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太平》 第1页 《吉祥太平》作者:桃令先生【完结】 文案 在医院地下二层太平间当殓工的伍今汀,在上班的第三天遇上一个人。 这个人有些奇怪。 他和一星期前太平间记录簿上的一个人好像。 但奇怪的点似乎远远不止这个人。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伍今汀,曲重久 ┃ 配角:老李,言许 ┃ 其它:曲九 第1章 第一章 今天是到西城区第三人民医院地下二层上班的第三天。 除了一如既往欺负新人不间断划水的老李,就是间歇性被运送进来的人体。 为什么说人体?因为好像只有这个称唿最恰当,没气儿的,可能会有气儿但现在确确实实是没气儿的,都在这里。 “小伍啊,我老婆做好饭了,先走啦。”老李嘿嘿一笑,又开熘。 伍今汀,堂堂新世纪前程大好男青年,凭什么就他妈要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二层守着尸体过夜!?更何况现在才五点,您家开饭未免太早了些吧!? 算了,人老李跟这太平间处了得有半辈子,现在好不容易上头安排个小屁孩儿来,不得花时间看看外边儿世界啊。 要说第三人民医院,就担不起它的名号。你地理位置偏就不说了,收费还高,那郊区几个人承受得住这天价医药费?现代社会,一口一个人人奔小康,病有所医老有所养,路还长着呢。 伍今汀紧了紧外套,努力习惯这屋子里的温度,毕竟谁也不知道还得在这里“工作”上多久。 “喂,在大门口等我就好,马上来。”外卖到了,老李说这一片儿的都不会送下来,留了地址也白搭。 是这么个道理,谁愿意到太平间来,晦气。那他怎么就来了呢?生气。 今儿吃面,什么面,杂酱面。 等伍今汀拿了外卖回地下二层的时候,气氛有点不太对。 怎么个不对法,有种感觉叫直觉,就是觉得不对,你要问哪儿不对,我上哪儿给你说去。 “哈喽。”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沖伍今汀打招唿,笑得有些生硬,不过长得还挺那个好看。 “哈......哈喽。”刚才来的?医生?护士?反正肯定不是送外卖的,“你是?” 那人愣了愣,道:“我叫曲九,来偷偷实习的,你叫我小曲就成。” 哦,大学生啊,跑这儿来体验生活。 “偷偷实习是什么意思?”伍今汀问,现在这些孩子就是放着好生活不要,偏爱过苦日子。 曲九偷笑:“就是没有手续,除了你没人知道。” “那得瞒着全院啊,这差事有点累人。” “您让我做什么都成,拜託啦。” 嘿,等的就是这句话!以后不用孤家寡人守夜咯! 伍今汀乐呵,还得假装犹豫一下:“那......行吧,白天你最好别来,这儿还有个管事的,夜班受得了么?” 曲九勐点头:“受得了受得了。” 真是个傻的,太平间都赶着来。 伍今汀坐下吃面,曲九就一个劲儿盯着他看,你他妈来实习的还是来长见识的?见识见识管太平间的都是什么人物? “看什么?”伍今汀现在颇有一副领导架势。 曲九把视线转到杂酱面上:“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唿。” “伍今汀,单人伍,今天的今,水丁汀。” “好复杂啊,叫您五斤哥成吗?” 伍今汀咧着张黑黑的嘴沖他笑:“你觉得呢?” 曲九挠挠头:“那还是伍哥吧。” 这小孩儿挺可爱,长着张帅脸却傻里傻气的,又有点怂。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哦。”伍今汀继续埋头嗦面。 他自己来这儿都没学什么东西,就是搬尸体放尸体登记然后家属来了把尸体还给家属。声嘶力竭哭着叫着晕过去又拉楼上挂急诊的来几个见几个。 讲实话,一开始来报导的时候根本没有做任何心理建设,见着个老太太抱着孙子哭的时候鼻子都酸得不行,要不是当时老李让他出去缓一会儿,估计他就和老太太一起抱头痛哭了。短短三天,即便是穷乡僻壤的三医院也有将近十例新尸入殓。奇奇怪怪的死因,而伍今汀和老李这样的人不过被称作殓工罢了,连同情的定位都很卑微。 很多道理,时间久了就能明白。老李说的。 很多事情也一样,时间久了就能习惯。 那晚上,伍今汀和曲九在冰冷且饱和度低的日照灯下坐着,上班时间不能饮酒,便以可乐代酒,打发这漫长的一夜。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前几天伍今汀都是半打盹半打游戏混过时间,今儿能和人说说话,还不是跟光听不发表言论的“人”。 “伍哥,你为什么来这里?”曲九问道。 “当时投简歷投了十几家,只有三医院要我呗。” “你是医生?” 伍今汀发笑,喝口可乐咂舌:“差不多,学殡仪的。” 曲九哑然。 “工作难度大是大点,可工资高啊。”谁知道怎么稀里煳涂就学了这个,大专三年混不出个什么名堂,又硬是要跟家里作对,不去殡仪馆偏往太平间跑。 第2页 殡仪馆多吓人啊,相比起来太平间好多了。听一个人歇斯底里总比听一群人抽抽嗒嗒好。 “你呢?学什么的?” 曲九沉默半晌道:“学医的。” 真够想不开,感受感受人间冷暖吧。 “那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曲九的眼睫毛很长,垂眸的时候会投下小扇形那么长。可他看起来就挺不普通的,更像个小姑娘家,过于白净清秀了,就连嘴唇都不那么有血色,给人憔悴之意。 “因为除了这儿,不知道该去哪儿。” 嗯?此话怎讲?伍今汀很想问出来,奈何两人关系并不足以支撑问更深层次的问题,要是今天喝的是酒而不是可乐,可能就问出来了。 罢了,以后或许会知道的。做人的准则就是,不多话,不多事,顺其自然。