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潜入者》 第1页 [侦探推理] 《第5潜入者》作者:[韩]金圣钟【完结】 正文 1. 祸起浴场 如今这年月,不知道有多少个风流娘们儿。朴文子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早晨,她丈夫出国公务旅行,为期一个月。等他刚刚走出家门,她便琢磨着如何自由自在地度过这一段时间。 想了半天,她拿起电话给釜山的好朋友金明子拨起了电话号码。 “是吗,太好了。好羡慕你呀。” 从文子那里听到其丈夫出国一个月的消息之后,明子也跟着文子兴奋不已。 “所以说嘛,我正考虑如何度过这一绝好时间。你看怎么过才愉快呢?” “我看你还是先到釜山来吧。” “那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嘛。” “现在正是避暑旅游季节,和往常不一样。” “海云台那边热闹吗?” “好不热闹。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快过来吧。” “哎,我现在都要饿死了。还没有吃早饭呢。”文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中午了。 “这里的冷面相当不错。快来吧,咱们一起吃冷面。” “那,过去吃冷面?” “听我的没错。你就快来吧。” “好,在海云台附近给我订一个房间吧。” “行,你就放心好啦。” “别只订房间,还给我准备一匹健壮的公马。最近我可想死了。” 她俩是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结婚以后也一直保持朋友关系。两个女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至亲好友。 一小时以后,为了赶到釜山吃冷面,文子走出家门,奔向机场。家里的僱佣司机开着豪华的自用小轿车毕恭毕敬地把她送到机场。 不一会儿,文子乘坐的飞机起飞了。这时的她既兴奋又轻松。她将墨镜推到前额上,面带一丝微笑,构思着美好的旅行计划。 年过三十的她,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略为发胖的身子和高挑的个子相匀称,显得无比妩媚、性感。今天,她身穿红色衬衫和咖啡色紧身裤,髮型模仿非洲女人,把所有的捲髮盘到头顶上。整容后的深深的双眼皮,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涂上红色指甲油的十只手指头,钻石戒指,欧米加手錶,钻石项鍊等,所有的一切令人陶醉。还有那隐藏在迷人的香味里的女人饥渴的吶喊…… 她的丈夫韩基洙今年三十八岁,她三十三岁。她的丈夫是一个身材瘦小却才气十足的男人。他的仕途一帆风顺,才三十八岁已经是经营学博士,还身负国内首屈一指的大财团——r商社的常务理事重任。他算是在事业上成功的男人。 他们夫妻俩是在十年前结婚的。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秋天,她与比自己大五岁的韩基洙接触过几次以后,觉得男方条件差不多,便与他结婚了。 她出生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从事房地产中介业的父亲以微薄的收入供她念完了大学。老人家虽然是一位望子成龙的好父亲,但这一点并不构成朴文子结婚的有利条件。和父亲在银行当行长的男方条件相比较,相差甚远。可两个家庭生活条件的差距并没有动摇他们的爱情。 在大学,她就读于图书馆专业,毕业后被r财团录用并分配到该财团的图书室工作。在图书室里,朴文子认识到了公司的很多年轻人,韩基洙就是其中之一。朴文子观察到这个小伙子每天风雨无阻地来到图书室,默不做声地看完书就回去。他不像别的小伙子,既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他的才气和安静沉默的性格深深地打动了姑娘的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一天他突然向朴文子提出约会。对小伙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朴文子虽然惊讶不已,但还是答应了他。事后她才知道韩基洙天天到图书室就是为了能够见上自己的面,而他却没有勇气去表白自己的爱,一直徘徊在单相思的痛苦之中。据后来韩基洙坦白,那次的约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才提出来的。 不久,他们俩相爱了,爱得那么真切,爱得那么热烈。尽管他的父母对儿子的这一桩婚事有所不满,但也没法改变他的一片痴情。 他们终于百年好和,并生得一个宝贝儿子。岁月飞逝,转眼儿子已八岁,上了小学一年级。 在釜山机场,金明子乘坐她的高级自用小汽车前来迎接朴文子。 “孩子呢?”在车里,明子问道。 “我让我妈过来照看两天。” “太好啦。” “交给保姆,总是有点放心不下。” 文子家里虽然僱佣一名十九岁的小保姆,可临行之前她还是招唿母亲过来帮她照看两天家里。当时她的母亲有点担心地问她去哪里,她谎称釜山有急事要去办,最晚明天就回来,而且还特意嘱咐母亲若丈夫韩基洙打来电话,千万不要告诉他自己去釜山的事。 俩人从机场进到城里后,首先找到一家冷面馆吃了冷面。吃到一半,文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怎么好吃。” “是啊,今天的冷面的确吃不出什么味道来。过一会儿咱们再吃生鱼片吧。”明子也放下了筷子。 第2页 “先上桑拿浴洗澡好呢,还是直接上海云台好?”明子抬起头问道。 “直接上海云台吧。房间订好没有?” “订好了。这阵儿正赶上旅游旺季,好不容易订了一间星级饭店的房间。” “知道啦。多亏你丈夫是釜山的知名人士。要不,这时候谁还能弄到一个高级房间呢?哎哟,我都要热死了,快去沖个澡吧。” “好的,咱们这就走。” 在去饭店的路上,因为司机在旁边,她们俩的谈话多少检点了一些。 金明子的丈夫是外科医生。据她讲自己丈夫医术高超,医院天天门庭若市。 “你那老头子还好吧?” “忙得不可开交,连旅游时间都抽不出来。他自己没有时间去,还叫我带着孩子去旅游呢。” “都一样,都要忙出病来了。” 明子为文子预订的h饭店坐落在蓝色的大海边上。 “怎么样,满意吗?”打开客房的窗户,明子问道。 “好美呀。哇,你闻一闻这大海的气味!”文子舒展了一下胸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哎哟,那里那么多人,像一团蚂蚁。” 大海边的白沙滩上,身着各种泳装的数以万计的人群活像一团蛆虫在蠕动。 “咳,我要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该多好啊。”文子边嘀咕着边脱下了衣服。 “天啊,你真漂亮……都当孩子妈妈了,身段还是这么苗条……”明子眼睛发亮了。 “真的吗?” 文子用双手捂住乳房扭动着腰部。小腹和大腿的交接处被一层淡淡的阴影蒙上了。她抚摸着自己丰满的身子,做出各种娇态。 “你看,男人见了我会怎么样呢?” “看了你的肉体,都会晕过去的。”明子羡慕不已。“都这个年龄了,乳房还那么坚挺。” “我在天天喝牛奶。你也脱了吧。” 明子面带羞色脱下了衣服。她的身子显然在老化。乳房和臀部已在下坠,腰部和腿部又肥又胖。同样的年龄,明子和文子相比显然不是个对手。 “你还在健身吗?” “嗯,偶尔……”看着朋友羡慕的眼光,文子心里禁不住感到自豪。 她俩脱光衣服一起进了浴室。在这个只有两个人且又隐秘又自由的空间里,俩人的对话肆无忌惮。 “近来床上功夫怎么样?” 明子显出无奈的样子,摇着头答道:“大概一个月一次左右……” “哎哟哟,这可不得了啊。” “他呀,下了班一回家就累呀累的,天天晚上喝酒。我现在一闻到酒味都噁心。酒后往床上一躺,他就昏睡过去,如果我不要求,他从来不理睬我。” “这怎么会呢,我看他比我的老头子结实得多嘛。” “外强中干。” “那么你想要的时候怎么办?”文子用手巾往臀部上涂着香皂泡问道。 明子低下头瞅着自己严重下垂的小腹:“还能怎么办?嘆嘆气就睡觉呗。那个事情也是,越干越想干,不干也就不怎么想了。” “你呀你呀,像你这么过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男女之间除了那个乐趣还能有什么。” “得过且过,到时候去见上帝。” “看你胡说些什么呀,才三十刚出头的,说话像个老太婆似的。” “看样子你是越来越旺盛。你的眼睛在告诉我你对性交飢饿难忍。” “你看我像是那么个人吗?” “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算你说对了。可甭想提了……” 她用双手胡乱地搓弄着涂满香皂沫的乳房:“我老头子从来都是一周来一次,再累也雷打不动。别看他那么瘦。” “真不简单。” “什么不简单,只不过是履行义务罢了,也不是自己兴奋主动扑过来的。他有意想满足我倒是不假,可我总是达不到高潮,根本没有什么快感,每每都是在失望和嘆息声中结束。你也知道每当那个时候,人都要发疯了。” “可不是,要我也会发疯的。” “他自以为汗流浃背地侍候我,可我根本没有感觉。还有,像早泄似的,不一会儿就射精。” “能有多少分钟?” “插进来不一会儿就射,而我才刚刚开始。”文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微笑。 “没办法,只好我来主动弄他。什么动作都用过,可他的那个东西本来就那么短小。我急得直叫喊,可他却怎么说呢?说我是纵慾狂,简直气死我……”文子越说越激动,索性从水槽里唿──地坐了起来。 “他说得也没错呀。”明子咯咯笑道。 文子用手狠狠扇了一下明子的肩膀。 “纵慾狂,多么具有诱惑力的称唿啊。” “那有什么用,也没有人满足我。” “你就不能自己弄一弄?”明子察颜观色地探问。 “也弄过,就算是自己弄自己。可是那种做法总觉得太虚伪、太过分。” 第3页 “那叫老头子帮你弄呗。” “你还不知道他最讨厌那种做法。有时候我求他用手来弄我,他用白眼瞪我。可当我用手用嘴侍候他的时候,他却兴奋得像一条小狗嗷嗷直叫唤。” 听到这儿,明子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洗完澡,她们来到了海边。朴文子穿一身黑色比基尼,金明子穿一身黄色连体泳装。尽管文子一再劝明子也要穿上比基尼,可明子说自己肚子太大,穿上比基尼实在难看。 文子一头扎进大海,有节奏地翻动着身体,向大海深处游去。因为结婚以后朴文子潜下心来学了游泳,所以,她现在的游泳水平技高一筹。 一鼓作气游出一百多米,文子感到累了。她换了一个仰泳动作,翻身躺在海面上,唿哧唿哧喘着粗气。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近处传来了一阵口哨声。这是手握桅杆站在帆板上的年轻人们向她吹去的口哨声。帆板运动最近在年轻人当中相当流行。 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她身边仰泳游过。她的眼睛只盯着年轻人的那个部位。那个年轻小伙子像是故意把那个东西挺起来给她看,那部位像小山似的高高隆起。小伙子留下一串健美的笑声,向她的左侧游过去。 当她刚刚闭上眼睛时,又传来哗啦哗啦搏击海浪的声音。她整理一下仰泳动作,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戴一副深色墨镜的男子刚从水里探出头,用力甩一下头上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他那晒成青铜色的稜角分明的脸庞,无疑是个美男子。他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朝文子送去友好的微笑。朴文子顿感心率加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电流一样迅速传遍全身。这个男子到底多大年龄,文子一时看不出来。当她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向那个男人报一个微笑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向岸边游去。 文子决定跟他游去,但凭她的游泳速度却远远跟不上那个男人。似蛟龙戏水,他的泳姿洒脱敏捷、坚强刚毅。当文子游上岸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沙滩上的一顶遮阳伞下。有一个女人紧挨着他坐着。 文子故意走过他们的前面,斜视一眼那个女人。没想到那是一个丑八怪的面孔。不过,瞅着倒像是一个富婆。 “明子,你看那一对。” 文子用手指着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向明子说道。直到这时明子仍没有下海,一直坐在沙滩上。 “一对怪男女。男的年轻漂亮,女的又丑又老,好像四十多岁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就是那个关系嘛。我看那个男人的身体真结实。” “你是不是看中了他?” “哪儿的话。我只是看到他刚刚从水里出来。他的身材又高又大,胸前还长满了黑乎乎的毛呢。” 这时,他那铁塔般的躯体突然站起来,朝她们这边走来。文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向了他的下身。只见那个部位高高隆起,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哎哟妈呀,你快看,他那个东西好像生气了,挺得那么高。”文子贴近明子的耳朵细声嘀咕道。 男人靠近了。他胸前那浓密的黑毛一直延伸到肚脐以下。他每走一步,那个部位就像怪物似的蠕动着。 男人与她们擦身而过。 “怎么样,够壮实吧。” 听到文子的话,明子噗嗤笑着掐了一把文子的大腿。文子发泄似的继续嘀咕道:“他的那个东西比别的男人特别大,你说是不是?” “我看你呀,今晚肯定睡不着觉啦。” “那个老娘们儿有什么好,他竟然跟她勾搭上。简直岂有此理。” “瞧他那浑身肌肉,好像是运动健将。” 那个男人手里提着一只救生圈又从她们身边返回。 中年妇女握住男人的手离开遮阳伞朝大海走去。望着那俩人的背影,文子悄悄地嘆了一口气。 墨镜带着中年妇女朝大海深处游去。 “噢,金先生,不行,我害怕……” 不管救生圈上的妇女怎样叫嚷,男人只是笑了笑,不停地将救生圈往前推移。 “噢,我害怕,别再推了。” “怕什么……” 一直推到看不见人群为止,他才停下手来。 “金先生,我要是掉到海里就抱住你不放,你别想一个人逃生。” 女人的言语显然缺乏涵养。 墨镜用舌头舔起女人的大腿。随着他的舌头逐渐舔向女人大腿内侧,女人开始扭动身子。 “啊,不要,我受不了啦。” 女人紧闭双目。她的眼睫毛不停地抖动着。墨镜从救生圈底下把手伸进去,开始抚摸女人的要害部位。女人把头往后一仰,发出阵阵的呻吟。女人再也没有说不要之类的词句,反而不停地喃喃自语:“噢,再往里一点儿,再往里……” 墨镜的脸像岩石般地凝固了。 他的手虽然不停地抚摸着女人,可他的心却在想别的事情。他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冷笑。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抱住男子的胳膊,浑身颤抖起来。 她像丢了魂儿,愣愣地看着男人,有气无力地说:“金先生……” 第4页 他也盯着女人,似笑非笑。 “金先生,请你摘下眼镜……” 但是他并没有摘下墨镜,只是默默地笑着。 “金先生,我,我离不开你……” “我也是。”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她感到他那结结巴巴而又发音不清的话语,却带有一股独特的魅力,给了她一种奇妙的感觉。 “金先生,我喜欢你。是不是金先生也在爱我?” “我爱你。” 回答很简单。他从来不说长话,只是简单地回答对方的问话。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白天的热浪丝毫没有降温,一直渗透到浓浓夜色中。 饱餐一顿之后,文子在明子的引导下来到h饭店地下夜总会。 一进夜总会,文子感觉到像是来到了狩猎场。她像寻找猎物的猎人,用闪闪发光的两眼扫了一遍厅内。莫大的舞厅早已挤满了客人。在忽明忽暗的宇宙灯光下,一群兴奋的人们正在狂乱地扭动着身子。在人群中,有一个男人特别显眼。他像盲人似的戴着墨镜。可他不是盲人,而是白天在海边出现过的那个男人。文子和明子找到靠近楼梯口的空位坐了下来。在这个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墨镜的一举一动。他正在跟白天的那个中年妇女跳着舞。墨镜那高大的身材以及他那出众的舞姿集人们的视线为一身。 “你快看。”文子捅了一下明子的腰。 “嗯,我也看见了。” “那一对狗男女好像也住在这个饭店。” “好像是。” “看那个母狗跳舞的动作,简直难看极了。” “男的倒是跳得真棒。” “你去跟他跳一圈呗。” “叫我跟他跳?” 明子笑着点了一下头:“当然你去跳喽。” 文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墨镜。墨镜踩着舞步渐渐地靠近文子的坐位。文子在专心致志捕捉墨镜的视线。墨镜终于低下头看了一眼文子。文子挺胸抬头正襟危坐,用充满欲望的眼光注视墨镜。虽然他面戴墨镜而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文子的第六感官在告诉她男人也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两双燃烧的眼神对视了片刻。 待男子离去,明子兴奋地嘀咕起来了。 “他看见了你,而且瞅得那么仔细。” “知道。我们是对视的。” 文子泰然自若地点上了一支烟。 “刚才你们俩对视的时候,我看你那眼神简直像个风流女子。” “我是在故意勾引他。你等着瞧,过不一会儿,他肯定会到咱们这边来的。” “眼神传递感情嘛。我看那个男人好像也看出了你的心思。” “差不多吧。” “好好表现一把。如果你觉得我在这儿妨碍你们俩,我可以躲避一下。” “别,没那必要。咱们来个二打一。” “二打一?” “对。两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也叫群交。” “哎哟,羞死了。” 两个女人互相逗够了,笑够了,端起啤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短暂的舞厅休息过去了。当音乐重新奏响的时候,果然不出文子的所料,戴墨镜的那个男人径直朝文子走来了。他毫不犹豫,十分坦然地向文子伸出了手。倒是文子有点慌了手脚。那么想他盼他,可一旦对方大大方方地走到自己眼前伸手邀请,她却犹豫了。见此情景,明子马上捅了一下文子的腰。文子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接过男人的手,跟随他走进了舞池。乐队奏出了慢节奏的舞曲。他们俩非常默契地搂抱在一起,慢慢地转了起来。男人的个子高出文子一头。他略微低下头悠然地引导女人转了起来。当男人的胳膊轻轻搂抱文子的腰时,文子不失时机地投入了男人的怀抱。说来也难怪,舞厅里根本没有隔着一定距离跳舞的男女。成双成对的人们都在抱成一团转动着。 “请您摘下眼镜可以吗?” 文子主动挑开了沉默的局面。他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紧紧地搂抱女人的腰部。他再次低下了头。两张脸快要贴到一起了。文子感到头昏目眩。这不是因为酒劲在发作,而是由于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的唿吸也急促起来了。文子不由自主地往对方的胸部紧紧地贴去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而男人也向文子的两腿间插入自己的膝部,一个劲地往上顶着。男人每次加力往上顶,女人便吐出兴奋的呻吟。她开始有点挺不住了,舞步也乱了。 “请不要这样。” 文子呻吟般的话音还没落,舞厅内的所有灯光突然被熄灭了。原来是调皮鬼们闹出的恶作剧,意思是给大家一个亲热的时间。 “你,你说什么?”低沉而结巴的男中音。 “请不要这样。” 没等她说完,男人的嘴唇向她袭了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已经捂住她的一只乳房不停地抚摸着。她仰起头,双手搂抱男人的脖子,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男人的舌头。两只舌头相互缠绕,相互吸吮。 灯亮了,他俩的嘴唇也分开了。但文子搂在男人脖子上的双手仍然没有松开。 第5页 “初次见面您就……”她羞涩地瞪了男人一眼。 “对不起,您太美了。” “您游泳的姿势也很漂亮哟。” “夫人也很不错嘛。” “是吗。这么说在海上您也看见我了吗?”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 “我还真没有察觉到呢。您是不是有意盯上我了?” “当时我很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我也一样。”虽然自尊心不允许她说出这样的话,但她还是说出来了。 “那位岁数大的女人是您什么人?”她用下巴颏儿指了一下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俩的中年胖女人。 “在旅行途中碰上的女人。” “是有夫之妇?” “她说自己是单身。”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 “交情很深吗?” “……” “怎么跟那样的丑女人……” “……” “以后,不要她行吗?” 男人笑了。可他的表情却似笑非笑,非常奇妙。文子已经是慾火中烧,紧紧地缠住男人的脖子,再次往男人身上贴紧了自己的胸脯。 避暑地的狂欢之夜可以容纳人间所有的狂乱举动。这是人们得以摆脱日常呆板的生活规律的夜晚,也是人们得以摆脱伦理道德的场所。在这里,人们只追求肉体上的快乐,伦理道德之类的已成为人们狂欢的绊脚石。 在这一点上,朴文子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必须记住自己是有夫之妇,是孩子的妈妈。 “火到底点着了。”明子向回到席间休息的文子说道。 对此,文子付之一笑,拿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明子不安地说道: “文子,我看你喝得太多了。” “你怎么啦,突然变得这么本分。要不你也跟那个男人跳一圈?” “我不要。我还是劝你少喝一点。” “我还早着呢。你呀,离开汉城到釜山这么几年,都变成了乡巴佬。” 此时的文子虽然在嘴里说是还没喝够,但是她的眼神已经醉意朦胧。 “该回家了,都十点了。” “这是什么话。噢,对啦,你的夫君在等你回家,你先回去吧,今晚我要跳个通宵。” “别犟了,咱们一起上我家。”明子握住了文子的手。 可文子轻轻地推开道:“你别逗了。饭店的客房都订好了,还上你家?” “我想还是上我家好。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得了啊。” “笑话。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出了事儿又能怎么样?别为我担心,你快回你的家吧,免得被老公锁在家门外。” 音乐再起,文子又跳入了舞池。明子满面愁容望着文子的背影。 文子和墨镜又抱成了一团。现在他们俩已彻底变成了飢于爱欲的一对恋人。 文子带领墨镜回到自己座位。只见桌上留有一张纸条,却不见明子的身影。 文子: 我先回家了,祝你玩得开心。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请不要过分。我回家后会给你去电话的。 爱你的明子 文子噗嗤笑了一声,然后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到桌子底下。她接过墨镜递过来的啤酒杯,一饮而尽。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当文子带着几分醉意,将脑袋靠在墨镜肩膀的时候,那个中年妇女踉踉跄跄走过来,凶神恶煞般地指着文子的鼻子骂了起来:“哪儿来的臭婊子,敢勾引我的男人。” 若在平时,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非要吓得半死不可。但是,此时的她凭着几分醉意,半睁双眼满不在乎地看着那个女人,一动不动。 “你,你装什么傻?!” 她气势汹汹扑过来想抓住文子的头髮,可她刚到桌前就扑通─声摔倒在酒桌上。酒瓶、酒杯哗地散落在地上。顿时,整个舞厅乱了套。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夺走我的男人。这世道再乱也不能这么胡来,你这下贱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夺你男人?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中年妇女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因她已经喝醉了,所以经不起文子轻轻一推,便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你,你这臭婊子,今天我跟你拼了。偷了我的男人还动手打人?!” 中年妇女嚎叫着,再次向文子扑上去。场内音乐声早已停止,人们的叫骂声、嬉笑声嘈杂不堪。 文子紧紧地依偎在无动于衷的墨镜身上。 一场骚乱惊动了夜总会领班。 “这位是和您一起来的吗?” 领班指着中年妇女向墨镜问道。 “不是。” 墨镜的回答干脆利落。这一下惹得中年妇女口吐白沫歇斯底里。 “什么?!你这浑蛋,流氓!你,你把我弄成这样,还说不是?哎哟,我的天啊,你们大家评评理儿,这浑蛋把我从汉城骗到这里,现在竟然说自己不是和我一起来的。世上哪有这样的理儿?” 第6页 “臊货,谁让你跟过来的。” 有一位醉汉刺了她一句。 孤立无援的中年妇女立刻转移锋芒,朝那个男人扑过去。领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中年妇女的胳膊,制止了她的行为。 经领班摇头示意,几个粗壮的保安人员立刻上前架起中年妇女,粗暴地把她拖出舞厅。 望着捶胸顿足被保安拖走的中年妇女,文子和墨镜走出夜总会,来到了饭店总台。接过钥匙后,文子挽起墨镜的胳膊走进了电梯内。 “你,好一个冷血动物。” 中年妇女被保安人员拖走的情形在文子的脑海里久久没有消失。 “因为你比她更年轻更美丽。”墨镜的话肆无忌惮。 “吻我好吗?” 文子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抬头望着墨镜。墨镜伸手搂住她的腰,低下了头。 墨镜抱也似的将文子带到明子订下的五层客房门口。文子打开房门以后转过身来,醉意朦胧地说道:“好啦,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墨镜两手靠着墙,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回哪儿?” 文子咯咯地笑道:“莫非叫我陪你睡觉?” “求求你。”他温顺得像一只小羊羔。 看着男人这副可怜样,文子又笑道:“这不行。到时候你的兽性发作了,我可没有力气抵挡你的进攻。” “我不会的。”他的语气十分真诚。 “哼,我才不信。” “那么,你让我进去喝一杯酒总可以吧。我喝完马上会回去的。” “你这个人呀,实在是叫我难为情……”她轻轻地摇着头推开了房门。 紧随文子身后墨镜也走进房间。进门以后他迅速将手背过去,轻轻地把门反锁上了。文子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一举动,打开桌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喝什么酒?” “……” 不知什么时候,墨镜已经站到文子的眼前,并低下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的视线突然模煳不清,唿吸也急促起来了。 “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的身子……” “什么?” 他脱下挽起袖子的花格衬衫。 “你,你要干什么?” 他很麻利地又脱下了裤子。 “啊——你快穿上吧。”她像小孩儿似的用双手捂住了双眼。 男人我行我素。他赤身裸体地挺立在文子的面前,俯首看着她。 “你,你快穿上衣服吧。” “那是不可能的。” 她通过手指缝隙瞅了一眼眼前的情景。只见男人的那东西像怪物般地蠕动着。从胸部盖下来的黑色毛髮一直延伸到那个部位,形成了一片密林。忽然,文子的眼前浮现出丈夫那皮包骨头的形象。她觉得无论任何地方,自己的丈夫根本比不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全身都是发达的肌肉,没有一点赘肉。他那魁梧的身材足以使她战慄、窒息。 男人朝女人迈了一步。文子突然从朦胧的醉意中醒过来, 痉挛般地用手掌扇了一下男人的那个东西。 “别靠近我!” 她又扇了一下。这一下,那东西更加坚挺起来,像一条毒蛇竖起脑袋向她袭来。 他把双手伸到文子的身后,握住她衬衫的下沿轻轻往上一拔,她那没有带胸罩的上身暴露无遗。尽管她在拼命挣扎,但她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为了享受一时的自由与快乐,趁丈夫出差,专程从汉城南下釜山,投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又是跳舞、又是喝酒。当文子意识到自己的上身裸露在陌生男人眼前的一剎那,突然产生了莫大的恐惧感。 文子后悔不已:不行,我怎么会这样,万万不可以。再不清醒就要惹出大祸。不行,若是丈夫知道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丈夫和儿子的面孔。 然而,她的这种意识却被欲望的诱惑所冲垮。饮酒过量,再加上体力不支,她根本抵挡不住男人的进攻。男人在用嘴用手不停地爱抚女人的同时,用另一只手将女人穿在下身的衣物也扒光。她只能在嘴里无数次地反覆一个词:“不行,不行!” 他默默不语,像一条忠实的小狗专心志致地舔着、摸着女人的肉体。 窗外,一轮明月向大海洒下美丽柔和的光线。墨镜随手关掉了桌灯。月光顺着打开的窗户照进了房内,照得文子白嫩光滑的肉体像海里的银鱼一样闪闪发光。 文子越挣扎,墨镜越执着地纠缠她。他的动作既温柔又强劲,既强劲又细緻。 文子觉得自己完全成了这个陌生男人手中的玩物。面对野性十足的男人,文子当初的恐惧感已消失,渐渐产生一种奇妙的快感。她觉得男女双方在一丝不挂的状态下谈论所谓的人性、道德之类的东西都是多余的。她更喜欢摘下人间假面具的纯自然、纯动物般的游戏。相反,她的丈夫却过于讲究人性、过于讲究本分。作为知识分子的丈夫从来是自以为清高,以他那极强的自尊心彻底地支配着妻子的思维能力和行为能力。 丈夫对男女之间的云雨之事一直厌恶不已。尽管在表面上装得尽力满足妻子的样子。可从他事后变成一团烂泥气喘吁吁的样子上看,性交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精神负担。也许出差是他以正当的理由迴避这一精神负担的最好的选择。 第7页 他出差特别频繁。丈夫因公出差,做妻子的还有什么话可说。可是,其结果,心态扭曲的妻子不得不採取非正常的自我安慰手段。正值性慾旺盛的年龄,文子经常处于一种与无数男人乱搞的幻觉之中。这个幻觉中既有国外明星,也有健壮的黑人男子。如今这一幻觉变成了现实。 一阵爱抚之后,墨镜将她抱起来放在窗台上。湿润凉爽的海风透过窗户吹拂文子洁白的裸体。文子用双臂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往后一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海风。 她心里直犯嘀咕:这傢伙到底搞什么名堂。 他从冰箱拿起一瓶啤酒走了过来。 “喝一杯庆贺酒吧。” 自言自语罢,他将啤酒往女人的两只乳房间注入。啤酒顺着女人的前胸,冒出白色的泡沫往下流淌,一直淌到女人隐秘的部位。 她鬼使神差般地傻笑,按照男人的旨意,她将弯曲的两条腿紧紧地併拢在一起。不一会儿,阴沟里灌满了啤酒。顿时,女人阴沟里的黑色阴毛一齐竖了起来,像海洋深处的海草一样飘浮不定。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阴沟的水面上。 “过去,纳粹军官们就喜欢这样的游戏。他们将犹太女人扒光以后往这里倒入啤酒。待他们喝完之后把犹太女人带到毒气室。”他盯着女人的阴沟,自言自语道。 “你,能不能摘下眼镜?” 男人脸上的墨镜一直没有离开。 “摘掉墨镜?” “摘下吧,很想看看你的眼睛。” “我害怕光线,怕刺眼睛。”说着,男人慢慢地摘下了眼镜。 “哇……” 文子禁不住感嘆一声。他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了,比女人的还美。文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眼睛。当男人摘下眼镜以后,她才算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真实面目。他长得刚毅、冷峻,嘴唇又厚又大,鼻樑又高又尖,像是混血儿。 “你……不会是外国人吧?” “很多人都说我是混血儿。光线扎眼睛不假,但主要是因为这副面孔才戴墨镜。每每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时,我真想杀了他。” “你父母中有外国人吗?” “不知道。” 他那美丽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道凶光,吓得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文子的颈部。文子极度恐怖,像乌龟似的缩回了脖子。 “劝你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要提出那些古怪的问题。还有,对我的一切,请不要再打听。”男人的举止言谈极具威胁。 “哦,我明白了。对不起。”文子心里怔了一下,赶紧向男人道歉。为了掩饰内心不安的情绪,文子露出一副不自然的笑脸。 男人这才放下手。突然,他跪下身子,把自己的脸埋入女人的阴沟里,用嘴唇拨开水中飘舞的海草,疯狂地吸起积存在女人三角地带里的啤酒。文子精神恍惚,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男人的头部。酒喝完毕,男人开始用舌头舔起沾在密密麻麻的黑色阴毛上的水珠。当男人的舌头慢慢地移到女人最敏感的部位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女人叉开双腿,更加紧紧地抱住男人的头部放声喊了起来:“啊,随你的便,我……” 海风劲吹,涛声四起。女人极度兴奋,眼含热泪,胡乱地扭动起自己的腰部。 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自己的身体如此被男人吞食,也从来没有达到过如此恍惚的境界。她热情地配合着男人,直到自己的肉体支离破碎,筋疲力尽。 男人也用他那高超的技巧,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将女人推上兴奋的浪峰上。 不知多少次死去活来,文子终于含煳不清地说道:“啊,受不了啦,受不了……不要……” 男女结合原本就是美丽而神圣的,世上没有比这种结合更美丽、更神圣的东西。然而,人类的固有习惯和道德观念却给这一美丽而神圣的东西蒙上了一层阴影。人类的欲望总想保持原始的美丽,然而人类的观念却不断地丑化这一美丽。这一矛盾,这一虚伪,你该如何解释呢?朴文子在黑暗中与丈夫韩基洙对话。韩基洙怒视着她:你一个有夫之妇竟敢与陌生男人偷情,这是罪恶,你罪该万死!她在回答:算你说得对,我不想为我的所作所为而辩解。你想惩罚我,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但我也不认为我的行为本身就是罪恶。这不是罪恶,这是一个尊重人类本能的正常女人的反抗。请你不要嘲笑我。你说我这是偷情、姦淫?笑话!你是个伪君子,你道出的是虚伪的理论。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人在内心深处正在偷着野汉子。她们多么渴望在现实生活中能够真正偷一回野汉子。但是他们没有勇气不敢做出这种事情,而我,只不过是比她们多了一点勇气罢了。 她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了。男人手拿香菸伫立在窗前凝望大海。在黑暗中望去,他的身影活像一尊雕像。 多么魁梧的身材,能不能让他永远属于我? 文子浑身像一团棉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请问你尊姓大名?”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告诉我你的姓名好吗?” 第8页 “我叫毛世。” “什么?模琐,是圣经里的那个模琐?” “不,叫毛世。毛髮的毛,世界的世。” “哟,好奇怪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怎么起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好啦,你睡吧。” “你呢?” “我睡不着。” “你今年多大?” “我想大概三十多岁吧。” “咦,这是什么话,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 “确实不太清楚。” “为什么?” “……” 他再也没有回答。 文子含煳不清地问着问着便睡着了。 听到女人均匀的唿吸声,男人蹑手蹑脚地拿起桌上的女式手提包走进了浴室。他打开电灯,轻轻地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手提包里先取出女人的身份证盯了一会儿以后,又掏出了女人的记事本。 电话铃响,文子睁开了眼睛。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男人不见了。她拿起了话筒。 “餵──”听筒里传来了明子轻轻的唿叫声。文子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餵──”还是明子焦急的唿叫声。 “喂,是明子吧。”文子故作镇静地说道。 “还没起床?” “嗯,哈──” 文子有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是你自己吗?” “不是我自己,还能有谁?” “这么说是你一个人睡在房间了?” “你这死丫头,丢下我不管只顾自己逃回家,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真不够朋友。” “是吗,我是怕给你们添麻烦才走开的。若真的是叫你独守空房,那么我向你道歉。其实,我家的老头子昨晚也没有回来。说是医院里有一场大手术。” “你也独守空房了?这么说咱们是同病相怜喽。” 她们不约而同地咯咯笑了起来。 “那个男人呢?” “你走不一会儿,我们也分手了。” “不会吧……看你们俩抱成一团,那个亲热劲儿,哪能那么容易就分手,我才不信。” “别乱猜好不好?” “哈哈,不要误会。我是说,你们俩昨晚的舞姿简直美极了,你浑身投靠在他的怀抱里……” “好啦好啦,别提了。昨晚我是真的喝醉了,到现在脑袋里还在嗡嗡响呢。那个男人还算老实,我说我累了,他就非常礼貌地走开了。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真的,真的想跟他好好地浪漫一下。可那事儿哪能那么容易呀,一想起老头就吓得六神无主。最后还是下了狠心,跟他告别了。好合好散嘛。” “做得好,我也怕你惹出事儿,一直在担心。” “你这个小甜嘴儿,净说漂亮话,那你当时怎么没有拉我回去?” “哎,你不要冤枉我好不好?当时我那么劝你,你就是不听……” “是吗?饮酒过量,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哎,废话少说。附近有没有解酒的地方?” “有,你在那里等着,我这就过去。” “别,你别过来,咱们在外面见。” “干脆你就上我家吧,我给你做一碗解酒汤。” “也好,一会儿见。” 当文子放下听筒,掀开身上的浴巾时,突然发现自己仍在一丝不挂。她这才想起昨天的狂欢一夜。 看到杂乱不堪的床,她惊愕了:吓!简直不敢想像,我怎么会跟陌生的男人鬼混一宿?!她慌忙跳下床,走到浴室门前侧耳细听。男人确实不在这个屋内。一股不祥之兆从心里油然升腾,她急忙打开了手提包。证件、钱、戒指、手錶、耳环、项鍊……应有尽有。 她进到浴室坐在座便器上。憋了一夜的尿水刷──地撒了出来。我疯了,我简直疯狂到了极点。昨晚的事儿千不该万不该。 她的心情极度慌乱。从便器上起身后,她手握淋浴阀门,欲开又止。她虽然很想沖刷掉身上留下的狂乱后的污渍,可又觉得没有闲功夫洗澡了。 火红的太阳从水平面上冉冉升起。她茫然地望着初升的太阳,无意间把视线转向岸边。 昨晚的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岸边岩石上,也在凝望着水平面。他仍然戴着墨镜。他那独自一人坐在岸边岩石上的侧影显得非常孤独、非常奇妙。毛世!她暗暗地喊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我没有告诉你我自己的姓名和联繫地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没有必要再次见面。一夜狂欢一夜情。虽然你那男性的魅力永世难忘,但我们必须分手。只有这一次,否则我将彻底被毁灭。毛世,请多保重,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了。 文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懂得与这个男人继续来往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 她怕毛世返回来,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她在茶几上留下“毛世,请多保重!”的纸条和十张万元券之后,仓惶逃离了客房。电梯到了一层,文子环视一眼周围后,疾步走出了饭店大门。因明子已经付完了房费,文子不用与总台交涉可以直接走出饭店。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若是碰上毛世可不得了。她迅速登上了停在饭店门口的计程车。当她关上车门的一剎那,毛世的身影突然映入了眼帘。毛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第9页 “往市内开,快!” 毛世发现了文子。他停住脚步朝着计程车挥了一下手。 “别停下,快开。”文子命令似的说道。 “要是同一个方向,就一起……” “不行!”没等司机说完,文子尖叫了一声。 司机这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勐然踩上了油门。尽管昨晚的那个男人戴着墨镜,可坐在车里的文子在汽车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他的眼神是那么地冷冰冰。 在车里,文子回头看了一眼毛世。只见毛世露出洁白的牙齿,向远去的计程车笑着。在他的那副笑脸上,文子看不到丝毫的善意。 文子神经质地把头扭回去。这是最后一次。昨晚算是一场噩梦,是一场美丽的噩梦。倦意袭来了,她往座椅的靠背上一躺,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快,赶快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 2. 冷血动物 酷热的大地终于降温了,又到了树叶凋零的秋季。 秋雨瑟瑟的九月下旬某一天中午。一个身披雨衣,面戴墨镜,手提旅行包的大汉走进了汉城最豪华的w饭店。他穿过前厅直奔总台。 “我要订一个房间。” 他在订单的姓名栏上写下了“毛世”两个字。 “您的房间是2515号。” 他接过房间钥匙走上了电梯。 到了十层,他走出电梯来到法国餐厅。在那里他订了一桌二万五千元的法国菜餚。他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把它吃完。 用完餐,他并没有支付餐费,只是在签单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收银台的小姐接过签单对照了一下住宿单上的房间号和姓名之后,报以微笑。 不久,他来到了二十五层十五号房间 他打开窗户放眼望去,汉城市街一览无余。他掐灭手中的香菸,拿起电话听筒,按动了键盘。听筒里传来了银铃般的少女声音。 “请问这是朴文子家吗?” “是,请问您是哪一位?” “请唤一下朴文子女士。” “您是哪一位?” “我是她的熟人。” “夫人正在休息呢。” “叫醒她吧,就说有一个要紧的电话。” “夫人吩咐过我不要打搅她的休息。” “小姐是她们家的保姆吧?” “是的……” “好美丽的声音哟。事情很急,你还是叫醒她吧。” “请问您怎么称唿?” “别问这些,快喊她一声。” “请等一会儿。” 听筒里传来了文子不耐烦的嘟囔声。 稍后传来了文子傲慢的声音。 “你是谁呀?” “打搅你的午休,实在对不起。” “你是哪一位?” “你是朴文子对吧?” “你,你是……” “我叫毛世。” “……” “还记得我吗?” “……” “怎么?这么早就忘记我啦?”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何止知道你家的电话。你的丈夫叫韩基洙,现年三十八岁,是r商社的常务理事。你丈夫长得一副白面书生样,身材瘦小……还要我说下去吗?” “别,别再说了!”文子简直喘不过气来。 “不要那么紧张嘛。听到我的声音,你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呀。” 咔嚓!电话中断了。男人露出狰狞的笑脸,按了一下重拨键。电话重新挂通了。 “餵──”他沉稳地唿了一声。 “请讲。”女人的声音更加颤抖。 “单方面挂断电话,是不是缺乏一点修养?上回是不辞而别,如今又是撂下电话。太不像话了。” “请你不要往我家打来电话。” “我现在请你出来一趟。” “我不去。” “你必须立刻出来!否则我就亲自到你的府上去登门拜访。” “不行,这万万不可以。” “那就得出来了。我是身无分文地见你来了。” 沉默片刻,女人似乎下了决心,问道:“你现在什么地方?” “w饭店二十五层十五号房间。” “不行。即使见面也要换个地方见面。” “以后当着我的面不要说不行之类的话。再说一遍,w饭店二十五层十五号房间。” 这一次男人单方面地撂下了电话。他悠然地脱下衣服,缓步走进了浴室。为了好好地享受这一顿美餐,也为了对方,他觉得必须以干净的身体来迎接女人。这时,客房的电话铃响了,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电话是朴文子打来的。 “干嘛打电话?” “想证实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在那里。” “现在该相信了吧。好啦,撂电话。” “求你换个地方见面好不好。我实在不愿意上那里。要是碰上熟人可怎么办?” 第10页 “噢,对了。韩基洙公司就在这附近嘛。这还不好,有热闹可看了。你瞧,在这里我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他的公司。为了你,我正在洗澡呢。我将以洁净的身体迎接你的到来。别磨蹭,一小时以内立刻赶到。” 文子还在说什么,可他却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她从来没有接到过如此恐怖的电话。睡意早已云消雾散,她浑身冒出了冷汗,眼前一片模煳。她想尽力保持镇静,可七上八下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要说以前出一趟门,她至少要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梳妆打扮。可是今天她哪有那份心情。她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带上五十万元现金,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家门。家中的豪华轿车叫丈夫开到公司去了。如果在平时,只需她一个电话打过去,丈夫立刻会给她返回轿车。这次她不敢这么做,即使有那辆车也必须乘坐计程车。 望着车窗外瑟瑟的秋雨,她顿感自己眼下的处境非常险恶、非常悲惨。 他是如何知道这里的电话和丈夫的一切的呢? w饭店不分昼夜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站在这座宏伟豪华的建筑物面前,很多人都会产生一种畏缩感,显得自己无比渺小。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他们妄自尊大,虚张声势,毫无顾忌地出入于这座豪华饭店。这是那些现代文明城市的早产儿们所碰到的不可迴避的矛盾和虚伪。在这里,家境寒酸的工薪族们吃上两杯酒要花掉二千元;一杯饮料再上一首醉酒歌女的靡靡之音要花掉四千元。要享受现代文明的快乐,他们实在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尽管囊中之财不允许他们上这里,可无限膨胀的虚荣心又迫使他们非去不可。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是命中注定的。 文子一改往日贵夫人般的风度和威严,惊慌失措地匆匆穿过了饭店大厅。她不敢径直走到电梯口。因为她知道丈夫的公司就在离这座饭店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且她的丈夫也经常出入于这座饭店。 她先是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仔细地观察一阵周围之后,认定确实没有老面孔才站了起来。她在心里准备对付最糟糕的局面:在电梯口碰上了丈夫,我必须面带笑容迎上去。丈夫会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哦,我到空中茶座会个朋友。丈夫边点头边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不,不要紧的。然后妩媚地瞟他一眼迅速走上电梯。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按下标有“25”的升降键盘,屏住唿吸盯着电梯显示器上跳跃的数字。电梯升到二十五层,自动门无声地打开了。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便下了电梯。 铺上地毯的走廊死一样寂静。借着走廊不明不暗的灯光,文子察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走廊。她咬了咬牙往十五号房间走去。 虽说没有被什么人绑架而来,可实际上她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制性地逼迫而来的。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想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来到这儿,就跟那个恶棍讲清楚,不准他再往家里打电话。 文子来到了十五号房间门前。她强压着颤抖的心,喘着粗气按了一下门铃。 铃声未落,门开了。恰好这时走廊那一端传来了说话声。文子来不及多考虑,急忙闪进了房间。 “关上门。” 文子轻轻地推了一下房门。房门无声地被关上,并自动锁住了。 毛世只穿短裤斜躺在床上,咧着嘴笑了笑。他的脸上仍然戴着墨镜。 “欢迎光临。久违了。” “为什么要见我?”她用不安的眼光望着他。 “急什么?先请坐。” “我没有闲功夫。快说,找我的理由是什么?”文子原地不动。 “理由很简单,想你。” 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别靠近我。我们的关系早在那天晚上就已经结束了。请不要拿那些事情要挟人。” “干嘛这么正经?” 他向文子走过来了。文子向后退一步靠到墙边。男人抬手向文子的脸上摸去,文子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活像无数条虫子在脸上爬动,吓得文子慌忙打掉了他的手。 他面带笑容,用手指着窗外说道:“那个楼就是你丈夫工作的r商社吧?” r商社大楼的确近在咫尺。 她一个箭步抢过去拉上了窗帘。 “太卑鄙了。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你的肉体……” 她顽强地摇了摇头,说:“这绝对不行!我们之间不能有第二次。我是有夫之妇,请你理解我。” “理解?” 毛世冷笑着打开桌灯,干脆脱下了身上仅有的短裤。他走过来用手轻轻地抚摸文子的头髮。文子浑身颤抖着。他的两只臂膀搂住了文子的肩膀。她仍然一动不动。 当他的脸庞向文子的嘴唇贴过来的时候,她突然用力推开了男人:“别碰我!我求求你。” 他摘下了墨镜,用他那仍然充满魅力的一双眼睛盯了文子片刻。突然,他一把抱起女人狠狠地摔到床上。 “啊,不行!” 男人根本不理睬女人的低声唿唤,用可怕的力气粗暴地扒掉了女人的衣服。 “不行,不行!” 女人悽惨地挣扎着,而毛世却毫不留情,我行我素。乳罩之类的,他没有耐心一一解开,只是轻轻地一拽,便掉到床底下了。见到女人仍在使出吃奶的力气反抗,他索性躺在女人的身边,用腰部压住她的右胳膊,再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她的左胳膊。这一下,文子的双手失去了自由。继而他用右腿牢牢地按住文子的双腿。巧妙的动作彻底束缚住了文子。他用自己的右手自由自在地扒掉了女人身上的最后一件遮羞物。 第11页 现在对文子来说惟一自由的,仅剩下一张嘴。但她还不敢放声大叫。她的处境进退两难。 “别这样,毛世。这绝对不行。” 女人身上的衣物终于被男人扒光了。他开始自上而下抚摸起女人的肉体。文子死死地贴住两条腿,妄图守住自己最后一道防线。然而这是徒然的。只见他用自己的膝部重重地顶了一下女人併拢的两个膝盖中间。女人便疼得龇牙咧嘴,立刻分开了两条腿。男人不失时机地翻身骑在女人的身上。文子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狠狠地朝男人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白色的唾液飞过去,沾到他的鼻樑上。他猝不及防,怔了一下,有节奏地抽送的下身动作戛然而止。文子不失时机地从他的身底下挣脱出来。几乎与此同时,文子的脸蛋被男人粗大的手掌狠狠地扇了一下。文子像一团破麻布滚落到床下。这一巴掌实在是太厉害,打得文子两眼直冒金星。 “你,你是什么东西,随便打人?!” 男人又飞起一只脚重重地踹了一脚女人的腹部。 “啊……” 她不由自主地哀叫了一声。来自下腹部撕裂般的疼痛使文子连气都喘不过来。她双手捂住腹部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了看毛世。男人以前那一双美丽的眼里,此时喷射出一道道凶光,使得女人毛骨悚然。文子感到如果对方再踢来第二脚,自己连命都保不住。面对突如其来的一顿拳脚,吓得文子一时不知所措。 “过来!” 她哆哆嗦嗦地爬到床边握住男人伸过来的手,吃力地躺在了他的身边。现在的她判若两人,对男人的命令百依百顺。 文子的防线彻底被击垮了。说来也怪,女人因恐惧而僵硬的身子,经男人一抚弄,便徐徐做出了反应。她开始吐出兴奋的呻吟,伸出手脚胡乱地缠住了男人的身体。来自异性的刺激远远超过了来自恐惧和耻辱的刺激。她希望这种状态永远继续下去。 当文子兴奋得神魂颠倒之际,她身上的负荷突然减轻了。两个人的第二次狂欢结束了。狂欢一结束,恐惧与耻辱又袭击了她。她不由的流出了眼泪。 若是我的几滴泪水能感化出这个男人的一份怜悯,那该多好啊。 然而这是她徒劳的期盼。她还不了解毛世其人。他是十足的冷血动物,不会为女人的几滴眼泪而心慈手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看到男人没有任何反应,文子止住泪水穿上了衣服。她下了床,坐在沙发上不安地望着毛世。毛世仍躺在床上,朝天空吐着烟雾。 “毛世……” 冲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文子轻轻地喊了一声毛世的名字。男人没有吭声。 文子想事到如今该问个究竟,哪怕被他打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 “……” “你,难道是专门欺负女人,从女人身上骗取钱财的下流之辈?” “……” “你倒是说话呀。究竟是干什么的?”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你要欺负我吗?” “你,往后随叫随到就是。” “不行。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 “劝你乖乖地听我的话。” “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文子真想大哭一场。 “一直到我不需要为止。也许一年,也许十年。” “不,这是不可能的。你想跟我要什么?” “除了你的身子,我啥都不要。” “你是不是需要钱?要钱,你就尽管跟我要。” “我需要钱?要是缺钱,我可以随手弄到。” “你说过你来这里身无分文。” “对,我的确没有带多少钱。但是,也用不着由你来操这个心。” 文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五十万现金放在桌上。 “收下吧,这是五十万元,请你拿去用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必。给我收起来。” “这是给你的。” 她刚要站起来,男人伸出食指叫道:“我还没有允许你回去。游戏还没有结束。脱下衣服给我过来。” “我要回去。” “不行。在我没允许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脱掉衣服上床。这次,换一个方式玩儿一次。” “我,我必须要回去。” 文子的声音已经是有气无力。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请你上床?” 文子彻底绝望了。 衣服再次离她而去。 朴文子从毛世手里放出来,是晚上十点以后的事。 经过长时间的残酷折磨,文子筋疲力尽,走起路来摇晃不定。她的心情无比沉重。一想起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没想到那一次的釜山之行,竟然惹出这种祸根。这真是引火烧身,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她在诅咒自己:“贱货,趁丈夫出差竟敢与野汉子偷欢。真是报应,活该。”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似乎天公也在跟她作对,黑夜里秋雨连绵不断,而且越下越大。 她打起雨伞,踉踉跄跄地行走在马路上。她头晕目眩,趑趄半天才来到计程车停车站。 第12页 夜深人静,加上大雨天,街上已经看不到计程车的踪影。文子只好乘上公共汽车往回赶。回到家已是差十分十二点。 韩基洙衣冠整齐地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他那透过眼镜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样子,文子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丈夫正在生闷气呢。 文子一屁股坐在丈夫对面的沙发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来晚了,对不起。” 韩基洙紧闭双唇,缄默不语。 “出了一点意外。” 文子灵机一动,一边用手掠一下额前的头髮,一边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编出一套近似于真实的谎话。对付头脑聪明的丈夫,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干咽一下口水,说道:“我今天去参加了同学会,咳,吃完午饭刚出饭店,突然有一辆计程车飞驰过来。对,是菲亚特车。转眼间撞倒了我的一个同学。哦,她叫金淑子,还是怀孕五个月的同学呢。汽车压过了她的小腿,这不得了啦。我们大傢伙只好送她去医院,噢,是送到s大学附属医院。可到那里,你说我能忍心自己熘出来吗。还好,没有生命危险。我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完蛋了呢。” 丈夫凝固的表情有所松弛了。他拿起一支烟,慢慢地点上了火。 “有两个同学还在那里护理她呢。她们还要我一起陪着。 