰的人和杀死陆岩和陆昌国的人应该为同一人所为。他有一个完整的动机和目的,所以只要在着一系列案子中,有一件案子上存在了不可能性,也就排除了是整个案子兇嫌的可能性。从第一个案子说起,陆昌国是被人放火烧死的。手法不言自明。兇手带着两瓶酒去把老爷子灌醉,然后点上一根烟放火少了木屋。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符合以下几个特徵,一,知道老爷子好酒;二,和老爷子关系不错;三,当天晚上,火起时已经不在狐仙庙里。如此一来,陆家的人和当晚庙里的女人们已经可以基本排除了。因为陆家的人和老爷子的关系都不好,案发那天夜晚除了张茹雅还想到给老爷子送晚饭,其他人都忙着搓麻将赌钱呢。而女人们火起时除了张茹雅其他都被围在火海里。如果不是后来我们撞开了庙墙救她们出来,指不定还会烧死几人。兇手绝不会採取这种可能作茧自缚的谋杀方法,所以他不会是那些在庙里的女人。这样一来,第一个案子发生后,我们所剩下的嫌疑人也就只有张茹雅、许言武和吴斐三人了。 但是很快在第二个案件里,他们三人都有了不在场证明。不过能够被我确信的却只有张茹雅。因为在陆岩遇害的时候,张茹雅正和我同黄小邪一起在城里的咖啡馆里说事。即使张茹雅可以在出来之前在杯子里下毒,但是案发后把尸体藏匿却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她还有一个帮凶。那么这样一来,那个帮凶是谁呢?且不说这个帮凶的想法太过简单化。我们不妨来想想,兇手要藏匿陆岩的尸体是为了什么?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但从张惠兰死后,我也就知道了。因为陆岩是被毒死的,如果留有尸体,警察就会来验尸,这样一来陆岩中毒的事就会被警察介入调查,而作为村里唯一大夫的许言武既然会被怀疑。所以他必须在陆岩死后藏匿尸体,这样一来,没有了尸体,即使陆家的人相信陆岩死了,警方也没有证据可以以谋杀案来处理。他为下一次的真正意义上的谋杀也就找到了一个机会。同时,他这么做还有两个好处,第一能让警察在张惠兰死后怀疑失踪的陆岩,让已经死了的他给自己背黑锅;第二他在陆岩死的的那天下午假装去镇上图书馆,好给自己安排一个不在场证明。” 第45页 “那么事实上,他那天下午并没有去镇上?” “不,他去了,只是他去了马上就回来了。因为他是开摩托车来去的,所以速度快慢一点他就起码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来找机会处理陆岩尸体。他在张惠兰发现儿子的尸体去找人时,偷偷潜入把尸体背走。然后放在摩托车的后座,拉上一程,然后扔到太湖里面。如果我的推理不错,警察可以从那座被开採得像颗驻牙的山旁,在太湖里打捞到陆岩的尸体。怎么样,许医生我的推理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吗?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不自然呢?” 许言武古怪地笑起来,“你说的不错,网维,大侦探不是吗。真说得就好像看见的一样。不错,我是栽在了你手上,但是陆家他们也没好日子过了。哈哈哈哈……” 陆申龙勉勉强强地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到许言武的身边,高高地扬起左手向儿子的脸颊上打去。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许言武怒目而视,啐了一口对陆申龙骂道:“老头子,你凭什么打我?” 陆申龙也骂:“混蛋,我陆家没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你滚,你滚。你滚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在身后看着这一幕的网维听了这话,知道不妙。刚叫不好,许言武已经站起来向门外跑去了。离他最近的典超刑警正想要追,不想陆申龙把整个身子向他追来。雄厚的好似一堵墙的典超竟然被那把老骨头撞得一个趔趄。只那么一瞬间的差池,机会就转瞬即逝。背铐着双手的许言武冲出天井,越过了庙门。 “该死的,不能被他逃掉。黄小邪,快追。”犯了错误的典超同志在喊话中差点哭出来。如果被许言武逃了,那随之而来的张刑的关照可是如同噩梦一样的啊。不要说今年升职的可能随之破灭,说不定还会被开除出重案组。而这个月的奖金,想来是已然泡汤了。 “可怜的典超。他这个月回家要睡沙发了。”网维回头看那个让典警官付出惨重代价的陆家村村长。 他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眼睛禁闭。一对手垂在地上,身上唯一能看出在动的,就是那头在寒风中摇摆的头髮。 一旁的陈尘医生急忙蹲下去检查,几分钟后,站起来,摇摇头。“脑溢血,已经去了。” 陆羽、张茹雅和秦颐全部哭了起来。陆羽抚在养父的身上大哭,一会儿就湿了陆申龙身上的一片衣襟,还险些昏厥。张茹雅蹲下去,一边轻轻地安抚陆羽,一边掏出手绢,擦眼角滚下的一连串的泪珠。秦颐站在一旁,大声的嚎啕着,嗓子都开始嘶哑。但是令网维觉得奇怪的是,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过了一会儿,黄小邪满身雨水的跑回来。看到庙堂里的景象后,结结巴巴开口道:“网维……典超,警官……让你去一下。” “许言武抓到了?” 黄小邪摇摇头,领着网维出去。他们跟着几串脚印上了山,在一个十分路滑的山崖边,典超站在那。 网维瞅了瞅地上那凌乱的脚印,和崖边被折断的枯枝烂草,嘆了口气。“他掉下去了?” “嗯。他的手被铐着,我没法抓住他。” 三个人听到山下传来阵阵人声。几分钟后,一大群的村民涌到了狐仙庙的门前。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陆家村的案子落下了帷幕。 尾声 一个多月以后,在初春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出来踏春的网维偶然遇到了黄小邪警官。当时他正在一块公墓门口指挥着交通。 网维奇怪地问他怎么回事?原来和张茹雅他们一起来扫墓的他们,车被堵在了公墓狭小的车道上。于是自告奋勇的黄小邪警官也不管屈不屈尊,跑来指挥交通。 “怎么样,最后许言武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黄小邪摇着脑袋懊恼着回答说,“后来我们派了几对人进山去搜,都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现在还逍遥法外着呢?”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倒现在还都不能了解啦。” “是啊,这案子的后遗症多着呢。典超警官被受处分这件事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你那老同学现在又不死心地想要和陆羽重修救好;秦颐那女人抢在陆羽之前要求收养许伟,傻瓜都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张茹雅呢,她现在怎么样?”网维别有用心地问。 “她啊……”黄小邪一下子扭捏起来,他红着脸,支支吾吾说,“她现在在镇上的工商局做事。” “哦,那以后呢?” “以后……” 以后是,网维在那次踏青的半年之后,收到了黄小邪和张茹雅两人的结婚请柬。 “哦……”网维一边抱着儿子女儿,一边揶揄着对妻子说:“又一个警嫂诞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