该你知道的,你总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那就太多了,探究也探究不到头。 第二天大早是老李把伍今汀叫醒的,仔细回忆了下估摸着是后半夜跟曲九聊着聊着睡着了,人开始老了就容易犯困,谁还能跟一年轻大小伙儿瞎折腾吹一宿牛啊。 “昨晚上没尸体来?”老李问道。 伍今汀又开始回忆,接着摇头。 老李看看桌上摆放的两听可乐,一听空了,一听没开,神色闪过一丝诡异。根据这摆放位置看,空罐摆在伍今汀跟前,没开那罐则摆在另一个位子跟前。 “你晚上跟空气喝可乐呢?” 伍今汀打着马虎眼:“我这不是一个人无聊,对影成三人嘛。” 曲九这小子恐怕早早就熘了。 老李是真觉得新来的小伍是个胆大的主。他刚工作那会儿,看一眼敛尸袋里的物件得做好几天噩梦,起码一个月才缓过劲儿来,这小伍倒实诚,一来就信誓旦旦称自个儿是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总而言之就是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没钱花没饭吃,三观正得反而有些不正常。老李这辈人信点儿玄学,问过小伍的生辰八字没敢说这傢伙是个极阴之人。万一给看错了呢?再加上他做这行这么久也没遇上什么事儿,三医院这地儿是个福地儿,给他煞煞阴气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要不了多久便会调走的,哪儿能搁这地方耽误一辈子不是。 伍今汀上楼上休息室里睡了场白日觉,休息室也算得上他半个家了。 今天倒是个无风无浪的一天,谁也没光顾地下二层。 “好日子啊!”老李伸把懒腰,合上b市日报。 得,到五点了,您家又开饭了。 伍今汀打着游戏正到关键时候,头也没抬说了句“走好”完事儿。 现在他也不在乎老李留不留着的问题了,守夜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选项,顶多是老李多呆一会儿少呆一会儿的区别。 “别老趴桌上睡,那边儿不有床么。”临走前,老李嘱咐一句。 伍今汀游戏输了,丧着呢:“死人床谁睡。” “嘿,不识好歹,老子以前经常睡,有啥两样?” 小伍不信邪不代表他不敬畏生命,亡者已逝还是不该冒犯。 “知道了,您赶紧回家吃饭吧。” 又是伍今汀去拿外卖的空档,曲九出现在太平间里。别说,哪怕知道是他,见着了也还是心脏一紧,突然一个人就出现在空荡阴森的停尸房难免会有些毛骨悚然。 “我得问问你,你怎么找着下来的电梯的?”伍今汀放下饭盒,今天是青椒肉丝盖饭。 三医院的电梯只有一部能下到负二层,在医院每层楼的最最最里边,一个安全出口楼道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误入了太平间又编出些不像样的鬼故事,在此之前还得防止被自己脑子里的想像吓个半死。曲九就像是专门奔着这里来的一样,恰了巧还能避开所有眼线。 曲九在房间里慢悠悠走着,时不时停下:“命运的指引。” 没看出来还是个非主流青春疼痛少年,但显然答非所问。 “吃饭没?”伍今汀懒得跟他继续争论这个问题,吃饭要紧。 “吃了。” “你是住在这片儿么?” “嗯。” 怎么感觉这小孩儿今天有些郁郁寡欢? 伍今汀无话,自顾自吃着饭。 “伍哥,有人来了,我先进里边去。”曲九说着往卫生间跑。 哪儿有什么人来? 没出两分钟,屋外的电梯声传来,然后是病床滑轮在地面滚过的声音。又是这位年轻儿科男护士推下来的。 这周第四个了,照这夭折率发展下去,中国不到2050年人口就得少一半。 “祝哥,你干脆调我们这儿来得了。”伍今汀打趣道。 小祝口罩戴得严实,讲话瓮声瓮气:“我才不要。” “死亡时间2018年10月18日18点21分,姓名吴晓雨,性别男,年龄一岁零八个月,死因心脏衰竭。” “家属呢?”伍今汀问。 “两天前开始就没来过,院方试着联繫联繫。” 伍今汀做好记录,收下这个厚重宽大却只能看出里面一个小小身形的敛尸袋。 小祝推着病床匆匆离开,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曲九从卫生间出来,与傻站着的伍今汀面面相觑,然后两人非常默契地一齐嘆了口气。 第3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 是个小短篇。 那就这样啦。 第2章 第二章 今天是到西城区第三人民医院地下二层上班的第七天。 半夜两点,除了一如既往冷冰冰的陈尸柜,就是一叠叠堆放起来的记录文件。 这周没有被领走的尸体剩得不多,只有两具。一具是四天前送来的死于心脏衰竭的小孩,吴晓雨。一具是昨天上午送来的死于子宫癌的女人,林深。 一般尸体只能在医院太平间存放三天,不过三医院在这方面似乎格外宽容,三天时间太紧了,对郊区医院来说。 伍今汀翻看着本周的记录本,跟曲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曲九是个有些奇怪的人,老穿着件高领黑色毛衣,伍今汀觉得他有点面瘫,笑起来非常不自然,其他倒没多大问题,属于有自我想法那类人,时常会语出惊人。 “小孩真好。”他说的吴晓雨。 伍今汀听得一头雾水:“好什么好,肚子肿的跟个皮球似的。” 曲九笑笑:“你知道一只猫养多久才养得熟么?” 怎么又扯到猫了。伍今汀摇头。 “半岁前的小猫基本是不会认主人的,所以即使是死了它心里也什么都没有。”曲九神色黯淡,食指尖缓缓在桌面上画圈,“孩子也一样,夭折了,只有大人才懂得伤心,他不会。”