我一看时间太晚了,就随便找一个藉口熘出来了。” 看见丈夫的眼神有所缓和,文子才松了一口气。 “留着电话干什么?” “是啊,很对不起,我根本没有空给你挂电话。请不要生气。吃过饭没有?” “在外面吃过了。” “这么说你也刚回来不一会儿?” “是啊,晚了一点儿。”韩基洙这才脱下外衣,解开了领带。 “你知道她丈夫哭得有多伤心吗。咳,他那么一哭,我们大家都跟着哭了。” “真没出息,当着那么多女人哭什么……” “哎哟,如果我遇上了车祸,你不哭?” “干嘛要哭。” “如果我死了呢?” 文子虽然在嘴上说了一句玩笑,可心里却掠过一丝凉意。 “别胡扯了。孩子怎么样?” “什么孩子?” “你不是说过你的那个同学怀孕了吗?” 文子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但马上又恢復了镇静,掠一掠前额上的头髮,说道:“哦,孩子还好,但有可能还要熬磨几个月。这是大夫说的。” “你出门我不反对,但在外面一定要小心。还有,能不能少参加这样那样的聚会?” 文子的丈夫十分厌恶各种聚会,所以他时常规劝自己的妻子少参加那些无聊的聚会。 对丈夫的劝告,文子权当丈夫习惯性的唠叨,根本没有听进去。文子是个聚会迷,到目前为止她报名参加的聚会已有十多个。 “在饭店等公共场所,一帮会员们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我简直看不下去。你呀,最好不要再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你放心好啦。我参加聚会还能挣回不少利息呢。” “咱们家不缺少那一点儿利息。像你那么贪心,早晚要吃大亏的。” “请你不要操那份心。我参加的聚会,都是有地位有声望的……” 韩基洙是细心、善良、内向的男人。与之相比,朴文子倒是性情开朗,富有挑战性的女人。两个人发生争执,胜方总是朴文子。韩基洙对待妻子从来是虎头蛇尾。他认为最终输给妻子才能表现出男子汉的大度。他虽然表面上显得十分懦弱,但内心却是个非常冷静的男人。对丈夫的这一点,作为妻子的朴文子再清楚不过。一般情况下,像韩基洙这样的男人一旦发现自己妻子的不轨行为,会毫无留恋地拂袖而去。 “还没吃饭吧,快吃吧。” “不想吃了。” 她空着肚子走进了浴室。似乎是洗刷掉毛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污渍,文子洗了又洗,沖了又沖。她暗暗担心像猎狗一样敏锐的丈夫在自己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偏偏在这一夜,文子的丈夫像小孩子似的与她纠缠不休。 丈夫早已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等待妻子的到来。看到妻子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急不可待地将妻子拉上床,开始抚摸她的身子。文子心慌意乱,紧张不已:今晚无论如何得避开丈夫。已被毛世折腾得筋疲力尽先不说,怎能忍心向丈夫交出自己刚刚遭野男人污辱的身子。这对丈夫无疑是个奇耻大辱。再说今夜过后我若是怀孕了,那么,那个孩子应该是谁的?不行,今晚无论如何也要避开房事。 “别,今晚我实在是太累了。睡吧,夜也深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明天是星期天。” 丈夫一把撩起妻子的睡衣,摸起妻子那肥大的臀部。 “啊,累死我啦,快睡吧。” “你的臀部像是斑马的屁股,越来越丰满。” 她不由地发出嘆息:“别费力,老老实实睡觉吧。” “嘿,我的健康状况好得很。” 韩基洙的下身朝文子的臀部紧紧地贴过来了。忽然,他那抚摸文子乳房的手,拽了一下女人的肩膀。文子蜷缩侧躺的身子立刻仰面朝天平展开了。 第13页 “对不起。” 丈夫迅速翻身扑过来压住了她。 文子闭上了眼睛。她绝望地收容了丈夫。 像是显示自己的精力,此时的韩基洙比任何时候都勐烈地冲进来。 尽管丈夫在竭尽全力地挖掘,可文子却毫无感觉,麻木不仁。 “怎么样,好不好?”丈夫喘着粗气亲昵地问道。 “嗯,好。”文子的回答毫无生气。 “那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她这才恍然大悟,抬起两条腿缠住丈夫的下身,轻轻地扭动了身子。没过一会儿,丈夫的冲动便土崩瓦解了。 看着身边气喘吁吁的丈夫,文子禁不住想起了毛世。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丈夫远远比不上毛世。如果把毛世比喻成已经成熟的成年男人,那么,丈夫只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孩儿而已。 文子翻过身,背对丈夫浑身蜷缩成一团。突然泪如泉涌。无声的泪水从她的两眼簌簌地落下来,湿透了半边枕头。 几乎熬了一夜的文子,在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又接到了毛世的电话。她哆哆嗦嗦地拿起了听筒。 “你想拿五十万元哄我离开?贱货,快准备笔和纸。” 文子遵照毛世的吩咐,拿出了笔和纸。 “准备好了就记下。55─42─930─5,这是我在y银行的电脑帐户。明天之内往这里存入五百万元。还有,今天十二点之前到w饭店给我结一下房费。收银台上有我的帐单。记住,别给我添麻烦。” “我要告你。”文子轻声诅咒道。 “随你便。” “如果以这五百万元了结,我可以不告你。” “放老实点儿。还想挨揍吗?” “不会的,我不会再挨揍的。” “是不是要我去见一见韩基洙?今天是星期天,他正好在家吧。” 文子勐然放下了听筒。 这个无耻透顶的恶魔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当文子昨天拿出五十万元的时候,毛世还说钱对自己没有必要,可今天他却提出高出十倍的五百万元替自己存入银行的电脑帐户。 文子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这时,在庭院里修剪草坪的丈夫进了屋。 “哪儿来的电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丈夫好像在庭院里听到了电话铃声。文子扭头欲走,却被丈夫一把抓住了。 “脸色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没有。”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去一趟医院,淑子不舒服。” “是昨天被车撞的那个朋友?” 文子点了一下头。 “既然去医院,顺便你也检查一下吧。” “知道了。嗯,我说……” “怎么啦?” “真不好意思,星期天也没空陪你……” “什么好不好意思,快去快回。” 丈夫瞒住了,文子的心也碎了。 她顾不上吃早饭,只喝一杯咖啡便出了门。幸好这个星期天是家里的僱佣司机休息的日子。所以文子可以乘坐计程车向市里奔去。到底应不应毛世的要求,一路上文子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计程车停在w饭店门口。文子下车看了一眼手錶,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她张望四周后,推开饭店的旋转门走了进去。因文子比毛世约定的时间早到一会儿,还有一点儿时间可以考虑。她望了一眼收银台,疾步走到饭店的咖啡厅,悄悄地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 男服务员端上了一杯咖啡。她用咖啡勺搅拌着咖啡,面无神情地望着天花板。顺从还是拒绝?若是顺从,这个恶魔会得寸进尺,吸干我的血,把我推向无底深渊;若是拒绝,他会向我丈夫全盘托出那件事情,我将随之被毁灭。丈夫不可能原谅我,即使丈夫原谅了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要不向警察报案?那也危险。作为被害者叫警察来回传讯,早晚被丈夫发觉。即使警察为被害者保密,可那恶魔却不会善罢甘休。哪怕他被警方拘捕,他有足够的方法向丈夫透露那件丑事。 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不能啊,不能拒绝他的要求。若要躲避这场灭顶之灾,只有顺从一条路。毛世的一句话足以使我身败名裂。那个恶魔狗胆包天,竟然堂堂地公开自己的电脑帐户让我存入巨额钱款。他是个既细緻又大胆的恶魔。看来他是蓄意接近我的。可我的电话号码他又是怎么弄到手的呢?对啦! 她慌忙打开手提包掏出记事本翻了一下。啪——合上记事本,文子神经质地站了起来。 生怕碰上认识人,文子张望着四周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收银台。 “请结一下2515号房间!喂,你聋啦?” 女服务员放下手中的活凝视文子。 “小点声好吗?这是什么地方,大喊大叫的。” “什么?客人要结帐,你理都不理睬。你这丫头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夫人,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好不好?。你怎么张嘴骂人呢?” “我,我骂你又怎么样?在饭店混碗饭吃,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逞什么能!” 第14页 文子把心中的闷气儿一股脑地发泄到这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身上。 “哼,我倒想看看你在这里还能呆多久。等着瞧吧,会有你好看的。” 看见来客气势汹汹,女服务员渐渐地软了下来。客人的言语里多少带有威胁的成分,似乎在仰仗着庞大的背景,咄咄逼人。 旁边的收款员见势不妙,立刻推开那个女服务员,向朴文子连连点头哈腰:“实在对不起,我来向您道歉。请多原谅,她是刚刚上岗的职员,还不太懂规矩。” “好好教育教育她吧。服务质量这么差,谁还光顾这个饭店呀。” 文子瞥了一眼畏缩成一团的女服务员,拿起了帐单看了一眼。好傢伙!帐单上三十万元的数目赫然入目。文子还以为只付房费就可以,没想到除了房费以外还有餐费、酒水费,甚至还包括了咖啡款。吃香的喝辣的,这恶魔一夜之间竟然花了这么多钱。 “什么费用这么高?” 为了不被饭店服务员看出破绽,文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付了款。表面上装出富婆的傲慢样儿,可文子心却用刀剜了似的疼痛不已。当她付完款,刚一转身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毛世示威般地从文子面前悠然走过。只见他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根本不在乎文子那愤怒的眼光。文子急忙追了过去。此时的文子真想跟毛世拼个你死我活。她追到门外,看见毛世已经上了计程车正在关车门。 “喂,你给我停下!”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车门。 “你给我下来,我们谈谈!” 毛世透过眼镜瞅了一眼文子,然后哐——地关上了车门,叫司机开车。 “你这恶魔,流氓!” 她怒视着毛世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句。计程车已经跑出了文子的视野,可她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 她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刚刚在饭店里威风凛凛的富婆,这会儿显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相。 “恶魔……我要你去被车撞死!” 气愤之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使文子心里不禁怔了一下:难道我在无意间盼望他死亡? 替野男人交付三十万元的房费,这一事实像一把匕首插入文子的胸膛,搅得她撕心裂肺。尽管丈夫是个大公司的高薪要员,可丈夫毕竟属于工薪族,其收入是有限的。对于并不十分富裕的文子来说,这三十万元的确不是小数目。 可是比起明天之内要交出的五百万元,区区三十万元算不了什么。一想起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存入五百万元的巨款,文子简直要发疯了。滴滴汗珠不停地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 这一天,文子仍然滴水未进,彻夜不眠。尽管她不露声色,可她的丈夫还是看出了妻子的异常。 “出什么事儿啦?” 文子心里一怔,急忙说:“没,没有。” “从昨天开始,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到医院检查过没有?”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哦,对了。那么明天别忘了去看看大夫。” “没什么,就是有点胸闷。” “那也得检查一遍。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得这么憔悴,你不觉得奇怪吗?你那同学怎么样?” “还是那样子。” 第二天,一直在家里生闷气的文子,到了下午四点突然跳起床,连头髮都不梳理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家门。看着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年轻的保姆呆若木鸡。 约摸一刻钟后,文子来到自己常去的银行提取了一张面额五百万元的支票。之后,她又往离这个银行二百米开外的y银行储蓄所跑去。时间已到了四点二十五分,离银行关门还有五分钟。看见她火烧火燎地闯进来,银行里的人们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她迅速地在存款单上写下“毛世”两个字和电脑密码“55─42─930─5”字样,连同支票一起往窗口递了进去。墙上的挂钟指着四点三十分。 文子觉得自己在做噩梦。但这是无情的事实。眨眼之间,五百万元巨款消失了。 在家里,全部收入由文子一手掌管。正因为这样她才随手提出如此巨款。韩基洙把家里的财权交给她,目的就是让她多存少花,省吃俭用,勤俭持家。他的家庭就是依靠这一家戒而维持着。 回到家,她一头扑倒在床上。她浑身发烧,呻吟不已。到了夜间她还胡话连篇。 “不行……不行,这不可能……不行……” 丈夫愁容满面摇醒了她。文子忽地坐了起来。 “看你说胡话,肯定得了什么大病。” “我说过胡话了吗?” “是啊。” “我都说了些什么?” “不行,不行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行?” “我,我好像做了个梦。”文子含含煳煳应付了一句。好在丈夫没有过问她做了什么梦。 “明天一定要到医院去看一看。” “知道了。” 可第二天文子照样没有上医院。因为她知道这不是上医院就能解决的问题。她躺在床上一直安慰自己:五百万元就算丢失了,只愿毛世别再找麻烦。 第15页 三天后她起来了,也吃了事发后的第一顿饭。她本来就是开朗的性格,因此恢復起来也很快。十天后,她重新回到了明快的生活当中。 一个月以后的十月下旬,当文子几乎忘掉毛世,过着忙碌而快乐的日子的时候,可憎可恶的毛世又出现了。中午时分,正当文子要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这次她没有让保姆接电话,而是自己先拿起了听筒。传来毛世声音的一瞬间,文子便惊愕不已。 “尊贵的夫人,别来无恙?”毛世嘲笑般地问道。 文子的脑袋要炸开了。 “上回你给我存入的钱已经收到。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快给我出来。” “我不要。”文子的声音在颤抖。 “别说不字。” “你还要我什么?该满足了吧。” “叫你出来你就出来。w饭店十层中国餐厅,一点钟准时到。”没等文子回答,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恶魔!” 文子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瘫坐在地上。她用手托住前额,急促地唿吸着。 恶魔又出现了,怎么办?她咬一咬嘴唇,下了决心:不能这么下去了,该有个结局。不能让这个恶魔继续纠缠下去。她取消赴亲友会的计划,决定到w饭店去见毛世。 像是确信文子一定会来到,毛世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菜餚。他仍然戴着那副墨镜。 毛世已经拿起了筷子,而文子却一动不动。 “吃!” “我不要!” “叫你吃你就吃!” 完全是一道命令。无奈之下,文子拿起筷子随便扒了一下菜盘。文子生怕碰到熟人,不停地张望四周。像是给文子一种心理压力,毛世又选择了靠近韩基洙公司的w饭店。 “快说说找我的理由。” 他抬头看了她一下,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扔下筷子,正襟危坐。她心里暗想:上回是在没有第三者的客房里你随心所欲打我骂我,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谅你也不敢。今天非要跟你彻底清算不可。 “没事儿我就回去。以后不许你再往我家打电话。我也不会再出来见你。若是非礼,到时候真的叫警察把你抓进去。上回算是被你污辱了,可没有下回。专门欺诈弱女子,你粪土不如。我已经想开了,你想抓住我的弱点讹诈我,做梦!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文子拿起手提包欲起身。 “说完没有?” 毛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说完了,你想怎么样?” 文子气唿唿地怒视毛世。只见毛世嘴角上挂一丝微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突然,他举起右手,啪──闪电般地扇了文子一个耳光。因毛世的动作过于迅勐,文子来不及躲避,重重地倒在地上。毛世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又狠狠地踢了一脚女人的腹部。文子痛苦地翻了一下身子,随即失去了意识。 厅里的人们唿──地围过来了。餐厅顿时乱成一片。 “先生,在餐厅里这是什么行为?” 像是餐厅经理似的人气愤地说道。不仅他一人,所有围观者都露出气愤的表情。 “太过分了,对女人哪能这么无礼?”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责备毛世一句。 毛世环顾了一下周围。他并没有为众人的视线而畏缩。 “请各位不要干涉我的私事。教训教训自己的老婆,关你们什么事儿?不过,扫了大家的兴,我很抱歉。” 毛世伸出手扶起了文子。当文子昏厥片刻醒过来时,已被毛世昏头昏脑地拉走了。 毛世到收银台签字以后,扶着文子上了电梯。 “老实一点儿,要不我杀了你。”毛世对着文子轻声耳语道。 文子在混沌的意识中,感觉到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敢做敢为的恶魔手中。看到毛世那沉稳自信的举动,旁人再也没说什么。 到了二十层,两个人下了电梯。毛世连拉带拖地领着文子来到十九号房间。进屋后,他像扔一团抹布似的将文子摔倒在地上,端起一杯水向她的脸上泼过去。文子甩了一下头坐了起来。未等她坐稳,毛世就噼啪噼啪扇了她一顿耳光。文子感觉两颊火辣辣地疼痛,两眼直冒金星。她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抽泣起来了。 “怎么样,现在清醒了吧。” 毛世低下头向文子问道。每当毛世的手动一动,文子就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他的拳脚实在是太狠毒,文子害怕极了。笼罩在死亡的恐怖中,可怜的女人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要是放开手脚揍你,你的小命恐怕早已玩完了。刚才那两下,算是摸了你一把。往后别惹我生气,听见没有?” 文子老老实实地点了一下头。 “听懂了就上床。” 文子像一条被驯服的小狗,老老实实地听从毛世的命令。 毛世是个征服者,他已经彻底征服了文子。 挨了一顿揍,可当毛世在床上向自己扑过来的时候,文子还是感到一阵兴奋,用四肢紧紧地抱住了那个恶魔。女人边抽泣边兴奋地接受了男人的进攻。一阵暴风骤雨过去了。文子干脆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这是悲喜参半的奇妙的哭声。 第16页 这纯粹是性虐待者的变态而淫乱的性游戏。 短暂的兴奋过后,文子沉浸在无比的惨澹气氛之中。 “我恨死你。”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说吧,这次要多少?” “一千万。照旧存入,到明天为止。” 嗡——文子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再次发暗。稍微镇静之后,她翻过身来把自己的脸埋入毛世的怀抱里。她想与其正面冲突,不如来一个怀柔战术。 “你缺钱,我可以供你。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呀!” “……” “我也是从丈夫手里领个零花钱过日子的女人。我丈夫是个吝啬鬼,一个月最多给我五十万元零花钱。一千万巨款,我上哪儿去弄?” 文子在一个劲地向毛世求饶,可毛世却根本不予理睬,悠然自得地向天花板吐出烟雾。 “上回的那五百万元也是从朋友那里借的。以后怎么还人家,我现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文子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一直哭得泪水沾满毛世的胸脯。可毛世纹丝不动,像一尊石佛,无动于衷。 “如果你再逼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我再也没有办法满足你的要求。” “存入一千万,到明天为止。”他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话。 他是个冷血动物,是个十足的冷血动物。他冷酷无比,心狠手辣,既要满足兽慾,又要讹诈巨额钱财,且分文不让。他说一不二,说到做到。这一次是一千万,那么下一次肯定是两千万了。 尽管文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求情,可毛世连眼睛都不眨巴一下。文子简直要逼疯了。似乎在幸灾乐祸,毛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狰狞的微笑。 文子抹掉眼泪,狼狈不堪地走出了房间。 “我彻底完蛋了。”电梯里,文子绝望地喃喃自语。 “我现在死路一条。死了吧,一死百了。”被人逼上绝路,女人往往选择死亡。 “不,我不能死。”她顽强地摇了摇头,“我干嘛要死。哪怕身败名裂也不能死掉。” 她走出了电梯。此时,她觉得自己寒碜不已。怕有人看见自己的狼狈相,文子急匆匆地走出了饭店大门。她没有一点心思往回返,拖着沉重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在马路上。她简直不敢相信曾经那么自信那么傲慢的自己,如今被一个臭小子折腾得如此狼狈。她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仗着丈夫筑起来的海市蜃楼在莫大的汉城市内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仅仅为了吃一碗冷面特意乘飞机南下釜山,最终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同寝一张床。她更没有想到此一行却引火烧身,被那个恶魔缠住,不停地交出身子,不停地交出巨额钱财。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是个报应。文子在心里自嘲自虐。 她过了一条马路。对面有一个面戴墨镜,裹上头巾的女人得意地坐在一辆豪华轿车的驾驶坐上。汽车明明是她的丈夫买的,可瞧她那副神气样,好像是凭着自己的能耐握住了方向盘似的。真是个狂妄的女人。 大多数女人都有一个通病,若丈夫事业无成,她们灰心丧气足不出户,可突然哪一天丈夫事业成功了,她们就摇身一变得意忘形。她们是变色虫。她们不知道在丈夫的树阴下默默无闻安分守己的女人有多么幸福。 男人筑起来的海市蜃楼说不定哪一天会土崩瓦解。或许是女人被男人撵出家门之日,或许是男人被上司撵出公司大门之日,这个海市蜃楼顷刻间会消失。面对如此空虚的世界,女人们本应谨慎地对待男人事业的成功与否,可偏偏有一部分女人总把丈夫的成功当成是自己的功劳到处显耀。阴沉的天气,戴什么墨镜,还有那头巾,简直让人作呕。 文子的情绪糟透了。 那天晚上,韩基洙不解地看着妻子:“你的脸怎么啦?这一面好像肿了……”说着,他伸出手摸了一下文子的左脸颊。文子马上转过头去。 “咦,好像淤血了……” 原来,白天被毛世打过的部位,一到晚上显眼地肿胀起来了。 “没什么。”文子避开丈夫的眼光,故作镇静地说道。 “肿得这么厉害你还说没什么呢,你看,还青一道紫一道的……” “我说过没有什么。你不用担心。” 她起身走进了卧室,韩基洙也跟着进来了。 “说给我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嘛!” 文子突然提高了嗓门。 见到丈夫拉下脸死死地看着自己,为了安顿丈夫,文子不得不又编了一套谎话:“白天走在马路上一不小心,跟迎面走来的挑夫撞了个满怀,撞得重重的,我人都摔倒了。差一点儿没有被撞死。” 可丈夫还是用狐疑的眼神望着妻子:“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他闹了一场。当然我也有错。” “你也有反省的时候?” 经丈夫这么一嘲讽,文子不禁流下了眼泪。看见妻子扭头抹泪,丈夫走过来搂住了她。 “哭什么,像小孩子似的。” “讨厌。” 文子一头扑入丈夫的怀里,到底哭出声来了。韩基洙被妻子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有点弄煳涂了。 第17页 “人们说女人的脸喜怒无常,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韩基洙边自言自语,边抚摸起妻子的肩膀。与自己相比,妻子的身段又高又大,所以,每当韩基洙拥抱妻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过对方小巧可爱,倒是感觉抱了一根大树。但是感觉归感觉,他还得抱抱妻子。因为他毕竟是丈夫。 刚结婚的时候,韩基洙曾非常欣赏过文子那丰腴的身材。可日久天长,妻子的这一身材却给了他一种难言的压力。 “对不起,不要哭。” 丈夫这么一哄,文子哭得更伤心。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文子越哭越伤心。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了她的脑海:趁这个机会,是不是把心中的秘密全部给丈夫倒出来。她咽了一下唾液望了望丈夫。与丈夫的眼神碰上的一瞬间,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丈夫的为人不是不知道的,他比毛世更可怕。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一直到死。哪怕死了以后文子也不愿意遭到丈夫的唾弃。 偏偏与毛世发生过关系的晚上,丈夫总是执着地需要妻子的身子,真是巧极了。一天接受两个男人,每每这时候文子都累得死去活来,以惨澹的心情熬过一夜又一夜。 ------------------ 3. 杀意萌生 第二天,文子被苦恼的心事折磨得饭不思,茶不想,整日卧床不起。她苦思冥想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解决事情的好办法。当挂钟的时针指向下午四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什么,突然起床,开始忙碌起来。 半小时以后,也就是y银行刚要关门的时候,朴文子出现在银行窗口前,将一千万元巨款存入毛世的电脑帐户里。当一千万元的支票从她的手转到银行职员的那一瞬间,文子觉得浑身的血液被那个恶魔吸干,心如刀绞,疼痛不已。她眼前突然发暗,支撑不住身子摇晃起来。银行警卫员一个箭步跑过来扶住了就要倒地的文子。 “没关系吧?” 文子勉勉强强点了一下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银行。像似惊涛拍岸的巨声敲打着她的耳膜,且越响越大,一直打得脑袋要炸裂。她抱住一棵树停下了脚步。巨声渐渐远去。文子抬头望了一下天空。有几片枯叶零零落落挂在裸露的树枝上。一阵风吹过,树叶到底支撑不住,飘零零地落到行车道和人行道上。啊,季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凄凉。她用皮鞋轻轻地踩了一片树叶。干枯的树叶发出轻轻的声音立刻被踩碎了。 能把毛世像这片树叶踩死,该多解气。 喃喃自语罢,文子重新上了路。惊涛般的巨声又传过来,敲打着她的耳膜。 他是恶魔,该死,该杀。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即将要崩溃,再也挺不住了。无奈之下,她就近找到一家茶座,推门而入。 咖啡端上来了。文子似乎毫无察觉到,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 半晌以后,文子定了定神,打开手提包掏出了记事本。 她按着日期的前后顺序记录下了被毛世勒索的钱财。她先写下英文字母“m”后,按日期排列到: (1) 九月二十七日 三十万元 (2) 九月二十八日 五百万元 (3) 十月二十六日 一千万元 总计 一千五百三十万元 文子不禁瞠目结舌。一千五百三十万元……一千五百三十万元……还有……还有……。她神经质地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下了咖啡。她恼羞成怒,气愤至极: 一个月多来老老实实地向他交出了一千五百多万元,还有身子。这纯粹是抢劫、强姦,可我又没有地方去诉苦,只能忍气吞声。往后我还要被他抢劫被他强姦。这个社会是法治社会,俨然存在着法律和维护公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警察,可我却无法得到他们的帮助,仍是束手无策。我不告状,警察不会保护我;我不起诉,法律不会理睬我。法律和警察到底离我有多远? 我是一个被抛弃在警察和法律保护圈之外的人,谁还能向我伸出救援之手呢? 一阵孤独感袭来。在文子的知觉中,丈夫、孩子,还有亲朋好友都与事无关地离自己远去。可怕的孤独感压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惊恐不安,汗水如注。突然,她站起身子来到吧檯,拿起了电话。 “喂,请问朴斗峰先生在吗?” “请等一会儿。” 朴斗峰是文子的亲哥哥。没过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朴斗峰慢条斯理的声音:“什么事儿啊?” “哥哥……” 文子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她咽了一下唾液又开口了:“能不能请我喝杯茶?” “喝茶?” 朴斗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兄妹俩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你要是没有时间也就算了。” “时间倒是没问题。不过,出了什么事儿吗?” “见了面再说。” “好的。还有十来分钟我就下班了。可不可以下班以后再见面?” “可以。过一会儿再见。” 文子跟哥哥约好六点三十分在德寿宫石雕殿前见面之后撂下了电话。那是一个非常恬静幽雅的地方。在热闹非凡的大都市中央竟然有如此真空地带,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第18页 文子提前三十分钟来到了德寿宫。 早在遇到韩基洙之前,也就是文子在念大学时期,她曾隔三差五地来过德寿宫。当时她热衷于跟男孩子们轮流谈恋爱,每天很晚归家。因此她也曾挨过哥哥的责备。当时她跟男孩子们幽会,其地点大多选择在德寿宫。到处笼罩在嘈杂的噪音和浑浊的气体,没有一处属于恋人们自己的空间,可以说这是一座城市的最大悲哀。以国际化大城市为目标日新月异向前迈进的这座城市,幸有这么一个故宫像沙漠中的一块绿洲,给恋人们提供卿卿我我的巢穴,实在是难能可贵。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这个地方仍然是恋人们筑起爱巢的幽会场所。 文子漫步在德寿宫院子里,意味深长地巡视着自己曾经跟众多小伙子们燃烧过青春的每一个角落。长藤树下的长椅、粗壮的银杏树、被青苔覆盖的石墙、月光也照射不到的屋檐下、石雕殿的石柱后面、冰凉的石阶、庭院深处被古建筑物所隔离的黑暗的园中园……两个人若是来早了,多么盼望天日早一点暗下来。 盼啊盼啊,天终于暗下来了。两颗燃烧的心急不可待地胶着在一起,嘴唇对嘴唇如胶似漆久久不分开。年轻时候的那股激情就像流逝的岁月一去不復返了。不知当时的那些小伙子们如今在干什么。他们当中也有一个小伙子特别淘气。他不满足于接吻,每一次幽会都要求挖掘文子的下身。他把文子逼到墙角,让她靠墙而立,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她的下身挤去。可是,事情远没有像他所想像得那么顺利,急得他直叫喊:“要是你的那个部位移到肚脐眼该多方便呀。”她差一点儿没有笑断肠子。现在想来,这些都是美好的回忆。 文子静静地坐在石雕殿的石阶上,双手托住下巴颏儿,目无神情地望着喷水池。她突然后悔惊动了哥哥。哥哥能耐再大,也拿不出什么好方法。 文子的哥哥就职于某制药公司。他是家里的长子。为了想多要一个儿子,文子的父母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结果事与愿违,后生的三个都是女孩子。他们只好失望地中止了生产。文子排行第三,差哥哥七岁。 父亲对独苗儿子的惟一的期望就是要他长大以后当一名大夫。可是,斗峰却考入了医药大学药学专业,毕业后当了药剂师。父母曾希望儿子摆一家药铺多挣几个钱,可哥哥大学毕业后就职于制药公司,并且一干就是十多年。 文子眼中的哥哥是个胆小、无能、贪图安逸的弱者。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进取、自信之类的东西。他总是把自己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圈子里,不让任何东西涉足自己的圈子。但是话说回来,他毕竟是文子惟一的哥哥,而且父亲已经上了岁数,所以他实际上是在家里惟一能够决定大事要事的掌门人。 夜幕降临,马路上的水银灯发出昏暗的光线。六点五十分,文子的哥哥出现在德寿宫,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他西装革履,手拿公文包,一副典型的工薪族打扮。他那略微驼背的瘦高个儿,总给人一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虽说朴斗峰是朴文子惟一的哥哥,可文子从小对哥哥没有产生过兄妹之间特有的亲热感。因为朴斗峰过于内向,很少与人交往,文子多少有点瞧不起自己的哥哥;而朴斗峰也对妹妹的泼辣性格不屑一顾。朴斗峰就连对自己的妹夫也同样疏远。年轻的妹夫已身负大公司的要职,而自己却一事无成,由此产生的自卑感到如今已变成对妹夫的畏惧感。因此,除非特殊情况,朴斗峰往往对自己的妹夫敬而远之。 看到妹妹结婚后,日子过得很宽裕,朴斗峰经常指使老婆到妹妹那里去借钱。作为妹妹,文子也多少理解哥哥的苦衷,每每借给嫂子不少钱。当然,说是借钱,实际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今年春天,朴斗峰又曾派老婆去找文子,要借五十万元。可这一回文子并没有答应。她认为应该教育哥哥改掉好逸恶劳的恶习。从此以后,哥哥再也没有向妹妹伸过手。这件事情刚过没几个月,这次该轮到文子向哥哥求援了。文子在感情上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朴斗峰缓步走上石阶坐到文子身旁。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朴斗峰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关系。”文子瞥了一眼哥哥。 “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儿?” 他的语气里一点儿也感觉不出兄妹之间的手足情。文子暗自后悔不已。 “见见面还不行?”文子噘着嘴说道。 “见见面倒没啥,只是有点太突然了。以前你从来没有找过我……” “也许往后咱们得经常见面。”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闭上嘴低下了头。 “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他这才定了定神,凝重地看着妹妹。 “是不是跟他闹了别扭?” “……” “要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不要找我啦,我帮不上什么忙。” 文子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哥哥。见到妹妹眼眶里噙满泪水,朴斗峰的心也有点儿慌了。 文子还在犹豫不决:实在开不了口。虽说是亲哥哥,可自己偷人偷情的丑事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即使说出了口,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又能帮什么忙 ?! 第19页 “走吧,咱们边走边谈。”朴斗峰先站起来说道。 他们兄妹俩像一对恋人,肩并肩地穿过了庭院。在黑暗的角落里处处可以看见抱成一团的恋人们的身影。 “这里正热乎。可有点寒酸。”他自言自语道:“这些无处可去的年轻人真够可怜的。这么冷的天气……” 他们拐了一个弯。文子有口难言,心急如焚。 哥哥,你知道吗,妹妹多么希望哥哥在我危难之际伸出一只手拉一把。我不怕哥哥打我骂我责备我,我就怕被丈夫撵出家门。哥哥,我相信你会为我保密的。我把这一段时间来一直折磨我的难以启齿的心事说给你听听,也许哥哥你能为妹妹想出什么好办法。因为哥哥毕竟是个男人。 “哥哥……” 文子用颤抖的嗓音低声喊道。朴斗峰止住了脚步。 “哥哥……” “有话快说,时间已经不早了。” 哥哥的这一催促,使文子好不容易提到喉咙口的话又咽回去了。她停下脚步,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哥哥,我该怎么办好……” “多么大的事儿,这么难为情?” 看见哥哥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文子用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 “喂,文子!” 不顾哥哥急促的叫喊,文子捂住脸撒腿跑开了。 不安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这两个月来由于受尽来自身心两方面的折磨,朴文子面黄肌瘦,憔悴不堪。 十二月初,下了第一场雪。 那一天早晨,丈夫刚上班不一会儿,有一个男人给朴文子挂来了电话。先接到电话的保姆把听筒递到文子面前。 “是哪儿来的电话?”文子的神经再次绷紧了。 “是一位先生。” “就说我不在家。你顺便问一下他是谁?” 保姆遵照女主人的吩咐对着话筒问道:“对不起,夫人不在家。” “不在家?我明明知道她在家里,不要瞒我。快把话筒换给她。” “真的不在家。夫人刚刚出门了。” “少嗦,你唤不唤她?” “您怎么不相信呢。请问您是哪一位?” “你别问我是谁。如果她再不接电话,我只好亲自登门拜访喽。” 保姆瞥了一眼文子,说了一声:“真的不在。” “那好。” 对方撂下了电话。 保姆向文子传达通话内容:“我说您不在家,他发了一通火。还说再不接电话就亲自登门拜访。” “他没说自己是谁?” “他叫我不要问这些。” 文子本能地感觉到对方就是毛世。 我不接他的电话,他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这个无耻之徒还有可能给丈夫挂电话呢。唉,不如一开始接过电话好了。 文子忐忑不安地吩咐保姆:“要是那个人再来电话,你就换给我吧。” 面对女主人变化无常的举动,年轻的保姆煳里煳涂地点了一下头。 约摸一个小时以后,正当文子提心弔胆神魂不定的时候,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文子勐然站起来,用充满恐惧的眼光向大门望去。保姆用对讲机问道:“您是哪一位?” “你家来了挂号信。出来盖戳吧。” “知道啦,请稍等。” 保姆关掉对讲机告诉女主人是邮差送挂号信来了。文子瘫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当保姆手拿主人名章跑到外面一看,站在大门外的人不是邮递员,而是一个面戴墨镜,形象恐怖的大汉。他的头上和大衣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主人在家吧。” “你是谁,从哪儿来?”小保姆吓得连连后退。 壮汉不理睬对方的问话,推开保姆径直往屋里走去。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文子看到大摇大摆闯进来的壮汉,吓得面如土色。毛世露出白色的牙齿无声地笑了笑。 保姆跌跌撞撞地跟了进来。为了不让保姆看自己的尴尬样,文子极力装出温和的表情:“请进。” “冒昧地拜访,请多原谅。” 毛世泰然自若地脱掉鞋,进了客厅。若是让保姆看到在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后果将不堪设想。文子对着目瞪口呆的保姆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去忙你的。” “要不要沏茶?” 文子简直恨死她了。可也难怪,年轻的保姆怎能理解女主人此刻的心情。 “你就不用管了。” 这时,毛世插了一句:“哦,客人来了,哪能一杯茶都不上呢。小姐,请你给我煮一杯咖啡好吗?” 保姆似乎多少领会了女主人的意思,转身回到厨房去了。 毛世连身上的雪也没有打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坦然地说道:“过来吧,到这儿来坐。” 文子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地坐在毛世的对面。 “怎么,哪儿不舒服?瘦多了……” “你这么找上门来,我可怎么办呢?”文子用紧张的声音低语道。 “谁让你不接我的电话。想躲我能躲到哪儿去?” 第20页 因在厨房煮咖啡的保姆还没过来,文子不敢再说什么话。 像是被这阴森可怕的壮汉吓坏了,小保姆将咖啡杯放到毛世前面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立刻退回到厨房。 “小姑娘手艺不错。天气好冷啊。” 毛世咂着嘴,慢慢地喝起了咖啡。 “我看这房子很不错嘛。有了一个既能挣钱,又能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你好幸福啊。” “请你赶快离开这里。” “坐一会儿就走。” “我丈夫说过,他马上就回来。” “回来就回来吧。我们见见面也好嘛。” 文子气急败坏,两眼冒火。 “这次又要我什么?快说吧。” “别着急,先让我洗个澡,然后慢慢谈嘛。” “不行!这绝对不行!”文子压低嗓音厉声喊道。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毛世平伸两条腿放在茶几上。这一动作活像丈夫韩基洙平时的动作。 “我早就说过在我的面不要说不行之类的话。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对我发号施令。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臭娘们儿!” 文子咬住嘴唇,屏住了唿吸。 “现在我来参观一下你的宅邸。” 看见毛世站起来,文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千万别这样,你饶了我吧。” 跟一个擅自闯入民宅的强盗求饶,本来就是本末倒置的事情。但此时的文子没有别的办法。 “饶了你?哼,现在你才聪明过来了?拒绝我的电话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等着瞧吧。逼我上这儿来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是你自己。” 毛世抓起文子握住自己衣角的手轻轻地拧了一下。文子顿时感到手腕关节要脱臼了,疼得她龇牙咧嘴,但是再疼还不敢喊出声来。 毛世像是来到无人境地,楼上楼下转个够,然后走进了楼下的卧室。卧室里摆着富丽豪华的双人床,还备有一间浴室。 他打开浴室的灯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条件不错嘛。” 毛世毫无顾忌地开始脱下了衣服。 “不,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 他利利索索地脱光衣服,最后摘下眼镜,转过身向文子命令道:“过来,咱们一起洗。” 文子一时间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他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喷水声。文子定了定神之后,急忙走出卧室。心跳过快以至疼痛不已。她从钱包里掏出万元券纸币一张,来到厨房。看到女主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嘴里含着手指头站在厨房一角发傻的保姆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玉子。” 看到小保姆惊慌的样子,文子温柔地叫了一声保姆的名字。这个小姑娘在文子家当保姆已经有两年多。虽然是个丑小鸭,但她是个心地善良,手脚勤快的农家闺女,因此倍受文子一家的宠爱。 “给你,拿着这个去看一场电影吧。” 保姆稀里煳涂地接过文子送到自己手里的钱。 “现在是十一点。你大约在下午两点钟回家吧。午饭也在外面吃。” “家里的活怎么办?” “我来办,不用你担心。” 虽然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多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保姆的小脸蛋涨红了,像是自己与女主人共谋参与一件犯罪活动。 “还有,今天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的事儿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没有?” “是,记住了。可,可那个男人是谁呀?” “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好啦,快去吧。” 小保姆随手披上一件外套,被文子半推半就地送出了家门。 因毛世还在卧室里的洗浴间,吓得文子不敢进到卧室里,只是在客厅踌躇不定:若是此时丈夫突然闯进来可怎么办?毛世,你到底是何许人,竟然如此绝人后路。 文子的嗓子都要冒烟了。这时,从卧室里传来了毛世的叫喊声:“朴文子女士!” 因文子没有吱声,毛世加大嗓门再次喊了一声。怕有人听见,文子只好答应一声,来到浴室门前。 “进来给我搓一搓后背。” 文子已意识到拒绝毛世的后果会是什么样。 她想不如抓紧时间应和毛世的要求,以便让他尽快离开这里。她打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脱光衣服再进来。” 文子不吭不响,按照毛世的吩咐一一去做。 “要用心去搓,否则叫你重搓一遍。” 文子意识到这傢伙不单单是骗人钱财的无赖,而是逼人置于死地才肯罢休的恶棍。不,比恶魔还要歹毒! “不要用手巾,就用手搓。” 文子还是不吭不响,依着他用手搓起男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待她搓完,毛世又把她拉上了床。 “不行!不许在这里胡来!” 文子在拼命挣扎,可毛世根本不予理睬。 “老老实实给我躺下,免得我生气。” “不,不行,我丈夫一会儿要回来。别胡来!” “他来了就更好,我要在他的面前玩你一下。” 第21页 文子百般求饶无济于事,男人已经骑在她的身上。 “在这里玩,不觉得更刺激更快乐吗。来,加把劲。” 文子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皮缝里流出,弄湿了床罩。高级海绵床开始动盪起来。 突然,电话铃响了。文子忽地睁开眼睛。她想起身接电话,可在毛世强大的压力下,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弹。 “没听见电话铃在响吗,我要接电话。” “就让它响去吧。”男人喘着粗气,继续他的动作。 铃声响了一阵之后,便停止了。可是没过一会儿,电话再次丁铃铃地响了起来,仿佛丈夫在唿唤:喂,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干什么?电话铃声留下可怜的余音再次停止了。 男人的动作结束了。文子的身上沾满了男人的汗渍。极度的恐慌使文子感觉不到任何刺激。 “好啦,求你快回去吧。” “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两人穿上衣服来到客厅。 这时,又响起了电话铃声。文子跑过去拿起了听筒。挂来电话的,果然是丈夫韩基洙。 “是我,为什么没有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我去了一趟卫生间。” “玉子在干什么,她也不接电话?” “我让她出去买点东西。” 文子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她用手轻轻地按住自己的胸部。 “晚上我有个宴会要参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什么宴会?” “哦,是我们会长的生日宴会。如果你身体可以的话就陪我一起参加吧。” “你自己去不行吗,我现在都要晕死了……” “别人都有夫人陪同,惟独我一个人像光棍似的自己去,多难看啊。你还是挺一挺陪我一起去吧,露一下脸就可以。” “知道了。” “六点半我给你派车,你在家等着。” 看到文子撂下电话,毛世讥笑道:“装得蛮可以嘛。” “现在你该回去了吧,我丈夫要回来了。” “我还没说我的来意呢。” “还有什么?快讲。” “明天之内给我存入两千万元。电脑帐号照旧。” 文子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请你记住,到明天为止务必要存入。误期会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不愿意说二遍话,也不愿意再三催促别人。望你好自为之。” “你,逼人太甚。” “没错,别拿我当一般人看待。与众不同的人嘛,所干的也是与众不同的事情。” “头一回是五百万……然后是一千万……现在是两千万……下回应该是四千万吧。” “你很聪明。” “你干脆杀了我吧。” “干嘛要杀你?杀了你,我到哪儿去弄钱?” “这到底是……不行,这次绝对不可以。数目太大了。” 毛世拿起大衣站了起来:“明天为止。” 文子挡住毛世的去路哀求道:“求求你,要考虑考虑我的处境。两千万巨款我上哪去弄?求求你先生。”文子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先生一词。 “求你了先生!两千万是根本不可能的。要是它的半数,我还能考虑一下。” “想要减半?别说梦话。” 他推开文子往门口走去。 “先生,我求你……” 她跟上去抓住了毛世的衣角。毛世勐一转身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文子:“不要叫我先生。我讨厌这个称唿。”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出了大门。 文子追到院子,便停下了脚步。 院里院外已是白雪皑皑。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真不少。她傻呆呆地站立不动。雪花无声地飘落到她的头上、肩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噗通跪倒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了两眼。愤怒的泪水从她的手指缝里不停地渗出。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她恨之入骨,咬牙切齿。 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客厅,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她抓起自己的头髮抖动着肩膀抽泣起来。她此时的模样活像一个疯子。 文子一直哭到差十分两点,也就是保姆回家为止。她想,与丈夫约好的宴会是晚上六点半,那么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与哥哥商量,再也不能犹豫不决了。她果断地拿起了电话。 “什么事儿啊?” 传来了朴斗峰不耐烦的声音。也难怪,自从上回在德寿宫流泪逃离以后,文子一直没有跟哥哥联繫过。 “哥哥,你现在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 “干嘛?还要像上回那样逃跑?有什么话,直接在电话里讲吧。” “上回实在是对不起,请原谅。现在我马上到你那里去,请哥哥抽出一点时间。有件事儿我必须当面跟哥哥商量。” “到底是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见了面再说。” “好吧,你就过来吧。” 第22页 约四十分钟后,他们在离s制药公司不远的一家茶座会合了。 “出了什么事儿?看你的脸,都不像样了。” 朴斗峰疑惑地问道。 文子环视了一下周围。要说那件事儿,这里显然不是个地方,可文子也不想再挪地方。待女招待端上茶,她才开了口:“哥哥,我准备好了,任你打我骂我。” 话未说完,文子的一双眼睛里哗——地淌下两行泪水。 朴斗峰皱了皱眉头。 “哎,这可是我们公司的附近,要是有人看见你哭,就要误会啦。快别哭。” “哥,求你先答应我,我现在说什么话,你都不生气。” 她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哥哥。 朴斗峰微笑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行,我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难道要和他分手啦?” “不是。” 文子深深地吸一口气,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珠,然后看着桌上的香菸,向哥哥问道:“我抽支烟可以吗?” 听到妹妹冒失的语言,朴斗峰惊讶不已。可他还是点头应允了。 “抽吧。什么时候学会的?” “无聊的时候,或者心烦的时候偶尔抽一支。” 她点上烟深深地吸进一口,憋上一会儿气,又长长地吐出了烟雾。面对妹妹的这一举动,朴斗峰的心情难以平静。 文子神经质地抽起了烟:不能再犹豫,我必须全部说出来,这是你死我活的最后机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亡,事到如今还怕什么?! 她掐灭手中的烟,端正了坐姿。她的哥哥在耐心地等待着妹妹发话。 “是……去年夏天的事情。趁孩子他爸出国的机会,我到釜山的朋友家里窜了一下门儿。在海云台附近的一家饭店夜总会上我跟一个陌生男子跳了几圈舞……没想到喝酒过量被那个男人拉进了饭店客房。” 她低下头抚弄手提包背带。她实在不敢与哥哥对视。朴斗峰的瞳孔越来越扩大: “后来呢?” “我醉得不省人事了,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早晨醒过来一看,我正躺在那个陌生男子的身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有说是自己主动勾引那个男人,而说是自己被那个男人拉进了房间。这么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也就是说,醉酒后被男人拉进房间,意味着那是强姦行为,而不同于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发生关系的通姦行为。朴斗峰突然把视线从妹妹的脸上移下来,看着摸弄手里的香菸盒。他的神经绷紧了,如何理解妹妹的话,一时无法判断。 “事后我们分手了……双方都没有告诉各自的姓名和住址……可两个月后,那个人又出现了,噼头盖脸跟我要钱,若是不拿钱,扬言要向我丈夫说出那件事。” “他跟你要了多少钱?”哥哥淡然地问道。 “五百万元。” “好傢伙,胆子够大的。后来呢?” “我没有办法,给他了。” “什么?给了他五百万元?” “求求哥哥,小点声好吗?” “五百万元,一次性给了他五百万元。要的也好,给的也好,你们俩都不简单。” 朴斗峰点了一支烟,不料气愤之余竟然把香菸叼反了,火点在菸嘴上。他扔掉香菸,搓起双手。文子不安地望着哥哥,咬了咬嘴唇。 “那个人告诉我自己的银行帐号,要我往那里存钱,我就照他说的去办了。” “记得今年春天我跟你借过五十万元,你没有借给我。可对那个陌生的男人竟如此慷慨大方,给他五百万元?简直不可思议。” “这哪儿是给的,分明是被他抢去的嘛。你以前借了我那么多的钱,还过几次?就那么一次拒绝了你,你还耿耿于怀,叫我怎么跟你说话呀。”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朴斗峰避开妹妹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倒不是耿耿于怀,就是说那钱太可惜了。” “请哥哥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是挣工资的人,借给你的那些钱都是我瞒着他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你是我惟一的哥哥,对你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只是对嫂子有点过意不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今天找我要讲的话题不是这个吧。” 朴斗峰挥了挥手。 文子抹掉眼泪后,掏出手绢,擤了一把鼻涕。事到如今,教养呀体面之类的早已抛在文子的脑后。 话已说开了,文子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不止那些。一个月后那恶魔又出现了,这次跟我要了一千万元。我不肯,他还动手打过我。” “什么?被那个流氓挨打了,你还没有报警?” 文子嘆息道:“若能报警,我早就报警了。我之所以忍气吞声熬到现在并且落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不敢报警吗。” “叫警察把那恶魔抓起来不就得了?” “你考虑过没有我的处境?” “你的处境怎么啦?” 面对如此不开窍的哥哥,文子再次失望了。朴斗峰的思维实在单纯、迟钝,难怪到了这个年龄仍一事无成。 第23页 “他进不进监狱倒无所谓,问题是如何瞒住孩子他爸。要是孩子他爸知道了,我会怎么样?那恶魔就是拿我的这一弱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我。” “让警察为被害者严守秘密还不成?” “只要那个恶魔想定了要放风,警察再保密也无济于事。即使他进了监狱,也可以通过什么人向孩子他爸通风报信。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魔,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傢伙。没有被他害过的人,是无法理解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恶魔。”说到这儿,文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一下可陷得不浅啊!”