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子非鱼理论。 “我就是知道。” 看吧,讲不出个所以然了。 和曲九呆在一起的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时间在流逝,一分一秒间并没有任何变化,却让人觉得短暂而模煳。伍今汀总是半夜迷濛间睡过去,然后又在办公桌上被老李叫醒。 而老李似乎也终于良心发现,这一星期来小伍天天值夜班,熬得面黄肌瘦两眼发青,跟来时那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判若两人。 “小伍,你今儿早些回去休息吧。” 神色恍惚的伍今汀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给你放天假,好好休息,再年轻也不能把身子搞垮了。” 那曲九怎么办!?得通知他一声,可到了这时候伍今汀才意识到两人认识了一周连个联繫方式都没有。 老李看他犹犹豫豫的,感嘆这孩子该不是熬傻了,放假这种事儿都不积极:“得了,赶紧回家。” 伍今汀回到家一照镜子也被自己这状态给吓坏了,呔,你这镜子里的是人是鬼!?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怪不得被老李赶回来。 脑子也转不灵光了,心想曲九到时候见到老李就随机应变吧,那傢伙看着是个傻大个,嘴皮子还是很熘的。 然后倒床上一觉便睡到第二天中午。 到地下二层的时候,鼾声在整个空旷封闭的房间里迴荡。这是个绝技,如雷的鼾声把鬼魂都吓得不敢来。 伍今汀放轻脚步走到办公桌边,看到一本摊开平放着的记录簿,翻着的页码日期恰巧是他来之前那一星期的。因为这本刚好写完,于是这一周的记在新的一本上,他也就没翻过之前那些。 反正闲得没事,看看吧,算是工作需要。 啊,第一个就是车祸死亡,死因颅骨碎裂。 算了,还是别看了。人的联想是很丰富的,你看着就四个字,脑子里却已经脑补出了车祸现场。 等等。 这一页的最末尾,有个名字,格外扎眼。 曲重久,死亡时间2018年10月14日14点12分,性别男,年龄20周岁,死因溺水抢救无效。 这一页上每一条记录后面都打了勾,示意尸体被家属认领带走了,唯独这位曲重久的后面打的一个圆圈。 伍今汀此刻心里发毛,连走到老李身边的腿都发软。 “老李。”几乎是破音的两个字,他稳了稳气息更大声叫了句,“老李!” 终于震天响的鼾声停止,老李惊醒:“做什么!?” “这个人,曲重久,尸体在哪儿?” 老李揉揉眼睛,回忆了一下:“昨天拉公安局去了,怎么?你认识啊?” 太荒唐了! “......不确定,我得去公安局一趟。” 太荒唐了,怎么可能。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名字相似,年龄相似,除了生死,一切都相似。前几天还一起喝可乐谈人生的人,在一星期前竟然出现在太平间的记录簿上。虽然伍今汀无比努力地去否认这个联想,可是念头还是源源不断冒出来,把他脑子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你好,我是第三人民医院停尸房的殓工,昨天有一具尸体被运来了这里,我能看看吗?”伍今汀的汗滴在谘询处的桌子上,豆大的一滴接着一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穿警服的短髮女生见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微皱眉头:“稍等。” 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白袍,看上去是名法医。 “有什么事?”他开口道。 伍今汀瞄到他左胸口处别着的名牌:言许。 “我想见下......”他话还没说完。 “我知道,我是问为什么要见他。” 第4页 按理说,尸体送到公安局跟谁有关系都跟你医院停尸房没关系了。 言许板着张脸,不怒自威,加上身上散发出来的高冷气质,有点吓人。 “有件事想确认一下。”伍今汀尽量平復自己的心情,只是确认一下,事情还有迴转的可能。 言许没再说什么,带着伍今汀往楼上走。走到一间像临时腾出来的解剖室,里面白炽灯大亮,冰冷的大铁床上躺着个人,不是人,单纯的一具尸体罢了。 法医这工作真不是普通人干的,能干这工作的绝对也不是普通人。 伍今汀捏着鼻子走近,好在尸体的身体盖上了一层白布,不至于让他看见被剖开的肚子里有些什么组织。 那具尸体极其浮肿,黑髮凌乱,两只眼珠同鱼眼一样凸出来,整张脸呈青灰色。伍今汀暗自松了口气,和曲九一点也不像。 他的一言一行都被言许看在眼里,那人狡黠地笑了笑,去往办公桌上翻找东西。 “这是他生前的照片。”言许递过物证堆里抽出来的一张证件照。 不过很普通一张红底寸照,照片中那人嘴角勾起来微笑,精神抖擞。 “认识吗?”言许追问。 伍今汀摇摇头,将照片递迴去:“不认识,谢谢言先生,我先走了。” 转身欲走,言许又补了一句:“这是一起谋杀案。” 伍今汀逃也似的从公安局出来拦了辆计程车往回赶,再在这里呆多一分钟,他都怕他会当场疯掉。 认识,我认识!照片上那人就是曲九!即便是他对两人之间的记忆再怎么模煳,初次见到曲九的深刻印象是无法磨灭的!但是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他认识他。 “怎么认识的?” “我们前几天还一起聊过天。” 任谁都不可能相信,或许还会怀疑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敢私自动用死者遗体,罪加一等。 此时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开始动摇了。 他确定在他前二十二年里,从来没见过曲九这个人,即便是有,最多也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绝没有在他记忆里停留过片刻。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操!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事儿! 见鬼了!这次是真的见鬼了! 老李见着回来神色恍惚的小伍猜到了点儿事:“真是认识的?” 伍今汀显然也不打算把事情分享给老李,随即摇头:“我可能要辞职了。” “怎么呢?”还以为这胆大的主至少能呆上一个月,没想到去了趟公安局见了具尸体就嚷嚷要辞职。 “老李。”伍今汀看老李一眼,欲言又止,“哎,是我自己的事儿。” “成吧,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老李收拾东西,“回家吃饭咯。” 诶,怎么就要走!伍今汀张张嘴想留住老李,他现在一想起来自己要独自守夜就后背发凉,全然没了前几天期待老李回家的兴奋劲儿。 但老李说的这句话倒提醒他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那么曲九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虽然事情发展得诡异,可确实又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转念一想,曲九是鬼还是个什么残留的意识形态?现在什么迷信都值得一信。再者说曲九找上他也或许是有原因的,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想跟他俩瞎吹牛皮吧,那不能啊。 伍今汀出去拿外卖,其实他根本没有胃口,只是为了让曲九出现而已。很不幸,曲九并没有出现。他有些小失望,屁股刚挨着板凳,门就被叩响。没有电梯的叮咚声,也没有病床滑轮滚动声,什么声都没有,独独是有力的叩门声,连敲了三下。 伍今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门并没有锁,转一下把手就能打开。 “请进。”他应一声。 然后又是连续三下叩门声。他妈的,太吓人了!都说了请进为什么还要敲!这下伍今汀开始犹豫起到底要不要去开门了。 男子汉大丈夫,有他妈什么好怕的!? 一鼓作气过去把门打开,作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都说了请进不知道进来啊?” 门外的人,是曲九。一贯的高领黑毛衣,一贯的面瘫式微笑。 “我不是怕有别人在吗。” “昨儿来碰上老李了?” “没碰上,我在外边偷看了下你没在就走了。” “算你机灵。” 伍今汀双手拳头捏得紧紧的,遏止住不停出汗的手心,表现出最大程度的冷静如常。 曲九看起来更没什么异样,往椅子上一坐,瘫在那里。 “你说你,来这么些天了,学到什么没?”伍今汀确实是好奇这个,每次来都拉稀摆带,也没探讨点专业上的知识。 “谁说非要学到什么,能认识伍哥你我觉得就是最大的收穫。” 吓,真他妈语出惊人。 “你不来这儿的时候都做什么?”伍今汀赶紧转移话题。 “睡觉。”曲九望向不停用筷子插饭的伍今汀,略微皱起眉,没再讲话。 略显怪异的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伍今汀不知道该说什么,埋头啄米,坐在对面的人也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最后是曲九勐地站起来,吓了伍今汀一哆嗦,他问:“你怎么从来都是开头了就不再继续下去?” 第5页 第3章 第三章 此话又怎讲? 伍今汀望他一眼,转而低头看着白花花的米饭,一次性木筷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现在不仅吃饭的心情没有,连讲话的心情都不復存在了。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听不明白的,懒得想,想不明白的,就强迫自己接受呗。 曲九似是置气了,“咚”一声摔回椅子上,垂头丧气地玩着手指。又突然站起来,往卫生间跑。有人来了。 礼貌的叩门声,不是老李,也不是小祝。 “请进。”伍今汀说。 门外人推门进来,是今天见过的言先生。脱下白袍的言许穿着一身缎面西装,分不清是深蓝色还是黑色,反正跟这地方的违和感直线飙升。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伍今汀放了筷子站起来,跟在四处观赏的言许身后。 “过来拿曲重久的资料。”言许淡淡开口。 那曲重久现在就在卫生间里躲着的,要不揪出来给他看看?算了,不是那谁说,惹谁都不能惹鬼么。 伍今汀在档案柜里面翻找了好一阵,哪儿来什么资料?全是记录簿。 “我们这里没有他的资料。”他对言许说。 言许终于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在极暗的光线下严厉得如同死神:“那我告诉你,他不是溺水而亡,而是在入水前就已经断气了,被活活勒死的。” “告诉我做什么?” 