斗峰的语调突然变重了:“你呀,才知道人类的厉害。这不是闯下大祸了吗!” 哥哥的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刺文子的心脏。 “后来又给了他一千万元?” “我有什么办法……” “五百万元……一千万元……共一千五百万元……咳,还有吗?” “还有三十万元。他逼我交付他的房费……” “啥叫蠢货,就是指你这样的傻丫头。我还以为我有一个聪明的妹妹,没想到……”哥哥啧啧地嘆息道。 “今天他又出现了。我没接他的电话,他竟然闯到我家来了,还洗了个澡……” “什么,还洗澡?!他,他怎么会……那保姆也看见啦?” “没有,我让保姆避开了。” “洗完澡就回去了?” “没有,他让我在明天之内再存入两千万元。” 斗峰愕然了:“好傢伙,越来越猖狂。不行,不能给他。再这么下去,你们非要倾家荡产不可。他在得寸进尺,你一定要顶住。他要多少你就给多少,他已经尝到了甜头。你干脆跟他摊牌吧,就让他告诉你丈夫去。还能怎么样?!” “不行啊哥哥,他可是个可怕的傢伙。如果明天之内不存入银行,他会真的给孩子他爸打电话的。他是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狂妄之徒。”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此横行霸道。”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毛世。” 文子用食指在桌面上写下“毛世”两个字。 “连名字也这么古怪。也许是假名吧。” “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是个虎背熊腰的七尺大汉。平时总戴着墨镜。他长得很帅,像个混血儿。我只知道这些。” “知道他平时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他跟我说过甭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问了他也不可能告诉我。” “这么说,你们两个人见面,总是那个傢伙单方面地来电话约你?” “是。” “让我见一见那个怪物。我来收拾他。” “可眼下燃眉之急是明天要存入的两千万元……” “你的意思是还要给他交出两千万元?” 斗峰睁大双眼怒视妹妹。文子的脸上渗出滴滴汗珠。 “不交又能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还没有受够吗?” “正因为进退两难才找哥哥商量嘛。” “我有什么好招。你看这样行不行?” “怎么样?” 斗峰停顿一下,继续说道:“照这么下去,你们真的要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样吧,就算牺牲你自己,不,也不一定是牺牲,你豁出去向基洙老实坦白,基洙总有一个答覆,或是宽谅,或是离婚。” 文子脑袋像拨郎鼓似的摇了起来:“他绝不是宽谅我的人。表面上瞅着那么温柔,其实也是一个冷血汉子。即使他宽谅我,我这后半辈子会是半死不活的人了。我想都不敢想。” “那不就得了,干脆和他一刀两断,或者过个独身,或者再找一个。” “别,别再说了。我离不开他。这,这不行……”她压低嗓音,绝望地说道。 朴斗峰冷静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要继续给那个畜生交上巨额钱款吗?当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少钱……” “钱也没剩多少了。可不仅仅是因为钱,想起在精神上肉体上被他折磨的事,我真想杀死他。与其被丈夫遗弃,不如亲手杀死那个恶魔,来个鱼死网破。” 斗峰的脸无比严峻,他用自己的脚在茶桌下面狠狠地踩了一下妹妹的鞋尖。 “这种想法可要不得。越是着急越要冷静。我问你,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每次都有过那个事儿?”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流着眼泪点了一下头。这是辛酸的眼泪,是愤怒的眼泪。 “咳,蠢货呀蠢货!有丈夫有孩子的娘们儿去什么夜总会?有饭吃,有房住,就开始寻欢作乐,真叫人伤心!你说你是酒后被人强姦了,能说得通吗?谁能相信?连我都不相信!你总把我看得无能、冒傻气,可你编的这套谎话,我还是能识别出来的。没说的,都是你自作自受。你鬼迷心窍,竟敢去流氓恶棍们横行霸道的夜总会?!要是我,到了这一地步早就自杀了,还有什么脸见人?!” 面对低头不语的妹妹,朴斗峰毫不留情地责备起来。文子泪如泉涌,羞愧难言。 第24页 “咳,真他妈气死人!” 他忽地站起来,甩头走出了茶座。 文子也抹着眼泪跟上了哥哥。她走到站立在街树下的哥哥身边。半晌,他们默默无语地呆立在马路边上。 “你听着。” 他用多少缓和的语调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找我,我已经明白了,但是眼下我也拿不出合适的对策。我看两千万的事儿还有一点时间,咱们再好好想一想,等明天做出决定也不迟。” 他吐出白色的雾气,长长地嘆息了一声。 “还有,杀人之类的事万万想不得。听明白没有?” 文子像小孩子似的点点头。 “刚才我在气头上说过叫你自杀……你千万不要当真,这种想法可万万使不得。明白不?” 她再次点了一下头。 “你设法让我见一下他的面。男人之间对话,兴许还能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我尽量创造一个机会。” “尽量探出他的住处或是联繫电话。” “我试试吧。” “明天你在家里等我的电话。不管去哪儿随时跟我取得联繫,一定让我找到你。” 兄妹俩分手了。 文子对哥哥的失望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强大的信赖感。这种信赖感,她在丈夫那里是从来没有感觉过的。 她自然而然地比较了一下哥哥和丈夫。 这是从性质上根本不同的两个男人。对哥哥,她可以说出一切,可对丈夫却做不到;哥哥可以宽恕她的一切,可丈夫却做不到;与哥哥是骨肉关系,因此,永远是哥哥,可与丈夫却是人为的关系,只有在共同生活的时候是丈夫,否则是毫无相干的他人。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发出凄凉的声音。文子走到公用电话亭给丈夫挂了电话:“我现在有点事在街里呢,你不用往家里派车。六点半我直接到r大厦地下茶座等你。” 撂下电话,她看了一眼手錶。时间是差五分四点。 来到街里,文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商街上。商街到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气氛。人们在欢欢喜喜、忙忙碌碌地採购年货。围巾被风颳掉了,她随手捡起来塞进手提包里。 雪花又飘起来了。文子来到地下商场,在一个商品柜檯前停下了脚步。那是男性用品专卖柜檯,柜檯上陈列着菸嘴、烟盒、钱包、水果刀、钢笔等物品。她的视线固定在水果刀上。有三四把精巧的水果刀摆放在那里。要不要买它一把,兴许有用处。 她犹豫片刻之后便走过柜檯,到阶梯口打开手提包取出墨镜再返回到柜檯边。 柜檯里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 “欢迎光临。” 年轻人嚼着泡泡糖站起身向文子打了个招唿。文子抬头一看又是一个大高个子的美男子,心里不禁产生了厌恶感。 自从接触过毛世之后,凡是碰上高个子美男子,文子从心底里厌恶不已。看到文子在柜檯前看这看那,年轻人便靠过来问道:“夫人是不是想给先生送礼物啊?” 文子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要是送给先生,还是选这个为好。”他拿起了水果刀。 “这个也可以。” 他又拿起了香菸盒。见对方低头不语,他再次指着打火机问道:“是不是需要这一种?” 文子伸手拿起了水果刀。她按了一下刀把上的按扭。咔嚓!寒光闪闪的刀刃从刀把里弹了出来。锐利的刀尖突然使文子产生一种狠狠地刺入对方胸膛的冲动。木制刀把的中部贴有商标,商标上印有老虎头像和“tiger(老虎)”字样,下边还刻有一行“made in usa(美国制造)”字样。 “夫人想给先生送一把刀?好哇,您选择了很特殊的礼物。我已经看出您不是一般的夫人……” 年轻人说给文子的一席奉承话,反倒使文子反感不已。 “何以见得?” “反正和一般人不同。”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哪儿不同?”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果刀问道。 “您的气质与众不同。” 文子心里苦笑了一下。 “多少钱一把?”她折回刀刃问了一句。 “进口货嘛,稍微贵一点儿。送给男士,这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它不捲刃,不生锈……” “行啦行啦,我在问你多少钱一把。” 她一直低下头冷冷地问道。 “是,给五万元吧。” 她抬头放下刀说道:“要是三万元我就买,要不就算了。” “再加五千吧。” 文子扭头往门口走去。 “夫人,您就拿去吧。” 文子付给年轻人三万元,拿起水果刀走出了地下商场。年轻人朝她的背影瞪了一眼。 文子紧紧地握住大衣口袋里的水果刀。手里捏出了一把汗。她突然停下脚步松开了手中的水果刀。 “我买刀干什么?” “为了杀一个人。”又有一个人在她的心中回答。 “要杀谁?” “还用说,那个恶魔,毛世!” “不,不是。” 第25页 她重新迈起步来。 “别撒慌!我都知道。那个恶魔该杀。” “可也不能杀人,尽管他是恶魔……” “他不是人,他是一只野兽。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解恨!” “不行,我杀不了他。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杀死铁塔般的大汉?” “你能杀死他,你有充分的能力杀死他!只要好好地动一动脑筋,你完全可以杀死他。” “不……不可以,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 她再次握紧了口袋中的水果刀:这把刀能不能插入他的胸膛?可以,趁他熟睡之际,双手握刀,使劲朝他的胸部狠狠地扎下去,他的胸膛再坚硬也挡不住这锐利的刀尖。一刀下去,他的胸口会喷出鲜血,四处飞溅。啊,不不,太可怕了。 但是她还是捨不得扔下水果刀,却把它深深地放入大衣口袋里,好像这把刀就是她惟一的护身武器。 白天的零星小雪,一到晚上变成了鹅毛大雪。 到约定地点不久,司机接文子来了。 “第一场雪就下得这么大……” 丈夫自言自语道。文子目无神情地望着漫天大雪。 “你怎么啦?” “没什么。” “脸色这么难看?参加宴会的人也不打扮打扮,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我头晕得厉害。” “我看你最近总是无精打采的,还是到医院去全面检查一下吧。” “检查过了。大夫说过没什么大毛病,只要静养几天就可以。” “这叫什么检查?我也会说那样的话。” 富丽堂皇的r财团会长的邸宅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进入邸宅的一段长长的道路两旁已停满了几十辆豪华自用小汽车,连交通警察也出动指挥着车辆。文子夫妇只好远远地停下车,徒步向邸宅走去。 走进宅门,只见几千平方米的庭院里数以百计的人们整整齐齐地列着队,按顺序准备给会长拜寿。会长因年老多病,只能坐在屋里接见前来祝寿的人们。 若在平时,文子早已对这宫殿般的豪华邸宅垂涎三尺,欣赏不已。可今天却一点儿没有心情察看这些,只是归心似箭。与穿着艷丽的众女人相比,文子的打扮简直褴褛不堪,丢人现眼。可她并没有在乎这些。她哪有心情在服饰上费神经。只是韩基洙尴尬无比。 在外面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轮到了文子夫妇进屋祝寿。白髮苍苍的会长穿一身厚厚的棉衣棉裤盘腿坐在棉席上。文子曾经见过会长两次面,可今天重新看起来老态龙钟,尤其与坐在他身边的肥胖的夫人相比,他显得格外瘦小。 “祝您老人家生辰快乐。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文子跟着丈夫向会长大人哈腰鞠躬。 会长边剧烈地咳嗽,边用已发黄的眼珠隔着花镜盯着文子夫妇:“哦,韩常务……好好,加把劲好好干吧。不过,咳儿,咳儿……她的脸色不太好,咳儿咳儿……” 老会长用尖尖的下巴颏儿指了一下文子。韩基洙恭恭敬敬地低头说道:“是啊。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正在接受治疗。” “韩常务……咳儿咳儿……得多照顾照顾她。咳儿咳儿……好啦,上那儿去吃点儿东西吧。” 夫妇俩从屋里出来,来到宽阔的大厅。 乐队正演奏悠扬的音乐。 韩基洙在与众人握手问好,而文子却目光呆滞地坐在墙角一动不动。此时的她不愿意跟任何人交谈。 她时刻准备看准机会熘出去。不料,会社干部的夫人们认出了文子,一拥而上,把她团团围住。 文子被那些女人们熙熙攘攘簇拥到大厅中央,几乎是强制性地喝了几杯酒。身体已极度虚弱,再加上空腹饮酒,文子很快就喝醉了。她一开始还推让过几杯,可后来干脆与众女人一一对饮起来。朦胧的醉意中,她忽然觉得厅里的所有人都是一群油头滑脑的伪君子。 她哼哼冷笑着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突然发出歇斯底里般的笑声。众人的视线刷──地集中到文子的身上。只见文子用手指头指着对面的一个女人狂笑起来。那个女人身穿一套领口开得很大且露出大半个胸脯的红色西服,耳朵上脖子上都戴着昂贵的金银首饰。就是这一打扮,在文子看来是那么土气,那么卑贱。 “你看你,穿得这么单薄你不怕冷吗,要不要把我的围巾借给你?” 一阵冷嘲热讽之后,文子又狂人般地笑了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污辱的那个女人,气愤至极,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唿哧唿哧喘着粗气。如果不是韩基洙及时赶来把文子拉出去,免不了一场骚乱。 韩基洙把妻子推上汽车后令司机立刻往回返。在回家的路上韩基洙面无血色,紧闭双唇,一直沉默不语。这是他极度愤怒的表现。 车快要到家的时候,文子到底憋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地污物。韩基洙无奈地望了妻子半晌,等到车一停,便气沖沖地摔门而走,自己先进了屋。文子被司机扶下了车。 “金师傅,实在对不起。请你把车停在那里,过一会儿我来收拾。” “没关系,你快进屋歇着吧。” 第26页 司机满脸不快地瞪了她一眼。 韩基洙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的脸色仍然铁青。 “对不起,我很抱歉,韩常务。” 文子用讥讽的口吻说了一句后,走进浴室又吐了起来。洗完脸,再漱口,文子觉得有点清醒了。刚走出浴室,韩基洙对她说道:“你给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文子晃晃荡盪地走过去,坐丈夫的对面。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神经错乱?” 他声音很低,可语调却非常尖刻。他从来不大声嚷嚷。越是生气,他的声音越小,语调越尖刻。 “请原谅。”文子用双手捂上了脸。 “丢人现眼也有个分寸。怎么会那么不知羞耻呢?” “……” “你知道你今天是在什么场合耍酒风的?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 “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儿。” “不知道,所以好一顿污辱她?你这毫无修养的女人。” “对不起。” “住嘴,向我道歉有什么用,应该向她道歉。她是会长的三姑娘。” 文子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惊讶。她低着头,用一只手拧了拧另一只手手指上的钻石戒指。 “我看你今天参加宴会的态度本身就不对劲儿。你看看她们的打扮,再看看你又是什么模样。那是给会长大人祝寿的场合,身体再不舒服也得有个起码的礼节吧?!” 文子取下了戒指,然后把它插到小手指上拧了起来。丈夫纹丝不动。凭他的性格,这个坐姿足以保持到天亮。 说吧,骂吧,我洗耳恭听。 文子的嘴里还在散发出阵阵的酒臭味儿。 “你以前没有这样过。每次参加宴会打扮得过于妖艷,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俭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现在讨厌这些。我活着都感到厌烦。” 她说完马上又后悔了。不出所料,韩基洙立刻愣住了。他半晌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妻子。他已察觉出几分发生在妻子身上的根本性的变化。 “为什么厌烦生活?” 戒指滚落到地上,像是掉到沙发底下,看不见了。她也不想去翻出它。 “说,为什么厌烦生活?” “……” “你知道这句话的含意吗?拖家带口的女人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结婚十年,结果是想死?!如果对丈夫和孩子稍有一点情意和责任感,就不会这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你若想死就死去吧,我不会拦住你的。” 韩基洙勐然站起来,悻悻地上到二楼去了。看样子今晚他要在书房里过夜了。 文子坐在沙发纹丝不动。冬夜的月光透过窗户淡淡地照进了室内。 我为什么要这样?我有什么脸面跟丈夫怄气? 她起身走到楼梯口,呆呆地站了片刻之后,走进了儿子的房间。 八岁的宝贝儿子已经困睡在床上。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是掌上明珠。儿子哲民现在是小学一年级学生。八岁的年龄应该是身无负担尽情玩耍的时候。可望子成龙的他们夫妇却没有给儿子这个自由。在孩子一天的时间表上,各种各样的业余活动安排得满满的。放学回家,先是到钢琴班去练钢琴,然后,马不停蹄到跆拳道馆去练一阵拳脚。等小傢伙回到家,父母又把他拉到桌前他让温习功课。温习结束了,孩子也累倒了。的确,不愧为秀才的儿子,他的学习成绩在全学年名列第一,父母为之陶醉了。可他们没有想到孩子的心理正在扭曲,孩子的发育正在受阻。他们殊不知父母过高的期望有可能适得其反,给孩子的童年留下深深的创伤。 文子跪在床边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她抽泣着把自己的脸往孩子的脸上蹭去。儿子皱起眉头胡乱地挥动手脚。她给孩子盖好被子,然后把脸埋入到儿子的被面上:为了儿子,我也不能死。为了孩子我一定要摆脱眼前的困境。与其我自杀,不如我去杀死他。 文子无声地抽泣着,不久便睡着了。 她在梦中见到了毛世。毛世的胸口已插入一把水果刀。他挺着喷出鲜血的胸,向她追来。她在拼命地跑,跑呀跑呀,她跑进了死胡同,继而被毛世捉住了。毛世用强有力的双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口。她挣扎着喊救命,可怎么使劲也喊不出声来。人们唿地围过来看热闹,可他们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毛世。人群中她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她向丈夫胡乱地挥动了双手。可丈夫若无其事地袖手旁观。 文子忽地睁开了眼睛。浑身被冷汗湿透了。听到有动静,她扭头看了一眼。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丈夫站在自己的身后。她跪步向前,抱住了丈夫的腿,把脸埋入到他的两腿间。韩基洙久久地伫立在那里。 朴文子从心底里无数次地祈祷,祈祷丈夫能够宽恕自己的罪过。 “回屋睡觉吧。” 韩基洙沉着脸跟她说道。 正文 ------------------ ·正文· 4. 毒死恶魔 第二天,文子利用午休时间再次与哥哥见了面。文子说不想吃午饭,可斗峰执意拉着她来到日本餐馆。 第27页 “钱准备好了没有?” “嗯,准备好了。” “拿出来给我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两千万元巨款呢。” 文子从手提包里掏出两张一千万元的支票,放到桌子上面。斗峰拿起支票静静地看了半天。他的眼睛在燃烧。 “钱是准备好了,可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了一宿,可还是想不出合适的办法。先吃饭吧,还有点时间,咱们边吃边想。”斗峰还给妹妹支票,自己先拿起了筷子。 文子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可是强不过哥哥,只好喝了几口鲜鱼汤。突然她感到一阵噁心,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可到底还是哇——地吐了一口。刚刚咽下去的汤水顺着她的手指缝隙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啦?” 斗峰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妹妹。文子用手帕擦着嘴边避开了哥哥的视线。 “你,莫非怀孕了……” “不会。”她几乎在强词夺理。 “别骗我。” “不会的。” 说着,文子仍然呕吐不止。旁人一看也一眼能看出这是妊娠反应,何况文子本人更能直接感觉到自己身体上出现的生理变化。 “当着我的面还要隐瞒什么?说吧,是谁的?” 在哥哥残酷的质问面前,文子擦拭眼泪低下了头。 “不知道。” “不知道是谁的种子?” “嗯……”她用蚊子般的声音答道。 “如果是那个恶魔的孽种……”斗峰欲言又止。 兄妹俩沉默片刻。 斗峰离开饭桌靠墙而坐。 “哥哥还是先吃饭吧。” 斗峰像是没有听见妹妹的话,突然站起身来: “走。” “上哪儿?” “上医院。” 她的脸发白了。 “我自己能去。” “走,咱们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放不下心。” 看着哥哥领先出门的背影,文子无可奈何地跟上了。此时的文子对哥哥的关怀已经感动不已。 就斗峰自己来说,从心底里真不愿意去妇科医院。可是一想到已经逼上绝路的妹妹还要去做堕胎手术,怕她在绝望中寻短,他迫不得已一马当先,领着妹妹踏上了前往妇产医院的路上。 没走多远,他们找到了一家产院。斗峰带领妹妹径直走到诊室把妹妹交给大夫以后,便出了诊室。 “请把腿叉开。” 文子强忍耻辱,大角度叉开了双腿。 她感觉到大夫在用手确诊。 其实,诊断是多余的。几个月来该来的东西不来,再加上连续呕吐,百分之百有孕在身。她咬住牙静静地躺在诊室病床上。 “你怀上孕了。” 这是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可经大夫这么一说,她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 “几个月了?” 她屏住唿吸低声问道。 “四个月。” 她离开诊室来到哥哥身边,悄悄地坐了下来。 妹妹那苍白的面孔已经告诉斗峰所有的事情,因此,斗峰也没有再问妹妹什么。 “大夫说过,已是四个月了。” 朴斗峰掐掉手中的香菸,向文子说道:“我在这儿等你,你快去把那东西打掉。” 她默默地坐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子:“哥哥,你就回公司吧。” “快去!我不要紧。”斗峰看都不看妹妹一眼,冷冷地回了一句。 当妹妹转身走过去以后,他才扭头望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可怜的女人像一头被赶入屠宰场的母牛,一步一颤地走进手术室。朴斗峰心乱如麻,在走廊里踱起步来。 毛世,你究竟是个什么傢伙?你到底仗着什么后台如此欺负人?你把人弄成这个样子还不够,继续讹诈人家的钱?!该死的恶棍,看我怎么收拾你。斗峰满腔激愤,用皮鞋踢了一下墙根。 文子怀着满腔的仇恨下了手术台。悲愤的泪水顺着面颊无声地淌了下来。文子任其流淌。 不管是谁的种子,一个无辜的生命来不及见世面便被扼杀了。 斗峰来到观察室,只见妹妹面无血色闭上双眼,躺在病床上。此情此景令朴斗峰心肝俱裂,悲愤难忍。可以想像到妹妹在那个恶魔手中受到多么残酷的欺凌。 他动情地握住妹妹的手:“不要紧吧?” 文子无力地睁开眼睛:“对不起,哥哥。” 眼泪还在流淌不止。 “不要灰心,要挺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 “下午三点半。” “怎么办?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文子支起了上身。朴斗峰用阴沉的眼光看着妹妹:“我已经想好了……那两千万,咱们先不给那个恶魔存入。” “那怎么办?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照你这么说,这次给他存入两千万,他就善罢甘休啦?不信你等着瞧,下一次他还会跟你要四千万呢。” “那倒是。” “再说,眼下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满足那个恶魔无止境的要求。比如他在下一次真的跟你索要四千万,你能弄得起吗?” 第28页 “弄不起。“文子绝望地摇了摇头:”下次只能借钱给他送去。” “当然了。负债也有限度。现在你只是为了暂时瞒住你丈夫的耳目而三番五次地给他交出巨款,可这毕竟是权宜之计。反正迟早要传到你丈夫耳边的事儿,干嘛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维持暂时的安宁呢?” “可也是。但是,又不能撒手不管,让他为所欲为。” “所以说,与其继续受那个恶魔的欺负,不如正面跟他碰一下。趁你还没有弹尽粮绝,想个办法制止他。到时候,真的被丈夫撵出家门,身无分文,两手空空,你还怎么活下去?即使你没有被基洙撵出家门,那恶魔非要吸干你们夫妻俩的血不可。事到如今,我想再也不能叫他牵着鼻子走,必须要跟他碰一碰。” “哥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在今天之内不存入两千万,那恶魔会立刻告诉孩子他爸的。” “别看他吓唬你,他也不可能立刻告诉你丈夫。如果你不给他存钱,他至少会先给你挂电话问个究竟。等事情弄清楚以后,他才会决定要不要告诉你丈夫。” “哥哥还不了解他。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魔,只要今天一过,他会立刻告诉我丈夫的。” “你呀,恰恰中了他的奸计。这不很清楚吗,他是想先给你留下一个既残酷又狠毒的印象,等到把你牢牢地牵制住以后,想最大限度地利用你。那个恶魔不可能因为你今天没有存上两千万元而立刻告诉你丈夫。如果他向你丈夫告了你,那么,两千万也就拿不到手。那个贪得无厌的傢伙哪能那么轻易放掉两千万元巨款呢。他肯定会先给你挂个电话以后,再採取什么办法的。” “如果我们估计错了呢?” 文子极度紧张,脸部肌肉勐烈地抽搐着。 “那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你得听候你丈夫的发落了。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就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要是随那恶魔去摆布,结局只会更加悲惨。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要冒一次风险。” “那么,你想怎么办?” “我想跟那个傢伙见一次面。” “见面以后呢?” “结局会怎么样,在这里我也难以预测。还是见了面以后再说吧。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忙?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斗峰深深理解妹妹此时进退两难的处境。 朴文子哆嗦着身子,凝视着地板,沉思了好久。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说:“明白了。我听哥哥的。事到如今,我什么事儿还干不出来?!” “你这么想就对了。哪怕处境再险恶,你也不能绝望。人的一生免不了几场挫折。重要的是如何引以为戒,开创新的生活。” 说到这儿,朴斗峰自己觉得好笑。因为现在给妹妹讲这些,无非是对牛弹琴。 “他要是明天给我打来电话,我该如何应付呢?” “这样吧。他要是问你为什么没有存钱,你就说,腿部突然受伤,无法动弹。再说,支票面额巨大,又不敢托给别人去存,现在只好放在兜里。你要是这么一说,为了取款,他也肯定会到你家来。” “不要,我不要让他到我家里来。” “听着,只能让他上你家去。你一个腿部受伤的人能外出吗?只要他上了你家,以后的事情就全部由我来安排,你呆在一边就可以了。还有,在他到你家之前,你必须让你家的那个保姆躲避一下。家里必须只有你我两个人在。” “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哥哥。”文子紧紧地握住了哥哥的手。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做了一场大手术,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斗峰搀扶妹妹出了医院。文子面色苍白,憔悴不堪。 “明天我就不上班了,干脆上你家等候那个傢伙打来电话。” “好哥哥,我真对不起你。” “不要说这些话。” “哥哥,只要你摆平这次事件,我就把这两千万元钱送给你。” 斗峰愣住片刻,然后立刻把目光投向空中。 “给那个恶魔都一千万了,为什么不能给我的亲哥哥两千万?!” 斗峰的脸突然暗了下来。他欲言又止。这时一辆计程车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要吃好睡好。快回去吧。” 斗峰一边将妹妹推入计程车,一边说道。文子在车里用信赖的眼光看了哥哥片刻,然后转向前方。 坐在计程车里的文子抬手看了一眼手錶。 四时十分。 要存钱,现在还来得及。离银行关门还有二十分钟。这是存入两千万元的最后一个机会。若毛世知道我没有按照自己的指令行动,他会怎么样呢?是向丈夫韩基洙公开一切呢,还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呢?若是向丈夫公开一切,他会打电话告诉丈夫:韩基洙先生,想不想听听您夫人的风流韵事?朴文子女士是何等的风流人物,您可能不太知道吧。简而言之,她是我的情妇,就是说我们俩是性伙伴。现在我已经玩儿她玩儿腻味了,在我即将抛弃她的时候,我想有必要告诉您我们的关系。对此您应该向我表示感谢才对。望您以后好好管一管自己的老婆。你是不是患有高血压症?什么,有何证据?哈哈,要说证据嘛,很简单,我先给你说说朴文子女士的裸体特徵…… 第29页 “慢,给我停一下车!” 在y银行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文子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 “哎呀,夫人,能不能小点儿声?我的耳朵都要叫你喊聋了。” 司机嘟囔着,来了个急剎车。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要去另一个地方。” 文子来不及找回剩钱,便下了计程车。 她再次看了一眼手錶。 四时四十五分。 她来到银行门前推门而入。不,还是要听哥哥的话。她转过身来重新走出了银行大门。 嚓啦啦——身后传来银行的捲帘门重重地拉下的声音。 文子过了马路又上了计程车。 回到会社,斗峰心烦意乱,焦躁不安。他摇了摇头,面带苦笑,点了一支烟。 “老朴,碰上什么好事那么高兴?”他的好朋友李文起问道。 “没,没有,哪有什么好事。” “出一趟门回来,你的气色突然好多了。” 李文起是个大胖子。椅子在他的屁股底下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好什么好……人都快疯了。” “怎么,出了什么事儿?” “有点儿。” 斗峰拿起电话拨起了号码。 “文子回来没有?” “是,回来了。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她的哥哥,你给我唤唤。” 没过一会儿,传来了文子的声音。 “平安到家了?我怕你出什么事儿。” “你放心好了。” “去过银行了吧?” “去过了。” 斗峰顿时冒起无名怒火,提高嗓音吼道:“什么?你存上了?” “没有,差一点儿没有存上。到了银行窗口前我又回心转意了。” “我还以为……行啦,没有存上就好。明天再说吧。” “哥哥,”斗峰欲撂电话,文子急切地喊道。 “干嘛?” “有信心吗?” “有没有信心,先碰一碰再说。” “碰上以后又怎么办?” “我也难说。一旦见了面,我想总会有办法的,不管是杀还是放……” “哥哥说话太吓人了。” “是从医院带你出来的时候就产生了这种念头。你也不要太担心。好了,这些话就谈到这里。明天见。” 斗峰放下电话,呆呆地望了天空。 自从和妹妹分手以后,有一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头脑里。妹妹说过,只要摆平这次事件,将给自己两千万元。她还说过给那个傢伙也有一千多万,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的亲哥哥两千万。他的心情有点酸楚,像是以两千万为代价被妹妹僱佣了似的。 可回头一想,他不禁又兴奋起来。两千万,这对自己来说分明是个天文数字。这是一个穷酸的工薪族攒一辈子,也攒不下的数目。两千万元,多么诱人的数目。弄好了,这笔钱唾手可得。 他拿起烟,点了一下火。可是握住打火机的手颤抖不止。他确实需要钱,长期以来抛掉男人的尊严,厚着脸皮向妹妹乞讨,不就是因为缺钱吗?他明知道自己没有还债的能力,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尽管最终被妹妹拒绝,尽管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彻底被践踏。 “只要摆平这次事件,我就把这两千万元送给哥哥。” 妹妹跟他说过很多话,可眼下留在朴斗峰脑海的,只有这一句话。若能拿到两千万,该多好哇。 忽然,他转念一想,又开始诅咒自己:我真是财迷心窍、见钱眼开的东西。那是什么钱我竟敢琢磨它。此时此刻妹妹心急如焚,可我却在打妹妹的主意。我不配做她的哥哥。 他看了一眼手錶,下班时间已到。他站了起来。这时在他身旁的李文起向他问道:“下班以后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回家呗。” “在附近喝一杯怎么样?我今天值班。” “是吗?” “妈的,能不能取消值班。今晚家里有个祭礼,我还回不了家。真他妈愁人。” “哦?” 斗峰思忖片刻,说道:“既然家里有事儿,那就我来替你值一宿吧。” “那敢情好。不过你不要紧吗?” “我不要紧。” 为什么要替人家值班,就连斗峰自己也搞不懂。 “谢谢你。还是老朴善解人意。走吧,我来请你喝一杯酒。” 离会社不远处有一家兼营饭店的酒家。 在那里他们二人喝了一个小时酒。 每晚值班除了一名固定的警卫员外,会社里都安排两名会社职工。今晚值班的还有一个人是在营业部工作的叫做金武根的年轻人。警卫员只看会社大门,因此,会社大楼里只有斗峰和金武根两个值班人。 s制药会社坐落在永登浦郊外的一个偏僻的地方。 会社拥有一座两年前竣工的约三千平方米的五层大楼。自从盖起这座大楼开始,会社的经营效益便每况愈下。目前已是负债纍纍,其经营权不一定什么时候被债权者夺去。 第30页 吃完晚饭,斗峰和另一个值班人员金武根摆起了围棋。刚刚入社一年多的金武根看着朴斗峰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看这个会社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在营业部工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您是这个会社的老职员,我想还是您能够预测会社的将来。我听说自从会长的儿子从美国回来经营这个会社以后,整个状况就开始摇摆不定,是真的吗?” “也许是那样吧。不过,对会社的经营情况,我从来不感兴趣。” “朴次长(相当于副科长──译者注)您来到会社有多少年了?” “算起来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 “呵,那么长呀。” 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也难怪,入社十五年,他才混个次长位置。朴斗峰属于制药会社的研究室。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 ”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该不该离开这个会社。“ 朴斗峰望着年轻人闪烁的小眼睛,心想:得赶紧哄这小子睡觉啊。 “看样子大势已去,我是不是该趁早离开这里?” “未尝不可。像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应该到更好的地方去施展一下自己的才华。我已经老了,想换地方也没人要啦。” 没下几局,时间已过了午夜。看到金武根打起哈欠,朴斗峰收起了棋子:“你三胜一负,我不服老不行啊。输得这么惨,我都没有心思下了。” “也好,睡觉吧。” “咱们轮班睡觉。你先睡吧。” “哎呀,朴次长,有那必要吗。不过是形式罢了。来,咱们一起睡吧。” “不,我一会儿再睡,你先睡吧。” “那,我先睡了。” 金武根走进了里屋。朴斗峰默默地坐火炉边。已经过了午夜,可是他不仅没有一丝倦意,反而越来越清醒。门外寒风唿啸,窗户被风吹得吱扭吱扭作响。 他思忖着: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主动替人家值班?为什么? 斗峰不愿意,也不敢找出正确的理由。因为他越想越害怕。 不一会儿,从里屋传来金武根的唿噜声。这是斗峰等候已久的信号。可他从心底里又不愿意听到这个信号。 他走近里屋,打开灯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年轻人踢开棉被睡得死死的。似乎正在做着美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双腿间的那个高高隆起的东西。 斗峰关灯以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实验室在五楼,仅挨着研究室。因为朴斗峰在研究室工作,而且经常出入于实验室,所以对实验室内部的情况,他算是了如指掌。 关掉一楼营业部办公室的灯,他悄悄地熘到走廊里。深夜,天空一丝月光都没有,走廊漆黑一片。手里虽然握有手电筒,斗峰并没有打开。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他到达五楼的时候,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了。他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得加把劲儿,挣两千万元哪能那么容易。 实验室的门已经被锁上,但因为斗峰自己拥有实验室的钥匙,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开门锁推门而进。 实验室是一间宽敞的大屋,大约四百平方米。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摆满各种实验器具的实验台,来到陈列各种实验药品的陈列柜前面。他这才打开手电,往陈列柜照了起来。 忽然,斗峰的视线停在一只小玻璃瓶上。玻璃瓶上面写有“hydrocyanic acid”的字样。这是氢氰酸,又名叫氰酸钾。瓶里的无色液体是剧毒药品,只需0.06毫升,也就是说,只需一滴药液就足以致人死地。服了它,哪怕你是钢铸铁浇的壮汉,也挺不过几秒钟。 陈列柜的玻璃门也被锁着。可会社经营状况动盪不定的这些日子,会社内的物品管理也只是流于形式。他先戴上胶皮手套,然后拿起镊子插入钥匙孔轻轻一转动,虽然有些勉强,玻璃门还是无声地打开了。他用颤抖的手取下氰酸钾瓶盖,往早已备好的空瓶子里倒入了一点。他将药瓶放回原处后,移开视线寻找别的东西。 氰酸钾是剧毒物,它可以在几秒钟以内叫人命丧黄泉。若是使用这东西,我不成了杀人犯吗。不,这仅仅是对付非常时刻的备用品,千万使用不得。我不杀他,而让他陷入睡眠状态怎么样?可催眠效果是暂时的,能否使其长久下去?但是,让对方进入睡眠状态以后又是如何处理呢?不管怎么样,先拿走催眠药再说。 斗峰拿起了写有“chloral hydrate(水合氯醛)”字样的药瓶。这是一种抑制中枢神经的全身麻醉药,麻醉时间也长,可它的缺点是服用半个小时以后才起作用,药效太慢。他又选择了写有“pentaerythritol(支戊四醇)”字样的药瓶。 这是固体药物,使用时必须碾成粉末。这种药服用后药效快,能够持续四个小时以上。只要六毫升足以使人进入睡眠状态。他取出一个固体块儿,放回药瓶,重新锁上陈列柜的玻璃门。 斗峰迴到实验台,将固体块儿碾成粉末,倒入另一只小玻璃瓶子里。他想试验一下氰酸钾的药性,可是实验室里的实验用小白鼠太小,作为剧毒药品的实验对象显然相差甚远。他将两只小瓶子放入口袋,察看一下现场有无痕迹,然后走出了实验室。 第31页 回到值班室一看,金武根仍在酣睡。朴斗峰脱下衣服躺在他的身边。不知流了多少汗,斗峰浑身粘粘煳煳。 朴斗峰在会社内外是有名的大老实人。可对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天亮了。s制药会社前面的空地上,与平时一样依旧有几条狗你追我赶地嬉戏。 斗峰起床了。身边的年轻人半睁着眼睛说他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看你打唿噜打得,我一宿没睡。” “对不起。” “肚子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哪有吃的?”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两瓶牛奶过来。” 斗峰故意跑到离会社较远的商店去,买来了面包和牛奶。在路过大门的时候还给警卫员分了一点。 跟金武根吃完面包和牛奶以后,斗峰藉口走出了值班室,偷偷来到二楼卫生间。他锁上卫生间门以后,打开窗户往外望了望。墙外空地上有五条农家狗正在兴致勃勃地玩耍。斗峰从衣兜里掏出面包,在那上面放入几滴氰酸钾。待那几条狗靠近,他将面包扔到窗外。 有一条黄狗抢先跑过来,一口叼起面包往墙根跑去。紧接着又有一条黑狗迅勐跑过来与黄狗争食。等到另外几条狗跑过来的时候,那两条狗已经把面包吃得精光,伸出舌头舔起鼻子来。可没过一会儿,那两条狗不约而同地尖叫两声,倒在地上打起了滚儿。当农家狗的主人和行人们围过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口吐白沫,翻出白眼,奄奄一息了。 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很突然,很刺激。斗峰将菸头扔进便器里,沖水后走出了卫生间。试验非常成功。 文子今天起得特别早。她没有惊动小保姆,亲自到厨房做完饭,屋里屋外地收拾起来。她觉得今天也许是自己最后的一天。 ”咦,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天天起早晨练的丈夫惊讶地问道。 “我睡不着觉。” 她有意避开丈夫的眼神。 “最近身体也不怎么好,多歇一会儿。这些活儿叫她去干吧。” “不要紧的。适当干点活儿对身体也有好处。” “那倒是,早晨活动活动,吃饭也香嘛。” 丈夫去晨练以后,她仍在精心扫着,擦着,似乎以此来清除自己心中的不安。当儿子上学要走出家门的时候,她一把抱住儿子,疯狂地搓起了他的小脸蛋儿。 “妈妈,你怎么啦?” 儿子推开妈妈疑惑地问道。文子两眼噙着泪水意味深长地对儿子说:“哲民,若是妈妈不在,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做一个好孩子、好学生。即使妈妈不在,也要跟爸爸好好过日子,听见没有?” 聪明的孩子看到妈妈反常的举动,立刻哭出声来:“不要,不要,妈妈别走。妈妈不在了,我也去死。” 文子再次抱住孩子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但她马上恢復镇静,轻轻地抚摸儿子的后背:“好孩子,不许说那样的话。” “妈妈怎么说那样的话?你要去哪儿?” “不,妈妈哪儿都不去。妈妈随便说说。” 儿子像爸爸,虽然身材瘦小,却聪明过人。 “妈妈,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 儿子反覆向妈妈嘱咐以后,才出了门。 九点过后,文子开始坐卧不安了。她焦急地等待着随时打来的恐怖的、最不想接到的电话。 谁会先来电话呢?是丈夫?还是毛世?如果毛世发现没有如期存钱,他会立刻给丈夫去电话。在这种情况下,丈夫会先往家里来电话,他会沉着地约自己到某一个地方谈谈。如果毛世发现没有如期存钱,他暂时不告诉丈夫自己的一切。在这种情况下,会是毛世先打来电话,他或许是打听事情的原因,或许是再次加以威胁。 文子盼望的是后一种情况。 九时三十五分,传来了门铃声。 保姆用对讲机应了一声。 “是我,朴大叔。” 文子一听是哥哥的声音,点头示意让保姆开开门。保姆按了一下电钮。 门开了,朴斗峰疲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昨晚在会社里值了一宿班,一直没有回家。那边来电话没有?” “还没有。没吃过饭?”她干咽一口唾沫。 “不想吃。给我一杯咖啡。” 文子亲手煮了两杯咖啡。兄妹俩喝着咖啡不停地看着手錶。 “快把保姆打发走。” “接到电话以后也来得及。” “电话早晚要来。趁她还没有明白过来,赶紧打发走。给她一个充足的时间。” 保姆正在浴室里洗衣服。文子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递给她两张万元券钞票:“衣服待一会儿洗也可以,你先出去一趟。” “还要出去?” 保姆稀里煳涂地问了一句。文子慈祥地抚摸着保姆的肩膀说道:“我真谢谢你。我知道你老实听话。像咱们这样能够合得来的,我想也不多。从这个月开始我要给你加点工钱。你真为我家辛苦。” 又是塞给两万元钱,又是要加工钱,年轻的保姆简直受宠若惊。 第32页 “在外面玩个够,然后下午一点钟再往这儿来个电话。记住,回家之前一定要先打个电话。” “嗯,知道了。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对,有点儿小事情。但你不必担心,尽管去玩儿。” “是。可是上哪儿去玩儿好呢?” “上电影院,上公园都可以呀。” “咳,电影院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公园又太冷。” “百货商店怎么样?对,那是好地方,到那里你自己买一件衣服穿吧。” 文子又给她添了一张万元券。文子第一次对小保姆产生厌恶感。 打发走保姆,已是十点了。兄妹俩愁容满面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哥哥,你想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斗峰只是怒视着对面的墙壁。 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可他们还没有拿定主意,惘然地等待电话铃响。 “他要是打来电话,就让他上这里来?” “若想见他,只好那样。” “然后怎么办?” 斗峰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我在担心咱们贸然地了把他招唿到这里来,万一出了事儿可怎么办?他是个可怕的东西,和普通人不一样。” “……” “哥哥,怎么办好呢?” “不要逼我好不好,像催命鬼似的!”斗峰突然吼叫了一声。他忽地站起来,在客厅里踱起步来。 “我是帮你来的,绝对不会害你。” “我知道。” “知道了还逼什么?你能耐,你自己去对付吧。”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斗峰在原地凝固了,文子也停止了动作。俩人的视线同时移到电话机上。 丁铃铃!丁铃铃! 电话铃又响了两遍。刺耳的声音欲裂肝胆。 “怎么办?”文子的声音剧烈地颤抖。 “按我说的去办。” 斗峰走到电话机旁边。文子也靠过来了。电话铃声仍然响个不停。 文子哆哆嗦嗦地拿起了听筒:“餵?” 不料听筒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是哪一位?” “死丫头,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这里是釜山。” 原来是釜山的朋友明子打来的电话。文子差一点没有瘫倒在地。 “好久没来过电话,我心里闷得慌。无消息即好消息,没有电话联繫,说明你最近过得挺好。是不是?” “好什么呀……” 事到如今,文子甚至埋怨起明子来了。自己落到这么个地步,也不能说没有明子一点儿责任。想当初如果明子陪自己陪到底,也就不会跟毛世发生那个关系,更不会有今天的这个痛苦。人家正处在生死线上,可她却挂电话开玩笑。 “文子,这个周末再来一趟釜山吧。冬季的大海别有一番风情。” “不啦,以后再也不去釜山了。” “怎么?跟釜山结下了什么冤雠?” “明子,没什么急事,就……” “哟,你怎么啦,有气无力的。哪儿不舒服?” “不是,回头再跟你聊吧。” “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 “好不容易通一次电话,是不是太冷淡了?” “对不起。” 文子放下听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斗峰也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当文子嘆口气扭头要跟哥哥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铃又响起来了。文子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喉咙口。 丁铃铃!丁铃铃! 凭直觉,文子意识到这次传来的肯定是男人的声音。 “餵?”她用畏缩的声音唿叫道。 “朴文子女士。” 是毛世!文子浑身在痉挛。朴斗峰也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朴文子女士。”讥讽般的口气钻入了她的耳孔。 “请讲。” “为什么违背我的指示?” “……” 她真想来一阵歇斯底里,可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没有给我存钱?听不见吗?” “出了一点儿意外。”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住嘴。我不想听你的理由。你说,你是不是想跟我断绝关系?” “我说过,出了一点儿意外。” “不要狡辩。我原本打算给你丈夫挂个电话。再给你一天的时间,立即给我存入,否则,我们俩人的关系到此结束。从明天起,我要和你丈夫直接对话。” 对方将要单方面地撂电话,文子疾唿道:“毛世,且慢!你听我说!” 文子感到气都要断了。 “干嘛?” “其实我……腿部受了一点伤,所以没法上银行。钱,好不容易准备好了,昨天上银行一着急,不料扭伤了脚脖子,现在躺在床上热敷呢。” “是真的吗?” “是真的。” “为什么不叫别人去存?” 第33页 “没有合适的人。大笔钱款也不能叫保姆去存……所以我正犯愁呢。再说也不能叫别人去帮这个忙。” 沉默片刻,毛世似乎在想什么。 “你不会骗我吧?”半晌过后,他阴险地问道。 文子吓一跳:“不会,是真的!你过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么说两千万元现在在你的手里?” “是,就在我的包里。是东凑西凑好不容易弄到的。” “我这就过去。一小时以内到那儿。你在家里呆着。” 他欲撂电话又说道:“等等,你想给我设下圈套?” “圈套?” “是不是旁边有人?是不是有人在帮你?” “没,没有的事儿!我敢吗?要不我早已报警了。” “家里现在都有什么人?” “就我自己。” “保姆呢?” “她买东西去了。” “倒是不怕有人在不在。你听着,找帮手之类的事儿,干脆想都不要想,我最讨厌那种事儿。如果我们俩闹翻了,你立刻会遭到你丈夫和家庭的抛弃。跟我保持关系,对你是最安全的。记住没有?” “记住了。” “我过一会儿就到。你先洗个澡,等候我的到来。” 喀嚓!传来了撂下电话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斗峰急忙问道。文子脸色苍白,瘫坐在沙发上。 “他要来这里,一小时以内……” “什么?一小时以内?这么说没有多少时间啦?” 他看着手錶喃喃自语道。时间已过十点半。 “他果然要来这里。” “怎么办?” 为寻求某种办法,她那被恐怖笼罩的双眼闪闪发光。不管什么办法,该下决心了,时间已经不多了。斗峰思忖道。 “如果这一次失败了,我彻底要完蛋!” 妹妹的这句话深深地刺激斗峰的肺腑。他感觉自己已经处于图穷匕首见的境地,没有退路可走。 “见了面先跟他协商一下。问问到底逼到什么时候,问问还需要多少钱。谈好价钱一次性付给他,然后让他发誓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还有叫他不许泄露两人过去的关系……” 这算什么办法?文子翘首盼望的期待顿时崩溃了。 斗峰自我陶醉,振振有词:“问题是那小子要多少钱?” “哥哥,你以为他是跟你谈论君子协议的人吗?他是个畜生。如果他不吃你这一套怎么办?” “到时候就得採取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斗峰从兜里掏出了两只小玻璃瓶子。 “拿这个灌倒他。” 文子瞠目结舌。她明知周围没有别人,但还是反射性地环视了一眼周围。 “这,这是什么?” “是药。一个是麻醉药,一个是氰酸钾。” “你拿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随手带过来的。” 文子目不转睛地盯住药瓶。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某种期盼的光芒。 沉默,可怕的沉默。若是两人当中有一个人坚决反对使用它,两只药瓶就可以立刻消失在这里。但是他们兄妹俩谁也没有表态。俩人几乎同时看了一眼手錶。时间已是十一点钟。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她是想尽办法争取逃出毁灭的火坑;他是千方百计要拿到两千万元巨款。两个不同的动机同时得以实现的办法只有一个。他们是一对最佳共谋。 她盼望哥哥痛下决心。她暗暗发誓,只要是哥哥的决定,哪怕赴汤蹈火也要跟着上。 还是斗峰先打开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间剩不多了。” 他用手背拭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 “这粉剂,是麻醉药。只要吃一点就立刻昏过去,四五个小时没问题。这液体,是氰酸钾。只要一滴就可以毙命。来这里之前我试验过,两条狗当场蹬腿。” 文子缄口无言,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哥哥。 “哪怕再强壮的傢伙,只要喝上一滴,就当场断气。” 又一次沉默,可这次沉默并不长,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看如何是好?” 他想从妹妹那里得到点什么。可她并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因为她害怕了。 “哥哥你看呢?” “若是能有化掉人体的药,我就当场把他……” “没有时间了。”她不禁再次催促哥哥。 “你想没想过杀人?” “想过。我想过像毛世这样的恶魔该杀。现在还在那么想。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一个女儿身怎么能对付那个恶棍呢?只是动一动心思罢了。” “问题是尸体。就是说怎么处理尸体是个大问题。这大白天……” 兄妹俩可怕的视线再次碰到一起。他们的眼神已经流露出共犯意识。 “你想杀死他?” “虽然没有见过面,可听你的话以后,我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第34页 “这药怎么使用?”文子指着药瓶问道。 “投入到咖啡里面就可以。这是你的活,你看着办吧。我在旁边帮你。” “我怎么能敢做那样的事情?还是哥哥看着办吧。” 这时,门铃响了。他们同时站了起来。 “他来了,怎么办?” 门铃不停地响着。他们俩惶恐不安地对视着。 “就这么定了。如果我叫你上咖啡,你就把药投下,我不吱声,也就罢了。” “哪,哪个是麻醉药,哪个是毒药?” “液体是氰酸钾。” 文子还没有听懂斗峰的话,门铃又响了。 朴斗峰躲到里屋。文子煳里煳涂地将药瓶拿到厨房以后,急忙跑到出入口处拿起了对讲机:“是哪一位?”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毛世……” 对讲机里传来了男低音。文子怔了一下,按下电钮。 “请进。进来后把门锁上。” 说完,她疾步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然后用浴巾遮住了下身。 稍后,毛世进来了。他仍然戴着那副望而生畏的墨镜。文子屏住唿吸盯着毛世走进来坐到沙发上。 “好安静啊。” 毛世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环视了一下房间后抽出一支烟,点上了火。 “再提醒一遍,不要跟我胡来。钱呢?” 他向文子的脸上吐着烟伸出一只手。文子一动不动。 “快拿钱来!” 毛世突然向前跨一步,撩开了文子身上的浴巾。她的腿部露出来了。 “好好的一双腿,还说热敷?” 毛世停止了动作。他的表情由笑容变成怒容。文子把身子缩了回去。 “到底欺骗了我。我说过不要跟我胡来。” 他开始警觉起来了。文子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毛世。 “怎么,要破罐子破摔?” “我已经想好了。再也不能给你钱。” “不能给我钱?你的口气好硬啊。” 毛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文子也站了起来。满屋充满爆发之前的紧张空气。 “你算什么东西不让我随便说话?你说我口气硬?哼,这话应该是我说的。你吸干了我的血还不够……”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开了。朴斗峰出现了。毛世慢慢地扭过头望了一眼斗峰。看到斗峰苍白无力的面孔,毛世露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出我的所料,到底请了一个帮手。” “我是朴文子的哥哥。来,咱们坐下来谈谈吧。” 朴斗峰的语调出乎意料地沉着冷静。毛世按照斗峰的话,重新坐在沙发上。毛世掐掉手中的菸头,又抽出一支烟,点上了火。烟雾飘到斗峰的脸上。 “听说,你用不怎么正当的手段来要挟我妹妹?” “是又怎么样?” 毛世露出令人不解的微笑。 “你是干什么的?” “你没有必要知道。” 毛世的口气很粗鲁。从体格上看,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毛世反客为主,态度极其傲慢。 “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喂,朴文子女士。” 毛世不理睬斗峰,从斗峰身上移开视线叫了一声文子。文子紧紧依靠在哥哥身边,怒视毛世。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这个人聊天。你到底拿不拿钱?” “不拿!”斗峰断然拒绝。 “好,那我就回去。你们马上会后悔的。” 毛世刚要起身,被斗峰制止住了。 “等一等。我有话要跟你讲。” “滚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的嘴干净一点好不好?”斗峰再次警告道。 “甭想从我的嘴里听到什么好听的,你这书呆子。” “你,你说什么?” 斗峰一瞪眼,毛世却嘲笑般地哼一声。 “朴文子女士,明天见。” 毛世站起身子,毫无顾忌地拍两下文子的脸蛋后,往门口走去。 “不行!你不能走!”文子勐然站起来喊道。 “你,你给我回来!” 朴斗峰怒吼一声,勐冲过去,一把抓住正在弯腰穿鞋的毛世衣领。 “你这混帐东西,专门欺诈良家妇女,我饶不了你!不许你在这个世上横行霸道。走,跟我一起上警察署!” 斗峰紧紧地抓住毛世的衣领拽了起来。 毛世直起腰杆挥动了一下手臂。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朴斗峰忽然双手捂着腹部弯下了腰。他的嘴里吐出痛苦的呻吟。毛世转身挥拳,向斗峰的面部狠狠地击去。