言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再告诉你一件事,他并没有入院记录,那么,他是怎么出现在三医院停尸房里的呢?” 伍今汀头皮发麻,比当初看到记录簿时还惊悚。意思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曲重久的尸体运来太平间,还做了假记录。 言许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与伍今汀面对着面:“我再问一遍,你,认识他吗?” 此刻整个停尸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冰冷刺骨,伍今汀被盯得如芒在背,可还是坚定地摇头:“真的不认识。” 曲九在言许走之后十分钟才出来,好像怕那人半道又折回来似的。 “曲九。”伍今汀费力地喊了他一声。 “怎么?” “我可能得离开这儿了。” “去哪儿?” “不知道,总之不会再回这里。” 曲九看着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般死死皱着眉头。 “你也是,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这句话里的哪儿是指的哪儿,伍今汀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老李刚到地下二层,碰上了没趴桌上睡觉的小伍。 “老李,我走了,辞呈已经交给医院了。” “这么快?”老李竟有些捨不得这孩子,能这么心甘情愿上夜班的孩子可不多见啊。 伍今汀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按了电梯,一心只想快些再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这种没来由的迫切感甚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老李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连个可以打趣儿的人都没有。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公安局的人来了。 “伍今汀人呢?”便衣警察出示了证件。 “今儿上午离职了。”老李摸不着头脑,怎么昨天小伍去了趟公安局回来怪怪的,今天警察就找上了门来? “丫的,逃得还挺快。” 逃?这个用词不太好。 老李问:“他犯了啥事儿?” “犯了大事儿,您知道他家在哪儿不?” “我上哪儿知道去,他才来这儿工作没多久。” 这时候,其中一个便衣警察的手机响了,嗯嗯了两声便挂断。 “成了,没什么事儿了。”跟老李道完别一行人便又匆匆离开。 伍今汀是在家里收拾东西时被抓来的,虽然他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公安局审讯室,但无奈必须得配合人民警察办案。关键是凭什么还要给他戴手铐?! 郊区的审讯室倒也还像模像样,一间屋子里,安装着电视剧里那种里边儿看不见外边儿,外边儿却能把里边儿看得一清二楚的玻璃窗。 首先进来的便是刚去他家里“逮捕”他的那位便衣警察,留小胡茬,看着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宋警官,我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抓我啊?”他来的一路上已经问了不下十次。 宋警官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你现在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 谋杀案,这两天以来高频出现的词彙。 “什么谋杀案?”伍今汀似乎想起了些套路,不管他说什么怎么辩解,都没太大用,杀人犯又不会在脸上写杀人犯三个字,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他只能保持缄默,没做过的事无需多言。 “10月9日曲重久案。” 怎么又是曲重久,能不能不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他不是10月14日死的么?”伍今汀说,记录簿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宋警官笑起来:“那不过是在混淆视听罢了,连兇手也开始无法再忍受尸体的变化和腐烂的恶臭后他选择将尸体运到停尸房,写上一个冠冕堂皇的死因,等待着尸体无人认领被强制火化。” “一切准备得都挺好,可计划中唯一的变数就是,三医院给予了十足慷慨的时间。”宋警官看着他,那双眼睛似要剥开他的皮肉挖出他的心来瞧瞧,“你知道为什么三医院存尸体可以存那么久么?因为这一片儿并没有火化场,要送去火化的尸体需要经过公安局,还要办许多手续,很麻烦的。” 第6页 说了这么多,到底和伍今汀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是嫌疑人?就因为他被送到停尸房的时间和我入职的时间接近?” 宋警官一副对牛弹琴模样,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扔到伍今汀面前。这下轮到伍今汀傻眼了。