斗峰不堪一击,只一拳被毛世打趴下了。见此情景,文子浑身筛糠。 “没有拧断脖子,算照顾了你。” 毛世看着躺在地上的斗峰淡淡地说了一句。紧接着他又向文子说道:“还有要说的吗?我可以走了吧。” 剧烈抖动的文子发作般地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扔到毛世的脚下。 “这是两千万元,你拿去吧。” 第35页 “我要你向我道歉,否则我不拿。” “我错了,饶我这一次。” 毛世用脚尖踢了一下装钱的信封。 “给我捡起来。” 文子走到门口哈腰捡起信封,用双手递到毛世面前。毛世接过信封装到口袋里,说一声:“回头再联繫。” 毛世走到门前,抬手抓了门把。这时趴在地上的朴斗峰突然站了起来。只见他鼻青脸肿,满脸血肉模煳。斗峰上前一把抓住毛世的胳膊:“先生,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多原谅。求你歇一会儿再走。您这么一走,我的心情就更难受哇。” 斗峰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对方一时不知所措。就连文子也惊讶不已。 “别装戏了,我要回去。” 斗峰再次恳求:“求您坐一会儿再走嘛。我不应该让您生气,请原谅。我还有话跟您说,求您坐坐,哪怕坐一会儿也好。” 毛世瞅了片刻斗峰那血肉模煳的脸,重新回到客厅。看到毛世坐下,斗峰走进卫生间。他洗完脸之后,拿起卫生纸揉成一团塞到鼻孔里。他照了一下镜子。镜子里面映出一张狼狈不堪的面孔。 回到客厅,斗峰坐在毛世的对面求情道:“先生,我这个当哥哥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介入了这一事情的。我求求您,可怜可怜我的妹妹,请不要再折磨她啦。您跟我妹妹前世无冤后世无仇,干嘛非要把她逼进死胡同呢。我妹妹三口人是老实本分的一家,您总不能闹得他们妻离子散吧。” 毛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 “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不过是开始。明白吗?” “先生,您想一想,她总不能无止境地过着这种日子吧。与其这样折磨人,不如一次性索要您所需要的数目。求您啦,请先生开开大恩,可怜可怜我这个没出息的妹妹。” “可怜?哼,我最讨厌这个词。也好,我也不愿意跟你们蘑菇。一次性就一次性吧。” 毛世摸了摸后脑勺,继续说道:“我所需要的数目是……一个亿,而且是一个星期之内一次性交付。” 数额之大,令兄妹俩说不出话来。 “您这是过于无理的要求。现在她已经弹尽粮绝,哪有一个亿啊。如您在可能的范围内提出数目,我们兄妹俩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满足您的要求。一个亿,这是个天文数字,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毛世慢慢地摇了一下头:“是过分了一点,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数目。只要你们费一点儿心思,是完全可以弄到的。好好想一想吧,这绝不是什么天文数字。” 斗峰看了一眼妹妹,然后用责备的口吻说道:“你傻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客人端杯茶?!客人来了也无动于衷,太不像话了。” 听到哥哥的话,文子的表情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斗峰再次叱咤一声:“听见没有?” “啊,咖啡?!” “嗯。” 她走进了厨房。 文子哆哆嗦嗦地接上了咖啡加工器的电源。哥哥让自己端杯咖啡,意思就是让自己在咖啡里投药。可哥哥没有说过到底投放哪种药。文子取出了藏在碗柜里的两只玻璃瓶。水开了,文子摆上了三只咖啡杯。 她往三个杯里均匀地倒上咖啡、白糖和咖啡伴侣并倒入开水,用小勺搅拌两下,然后拿起了药瓶。那是装有白色粉剂的药瓶。突然,文子感到思维混乱,分不出哪个是麻醉药,哪个是氰酸钾。出于极度的恐怖和不安,她的大脑机能一时失去了控制。她放下手中的药瓶,又拿起了装有透明液体的药瓶。这是麻醉药?不是,这是氰酸钾。不,不对。文子慌了手脚。经过几次的胡乱选择以后,她最终认定白色液体就是麻醉药。她实在不忍心投下毒药。此时,文子觉得先把毛世弄昏过去以后再琢磨处置办法也来得及。起开瓶盖以后,怕有什么闪失,文子再次犹豫了一阵。末了,她终究将液体往一只咖啡杯里放入了一滴。 文子端起摆放三只咖啡杯的盘子,战战兢兢地走出厨房。尽管三只咖啡杯一模一样,可她还是牢牢地记住了投药的咖啡杯。咖啡杯在茶盘上丁当丁当地响出碰撞声。 来到客厅,文子首先把投入药物的咖啡杯放在毛世前面,然后把剩下的两只分别放在哥哥和自己的桌前。 此时,斗峰还在跟毛世哀求道:“一个亿的巨款,而且在一个星期内一次性地交出,这是怎么也办不到的事情。您想索要钱财,也得给对方一个喘息的机会,要不然对方非要窒息不可。如果我妹妹因此寻短见,对您有什么好处。您说是不是?所以,我求您还是手下留点儿情吧。” “不行!” 尽管斗峰怎么哀求,毛世却寸步不让。在这本末倒置的场合里,毛世扮演胜券在握的债权人,而斗峰扮演的却是奴颜婢膝的债务人。 “来来,咖啡上来了,趁热喝了吧。” 斗峰将茶杯推到毛世前面。文子屏住唿吸在观望。可毛世并没有立刻拿起咖啡杯。斗峰率先拿起咖啡杯喝掉了杯中的咖啡。毛世终于端起了杯子。毛世的视线转向文子。虽然没有与毛世的眼光碰到一起,可文子还是感觉到毛世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便低下了头。她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一个闪念:不要喝,就是麻药,喝下去可是不得了啊!然而,当文子抬起头来的时候,毛世已经把咖啡杯送到了嘴边。 第36页 兄妹俩无声无息地观望毛世的一举一动。 毛世终于将咖啡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毛世慢慢地放下了咖啡杯。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怎么样,两者当中选一个……” 毛世话音未落,突然双手捂住胸口站了起来。他瞪圆双眼,张开嘴巴,抽出右手指着文子:“你,你要,把我……” 兄妹俩也跟着站了起来。 毛世胡乱地抓起胸脯,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他浑身剧烈地痉挛一阵,悲鸣一句便重重地倒下了。他的眼皮已经往上翻开,嘴里吐出白色的唾液。 “啊──!” 毛世再次喊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悲鸣,咣当一声,用头部顶了一下茶桌。 文子右手捂着嘴,慌忙退缩两步。她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麻醉药,而是毒药!她惊恐地看了哥哥一眼。只见哥哥斗峰也睁大眼睛注视毛世。 “哥哥!怎么办,是不是赶快送医院?” “住嘴,你在胡说些什么?!”斗峰用可怕的眼光瞪了妹妹一眼。 “我,我还以为是麻醉药……” “已经来不及了。到不了医院他就会咽气的。算了,就让他死吧!”斗峰的声音冷酷无情。 此时的毛世正在抱住茶桌垂死挣扎。茶桌倒了,茶具散落一地。他口吐白沫,拼命地抓起了客厅的地毯,活像一只野兽临终发疯。墨镜散架了,镜片也粉碎了。 比起文子坐卧不安,斗峰却意想之外以镇静的目光看着毛世死去的情形。 突然,毛世霍——地站立起来,向斗峰扑过去。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斗峰措手不及,惊叫一声便仰面朝天倒下去了。毛世那铁塔般的身躯重重地压在斗峰的身上。斗峰感觉到一阵窒息,急得手舞足蹈。毛世使出最后的一股力气往斗峰身上施加压力。 “文子,还愣着干什么?” 哥哥急切的唿喊惊醒了文子。她无意识地抽出水果刀,就是她在地下商场购买的那把水果刀。咔嚓!弹出明晃晃的刀刃。哥哥悲切的叫喊声使文子重新失去了理智。在她看来,眼前的情景不是两个男人在抱成一团,而是一只野兽在撕咬哥哥皮肉。她用双手握住水果刀,朝着毛世的背部恶狠狠地扎了下去。没有她所想像得那样,水果刀轻松地穿进了毛世的背部,一直进到刀根。 毛世的身子抽搐一下。紧接着勐烈地痉挛起来。斗峰不失时机地抽出身子。毛世趴在地上渐渐地停止了蠕动,最后再次痉挛一下便完全停止了。他死了。 从毛世背部的刀口处渗出的一片血,湿透了他的衣背。因为水果刀仍然插在那里,血并没有流出那么多。 毛世不动了,兄妹俩也不动了。他们久久地凝望地板上的惨状。 “死了。” 斗峰打破沉默,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文子目无神情地望着哥哥。 “死了。” 斗峰反覆说道。 文子站在原地仍然纹丝不动。她觉得只要动一动全身要碎成瓦片。 “现在不是这样发呆的时候。” 朴斗峰这才慌了手脚。他脸色铁青,眼光木然,面部肌肉不停地在抽搐。 “文子,别发傻了。光这么站着有什么用?” “哥哥……” 文子终于开口了。杀死一个人,她精神恍惚,意识,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样了。她抬起双手看了看:“我,我怎么会杀人呢……” “事情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斗峰魂不附体,喃喃地说道。 文子走近哥哥身边,挽起了哥哥的胳膊。 “哥哥,我害怕。我真的不想杀死他。本想投入麻醉药,结果投错了毒药。” “现在不要谈这些。他已经死了,眼下应该赶紧收拾尸体。无毒不丈夫。听见没有?” 文子点了点头。 她越不想看尸体,死尸越吸引她的视线。真是个心惊肉跳的时刻。对她来说见到死尸,这还是头一回。 死尸看起来是个庞然大物。毛世本来是个粗壮的汉子,而倒在地上的死尸显得更笨重。 “要是深更半夜还好说,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何搬出这东西?” 没有车搬运,更不能利用计程车。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惊慌失措。 “趁没有人来之前得赶紧处理他……” 文子在尸体周围打转转。毛世那后背插着水果刀的尸体实在是惨不忍睹。 挂钟响了十二响。 “只要安全处理尸体,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毛世被兄妹俩杀害了,斗峰和文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事实。当他们意识到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时,便惊恐万状,心惊肉跳;而这瞬间一过去,他们又变得呆头呆脑,手足无措。 时间紧迫,使他们更为焦虑不安。 斗峰还算是男子汉。他意识到处理尸体非自己莫属,便壮了壮胆,走近死尸踢了一脚其腰部。这一下,斗峰的胆子更大了,索性踩住尸体的肩膀说道:“像这样的畜生应该死,死了活该。” 第37页 这一句自言自语般的话,竟驱散了他自己心中的恐惧。他抓住尸体的头髮往上一提,只见翻起白眼,龇牙咧嘴的面孔映入眼帘。真是惨不忍睹。 “先掏出所有的携带物品。可能暴露他身份的东西都要处理掉。” 斗峰先掏出了装有两千万元支票的信封。接着,记事本、钱包、钢笔、打火机、香菸、手绢、硬币、手戳等陆续掏了出来。钱包里装有身份证、若干张名片、两张百元支票、六十五张崭新的万元券。此外,还有一些零碎的钱币。 “给,物归原主。” 斗峰把装有两千万元支票的信封扔给妹妹。 “不对,这是归哥哥的。我说过,这个钱送给你。” “我不要。” 斗峰使劲摇了一下头。 “你拿去吧。” “我不要嘛!” 他大唿一声。这一嚎叫与其说是叫给妹妹听,不如说是责备自己。想到自己过于迷恋于金钱,他懊悔不已。 “别把我当成为了金钱而杀人的僱佣杀手。” “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反正我不要。” 文子哭丧着脸将信封揣起来。斗峰把剩下的东西统统装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怎么办好?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哥哥,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冷静点,好好想想。” 叫心慌意乱的妹妹想出处理尸体的办法,显然是强人所难。斗峰想道。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他点上一支烟,自言自语地说道。 “什么办法?” “剁尸。” “什么?”文子愕然了。 “要把他从这里弄出去,只有这一个办法。”他无情地吐出了一句话。 ------------------ ·正文· 第. 剁尸邮寄 十二月十日正午时分,大田站前派出所。 有两个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派出所。看打扮,一个身穿铁路制服,像是车站职员,另一个是挑夫打扮。 “吃耗子药啦,急什么?”看二人气喘吁吁,一个巡警皱起眉头问道。 “人人人……人头……”车站职员气喘吁吁的,话也说不完,咕嘟一声咽下了口水。 “喘口气,慢慢说。” 众巡警的视线一齐集中到车站职员身上。车站职员看了一眼上了岁数的挑夫说道:“发,发现了人头!” “在哪里?” “在行李房里!是这位老师傅发现的!” 车站职员指了一下挑夫。挑夫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脱下帽子低头说道:“是我发现的。突然传来刺鼻的臭味,打开东西一看,是人头。差一点没把我吓死……” “走,去看看!” 坐在椅子上的所长像弹簧似的跳了起来。有两个巡警跟上了所长。 闻讯赶来的人们已经把行李房围得水泄不通。所长一行挤开人群靠近了行李房。虽然是隆冬季节,可一进库房里仍然闻出阵阵恶臭味儿。 派出所所长和巡警们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窥视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突然,他们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纷纷往后退步。一个年轻的巡警捂着嘴,跑到库房一角哇哇地呕吐起来。 报警人的话一点也没错,纸箱里面确实装有一颗人头。被浓密的黑髮覆盖着的人头装在透明的塑料口袋里。 人头被装在方便面纸箱里。因纸箱过大,在人头周围塞满了旧报纸,以免人头在里面晃动。发货地点是汉城,发货人姓名是吴世哲。约半小时以后,刑警也赶到了。 第二天,即十二月十一日上午十时。 在天安车站行李房里又发现了被截断下来的两条小腿。发货地点、发货人姓名以及包装物均与前一天在大田车站发现的一模一样。 大田和天安连续出现人头和小腿,警察立刻紧张起来了。同一个发货人姓名更引起警察的注目。 对全国主要车站行李库的搜索立即开始了。 各地立即行动起来,寻找以吴世哲的名义发送的行李包! 这是汉城搜查总部给主要车站的城市警方下达的最初命令。与此同时,对吴世哲的搜查也全面开始了。 因为发货人以同一个姓名发货,所以,对尸体其他部位的搜查并没有需要多长时间。 先是釜山车站发现了没有头部和四肢的身体躯干。接着丽水车站传来报告,发现了两只胳膊。没过一个小时,从大丘车站也传来消息,找到了两条大腿。 出现尸体各部位的大田、天安、釜山、丽水、大丘等五个地方警察局的警备电话响个不停,搜索组的警察们也在加班加点等待上部的指令。 夜幕降临时分,汉城搜查总部下达了第二号指令: 令发现尸体各部位地区的搜查组长将尸体各部位冷冻处理后,立即送到总部。 接到指令,各地区的搜查组长们带着碎尸连夜赶到汉城。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带上尸体头部的大田搜查组畏缩不已,生怕梦见那吓人的头颅。 十二月十二日凌晨三点,几位资深法医在警察医院解剖室开始组合尸体的各部位。解剖室外,众记者云聚,准备抢到第一手报导材料。 第38页 尸体共分八大块儿。法医们将它们一一拼装起来。先摆上头部,然后拼上了躯干。脖子的截断口准确无误地对上了牙。其次将两只胳膊放到躯干的两侧的肩膀处。截断口同样丝毫不差。最后接上了大腿和小腿。 当几位法医直起腰部的时候,人们看到那里躺着一具完整的壮汉尸体。 看到拼凑好的尸体,在场的人们各自惊愕不已。人们感到惊愕的不仅是因为传奇般的杀人案件,而是既大胆又富有戏剧性的尸体处理方法。 当法医专家们验尸并整理验尸报告的这一会儿,搜查要员们回到总部召开了紧急会议。他们个个都是专门负责杀人案件的搜查能手。 为了对付剧增的杀人案件,一年前在全国范围内设立了杀人案件搜查科。该机构在全国范围内召集老练精干的侦察人员,利用最新侦察装备,辅之以共助体制的确立,一年来取得了显赫的成就。尤其是严格的共助体制的确立给破案工作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当然,过去也有过共助体制,可当时不过是纸上谈兵,徒有虚名。因为各地警署出于功名心,各自为阵,单独作战,不仅不愿共同协助,反而互相排斥,互相捣乱。随着人们文化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犯罪率越来越上升,其范围也越来越扩大,而由于共助体制几乎陷于瘫痪状态,导致搜查力量跟不上,办案率却直线下降。 一年前设立的杀人案件搜查科针对这一弊端,确立了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式共助体制。他们在汉城成立常设搜查总部,掌管发生在全国各地的所有杀人案件。必要时发动全国的杀人案件搜查科,充分利用共助体制的威力。其正式名称是“105总部”,可侦察员们简称它为“总部”。 “不出所料,吴世哲是假名,发货地址当然也是假的。经查,汉城车站发货日期是十二月四日。没有一个人知道发货人的体貌特徵和穿着打扮。” 头上没有一根头髮的光秃汉子机械地说道。若说他的特徵,一双鼠眼不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波动,既冷酷又无情。他是总部的指挥者。部下们给起了一个绰号,叫做“秃子”。 “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案件吗?” “碎尸案倒是有过,可将碎尸当做行李发送到全国各地,是头一回。”一位上了岁数的刑警说道。 秃子边往菸斗里填满菸丝边说道:“天一亮,新闻媒体就要炸开了。因为你们各地方的疏忽,记者们早已经嗅到味儿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记者云集在外呢?这是一个失误。对外公开这个案子,为时尚早。从今以后大家要检点一下各自的嘴。什么时候公布调查结果,是我们总部的事情,其他人一律不准私自议论。你们说说罪犯为什么将尸体剁成这么多块送往各地车站了呢?不可思议的傢伙。” 对此没有人立刻回答。这时坐在最末位席上的一个刑警谨慎地说道:“依我看,可以推测为两种可能。第一,罪犯是惨无人道的亡命徒。这些傢伙们一般不择手段地从事犯罪活动,甚至可以公开与警察对垒。罪犯把尸体剁成碎块示威般地往各地发送,可以看出是个胆大妄为的傢伙。” “说得好,有道理。还有一种可能呢?” “另一种可能,罪犯利用了处置尸体最为便捷的一次性託运办法。我们已经看到过,被害者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要处置这一壮汉的尸体是个相当艰难的事情。当罪犯杀死这个壮汉以后,肯定心慌意乱。若在渺无人烟的山沟里杀人的话,也就不用为尸体担忧,其慌张程度也多少减轻一点。可是如果在房屋之类的地方杀人了,那就尽快处置尸体成为首当其冲的问题,而搬运又重又笨的尸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罪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解肢后分装搬运。罪犯把碎尸分别装到方便面纸箱里。可是最后又碰到一个难题,那就是将尸体搬运到哪里。我看罪犯出于某种无奈的因素,必须在大白天处置尸体。” “那是为什么?”秃子凝视发言者问道。 大家的视线也集中到末端席位上的那位发言者。 末端席位上的刑警露出腼腆的表情继续说道:“在车站,託运行李的业务只有白天办理。车站收受行李包裹除特殊情况外,是从上午九点到晚上六点。作为白天处置尸体,罪犯选用了火车。因为伪装成行李包裹来搬运,是处置尸体最能遮人耳目的办法。” “说得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分别送到好几个地方?” “可能是为了分散我们的视线吧。分散到好几个地方,总比集中到一个地方更能扰乱我们的注意力,而且对罪犯来说还能争取时间。” 秃子仔细打量一番坐在末端席位的刑警。 “你是从哪儿来的?” “丽水搜查科。” 末端席位上的汉子红着脸答道。与在座的四十多岁的众刑警比较,他显得特别年轻。 “是那里的负责人吗?” “不是。科长大人最近身体欠安,于是我和金刑警替科长来的。” “也好。” 秃子瞥了一眼末端席位旁边的干瘪汉子,然后对围坐在方桌周围的众刑警说道:“大家是怎么想的?我是偏向于后者……” 第39页 “对,处置尸体较为方便的办法就是火车託运。” 来自釜山的刑警一表态,众人也跟着点上了头。 “人一旦逼急了眼,出于自卫意识都能做出意料之外的兇残行为。”末端席位上的刑警又添了一句。 “对收货人的搜查结果如何?”秃子望着大家问道。 “都是假的。”来自大田方面的刑警站起来答道。 “发货人的姓名和地址是同一个,可是收货人的地址却各不相同,而且都是假的。”他把记有收货人姓名和地址的纸条递到秃子前面。 “看不看也是假的。” 秃子推开纸条,向总部的侦察要员们下达了指示:“各地区的负责人在这一案子有一定眉目之前,不许回到原单位。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破它个水落水出。” 众刑警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倒楣的苦差事这就开始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有家不能归,得跟着罪犯的屁股夜以继日地东奔西跑。 “听着,这是一起重大杀人要案,请大家当做一场战斗认真对待。为了作战需要,我现在给此次作战起一个代号。代号是“云雾作战”。从今以后不要再说碎尸案,就叫“云雾作战”。” 这时,验尸报告传过来了。法医专家们亲自带着验尸记录来到会场。 复印的验尸报告发到每个侦察人员的手中。他们屏住唿吸阅览起验尸报告。 性 别:男 身 高:179cm 血 型:rh (-)o型 年 龄:三十岁左右 死亡时间:十二月四日上午十时至下午一时之间 死亡原因:氢氰酸中毒导致唿吸系统及心脏麻痹 概 要: (1) 嵴椎骨第十节左侧有一深十公分的刀口,虽为致命伤,但 这是非直接死亡原因。直接死亡可能性在于氢氰酸。 (2)嵴椎伤口系锐器所致。 (3)面部表皮被剥掉,故无法辨认被害者真面目。 (4)十只手指尖表皮亦被剥掉,故无法鑑定被害者指纹。 (5)尸身均被锐器及钢锯所截断。 没有面部表皮,没有指纹,也没有任何遗留物,这就给调查被害者身份的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 沉默片刻,秃子开了口:“刚才那位刑警说得对。被害者是在白天被杀的。所以罪犯必须在白天处置尸体。可是无论如何得查出被害者的身份。你们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秃子看了一眼身旁的验尸法医们。 他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或者是长相,或者是指纹……这两者当中哪怕具备一条也可以,可是现在……第一步开始,我们就碰壁了。大家动脑筋想一想。” 法医们开始议论开了。 “难度很大。”其中一个法医先开了口。 继第一个法医的话茬,另一个法医也开口了:“科学搜查研究所最近引进了美国制造的最新器材。据说那种器材能根据留存的部分指纹再生其完整的指纹。不妨可以试一试。” 第一个法医接上了话茬:“因为罪犯没有完全剁掉被害者的十个手指头,被害者手指上确实留有一部分表皮残留物。” “如果找到一位高明的肖像专家,被害者的面部轮廓也可以勾画出来。”第三个法医说道。 第二天天一亮,搜查活动便开始了。 初期搜查只能按两条线索进行。 一是寻找十二月四日将五个方便面纸箱运到车站的车辆。除了自用汽车以外,肯定利用了营运车辆。 二是寻找同一天出售五个方便面纸箱的店铺。 汉城市内所有警力,连保安人员全部动员起来了。超过一万人的警察、保安人员遍布汉城市内每个角落,寻找可疑的踪迹。可是所要搜寻的目标迟迟没有露出尾巴。 第一天的搜查眼看就要扑空。可是到了傍晚时分,总部接到从科学搜查研究所传来的令人振奋的消息:指纹再生作业获得成功。几乎同时传来了肖像也勾画完毕的报告。指纹是从被害者的左手大拇指和小手指表皮的残留物上再生出来的。因为那是根据最大公约数而再生的,所以,再生出来的指纹与原指纹几乎相差无几。 再生指纹立即送到鑑别科,输入到最新电脑里。 一小时以后,令人失望的鑑别结果出来了:查无此人! 凡是本国公民,随同身份证号码一起都应记有指纹印样存入在电脑里。因此,如果被害者是本国公民,其指纹也应该记录在电脑资料库里。 可奇怪的是查阅所有的资料库,却找不出与被害者相同的指纹。这意味着什么?对此,专家们罗列出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 被害者有可能是外国人。不能排除外国人在这里被杀害。随着外国客人来往频繁,也不免发生被害于异国他乡的事情。在我们生活的地球村里,犯罪活动无处不在,无一真空地带。 第二. 被害者有可能是有前科的罪犯。未被揭发的,或是在逃的罪犯完全可以逃避指纹登记。他们明知自己已被警方通缉,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身份,逍遥法外十年二十年。 逃的罪犯完全可以逃避指纹登记。他们明知自己已被警方通缉,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身份,逍遥法外十年二十年。 第40页 第三. 被害者有可能是患者。大多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出于绝望心理,往往不愿意登记自己的身份。尤其是长期精神病患者更没有指纹登记。 第四. 被害者有可能是海外侨胞或是归国侨胞。 总部立即制作并散发了认领尸体通告。通告上记载着被害者肖像、年龄、身高、血型、被害日期等内容。数以万张的通告单瞬时间散发到全国各地。 总部在耐心地等待。一个星期过去了,可仍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十二月二十日,正当总部笼罩在阴郁气氛的时候,传来了一则消息:在江南区新开街某一市场上,发现了自称曾经出售过方便面纸箱的一个商贩儿。接到消息,总部立刻派出搜查人员前往该地点。 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经营小型食品商店的男子。他说的内容并不十分准确,可也有一些参考价值 “确切日期倒是记不清楚,大概是在半个月以前的事儿吧。有个男子来到我这里问我能不能卖给他几个空纸箱,于是,我就卖给了他。那个人大约四十岁左右,是个瘦高个儿。瞅他那副模样像是公司职员,不像是打工仔。长相嘛,就记不太清楚了。上身穿的是夹克衫,大概是黑色的吧。” “那是几点钟?” “大概是下午吧。具体时间也记不住,也许是中午。” “看见那个人,你能认出来吗?” 商店老闆歪着脑袋说道:“这个嘛,不太敢说。因为,我也没有那么仔细打量过那个人。” “口音呢?” “好像是本地口音。”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或是奇怪的地方?”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一口一个好像,一口一个大概。 “他买你的纸箱要干什么用?” “好像也没有说这些。” “你卖给他几个纸箱?” “五个。” “确实是五个吗?” “是,没错。” “这一点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反正记得很清楚。” “平时也经常卖纸箱吗?” “我平时不卖纸箱,倒是有几个常客经常到我这里来拿走空纸箱。那天不知是怎么搞的,我就卖给了他。也许那个人给我的印象不错。” “到你这儿来拿走空纸箱的人多吗?” “也算不少。” “都是些什么人?” “到这里来购物的人,搬家的人,搞买卖的人,反正什么样的人都有。” “那个人戴没戴眼镜?” “好像没戴眼镜。” 翌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又有一个重要情报传送到总部。在保安人员的帮助下,有两个刑警找到一个与案子有关的年轻人,并带到总部来了。看到众刑警唿啦围上来,那个年轻人吓得浑身畏缩起来。 “你的职业?” “营,营运车辆驾驶员。” “十二月四日是你把五个方便面纸箱运送到汉城车站行李房吗?” “是,是我运送的。” “在哪儿装的货?” “在江南区。” “能记住准确的地点吗?” “能记住。我经常记在帐本上。” 他是送货服务公司的职员,因此,每次送货都要记录起止地点和运送费价格。 “货物主人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 “能不能说出他的长相?” 十二月四日下午二点钟,当他开着送货车路过江南区某一地点的时候,斜眼看见一位中年男人站在马路边上。中年人身边放着几个纸箱。出于职业习惯,他立刻放慢了速度。中年人瘦高个儿,身穿深蓝色大衣。那个人眼瞅着货运车辆驶过来,也不招手停车,只是目光呆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年轻人停下车,指着纸箱问中年人装不装车,中年人这才面带微笑点头示意。中年人鬍鬚丛生,双眼充血,显得一副倦怠样。不过,那个人的举止谈吐却给年轻人一种好感。年轻人对中年男人的惟一印象就是他那善良的眼光。 “他说要把那些东西送到火车站。” “所以你们俩一起把货物送到车站了?” “没有,他根本没上车。” “没有上车?这又是什么话?” 刑警们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年轻人。他慌忙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人掏出三万元钱,让我替他把东西送到车站,并要我按照纸箱上写的地址发出去。他说自己眼下有急事儿正脱不开身。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再加上给我那么多的钱,我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下来。我问他我拿走东西敢不敢相信我,他笑一笑,指了一下车箱板。原来那里印有我们公司的名称和电话号码。他说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按这个电话打听一下不就得啦。我也跟他笑了一下。他问过我的姓名,我就告诉了他。我也问过他纸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总共五个纸箱,其中有一个纸箱特别沉重,其它的都很轻。” 年轻人说的那个沉重的纸箱,分明是装有尸体躯干的箱子。司机的话越来越靠近事实。 第41页 “他说是什么东西?” “他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还是吩咐我小心轻放,免得碰坏。” “然后你就到车站替他託运了?” “是。” “发到什么地方?” “那是发到好几个地方的货物。” “都有哪几个地方?” “大田、釜山、大丘、丽水……还有……” “还有天安?” “对对,还有一个天安。” “那一下你共挣了多少钱?” “扣除一些费用,大概挣了一万五左右吧。哦,对了,晚上我回到公司以后,那个人还给我来过电话呢,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我回答託运很顺利。” “然后呢?” “然后他说了一声谢谢,就撂下了电话。”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这些呢?” “我怕惹麻烦。” “好,谢谢你。你刚才说过在江南装的货,能不能把我们领到那里去看一看?” “可以。” 他们走出总部,驱车赶往江南。年轻人准确地记着装货的地点。那是离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购买方便面纸箱的商店约三百米的地点。 总部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了。总部的总头秃子亲自主持会议。墙上挂着标有江南区细貌的一面巨幅地图。 “罪犯购买方便面纸箱的地点叫a。” 秃子用指挥棒指到一个地点。他的一个部下用黑色签字笔立即往那里写下了a字。 “装纸箱的地点叫b。” 地图上又画出了b字。 “以a点为中心画一个半径一公里的圆。” 地图上面画上了一个缩小了的圆圈。 “以b点为中心再画一个半径一公里的圆。” 又一个圆圈标在了地图上。 “两个圆圈重叠的部分是可能性最大的区域。犯罪行为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二圆重叠处画上了红色斜线。 “命令你们彻底搜查这一红色地带。不是罪犯就是被害者,两者之一肯定就在这里。” 围绕着秃子指点的红色地带展开了一场地毯式的周密搜查。他们甚至对过去半个月来从那里搬出去的住户也进行了一番调查。 他们没有停止于一遍搜查。一个小组刚刚经过,另一个小组从不同的角度又扑过来。 红色地点的每个住户连续接受了三次的刑警调查。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对红色地带的搜查宣告结束。 大街小巷已经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氛。 以红色地带的中央为中心又画出了半径为一点五公里的大圆圈。搜查再次展开。加上预防年末突发事件的工作,给众刑警当头一棒,他们个个叫苦不迭。 夜幕降临,天上下起鹅毛大雪。吉祥的大雪给这一年圣诞节带来更加欢乐的气氛。 他们二人目无神情地站在马路边上。路面上所有的汽车打开大灯,排起长蛇阵,缓缓地向前滑行。车道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无数片棉花般柔和的雪花在汽车的灯光中飘飘飞舞,无声无息地落在马路上。 圣诞节的欢唿声此起彼落。 “走,去吃晚饭吧。”年长者缩着脖子说道。 “好吧。”年轻人往地上扔掉手中的菸蒂。 他们俩走进了一家挂有牛肉汤馆牌匾的小饭馆。有三个打工仔打扮的男人围坐在火炉边喝着酒。二人坐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木桌边。 “两碗牛肉汤,一瓶烧酒。” 又瘦又小,满脸鱼尾纹的年长者眨巴一下眯缝眼儿向饭馆老闆吩咐道。 年轻人与年长者相反,他肥头大耳,大鼻子大眼睛。一会儿功夫,他将一大碗牛肉汤喝完,揩了一下嘴。酒瓶早已见底了。 “再来一瓶。” 他就是不久前在总部会议室里大胆提出自己见解的丽水侦察员。年长者也是陪同年轻人一起带着被害者的胳膊,从丽水来到这里的刑警。 “眼看就要过年了,可咱们却谁都回不了家。真她妈倒楣。”年长者放下手中的筷子嘟囔道。年轻的刑警往嘴里送进一个泡萝蔔块儿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小马还行,无牵无挂的,可我这是……” “来,喝酒吧。” 年轻的刑警倒满了一杯酒。他对自己所处的处境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似乎是不会发牢骚的人。 “要不,金老师明天先回去吧。” “说回去就回去呀?临阵逃脱,后果谁负责?辛辛苦苦半辈子,眼看就要退休了,可不能闹出什么差错,免得连退休金都拿不到。” “金老师有几位子女?” 年轻人从来管他叫金老师。金刑警也不嫌弃这个称唿。 “六个。真他妈蠢透了。四个姑娘两个儿子。两个姑娘已经出嫁了。” “你好辛苦哇。” “甭提了。”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显示他的年龄,头上的毛髮已经掉得差不多,露出白色的头皮。他今年五十二岁。都这把年纪了,可他还是作为最低层警员东奔西跑。因为在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他心里总有一种愧疚感,在众人面前从来是沉默寡言,阴郁不堪。他本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也就是因为这个急性子曾经闯过几次祸,在当局受过处分,断送了前程。可是身无分文又加上不学无术的他,还是不敢提出辞职,忍气吞声当牛做马。他盼啊盼啊盼望出头之日,可盼到五十二岁仍没有改变自己窝囊的身世。他甚至企图过自杀。了解他底细的人都认为他是出色的侦察员。作为侦察员,他确实对自己的工作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可幸运之神总是离他那么遥远。 第42页 “我现在什么都放弃了。最近我还觉得对不起被我逮住的那些罪犯。我真蠢,我干嘛那么认真,干嘛得罪那么多人?小马你也记着点儿,干咱们这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你这岁数应该说是正当年啊。” “什么,你说我正当年?” 年轻人的这句话,弄得老刑警哭笑不得。 “我说小马,一个人衰老并不在于他的自然年龄,而在于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也就是说,这个社会使人衰老。你看,过不了多久我将被撵出这个部门。正像你说得那样,正当年的岁数就退休了。从此以后我将成为一个无业游民,整天无所事事,过着惨澹的日子。我吃这碗饭已经二十五年了。这些年,我是个象棋盘上的棋子,到处挪动,挪来挪去,最后挪到丽水小地方。我很羡慕你。看见你,就想起我的年轻时候,充满朝气,敢闯敢干。你现在多大了?” “三十五。” “再过几天就要三十六了。可为什么还不结婚?” “结过了,后来又离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未婚小伙子呢。” “二十九岁时离过一次,去年又离过一次。” “什,什么?离过两次?” 老刑警简直不敢相信年轻人的话。可年轻人却满不在乎地答道:“就算是吧。” “怎么搞的,年纪轻轻的,离过两次婚?” “一开始是也出于好奇,可后来觉得太麻烦了。” “傻小子,再麻烦也不能离两次婚呀。两次结婚两次离婚,简直不可思议。” “怨我不慎重。” “有没有孩子?” “有一个女儿。” “谁来照看?” “我母亲。”年轻人毫无顾忌地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老刑警嘀咕着摇了摇头。 “咱们还是谈谈这次的案件吧。金老师,你有什么高见?”马刑警突然掉转话题问道。 金刑警眯起眼睛看着天空说道:“要破这个案子,我看并非易如反掌的事,当然这是我的直觉。但凭我多年的经验,我的直觉没有错。目前连被害者的身份也没有查出来,怎么去破?” “可也是。” “小马,你是怎么想的?”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成形的想法。倒是有那么几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引起注意。” “都有哪些事?” 他们两人共事仅半年多,因此,两人之间还谈不上是心照不宣的关系。 “第一.被害者的指纹无法在电脑里查出;第二.被害者的血型,这种血型多见于外国人;第三.被害者的身体特徵。如果说是本国人,他的肢体各部位远远超过正常人;第四.毒死被害者的氢氰酸。据查这种药品并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除非在医院或者在制药公司;第五.在被害者身上採集到的纤维丝儿。” “纤维丝儿?死尸不是赤身裸体吗?” “是,可来到汉城之前我在他的指甲缝里採集到几根线头。当时我看到他的指甲太脏,于是用火柴杆抠了几下。没想到抠出了几根细小的线头。好在被害者的指甲过长,再加上血浆凝固,那东西一直沾在那里。” “后来呢?” “后来我把它送到科学搜查研究所,经化验证实那是地毯纤维丝儿。” “哦,好一个新线索。”老刑警赞嘆不已。 “根据情况推理,当被害者喝下氢氰酸以后可能倒在地上打起了滚。很自然,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倒在地板肯定用手乱抓乱挠。于是地毯纤维丝儿就夹到被害者的指甲缝里。” “嗯……” 老刑警的眼光顿时锐利起来了。 “向总部报告没有?” “还没有。” “好,再进一步调查以后向总部报告。” “是,我也这么想。” “如果说它确实是地毯丝头,那么可以推想被害者很有可能是在住房客厅之类的地方被害了。” “您说得没错。还有,这个地毯是高级地毯,是相当昂贵的东西。” “查一查是什么品牌的地毯。” “是,我正想去调查一下。只要到地毯制造公司去打听,就可以查出。不过明天正好是圣诞节,只能后天去调查。” “还有吗?” “第六,从被害者胃脏里检验出来的食物。这东西是尸体复查中出现的,谁都没有引起重视。但我没有放弃它。我反覆研究过,被害者好像是饭后不久被杀害的,胃里的食物并没有消化掉,虽然有一些腐烂,但可以分辨出食物种类。” “你查出了什么?” “我查出了鲨鱼的胸鳍。” “鲨鱼鳍子?” “是。用鲨鱼鳍子做的菜餚,在中国菜谱中是最高级的一道菜。一般人恐怕一辈子也吃不上那种东西,是只有在盛大的国宴上才能见到的昂贵菜餚。” “你懂得不少。” “在检查机关,似乎有不少人围绕着这个东西议论过,看起来是个生拌鱼片,可到底是什么鱼谁都说不清楚。也难怪,因为他们谁都没有见过那种菜餚。食物的油性很大,我估计被害者用的是中餐。于是,我就带着它到一家高级饭店的中餐部,让厨师鑑别一下。那里的厨师一看就认出它是鲨鱼胸鳍,真厉害。” 第43页 “你,你真不简单啊。”老刑警啧啧赞嘆道。瞅着这又胖又笨的傢伙,没有想到如此心细目锐。 马刑警不管老刑警的反应继续说道:“目前,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查所有的中国餐馆。我想,明天去跑一跑。” “你想寻找出售鲨鱼胸鳍菜餚的饭店?” “是。我认为这种菜餚只能在一流的中国餐馆才能经营,所以只要到高级饭店的中餐部或者一流中国餐馆,就可以弄到什么线索。” “好主意。”老刑警兴奋起来了。 “我自己跑一跑就行了,明天又是圣诞节,金老师你就歇着吧。” “那么多的中国餐馆你自己能跑得过来吗?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他们起身走出了牛肉汤馆。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马仁走进了w饭店。 “我自己上去,你在咖啡厅等我吧。” 看到老刑警疲惫的样子,马仁把他安顿在咖啡厅以后,独自来到饭店内部示意图前面寻找中餐厅。中餐厅位于第十层。马仁乘上电梯上到第十层。 “请问约二十天前,准确地说是在十二月四日有没有人在这里吃过鲨鱼胸鳍菜餚?” 问起这些事儿,马仁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他还是说明身份以后,向厨师问了一句。 还好,中国厨师还能准确地记住自己在二十多天以前曾做过鲨鱼胸鳍菜餚。 “是的,确实做过鲨鱼胸鳍菜。具体日期记不住,可还记得是在二十多天前。” “后来又做过没有?” 中国人微笑着摇了一下头。 “没有,因为没订单。” “在那之前又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十一月末。当时国外来了贵宾才做了道鲨鱼胸鳍菜。十二月初做的,就是当时用完剩余的鲨鱼胸鳍。” “那时做了几盘?” “一份儿。” “对对,有一位先生一个人坐在那里吃了那道菜。”旁边的帮手插了一句。 “当时侍候那个客人的是你?” “是,是我侍候的。” “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又高又大,戴副墨镜。” “是这里的常客吗?”马仁的眼睛闪闪发光。 “谈不上是常客,只是来过三四回。因为那个人总是戴墨镜,再加上有一些特殊的举动,所以,我们才记得那位客人。” “什么举动?” 说到这个节骨眼上,帮手察看了一下负责人的眼神,踌躇片刻后马上把话题让给了负责人。 “记得是上个月,戴墨镜的年轻人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那里吃过饭。”负责人指了一下餐厅角落的一个座位。 在用餐过程中,戴墨镜的男人突然打了一拳女人,女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看到女人倒下去,那个男人走过去又狠狠地踢了一脚女人的腹部。 看样子那个男人是一个非常兇残的傢伙。餐厅里的所有客人对此忿忿不已。 “有位先生责备他怎么能对女人如此无礼,那个客人却说教训教训自己的老婆碍你们什么事。那个客人指着倒在地上的女人,说她是自己的老婆。这么一来,旁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负责人摇着头说道。 “后来呢?”马仁紧追不捨。 “后来那个客人架起被打昏的女人往电梯口走去了。大概是回房间了吧。” “他们是住在这个饭店的客人吗?” “好像是。因为到收银台只签字而没有交现金。” “住宿者可以签字吗?” “是,平时可以签字,等退房的时候统一结帐。当然也可以一把一结。” “现在还保存没有那个客人的签单?” “时间并不长,可能还保存着。你知道那个客人的姓名吗?” “我不知道。”马刑警难为情地说道。 “那就找不着了。”负责人挥了挥手。 “既然那个客人在十二月四日前后在这里吃过鲨鱼胸鳍,那么,能不能以此为线索查找一下呢?签字单上应该写有所吃过的菜名吧。” 负责人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这时老刑警上来了。他在楼下等了半天,见马仁迟迟没有下来,便感到事情有点蹊跷。将金刑警领到餐厅墙角,迅速地告诉他刚刚听到的情况。听毕,金刑警来到负责人面前严肃地说道:“这是涉及到一件重大杀人案的事情,你们应当协助我们破案。” 一提到杀人案件,负责人顿时紧张起来了。 不一会儿,收银台的女职员给他们送来了一沓签字单。金刑警和马刑警开始翻阅起来。 对一大堆帐单没有必要一一查找,只挑出十二月四日的帐单就可以了。不到半个小时,马刑警便找出了自己所要查找的东西。他把一张签字单抽出来,递到负责人和收银台女职员面前。 “对,这就是鲨鱼胸鳍菜单。”负责人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帐单上写的金额高达十五万元。 “是小姐让那个吃鲨鱼胸鳍菜餚的客人在这里签字的吧。”金刑警向收银台的小姐问了一句。 第44页 “是,是我让他签的。”女职员点头答应。 “那个人长相呢?” “他是一位大高个儿的美男子。他穿着深蓝色大衣,还戴副墨镜。” “你看得还真够仔细的。” 负责人在旁边这么一说,女职员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就是在十二月四日以前吃饭途中动手打女人的那个客人。” “对对,就是他。” 女职员、负责人、帮手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负责人还添了一句:“我看那个女人不像是那个男客人的夫人。要是自己的夫人能在这么一个场合打得她鼻青脸肿吗?” “不是夫人是什么?” “看他们大白天住进大饭店,也就是那种关系呗。” 马刑警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帐单。那里记录着那个客人的签名和房间号。客人的姓名是“毛世”,房间号是1529。 “毛世?好奇怪的名字……” “再找一找这个名字。” 既然知道了姓名,查起别的帐单就容易得多了。 不久他们又找出了以“毛世”的名义签字的十月二十七日的帐单。 “这是那个客人殴打女人的那一天吧?” “对对。这是那个人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日子。他专门定做了昂贵的菜餚。还有那副墨镜,他始终没有摘下来。反正是个很奇怪的傢伙。怎么,他是杀人犯?” “不是罪犯,而是被人杀害了,而且被兇手剁成好几块儿……” “莫非报纸上登的那件……” “我们正在搜查中,现在还说不了什么。” 负责人再也没有问下去。 毛世在十月二十七日住宿的房间是2019号。两位刑警再次翻阅了自十月二十七日至十二月四日之间的帐单。结果又找出了十二月一日的帐单。其房间号是1937。 “看来这位朋友相当喜欢吃中国菜餚。” “是啊。我看那个人的腰包也够厉害的。住豪华饭店,吃高级菜餚。” 乘电梯下来,两个人的心情欢欣鼓舞,激动不已。他们正在酝酿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来到大厅,他们又查阅了总台上的客人住宿单。好在饭店有规定将这些住宿单保留一年。 他们根据餐厅签单找出毛世在十月二十七日、十二月一日、十二月四日住宿过的住宿单之后,又往上追查了一番。结果又发现了一张九月二十九日的住宿单。再往上就没有了。 “自称毛世的这个人是在九月二十九日第一次住进这个饭店的。每次只住一天。”马仁看着四张住宿单说道。 他们二人转移到咖啡厅。马刑警掏出记事本迅速记下了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姓名:毛世 住址:汉城城北区s栋31号 居民登记号:m56499─276138 职业:商人 投宿w饭店日期及房间号: (1) 9.29 —— 2515 (2)10.27 —— 2019 (3)12. 1 —— 1937 (4)12. 4 —— 1529 四张住宿单上的笔迹和内容是一致的。他们默默地喝了几杯茶。因为心情高度兴奋,要平静下来得需要一定的时间。 “还剩几个地方?” 良久之后,金刑警开了口。他问的是还剩几家中国餐馆。到目前为止已经走了六家餐馆,其中在十二月四日前后经营鲨鱼胸鳍的只有w饭店中餐部。在那里他们查到了“毛世”姓名。对此虽然还不能下什么定论,可他们无意中对此抱有很大的期望。 “还剩三四家。” “抓紧转完,然后集中调查一下这个人物。” “好吧。” 此后的事情,进展又迅速又顺利。他们兵分两路,一人负责两家。 黄昏过后,他们会合到约定场所。 “你那边如何?” “什么也没有。” “我这儿也一样。”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重点调查一下毛世这个人吧。” “只好那样的了。不过天也冷了,咱们明天再干吧。” “金老师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吧。” 门外寒风凛冽,冰天雪地。 金俊镐刑警望了一会儿马刑警的背影,无奈地跟在了他的屁股后。老金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遇到这么冷的天,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家那热乎乎的炕头和老婆温暖的胸怀。 他们冒着寒冷走上了寻找毛世住址的路。 半夜三更寻找个人住址,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们首先访问了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的两名办事员接待了他们。两名办事员一看来者是刑警,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了。 “请你们帮我们找一下这个人。” 马仁掏出了记下毛世姓名和住址的纸张。 “毛世?” 办事员们互相对视了一下。 年轻的办事员把他们领到居民组组长家。 组长是一位中年妇女。 “毛世?”组长看了一会儿纸张后摇头答道。 “我们小组没有毛姓人家。” 第45页 马仁用皮鞋尖蹭一蹭地上的积雪,说道:“也许住在租房,没有往户籍簿上登记。若这样恐怕你这个组长也不一定知道吧。” “也有那个可能。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到这个地址去看一看吧。” 金组长带起了头。毛世身份证地址上的那一家是平常都能看得到的普通平房,是房地产开发商们为短时间内挣钱而盖起的简易房。 马仁看了看大门柱上挂着的房主名牌。房主叫做李东明。 “毛世?我家没有这么个人呀。” 主人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对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主人多少显得惊讶。 他们觉得有必要跟主人多唠一唠,于是不顾主人同意与否,进到屋里,坐在沙发上。屋里的炉子烧得通红通红,散发着融融热气。女人端上了热水。 “或许亲戚里面有没有毛姓人家?” “没有。”主人断然否认。 “那么,你的朋友圈里有没有这么个人?” “也没有。” 二位刑警的表情黯了下来。主人的回答实在令他们失望。 “再问一个问题。在你的亲戚或者朋友当中有没有最近下落不明的人?” “没有,都在安然无恙。我倒想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其实我们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而且我们得到一个信息,死者的地址就在这里。所以才……” “什么?哈,这简直是……我告诉你们,我家没有一个人死亡。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没有发生过什么死亡之类的事情。”主人满脸不快地说道。 “对不起,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在市场上卖米。”主人挺起胸膛大声答道。他有点多血质,显然很激动。 他们重新回到街道办事处。 这次他们又翻了一遍居民登记簿,可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出来。他们甚至怀疑毛世是否是已搬走的迁移户,又查看了一下迁移户名单,结果仍未找到毛世的名字。 “看样子,姓名、地址都是假的。”出了街道办事处,走在黑暗的马路上,马仁说了一句。 “饭店总台是按照客人的身份证记下的,能错吗?” “如果客人的身份证是伪造的,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也是,不过……” 金刑警停了一下脚步:“先不说真名假名,问题是毛世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被害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最有可能的。” 马刑警几乎坚信不移。随着毛世的存在越来越神秘,他那揭开其神秘面纱的信念也越来越执着。 “那好,咱们把他输入微机里看看。只要有这个人存在就跑不了。” “对,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回到总部,他们把这几天来的调查情况向总部详细地汇报了一遍。总部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命令将毛世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立刻输入到微机里。 微机并没有显示毛世的姓名,而对那张身份证却记载着如下事项: m56499——276138号系林奎植身份证号码。林奎植原住址为汉城市江东区c栋276号。林奎植已于198x年1月11日因交通事故而身亡。终年65岁。 这是令人惊愕的事实。马仁比任何人都感到惊讶。 “这,这怎么可能呢……” “人已在两年前死亡,而其居民身份证居然被人利用,真是件怪事。” 人们疑惑不解,纷纷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这是不是偶然的巧合?也就是说伪造的身份证号码偶然与林奎植的号码一致?” “有可能。但也不能排除有人蓄意利用了死者身份证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先到林奎植家走一趟吧。或许还有遗嘱什么的。” 随着调查的深入,毛世,这个人物越来越神秘化了。被害者就是毛世,已经成为无可争辩的事实。总部的结论和马仁的看法得到了一致。 第二天天一亮,马仁独自来到江东区c栋276号。 迎接他的是约摸四十多岁的死者的长子。他自称是市场上的水果商贩。 “去逝已久的父亲如今还要接受警察的调查,我表示遗憾。” “不不,请不要误会。我理解你的心情。为了眼前的大事,请你还是协助一下吧。” “也没什么,父亲去逝都那么长时间了。我父亲平时嗜酒如命。那天也是在一个婚宴上喝多了酒,在回家的路上让汽车给撞死了。” “真不幸啊。” “可是没有得到分文补偿费。” “为什么?” “肇事者逃跑了呗。据目击者讲是一辆黑色轿车,我找了好长时间,到底没有找着。想起那件事,我现在还咬牙切齿呢。狗娘养的。” 马仁等到对方平静下来后又问道:“请问你认不认识名叫毛世的人?” “毛世?他是什么人?” “是啊,我也不知道,所以问你嘛。” 马仁意识到再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 第46页 ·正文· 第. 逐一排除 “云雾作战”陷入了深深的泥坑。随着被害者使用了伪造身份证的事实一旦得到证实,整个案子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搜查活动陷入了一片混乱。 对于红色地带的搜查最后以失败而告终。虽然是个规模庞大的一次搜查行动,可到头来还是闹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白白地浪费了人力、物力。 105总部开始露出慌张的神色。 总部的指挥者秃子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扩大了一倍的总部要员,组织起总部成立以来实力最强大的搜查队伍。他们分为十五个专门小组,分门别类地重新展开了精密的搜查。 第一、二、三、四、五组负责搜查扩大到两公里半径的红色地带圈; 第六组和第七组负责盘查出国人员,重点盘查长期居住在海外的出国人员; 第八组和第九组负责调查在韩国境内失踪的外国人; 第十组负责查访全国各大制药公司,弄清氰酸钾外流的去向; 第十一组负责查访全国各医院和卫生所,弄清氰酸钾外流的去向; 第十二组负责盘点全国的rh(-)o型血液持有者; 第十三组负责调查全国毛氏姓的持有者; 第十四组负责调查犯有伪造证件前科的人员; 第十五组负责调查从被害者指甲缝里发现的地毯纤维丝的出处。 金俊镐和马仁被分到第十五组,由老金担任组长。 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一点,第十五组从某一地毯制造公司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这是阿拉伯地毯丝儿,是我们公司与美国合作生产出来的产品。它的特点是耐火耐水而且不易弄脏。”公司干部在侃侃说明。 “它的价格呢?” “出厂价是每平方米一万七千元。” “销售量大不大?” “现在不算太多。因为这是新品种,目前仍然属于gg阶段。” “产品是如何流入市场的?” “通过固定经销商直接流入市场。” 侦察员们开始调查各经销部和百货商店。 因为该产品体积大,销售单位规定免费送货上门,同时也为搞好售后服务,提高厂家的知名度,所以各销售点都记录了所有用户的地址。 下午五点钟,第十五组的十名成员集中到一起,统计了各自的调查结果。 “总共卖了多少张?”金组长向马仁问道。 “在过去的两个月之间,汉城市内的售货量共计二百一十五张。” “这个数字可不可靠?为了逃税,经销商们也可以做二重帐嘛。” “我们说过,这不是税务检查,是为了调查一件杀人案件,要求他们毫无保留地提供数字。所以这些数字几乎没有什么水分。” “其他各位呢?”金组长环视了一下搜查要员们。 “全部盘点完毕。”其他人信心十足地答道。 “那么现在从这二百一十五张当中筛选出销往红色地带的地毯数。” 约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共二十九张。” “这么说我们要寻找的目标是二十九分之一喽。” “……” 大家缄口无语。他们都是习惯于怀疑一切的人们,因此明明是二十九分之一,可谁也不愿意断然下结论。尤其红色地带是他们已经三番五次搜查过的地方。目前仍有五个小组的兵力投入在那里。 一小时以后,各小组组长们聚集到总部向秃子汇报当日的搜查情况。 “先汇报一下红色地带的情况。” 秃子瞪圆他那鼠眼跟大家说道。红色地带由五个小组分别负责各方面的搜查。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地图上的红色斜线区。 “未发现任何异常。”一组组长小心翼翼地回答。 “搜查结束没有?” “仍在搜查当中。” “不要太急。我不要速度,我要的是精确度。” “下面六组、七组汇报一下情况。” “出国人员中未发现毛世姓名。长期居住在海外的人员里也没有这个姓名。归国人员中也未发现失踪者。” 秃子的眼睛越来越小了。 “八组、九组!” “最近来访的外国人当中未发现失踪者。” “没有失踪报告?” “是。还没有。” “要是失踪者家属还没有报告呢?” 两名组长被问住了,无法回答。他们互相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要是还没有报告呢?”秃子突然加大了嗓门:“乱弹琴!哪有这样的搜查法。还有,你们只调查近期来访者,如果毛世这个外国人是在几年前入境的,你们怎么办?” “是,重新调查一遍。” 八组组长立刻低下头答道。秃子瞥了八组组长一眼后,用手心拭了一下脑门儿上的汗珠。轮到第十组了。 “各制药公司几乎都随便使用氰酸钾,没有什么特别地加以监督管理……” “你的意思是说无法查找,对吗?” 秃子讽刺一句十组组长后转向十一组组长。 第47页 “医院也是同样的情况。” “哼,回答够简单的。十二组!” “我们的调查还没有完全结束。已登记的rh(-)o型持有者在全国共有五千三百九十二人。其中去掉女性和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男性,共有“一千四百五十一人。对这些人的调查正在进行当中。到目前为止未发现失踪者。最晚明天下午可以拿出调查结果。” 十三组组长接着汇报导:“在全国范围内毛氏姓人共有二万四千零八十五人,划入调查范围内的有八千二百四十一人。目前分区分块正在调查中。因为人数太多,估计后天才能调查完毕。” 十四组是负责调查伪造专家的小组。 “目前国内共有十五个专门伪造组织。当然也有个别的伪造者,对他们则无法调查。” “结果呢,又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对十五个组织的调查将在明天之内结束。至于个别伪造者,就不好说什么时候结束调查。” “那也得弄清楚。十组和十一组要协助十四组调查个别伪造犯。” 第十五组组长金俊镐刑警沉着地汇报导:“我们已经查出被害者身上採集到的纤维丝儿。那是国内k公司与美国合作生产的品名叫“阿拉伯”的地毯丝线。据说它作为最新产品,具有耐湿耐火的性能。该产品上市仅有两个月。好在各销售点送货上门,记下了用户的地址。于是,我们得知厂方总共销售二百一十五张。其中,售往红色地带的共二十九张。” “二十九张!”秃子呻吟般地说道。 “是的,共二十九张。也许罪犯就在这二十九当中,也就是说二十九分之一就是罪犯。” “好大的收穫。” 秃子这么一嘀咕,全场开始议论起来了。秃子向第一小组下了命令:“现在立刻查一下这二十九家,一个也不准漏掉!” “明白!” 负责红色地带的五个小组开始核对起搜查记录。没过一会儿,一组组长报告道:“全部搜查过了。” “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是。” “这说明你们到目前为止的搜查,都只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 秃子用拳头勐击一下桌面。场内顿时鸦鹊无声。 “就在你们曾进去过的二十九家当中,明明有一家是杀人现场,而且是把尸体剁成几大块的现场。可你们竟然没有抓到任何线索?一群废物,饭桶!” 老金心里难过极了,是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叫大家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我命令你们明天和十五组一起查出二十九分之一,一定要查出来!” 秃子望着金刑警说道:“今天的报告,十五组最出色。今天未结束的小组抓紧时间结束战斗。其他的充分做好增援准备。” 翌日,对二十九家的搜查集中展开了。 一组和十五组的成员作为第一批搜查分队盘查了二十九家。他们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别的各种职业身份进入到各个家庭。结果二十九家当中除了四家以外都有话题中的那个地毯。 “没有地毯的那四户人家,是在过去两个月期间搬过来的迁移户。” “那就应该找出已搬出去的那四户人家。” “对!” 这是老金和小马的对话。第十五组又负责调查搬出去的那四户人家的下落。其他小组共同负责二十五户,并潜伏在其周围。 第十五小组的成员们到当地街道办事处翻阅了迁出人员的名单。四户人家的下落立刻被查出来了。 老金和小马在旅店等候消息。 约两个小时后便传来了报告:“一号迁移户里发现地毯。”接着又传来在三号和四号迁移户里发现地毯的消息。最后传来了二号迁移户的消息,结果也是发现了同样的地毯。 “在地毯上查没查出被害者挠过的痕迹?”接到最后的报告,老金看着马仁说道。 “我想很难用肉眼看出。被害者挠得再厉害,也挠不出显眼的痕迹。” 他们向第一号迁移户出发了。 第一号迁移户位于红色地带的北侧。 “能够购买‘阿拉伯’地毯,说明这些人的家庭是相当富裕的。” “是啊,至少是中产层以上。” 在计程车里,他们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号迁移户住在一幢小洋楼。主人叫做朴世起,四十岁,是d银行副行长。当他们到达那里时,他们家里只有夫人、孩子和保姆。 “对不起。” 侦察员们得到夫人的谅解以后屋里屋外搜查了一遍。 马仁重点察看地毯。仔细察看了半天,可他没有发现任何抓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血痕之类的东西。看到刑警们不由分说搜查得天翻地覆,女主人吓得面色苍白。 “朴先生现在银行吧?” “是的……” “是在d银行对吧?” “是……” “在哪个分行工作?” “在总行。” “为什么搬到这里来了?” “在公寓里已经呆腻味了。你们到底为什么这样?或许我家那位出了什么事儿?” 第48页 “没有,您也不要太担心。有件事我们想了解一下,您不要害怕。” “我家那位可是个只知道工作的人呀。” “这一点我们也相信。也许您听说过朴先生朋友当中有个叫毛世的人?” “毛世?” “对,叫毛世的人。” 夫人摇了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马仁又单独向年轻的保姆问道:“不要跟叔叔撒谎,要老实回答叔叔的问话好不好?”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面对警察惊恐万分,连连点起了头。 “二十多天前,也就是说,十二月四日左右来没来过一位高个子的先生?我想他肯定来过,并且跟这家主人和夫人谈过话……” 小保姆想了片刻后,摇起了头:“没有来过呀。” “噢,我问错了。你们是十二月十日搬进来的,所以应该说你们在那里生活的时候来过那个男人,对不对?” 保姆仍在摇头。 “那么,主人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过夫人?” “没有。” 问来问去,都叫保姆给否了回去。看来保姆并没有撒谎。 出了那家,马仁独自来到d银行总行。他此时的心情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不知已从妻子那里接到电话,朴世起用紧张的神色迎接了马仁。他是个戴眼镜的瘦小的男人。 “您,找我……” 马仁领着他来到附近的茶座。 “我是从您的府上过来的。” “出,出了什么事儿吗?” “有个叫毛世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马仁目光炯炯,单刀直入。 “毛世?毛世是什么人?” “你应该很清楚。” “我,我不认识这个人。好奇怪的名字。” “真的不认识?那么我问你,十二月四日你在什么地方,都干了什么?” “十二月四日?我是在十一月二十日去欧洲,十二月七日返回到国内。” “是吗?” 马仁取出一支烟,但并没有点火,而是将一口未吸的香菸揉成一团扔进菸灰缸里。 朴世起的供述的确属实。经与出入境管理所核实结果,证明朴世起确实是在十一月二十日出国,十二月七日回到国内。 “不能断定罪犯一定是男人吧。” “那倒是,不过……” 在奔向第二号迁移户的路上,马仁和金组长在交换意见。 “不过什么?” “女人敢剁尸?” “狗急跳墙,一旦逼急了眼,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可是购买方便面纸箱的,还有委託营运车发货的都是男人。” “也不能排除男女合谋的可能性。” “对,不能排除有女人参与的可能性。有目击者证实毛世在w饭店中餐厅粗暴地殴打过一个女人。也许是那个女人杀害了毛世。” “还有,被害者毛世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弄清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咳,我们简直在五里雾中乱闯荡。” “比起罪犯,我对被害者更感兴趣。” 对第二号迁移户的搜查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展开了。那家位于城市西郊,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平房。 男主人的姓名叫徐治水,年龄五十一岁,是某大学经济学教授。迁移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九日。从日期上看是在毛世被害六天前搬到这里来的,应该排除在调查对象之外。可马仁还是抱着一缕期望,亲自来到学校拜访徐教授。 徐教授是满脸神经质的秃头男人。因为对方是受人们尊敬的大学教授,马仁也郑重地对待了他。 “我这一生与刑警接触,你是第一位。” 教授的意思是与刑警对话感到羞耻。 马仁怀着极大的污辱感,与教授分手了。 第三号迁移户是位于汉江岸边的一个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公寓。男主人叫做韩基洙,是r商社的常务理事。 他们迁移时间是十二月九日。 “r商社可是国内一流公司啊。” “没错。” 金组长竖起了大拇指。 “才三十八岁的傢伙已经爬到常务理事的位置,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吗。” 他们得到公寓警卫员的许可之后,乘上电梯上到公寓的九层。 他们到那里时,这家只有一个小孩儿和一个年轻的保姆。保姆约二十岁左右,是个麻脸姑娘。 “你家主人呢?” “出门了。说是晚一点儿回来。” 马仁边问边察看地毯。那是一面绿色底面,绣有红花图案的高级地毯。主人不在,马仁只好向保姆盘问起来了。 “二十多天前,也就是你们搬到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位高个子男人来过你们家?” “我不清楚。我是刚来的。” “什么?刚来的?” 马仁从地毯上移开视线。 “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家的?” “有半个月左右。” “能不能说出具体日期?” 第49页 保姆看着墙上的挂历,掐指算了算。 “哦,是十二月十二日。是通过夫人在釜山朋友的介绍到这里来的。我原先就在夫人的那位朋友家干过活,后来我不想干了,她就把我介绍到这里。” “釜山?” “是的,她在釜山有一家很大的医院。” 马仁把目光转移到站在旁边一直默默无语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的少年身上。马仁一招手,少年犹豫一下便走过来了。看起来,小孩既单纯又聪明。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哲民。” “多大啦?” “八岁。” “那么是小学一年级?” “是,过了寒假就是二年级了。” “对,很快就要二年级了。你妈妈上哪去了?” “不知道。我妈妈天天出门。” 似乎对母亲经常性地出门表示抗议,少年噘着小嘴答道。 “搬到这里之前,也就是住在那边的时候,你看没看见过一位大个子叔叔?长得像这个人。” 马仁给他出示了很不准确的被害者肖像。少年勐烈地摇了摇头。 “没有看见过。” “那么,这个人呢?” 马仁又出示了一张画像。那是所谓罪犯的肖像,是根据送货司机和食品商店老闆的口供而勾画出来的。 少年再次睁大眼睛盯了一会儿,然后,更加顽强地摇起了头。 “我不知道!” 由于小孩的态度过于顽强,马仁反倒难以接受。这孩子为什么惊恐万丈呢?马仁静静地盯了一会儿少年。看到一双大眼珠子盯着自己,少年立刻露出了哭脸。 “不要说谎!只有坏人才说谎!你认识这个人吧?” 少年往下拉了一下嘴角,再次摇了头。泪水顺着小脸蛋淌了下来。金组长过来,摸了一下少年的头: “好孩子,画中的这个人不是坏人。因为他做过一件好事儿,所以我们要找他。” 经老金这么一说,少年的脸上掠过了困惑的表情。可那也是一瞬间的事儿。似乎清醒过来了,小傢伙再次勐烈地摇起了头。 侦察员们咂了一下嘴。他们不忍心给这个天真的小孩施加压力。 他们走出了三号迁移户。 冬日的夜晚来得也快,外面已经暗了下来。 没有见到主人空手返回,马仁实在是不甘心。他让老金带其他人到第四号迁移户去调查,自己却留在公寓附近潜伏下来了。 这是个公寓小区,因此也没有适当的地方去潜伏。外面越来越冷,马仁求得公寓警卫员的谅解以后,在狭窄的公寓警卫室的一个墙角蹲下了。 “来,一起吃吧。” 警卫员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拉面,向马仁劝道。 “谢谢,我不要了。你快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快吃吧。这就是你的晚餐?” “到午夜再煮一碗。” “那么通宵在这里坐着?” “是,到明早八点钟交班。” “哎呀,你好辛苦哇。” “这把年纪了,也就能干这种活儿。” 马仁看着桌上的一堆邮件问道: “这些东西怎么放在这里呢?” “放在这里,回家的人顺手带去。如果我去送,警备不就出了漏洞吗。” “是啊。” 忽然,马仁发现最上面邮件的收信人栏上写着“韩哲民”三个字。这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少年的姓名。如果不是这个名字在吸引,马仁也不会那么专注邮件的。905号,分明是那个聪明、机灵的少年。那是用蓝色原子笔写的,字虽然有些毛糙一些,可还是看得出是精心写下的。 “他们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警卫员擦拭嘴角问道。 “没,没有,想了解一点儿情况。” “我一听警察,还以为……” “这家除了男主人以外,还有没有男客人来往?” “没见过。他们刚搬过来不几天,我也不太了解。不知以前是怎么样……” “我看这家的主人,年纪轻轻的,很有出息呀。” “是啊,最近的年轻人,可了不得呀。” “这家夫人天天出门吗?” 马仁到底拿起了最上面的邮件。 “谁说的?” “哦,是他们家的小傢伙说的。” 马仁把信封翻过来了。警卫员点上一支烟: “不是我在参与人家的事儿……我看那家的夫人有点儿过分。丈夫前一脚上班,夫人后一脚就熘出去,天天如此。家里的事儿统统推给保姆。这样的日子能好到哪儿去。也不知男主人察觉到没有。反正有点儿悬。” “夫人的那种习惯可不好啊。女人在家里坐不住,也是一种病啊。” “可不是嘛。” 警卫员应和道。见警卫员扔掉菸头,马仁递给他一支新烟。 中年男人接过烟又点上了火。趁这功夫,马仁在记事本上记下了发信人姓名和地址。发信人叫做李玉子。 第50页 “她来了。就是那个女人。” 警卫员突然站起来说道。一个女人下了计程车朝警卫室走来。 “你就啥也别说。”马仁向警卫员警告一声。 女人身穿咖啡色大衣,波浪式的烫髮一直垂落到肩上。她是个美女。 警卫员打开窗户,脱下帽子向女人打招唿: “您好夫人,来了一封信。” “啊,是吗。” 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接过信封: “是写给我家哲民的。可这孩子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地址了呢?” 女人多少慌张地嘀咕道。突然,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警卫室里年轻男人。两人的视线一瞬间碰上了。马仁面无表情地望了她。 女人先避开马仁的视线: “我家来过人没有?” “没,没有……” 警卫员支支吾吾,斜眼看了一下马仁。女人迅速地打量一番马仁的形象。马刑警掐灭手中的菸蒂,忽地站了起来: “请问您是905号房间的夫人吧?” “是的。请问您是……”女人顿时警觉起来,冷冷地看着马仁。 “我是警察。”马仁向女人出示了一下证件后,走出了警卫室。 “您有何贵干?” 马仁觉得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可他还是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灯光反射的吧。 “啊,我想找您了解一些情况。刚才我去过您的府上,知道您不在,我就在这里等您回来。其实,我很想见一见韩先生。他是不是很晚才下班?” “是的,我家那位每天下班都很晚。请问您找我想了解什么事情?” 一阵寒风吹过来,吹乱了女人的头髮。 “在这里说话有点儿不方便,您看能不能到您的府上去谈谈?” “可以。” 女人毫不犹豫地领着马仁上了楼。 进到屋里,只见少年欢蹦乱跳地跑过来,欲投入妈妈的怀抱。但他见到马刑警跟进来,却立刻停止了动作。 “哦,小朋友,叔叔又回来了。” 马仁温和地伸出手,欲抚摸小傢伙的头,可小傢伙却连连退步,躲得远远的。 朴文子领着儿子进到里屋。 “那个叔叔问了我好多好多的话。” 少年的眼帘里噙满了泪水。文子摸了半天在大衣口袋里的信件,可她到底没有拿出来给儿子看。 “都问了什么?”她低声且急促地问儿子。 “给我看一张画,问我见没见过大个子叔叔。”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 她摸了一下儿子的头。接着少年说出一句更叫文子战慄的话: “他又拿出一张画让我认一认。画中的人很像舅舅。” “什么?那,你说了那是舅舅?” “没,没有,我说我不知道。” “好,说得好。不管是谁问,你就无条件地说不知道,明白吗?” “为什么?” 儿子用狐疑的眼光望着妈妈。儿子突然觉得眼前的妈妈不是从前那个温柔慈祥的妈妈。此时的朴文子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你就甭想知道,只要照妈妈说的去做就可以啦。”跟儿子亲了一下嘴,文子来到卧室脱下了大衣。 墙上的镜子里映出她突突直跳的胸脯。她极力保持镇静:要沉着冷静。客厅里坐着比毛世更为可怕的傢伙。虽然是预料之内的事,可来得太快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简直活见鬼。以前只听说过刑警机警得像一条猎狗,难道这条猎狗真的在几十里之外闻到血腥味儿而跑过来的? 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颤抖不已。 她来到了客厅,只见猪一样肥胖的刑警坐在沙发上悠然地抽着烟。 “天怪冷的,喝一杯吗?” “啊,不,不要紧的。” “喝杯威士忌怎么样?” “啊,随意。” 一个乡下最低层刑警哪里知道洋酒是什么味道。这一辈子他只知道老白干。 “这是什么?”马仁望着装有冰块的玻璃杯问道。 “这是白兰地,是法国拿破崙白兰地。” “哦,是那个有名的拿破崙吗?我只知道白干。” 他面露尴尬的表情,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呵,好刺激呀。就这么一口喝得我心里直发烫。”他赞不绝口。 “再来一杯?” “不行,不行,您的先生也不在家……” “不要紧的。” 看女人走出客厅的背影,马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女人身穿紧身裤,屁股显得特别大。女人纤细的腰部和肥大的臀部和谐地扭动起来,极为性感。他暗想,要侍候这样的女人,得具备一身健壮的体格。 文子干脆提着酒瓶来到了客厅。 “哎呀,这太不好意思了,叫我喝这么贵重的东西真有点儿……” “您太客气了。” 文子把一碟子干鱼片推到马仁面前。 她上身穿一件高领子的黑衬衫。因为衬衫过紧,高高的乳房挑战似的向前凸起。好一个漂亮的乳胸!马仁顿时产生一股冲动,真想扑过去摸她一把。 第51页 马仁干了第二杯。 “你看我,只顾喝酒。” 看到马仁魂不附体的样子,女人笑了笑。她的杯中酒也下了一多半。 “请问您为什么搬到这里来了?” “搬家也要向警察请示吗?”女人反问道。 “那倒不是,搬家是自由。我是问您搬家的理由。” “我想住公寓总比住洋楼方便些。现在一看,确实方便得多。” “那是那是,还是公寓方便。”马仁应和了一句。 女人在不停地观察马仁的眼神。 “孩子他爸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 “说实话,我是……” 女人又给胖刑警倒满了一杯酒。 “我是警察局杀人案件搜查科的。”马仁避开女人的视线说道。 “那是什么工作?” “是专门侦破杀人案件的地方,局外人听起来是吓人的地方。” “……” 女人干咽了一下。 “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一起杀人案。” “啊?这是什么意思?” 她抽动了一下身子。显然受到很大的冲击。 “难道我家里出了什么人命?” “对不起。” “别别,请您说清楚。我家里包括保姆在内共有四口人,孩子还小,孩子他爸成天忙于公司业务。我家四口都是善良本分的人,连一只苍蝇都不敢打死。你说到底杀了谁呀?” 她放下杯子,用面巾纸擦了一下手上的酒水。 “实在对不起,您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 “警察也不能这么吓唬人呀。要是孩子他爸知道了,可不得了,他的脾气暴躁得很。” “请跟韩先生好好解释一下。作为r商社的常务理事,肯定有很多认识人。要想存心琢磨我这样的小人,只要他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我撵出警察局。” 文子无法把握这个蠢猪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嘲讽话。看这傢伙对丈夫的情况了如指掌,好像已经有过周密的调查。 “也许您听说过毛世的名称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 她向前靠了一下身子,似乎听不太清楚。 “我在问您听没听说过叫做毛世的人名,毛世。”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女人,但又一丝不苟观察女人的一举一动。 “毛世,什么毛世?” 她的瞳孔扩大了,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一掠而过。 “是,他叫毛世。不久前还活在世上的人。汉字是毛髮的毛,世界的世。”马仁在桌面上写下“毛世”两个字。 文子摇着头说:“不知道,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当然没有听说过。”他似乎预料到女人回答的内容,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奇怪的名字。” 突然,马仁噗哧笑了一下,端起了酒杯。刑警突如其来的这一笑,使文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人死了吗?” “被人杀害了,所以我们正在挨家挨户查访。看过报纸就能知道,就是那件不久前发生的杀人碎尸案。毛世就是那个案子的被害者。他死得很惨。” “哟,吓死了。”女人缩起肩膀抖动了一下身子。丰满的乳房重重地晃动了。 “太可怕了。”她面色苍白,喃喃自语。 马仁真想靠过去,抱住她的肩膀。但这毕竟是动一动心眼儿而已。 “是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可不是,确实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是,你们怎么会把那种可怕的事情联繫到我家里来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侦察到如今,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马仁挠了挠后脑勺。 “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找到这儿来的吧?” “是的,我们不会无凭无据地乱闯私宅。” “那么,你们是怎么来到我家的呢?” “这个嘛,眼下还不能告诉您。暂时是个秘密。” “我实在是纳闷儿。” “对不起,您再纳闷儿,这一点无法告诉您,请多原谅。既然来到这里,真想见一见韩先生……” “我看你也不用见他了。若是这一类事情,他也不会跟你说什么的。不要白白浪费你们宝贵的时间。” “是啊,明知扑空但还要去扑一下,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明白了。明天抽出时间我到r商社去一趟。” “对,这是个好办法。” “谢谢您,感谢您用好酒招待我。还有,叫您受惊实在不好意思。” 马仁红着脸站起来说道。 文子抱住胳膊跟着站起身子。 “对警察表示遗憾,居然把我家联繫到杀人案件。” “请原谅。” “请不要再来了,除非您过来喝酒。” 第52页 文子斜视一眼马仁。 马仁再次上下打量一下她那富有性感的肉体。 “我也是同感,我也不愿意为那些事情再打搅您。要是拿破崙白兰地的话,就……” 他在门口朝她狡诈地笑道。 刑警一消失,文子粗鲁地关上了大门。哐!门扇重重地碰在门框上,整个房屋震动了。 “出大事儿了!”文子心跳不止。 她半晌靠在门柱上。 “出大事儿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自认为事情办得万无一失,可刑警到底找上门来了,真是令人胆寒。她两腿不停地颤抖,站也站不稳。 “不得了,怎么办?” 她百思不得其解。曾经听说过警察比猎狗还灵敏,难道这些东西真的从几十里以外闻到血腥味追到这里来了? 她突然张罗迁移到公寓里来,也是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忌讳在杀过人的地方过日子是一个原因,可更重要的是为了进一步隐瞒自己的犯罪行为。 也正是出于这一目的,连共同生活多年的保姆也都换掉,并且没有告诉保姆新居的地址。她想与玉子彻底断绝往来。可偏偏在今天保姆寄来了信件。不知那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文子坐在客厅里拆开了玉子的来信。 信纸的两面用原子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玉子特别喜欢哲民,为了一解思念之情,她写下了这封信。 ……给你家打过电话了,可没想到电话主人已经换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搬家了。现在我可想死你了。本来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可是,没有如愿以偿,我真难过。人世间不尽如人意的事儿太多了。你知道吗,从你家出来那一天我哭了一整天。现在的这地方远不如你家。 我现在干活的这一家共有五个孩子,我根本没有闲功夫。还有这家主人相当厉害,我得成天看着她的眼色行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我的命,就得忍气吞声过日子。你是聪明善良的孩子,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干大事的好人。你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要吃好,要睡好。你身体本来很虚弱,要是姐姐在你身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我现在告诉你我这里的电话号码,有空经常给我来电话。你家现在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我已经知道了。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给你爸爸会社打过电话。你爸爸是我这一生见到过的最好的人。 一想起你,我的眼泪又下来。我写不下去了。请你多多保重…… 信的尾部记有保姆的电话号码。 “死丫头。” 文子火冒三丈。竟然给会社打电话探出这里的电话号码,该死的丫头。 她如坐针毡,极度不安。忽然,她拿起电话按下了键盘。蜂鸣音响了两下以后,伴随几个小孩子们的吵闹声,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请唤一下贵府保姆李玉子小姐好吗?” “你是谁呀?”对方的口气十分粗鲁。 “我是她亲戚家的大姐。” “都这么晚了还打什么电话。你等等。”随即又传来女人粗声粗气的吆喝声。不久,玉子的声音传过来了。 “您是哪一位?” “啊,是我,哲民妈妈。” “哎呀,是夫人啊。”对方的语气十分兴奋。 “你给哲民写的信已经收到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还行。夫人还好吗?”小保姆兴奋之余发出颤音。 “我很好。” “听说您搬家了?” “对。” “没有帮上您,很对不起。” “不要紧。” 保姆刚来的时候,无论穿着打扮还是举止言谈,是个土气十足的乡下丫头。可两年多的城市生活使小姑娘改头换面,完全成了大都市的姑娘,就连说话也像城里姑娘温柔甜蜜,彬彬有礼。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意思是……以后你就不要再跟这里联繫……” “这,这是为什么?”玉子的语调突然变得低沉。 “你照我说的去办就是啦。我这儿有点儿情况,以后你就别往这儿写信或打电话。” “我找哲民也不行吗?” “不行,你必须忘掉在我家的那段时间,不要有任何留恋。听明白没有?” “是明白了。”保姆伤感地答道。 “我再问你,最近有人来找过你没有?” “没,没有啊。” “是不是有人来打听我家的情况?” “没有那回事儿啊。” “那好,你听着,若是有人来找你问我家的事儿,你就说不知道。记住没有?” “是,明白。请问府上出了什么事儿吗?” “这些你就不要再问了。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就是。明白没有?” 文子对玉子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撂下了电话。玉子是见过毛世的惟一目击者,如果刑警扑向她,她就十有八九会成为突破口。 文子又叫出了新来的保姆。 “刚才那个人白天也来过这里?” “是,白天来过好几个人。” 第53页 “好几个人?” “是,他们还到处翻过了。” “都查了什么?” “他们看过地毯,还用手摸过。” 不知什么时候,文子的儿子也站在她的身边答道。文子马上将儿子哄到屋里。 “他们问你什么?” “问我搬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个大个子男人来过这家。我说我是新来的,以前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过你是新来的?”文子的嗓门突然提高了。保姆怔了一下。 “是,我就如实回答了。” “好好,那你说来了多长时间?” “半个月。” “还有呢?” “他们问我是怎么来的,我回答是釜山的一位大嫂介绍我上这儿来的。” 文子心里冒起一股无名怒火。 看来警察已经闻到了什么,至少已经掌握了被害者的名字叫毛世。还有,听哲民说他们带来两张画像。儿子没有认出来的那一张可能就是毛世。可刑警并没有给我出示那张画。为什么?因为喝多了?不,不可能。那个胖刑警是故意没有拿出来的。或许他认为时机不成熟,等到决定性的时刻再给我亮出来,或许完全解除了对我的嫌疑,认为没有必要再给我亮出来。不管怎么说,警察的出现,意味着凶多吉少,是不祥之兆。怎么办?如何是好?若不赶紧採取对策,将导致灭顶之灾。 文子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让保姆回屋之后,给哥哥家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嫂子。嫂子说斗峰尚未归家。 “等他回来,让他立刻给我来个电话。” 文子感到嗓子眼都要冒烟了,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衬衫。她哼哼呀呀呻吟一阵之后,又来到警卫室。 警卫员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迎接了她。她强装笑脸与警卫员搭讪: “这么冷天,到了半夜非冻坏不可。” “不要紧,这里还有火炉呢。不过,那些刑警是干什么来的?” “没,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我还吓一跳了呢。” “你跟那个刑警都唠了些什么?”文子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 “他,他问我……呃……” 似乎患有健忘症,警卫员挠了一下头。 “问我看没看见有个陌生的男人来往于905住户。我回答没有见过。你瞧瞧,这些警察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问。” “还问什么?” “呃,他还说哲民爸爸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我说他确实是人才。这是事实嘛。” “还问过别的什么?” “别的嘛,好像没问什么。哦,对了,他好像在记事本里记下了什么东西……” 文子的眼睛瞪大了。 “记,记下了什么?” “好像在抄写什么东西……” 像是在故意卖弄,警卫员支支吾吾地说着。文子怕对方怀疑,也不敢催问,耐心地等待他讲下去。 “哦,我想起来了。他翻了一下给你儿子寄来的那封信之后,就在记事本上记了什么东西。” “怎么,他拆信了?” “没有拆信。那封信恰好放在邮件的最上面,他就随手拿起来看了信封的前后面,然后写了什么东西。咳,也不一定是抄下了信封上的什么,也许记了别的什么东西。” 回到屋,保姆告诉文子舅舅来过电话。文子打发保姆回里屋后,急忙拿起了电话。似乎对方也在等候回音,电话立刻挂通了。 “哥哥,出事儿了!警察来过了!”她压低嗓音急促地说道。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对方也是低声,而且是非常惊愕的语气。 “真的。他们还准确地说出毛世的姓名,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办?” 文子嗓子冒烟,话都说不出来。 “怪事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简直活见鬼。” “哥哥,现在哪有时间说这些。” “我,我实在是理解不透。尽管是吃那碗饭的,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察觉出来呀。” “不仅知道毛世的名字,他们还拿着两张画像呢。一张是毛世的,一张是你的。我是没见过。在我回家之前,他们已经给哲民看过。” “那哲民是怎么说的,他说过是舅舅?” “没有,哲民一口咬定不认识画中的人。” 对方吐出安心的气息。 “还有,” “还有什么?” 文子给哥哥讲了邮件的事情。 “警察肯定会去找玉子的。他们一旦逼迫玉子,玉子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自己的所见所闻。她可是看见过毛世的惟一目击者啊。” “糟了,要坏事了。”斗峰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越来越细小。 “也许他们已经到了玉子那里。” “……” 两人同时哑口无语。 “怎么办?” 过了半晌,文子先开了口。此时的她即将要发作。 第54页 “对玉子下手已经晚了。”斗峰绝望地说道。 “那怎么办呢?”她哭丧着脸哀求道。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好观望。没想到祸起萧墙,事情竟然坏在小姑娘身上。” “观望?警察马上要来抓我们了,还要观望?”她气急败坏,歇斯底里。 “他们不会那么轻易下手的。因为玉子的证词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她见过毛世几次面?” 文子想了想便答道:“一次吧。当时毛世来过电话而我没有接,他就来到了我家。可能就是那一次。” “他当时也戴墨镜了吗?” “是。” “这么说玉子也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孔?” “可大概还能认得出来。” “警察是不能以大概的证据来逮捕人的,只有证据确凿才能抓人。” “玉子还接过毛世的几次电话呢。” “那也成不了决定性的证据。” 哥哥的一席话,使文子多少感到安心。 “那也得採取对策呀。” “当然。不管怎么说,要是警察再来问,你就一口咬定。目前这是惟一的办法。” 兄妹俩又谈了十分钟话便撂下了电话。 当日午夜时分,总部的一间办公室里,第十五组的成员们开始整理当天进行的对四户被查对象的搜查结果。 第一号迁移户朴世起,是在案发当时出差在外,因此可以排除在重点嫌疑对象之外。 “女人也可以是嫌疑对象,可根据目击者的口供,首先重点盘查男人。排除朴世起。”金俊镐组长提议。 “那么,对别的迁移户也以此类推?” “当然。” 马仁点了一下头。 第二号迁移户是大学教授徐治水。他是在毛世被杀的六天前,即十一月二十九日搬家的,所以也排除在外。 暂时撂下第三号,他们直接跳到第四号。 第四号是叫做南美兰的寡妇。 “虽说是寡妇,我看也是个富婆。她的长相也足以吸引男人……” “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寡妇,排除掉。” “若是有男人进进出出,是不是有必要进一步调查?”马仁问道。 “首先是男人,然后再查一下女人。” 结果只剩下一户。第三号是韩基洙。 “你说过没见到男主人?” “是,只见到夫人。” “这么说,对那家的搜查还没结束?明天去见一见韩基洙吧。” “去见韩基洙倒是没什么问题……” 马仁话说一半便犹豫了。老金翻着搜查记录说道: “你是说见了他的面也弄不出什么东西?” “不是。我想对这家还有别的一个问题需要调查一下。” “什么问题?” 马仁掐灭手中的菸头,转了转牛眼说道:“他家在十二月十二日换了保姆。也就说以前的保姆在十二月十二日以前被解僱了。” “这么说假如他们家里发生了案件,那么案发后立刻解僱了保姆?” “我想有这个可能。” “了解过那个被解僱的保姆没有?” “没有。我原想跟女主人打听打听事情的原由,可是怕打草惊蛇,有意迴避了这个问题。恰好在公寓警卫室里看到了有人寄给韩基洙儿子的一封信。寄信人是一个叫李玉子的女人。我感觉这有可能是前保姆,于是记下了她的发信地址。保姆和主人的儿子情同手足是很自然的,因而分别以后写封信以解思念之情,也是很自然的。” “嗯,有道理。可也不能断定寄信的一定是保姆。” “是,所以需要证实一下。” “假如前保姆寄来的信,那么她是怎么知道韩家迁移后的住址呢?” “可能通过某一种途径而知道的吧。”马仁没有说出自己对朴文子的印象。 他不愿意让大家分享自己对朴文子那美丽又性感的迷人印象。马仁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他觉得像她那样的女人才是名符其实的美女。那个女人的乳胸,她的腰肢,她的臀部,还有……所有的一切令人五体投地,头晕目眩。还有她端上来的那瓶酒,香浓味美,是自己这一生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好酒。美人面前喝美酒,令人陶醉不已,令人难以忘怀。可马仁同时又觉得她有一种难以开窍的隐忧。从她的眼神,从她的表情,依稀看出她内心深处的什么秘密。马仁在琢磨,她为什么如此慷慨大方地拿出一瓶拿破崙白兰地来招待我呢?难道对我产生了某种好感?不,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小马,是不是喝多了?”老金瞅着半闭眼睛似睡非睡的马仁说道。 “啊,是,喝了两杯。那位美丽的夫人劝我喝酒,我就壮壮胆喝了两杯。” 马仁的嘴角上掠过了一丝兴奋的微笑。 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早晨,金组长和马仁前往r商社访问韩基洙。 面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韩基洙不免有些惝。 第55页 “大忙之际,有何贵干?” 待二刑警坐下,韩基洙疑惑地问道。马仁目不转睛地凝视 韩基洙白面书生般的面孔。 “昨日我们去过您的府上,可您还没有下班,我们就回来了。”金组长说道。 “哦,是吗。可我家里人并没有提到过你们……” 马仁歪一下脑袋微笑道: “也许怕您多虑,夫人故意没告诉您的吧。” “请谈谈二位的来意。” 韩基洙那凝重的表情开始出现不安的气色。 马仁环视装饰豪华的常务理事办公室,心想:这傢伙好不气派!像我这样的,恐怕一辈子也坐不上这样的办公室。 “请问您认不认识毛世?”金组长问了一句。 韩基洙摇头反问道: “毛世?不认识。他是谁呀?” “他是谁,我在问你呢。” “你们找我问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马仁继续想:看体格,这位先生在床上恐怕不是那位夫人的对手。 “有人杀害了这个人。听说过最近发生的碎尸案吗?” 韩基洙受到莫大的冲击,顿时目瞪口呆。 “就是那件在各地车站里发现的碎尸案。” “是,我听说过。可是此案与我有什么关联?”韩基洙再次困惑不已。 “已有很多的人进入了我们的调查范围。” “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怎么会来到我这里?” “是啊,我也一时说不清楚。但愿此案与您无关。劳驾,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 韩基洙面色苍白。 “若是拘捕,我不能答应。” “不是拘捕,是求您协助我们。”金组长郑重地说道。 “我没有时间,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 “我们知道您很忙,但请您也理解一下我们这号人的苦衷。拜託啦。” “此案到底跟我有何关联?”他忍无可忍,大声质问。 “有无关联,只要跟我们去一趟,立刻会弄清的。” 韩基洙沉思片刻后,给几个地方挂了电话。 二刑警坐上了韩基洙的自用轿车。 轿车开出约五分钟后,马仁不露声色地问了韩基洙一句:“您认识李玉子吗?” 面朝车窗外的韩基洙突然转过头,盯向马仁:“你们怎么认识她?” “现在还不认识,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她是您的什么人?” “不久前在我家干过活儿的保姆。” “啊,是吗。请问她多大年龄?” “具体年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十七八岁吧。” “为什么解僱了呢?” “这个嘛,”韩基洙那清晰的思维开始加速运转起来了。 “她在您的府上干了多长时间?” “大约两年吧。家务活儿由我的家里人来管理,我不太清楚。既然你们昨晚去过我家,为什么不问她呢?” “那个保姆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当轿车驶进总部大院,他们便闭上了嘴。下了车,他们走进了总部大礼堂。那里已有二十多名男人并排站在讲台上。 韩基洙走上讲台,站在人墙最末端。 他们是总部为了寻找二十九分之一而召集过来的人们。去掉从搜查对象中被排除的和出差到国外的人,共召集了二十三人。 讲台上,所有的人们强忍着极大的污辱,怒视台下。 商店主人和货车司机反覆察看着台上的人们。 “一个一个仔细观察!”秃子提示二人。 “没有。”察看半天之后,货车司机摇了摇头。 “没有那个人。”商店主人也跟着表态。 “再看一遍。穿戴一换,也许变成另一个人。” 二不约而同地摇了头。 “这里确实没有。” “真他妈见鬼!” 秃子拂袖而去。多日辛劳,付之东流。 众刑警有气无力,面面相觑。 “感谢大家的协助,现在可以回去了。” 经老金在台下这么一喊,台上的人们愤愤不平地走开了。 “想要一口吞下热豆腐?唉,我们太蠢了。” 听着老金喃喃自语,马仁默默地走出了礼堂。时间已过了十一点。 马仁打一辆计程车,长驱南下,来到了釜山。因为李玉子干活的地方是一座很显眼的豪华宅邸,于是,他也很快找到了李玉子的住处。当他来到这里时,家里只有一位老太太和李玉子。 一听是警察来了,玉子面色如土,两眼发直。玉子长相虽丑,但也很可爱。 “来,不要害怕。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好吗?” “我,我出不去。” “那就进屋谈吧。” 玉子哆哆嗦嗦地把他领进了屋。 “是谁呀?”老太太在里屋连咳带喘地问道。 “你就说是居委会的。” 玉子按照马仁的吩咐,朝里屋说了一声,老太太便不再吱声了。 第56页 “奶奶下肢瘫痪。” 玉子暗示马仁在这里可以随便说话。马仁也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隔着茶几对坐在沙发上。 “要不要上茶?” 她惊恐之中还想遵守礼节。马仁挥手拒绝。 “不必。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话就可以。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要问别人的一些情况,不关你什么事儿。” “是,我知道了。”她握住自己粗糙的双手,瞥了一眼马仁。 “咱们谈谈哲民家的事情好吗?你谈谈,你是怎么出哲民家的呢?” “是夫人不要我了。” “她是不是很早就想不要你了?” “没有,她曾说过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叫我出去……” “我知道玉子姑娘又善良又勤快,可她为什么突然叫你出去?” 小保姆困惑地摇了摇头。 “是无缘无故地撵了你,是吗?” 她点了一下头。 “好奇怪。你在她家干了几年?” “两年。” 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蒙上了。 “你觉得奇不奇怪?长长两年,情同手足,可为什么夫人突然翻脸不认人?或许玉子小姐看过不该看的什么东西?” 小保姆拭了一下眼泪望了望马仁。 “没有。” “你要老实说话,要不我就……”马仁瞪了一下牛眼。 玉子立刻低下了头。 “真的什么也没见过。” “你是什么时候从她家里出来的?” “是这个月六日。” “来,你看看这个。”马仁将两张画像摆在了茶几上。 玉子屏住唿吸察看了茶几上的画像。马仁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毕竟是个纯朴的乡下丫头,感情毫无保留地表露在纯洁无瑕的眼睛里。 “你认识吧。”马仁逼问道。 她犹犹豫豫,没有立即回答。马仁急不可耐:“你要是说谎,连你一起抓走。你应该知道监狱是什么地方吧?” 为了撬开小保姆的嘴,马仁极不情愿地拿“监狱”一词威胁小姑娘。 “这个人有点像舅舅。这个人,就不太知道了。” 马仁瞬息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哐——地掉了下去。 “舅舅,是谁的舅舅?” “是哲民的舅舅。” “就是说那家夫人的哥哥或是弟弟?” “我是说有点像夫人的哥哥,不一定是他……” “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好,那个舅舅经常去她家吗?” “不,不经常去。” “这个月初,也就是说二十多天前他是不是去过哲民的家?” “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警察嘛。当时还有一个男人对不对?” “没有,当时只有他一个男人。” “那家里还有什么人?” “夫人、舅舅和我三个人。” “夫人和舅舅在家里干了什么?” “不太清楚。因为我出了门。” “出门?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夫人给我钱,叫我在外面逛一逛。” “哦,是吗?那你在外面呆多长时间啦?” “有一段时间了,大约三个多小时吧。” 马仁想,这是足够的作案时间。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吗?” “是,有过一回……” “那是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回答了马仁的问话。现在的玉子,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畏手畏脚,反倒有所主动了。 “好像是舅舅来夫人家的一两天前。那时她又是给我钱,哄我出去玩一会儿。” “她为什么哄你出去的?那时也是舅舅来到她家的?” “那时来的不是舅舅,而是一个大个子男人。” 越说越对了。马仁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手。 “那个男人是她家的常客吗?” “不是,我觉得是陌生人。” “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这个人?” “不太清楚。那个人戴着墨镜,长得什么模样,我没有看清楚。” “戴墨镜?” “反正是很可怕的人。” 小保姆详细地道出了当天的所见所闻。 “先是有人来了个电话,是找夫人的。可夫人故意没有接电话。没过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按了门铃。我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送挂号信的邮递员。我出去一看,门外有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把我推到一边直接走进了屋里。夫人一见到他,好像很惊讶,连脸色都变了。一开始我以为他们俩是个很熟悉的朋友,可我在厨房听他们的谈话,那男人对夫人说话却很粗野。”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毫无保留地对我讲。越仔细越好。” “要是夫人知道了,会生我的气的……” 第57页 “你呀,你任劳任怨地给她们家干了两年活,可她呢,却无情无义地一脚把你踢出去了。对这样的女人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胖警察的一句同情话,使小姑娘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夫人跟那个男人说你闯到这里我可怎么办。男人说谁让你不接我的电话,躲避我没有好结果。他还竟敢说我要在这里洗澡,等洗完澡再回去。可把我吓坏了……” “后来他真的洗澡了?” “好像是。没过一会儿从里屋浴室里传来了放水声音。不久我被夫人打发出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就没法知道。反正夫人相当怕他,在他面前百依百顺。”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是,再也没有见过。” “你能不能想想舅舅来她家是哪一天?” “我是打那两天以后出来的,那天应该是……” “是不是十二月四日?” “没错,是十二月四日。” 好一个珠联璧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马仁兴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 ·正文· 第. 杀手出洞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十时。香港。 公寓的电话铃响了。 他皱着眉头支起了上半身。电话铃声好不烦人。 “该死的,是谁这么烦人……”他自言自语着,拿起了电话。 “这里是医院。”听筒里传来了护士小姐的声音。 “什么事儿?”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有位客人一大早就来到这里,要见一见您。他还在这里等您哪。” “是患者吗?” “不是患者。” “那个人找我什么事儿?” “不知道。” “你给我唤一下。” 过一会儿,传来低沉的男中音: “您是昶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一位?” “有一件要紧事儿我想跟您谈谈。您能不能抽出一点儿时间?” “有什么事儿就在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不方便,我想跟您面谈。” “那我就不想见了。我现在身体不舒服,连医院都顾不上呢。” “可不可以到您的府上去拜访您。只需片刻。” “对不起,不可以。”他放下电话再次皱起了眉头。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顿时,耀眼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放眼望去,从维多利亚港开始,整个香港岛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从宽广的大海转到屋内的床上。有位一丝不挂的妙龄女郎侧身躺在床上。她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浴巾遮在腰部。他的视线沿着她的背部往下移动,最后到她的臀部上停止住了。那是既丰满又富有弹力的臀部。 他也在赤身裸体。一夜的性游戏,使得他们天亮时分才睡了一觉。但是睡了一觉后他又恢復了精力,觉得下边那个东西又鼓动起来。特别是看到女人的赤身裸体,那东西马上又抬起了头。他来到床上,将自己那健壮的身体戳到女人的身上。 “哪儿来的电话?”女人闭着眼睛问道。 “噢,没什么。睡好没有?” “被电话铃闹醒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嘛。” “没什么,有个疯子想要见我。我已经拒绝了。” “他要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将自己的脸埋入她的胸脯里。雯用双手用力缠住了他的腰部。 “怎么样,还可以吗?”她问道。 “这次我要让你发疯。” “您就随意吧。” 两人开始了又一个回合。 阳光照射在床上赤身裸体的一对男女,照得男人汗津津的后背熠熠发光。男人不顾女人断气般的呻吟,勐烈地向女人发起进攻。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的推进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战越勇。 “啊,我……喘不过气了……我,我受不了啦,不要,不要……” “投不投降?”他俨然以白马王子的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 “求求你……” “不行,还少一句。” “我爱你。” 他这才吻一下女人,支起了身子。两人一起进到浴室沖了沖身子。看到男人再次要向自己发动进攻,女人箭步跑出了浴室外。女人在厨房煮咖啡,男人在浴室里哼着小调颳起了鬍子。他的鬍子特别重,一天不刮,便满脸丛生。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来过的那奇怪的电话,握着刮鬍刀的手不禁颤了一下。下巴颏儿立刻渗出血珠。 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他的心里不知不觉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洗漱完毕,男人将浓密的深灰色头髮向后梳过去,梳成背头,脸变得更长了。他今年四十五岁,虽然眼角上已出现鱼尾纹,但他那清澈透明的双眼足以迷惑二十三岁的妙龄姑娘雯。他身高一米八十三,四肢修长,肌肉发达,没有一点赘疣。可是年轻时候练就的健壮的身体因近几年不规则的生活而有所松弛。 第58页 他看着镜子里面映出的自己的身体,心想要满足雯青春的欲望,必须重新开始健身运动。 雯今年二十三岁。他觉得要对付一个比自己小二十二岁的女人并非易事。虽然眼下没有多大的差距,可一旦日久天长,女方将处于上升趋势,而自己的状态则会每况愈下,不一定哪一天筋疲力尽,望天兴嘆。尽管眼下雯一再声称自己如何爱自己,可这毕竟是在男女双方同等条件下的爱。拖着皮包骨头的身子向女人乞求爱,这是男人的自尊心所不容许的事情。如果自己的身体真要是到了那一地步,那么必须毫不犹豫地让出女人。因为自己已经丧失了占有女人的资格。 他深深地爱着雯。 虽然曾接触过无数女人,可他如此从心灵深处痴迷于一个女人,还是头一回。 走出浴室,他身披浴巾来到了厨房。 雯只穿一件衬衫在厨房里做早点。他坐在椅子上,欣赏着女人宽松的衬衫下露出的修长的裸腿,悠然地喝起了咖啡。 “吃完早点,你快上班吧。照这么下去,医院早晚要关门的。”女人关切地说道。 他嚼着女人烤出来的面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他是一位牙科大夫。他开办的牙科医院位于香港最繁华的尖沙嘴。由于他医术高明、人品善良,前来就医的患者络绎不绝。随着患者的增加,他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于是,手下又添了三名护士和一名助手。 可是自从与雯同床共枕起,近来他藉口身体不舒服迟到早退,有时甚至整天不上医院。 雯是一个混血姑娘。母亲是华人,父亲是英国人。因父亲早早地抛弃了母亲,目前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 雯的职业是女招待。昶在两个月之前认识了她。两个月之前,雯捂着肿胀的脸来到昶的牙科医院。经诊断,昶大夫发现雯的虫牙很严重。在几天的治疗期间,他们相互间产生了好感,并急速发展为恋情。准确地说昶被雯的美貌所迷住了。 雯蓝眼睛黑头髮,高鼻子厚嘴唇,身材修长,皮肤黝黑。她那具有异国情调的魅力足以征服十有八九的男人。念过大学考古专业的她,气质文雅,品德高尚。 吃完早点,昶穿上衣服,抱起了雯。他撩起雯的衬衫,亲昵地抚摸着雯的臀部:“我的小美人,是百万 ------------------ ·正文· 第. 蛛丝马迹 在王旺起离开羽田机场的同一时间,他住过的那家饭店里发生了一场骚乱。 几乎是与他离开客房的同时,两名刑警在饭店职员的引导下来到了他与那个女人住过的房间。 刑警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们接到一个女人的报警电话。报警内容是有个男人要强姦自己,要求警察立刻前来解救。报警人的口气并没有十分急促,倒像是与朋友说悄悄话。虽然经常发生类似的恶作剧,但毕竟是报警电话,警察还是半信半疑地跑过来了。 打开房门一看,客房已空空荡荡。警察感到被人耍弄了一番。只是有一点令人蹊跷,客人没有往饭店总服务台交还房间钥匙,就熘出了饭店。因客人已付好了房费,饭店方面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警察重新回到总台,例行公事般地查看了一下住宿单。按饭店职员的话,应该是一对男女投宿在那个房间,可住宿单上却只记有男人的姓名。但这也不足为奇,因为只一人填写住宿单已成了惯例。 刑警们求得饭店的允许后,带上住宿单返回警署。接下来便是进入固定程序。他们将住宿单上的内容输入到微机里。不到十分钟结果出来了:查无此人。 警察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重新回到饭店。 刚刚查过的那个客房已有客人投宿。警察费一番口舌才得到客人的应允,便仔细地搜查起房间。不久他们在床底下拖出了女人的尸体。这已经是罪犯离开这里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情。杀人搜查部门的刑警们也介入了。 好在被害者身上留有护照,女人的身份很快就被得到了确认。然而随着被害者身份的确认,引出了更加令人惊愕的事情:被害者竟是一位左右日本政界的大人物的惟一千金。 “女儿啊,是爸爸害死了你呀,是爸爸把你娇生惯养的结果啊。” 面对女儿僵硬的尸体,那位政界巨人声泪俱下,捶胸顿足。 得知留学巴黎的女儿不务正业放荡不羁,当父亲的便给女儿寄去路费,喝令她立刻回国。可女儿迟迟未归,气得父亲中断了定期给女儿电汇的生活费。于是身无分文的女儿为了生存开始出卖自己的肉体,并沦为国际暗娼。无奈,父亲给她发去电报,谎称母亲病重速回家里。此时身心疲惫的女儿最终决定回国,并在归国途中于香港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也没说什么时间到家,只提了一句早晚归国。这是她给家里打的最后一次电话。 因为是政界巨人森村小财的女儿被害,东京警视厅自然紧张起来了。 舆论界也炸开了。这的确是一件令搜查机关和言论机构值得关注的重大案件。 东京警视厅立即组织精干的侦破小组着手搜捕罪犯。但是,由于罪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消失,侦破工作一开始碰上了难题。 为了寻找蛛丝马迹,他们採集了客房内所有的指纹,并重新调查了被害者的来龙去脉。同时对被害者尸体也重新验证了一遍。 第59页 在饭店工作人员的协助下,与女人同住一个房间的那个男人的肖像也勾画出来了。警察们认定那个头髮半白的五十多岁的男子就是罪犯。 负责人简要地总结了搜查情况:“首先是罪犯的指纹。到目前为止尚未查出引人注目的指纹。罪犯也许在作案当时戴上了手套,也许作案以后擦掉了所有的指纹。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罪犯在作案后短短的时间内擦掉所有的指纹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所採集到的指纹中肯定会有一二个是罪犯留下的指纹,我希望是如此。