这些照片……大多数拍的是曲重久,可里面还夹杂着几张有两个人的照片,照片上的脸再熟悉不过了,是他自己。怎么可能!?都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他拿过照片的手完全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如瀑般往下坠,话语梗在喉头,徒然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感想。 “我们查过你的家庭背景,独生子,我们也查了曲重久的家庭背景,父母双亡,和奶奶生活,家挺远,所以他奶奶到现在还不知道孙子去世的事儿。”宋警官饶有趣味地观看着伍今汀的表演,“z大高材生,曲重久,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不过你俩保密工作做得还是不错,为了这事儿我们费了不少功夫。” 伍今汀将照片规整好,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认识他。” 宋警官摊手,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无所谓地起身出去。审讯室外站了好几个人。 “小樱,你去吧,我没辙了。”宋警官点上支烟,把任务交给唯一的那位女人。 “根据我的判断,他可能是间歇性失忆,因为承受的压力过大,大脑选择迴避这段记忆。”女人先抛出了自己的结论,但也只是说可能,“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确实没有疑点。” 何佑樱进了审讯室,沖伍今汀展现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接下来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有助于洗清嫌疑。” 伍今汀点头。 何佑樱打开录音笔,开始她的审讯。 “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二岁。” “毕业于哪所院校?” “b市城市管理职业学院。” “毕业于什么时候?” “今年六月。” 这都他妈是些什么问题。 “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 “西城区第三人民医院停尸房敛工。” “别这么严肃,我们就普通聊一聊而已。” 聊一聊需要开录音笔么!? “哦。” “大学里有谈过恋爱吗?” 这个问题伍今汀得好好回忆一下,明明就是不久之前的事儿,却感觉记不怎么清楚了,可能因为现在脑子有些乱。 “……好像没有。” “确切一点。” “反正我真没和曲重久谈过。” 何佑樱依然保持着笑容,关上录音笔:“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 伍今汀被放回了家,带着手腕上被手铐勒红的印记以及公安局安排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 特案组连夜开了场会。 首先发言的便是何佑樱:“伍今汀,95年二月份出生,二十三周岁,2017年六月毕业于b市城市管理职业学院。根据资料对比,可以确定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伍今汀封存了2017年后半年到2018年曲重久去世时的记忆,然后去掉这一年多的时间,前后两段记忆竟然无缝连接了起来。 “那就是曲重久死之后的事儿?”宋警官问道。 何佑樱点点头。 “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能定他罪的东西就行了,兇手肯定是他。”宋警官松了口气,“老言,交给你了。” 都是人精,谁逃得过谁的眼睛。 伍今汀躺在沙发上,即便是看毫无尿点的深夜综艺也依然无法入睡。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开始循环播放今天看到的那些照片。他一度怀疑是警察做了伪证。 深夜,一个人,敲门声。恐怖三大元素集齐了。又是敲的三下。他赶紧起来开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那个陷他于危难中的人,亦或鬼? “我现在看着你真是巴不得揍一顿。” 曲九满脸问号,还以为他会先问自己怎么找到这儿的呢:“为什么?”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伍今汀走窗边掀开帘子往下看,果然跟着他回来的那辆车还停在楼下,“那你他妈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曲九完全不懂他莫名其妙发的是哪门子脾气:“得,我还是走好了。” “走屁啊走,来都来了,喝两杯。” “我不喝酒。” 那可乐也没见你喝。 “坐那儿,坐好。” 管你他妈喝不喝,你就是颗安眠药,你在这儿坐着要不了多久就能给人哄睡着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伍今汀一罐啤酒都没喝完,倒沙发上就开始唿唿大睡。 今儿没那么迷煳了,还做了梦。梦里面的房间格局不大,像单间配套的,双人榻榻米,有生活痕迹。不知怎么的,他就往里走,里面是卫生间,一推开卫生间的门,整个梦的色调就变得猩红,像步入了张血盆大口里。狭小的卫生间里竟摆了张浴缸,浴缸里竟是血泊! 