最晚要在明天之内完成对指纹的详细调查。其次是被害者的行踪。她是在今天凌晨三点三十分从香港到了羽田机场。到饭店时间是差十分五点。到达饭店时,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是由一个男人扶她进来的。那个男人也是从香港与她同机到达这里的。因为住宿单上的姓名和乘机单上的姓名完全一致。至于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就无法搞清。” 说到这里,负责人用食指敲打两下墙上的肖像:“问题是,这个傢伙,只靠一张凭模煳印象勾画出的肖像去搜捕他,的确是勉为其难。但眼下除了它又没有什么像样的线索。” “我总觉得这是一副变妆的面孔。你看这副眼镜,这一撮鬍子,还有染过的头髮。是个典型的化妆脸。” “我也有同感。可又无法确认。如果真是化妆过的脸,就说明他是个别有用心的危险人物。验尸结果表明,罪犯作案当时并没有使用过武器,而是用空手杀死了女人。其手腕非同一般。” 负责人翻了一下文件夹接着说道:“女人的颈部受到了致命一击。罪犯算是击中了被害者的要害。” 他张开右手掌,做了一个往下噼的动作。 “就这么噼下去的。一掌击中要害并非易事,何况是在对方动态条件下准确而有力地击中了。尸体上的伤痕证明这一点。为彻底杀人灭口,罪犯又卡住被害者的脖子,一直到咽气为止。被害者死亡时间大约是十二点左右。从罪犯的杀人手段看,罪犯决不是一般人物,也许是职业杀手。若真是职业杀手,那么这张肖像对我们的侦破工作就毫无意义了。可除了它,眼下我们又无别的招儿。” “罪犯为什么杀死了那个女人呢?” 对这一质问,负责人略思片刻后便开了口:“据知情人透露,被害者在国外很不检点。去法国的本意是念书,可她不务正业热衷于其他非道德的事情上。也许森村先生听到这话不会高兴,但事实的确如此。依此类推的话,被害者之死并非偶然。可以说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第二天早晨又传来了爆炸性的消息。 对指纹的鑑定结果出来了。这是前一天採集到的一个模煳不清的指纹。令人愕然的是这个指纹的主人竟是被国际刑警和各国警察追捕的国际罪犯。 负责人颇为兴奋,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对这个傢伙,国际刑警起了一个代号,叫x。他是在过去的十年中一直被国际刑警追捕的国际职业杀手。就是说国际刑警已经把他定为一级杀人要犯。这么一个可怕的傢伙竟出现在我们的搜查范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么说他就是此案的原凶?” “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他。现在我们必须与国际警察取得联繫,求得他们的协助。我想有关这个傢伙的情报,国际刑警已经掌握了不少。” 他立即拨打了一个电话。 在东京设有国际刑警支部,其要员常住东京。 “我们採集到了你们正在追捕中的x的指纹。他已出现在东京街头。” “我们立刻见面。”国际刑警兴奋不已。 “在哪儿见?” “我们去贵厅。” 不到半小时,两名国际刑警出现在东京警视厅。看完指纹后认定就是x的。 听完对此案的说明之后,国际刑警也确信这个杀人案系x所为。 “x出现在东京街头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在十年前发现过他的踪迹以后,到目前为止连影子都没有见过。我们还以为他或是死了,或是早已洗手不干了。可没有想到在东京又出现这个魔鬼的指纹,真是不可思议。” 国际刑警东京支部的负责人摇着头感慨万分地说道。 “难道他是三头六臂的魔王?” “可不是。你们日本还没尝到过他的厉害……” “别说我们没尝到过。我们已经死了一个女人。” “哦,对对。可是这件案子与他的前科相比较,还不够十分残忍。” “还不够残忍?” “看他的杀人歷史,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戏罢了。但也有一点难以理解。他瞄准的都是大人物,从来没有相对过小人物,尤其没有相对过女人。因为他只对巨头下手,所以各国有名望的巨头们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对此,我们甚至戏称为x综合症。可以说世界巨头们大都患上了x综合症。” “好厉害。他的原名叫什么?是哪国人?” “他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对于他的原名、国籍、年龄一直是个迷。这就给我们的追捕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 “为了在日本抓获他,我们需要更加详细的资料。只拿一个指纹远远不够。” 第60页 “很遗憾,我们所掌握的资料也不过是十年前弄到的一张照片和指纹,少得可怜。我们早已给你们提供过那张照片。” “是,我们也有。是这个吧?” 那是在某一宴会上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的x扎上蝴蝶结,笑容可掬地端着酒杯。照片还算清晰。 “好一个美男子。” “是啊,是一个潇洒端庄的美男子。这张照片是在南非拍到的。当时南非国防要员们和欧洲一个军火商在这里举行一场宴会,我们是在那里偶然拍到了这张照片。也就是这一天,那位号称世界头号军火商的大人,酒后在宴会厅卫生间里被人杀害了。死了一小时之后,人们才发现了他的尸体。脑门儿被无声手枪穿了一个洞。因为有了那件事儿,这张照片也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胆大包天。” 警视厅负责人感慨地说道。 “他是个胆识过人的傢伙。事发后,搜查机关盘点了在宴会场上拍下的所有照片。结果只有这个人的身份没有查出。他是什么人?如何潜入宴会场所无人知晓。于是最终大家一致认为此人就是刺客,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x。” “就凭这张照片能抓到他吗?这可是十多年前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的真面孔还是化装后的面孔,谁都不清楚。他本来就是化装能手,无人知晓他的真面孔,即使认识,他经常化装,也很难认出来。” “可以这么说。但总比没有任何依据强一些。” “那当然。” 大家的面孔无比阴沉。国际刑警负责人是英国人。他继续说道:“x出现在东京并杀死一个女人,说明他又开始了什么行动。隐蔽十年后,如今又亮相,意味着他正身负重任,急于履行。” “什么任务?在日本他想要除掉谁?” “这就无人知晓了。哪一国的什么人是他的暗杀目标,只有暗杀者自己知道。他出现在日本,不一定在日本要暗杀什么人。也许东京是他的一个经由站。”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做好准备,防患于未然。” “当然。” “我们随时联繫。” 送走国际刑警,负责人铁青着脸向大家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森村之女被害是小事,也许只不过是杀手行动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如果他潜入东京的目的,是瞄准我们的某一大人物,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行动。如果真是这样,凭着我们的力量远远不够。我们必须动员全国的警力。得赶快向总部打报告。” 负责人拿起了非常电话。 “有急件要报告。” “过来报告。” 一小时以后,总部向日本境内所有警署下达了一道紧急密令。 为发防止罪犯逃往国外,全日本机场港湾被日本警方封锁得水泄不通。 他们在出国人员名单中反覆寻找,可哪里晓得佐佐木五郎早已不存在。而摇身一变,换成华人王旺起的罪犯,却悠然自得地通过了出国人员检查口。 与此同时,一部分搜查人员正着手进行更加细緻的侦破工作。 他们以森村之女被杀时间为基点,按不同国籍盘点了所有出国人员名单。分类出的名单移交到驻日各国使馆,以待各国使馆核实这些名单的真假与否。 对此,各国大使馆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持以积极协助的态度,有的听之任之,有的则明显表露出不愉快的态度。 其中,s国搜查机关表现最积极,接到日本方面的通报后立刻着手核实工作。 不料,从s方向日方反馈的报告中说他们查出了一个伪造的假名单,他的名字叫做王旺起。 日方又等了一会儿别的国家的反馈报告,可没有发现第二个假名单。国际刑警和东京警视厅最终得到了如下的结论: x已经改头换面,化装成华人王旺起,于一月一日下午五时十五分乘坐jal航班离开日本。其目的地为韩国汉城。 ------------------ ·正文· 第. 神秘女人 丁铃铃…… 丁铃铃…… 电话机发出一阵急促的唿叫声。 朴文子顿时产生不祥的感觉。 待电话铃声再响三遍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听筒。 “餵……” 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紧张的声音。 “请问您找哪一位?”文子低声问道。 “是韩基洙府上吗?” “是。” “那么,您是朴文子女士?” “我是朴文子。请问您是哪一位?” 因为是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文子警觉地问一句。 “哦,您就是朴文子女士。”电话里讥讽似的口气传入文子的耳膜。 “您是……” 对方未回答,只是嗤嗤地低声笑道。 “喂,您是哪一位?”文子急切地问道。 “不要问我是谁。”紧接着笑声,传来粗鲁的口气。 文子像似当头挨了一棒。 “什么?你是谁,说话这么不礼貌。” 朴文子也不示弱。 第61页 “哼,我是谁?不说不知道,一说会吓死你的。” “你在胡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事快说!” “你还嘴硬,朴文子女士。看来警察还没有找上你的府上呢。” “什,什么?”朴文子果真吓了一跳。 “哼,你现在才清醒过来了。现在你该明白我是什么人了吧?” “你在胡说八道。你打错了电话。”朴文子慌忙撂下了电话。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不得了。打来电话的是什么女人? 正当她心神不定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来了。她盯了一会儿电话机,还是拿起了话筒。 “朴文子女士,请你不要撂下电话。我要跟你谈谈你性命关天的事情。” “你,你想干什么?你是谁?是谁?” “我是惟一知道你秘密的人。” “我的秘密?我什么秘密?你想要挟我?”朴文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哼,装什么蒜。什么秘密,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不可?” “你,你在说什么?”朴文子一手捂着脑门儿,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没听明白吗。我说过杀人要偿命。何况杀人碎尸。哼,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背着老公偷汉子,最后连自己的情夫都杀害了。该当何罪?” 文子浑身痉挛,连手中的听筒也掉在了地上。她重新捡起话筒,歇斯底里般地反攻道:“你这疯女人,不要血口喷人!你在跟谁胡诌八扯。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个魔鬼……” “哼,贼喊捉贼,可笑得很。你再挣扎也没用。” “你这疯子,口吐狂言。我要撕烂你的嘴……”文子气急败坏,骂声不绝。 可对方却不急不躁,悠然自得地说:“对毛世这个人,你不敢说不认识吧。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中午十二点准时来到景福宫。必须是你一个人,不准带那个男人。我们在京怀楼门口见。我已经认识你,所以没有必要告诉我的穿着打扮。如果不出来,我一个电话足够叫你去蹲监狱。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 文子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撂下了电话。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她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到厨房咕嘟咕嘟喝起了凉水。可嗓子仍在冒烟。 到底是什么女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定了定神,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维。知道这一秘密的只有哥哥和自己两个人。哥哥绝不可能将这一秘密泄露出去。那么是警察?是警察在讹诈我?也不可能。目前他们仅仅是在怀疑我,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拿起电话给哥哥打过去。 “又出事了。”文子连气都喘不过来。 “又怎么啦?”斗峰的语气也十分紧张。 “有一个神秘的女人刚刚给我来过电话。” “什么电话?” “她知道我们的一切。” “怎么会呢?”斗峰的声音也急促起来。 “我怎么知道。可不得了啊。” “别急,你再说细一点。” “咱们见面谈一谈吧。” “现在不怎么方便。你先撂下电话,过一会儿我再跟你联繫。” 约过五分钟,哥哥来了电话。 “这是公用电话,你就尽管说吧。刚才是会社里,说话不方便。再说警察也有可能在盯着我们,所以我们俩见面也是很危险的。你说吧,详细说给我听听。”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人……她说自己是惟一知道我们秘密的人。她说话一开始就出言不逊,于是我骂了她两句,她却说杀人要偿命。她还说我水性杨花,背着人偷了野汉子之后又杀了情夫,而且碎尸,该当何罪。我问她是什么人,她没有告诉我自己是谁。她还道出了毛世的名字。她让我在十二点准时到京怀楼门口见自己。她说她已经认识我,所以没有必要告诉我自己的穿着打扮。若我不赴约,她说自己一个电话足以让我蹲监狱。对你,她好像也知道一些。” “她知道我的姓名?” “倒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只是说叫我上景福宫的时候不要带上那个男人。我想她说的那个男人指的就是你。” “这怎么会呢……” “怎么办好?” “是不是警察设下的圈套?” “不像是警察。要是警察,他们有的是办法,何必採取这种手段。我估计警察还没有了解到这一地步。不会是警察。” “那么是什么人?哪个臭娘们儿在要挟我们?真他妈活见鬼……” “怎么办?我赴不赴约?” “既然对方了解得那么仔细,恐怕不赴约也不行。” “我害怕。哥哥陪我一起去吧。” “不是说不让你带人吗?” “只要哥哥在远处监视就可以。” 因为是公用电话,传来了告诉通话时间已到的蜂鸣信号。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了。 文子拭一下脸上的汗珠,抬手看了手錶。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第62页 文子到达景福宫的时间是十二点十分。景福宫院内一片银装素裹,人迹稀少。只有几对青年男女在踏雪漫步。 文子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周围,慢慢地靠近京怀楼。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人盯梢。 来到京怀楼门口,文子又看了一眼手錶。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她竖起大衣领子,蜷缩了上身,焦急不安地张望着四周,在原地跺起脚来。 忽然,远处干枯的树林里闪了一下人影。 她感觉到自己已被人监视。没过一会儿,那个人影又闪了一下。文子这才发现他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哥哥。她舒缓一口气转过身子。只见这边又有一个女人匆匆向自己走来。 “就是她!”文子心里喊道。 那个女人身穿灰色大衣,戴着黑色墨镜,径直朝京怀楼走来。看得出她是个身段很苗条的女人。涂上口红的嘴唇特别地鲜红。 文子勐一转身,背对那个女人,死死盯着前方的莲花池。脚步声传到文子的背后,便停下来了。 “赴约好准时哟。”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两双燃烧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对方虽然戴着墨镜,可文子还是看出对方是相当美貌的女人。她皮肤白皙,穿着得体,显现出成熟女人的魅力。看上去年龄还不到三十岁。 “你就是给我家挂过电话的那个女人?” “是。”对方沉着地点了一下头。 “你是干什么的,竟然挂如此无礼的电话。” “你没有必要知道。”不明身份的女人打开手提包掏出香菸,向文子递去一支。 “请抽一支。” “不要。” 文子冷冰冰地拒绝道。 戴墨镜的女人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了烟雾。 “请你不要否认事实。在事实面前抵赖,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你这刁妇!” 文子抡起巴掌朝对方的脸扇去。 对方举起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文子的手腕,并往外一扭。动作既迅速又干脆。 “你在跟谁动手动脚的,真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杀人犯还说人家是刁妇?放尊重点儿。告诉你,在这里撒野,只能引人注目,招来麻烦。” 文子面无血色,浑身发抖。但她仍不示弱,恨不得一口吃掉对方:“你找我要什么?快说,说给我听听。” “这一下该认了吧?” “你是警察?” 墨镜女人扑哧笑了一声:“哼,做贼心虚。不过一个女人心再狠毒,也不能把人家剁成碎块儿啊。” “少废话。快讲来意。” “好,我说。”墨镜女人将菸头扔到莲花池里。 “把毛世的遗留品统统交给我。一个也不能少。” “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别问,叫你还给我你就还给我。”对方收起笑脸,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 “在毛世的遗留品里应该有一把钥匙,你不会没有见过吧?” “也许有过。可处理毛世遗物的,不是我。” “这么说是你哥哥处理的?把那把钥匙尽快还给我,连同毛世的其他遗物一起。” “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 “还有,我需要两千万元。为争取这两千万元,毛世算是失败了,可我不会失败。” 面对如此无理要求,文子简直无言以对。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怎么,做不到?没有什么考虑的余地。明天这个时间准时到这里来交付支票。” “以什么为代价?” 文子面色苍白问一句。不明身份的女人用手指一下自己的嘴:“替你保密。” “两千万元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的钱,请你手下留点儿情。” 文子到底挺不住,以哀求的口吻说道。墨镜女人冷冷地摇起头:“不行,一分也不能少。我现在急需这笔钱。好啦,明天见。” 女人转身向出口走去。文子跟在她的后面哀求道:“我求你了,两千万元巨款我上哪去弄?求求你,留点情面吧。” 女人停下脚步,用冰冷的目光望着文子:“两千万算得了什么?如果你被抓起来,毫无异议上绞刑架。是两千万要紧,还是你的命要紧,你自己看着办吧。” 文子意识到再求情已经无济于事,于是抑制不住满腔怒火,开始破口大骂:“你这狼心狗肺的臭婊子,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咱们走着瞧!” 墨镜女人头也不回,走出了景福宫。 文子恼羞成怒,踉踉跄跄地跑到哥哥隐蔽的地方。 可哥哥已经不见影了。她无力地瘫坐在积上厚厚一层雪的露天椅子上,目无神情地望着天空。 回到家,保姆先跑出来边给文子开门边告诉她有两位客人正在屋里等她。文子还以为是哥哥抢先一步到家等候,可没有想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却是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两个来客,一个是上回来过的那个胖刑警,另一个是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上了年纪的男人。 “对不起。” 胖刑警起身与文子打招唿。上了年纪的男人慾起身,朝她点一下头。 第63页 “啊,是您来了。”文子嘴上装作热情,可脸色早已变得苍白。 “你前脚出门,我们后脚就赶到了。”马仁露出微笑。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有点事儿,出去了一趟。” 这时,电话铃响了。文子迅速拿起了话筒。 “是我。事情怎么样啦?” “先说说你那里的情况。” “我跟踪过那个女人,找到了她的住处。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改日再谈。现在我这里有几位客人。” “什么客人?” “……” “莫非是……警察?” “对,没错。” 对方立刻撂下了电话。 “是哪来的电话?”上了年纪的金俊镐刑警问道。 “怎么,我还要告诉你们这些?” “对,你必须告诉我们一切。而且我们必须找到夫人的哥哥朴斗峰先生。我们想通过夫人就能很快找到他。刚才来的那个电话……是不是朴斗峰先生?” “不是我哥哥,是我的一位朋友。因债务关系……” 文子惊恐之余随意编一句谎话,不管对方相不相信。 文子吩咐保姆给二位客人端上咖啡。可没想到马仁挥手拒绝道:“不用了。我们要回去。请夫人也跟我们一起走。” 刑警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微笑。文子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口。 “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理由要……” 二刑警已经站起来了。 文子的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句话:“到,到底为什么……你们不说理由,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她强打精神,盘坐原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为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她浑身抖动不已。 “我不明白。” “请不要装煳涂,我们已经都弄清楚了。还是你自己起身吧。不然,我们只好强行带你走。” 刑警上前一步抓住了文子的胳膊。文子挥动胳膊,用力甩开对方的手:“放开我。” “不要给我们添麻烦,请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需要多长时间?”文子拿起手提包问道。 “我们也估计不到。但尽量抓紧时间。”马仁郑重其事地回答。 文子眼前一片昏暗,被二刑警连拉带拖,勉勉强强走出了房门。 二刑警没有把文子直接带到搜查总部,而是领到了一家较安静的旅馆。 朴斗峰既不敢回单位,也不敢回家。 他给单位和家里挂电话打听有没有陌生人找过自己,回答都是否定的。可他还是怀疑警察已经潜伏在那里,等着自己落网。 他苦思半天后,再次给妹妹家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保姆。保姆说有两个男人已将夫人带走了。 两小时以后,斗峰又给妹妹家挂电话,保姆回答夫人既未归家也无电话联繫。 斗峰拨打了会社的电话号码。 “啊,你在哪里?有客人在这里等你回来呢。” “什么客人?” “是几位先生。”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他最后一次给家里打了电话。 “孩子他爸,警察来了。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老婆的声音充满恐惧。 可斗峰却不愿意叫老婆识破自己目前的处境。 “警察?他们来干什么?” “我给会社打过电话。你跟我说清楚,你真的没有什么事儿?” “你给我唤那个人。” “请稍等。” 过一会儿传来了男低音。 “你是朴斗峰先生吗?” “我是。请问……” “我是警察。你现在什么地方?” “请问为什么要找我?”斗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了。 “见了面再说吧。告诉我你现在什么地方?” “请你先说说找我的理由。” “见了面你就会知道的。告诉我你现在的方位,我们这就过去。” “这是市内。” “市内什么地方?”警察的问话紧追不捨。 斗峰犹豫片刻便答道:“我在钟路。” “钟路的什么地方?” “钟路花坛前。” “我们马上到那里,请你原地等候。” “一定要见面吗?” “是啊,我们必须要见面,否则事情就变得很麻烦。请你一定要等到我们去那里。” “好,明白了。” 其实,斗峰此时的位置在乙支路上。 他没有勇气到钟路去等警察。一想到从现在起自己是警察的追捕对象,他便觉得无处可去。 他一身冷汗,在一家茶座苦思冥想半天,起身走出门外。总觉得处处有监视自己的眼光,他怕得要命。 上哪儿?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斗峰一人藏身之地。怎么会落到这一地步。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碎尸案的主犯。可他心里又早已做好准备:若真的东窗事发,为了妹妹,自己承担一切。他不想为了自己而牺牲妹妹。 第64页 毒死毛世的是妹妹,剁尸成块儿的也是妹妹。当然提出处理尸体办法的是自己,可自己提出碎尸方案后,却没有勇气动手剁尸。他万万没有想到妹妹竟如此心狠手辣,挽起袖子动手剁尸。他只负责包尸、运尸。在包尸体过程中他不知吐了多少遍。 对于妹妹的残忍,斗峰简直不敢相信。尽管在当时特定情况下对妹妹的举动可以解释成失去理智的行为,可一想起当时妹妹丧心病狂的行为,他还是毛骨悚然。看来女人远比男人狠毒。 这是包括警察在内的一般人想像不到的事情。他们总想把目光盯在男人身上。斗峰不想对此多加解释。他后悔自己不该介入妹妹的事情。因他并没有能力使妹妹从当时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夜幕降临,天色已黑。 斗峰坐上计程车奔向自己记住的一个地方。 他到了一个公寓区。 这是一个较大的园区,是比较理想的藏身之地。 他在一座公寓楼前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公寓大楼。那个窗户还亮着灯。 他忽然觉得自己此行莫名其妙。他来到的地方,正是那个神秘的女人的住处。白天他曾跟踪过她。 斗峰怎么也想像不到自己竟鬼使神差般地来到这里。 有道是狼狈为奸,难道我真是到这里寻找知音?说不定那个女人也是个在逃犯。只凭感觉断定她也是自己的同路人,未免有点牵强附会。不,再冷静地想一想。如果她不是警察的耳目,那么,有可能就是负罪罪犯。若是,那么我们之间就有某种共同的使命,而且围绕这一使命可以共同生存一段时间。若在房间里还有另外什么男人怎么办?她到底是什么人?是否是毛世的同党?她怎么知道我们兄妹俩的所作所为?妹妹被捕是否与那个女人有关? 斗峰左思右想,在严寒中犹豫了近一个小时。最终他下决心上楼见一见那个女人,问个究竟。 这是一座五层楼的公寓,因此也没有安装电梯。他爬到五层,在挂有“513”牌子的门前停下了脚步。这时,从隔壁房间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斗峰向她点了一下头:“对不起。请问是不是有位单身女子住在这屋里?” “好像是。”女人用惊讶的目光打量斗峰上下。 “来到这里有多长时间?” “大约有半个月。” “她是干什么的?” “这,我就不太清楚。你是……” “我在找一个人。谢谢你。”斗峰给那个女人鞠一躬。 “你不妨问一问她。” “是是,知道了。” 待女人走后,他抬手按了门铃。按三下后,屋里便有人吱声:“是哪一位?”是女人的声音。 斗峰感觉到屋里的女人正通过门上的猫眼往外视探。他毫无隐藏自己,正面对着猫眼。 “你是哪一位?”女人再次警觉地问道。 “我是朴文子的哥哥。是你在景福宫见过面的那个女人的哥哥。” 一阵沉默过后,女人开了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那个女人,你找错地方了。” “你不可能不认识我妹妹。请开门吧,我有要紧事情要跟你谈。” “你找错门了。” “我正被警察追捕。我妹妹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斗峰隔着门,细声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可这一下门被打开了,女人轻声问道:“是你一个人?” “是我自己。” 他闪身进到屋里,并锁上了门。女人不安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到里屋谈谈吧。是你一个人吧?” 女人点了一下头,转身进了里屋。 看样子她刚刚洗过澡,头髮上还挂着水珠,身上披着浴巾。肩膀和腿部裸露在外面。她的体形很苗条。 这是一个适合于两三个人过日子的两室一厅的经济型公寓。屋内没有任何摆设,显然是临时租借的房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女人站在房间中央问道。 斗峰木然地站在门口,一时想不起来如何才能给她一个友好的印象。 “我躲在景福宫一个角落看过你们俩约会。然后悄悄地跟踪过你。” “为什么跟踪我?” 她举起手掠了一下湿漉漉的头髮。胳肢窝里浓密的黑色长毛髮展现在斗峰的眼前。由此他联想到,女人那个部位的阴毛肯定比这更多更浓。 “我很害怕。我想知道是什么女人竟那么详细地了解我们的秘密。” “你妹妹真的被捕了吗?” “是的。他们还追捕我。”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事情发展得够快。警察的实力也真不一般。”女人仍没有解除警戒。 “我真的是朴文子的哥哥,请相信我。” 他掏出了身份证。女人连看都不看。 “我知道,朴斗峰先生。你的会社,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我都知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总站在那里。过来吧。” 斗峰走进了里屋。 里屋一片狼藉。被子和褥子铺满一地,到处有酒瓶,到处有菸头。斗峰暗自思忖:这个女人够邋遢。 第65页 他小心地坐在褥子上面。 房间里充满女人的体味儿。 女人跪坐在离斗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开始梳理自己的头髮。 “怎么知道的?都有办法。”她并没有说出原由。 斗峰端详着女人的面孔。那是一副越看越美丽的脸蛋。可在斗峰眼目中这副美貌却变成一只恶魔。 “我们的处境彼此彼此。”女人说。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 女人缠在身上的浴巾松了一点,露出大半个胸脯。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我看你也够可怜的。你为什么找我?是不是没地方去了?” “是的。我想了很长时间才来到这里。” “竟然到我这里来寻求避难,真是笑死人。”她发出了莫名奇妙的笑声: “我简直不敢相信,像你这么老实巴交的人竟那么残忍地杀死毛世?” “那,那是……” “不管毛世如何逼你,也不能干出那样的事情啊。你是不是想用同样的手段来干掉我?”女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了。 “不不,这不可能。我不会杀人。”斗峰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是你和朴文子共谋杀害毛世的吗?” “那倒是,不过……” “不过什么?你想否认?何必这么吞吞吐吐。” “我不想否认。一旦被捕,我会承担所有责任的。” 女人露出会意的表情。 “原来是你妹妹干的!” “现在谈这些有什么用?”他绝望地说道。 “不,我必须弄清真相。妹妹杀人,哥哥分尸?” “不要提啦。” “那好。我想你已经从你妹妹那里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怎么?没见过你妹妹?” “没有见过。她来不及告诉我就被警察抓走了。你向我妹妹提出过什么要求?” “两千万元和毛世的遗物。” 斗峰用呆板的目光望着女人。 “没有想到你妹妹这么快被捕。看来那些东西是很难弄到了。钱倒是无所谓,可毛世的遗物必须得找回。” “毛世的遗物在我的手里。” “遗物当中有没有一把钥匙?” “有。” “在哪儿?你现在带着?” 浴巾往下滑落,女人的乳房暴露无遗,可女人似乎没有感觉到,专心等待对方的回话。 “没有带在身上。” 女人失望地问道:“藏在什么地方?” “无人知晓的地方。” “请尽快把那把钥匙还给我。”女人的脸上掠过焦急的神色。 “可以。” “快说,放在什么地方?” “告诉你,你也找不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想跟我讨价还价?” 浴巾只遮住女人的下身,可女人并不在意。 斗峰咽一口唾液。 “我也想活命。小姐到底是什么人?是警察,还是跟我一样逃亡的人?” “刚才我说过,我们的处境彼此彼此。” “此话怎讲?难道你跟毛世有什么关联?” “没错。毛世是我的情夫。” 斗峰像挨了当头一棒,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么说,我误入虎穴了?” “别担心。我不想为毛世报仇。” “你们不是相爱吗?” “谈不上爱。只是寻欢伙伴而已。我也不为他的死而悲伤。我们是同谋。” “同谋?” “是,正因为我们是同谋,所以我才知道毛世已被杀害。我还知道毛世曾多次要挟过你妹妹。毛世在我面前添油加醋地讲过自己如何玩过你妹妹。我还帮他出谋划策要挟你妹妹的钱财。我们需要很多的钱财。” “原来是这样。” 斗峰强压心中的怒火,呻吟般地嘀咕道。 “指使毛世的是我。” “毛世到底是什么人?目前,就连警察也没有弄清毛世的身份。他是干什么的?”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毛世是某一个组织的要员。那是一个世界性的犯罪组织。” “什么组织?” “三角集团。” “三角集团?”斗峰歪了一下头。 “没听说过吧?” “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啊,像你这种人是无法知道的。” 她动弹一下腿部。遮住下身的浴巾卷到两条腿中间,露出两只雪白的大腿。 经女人再次动弹,浴巾已经彻底卷上去,只遮住了女人的羞部。 “ 那是一个有年头、有威力的华侨犯罪组织。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最近我和毛世合伙脱离了那个组织。于是,组织要追杀我们。说句心里话,我们并不怕警察,而是怕组织的追杀。现在毛世死了,只剩下我自己了。” 女人扭了一下腰肢。浴巾再次卷了上去。女人从腰部到臀部的曲线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第66页 “这么说毛世是华人?” “他是个混血儿。他的母亲是韩国人。对于他的过去我也不怎么知道。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毛世跟随父亲到香港定居。当父亲去世后他又回到了韩国。他的母亲现在还在韩国。他跟我说过自己的母亲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一见儿媳妇。我依照毛世的要求,装扮成他的妻子曾见过老太太一面。在乡下独身过日子的老太太握住我的手老泪纵横感激万分,连说死而无憾。我万万没想到毛世这个冷血汉子在自己的母亲面前竟是百依百顺的孝子。”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毛世这个名是假名吧?” “他的原名叫陈达。起初姓王,可在父母离异后的一段时间,曾到一个姓陈的家当过干儿子。” “你叫什么?” 他尽量迴避女人的裸身,问道。 “我叫水知。”她在褥子上面用手指头写下“水知”两个字。 “姓呢?” “好啦,不用再问了。反正姓名都是假的。” “你是华人?” “我是华人。可是我生长在韩国,跟韩国人没有什么两样。我喜欢韩国。” 女人抬起双手又拢了一下头髮。两只乳房蠕动了,极其性感。斗峰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你要寻找的钥匙有那么重要?” “是非常重要。没有它,我就提不出货物。” “什么货物?” “是一批很吓人的货物。” 女人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胸脯。两只乳房高高耸起。斗峰的唿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莫非是金砖?” “不是。”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和毛世脱离组织,就是为了独占那批货物。我们是那批货物的运送者。我们在把那批货物送往美国和欧洲的中途,将它私藏起来了。目前,组织上正在付出血的代价寻找那批货物。可想而知那批货物何等重要。可以说那批货物眼下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也就是说我知道藏货的地点,你拿着取货的钥匙。” 女人第一次使用了“我们”一词。斗峰心里有所放松。 “毛世突然死去,我多少感到紧张。我目前在孤军作战。要处理那批货,只凭一个女人的力气是万万做不到的。我现在需要像你这样既老实又本分人的帮助。” “我并不老实,也不本分。”他喘了一口粗气。 “吸菸吗?” “谢谢,来一支。” 女人从烟盒里取出两支烟,点上火向斗峰递了过去。这是一个友好的信息。 斗峰接过沾有女人唾液的菸捲叼在嘴里。小小的房间里立刻充满了两人吐出来的烟雾。 “有来无往则非礼。现在我们是为了相互之间的某种利益而共存亡。我知道你现在是有家难归的沦落人。” “我已经完蛋了。我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我的老婆和孩子怎么办?我也没有什么家产,他们往后怎么过日子。我,我蠢透了,我不配做丈夫,不配做父亲……” “你有几个孩子?” “有四个孩子。老婆还是个病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要不是你和毛世把我们兄妹俩逼入绝境,我不至于落到这一地步。你和毛世同样十恶不赦。你是个恶魔,我真想杀死你。”斗峰越说越激动,索性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女人也反射性地站起身子。浴巾掉到地上,她的浑身便一丝不挂。 他喘着粗气将眼光盯向女人的下腹部。果然,如他所想像的那样,那里是一片黑色密林。 “现在谈这些有什么用!” “住嘴,你这妖精!” 斗峰抡起巴掌扇了一下女人的耳光。女人用手捂上脸,靠到墙边。她毫无反抗之意,任其无礼。 “你打吧,一直打到你解气为止……” 话音未落,斗峰的手再次飞过去。 “来,接着打……” 她伸出下巴颏儿。斗峰圆睁怒目,停下了手。 “臭娘们,怕弄脏了我的手。” “我知道你在恨我,恨得刻骨铭心。” 女人向前靠近一步。男人却往后退一步。 “别靠近我。” 斗峰放下手惊叫道。女人毫无顾忌地靠过来。斗峰被逼到墙边,任女人的胸脯压过来。 女人抬起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然后开始吻起来。 斗峰僵硬的身子立刻溶化了,像是喝了一瓶酒,感觉恍恍惚惚。 “脱了吧。” 女人在耳语。 女人的悄悄话使男人顿时六神无主。斗峰不由自主地脱掉身上的衣服,绝望地抱住了女人的细腰。 女人疯狂了。她发出娇柔的呻吟,伸出四肢胡乱地缠住了男人的身体。 斗峰此时的想法只有一个:但愿就此长眠不醒。巨浪一波又一波向他袭来,使他头昏脑胀。 女人的身子已经瘫软,可斗峰仍在紧张地喘着粗气。 水知擦着斗峰后背的汗水说道: “你真棒。和你的长相完全不一样。谢谢你。” 第67页 “你说的货物指的是什么?” “想知道吗?” “当然。如果你不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给你交出钥匙。” 女人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 “海洛因……” “是麻药?”斗峰惊讶地抬起了头。 “是的。而且是六公斤的海洛因。时价两千万美元,折算韩币,有一百四十亿元。” 斗峰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 ·正文· 第0. x恐怖症 子夜时分,他头戴前进帽,竖起衣领走出了饭馆。时值隆冬季节。朔风凛冽,天寒地冻。街上行人聊聊无几。 他在饭馆门口点上一支烟,警觉地察看了一下周围。 离他一百米处有一座公用电话亭。有一个女人在里边拿起电话嗦个没完。 待女人走出,他靠近电话亭,迅速地从记忆的脑海里寻出早已记住的一个电话号码。他的记忆力无与伦比。所有的东西经他见过一眼,便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来到电话亭,他抬手看了一眼手錶。时针已指向十二点。他慢慢地拨起电话,58835─78。 两声蜂鸣过后,喀嚓,对方拿起了电话。 “餵──”一个男人睡意朦胧地接了电话。 “我是第五潜入者……”他耳语般地细声说道。 “什么?”似乎没有听清楚,对方大声问了一句。 “第五潜入者……” “啊,是第五潜入者。我们等你好久啊。你迟迟不来电话,叫我们等得好苦……” “请说出你的代号。” “哟,对不起。这里是万里长城。” “我现在需要情报。告诉我必要的情报。” “你现在何处,我们见见面吧。” “甭想见我。” “不见面我们怎么协助你。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寸步难行。弄到武器没有?” “我不想跟你们磨嘴皮。快回答我的问话。” “请告诉我们你所处的位置,我们立刻赶到。” “无可奉告。如果你们还想磨嘴皮,我这就撂下电话。” “啊,且慢。看来你是个急性子。好吧,我这就告诉你有关情报。四个运送者中有一人已被杀害,而且被人碎尸。这是去年十二月份发生的事情。我们是从报纸上刊登的肖像画得知的。有可能在他们之间发生了内讧。” “死者姓名?” “陈达。但报纸上披露的不是这个名字。据我们了解陈达以毛世的名字记在警方档案。警方正四处寻找他的来歷,可目前尚未弄清他的身份。据调查作为杀人嫌疑者,警方抓走一名女子。” “那女子是什么人?” “虽然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可我们估计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叫做水知的女人。她也是四个运送者之一,也许为了独吞那批货而杀死了陈达。问题是在警察的严刑拷问面前她会不会道出真相。若她招供,韩国警方也肯定介入我们的事情。” 为延长通话时间,第五潜入者往投币孔里又投入了一枚硬币。 “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封上水知的嘴。可我们却束手无策。或许你有什么好招……” “对其他几个人的情报?” “没有。目前我们也正在倾巢出动寻找他们。” “你们共有多少人?” “具体数字不能告诉你。约有几十人。” “明白了。必要时我再跟你们联繫。” “等等!请告诉我你的电话。” “这是公用电话。” 他放下电话走出了电话亭。 此时,离那座电话亭不到二百米的地方,搜查人员正通宵达旦研讨一件紧急事情。 五层旧建筑物里灯火通明,充满烟雾。 这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设在那座旧楼里的105总部早已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这一气氛是因国际刑警从东京带来一件令人惊愕的情报而造成的。 “那个傢伙为什么潜入到我们国家?他此行的刺杀目标是什么?”警方最高负责人擦拭脑门儿上的汗珠,向大家问道。 国际刑警英国要员摸了摸鬍子,挥动着手说道:“这些都是我们想要知道的。这也是目前摆在你们韩国警察面前的重要课题。我们国际刑警也会派出增援力量协助你们的行动的。” “在你们国际刑警内部能有几个认出x?”总部头子秃子向英国人问道。 “没有一个人认识x。惟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模煳不清的指纹。” “这么说,你们国际刑警方面投入再多的人数,也无济于事喽。” 听到秃子失望的语气,外国人用凝重的表情回答:“不见得。我们准备派到这里来的,都是追踪x十年以上的要员。因此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傢伙。” “那么,我们还得寄希望于他们。”穿制服的警察局最高负责人向秃子说道。 “既然x是国际职业杀手,那么,可以肯定地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针对某一个人。” 第68页 “也可以这么说。不管他的目标是什么人……” 英国人说完,会场到处发出嘆息声。 最高负责人用不安的目光扫视大家。众刑警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上司。 直到凌晨一点过后,国际刑警要员们才离开了会场。 警察最高负责人沉默片刻之后,向大家做了如下的指示:“首先,必须重点保护x所能针对的所有重要人物,然后,瞅准机会逮捕他。对重要人物的警卫,我将派别的部门负责,105总部全面负责对x的搜查。” 对此,秃子面露难色:“目前我们105正为碎尸案忙得不可开交。” “我知道。可除了105又有哪个部门能够担当起这一重任?从现在起只留下一部分人员继续办理碎尸案,其余的统统投入到对x的搜查上。” “对x的搜查需要大量的搜查指挥人员和广泛的协助。只凭105人员是杯水车薪。” “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我会给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援,望你们全力以赴,尽早拿下x。” “明白。” “好,请诸位多多辛苦。我告辞啦。” 最高负责人一出去,总部开始嘈杂起来了。 在隔壁房间里等候命令的一线搜查要员们一进会场,总部更加热闹开了。秃子一个劲地敲打桌子。 “安静,安静!大家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马仁望着秃子打起哈欠。老金也跟着马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一个国际头号职业杀手已经潜入到我国境内。目前我们只知道他叫x,其姓名、国籍都是个迷。倒是有一张照片,可他又是变身高手,照片上的x是真是假,谁也不敢确认。他是国际上罪大恶极的一级杀手。现在已证实他于今年一月一日乘东京──汉城航班潜入到国内。” 会场鸦鹊无声。 秃子扫视一眼众刑警之后,加重语气继续说道:“这个傢伙潜入国内时使用了姓名为王旺起的华人的护照。至于他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我国,目前还不清楚。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作为一级职业杀手,他来到这里十有八成是为了暗杀某一个人。总部能够接受如此重任,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眼下手头的案件怎么办?”马仁嘟囔一句。 “只留下几个人,剩下的全部扑到x案子上。” 通过桌面,x的照片正在众刑警当中传递着。 大家都用紧张和好奇的眼光注视照片。 “噢,好一个美男子……” 老金将照片递到马仁面前。马仁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照片:“看起来像个演员的傢伙怎么会成为职业杀手?真是不可思议。” “人不可貌相。” “要说特徵,他是个东方人。” “是啊,具体哪一国的不敢断定,反正是东方人。”秃子大声说道。 “正因为他是东方人,所以给我们的搜查增加了难度。若是白人就……” “对,这是一件很不利的因素。这些情报是国际警察提供的。他们将派出追踪x十年以上的要员到这里来,协助我们共同办案。” “到底是什么傢伙被追捕那么长时间竟没有落网?”一个搜查要员眨巴眼睛问道。 “是啊。他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傢伙。还有一旦被他瞄上的人,百分之百倒在他的枪口下。所以传言各国已患上了x恐怖症。” “x恐怖症?!这个词用得好。” 听到马仁的嘀咕声,秃子问道:“好什么好?” “不不,随便说说。” “不要胡谄八扯。” “我真想跟他较量一番。” “不行。你还是抓紧办完你手头的活儿。碎尸案破完,你再过来跟x玩儿一场。” 马仁抽动了一下大鼻子。 马仁已经筋疲力尽。 审问朴文子,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上眼。 审问罪犯,他已经腻味透了。倒是追踪这个神出鬼没,何况又是号称国际头号职业杀手的x,是一件既刺激又值得一拼的好差事。能够与这号世界各国警方互相争夺的对象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才是显示自己本领的绝好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秃子的一句话,却让马仁眼睁睁地失去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正当马仁对秃子耿耿于怀的时候,秃子向他问道:“那个女人怎么样?还没有开口?” “是,还在挺着呢。她是个顽固透顶的女人。我头一次见到像她那样的娘们儿。” “再顽固也不能对她动手。” “我没碰过她一根汗毛。根据所掌握的情况判断,她是百分之百的罪犯。w饭店的中餐馆职员也证实她就是那天被毛世打过的那个女人。很显然她就是毛世生前与之发生过关系的女人。” “可她为什么要杀害毛世呢?” “看毛世揍她,好像毛世曾经要挟过她。也许毛世向她先要肉体,后要钱财。于是朴文子兄妹俩无奈之下动手杀死了毛世。” “那个叫哥哥的男人呢?” “目前下落不明。无疑是隐藏到什么地方。可是一个拖家带口的穷工薪族能隐藏到什么时候,有朝一日他会自投罗网的。因此,逮捕朴文子的哥哥只是时间问题。待抓到他,与朴文子一对质,整个案子就会水落石出。” 第69页 “那个女人还在硬挺?” “是啊。是个死皮赖脸的女人。她好像看出我们尚未掌握决定性的证据,所以正百般抵赖。” “没有证据就无法起诉喽。” “那还用说……”马仁神情懊丧。 坐在一旁的老金替马仁开了口:“这件案子在很多方面叫我们受煎熬,可以说是一件特殊的杀人案。我们目前是在还没有弄清被害人身份的情况下,扣留了犯罪嫌疑人。如果朴文子继续否认,且我们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就根本谈不上起诉不起诉的问题。朴文子也随之将被释放。” “真他妈的伤脑筋。” 秃子吸了两口空菸嘴,然后拍案而起:“岂有放虎归山之理。继续搜查,一定要找出证据!尽快查明毛世的身份,同时抓紧时间逮捕朴文子的哥哥!小马和老金不要一心二用,全力以赴侦破此案。” “是。” 其实,为查明毛世的身份,他们已经东奔西跑,筋疲力尽。可到头来仍未查出丝毫线索。 虽然毛世已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可在警察眼里他仍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走出总部,二刑警拐进了对面的一条胡同。 胡同尽里头有一家旅馆。 两个刑警来到旅馆二层把头的房间。一名刑警打着哈欠迎接了他们。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卧倒在炕上。 “你辛苦。可以走了。” 刚穿警服不几天的那个小傢伙向二刑警鞠一躬之后像一缕烟似的熘了出去。 “我们也睡吧。” 老金坐在炕上,打着哈欠说道。 “您先睡吧。今晚我非要决出胜负不可。” 马仁脱下夹克衫,挽起衬衣袖子。他坐在女人身旁摇起了女人的肩膀。 “起来,朴文子女士!我们开始吧!” 女人任其摇晃,就是不肯起身。她穿一条紧身牛仔裤,其侧卧的线条妩媚无比。 马仁低下头看了片刻女人肥大的臀部,再次吼叫一声:“听见没有,朴文子女士!快起来,洗把脸,我们继续谈谈!” 经马仁再次用力摇晃,朴文子发出一阵呻吟,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上身。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看她也不行了。” 马仁不顾老金的劝阻,一意孤行。 “别管我,您睡您的。” “那就劳驾你了。” 老金将女人推到一边,自己躺在那个位置上。 “起来!” 马仁用力拍了一掌女人的肩膀。文子将上身起到一半便重新倒了下去。 “我,我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谁不想睡觉,我也困得要命。来,起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还要谈什么?已经谈得够多了,还要我谈什么?” 文子被马仁强行拉起身子,可眼睛却仍在闭着。她服饰皱襞,头髮蓬乱,一扫往日贵夫人的娇气。 “啊,你干脆杀了我吧。”她用双手胡乱地抓住头髮。 极度疲劳使文子面部扭曲成丑八怪。马仁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盯她一会儿说道:“你哥哥已经被捕了。” 可她既不抬头,也不睁眼,仍旧抓住头髮不放。 “你哥哥全都坦白了。他不像你这么愚蠢。他把毛世的遗物也交出来了。” 她放下抓住头髮的双手,半睁眼睛看了马仁一眼。 为了进一步刺激女人,马仁继续编出假话。 “你哥哥畏罪自杀,可是没有成功。目前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要不要一起到医院去看一看?” 她没有回答。 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气色。 她显然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你哥哥是相当善良的男人。他不像是杀人又剁尸的兇残恶魔。我们决定相信你哥哥的所有供词。给你哥哥出售纸箱的人,还有替你哥哥运走纸箱的人都认出了你哥哥。朴斗峰先生还告诉我们隐藏毛世遗物的地方。托他的协助,我们成功地查明了毛世的身份。毛世是什么人,你很想知道吧?” “我不认识那个人。” “在毛世的记事本里记载着你的姓名和你家的电话号码。给,你自己看看吧。” 马仁给她扔去自己编造的一个假记事本。文子的态度顿时发生了变化。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认识我的,可我并没有见过那个人。” “毛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他早在数年前要挟过一个良家妇女,后来由于那个女人不听他的摆布便把她给杀了。毛世是早应消失在绞刑架上的人,可在审讯过程中他越狱逃跑,一直逍遥法外。他的真实姓名叫张春锡。你杀死的是一条恶棍,而且你的杀人动机,所有人都可以理解。哪怕最后结案,我想不会得到重判。” “我没有杀过人!” “你不承认也罢。可你哥哥的证词总不能否认吧。” “我哥哥是精神病患者。” 朴文子突然瞪大眼睛喊了一声。 老金已在打起唿噜。 “依我看,你哥哥是毫无缺陷的正常人……”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 第70页 马仁穷追不捨,不给女人喘息的机会:“如此一个人不可能编出谎话。对于他的证词,法庭将会当做事实全部受理。你再否认也无济于事。我也不愿意跟你纠缠不休。如今你哥哥已经被捕,你承认与否已无关紧要。” 马仁将身子靠在墙上,伸展了两条腿。然后长长地打一个哈欠,泰然地望着女人。 “好啦。你可以睡啦。” 马仁这一自信不移的举动,使文子更加坐卧不安。她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问道:“我哥哥都说了些什么?” 马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说,我哥哥跟你谈了什么?” 他眯缝眼睛看着女人。 “你哥哥痛苦万分。他说他愿意承担所有罪过,要我们不用继续调查下去。他并要求我们立刻处死自己。可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处死某一个人。” 看样子,文子的精神防线有所动摇。 “他还说了什么?请快讲。” “无奈之下,你哥哥供出了全部事情的真相。然后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他到底说了什么?” 马仁突然睁大眼睛,指着女人的鼻子说道:“是你杀人碎尸后叫来了你哥哥。你叫来你哥哥的目的是为了处理尸体。纯朴善良的你哥哥不忍心将自己的妹妹告到警方,于是按照你的旨意运走了尸体。” 小型录音机已在马仁的衣服口袋里转动起来了。 朴文子面色苍白,颤抖不已。 “你哥哥没动毛世一根汗毛。他只是包运尸体。即使这样,他还要替你这个妹妹承担所有的罪过。有这么一个高尚的哥哥,你应该感到欣慰。” “简直岂有此理!”她发作般地摇起了头。 马仁斜眼望着女人。 “我哥哥在胡说八道!” “你哥哥不会说谎。” 马仁勐地支起上身,虎视眈眈盯着女人。 “他在说谎!我哥哥为了活命在狡辩!” 她在歇斯底里。在生与死的交叉口上,朴文子想把哥哥推到死亡线上。 “他在狡辩?哼,我看你才狡辩!你是一个魔女,是个丧尽天良的魔女!杀死一个毛世还不够,现在还要反咬自己亲哥哥一口。可你哥哥却尽量为你辩护……” “这简直是……你们都上了我哥哥的当。难道你们没有看出他在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吗?我确实没有动过毛世一根汗毛。你们想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干出那样令人髮指的事情吗?” 她突然颤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马仁用拳头砸了一下地板:“哭有什么用?你休想用眼泪来换取我的同情心。不要哭,你慢慢讲给我听。” 朴文子伤心地哭泣一阵后,开始讲述起来:“杀死毛世的是我哥哥。既然到了这一地步,我就全都说给你听。我到目前为止否认一切,都是为了我哥哥。如果我开了口,就不可避免地牵涉到我哥哥,那么,哥哥就会被你们当做杀人犯而被捕,于是……” “好一个互相包庇的兄妹俩。” “千错万错都错在我身上。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才把哥哥牵涉进来了。” “好,请你平下心来仔细讲一遍。从认识毛世的经过开始……” “是去年夏天的事情。我丈夫出国考察一个月,趁此机会我便南下釜山找一个旧友解闷儿。她叫金明子。那天晚上我们俩来到当地一家旅游饭店夜总会,在那里认识了毛世。趁我喝醉酒,他强行把我拉上了床。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事后我害怕极了。于是,第二天,我来不及与朋友道别就匆忙回到了家。没想到约一个月后,毛世给我家打来了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了我的电话号码。毛世说若我不按他的指示立刻出来见他,他要告诉我丈夫上回的事情。他清楚地说出我丈夫的姓名和工作单位。” 接下来,朴文子讲述了自己如何被毛世连续强姦,被毛世连续掠夺巨额钱财等经过。 这些供词与马仁的推理基本吻合。可再往下,她说出了马仁预料不到的事情。 “……我承认我轻浮、放荡,可被毛世折腾的那段时间简直像一场噩梦。没有被他欺负过的人想像不到那种折磨是何等地痛苦。我天天睡不好,吃不香,度日如年,坐卧不安。照这么下去,我非叫他逼疯不可。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为了摆脱毛世的魔掌,我只好求助于哥哥。虽然是亲兄妹,可平时我和哥哥并不十分亲近。我哥哥生活寒酸,心胸狭窄。他动不动跟我伸手要钱,我心里并不十分痛快,但还是每每借给他不少钱。听到我被毛世逼入绝境,哥哥便答应帮我解脱。他给我出主意,设法把毛世骗到我家里来。