惊醒过来的人一时间唿吸急促,心跳剧烈。身边人已经不在了,天也已经大亮,果然这鬼还是昼伏夜出的东西。不过噩梦的余韵久久未能消退,猩红的浴室场景还在记忆里反覆播演。 第7页 荒谬至极却又真实至极。 第4章 第四章 2018年10月28日,歷时20天,曲重久案结案归档,犯人伍今汀判处无期徒刑。 没想到最后定罪的证据居然是老李的证词。老李说曲重久的尸体好像是14日傍晚运来的,明明医生说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两点,为什么傍晚才送来太平间?他有些疑惑所以印象挺深刻。警方紧急调取了三医院14日的监控,果然傍晚六点半左右,一名医生从一楼推着病床去往了地下二层,根据敛尸袋的膨胀程度可以确定里面装的是曲重久的尸体。宋警官问他记不记得是谁送的尸体来,老李说是急诊科的小于。宋警官仔细琢磨了下监控,又问,这口罩帽子戴得这么整齐你都能认出来?老李赶紧答道,他内名牌上写着的啊!警方又赶紧找来了小于,问他14日下午做了什么,小于说连做了三台手术,一直到五点才结束,就上楼上休息室睡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起来。得了,事情理清楚了,现在只要找到伍今汀在五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进过休息室的证据,这起案件就成功告破了。 伍今汀在受审时,看着证据一一陈列在他面前,无动于衷。直到跟着警察来到z大旁边的一处老式居民楼时,他才恍然间觉得有些熟悉。三层302号,房间摆设与他的梦境相重叠,只是不再有生活过的痕迹,整洁干净得像样板房。卫生间的浴缸里也不是血泊,而是空空如也。 这里,是他和曲重久曾经的一方小天地。 多讽刺啊。 伍今汀被关进一间单独的牢房,每天进行着长达三个小时的心理治疗。他被告知了所有真相,却依然觉得一切都像是假的。如何才能逃避呢?他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从入狱以来,曲九就一直在那里。坐在他对面的地上,眼都不眨一下地瞪着他。 “伍哥。”第四十二次叫了。 伍今汀不敢回应,因为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左上方的监控记录着,而显然监控里是看不见曲九的,只会看见他和空气聊天,从而徒增他每天心理治疗的时间。 可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多久?一个星期或是一个月又或是一年? “36号,有人探视。”狱警打开笨重的铁门,为他戴上手铐引到了探监室。 玻璃窗另一边坐着位老太太,头髮花白,面色极差,一双眼肿成两条缝陷在满脸的皱纹里。 伍今汀拿起电话:“请问您哪位?” “我是……重久的奶奶。”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伍今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曲九跟着站在他旁边,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垂着头,只是安静的站着。 老太太哽咽着说:“没想成是在这种情况下见着你。” “什么意思?” “小久上个月打电话跟我说……过年要带你回家……究竟是为啥啊?孩子,你告诉我究竟是为啥?”老太太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哑着嗓子连声儿都快哭不出来了,眼泪就那么一个劲儿往下掉,越过脸颊的堆褶在桌上汇成汪洋。 我以前总说,世界上绝没有比我还爱你的人。为你落泪的人不一定爱你,不为你落泪的人也不一定不爱你。我多希望你能长命百岁,那么我便可以爱你爱到老去死去,而我离开后,你的余生再遇不到同我一般的人,你只能怀念我,用尽整个余生。可你看现在,爱你的人既为你落泪,亦不为你落泪。那究竟谁才更爱你呢? 于伍今汀而言,什么事情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有在爱曲重久这件事上,他必须与所有人比出高下,只有这件事,他必须拿第一名。 可往往固执追求一件事,到最后你的初衷便会变质。 伍今汀在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中,逐渐康復起来,因为曲九的存在几乎要把他逼疯掉。那种讳莫如深的眼神每日都在啃噬他的躯体,躲不过逃不得。他终于向心理医生坦诚,将希望寄予一位每天见面三小时的人身上。 心理医生并没有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说,那是你的幻觉,你需要找出他违和的地方,谁也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解脱出来。 解脱,这话真是说得不温不火,从这里面解脱出来然后又继续跳入下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伍哥。”第一百六十八次。 “曲九。”伍今汀第一次回应他,细细地观察着,究竟哪里是那个致命的违和点呢? 曲九欣喜异常,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伍今汀伸手抚上他的脸,冰凉的清瘦的。然后手又慢慢下移,抚过下颌,探进他的高领毛衣里。 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掉眼泪。曲九被绒领掩盖起来的脖子上,是一道淤黑的勒痕。 “别再缠着我了。”他吃力地开口。 世界上也再没有比我更该受惩罚的人。 伍今汀在z大南校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里打工,上夜班,一周休息两天。自从他来这里上班开始,十点半有个帅哥必然会出现在便利店买一袋紫薯面包,一杯美式咖啡。他对这个人很有印象:“天天吃这紫薯面包不腻啊?” 那人许是没想到收银员会跟他搭上话:“下次试试其他的。” 很浓重的南方口音,腼腆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z大学生?” 第8页 “嗯。”那人掏了钱,“门禁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谢谢。” 第二天伍今汀没在家里休息,十点钟便跑去便利店门口守着,菸头抽了一地,才把那帅哥给盼来。 他喜欢他,不知道中意的是脸还是什么,反正就是疯狂的沦陷了。曲重久是五年本硕连读的医学生,每天去图书馆学习到闭馆才走的医学生。优秀,却孤单。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答应了和伍今汀在一起,这点是最让人想不明白的,连伍今汀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爱他,从未体验过的狂热,可他并不能改变他什么。曲重久每天都过得非常规律,早起,上课,奔图书馆,回家。最多最多,周末给自己放个假,和伍今汀在家里呆着,偶尔出去看个电影,如此。伍今汀半开玩笑的问过,你和我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曲重久笑得甜甜的,答道,开心一些。 这并不是伍今汀想要的答案,连边都沾不上。他开始每日每夜地怀疑,缺乏安全感,惴惴不安。可是身边竟无一人可以帮他分担这些情绪,曲重久更不能。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承受着多沉重的一份爱,又是多么不平等的一份爱,几乎要令他窒息。 这份感情始终会有爆发的一天,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在他们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曲重久忘记了,甚至还去参加了班级聚餐,却没曾想家里有人为他为他们准备了惊喜。那是想送给他的一条羊毛围巾,花了伍今汀大半个月工资,最后却成为了他顺手的兇器。 曲重久喝得有些醉,一进屋便倒向伍今汀身上,无力地搂着他,笑得却无比美好。 小九,你做什么去了? 和同学吃饭。 你还记得今天几号么? 9号,怎么了? 愤怒在这一刻累积到极致,要是再等会儿就好了,再等会儿曲重久衣兜里的戒指盒就拿出来了。花一个星期写的论文,赚的稿费买的。 其实有些事情,你换个角度想想也就明白了。曲重久答应和伍今汀在一起是为什么?除了喜欢还能是为了什么,他放着自己一个人上课吃饭学习的舒心日子不过了,选择两个人生活。顶着和男生在一起的压力,选择伍今汀。除了喜欢,还能是为了什么。可伍今汀不懂,他从来都是站在他的角度去想,想不通的事情就否认,可他除了曲重久其他什么也没有,除了这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属于他。 他讨厌曲重久总是不在意他的想法,话开了头再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我明明那么爱你,比所有人都爱你,却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得到过你。 曲重久在他怀里渐渐失去知觉,失去意识,最后失去心跳和唿吸。 2018年12月25日,伍今汀在牢房里用塑胶袋套头窒息身亡。 在你死的那一瞬间我便后悔了,我们才在一起一年,以后还有很多个一年我们可以一起过,我想我用不着这么着急的。可是我怎么都叫不醒你,你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即便是在被窝里被我紧紧抱着也再没有一丝温度。 怎么办,我真的后悔了。求求你快醒过来抱抱我,我以后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强求任何事情。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小九,你醒醒。 小九。 人总归是太自私了,在一段感情中得不到平等的对待,亦或者自以为你给我的还不够,我的付出原来不过是一片灰烬,凭什么?长此以往,等待着最后一根稻草把人压垮,压死。 苦于悔恨,苦于折磨,苦于找不到任何出路,甚至连这情绪的来处都找不到了。悲伤消耗殆尽,徒留绝望。 最后唯有希望,生者吉祥,死者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伍在失忆之后将自己活成了曲重久的样子。 曲重久的性格和想法就跟第一章第二章的小伍性格差不多。 曲九是因为他太想念曲重久而精神分裂出的幻觉。 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