我按照哥哥的主意,将毛世引诱到我家。当时哥哥递给我一种药,吩咐我将那个药投到毛世的茶杯里。我感到奇怪,问哥哥这是什么药,他只说这是一种麻醉药。于是我就把药投在毛世的茶杯里,让毛世喝下去。毛世喝完以后挣扎一会儿就死了。” “那是哪一天?” “是去年十二月四日。” “当然是支走保姆以后?” 第71页 “是的。没想到那根本不是麻醉药,而是毒药,是氰酸钾。我再憎恨毛世,也没曾想过杀害他。因此,事发当时我吓得差一点没昏过去。求哥哥帮忙是我的一个失误。来不及送医院抢救,毛世便一命呜唿了。打那以后,哥哥便失去理智,喝足威士忌,把尸体拖进卫生间。我一来吓得不敢看,二来给哥哥望望风,一直在外面挨冻了。” 据朴文子讲:过半晌,朴斗峰在屋里喊妹妹去买来纸箱和塑胶袋,可文子已经吓得不敢迈出一步。斗峰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亲手买来了方便面纸箱、塑胶袋、包装绳等东西。 当时她无法知道,也不想知道屋里发生的事情。 不久,她的哥哥从屋里搬出五个方便面纸箱。 当文子惊讶地问哥哥这是什么东西时,朴斗峰却若无其事地回答一声“是毛世”。 “后来是怎么运走的?” 马仁边换录音带,边问道。 见到马仁的这一举动,文子先是怔了一下,可她随即断念般地继续说了下去:“因哥哥骂我说这全是为了你才闯的祸,我便无奈地帮他运走了纸箱。为了尽快将尸体运出屋外,我顾不上东西有多么沉重,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手提一个纸箱,跟着哥哥走出了门外。因为,俩人只能提四个纸箱,所以最后一个纸箱只好暂时放在家里。” 我们故意走到离家较远的地方。将纸箱放在马路边以后,斗峰让妹妹看管东西,自己重新跑回文子家把剩下的那只纸箱也搬过来了。 等到朴斗峰搬过来最后一只纸箱后,文子便急急忙忙跑回家里。 “当我与哥哥分手的时候,哥哥吩咐我把卫生间打扫干净。于是一回到家,我就不假思索地闯进了卫生间。当我打开卫生间,看到里面的情景,我便昏过去了。等我打起精神时,我就开始呕吐不止。” “卫生间里是什么情景?” “血腥味熏得我喘不出气来,鲜血溅得卫生间到处都是。我用清水和洗涤剂不知沖了多少遍,最后敞开所有的门,放了半天味儿,可怎么也清除不了满屋的血腥味儿。” “剁下来的肉块是怎么处理的?” “倒入下水道。” “要剁尸体得有工具,那些东西放哪了?比如钢锯、尖刀之类的。” “那些,那些……” “放在哪里?”马仁屏住唿吸问道。 文子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些东西……扔掉了……” “扔到什么地方?” “埋在院了里。” 马仁的面部抽动了一下。 “毛世的背部上有一处深深的刀口……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见到服毒后的毛世在垂死挣扎,我哥哥便扑过去刺了他一刀。”文子回答如流。 “那把刀呢?” “也和其它工具一起埋在院子里。” “谢谢你讲了这么多。可我觉得夫人毫无替哥哥辩护的意思,反倒把所有的责任统统推到你哥哥身上。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呢?” 马刑警用嘲弄的口气对文子说道。文子避开年轻刑警锐利的目光:“我为什么不想替哥哥辩护呢。是他背信弃义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气得我才说出了真相。” “你才不是气愤之余说出的,而是为活命才说出的,是不是?” 马仁目不转睛地注视女人的眼睛。 女人充满血丝的双眼闪现出奇妙的反应。 “说句心里话,我不想死。我不想做出无为的牺牲。我凭什么要去死呢?” “在这一点上,恐怕你的哥哥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我不为我哥哥着想。” “他可是为了解救你才干了那件事儿。” “不,哥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钱。”她尖声尖气地叫喊道。 “为了钱?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哥哥是财迷心窍、见钱眼开的人。” “那你给了她多少钱?” “我向我哥哥许下诺言只要他帮我摆脱毛世,我就定期给他一些钱。我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很多钱。可没想到哥哥竟杀死毛世。事后他跟我索要原打算交给毛世的那二千万元。我不能把它如数交给哥哥。因为他杀死毛世,使事情弄巧成拙,造成更大的麻烦。正当我此一天彼一天推拖的时候,我被你们抓起来了。” 一小时以后,在朴文子原来住过的那家宅院里发生了一场骚动。正在酣睡中的那家几口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帮警察吓得魂不附体。 当指挥员向主人解释的时候,一帮刑警已经动手挖掘院内的所有地方。 约摸挖掘一个小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在这里!” 众刑警蜂拥而至。 在院内一个角落里,一名刑警拿起了一把钢锯。接着又挖出了菜刀和弹簧刀。 马仁在夜色中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凌晨三点。 位于城市边缘的一座三流饭店。 这一时分对于饭店值班来说是最难熬的时刻。 死一般寂静的饭店里,总台值班员不堪忍受凌晨袭来的倦意,正在半睁眼睛半打瞌睡。 第72页 出入门悄悄地打开了。 附近派出所的两名着装巡警蹑手蹑脚走进饭店。 因饭店与派出所距离较近,且来往较频繁,值班员打着长长的哈欠与巡警点头致意。 二巡警各自背着一支卡宾枪,值班员意识到又是一场紧急搜捕。 二巡警径直来到总台。 “客人多不多?”大个子巡警靠到桌边随意问道。 “也不是周末,还没有住满一半。”值班员慢慢地站了起来。 “有烟吗?” 矮个子巡警问了一句。饭店值班员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放在桌上。二巡警一人抽出一支。 “怎么,又是紧急搜捕?” “咳,也不让回家,真他妈要命。”大个子巡警往上推了一下大盖帽,悠然地抽起了烟。 “有没有外国人?” “有几位。” “来,看一看住宿单。” 饭店值班员从抽屉里拿出住宿登记簿。 大个子巡警例行公事般地浏览了一下登记簿。忽然,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自己的同事:“你看这儿。” 他的语气紧张又急促。 看到登记簿,矮个子巡警顿时张大了嘴巴。 看到二巡警表情不寻常,值班员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这个华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那里不都记着吗?” “没有。” 他们紧张得不知所措。 “是几号房间?” “519号。” 二巡警面面相觑。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人……现在能不能在房间里?” 值班员看了一下钥匙串儿,说:“没有退回钥匙,八成在房间里。” “那也不能断定一定在房间吧。” “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 巡警慌忙挥手制止道:“别,不能打电话。” “就说挂错电话不行吗?” “不行,他会察觉出风声的。” “那就这样吧。” 值班员没有放弃打电话的念头。 “怎样?” “我打电话业务性地问他还要住多久。” “别胡来。现在这个时间问那些,鬼才相信呢。” “我想他肯定在里面。他不可能带着钥匙走出这个饭店。”值班员断言道。 “有没有备用钥匙?” “有,如您需要……” “不,暂时不必要。” “那个人……是搜捕对象吗?” 二巡警只是点了一下头。 “是哪一类的搜捕对象?” “你就别问了。” 经矮个子巡警一训斥,值班员立刻闭上了嘴。 “请不要乱说。不能告诉任何人。” 二巡警给值班员下一道钳口令后,来到饭店门外。 “怎么办?”大个子停下脚步问道。 “什么怎么办,还不快去报告?” “别急……” “干嘛?” “不要急于报告上级。” 矮个子疑惑不解地望着大个子。 “你在说什么?” “如果那个傢伙确实在房间里,那么他肯定已经进入沉睡状态。他会什么也察觉不到。” “那又怎么样?” “所以咱们不要急着向上级报告。” “不报告又能咋办?” 大个子用责备的目光看着矮个子:“趁咱们去报告的空儿,罪犯出来可怎么办?” 对此,矮个子巡警也答不上来。 “咱也不能开枪打死他。” 他们还没有接到具体指示,只接到发现国际罪犯立刻向总部报告,若来不及报告就地抓捕的指示。 “我们亲手逮捕他怎么样?” 大个子终于道出了心里话。 “这未免太危险。对方可是国际罪犯。” “国际罪犯又有什么,顶多就是个国际走私犯。” 大个子是个跆拳道运动员出身,高中时候又是篮球运动员,所以在一对一的对抗上,他多少有点信心。就在几天前他曾空手打倒手持兇器的罪犯,使同伴们惊嘆不已。 “那也是,可是,只凭你我二人的力气……”矮个子有点打憷。 大个子似乎有伤自尊,皱起了眉头。 “我们现在是二对一。只要我们两个人配合默契,就是老虎也能制服住。实在不行,咱们就用它。只要端起这个傢伙,看他三头六臂也跑不掉。” “也许那个傢伙也带有武器。” “趁他睡觉,我们来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他反抗,我们就打死他。” “你能开枪吗?” 他们虽然搞过射击演练,可从来没有杀过人。 “开就开呗。” “我还是放心不下。” “你也不想晋升一级?” 其实这是巨大的诱惑力。作为警察谁都想先于别人晋升一级。就连上级也积极提倡他们争功晋级。 第73页 “跟我来。” 大个子率先走进饭店,矮个子也无奈地随他而进。他们重新回到总台,向值班员伸出了手。 “给我备用钥匙。” “你们要上去吗?” “你别吱声。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领他出来。” 大个子巡警取下肩上的枪检查。他的脸上已是杀气腾腾。相比之下,矮个子巡警却面色苍白,两腿发抖。 “子弹上膛没有?” 矮个子点了一下头。他们走进破旧的电梯里。 见此情景,值班员惊恐万状。 “待我向他顶住枪口,你就立刻给他戴上手铐。” 大个子兴奋不已。可矮个子已经吓得连话都答不上来。 到五楼,他们走下电梯后,悄悄地接近了十九号房间。两个人握紧枪桿,做好准备,随时扣动扳机。 终于来到十九号房门前。二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办?”矮个子用耳语向大个子请求。 “还能怎么办?打开钥匙闯进去。他已经睡得很死,估计不会立刻察觉到我们的动静。” “如果没有睡觉呢?” “那就干他一场。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胆小怕事,能干什么活。” 大个子信心十足地将钥匙插入锁眼。 “掩护我!” 他边拧开钥匙,边低声命令道。看他那副模样,活像冲锋陷阵的勇士。 矮个子巡警将枪口对准房门,用食指牢牢地勾住扳机。 “那个傢伙要是扑过来可怎么办?” “如果他手持武器,就地枪决。” “如果不带武器呢?” “咳,你就看着办吧。” 大个子不耐烦地回答一句。喀嚓!微弱而且清脆的金属磨擦声迴响周围。由于周围过于安静,哪怕微弱的声音也显得特别响亮。他们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停止所有动作,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二人浑身神经刷——地集中到房间门上。 “你听,是不是唿噜声?” 他们将耳朵贴近门缝,静静地探听里面的动静。房间里果然传出哼哼的鼾声。 “没错,是唿噜声。” “好极了。那傢伙已经睡成一只死猪。” 大个子再次拧了一下门把。门无声地往里打开了。大个子率先迈进一步。房间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小心点儿。” “什么也看不见。” 房间里的鼾声越来越大。 “开灯。” “找不到开关。” 矮个子不知所措。 “摸一摸门边。” 矮个子哆哆嗦嗦地摸着墙壁。他终于摸到开关,随手往上推了一下。 房间并没有亮起来,倒是卫生间门缝里透出了一缕光线。 “笨蛋,那是卫生间开关。再找!” 矮个子再次摸起了墙壁。 “找到没有?” “找到了。开不开?” “快开!” 灯亮了,与此同时二巡警的枪口也对准了床上。 床上的男人打着唿噜,睡成一个大字。在他身旁还有一个蜷缩成一团虾米样的女人侧卧在男人的怀里。薄薄的被子已被卷到二人的上身,女人一丝不挂的臀部暴露无遗。 “好一对狗男女……” “怎么办?” “估计铐上他也察觉不到。先给他戴上手铐。” “行吗?” 矮个子放下枪,掏出手铐,战战兢兢地绕到床头。 “一只手铐在床杆上。” 矮个子跪坐在床头边。 男客人的左手垂落在床外。矮个子慢慢地打开手铐,瞄准垂下的手腕轻轻地铐上了。若想将另一只铐环铐挂在床头钢管上,就必须抬起对方的左手。 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大个子巡警用眼神示意矮个子抓紧时间。 矮个子巡警用颤抖的手把住男客人的小胳膊慢慢地抬了起来。男客人仍在死猪般地酣睡不醒。当矮个子巡警将男客人的胳膊抬到床头钢管边上的时候,男客人身旁的女人醒来了。 “是,是谁呀?” 说时迟,那时快。咔嚓!矮个子巡警已将金属傢伙铐到钢管上。因为是在危险即将要结束的一剎那,他的动作既迅速又准确。 大个子巡警怀疑对方身边藏有武器,一把撩开客人身上的被单。因为矮个子巡警已经给那个男人戴上了手铐,大个子的行动比一开始大胆得多了。 “哎呀妈哟!” 女人尖叫一声坐了起来。她本能地拢住两条腿,用双手捂上了两只乳房。 “你,你们是谁?” “没看见吗,我们是警察。” 看样子女人只有二十一二岁。她胖胖的脸蛋,丰满的身材。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马上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 二巡警俯视一眼床上的男人。他们这才闻到满屋的酒臭味儿。 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零乱地摆放着空酒瓶和干鱼片。 “看来喝了不少酒。” 大个子巡警用枪托捅了一下还在酣睡的男人。 第74页 “起来!” 男客人哼地一声翻了一下身。被铐在床头上的左手拉紧了,男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快起来!”大个子再次用枪托碰了一下男人的面部。 “哦!” 二巡警冷冷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慾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被铐在床头上。他煳里煳涂、别别扭扭地坐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啦?” “好流利的韩国话。” “什么?” “我说你的韩国话讲得好流利呀。” 客人显出越来越煳涂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男客人看着女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你就被……”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看上去男客人约摸四十多岁。 “怎么回事儿?请你不要装煳涂,国际罪犯先生。” “什么?偶尔风流一回,竟构成国际犯罪?” “别装蒜了,王旺起先生……” “什么?你在说什么?” “住嘴!” 大个子巡警拿起电话往105总部挂去。 “报告,我们已经抓获搜捕中的罪犯。” “什么?你们抓到王旺起?”对方反问道。 “是。就是那个华人!”巡警兴奋不已。 对方的声音也很激动。 “好。你们现在何处” “我们在四十六号管区s饭店519房间。现在罪犯就在这里。” “好极啦。我们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 结束通话,二巡警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捕猎物。 “先生们,你们说我是华人?简直叫人笑掉大牙。”男客人苦笑道。 “少说废话。快穿上衣服。” 巡警们给他们两个人扔去衣服。女人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服,可男人因为一只手已被铐上,行动极其迟缓,而且只能穿上裤子。 “我要小便。” 男人捂着那个部位请求道。 “不行。” “那么只好尿在这里?” 这下可难为住了巡警。 矮个子巡警拿起一只空酒瓶递给男客人。 “哟,还剩下一点儿酒呢。”男人嘀咕着将瓶底的一点酒喝光。 “这瓶子太小,装不下一泡……” “少嗦,装不下就倒一遍。” “好好,那么我就……” “好一位国际绅士,你也太狼狈哟。” “是啊,我他妈好倒霉呀。睡前风光无限,睡后却狼狈不堪……”他瞟一眼女人便低下了头。酒瓶立刻装满了尿水。 “对不起,请劳驾您。这可不能怪我吧。” “他娘的……” 矮个子巡警接过酒瓶走到浴室倒掉以后重新递到男客人面前。 “谢谢您。”男人将那个东西再次对准了酒瓶。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巡警们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不起,再麻烦您一次。”男人又伸出酒瓶。 巡警讨厌地皱起了眉头。 “哪儿来的这么多尿?” 听到矮个子巡警的嘟囔声,男人正经八本地解释道:“是昨晚喝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男人连续排三瓶尿以后才提上了裤子。 女人开始嚷嚷要回家。 可巡警说什么也不答应女人的哀求。 “请你们放她走吧。你们不是只对我执行公务吗?”男人说道。 “不行。必须一起去接受调查。” “她是昨晚我在夜总会认识的。” “不管怎么说……” 这时,房门粗野地被打开,几个男人闯进来了。 “嘿,真他妈小题大做。”男客人不满地嘟囔道。 这是一个厚嘴唇小眼睛的丑男人。 闯进来的几个便衣警察二话不说架起男客人的两只胳膊往外拖。客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便一个劲地挣脱警察的手:“你们凭什么抓我?有什么证据?” “少嗦。到那里你自然会知道的。” 几个便衣连拉带拖,将客人带到门外。 凌晨的骚动惊动了住宿在其他客房的客人。他们纷纷探头观看走廊里发生的热闹情景。 519房间的对面是520号 随着520房门打开,有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头只穿一件衬衣走出门外。老头隔着眼镜不停地眨巴眼睛,拉住一个便衣的衣襟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你们的事儿,快回去睡觉吧。” 便衣态度十分蛮横。老头又向站在519房门前的饭店职工打听了一句:“为什么带走那个人?” “他是华人,是搜捕对象。”说完,职工走进狼藉不堪的房间里。 三十分钟后。 105总部审讯室沉浸在兴奋的气氛之中。 被几个便衣强行带到总部审讯室的中年男人坐在审讯室桌前,两手放在桌上。十多名搜查要员们紧紧地围绕在中年男人的周围。其中也有国际刑警要员。 第75页 桌上放有x的照片。 “你们认为照片里的这个人和我相似?”被带来的那个男人冷笑道。 “没说过相似。”周围一刑警答道。 “那么,你们为什么拿出这张照片,像围观动物似地看着我?” “你应该记住这张照片。” “什么?这是谁呀?” “这是你化过装的面孔。十年前你在南非暗杀欧洲军火商时,在案发现场的晚会上我们拍到了这张照片。” 男人越听越煳涂,一时说不出什么话。继而他开始笑开了,一直笑到挤出眼泪为止。 “算我这一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碰到了。你们一会儿说我是什么华人王旺起,一会儿又说我在南非暗杀过什么人?哈哈……我简直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梦话……哈哈……这是我化装的面孔?听着,我呀,根本不是什么华人王旺起,我也从来没有去过任何国家。我是堂堂正正的韩国公民。” “你的姓名?” “我叫严治寿,职业是房地产中介人。” “拿什么证明?” “可以往我家打电话询问。不过,在饭店睡小姐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我老婆可不会轻易饶恕我的。” 男客人从警察那里得到为自己保守秘密的诺言以后,才说出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 两名刑警立刻动身去核实客人电话及其住址。 审问在继续。 “既然你是韩国人严治寿,那么为什么以华人王旺起的名义投宿在那个饭店?” 男人面露愧色,挠起了头髮:“这,这怎么搞的,我也弄不清楚……” “不清楚?这像话吗。这是不是你写的?”搜查人员给他亮出饭店住宿单。 “是519房间的。可不是我写的。好像发生了什么误会。哦,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 男人扑哧笑了一下。 “说起来有点惭愧。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和一位朋友吃完饭,来到那家s饭店夜总会喝酒。我的那位朋友说给我安排一个小姐,让我在饭店住一宿。面对这飞来的福分,我立刻点了那里最漂亮的小姐。朋友就地给小姐付出二十万元小费。我简直高兴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订下房间,我的那位朋友连房间钥匙也塞到我的手中。于是我就领着那个小姐住进了519房间。” 为了证实男人的证词,搜查人员带来了与那个男人共寝一张床的那个女人。她立刻证明男人的话是事实。 审讯室的兴奋劲早已云消雾散,渐渐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 “那,你的朋友睡在哪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睡在别的房间。因为他的身边也有一个小姐。” “他们是不是离开了夜总会?” “没有。他说自己过一会儿就上去,叫我先上房间欢乐一下。” “你朋友的姓名?” “金明达。” “职业?” “他自称是海运业者。” “联繫电话或联繫地址?” “不知道。” “接到名片之类的东西没有?” “好像……好像没有。” “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通过什么途径认识到那个人的?” “我认识他大约是在一年前。” 严治寿叙述了自己认识金明达的经过: 一年前的有一天,金明达来到严治寿经营的房地产介绍所,声称要买一片汉城近郊的地皮。严治寿给他介绍位于江南区的上百万平方米的地皮。金二话不说便买下了那片地。约过一个月,金回头找到严治寿嘱咐替自己卖掉那片地。 当时正好有人要购买那片地,于是严替金明达卖出好价钱。对此金明达拿出两倍于规定介绍费的数额,交给了严治寿。此后,金明达每个月一次来找严,询问地价。后来,金明达又要求严给自己介绍一处带有半座荒山的一块地皮。严问他是不是还要像上回倒卖地皮,他说这次要在那里建造一座永久定居的房子。 “后来给他介绍过没有?” “正在寻找当中。哪有那么多合适的地皮?” “那个叫金明达的人,说韩国话流利不?” “当然流利。哪有韩国人不会说韩国话的道理?” 总部立即下达抓获金明达的指令。 调查金明达的搜查人员刚刚去饭店,核实严治寿住址的搜查人员打来了电话。 “找到没有?” “是。找到了。” “姓名、地址吻不吻合?” “完全吻合。” 秃子垂头丧气。 “那也得直接对质。把他的老婆带过来。” 秃子无计可施,下达如此幼稚的命令。 不久,严治寿的夫人被便衣带到总部。见到自己的丈夫,女人便挖苦道: “哼,好一副丧家犬模样。” 与此同时,调查金明达的警察们来到s饭店,寻找金明达的住宿单。可他们再次扑了个空,饭店投宿者名单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第76页 “在这段时间内有没有退房的客人?” “有一位。” 客人退房时间是五点三十分。 “有这么早退房的?” “有,是520房间的客人。” 搜查人员翻了一下住宿单。520房间的客人以金东华的名义登记,职业为商人,年龄是五十四岁。那里还记着客人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投宿日期为两天。 在那个客人投宿当天负责登记的职员正好在场,于是搜查人员与那个职员唠了一会儿。 “那个人带没带同行?” “没有,是他一个人。” “请说说那个人的体貌特徵和穿着打扮。” “那个人头髮半白,留有一撮鬍子。脸型稍长,大高个子。穿一身黑色西服。” “韩国话说得怎么样?” “说得很流畅。” 一个搜查员按住宿单上的电话号码拨起了电话。 过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嘶哑的话语。 “对不起。请问是金东华家吗?” “什么?” “是金东华家吗?” “您挂错了。这里没有那个人。” “确实没有吗?”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嘛。” 女人神经质地撂下了电话。 接到报告以后,总部又派人调查了一下金东华留在住宿单上的地址,结果还是查无此人。 “520房间的客人就是x。他已经逃跑了。” 秃子用泄气的语调向大家公布道。 饭店职工所描述的金东华和严治寿所描述的金明达完全是两个人。可警方还是认为金东华和金明达是同一个人物。 “x在那家饭店里同时扮演了两个人的角色。他先是以华人王旺起的名义订下了房间,那时他装扮成金明达。然后摇身一变,换成金东华的面目又订下了520房间。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发现x是非常精明细緻的傢伙。他有必要试探华人王旺起是否已经被警方所盯住,以便选择退路。所以,他换一个名称又订下了对面的520房间。他让严治寿住进519房间,而自己却住进520房间,以观察警方的反应。当严治寿被我们误认为是x而带走时,他已经逃出了s饭店。既然华人王旺起的名字已经暴露,他不会再使用这个姓名,从而我们的线索到这里也就中断了。看来这个傢伙是狡兔三窟,随时更名,随时换装。” “真是个魔鬼。”秃子皱起了眉头。 “通过这次事件,我们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x说一口流利的韩国话。同时在去年一年内以金明达的身份每月定期来找严治寿。” “这一点的确值得我们引起重视。他作为一个外国人,怎么会说出一口连我们韩国人都难以分辨的流利的韩国话?还有,去年一年他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竟自由自在地出入韩国十多次。” “这是事实。” “他到底是哪国人?” “……” 谁也不敢正面回答秃子的问话。 ------------------ ·正文· 第1. 母子之情 夜行列车缓缓地驶进了车站。三三两两几个人从列车上下来,向检票口走来。 已是午夜时分。下了车的人们匆匆向检票口走去。 他最后一个下车,不像别人那么匆忙,而是步履艰难,慢慢地走向检票口。 检票员用讨厌的目光望着那个缓步走来的男人。若他也像别人那样匆忙走过来,检票员不会在这么冷天在外面挨冻。 “该死的……活像一只蜗牛。” 检票员原地跺着脚,等待那个客人的到来。 男人终于靠近了检票口。他身穿破旧的半大衣,头上戴一顶前进帽,肩上背一只编织袋。露在帽子外的头髮和满脸的络腮鬍子上落满了脏兮兮的灰尘,显得憔悴不堪。看他那褴褛的打扮,显然是个建筑工地的打工仔。 “你快一点好不好,我都要冻死了。” “对不起。我这条腿实在不好使唤……” 那位旅客沉重地拖着一条腿。通过检票口,他径直走进候车室。 四面透风的候车室空无一人。 他来到一处能够避风的墙角,便屈膝蹲下了。然后从半大衣口袋里掏出半截菸头,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半睁着充满倦意的眼睛,目无神情地望着天空。 菸捲已经烧到尽头。他将菸头扔在地上,用鞋尖踩灭了烟火。这时有人走进了候车室。 衣衫褴褛的男旅客竖起衣领,把头埋进半大衣里。咯噔,咯噔,皮鞋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来到他的面前停下了。 他这才抬头望了一下伫立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原来是身穿防寒衣服的警察。 “请出示证件。” 肩挎半自动步枪的巡警伸出戴皮手套的手说道。男人眨巴一下眼睛,从兜里掏出证件递到巡警前面。 “叫什么名?” “姜文吉。”男人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 “是从汉城下来的?” “是,坐上末班车,刚刚下来。” “你的职业?” “我是建筑工地的。” 第77页 “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回到故里探望母亲。” “袋子里装着什么?” “送给母亲的礼物。还有……” “打开看看。” 男人打开了编织袋。里面装有骯脏的衣物、礼品,还有几块面包。 “你母亲住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约三十里的地方。” “我在问你什么地名?” “啊,叫,叫律村的地方。” “这么晚了,能到那里吗?” “再晚也得去。总不能在这里挨冻……” 未等他说完,巡警已经转身走开了。待巡警消失在夜幕中,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走出候车室,他在寒夜中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见他那乞丐般的模样立刻皱起了眉头。可当计程车司机看到乞丐递来一张万元券,便喜出望外,二话不说拉上了他。 计程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沙石路上颠簸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在某一个村庄下了车。村子沉睡在夜幕中。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村庄。 他来到一间瓦房前停下了脚步。 在朦胧的月光下,古老的瓦房依稀显出其庞大的轮廓。房屋虽大,但已衰败不堪。 他没有走大门,而是通过已经倒塌的院墙残垣进入到院里。院里枯草遍地,荒凉不堪。 他穿过院子径直走到母亲居住的房间。房间里亮着昏暗的灯光。 他低下头看了看门前整齐摆放的一双白色胶鞋。每当看到这一双胶鞋,他便感到无比的欣慰。因为这双鞋说明母亲还健在。 “妈妈!”他轻轻地并且满怀深情地喊了一声。 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妈妈!”他再次喊了一声。 房门突然打开了。 “谁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人探出头来问道。 “妈妈,是我!”他摘下帽子上到门前的土台阶,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 “哎哟,我的儿子,你可回来了。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呢?娘在熬夜等你回来呢。” “对不起,妈妈。最近有些事情太忙,我抽不出时间来看您老人家。” 他走进屋关上了房门。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请原谅,妈妈。” 他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老太太捲起铺在炕上的被子:“过来,坐这儿。这里暖和。” 他坐在暖融融的炕头上。 “妈妈,您在忙什么呢?”他指着老太太身旁的布料问道。 “我在做韩服,是做给你穿的。准备过大年的时候送给你的。” “哎呀,妈妈,何必您亲手做呢。花点钱叫别人做多好。” “叫别人做,又花钱,又放不下心。” “您老人家受累了。” “除了这一件以外,我还想给你做一件长袍。” “妈妈不用费心了。我不穿那些也无所谓。” “不对。也没有媳妇,谁给你做呀。”老太太的语气突然沉下来了。 虽然上了岁数,可老太太的面容仍然很清秀。 他从袋子里拿出送给母亲的礼物和面包。 “妈妈,这是我给您老人家买的,您收下吧。” “谁让你买这些东西。挣了钱,还是多攒一点,好娶个媳妇啊。” 听到妈妈的数落,他便低下了头。 每当他来到老母身边,老母总是催问儿子为什么不领媳妇过来。她说自己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一见儿媳妇的面。可到如今他仍未能满足老母的这一心愿。 他孝心耿耿,每个月都给母亲寄来一些钱,而老母却省吃俭用,分文节约。 “不知怎么搞的,你弟弟好久没有音讯。也不给我寄封信来。”老母的语调里充满对小儿子的担心。 自从孩提时代见过一次弟弟以后,他一直没有见到过弟弟的面。 “他的媳妇也不来看我。已经有两个月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没见过你弟弟的媳妇吧?” “没有。” 上回来看母亲的时候,她也曾提到过弟弟的媳妇。 “你兄弟媳妇可是个小美人。看她那个大屁股,肯定能生出好几个娃子。如果能给我生下几个孙子,我这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喽。” 他很想见弟弟一面,可母亲也不知道弟弟的通讯地址和联繫电话。 他等待母亲的下一句话。那是老母亲每次重复的同样的话题。 老母开口道:“你像我,你弟弟像你老爸。他不仅长相像你爸,就连脾气也像你爸。他贪心,倔强。小时候总跟你打仗,输的总是你。你记得不?” “是,我记得。”实际上他根本想不起那些事情。 “你总是让着他,输给他。你的毛病就是太老实。一个人老实过分总有一天要吃亏的。该生气就得生气,该贪心还得贪心。你看你,就是因为太老实,人都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娶上女人,也没有挣到大钱。是不是?” “是,妈妈。” 第78页 老母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哎,我落得个如此地步,也是因为老实过头。如果我稍微泼辣一点儿,也就不会失去你老爸的。他要是不离开我,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老太太终于流下了眼泪。 “妈妈,别总提那些伤心的往事。咱们谈谈别的吧。” “我永远忘不了你爸爸。你爸是华人。” “是,我知道。” 在他懂事之前,父亲已经离开了母亲,因此,他对父亲毫无印象。 “凭我一个女人的能力,实在养不下你们兄弟俩。我明知是生离死别,但还是把你送到孤儿院。后来我曾去过那家孤儿院,可那时你已经被别人领去当人家的干儿子。当时我哀求孤儿院告诉我你的下落。可他们说什么也不告诉我。当时我差一点儿没有发疯。你是不是一直在埋怨我这个老娘?”老太太拭了一下眼泪。 “妈妈,不要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情,总唠叨它有什么用?” “不,孩子,一见到你,我就心如刀绞。我一直以为你早就死在什么地方。可万万没有想到长大成人以后,竟能找到我……看来血缘是任何人也分不开的。” “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妈妈。” 他找到自己的母亲是一年前的事情。算起来母子分别整整三十五年。 “你还没有跟我说过那段时间你是怎么熬过的。是不是吃尽了苦头啊?” “妈妈,打听那些事儿有什么用?” “不,我还是想听听。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低头思索片刻:“随便闯荡过。” “也没有固定的家?”老太太静静地望着儿子,“都干了什么活?” “什么活儿都干过。碰到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 “干的净是些脏活儿、力气活儿吧?” “就算是吧。” “啧啧……心里该多么埋怨我这个老娘!”老太太又哽咽起来。 “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妈妈。” “这不可能。话虽这么说,可你心里却早已恨透了这个妈妈。我这个当娘的真该死。在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把你扔到别的地方,我不配当你娘。可到头来你却没有忘记老娘,还这么关照我。” “妈妈,别再说了。”他抓住妈妈的胳膊说道。 “吃了那么大的苦,也没挣着钱。” “是,连吃顿饱饭都很困难。” “都怪我,怪我。” “不是,妈妈。” 房门被寒风吹得吱扭吱扭响。 他禁不住也回忆起往事。那是不堪回首的痛苦的往事。他早已下过决心不提,也不想那段心酸的往事,更是在母亲面前不提那些事儿,以免给母亲增加痛苦。 据母亲讲,母亲就是在这座房屋里出生的。 她原是一个大户的独生女,可随着她父亲去世,家庭便开始没落了。姥姥过早地成了寡妇。她不甘寂寞,经常招引野男人鬼混,不久便落得个倾家荡产。 “我恨透了我的母亲。我一气之下离开了母亲,来到汉城女子学校。因我母亲伤风败俗,村里的人们把她撵出了村子。这个消息甚至传到遥远的汉城。有一天,同班的同学告诉我有人找。我出去一看是我的母亲。当时母亲已经患上了那种坏疾病,身体非常虚弱,脸色也焦黄焦黄。见她那副可怜样,我又心疼又气愤,我一句话也没跟她说,扭头跑回到教室。我母亲回到故里,便吊死在这个房间里。如果当时我说给母亲两句安慰话,我母亲也不至于上吊自杀。想来我的心也够狠的。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我既没有流泪,也没有回到故里。中途辍学以后,我来到一家华人父子经营的中药店。一开始我以为干一些零碎活儿就可以,但后来时间一长,那单身老头动不动就把我叫到屋里,让我给他捶捶背按按腿,像指使家庭女佣人一样指使我。” 老太太当着儿子的面,毫无顾忌地讲起自己的隐私,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看到儿子正聚精会神地聆听自己的话,老太太越讲越兴奋:“那个老头有一个晚年生下的儿子。他接连生下四个姑娘以后,很晚才生得一个儿子。于是,把那个儿子视为掌上明珠。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儿子却对我有那个意思。他比我大一岁。我们俩很快好上了。” 老太太用手背捂上嘴,羞涩地抿嘴一笑。她正回忆幸福而遥远的过去。 他面带微笑望着母亲。他听到这段故事已经是第四五次了,可他对此并不反感。 “可这么一来我的处境就左右为难了。父子俩同时喜欢一个女人,这不是乱套了吗。他们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可父子俩内心却在争风吃醋。我年轻时也算是个美人,哪个男人见了我,都垂涎三尺。当儿子知道老子要娶我为他的二房,便火冒三丈。老头子也倔得很,当他觉察到我们俩的关系之后,出于忌妒,便逼我跟他一起睡觉。可七十多岁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叫我怀上自己的孩子,只是逗我玩玩儿而已。” 听到这儿,当儿子的却脸红了。 可他并没有制止母亲讲话。 她兴奋的话语滔滔不绝:“我心里喜欢的是他的儿子。在他的儿子的提议下,我们逃出了家门。我们出走约一个多月。当时好幸福啊。尽管现在已经老了,可我做梦都在想当时的好时光。一个多月以后,我们回到了家。此时,木已成舟,老头子也无可奈何,就默认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俩终于过上了日子。没过多久,我就怀上了孩子。就是你。后来我仔细一想,那是在我们俩离家出走时怀孕的。怀上你时,我做过一个梦,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个雷鸣电闪的夜晚,我看见一头黄牛在荒野上狂奔,一直闯到村子里乱闹腾,最后被村里人乱棍打死。醒来以后,我吓得直哆嗦。那是一场很可怕的梦。你看我这老煳涂,本来不想说梦,可说着说着却……” 第79页 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耸了耸肩。 她瞥了一眼儿子。 他也头一回听妈妈讲那场梦。听到梦,他不禁觉得情绪有所低落。 “等到足月,我就生下了你。你生下来就非常健康。可生下你之后,我们俩就发生了口角。你爸爸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孩子,硬说是我给老头子生了个儿子,也就是说我生的是自己公公的孩子。这下我可有口难辩了。我怎么解释,他也不听。你爸是个倔脾气,他从来不听别人的话,也从不改变自己的想法。那时老头子已经去世。我在你爸爸猜疑的目光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不久,我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你弟弟。” 他真挚地望着母亲问道:“弟弟比我差几岁?” “差七岁。” “这么说现在他已经三十八岁?” “差不多。你现在多大了?” “四十五岁。” “啊,有那么大吗?哎,岁月真是不饶人呀。你弟弟跟遗腹子没有两样。当你出生后,你爸爸一直打我骂我,理由当然是我生了一个野种。后来,他又找了一个女人过上了日子。我当时想到这就是我的命,所以也没有怎么埋怨你爸爸。可你爸爸也并没有完全忘掉我,偶尔还来看过我,也给我一些钱。在你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台湾?” “是。后来他又移居香港。也许因他是华人,还真讲点义气。我们分手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给我来过信,也寄过钱。当他离开我回到自己国家的时候,我已经怀上你弟弟好几个月。他回国四个月后,我就生下了你弟弟。你弟弟跟你爸爸简直像是一个模子打出来似的。这下他再也不能再诬陷我生了个野种。我将你弟弟的照片寄给了你爸爸,让他给儿子起个名。后来你爸爸真的给我回信了,先是给你弟弟起名王兆文,然后说过几天自己将派人过去领回自己的儿子。过几天真有一个女人来到这里,要带走你的弟弟。开始我说什么也没有答应,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孩子还是跟老子没错。于是,我忍痛割爱,交出了自己的心头肉。当时我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 老太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儿子握住母亲的手,深情地说道:“妈妈,别再说了。您不说,儿子也都知道。” “不,你还不知道。还是让我说下去吧,好让我心里踏实一些。” 她想以吐出心里话来多少赎回自己的罪。 “失去你弟弟,我好像失去了我的全部。想了很长时间以后,我决定把你送到孤儿院,我呢,到寺庙当一个尼姑。我本想到寺庙忘掉人间所有的烦恼事。可事与愿违,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当尼姑的料。在那里没有过上两年,我便还俗归乡。回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到孤儿院找回你,可那时你已经离开了孤儿院。当时我只觉得天要塌下来,我想到过自杀。可这性命还是一天一天地维持了下去。那时我还年轻,有不少男人向我伸出了手。你是个男孩子,永远不会理解单身女子的苦衷。我明知道自己不能再与别的男人交往,可女人这身子生来就是贱货,一时也离不开男人。我到底又跟一个男人过上了,而且是有三个女儿的男人。没有想到人家是个短命鬼,跟我过不到一年便一命呜唿了。我想到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从此以后,我再没有找过一个男人。当然,后来为维持性命,我来往于酒吧之类的地方,也接触过乌七八糟的野男人。” “妈妈……” 他想制止一下母亲,可母亲挥了一下手:“听我说完。我还能活多久,恐怕以后没有机会讲这些。你弟弟到你爸爸那里以后,曾有一段时间杳无音讯。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在那之前,我对你父亲还抱有一缕希望,可一听他死了,我也就彻底绝望了。倒不是什么悲伤,而是感到空虚。我强打精神,意识到该找回你弟弟了。可我一来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二来没有那么多的钱到大海那边的香港。我万念俱灰,一门心思泡在酒吧里。可那行当也是年轻时候干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大,脸上的皱纹也多了,那些地方也就不需要我了。树高万丈,落叶归根。我想到死也要死在故里。于是回到这儿,过上了鬼一样的日子。” “妈妈,您受罪了。” “我这是罪有应得。” 她缓口气后,又说了下去:有一天,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来到她家。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年轻人竟是她牵挂已久的小儿子王兆文。据小儿子讲,当他十岁那年爸爸去世,而爸爸在临终前曾吩咐过自己死后让他去找生活在韩国的生母。爸爸还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有母亲的照片和详细的地址。 王兆文将父亲的遗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暗自决心早晚有一天要回到韩国去寻找自己的生母。 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简单。关键问题是他对母亲的感情。因在婴儿时被裹在襁褓里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所以他对母亲的思念并不是十分强烈。只是到成年,他才出于亲人意识,打起了寻找生母的主意。 “如果他听见了会恨死我。可说心里话,母子之间阔别三十多年,而且是在刚生下来不久就被人领走,所以与他刚见面时,我感觉不出寻找儿子的欣慰。他和你不一样。你是我亲手遗弃的。” 第80页 “我弟弟现在干什么?” “他只说自己什么都干。好像也挣了不少钱。他每每都是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而且来去匆匆。可最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说不定已经忘掉了这个老娘……他也很想与哥哥见上一面。” “如果下次再来,您一定要留下他的地址。” “他说自己没有固定的住处。他自称搞什么贸易,天天走南闯北。看他在这里又是买地又是买山的,好像有不少钱。我哪有力气种地,于是我将那些地都租出去了。依我想,你娶上媳妇以后,干脆到这里来过个庄稼人的日子得了。这总比在外面受苦受累乱闯荡要强一些。你弟弟也会高兴的。” “妈妈,我为什么不想过个安定的日子。可我也不会种地呀。庄稼活儿必须由庄稼人干,否则像我这样毫无经验的人干,非要干黄不可。” “哪有生来就会干活的人。任何事情都要边学边干。何况庄稼活儿就是春播秋收那么简单……” “可妈妈,一个人改变自己的生活,哪能一夜之间说改变就改变呢。” “那有什么?别犟了。快过来跟我一起过日子。我也不愿意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 “妈妈,容我想一想。” “看样子,你是不愿意跟老太太过日子。”老太太伤感地说道。 “也不是,妈妈。” “看我的面相,我这一辈子是命里註定过单身日子。咳,哪怕你们给我生一个可爱的孙子,我天天跟他一起过,也不至于这么寂寞……” “请原谅,妈妈。”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晨。” “我怎么跟你联繫?” “我会常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你们兄弟俩都一样,谁都不愿意告诉老娘自己的地址。” “妈妈,请您老人家理解儿子的心情。不是儿子不愿意告诉母亲,只是为了寻找活计经常走南闯北,实在没法告诉我的地址。” “那么,你们哥俩什么时候才能见上面?” “早晚会见到的。” “哦,我才想起来了。上回你弟弟带他媳妇来时,她有件东西丢在了这里。” 老太太站起身子,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黑色钱包。 “我拿来起来一摸,发现里边有铜币,就看都没看放回到架子上面了。” 他接过钱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百元的和五十元几枚硬币。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名片。 名片的正面印有“韩一通商代表──南勇哲”字样和办公室地址、电话号码等等。 他又看了一眼名片的背面。 汉城799——34226 毛世的嘴已经被封住。 他心里吓一跳。 老太太疑惑地望着儿子:“怎么,你不舒服?” “啊,不,肚子有点儿……” “快躺下吧。走了那么远的路,怪累的。” “是,您先睡吧。我一会儿再躺下。” 他重新看了一遍名片。 ……毛世的嘴已经被封住 那是用原子笔写的,像是无意间乱写的。 令他惊讶不已的是那上面竟写有“毛世”两个字。难道这是偶然的巧合吗?若说偶然,有点不可思议。他不露声色地问母亲:“妈妈,您知道有个叫毛世的人吗?” “什么?” “听说过毛世这个名字吗?” “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他瞒着母亲将名片揣进自己的衣兜里。 “给别人看过这个东西没有?” “没有。怎么啦?” “没有什么。那个女人没来找过这个东西?” “没来过。她要是来了,我早已还给她了。” “弟弟的媳妇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老太太有几个能记住儿媳妇名字的。” “我到外面去散散步,您先歇着吧。” 他起身走出门外。他喜欢在母亲的房院内散步。每次来到这里,他都在院子里散步几十分钟。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钟情于这个没落的房屋和荒凉的院子。院子里残留着一年四季的痕迹。 来到后院,只见一片竹林随风摇曳,发出刷——刷——的声响。 他现在还记得母亲丢弃自己的情景。可他并不因此记恨母亲,反倒更加理解妈妈当时的心情。 那是他在七八岁的时候。当时也是寒冷的冬天。那家孤儿院坐落在一片荒野之中。望着远处的孤儿院,妈妈对儿子说道:“到了。你到那家去要一碗饭。然后再求他们住一宿。那里有好吃的东西,也有温暖的热炕。他们专门照顾穷人家的孩子。你一去,他们肯定喜欢你。但你千万不要说你有妈妈,他们知道你有妈妈,就会把你赶出去的。还有,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楚你的姓名,叫王逸文。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掉自己的姓名。” 妈妈已经喝醉了,站也站不稳。他噙着泪水问妈妈自己在这里要呆到什么时候。妈妈伸出三个手指头:“等你睡完三天,妈妈就过来接你。到时候妈妈给你买来好吃的,好玩的。就睡三天,明白吗?” 第81页 他想只睡三天是可以接受的。 他三步一回头地向孤儿院走去。 止不住的泪水扑簌扑簌往下落。妈妈也在流泪。她一手擦着眼泪,一手连连挥手,示意他不要回头。 可是,说好三天后来接自己的妈妈,却十天一个月也没有露面。 他时常逃出孤儿院来到街里寻找妈妈,可寻找一整天却没有看见妈妈的踪影,最后变成一个小乞丐回到孤儿院。 一年过后,他的精神年龄已远远超过实际年龄,性格也变得倔强、刚毅。 忽然有一天,他被孤儿院老闆挂上名牌,和几个同伴一起莫名其妙座上了飞机。生来头一回坐上飞机,可他丝毫感觉不到兴奋。 当孩子们睡觉醒来哭泣的时候,飞机已经到达了美国的洛杉矶。 他被移交到一对面容慈祥的美国人夫妇手里。当时韩国人领队曾对他说过:“往后你要把这二位当成你的父母,在他们的膝下过个幸福的日子吧。” 他哭喊着,挣扎着要回家。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时,更加刻骨地想念自己的母亲。 美国人用有力的双手托起他放到车里。他便不失时机地咬了一口美国人的手背。看到手背上渗出的血,美国人那慈祥的表情立刻发生变化。女人也用听不懂的语言叫喊什么。他加大嗓门哭了起来。 美国人是个牧师。他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可领养黄色人种做自己的干儿子,目的并不是为了抚养这个来自东方的可怜少年。 从此,这个韩国少年被当成一个美国牧师博爱精神的具体表现者。有了这么一个装饰品,牧师的说教更加具备说服力,人们也进一步敬仰牧师。在外面,牧师装扮成少年慈祥的父亲,少年也几乎独占牧师的宠爱。 可一旦回到家,牧师却判若两人,凶神恶煞般地对待他,少年也就自然成了牧师一家人的出气筒。牧师的孩子们一有机会就欺负他并拿他开心,可最后受体罚的还是少年。就连吃饭,他也坐不到美国人家族的饭桌上,等他们吃完了,才能吃上一口剩饭。睡觉,也不允许跟他们睡在一起,只让他一个人睡在阁楼上。养父养母从来没有到他床前做过睡前祈祷,唱过睡前赞颂歌。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性格逐渐发生了变化。他孤独倔强,沉默寡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到妈妈的怀抱。 到了十三岁的时候,他毅然逃出了牧师家。出走时他偷带牧师珍藏的白金马像,廉价卖给一家收购店。 可两天后,他被抓进了少年院。 经过六个月的劳教,他变得更加刚毅、狡黠,心里充满復仇的念头。尽管是个小小的年纪,可他已经胆大包天,敢于赴汤蹈火,一时间闻名遐迩。 他逐步意识到要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必须主动融化到这个社会里,必须具备能够融入这个社会的实力。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在一只脚踏上黑社会贼船的同时,背着组织,将另一只脚踏进学校,努力掌握各种生存的本领。先天的聪明,再加上自己的刻苦努力,他不仅学到各种知识,也练就了一头非凡的记忆力。 二十一岁时,他考入牙科大学。数年后他以优异的成绩得到牙科大夫证书,在结婚那天开办了一家牙科诊所。他的新娘是一位印第安人和白人的混血姑娘。由此他便积极主动地融入到这个社会。 为了过上安定的生活,他曾多次试图摆脱黑社会的控制,可屡屡失败。有一天,组织上命令他除掉一个企业界的重要人物,可当时已经组合家庭并成为牙科大夫刚刚安顿下来的他,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一命令。尽管组织上如何恫吓,可他仍我行我素。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的妻子在自己家里被一帮强盗姦杀。当时,她已怀孕五个月。 可万万没有想到警察却把他当做罪犯抓了起来。无论他如何辩解案发当时自己不在现场,可众多证人的旁证却硬把他逼向死胡同。最后,他莫名其妙地被判无期徒刑。在美国,这一有色人种的地狱里,他没有判得死刑也算侥倖。 刚进监狱的那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在狂人般地喊冤叫屈。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步养成了忍耐性。他将满腔的冤屈和仇恨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深处,时时刻刻等待着报仇机会的到来。 他要报仇的对象是害死自己妻子的强盗和诬陷自己的法官。他这才意识到这个社会根本不容纳自己,于是他彻底放弃了积极融入这个社会的念头。 忍受着非人的待遇,他在狱中过了五年的日日夜夜。在这期间,他不仅一时也没有放弃自己復仇的念头,反而更加增添了对自己既定计划的信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到了。有一天,他在乘上大客车被押往工地的途中,和别的囚犯们一起劫持大客车,成功地逃出了监狱。 在此后的数月内,他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单枪匹马杀掉了自己曾加入过的那个组织的最大头目,为自己的妻子报仇雪恨。 从此他只身孤影,躲避警察和黑帮组织的追杀,销声匿迹,彻底隐藏起来了。 后院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听到母亲的咳嗽声,他重新绕回到前院。 毛世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这个毛世和那个被人碎尸的毛世果真是同一个人? 第82页 ……毛世的嘴已经被封住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 ·正文· 第2. 争夺毒品 他们俩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公寓。 这是一处坐落在城市郊区的小型公寓园区。所谓园区实际上只有两幢五层楼房孤零零地坐落在野山脚下。 这里交通不便,离城市过远,很少有人住进来。 由于住户稀少,园区没有设置警卫室,从而也就没有安排警卫员。 女人不停地环视周围。 “我总感觉我们正在被人监视。好不安呀。”她望着旁边的树林说道。 “我们俩已经暴露在外面,如果有人监视,早已被人家发现了。请不要犹豫,要装得自然一些。” 经朴斗峰这么安慰,女人便挺起腰杆向公寓走去。 他们来到楼里,在令人窒息的昏暗的灯光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阶梯。 他们上到五层。再往上走就是屋顶。女人停下脚步,向朴斗峰说:“到了。” 505门牌映入斗峰的眼帘。 “屋里有没有人住?” “空着。是我锁的门。” 女人伸出了手。朴斗峰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女人的手里。 “谢谢。” 水知从一串钥匙中挑出一把,插入到锁眼里。只听喀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水知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斗峰也紧跟女人身后,跨过了门坎。 他们二人在黑暗中静静地观察了一阵动静。房间里漆黑一片,斗峰不禁毛骨悚然。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开灯。” 听到女人说话,斗峰提起精神,摸起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只见屋里乱七八糟,十分狼藉。 “这就是我和毛世过着隐蔽生活的地方。当然是临时同居,我们原打算处理完那批货,立刻远走高飞,摆脱组织和警察的追捕。可随着毛世被人杀害,整个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他们穿着鞋走进了屋里。 “货就在那里。” 斗峰顺着女人的手势看了一眼墙角处。墙角处放着一个保险柜。 “毛世是个相当谨慎的傢伙。他只告诉我保险柜的密码,却没有交给我保险柜的钥匙。这把钥匙一时也没有离开过毛世的手。” 斗峰沉默无语,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保险柜。 她掂量着斗峰交出的钥匙串:“没有这把钥匙,我们根本打不开保险柜。只知道密码无济于事。” “你快打开吧。” 女人脱掉大衣,跪在保险柜前面。她搓了两下双掌以后,抬起右手轻轻地抓住密码转钮,小心谨慎地拧了起来。屋内一片寂静,令人窒息。斗峰双目圆睁,握紧拳头,时刻准备对付突发势态。她放下转钮,看一眼斗峰后将保险柜钥匙对准锁眼。钥匙轻轻地插了进去。她再次搓起了双掌,看了一眼斗峰。 “密码已经对上了。你来开吧。” 她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她的表情非常严肃。 斗峰来到保险柜前面,弯下腰,用右手握住了保险柜手把。他屏住唿吸拉了一下手把。第一次没有成功。他将手把向左扭到头以后,再次拉了一下。保险柜门无声地打开了。他看到里面装有两个长方形的铝制提携箱。 “是这个东西吗?” 他边向铝壳箱伸去一只手,边问水知。 “不要动!” 斗峰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水知轻轻的,同时又是尖刻的喊声。 斗峰迴过头来看了一眼水知。他顿时傻眼了。只见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手枪冷冷地盯着自己。枪口准确地对准自己的头部。 “把手举起来!” 她的口气十分强硬,不容对方丝毫反抗。 “你,你想干什么?” 他慢慢地站起身子。水知向后退了一步。斗峰的举动出乎她的意外沉着冷静。 “举起手来。你已经没有用了。” “你想杀人灭口?” “如果不老实听话,我就杀掉你……请你不要瞧不起我是一个女人。我可杀过人。” “你想独吞这批货?你一个女人想单独处理这些东西,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不只是一个女人。” 突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屋里。他矮小的个子满头捲髮,嘴唇上留有一撮鬍子,额头上印着一条长长的刀疤。听他用日语跟女人嘀咕,八成是个日本人。女人也用日语与他对话。 斗峰多少懂一点儿日语。他紧张地竖起耳朵探听俩人的对话。 “干掉他。留下他是个祸害。”日本人向女人指示道。 “万一枪声一响……”女人犹豫不决。 “用刀捅死他。” 日本人掏出弹簧刀。在刀刃发出寒光弹出的一瞬间,斗峰勐然扑向日本人。此时此刻,就连斗峰自己也不明白哪来的这股勇气。斗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头部勐击日本人的胸部。日本人措手不及,仰面朝天被击倒在地上。女人在一旁捶胸顿足。斗峰并没有就此停止动作,趁机撒腿往门口跑去。女人并没有扣动扳机。当斗峰跑到门口拧开已被锁住的门把时,日本人从背后扑过来了。 第83页 “啊──”一声惨叫,斗峰的身子勐烈地往门上撞去。 日本人疯狂地挥起手中的弹簧刀。第一刀扎到斗峰的背部,紧接着第二刀又扎到了肩膀。刀尖碰到肩骨上,斗峰感到钻心般的疼痛。斗峰强忍疼痛,拧开了门把。门终于被打开了。与此同时,日本人的第三刀又刺到了斗峰的颈部。斗峰挣扎着沖向楼梯,纵身往楼梯滚落下去。 “快拿出箱子。” 日本人向女人大声喝道。 女人两手各提着一只铝壳箱跑出了房间。日本人接过一只铝壳箱,带领女人沖向屋顶。 他们穿过屋顶顺着楼外的备用梯仓惶逃去。备用梯的末端连接到楼旁的树林边。 斗峰连滚带爬来到楼下。他浑身上下已被鲜血浸透,楼梯上也留下了斑斑血迹。 闻风而来的公寓居民们将躺在地上的斗峰团团围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案,众围观者呆若木鸡,束手无策。 “必须赶快送他上医院!” “还是先报警吧!” 斗峰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听到了围观者们纷纷言论的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找警察……” 他在无力地喃喃自语。他的意识逐渐模煳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便伸开四肢安详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停止了动弹。 “死啦?” “还没有。脉搏还在跳动呢。”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在周围连一辆计程车都找不到。若要背他上医院至少要走一个多小时。围观的人们只是嘴上说要送医院,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于挺身而出背起这血淋淋的重伤者。最后,还是一位配货的汽车司机鼓起勇气开来了自己的汽车。斗峰像一头死猪被人们扔到车厢板上。时值寒流南下,天寒地冻。 因情况危急,货车司机只好先把他送到近处的妇产科医院。约过三十分钟后,附近派出所的两名巡警出现在昏迷不醒的朴斗峰身边。 “危急吗?”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伤人。 “是,因流血过多,情况十分危急。现在必须立刻转到大医院,否则性命难保。” 年轻的医生已经做好了应急措施。 二巡警向总部请求支援。 过了半个小时,救护车鸣叫着急救信号来到妇产科医院。斗峰转送到综合医院。 输血、输液、缝伤口,医院立刻投入对朴斗峰的紧急抢救。 尽管医院倾注全力抢救,可因伤势过重,患者并没有马上恢復意识。直到天亮,斗峰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警察翻遍他的随身携带品,可就是找不出一件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日本人很熟练地驾驶着汽车。 “他死没死呢?” “他已经死了。”日本人冷冷地说道。 “如果没有死呢?” “他必死无疑。” 汽车拐了个急转弯。 “万一他没有死掉,我们的处境就变得非常危险。说不定眼下警察正在审问他。” 汽车来了个急剎车。 日本人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女人:“你想怎么办?” “我们继续留在汉城实在太危险,不如到乡下去躲避一下。我有一处隐蔽的好地方,就是毛世母亲生活的地方。到那里我们可以安心呆下去。” “到那里怎么跟老太太说?” “这你就不用担心,到目前为止,老太太还以为我是她的儿媳妇。对你,我可以适当地跟她讲一讲就可以。” “在那里要呆到什么时候?” “我不想长期呆下去。我也盼望早日成为富翁。可在处理这批货之前,我们不得不提防一点儿。” “眼下这个东西最抢手。在东京,它已严重供不应求,所以,我们随便提价,也有的是人要购买。只要到东京,我们就可以一夜之间成为富翁。” “我明白。可也不能按时价出售呀。” “如果我们将这些东西一次性批发,也就可以得到时价的三分之一。即使这样我们也可以得到一笔巨款,得到一个天文数字。” “批发价是不是过低了?” “你明知故问。这个玩意儿每过一次手,其价格都在成倍地增长。何止增长一倍,有时可以长到五倍,甚至十倍。所以大家都在豁出命来倒这个东西。” 他重新启动汽车,慢慢地驾驶起来。 “眼下我们只拥有货物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关键在于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弄不好丢了东西又丢命。我看还是我拿着部分样品去联繫客户。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把东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保管起来,然后向东京电话联繫。电话联繫必须採取最隐秘的办法。一旦走漏风声,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们会像蝗虫似的向我们袭来的。” 汽车来到交叉路口。 “往哪儿走?” “我想还是坐火车安全些。要是开车去,很容易被检查站发现。” “你的意思是去汉城车站?” “汉城车站也不方便。我们去永登浦车站。” 女人指出左侧的一条路。 日本人往她指的方向驶去。 第84页 约过一个小时,他们来到永登浦车站。 时间是凌晨四时三十分。 他们将汽车扔在路边,下车走进候车室。当他们消失在候车室不久,小汽车的后备箱悄悄地启开,从里面爬出一个男人。路过的一个计程车司机见状便停下车惊恐地望去。 男人朝计程车司机瞪了一下眼。计程车司机便踩上油门熘走了。 他高大的身材,穿一身厚厚的棉衣,头上戴一顶前进帽。他扣一下前进帽,蜷缩着身子往候车室走去。可到候车室门口,他并没有进到里面,只是站在窗前往里探望起来。 “第一趟列车在六点三十分发车。”女人向日本人说道。 候车室里没有几个旅客。 “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上哪儿去等这两个小时呢?” “天也这么冷,不如到旅店去歇一会儿。” “会不会出现什么麻烦?” “就两个小时,我看没什么问题。” 男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当他们走出候车室,戴前进帽的男人闪身躲进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他们二人走进一条胡同。走着走着,走到一家旅店门前停下了脚步。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后,头戴前进帽的男人也来到那个旅店。旅店共有两层。他订下一层的一个房间后,给旅店服务员手里塞上一沓子钞票。头一回拿到这么多的小费,年轻的服务员不禁愣住了。 “刚才来过两个人吧?” “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说一口日本话。” “是吗?他们住在几号房间?” “住在二层六号房间。” “旁边有没有空房间?” “隔壁的五号房间空着。先生要搬过去吗?” “不用。待他们出去,请你立刻告诉我好吗?” “是,我明白。您尽管放心。”年轻人干脆连问都不问为什么。 “这是秘密,只有你知我知,明白吗?” “是,我明白。”在客人锐利的眼光面前,服务员多少感到压抑。 此时,二层六号房间里云雨正浓。在这黎明前的寂静中,女人发出亢奋的呻吟,骚扰了隔壁几个房间的客人们的休息。 头戴前进帽的男人在黑暗的房间里躺了一会儿,随即又站起来,摸黑来到走廊。走廊里漆黑一片。刷──从卫生间里传出女人撒尿的声音。 他来到二层的楼梯。木制楼梯破旧不堪,每走一步便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 忽然,传来女人的呻吟声。他立刻停止了脚步。 他确认那个声音来自六号房间以后继续往前走去。 五号房间果然空着。他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哐,哐,从隔壁六号房间里传来人体撞击墙壁的声音。呻吟声越来越小,最后便鸦鹊无声。 他将耳朵贴在用三合板搭起的间壁墙,探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动静。没有探出任何动静,他便走出五号房间,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 年轻的服务员准时敲响了他的房间。 “那两个客人刚刚离开了旅店。” “好,谢谢你。” 他匆匆跑出了旅店。 两个人的身影在胡同的那一头依稀可见。他不急不躁地追了上去。 候车室里已有不少人在候车。他从侧门走入了候车室。 女人在售票口购买全罗线车票,日本人则怀抱铝壳箱坐在一旁。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个人熘出了检票口。 头戴前进帽的男人也购得一张车票后,尾随他们通过了检票口。他们一男一女沿着站台走了一会儿,便上到车厢里去。 他用斜眼望了一下一男一女上去的车门,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突然转身往回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二人正在车窗边坐定位子。那是包间车厢。 他走到隔他们好几个车厢的硬座车厢上了车。列车在六点三十分准时出发了。 约过三十分钟,列车员开始检票了。等检票结束,他悄悄地离开自己的坐位,向那个包间车厢走去。包间车厢离他乘坐的包间车厢地方隔着五个车厢。 他来到靠近列车卫生间的人行便道上。若有人看见,都以为他是等待解手的旅客。他进到卫生间。小便之后,他又木然地站了十多分钟。待他出来,只见一名男旅客皱起眉头等在门口。 “对不起,叫您久等了。” 他郑重地向对方表示歉意。男旅客不屑一顾地走进列车卫生间。 他打开车厢门,转移到车厢连接处。因为通道门上安装透明玻璃,所以在车厢连接处也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座列车卫生间。车厢连接处寒气逼人。 卫生间里的男人出来了。待他走远,头戴前进帽的男人再次回到车厢里。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叼起一支烟,看了一眼手錶。有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人行便道上。但她不是他所跟踪的那个女人。 他闪身躲进卫生间,在里面抽完一支烟,才慢慢地走了出来。门外的女人随即走入卫生间。 他所跟踪的那一对男女此时坐在车厢的中间部位的包间里。这个车厢共有十五个包间,而他们二人则住在第八号包间。 第85页 包间车厢挂在列车的尾部。包间车厢的前一节是餐车,再往前都是一般的硬座车厢。包间车厢的卫生间位于靠近餐车的那一端。 他穿过人行便道来到列车的末端。当他经过八号包间时,从里面传出女人的笑声。 打开列车末端的通道门,一股寒风唿啸而进。他走出门外。天已蒙蒙发亮。他冒着刺骨的寒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始终监视着车厢内的人行便道和硬卧车厢卫生间方向。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浑身上下将要冻僵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所等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他看见日本人走出包间,上到人行便道。 日本人慢慢地走到卫生间。他敲一下卫生间门以后,便叼上一支烟,点上了火。等到里面一位老人走出来以后,日本人进到卫生间里。 头戴前进帽的男人不失时机地打开通道门,疾步来到八号包间门前。他的脸色已经冻得发青。 他毫不犹豫地拧开了包间门。似乎等待日本人即刻回来,里面的人并没有锁上包间门。他一个箭步走进包间,关上了包间门。 “谁呀?” 斜躺在床上的女人支起上半身问道。 见到不速之客,女人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嘘,别吱声!” 他的手里已经握着长筒手枪。 “你,你是……什,什么人……” 惊恐之余,女人忘掉自己还在赤身裸体。等到后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她慌忙拉起床单遮住了前胸。 他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注视女人。女人再次问他是什么人。可他并没有予以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女人。 因车窗已被窗帘蒙上,包间与外界彻底隔绝。在旅途上男女做爱,这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 不久,日本人推门而入。他还来不及关上门,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头戴前进帽的陌生男人,便转过身欲夺门而逃。 “站住!” 日本人并没有站住。当日本人的一只脚刚刚要跨出门槛时,嗖——地一声手枪喷出了火舌。日本人应声倒下。消音手枪也就这么一点儿声音。 前进帽急忙锁上包间门,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的一举一动沉着果断,敏捷利落,毫无漏洞。 日本人蜷缩在床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子弹贯通他的右大腿,血如泉涌。 “是日本人吗?” 头戴前进帽的人用手枪指着日本人,问坐在床上的女人。女人面色如土连连点头。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起来!” 他用日语小声喝道。日本人呻吟着支起上身,靠在床边。 “把那东西拿下来。” 前进帽指着货架上的铝壳箱。女人站起来伸手取下货架上的一只铝壳箱。她不知羞耻将自己的裸体暴露无遗。她的这一举动似乎在扰乱枪手的视线。 “两个都拿下!” 女人按照前进帽的命令,将两只铝箱取下来放在床上。 “给我打开!” 她找出钥匙打开了铝壳箱。铝壳箱里装有一些衣物。 “把衣服统统掏出来!” 女人百依百顺。 他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会儿箱子里的东西。箱子里全是装满白色粉末的塑胶袋。他随手拿起一只塑胶袋打开袋口,在食指上沾一点儿白色粉末,送到嘴里。 “这是海洛因?”他勐然抬起头问道。 “是,就是海洛因。”女人献媚般地回答他的问话。看样子女人在想只有讨好对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些都是海洛因吗?” “是,是,没错。我是被他劫持到这里来的。” “你这臭婊子!”日本人咬牙切齿怒视女人。 “一共六公斤?” “是六公斤,一个不少。” 前进帽惊愕之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达六公斤的海洛因竟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英国人呢?” “我不知道。您问他。” 女人用下巴颏指了一下日本人。 日本人正用双手按住血染的大腿。 “据我所知你们共有四人,那两个呢?” “死了。”日本人皱着面孔回答。 “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对此,他们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回答。 这时列车停止了。所有噪音顿时全都消失,车厢内死一般寂静。头戴前进帽的人也闭上了嘴。待列车重新开动以后,他又问起来了。 “是谁杀的?” “是他杀的。”女人指着日本人说道。 “没有,我没杀他们!”日本人气喘吁吁。 “你自己说过,是你杀的。”女人继续道出不利于日本人的证词。现在前进帽已完全识破女人的诡计。 “臭娘们儿,我杀了你!”日本人慾起身向女人扑过去,可因伤痛又瘫了下去。 “毛世是怎么回事?” “毛世死在别人手里。”女人抢先回答。 这一下,日本人指着女人说道:“对于毛世,这个娘们儿最清楚。这个臭婊子就是毛世的情妇。毛世可能是她杀的。” 第86页 “不对!您一看报纸就知道了。毛世是被别人杀害以后又被碎尸了。” “我已经看过报纸,也知道他被人碎尸。” 女人莫名其妙地哭泣起来。 只见她装着哭泣弯下腰,突然从床上的被子里掏出了手枪。说时迟,那时快,前进帽的手枪又喷出了一条火舌。 嗖── 女人手中的手枪立刻被打掉,身子勐烈地往墙上撞去。她的左肩膀立刻渗出殷红的鲜血。她用手握住肩,痉挛不已。 “我要杀死你们,比拍死一只苍蝇还要简单。要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我身负除掉你们的使命。现在既然货物已经找到,我并不想杀死你们。可你们也太不像话,一点儿也不配合我的行动。” “求您饶我一条命。我该死,我不该对您无礼!”女人浑身哆嗦不已。 日本人见状也爬过来抓住前进帽的腿哀求他饶命。 前进帽将一只黑色钱夹扔给女人:“这是你的吧?” 女人拿起钱夹惊讶地看着。 “怎么,记不起来了?” “您是从哪儿弄到的?” “是从毛世母亲那里弄到的。你把钱夹丢在了那里。现在你掏出里面的纸条看看。” 女人用颤抖的手掏出钱夹里的名片。 “是你写的吧?” 她面无血色,点了点头。 “你真的跟毛世去过乡下?” “是,真的去过。毛世说要把我介绍给自己的母亲,硬把我带到自己的母亲那里。” “去过几回?” “有三四回。” “你是华人吗?” “是,我是华人。” 她用恐惧的目光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口。 “求您救救我,我的血快要流干了。” “还没有完。这么一点儿伤,死不了人。” “只要救我一条命,叫我干什么都行。”日本人再次哀求道。 头戴前进帽的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二人。 “敢问您是哪一位?” “……” 他仍未回答。 “是三角集团的吗?” 他摇了一下头。 “那么您是……” “我是被人雇来的。” 听到这话,日本人像似在大海里捞到一根稻草,向他讨好地说道:“那么我们好好谈谈吧。只要留我一条命,我就告诉你处理这些货物的具体途径。” “老实点儿。我不用你帮忙。处理这批货,我自己蛮可以做到。” 他把目光转移到女人身上。因为刚才的枪击,女人身上的遮挡物已被彻底剥落。 女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前进帽。从肩膀上淌下来的鲜血染红了女人的一只乳房。 “毛世的真名是什么?” “他的真名叫陈达。” “那个名字是假的。” “不,陈达不是假名。他曾经跟我说过自己的经歷。他的父亲姓王,可他在父亲去世后到一个姓陈的家当过干儿子。” “听没听说过他有个哥哥?” “听说过。他说从母亲那里得知自己有一个哥哥。当时他很想见自己的哥哥一面。” 包间内沉默片刻。 过一会儿,前进帽的口气沉重地问道:“毛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心狠手辣,是个冷血动物。” “你怎么会爱上那么一个人?” “我并没有爱过他。一来我们是同一组织的成员,二来我们相互之间需要体贴。我们只是性伙伴而已。” “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 “他死得很惨,连想都想像不到。”由于伤口剧烈地疼痛,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头戴前进帽的男子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听女人讲述毛世被杀经过。 “‘毛世的嘴已被封住’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是说毛世已经死掉。毛世死后,我又去过他母亲那里,想给老太太传去他儿子死亡的消息。可我实在不忍心说出口。于是我把心中的郁闷写在这张纸上。” “为什么在这里留下电话号码?” “原来你是通过这个电话号码找到了我?!” “这是你的一大失误。正是你的这一失误,使我得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情报。” “那时我们刚刚安装电话不到一两天。我不擅长记住多位数号码,所以,就记在了这张纸条上。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什么意思。” “毛世的母亲并没有说过你一个人去过她家。” “那个老太太患有严重的健忘症。她的记忆力非常糟糕。” “我再问你,那个男人是谁?就是与你同居过的,也就是在公寓被你们砍了数刀的男人……” “他是杀死毛世的共犯之一。” 她又向对方讲述了朴斗峰来寻找自己的经过。 “他死了吗?” “可能保不住命了。他说过毛世并不是自己杀的。可当我问他是否其妹妹朴文子杀的,他就没有做出什么回答。看样子他不愿意亲口说出自己的妹妹就是杀人兇手。” 第87页 “朴文子现在哪里?” “那个女人已经被警察逮捕了。” “目前组织上还在以为毛世是你杀的。他们跟我说过有个叫水知的女人已经被警察逮捕。” 水知无力地笑道:“现在什么都完了。” 就在这时,一直闭上眼睛像死猪似的瘫倒在地上的日本人,勐地将包间里的茶几向前进帽踢去。第五潜入者在被茶几撞倒的一瞬间,勾动了扳机。 嗖!嗖! 只见日本人勐烈地弹了起来,重新瘫倒在床边。深红色的鲜血从太阳穴和胸口喷出。 女人尖叫一声。第五潜入者望了女人片刻,便再次勾动扳机。子弹无情地穿透女人纤细的脖颈。 女人来不及哼一声,滚落到床下。 这时,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目光炯炯,盯向门口。 “是谁?” “我听到从里面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列车乘务员站在门外说道。 “没什么。” “对不起,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故。” “没有。” 如果此时乘务员推门进来,必定又有一个无辜的生命倒在血泊之中。幸好乘务员再也没有问下去,便走开了。 因列车没有进站,第五潜入者只好与两具尸体为伴,坐在那个包间里。 离开汉城两个多小时,列车来到大田车站。 他两手各提一只铝壳箱,走出了列车安全门。刚下到站台便有搬运工向他走来。 经他一点头,健壮的搬运工轻轻地拿起两个铝壳箱朝检票口走去。 出了检票口,两只铝壳箱又转到了另一个挑夫手中。第五潜入者跟着挑夫慢慢地离开了检票口。 同一时间,马仁坐在医院朴斗峰的病房里。 由于背部和肩膀多处受伤,朴斗峰只能侧卧在病床上。虽然有多处刀伤,可没有一处是致命的伤口,朴斗峰总算捡了一条命。只是因为流血过多,他仍处在昏迷状态。 马仁来到这里是听到当地派出所报告,说有一个与碎尸案嫌疑人很相似的男子受到重伤住在医院。 看到伤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马仁趁机领朴斗峰的妻子前来认人。还来不及问清楚,女人便嚎啕大哭起来。 上午九点刚过,朴斗峰终于醒来了。 马仁与老金劝病房里的其他人离开以后,锁上病房门,开始了对朴斗峰的审讯。 “是你杀害了毛世?” “是,我杀的。” 斗峰在这种情况下,还问起妹妹朴文子的近况。 “是,她现在已被我们拘禁。可她过得很好,你尽管放心。朴夫人说过,是你毒死毛世以后又剁了尸。这是事实吗?” “是。我不想否认。” 听到朴斗峰既暧昧又消极的回答,两个刑警怒目圆睁。 “不想否认?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另有一个真正的兇手?” “不,不,我就是真正的兇手。” “是不是你和你妹妹一起行兇的?” 斗峰顽强地摇起了头。 可警察却很执着地追究道:“这么说是你一个人杀人剁尸的?” “是。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妹妹根本没有参与。我妹妹没有犯任何罪。” 他试图揽住所有的责任。 “毛世是什么人?” “他是华人。一开始我也不怎么了解他,只以为是专门欺诈良家妇女的地痞无赖。可是,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那一类的人。” 由此,斗峰的叙述转向警察意料不到的方向。 “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查明毛世的身份。对于毛世,请你如实讲给我们听听。” “他是有名的华侨犯罪组织三角集团的成员。总部在香港。三角集团据点遍布世界各地,其中毛世是活跃在韩国的一名成员。三角集团计划将大量的海洛因运往美国和欧洲。韩国是他们运出毒品的经由站。负责运送毒品的有四个人,除了毛世以外,有一个名叫水知的女人,还有一名英国人和日本人。可在运送过程当中,到了韩国却发生了意外。毛世和那个女人将毒品扣下来妄图独吞。他们携带的海洛因总共六公斤,按时价算是两千万美元。” “等等……两千万美元……把它折算成我们的钱是多少?” 老金望着马仁问道。马仁心里暗算片刻:“是一百四十亿元。” 老金张口结舌。 马刑警示意朴斗峰继续说下去。 诚实的朴斗峰尽量说得一个不漏。由于身负重伤,他不时地间断下来,歇一口气后再讲下去。 “……于是我就决定跟踪那个叫水知的女人。因为当时我已被你们追踪,我无处可去。我已经是走投无路的人,所以,我就不顾一切闯到她住的那个地方去了。在那里我发现了谁都预料不到的一个秘密。据她说,毛世是华人,他的真名叫陈达。他的母亲是韩国人,父亲是华人。他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亲移居香港,后来父亲一死,就到韩国来投靠母亲。详细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二刑警竖耳倾听。由于朴斗峰叙述鲜为人知、过于冲击性的内容,他们无言以对,只是瞪大眼睛望着朴斗峰。 第88页 “……算我这个人愚蠢透顶。后来我才知道水知容纳我实际上是为了利用我,因为钥匙在我手里。我一开始提高警惕提防她,可到头来还是中了她的奸计。我按她的吩咐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了屋。在屋里,我看见了一个保险柜。她从我的手中接过保险柜钥匙走到柜前跪下来,转动转钮对上密码,插上了钥匙。然后,她站起身子往后退两步,让我过去打开保险柜的门……” 朴斗峰的唿吸突然急促起来。 马仁和老金怕他再次昏过去,谁也不敢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待。幸好朴斗峰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以后继续讲了下去。 “我按照她的命令打开了保险柜。我看见里面装有两个箱子,是铝制的提携箱。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箱子里面装的就是海洛因。当我伸出手去抓它的时候,她在我的背后说了一声‘不要动’。我一回头,便看见她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准确地瞄着我的头部。我还是按照她的命令把手举起来放在后脑勺上。可没想到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那是个身材矮小的日本人。好像这是他们早已密谋好的。日本人命令女人赶快杀死我,可那个女人说怕枪声一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看到女人不敢开枪,日本人抽出一把弹簧刀。我一看事情不妙,就拼命向门口逃去了。可是没等开门,他向我扎了一刀。我没命地打开房门向楼梯滚了下去。后来我失去了知觉,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个日本人是个兇残无比的傢伙。他的头髮是卷的,嘴上留有一撮鬍子。哦,对了,额头上有一个伤疤……” “毛世为什么把你的妹妹欺负到那个程度?” “都是为了钱。组织上付出血的代价寻找叛逆者夺回海洛因。要躲避组织的追杀,他们就得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他们虽然拥有海洛因,可毛世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他也不敢随意出售海洛因,只是把它藏到隐密的地方。正在他为经费而榨取我妹妹的时候,却……” “却被你杀死,并被你剁成八大块。” “就算是吧。” “算是?我看你说话很暧昧。” “没什么可暧昧的。我实在看不下那个恶魔没完没了地折磨我妹妹,就杀死他。还有,剁尸只是为了运输方便,没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些事儿,等我们以后跟目击者一对质,就会全都弄清楚的。” 对朴斗峰的审讯就此告一段落,搜查官们重新探讨起新的对策。 随着朴文子、朴斗峰两个案犯的落网,杀人碎尸案就算告破。可搜查官们万万没有料到一起杀人碎尸案的背后,竟隐藏着更可怕、更重大的案情。由于两个案件之间存在着内在的连惯性,投入到碎尸案的一班人马自然而然地转入到新的案件当中。 接到报告,秃子立即召开总部紧急会议。秃子困惑地向大家嘀咕道:“真他妈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一波未平又生一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让不让我活下去?” “是啊,的确令人不可思议。杀人碎尸案的发生、国际职业杀手的潜入、国际犯罪组织的毒品贩入……这些从未遇到过的大案竟发生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干部应和秃子的话。 “这几个案子是不是跟x有关联?” 马仁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就像一颗重型炸弹,炸开了气氛沉闷的会场。 “你是说x与海洛因有关联?”秃子睁大眼睛问道。 “是,这是我的预感。”马仁小心翼翼地回答秃子的问话。 “此话怎讲?” 大家的目光刷——地集中在马仁身上。马仁开始讲起自己的想法。 “因为尚未掌握什么线索,不敢妄下结论,可我们不妨推想一下。x是从香港起飞经由东京潜入到韩国的。而三角集团总部又是在香港。也许是偶然的巧合,在我们视线里香港同时出现两遍。还有国际贩毒组织和国际职业杀手又同时在韩国活动。我想,这些事实在说明一个问题,即在杀人尸碎案、国际杀手、国际贩毒组织之间有一种必然的连带关系。” “照你这么说,x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 “话题中的六公斤海洛因潜入到我们韩国,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偷运者为了独吞这批价值连城的毒品,连人带物在韩国销声匿迹了。目前那批毒品还没有运出韩国,仍在国内某个地方滞留。从毒品的量上说,它是一批只有庞大的国际黑市场才能容纳的数量,要在韩国消化掉,那是不可能的。同时,贩毒组织之所以还在血眼追寻,更说明毒品还滞留在韩国。很显然,贩毒组织正在处心积虑地寻找那批毒品,并要惩治叛逆者。他们也很清楚地知道毒品还没有运出韩国。x的潜入是事发六个月以后。假如x的潜入与海洛因有关联,我们不妨从以下两个方面去分析x的潜入动机。其一是x通过某一渠道得知有关情报,并为了将那批海洛因占为己有而潜入的。争夺两千万美元,可是个值得玩命的一场游戏。” “没错。”秃子连连点头。 “其二是,x很有可能被三角集团所收买。也许国际犯罪组织觉得有必要派出一名出色的职业杀手,来平息这一场风波。” 第89页 “国际犯罪组织不会缺少这一方面的能手吧?” “是,杀手也许有几个。可在过去的六个月间,他们并没有找出那批海洛因。可想而知他们的实力也不过如此。他们收买x,说明他们内部没有像x那样艺高胆大的人物。尽管付出血本,可为了寻找两千万美元,他们还是收买了国际职业杀手x。” “呵,好一个料事如神的诸葛亮。” 听到有人嘲讽,秃子挥了挥手。 “不,不,这是合情合理的推测,而且很有逻辑思维的推理。围绕着这一推理,我们从现在开始兵分两路寻找线索。一路人继续追踪x,另一路人查明海洛因的下落。对朴文子、朴斗峰的审问也要进一步进行下去。” 当会议刚刚要结束的时候,总部接到一个报告。 接完电话,秃子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全罗线列车上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被害者为一男一女。其中男人就是日本人!被害者尸体仍然在大田车站。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马仁弹簧似的跳起来,跑出了会议室。 他来到情报室仔细地看了一遍报告后,心里断定两个被害者就是谋害朴斗峰的那一对男女。 马仁出现在现场,是中午十二点钟。因为列车不能延误那么长时间,所以,当他到达现场时,列车已将尸体留下便开走了。两具尸体摆在站区一个角落里,上面覆盖着草袋。 马仁到达现场后调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两只铝壳箱的下落。可遗憾的是谁也没有见到过那东西。案情报告只描述在列车包间里发现两具尸体,至于遗留物之类的只字未提。 尸体是在列车到达大田车站以后才被人发现的。令人惊讶的是直到被人们发现的时候,女人还没有咽气。她拖着浑身血淋淋的躯体爬出包间后才停止了唿吸。据当时的值班车长说,女人临死之前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一个怪物……可怕的人……箱子……” 子弹穿透了女人的肩膀和颈部。 穿过颈部的子弹是致命的一击。 日本男人的身上共有三处枪伤,右大腿、太阳穴和胸脯。 “听到过枪声没有?” 为了提供证词,那趟列车的列车长特意留在大田车站。马仁向他问了一句。此时,车长已是惊恐不已。 “我只听到过女人的尖叫声,可并没有听到过枪声之类的动静。” “听到尖叫声也没有察看一下?” “不,我敲过门了。只听里面有一个男人说没什么事,所以我也就……” “别的什么声音呢?” 车长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对,倒是听到过一种异样的声音,可说不出是什么声音。声音不大,就像气球突然跑气时发出的嗖──嗖——的声音。当时我也感到很纳闷儿,可也不好意思打开房门看个究竟,于是,就那么走过去了。” 管区的一位警官向马仁递去认为是罪犯用过的一张车票,车票是在大田车站检票员那里查到的。罪犯使用的是一般硬座车票,可他上了车以后隐藏在包间车厢里犯下了罪行。 幸好日本人随身携带护照,其身份很快被查明。相反在女人身上没有查出任何证明其身份的证件。 日本人叫霜田时矢,三十八岁,护照上的职业是商人。马刑警并不相信这个护照。 两具尸体的相貌特徵、穿着打扮与朴斗峰的陈述完全一致。 马仁吩咐管区警官在站内人员当中查寻铝制提携箱的目击者。不久,一名车站搬运工来到了马仁面前。 “是我帮那个人搬出了那两只铝壳箱。”车站搬运工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个人是从哪个车厢下到站台的?” “是从硬卧车厢。” “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大高个子,长得很帅。年龄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着栗色登山服,头戴一顶帽子。是前边扁扁的帽子。” “是前进帽吧。你把那东西搬到了什么地方?” “搬到检票口外,转交到门外挑夫手里。” “铝箱重不重?” “不,不怎么重。” 又过了一会儿,马仁与挑夫对上了话。 “那个人说要上什么地方?” “他根本没有说要上什么地方。我只是按他的吩咐把东西送到车站广场就回来了。” 他们立刻派人以站前公路汽车停车场为中心进行了一番搜索,寻找目击者。可奇怪的是罪犯的行踪却在车站广场彻底消失了。 几个小时以后,从被害者尸体上取出的子弹被检验出来了。那是美国新近开发的特种消音手枪子弹。 “枪法准确,手段残忍,罪犯不是一般的傢伙。” 对马仁的观点,老金也表示同感。 “对女人也毫不留情,看来是个相当冷酷的傢伙。” “那个傢伙杀死两个人以后,只拿走了铝箱。这充分说明他的作案动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夺走海洛因。” “问题是夺走海洛因的那个傢伙是谁?” “朴斗峰从水知那里听说过,运送毒品的团伙共有四个人。其中,毛世第一个被杀,其次这两个人死在这里。剩下的只有一个英国人。可是不能因此断定那个英国人为独占那批毒品在这里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同党。” 第90页 “为什么?” “据目击者陈述,拿走铝箱的人并不是洋人,而是说一口地地道道韩国话的韩国人。若说是英国人,从外貌特徵上早被人们看出来了。”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莫非是韩国同党的所为?” “也有可能。” 不料当天晚上,附近村庄的一个庄稼人在上坟回家的途中,于就近野山脚下的树林里发现了那两只铝制提携箱。那时箱子里已是空空如也。一看是个制作相当精巧的箱子,庄稼人便捡起来准备拿回家。可在回家的路上,他却被正在奉命寻找铝壳箱及罪犯的巡警抓住,便连人带物押到警署。 听到报告,马仁立刻跑到警署,简单询问几句庄稼人以后便放他回家。马仁觉得问得再多,从那个庄稼人嘴里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两只铝壳箱很快转到了鑑定科。在那里他们採集到了几个人的指纹。除了日本人、中国女人和那个庄稼人的指纹以外,他们还发现了两个不明身份的指纹。经对照,那两个指纹没有一个与x的指纹相一致。尽管如此,马仁却仍没有放弃对x的疑心,反而越来越执着地追究起x。 “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傢伙,绝不会轻易留下自己的指纹。” 对此,老金似乎疲倦地闭上眼睛嘟囔道:“别把什么事儿都联繫到x头上。” “他是个十分狡猾的傢伙。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得无影无踪。他也许早已逃到安全的隐身处。如果携带六公斤重量的东西,可随便隐藏在身体的任何部位,根本没有必要装在箱子里。” “听目击者说罪犯说一口十分流畅的韩国话,说得连我们韩国人都难以分辨。一个从国外潜入的职业杀手能做到这一点吗?你要记住,x可不是韩国人。” “可目前谁也不知道他的国籍。所以也不能断定他不是韩国人。” “不,不,他绝不可能是韩国人。” 老金摇了摇头。马仁再添了一句。 “罪犯随身携带最新无声手枪。那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得到的。要说x,他完全可以拥有那种武器。” “你太固执了。咱们等着瞧。” 搜查阵容大幅度地扩大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国上下处于紧急戒严状态。但是,x也好,携带六公斤海洛因的罪犯也罢,仍在销声匿迹,杳无音讯。 两天以后,又是一个寒冷的天气。 街上寒风凛冽,冰天雪地。 从外地出差到汉城的一位中年企业家,被一夜的异臭味早早地熏醒了。他竖起鼻子哼哼地闻了几下异臭味,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女人。那是昨晚花钱买来的红灯街妓女。经过一夜的男欢女乐,女人筋疲力尽,仍在沉睡不醒。 “真他妈奇怪……” 他喃喃自语下来床,继续哼哼着在房间里嗅来嗅去。 昨晚一进到这个房间他就觉得有异味,可他当时因喝了不少酒,也就没有怎么在意便住下了。 可是,一旦酒劲过后,他实在难以忍受下去。 为了换换房间里的空气他打开了房间窗户。一阵寒风吹进来,捲起了窗帘。赤身裸体只用被单遮住腰部睡在床上的女人立刻蜷缩身子。 “喂,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啊,冻死我啦,快关窗户。” “我在问你闻到什么臭味没有?” “哪来的什么臭味儿……” “笨蛋,连这么大的臭味儿都闻不出来。” 他关上窗户重新察看了一眼床边。他总觉得臭味儿来自床底下。他走到床边,撩起垂在床边的褥单往床底下看了一眼。一股恶臭向他扑来。为了看得更仔细,他趴在了地毯上。顿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只人手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慌忙退到墙边,大声喝道:“什么人?” 床上的女人被男人的吆喝声惊醒了。 “你怎么啦?” 女人睁大眼睛问道:“床底下有人!你是谁?快出来!” 听到男人失魂落魄的喊声,女人尖叫一声跳下了床。 “你看!你看那里,有一只手!” 女人浑身颤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向男人喊道:“还不快去叫人!” 男人这才意识到一夜的异味原来是尸体腐烂的恶臭。一想到自己在腐烂的尸体上面与女人做过爱,他不禁毛骨悚然。看到男人浑身筛糠,女人立刻跑过去摸起了电话。 “不得了啦,快来人呀!” 因极度恐怖,话筒从她颤抖的手里掉了下来。她重新捡起来补了一句房间号码。饭店职员们闻风赶来了。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伸手从床底下拉出了尸体。顿时,整个房间充满了恶臭。 那是一具金髮洋人的尸体。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尸体的胸膛里。 又是一起恶性兇杀案。 两个小时以后,有关外国人尸体的指纹鑑定报告出来了。 “这个外国人的指纹与铝箱上发现的两个未查明的指纹之一完全相同。” 接到这一通报,马仁大唿一声:“他就是那个英国人!” “这么说,四个运送毒品的人全部被杀害了。” 第91页 “对,运送毒品的四个人全都被杀害了。现在只剩下那个夺走海洛因的人。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查明并追踪那个夺走海洛因的人。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物。” “英国人是不是也死在他的手下?” “我看不一定是他。若是他肯定会使用最新的消音手枪,而不会用匕首杀死英国人。” 所有的情报和报告络绎不绝地传到总部。 总部的电话夜以继日响个不停。可没有一份决定性的情报和报告,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马仁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怀着说不出的某种期盼,再次来到朴斗峰身边。此时朴斗峰仍在医院接受治疗。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总部已派人严密地监视着他。看上去斗峰的健康状态比前两天明显好转。 在朴斗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变化。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宣判的下达。他已彻底抛弃了生存的意念。他用淡淡的语调回答马仁的问话。 “请问你了不了解有关国际职业杀手的情况?” “不了解。” “水知和日本人已经被人杀害了。” 斗峰突然抬起了头。 “是,是谁杀的?” “我们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杀害了那两个人。他们是在列车上被手枪打死的。” “是不是英国人杀的?” “英国人也变成尸体已被我们发现了。” “那么,八成是被他们的组织杀害了。他们早已被组织所追踪。” “我并不那么想。我认为有一个特殊人物杀掉了他们三个人中的两个人,并夺走了海洛因。” “查出海洛因的下落没有?” “没有。海洛因已经被杀死日本人和女人的兇手夺走了。” 斗峰将两只肩膀蜷缩起来。他已为这令人窒息的恐怖事实畏缩不已。 “请你再协助我们一次。那个杀死两人夺走海洛因的傢伙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斗峰露出无奈的表情。 “水知没跟你说什么吗?” “她只说过自己正在被组织追踪。她很害怕组织上杀掉自己。” “她在说话当中点没点到过某一个特殊的人物?” “没有。” “请你再详细说一遍有关毛世的情况。” “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他,没什么可说的。” “请你说一说他的出身。” “上回都讲过了。” “请再说一遍。” “我说的这些都是从水知那里听到的东西。他母亲是韩国人,父亲是华人。他的父亲很早以前就离开自己妻子的身边,带着毛世移居到香港。毛世在香港长大以后,父亲一去世,他就重新回到韩国投奔母亲。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也就讲不出来了。” “毛世的母亲现在还活在世上吗?” “是。听水知讲她好像还在世。水知说过自己曾跟毛世多次去过其母亲住的地方。在母亲面前毛世还介绍水知说她是自己的妻子。毛世说过自己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胞兄,现在很想见一见哥哥一面。据说他的胞兄也在想念自己的胞弟。可他们到底没有见到面。他们兄弟俩是在很小的时候分了手,因此互不相识。” “毛世的胞兄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 马仁用失望的眼光看着朴斗峰。他以为从朴斗峰那里能够套出一些蛛丝马迹,可从斗峰的嘴里并没有讲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你听到过没有毛世母亲生活的地方?” “我只听说过全罗道什么地方,可现在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马仁注视朴斗峰的眼睛。 “再想一想。我给你买来一张地图,你看着地图好好回想一下。” 马仁立刻跑出去,买来了一张韩国地图。 斗峰看了一会儿地图后,推开地图说道:“是全罗道h郡。” “住址呢?” “我确实不知道住址。水知根本没有跟我提到过毛世母亲的住址,只说过h郡。” “毛世母亲的姓名呢?” “也不知道。” 马仁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毛世的真名?” 为了再次确认,马仁明知故问。 “叫陈达。起初姓王,后来到陈氏家当了干儿子,姓名也就改为陈达。” “姓王时候的名字呢?” “不知道。” 谈到这里,马仁走出了病房。在目前情况下去寻找毛世的母亲合不合适,马仁一时拿不定主意。可不去见一见毛世的母亲,马仁心里却总有点儿不踏实。 他说服老金,带他一同奔向h郡。来到目的地已是半夜时分。 他们在郡城一家小旅店里住下了。两个人已经筋疲力尽,狼狈不堪。虽然急匆匆来到了这里,可他们理不出头绪,就连寻找老人的方案也琢磨不出来。 第二天,他们整天价转游在郡城打探消息,试图探出老太太的下落。 “您知不知道很早以前与王氏老爷子一起生活过的一位老太太?” 第92页 两人不知问过多少遍同样的问题。一开始两人结伴去询问,可后来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分开行动,各自负责一片去打听。 第一天一无所获。 第二天仍无收穫。 屋漏偏逢倾盆雨,第三天又赶上一场大雪,给他们的行动带来极大的不便。 马仁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刻苦探寻。相反老金却满肚子牢骚,不停地埋怨马仁。此时他最大的愿望是躺在暖融融的炕头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当老金来到郡城附近某一村庄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有一个身穿红色登山服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老金心里想着:老子在冰天雪地里吃尽苦头,可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傢伙们却在大冬天登山游玩,真他妈气死人。 老金边在心里骂着,边迎面向那个男人走去。对方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金向前走来。对方身材高大,腿脚麻利。他头戴红棉帽,身背登山用行囊。待靠近一看,那个人棉帽边上露出许多灰色头髮,就连满脸的络腮鬍子也都是白的。他脸色黝黑,目光仁慈。 “您好,老人家。” 金刑警停下脚步向老人郑重地鞠一躬。 “你好。” 老人也停止了脚步。 “对不起,请问您住在这个村里吗?” “不,我住在镇里。” “是登山回来吗?” 老人报以微笑道:“我这把年龄还登什么山呢。我刚从庙里回来。” “噢,对不起,看您这一身打扮,我还以为您老人家是登山爱好者呢。” “冬天嘛,穿这一身最好,又暖和又轻便……” “可不是嘛。” 金刑警将视线移到他的下半身。他脚上穿一双崭新的球鞋。金刑警的视线无意中又落到了对方那没有戴手套的左手上。和他的面部不相称,老人的手不免有点过于纤细白嫩。 “哦,能不能向您打听个事儿?” “你就尽管问吧,反正我是个闲人。”老人笑容可掬地点了一下头。 “或许您知道从前与华人王氏一起生活过的一位老奶奶住在附近什么地方?” “华人王氏?”老人收起笑脸,歪了一下脑袋。 “是,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我听说那位老奶奶现在只身一人生活在这附近。” “是嘛,我一时想不起来……是在这个村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过当时生活在这一带,也不知后来怎么样。” “要说这个村,我基本上都能认识……可没听说过有那样的老太婆子。” 老人给他送去一个注目礼,然后便向前赶起路来。 “对不起,打搅您了。” 金刑警呆呆地望着老人的背影。作为一个乡下老人,言谈举止很干练,看不出一点儿土气。当他感到有点奇怪的时候,老人已走出几十米远。他的脑海里忽然产生某种预感,毫不犹豫地追上了老人。 “老人家,请您等一等好吗?” 老人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金刑警。金刑警突然又有点后悔了:我这是何苦来呢。可既然已经叫住了老人,金刑警也就只好把话说开了。 “我是警察。” “哦,是吗?” 金刑警向他出示了证件。可老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容我看一下行囊里的东西好吗?” “没什么玩意儿。” 老人表情很尴尬。 “看看都有什么。” 金刑警那充满礼貌的面容已变得严肃认真。 “没什么玩意儿。只有一些古董和几卷古书。” 老人仍旧面露尴尬的笑意。 金刑警用犀利的眼光注视起对方的一举一动。他的警戒意识已经彻底暴露出来了。虽说是个老头,可不容丝毫麻痹大意。 “来,就是古玩意儿,也让我看一眼。” 看到金刑警不肯善罢甘休,老人无奈地解下了背后的行囊。 “好吧,你就随便看吧。”老人打开了行囊。 金刑警用警戒的目光观察了里边的东西。老人的话不假,行囊里的最上层果然放着几部古书。老人刚要收紧行囊口,金刑警挥手制止道:“请把古书掏出来。” 老人掏出了古书。一团用报纸包上的东西映入了金刑警的眼帘。他跪下两腿伸手摸了一下那东西。若是古董,手感应该是相当硬实。可它却是非常软绵绵的东西。 “这是古董吗?” “不是。” 老人迅速环视了一下周围。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辆计程车从远处开过来。 “不是?你刚才不是说过里边装的是古董吗?” 金刑警话音未落,老人的球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飞过来。金刑警下巴颏儿受到强烈的冲击,仰面朝天,一个大字躺倒在雪地上。对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飞起脚,踢到了他的颈部。金刑警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强有力的打击。他顿时觉得浑身的皮肉被撕裂。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职业杀手,可怕的人物……但这也是他最后的一个意识。当胸部再次受到一击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第93页 老人若无其事地伫立在马路中央。 计程车到底跑过来了。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在爬。计程车停在了老人的前面。 司机打开车门探出脑袋问道:“怎么回事儿?” “有人突然晕倒了,必须赶快送到医院去。”老人慌慌张张地说道。 计程车的后排座上坐着一个大肚子孕妇。司机难为情地向那位孕妇求得谅解。见此情景,孕妇很通情达理。她二话不说,下了车。 “我快要到家了。你就送那位先生上医院吧,我走着回家也可以。” “谢谢您。” 老人以惊人的力气将卧倒在雪地上的人抬了起来,放到计程车里。 此时,马仁正焦躁不安。原定在支署办公室见面的老金,约定时间已过两个小时也没有露面。正当他闷闷不乐的时候,支署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支署巡警拿起电话说两句后,将话筒转交给马仁。 “金刑警身负重伤,目前在医院接受治疗,请你赶快过来吧。” 原来是镇内警署搜查科的刑警打来的电话。马刑警强作镇静,问两句后撂下了电话,马刑警火烧火燎地来到医院。 一进入病房,只见金刑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他根本意识不到马仁的到来。马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他的伤势不轻。老金下巴颏儿严重歪斜,脖颈上也架上了固定板。脸部被绷带缠上。他的唿吸极不规则。 为了弄清老金住院的经过,马仁找到了院长。院长又叫来了一名年轻的护士。护士向马仁叙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有一位身穿登山服的老人乘坐计程车送来了这位伤员。他办完住院手续,说有点事儿办完后马上回来。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什么?住院手续?难道说是他交了住院费?” “是。他交了二十万元。” 马仁详细地记下了护士记忆中那个人的相貌特徵和穿着打扮。护士反覆说出那个长得又魁梧又帅气。 “住院手续单是谁填写的?” “也是那个人填的。” 马刑警仔细地看了一遍住院手续单。住院患者的姓名写成金大植,患者保护人写成金哲。徵得院方同意后,马刑警没收了那张卡片。 走出医院,马仁径直来到警署,向当地警官说明案情以后,要求查寻当事司机。这是一座乡下小镇,计程车不过二十辆。所以寻找当事司机易如反掌。搜查令下达没过一个小时,当事司机便来到了警署。 “……有一个大肚子嫂子乘上我的车,说要上阳地村。那时大概是十二点钟。到村口,我看见有人倒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大个子,穿着登山服。他说有人突然晕倒在这里,要我帮忙赶快送到医院。到了这个分儿上,也不能见死不救呀。反正村子也快到了,我就让那位嫂子下车走回去,然后装上伤员和那个人回到了镇里。我看到那个人扶着伤员走进医院,就开车回去了。” 司机反覆强调穿登山服的那个人面容和蔼、见义勇为。他还说那个人给自己付了丰厚的车费,赞不绝口。 迟来的戒严令下达到这个偏僻的山村。警方尽管提供罪犯详细的相貌特徵和穿着打扮,尽管设下层层关卡,可罪犯的踪迹好似被大雪覆盖,来无影去无踪。 对这种马后炮似的戒严,马仁并没有寄予多大的期望。他的期望反而寄托在别的一个地方。马仁所期盼的消息还得等几个小时才能传到。他重新回到老金的病房,在那里等待重要情报的到来。 ------------------ ·正文· 第3. 老母作证 直到傍晚时分,金刑警才甦醒过来。他向马仁谈起了自己的遭遇。因刚刚受到过强烈的冲击,他说话非常吃力。 “……那是一个身穿红衣服,头戴红帽子的人。他身背行囊,走路特别快。看他花白的头髮和满脸的灰白色络腮鬍子,年龄大约在五十岁以上。他脸色发黑,目光仁慈。我以为他是冬季登山爱好者,羡慕不已。我问他是不是阳地村人,他说不是。看到他那一身装束,我又问他是不是登山回来,他说也不是……” 马仁屏住唿吸听他讲话。金刑警的叙述断断续续、勉勉强强地维持下去。他的声音很微弱,稍微不留意就听不清楚。 他叙述的内容一波三折,令马仁听起来惊嘆不已。当听完老金的遭遇,马仁才觉得自己的内衣已被冷汗湿透了。 “……他完全可以杀死我,可他并没有那么做。不仅没有杀死我,还亲自把我送到医院。他为什么那么做,真叫人琢磨不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个傢伙实在是太厉害,他根本不给我还手机会。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来得及动弹,就被他收拾成这样。即使我有过还手的机会,也根本对付不了他。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大力士。他真是个可怕的傢伙。我挨到第一脚,就觉得浑身都散架,几乎失去了反抗能力。他的力气足以一脚踢倒一只大老虎。真是个兇勐的傢伙。可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又把我送到医院。” “如果你不检查他的行囊,也就不会遭这个罪。” 第94页 “没错,问题就在那里。”金刑警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是个庞然大物。” “我也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看他逃跑当中还把你送到医院,是个相当沉着冷静的傢伙。行囊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呢?” “是啊,我也在琢磨是什么东西。我只是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手感是不是像摸面袋?” “对对,好像在摸面袋。” “从目击者的描述分析,他与x有很多相似之处。” “什么?”老金想支起身子,可经不起身上的伤痛,又躺了回去。 “你躺着别动。” “你,你再说一遍,什么地方与x相似?” “面部经过化装而难以辨认,可他的骨骼特徵和说话嗓音却非常相似。虽然目前还不敢断定他就是x,可与x相似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金刑警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不可能。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是不是x,即将见晓。我可以拿到确凿的证据。” “什么证据?” “我已经把他的字迹送到了总部。那傢伙在办理你的住院手续时,亲笔填写过医院的住院卡。他把你的姓名填成金大植,在保护人栏目里填上自己的姓名叫做金哲。如果把那张住院卡和保管在总部的x的笔迹一对照,就可以立刻判明他是不是x。” x刚刚潜入汉城时曾在郊区一家三流饭店里住宿过。在那里,他以华人王旺起和韩国人金东华的名义,填写过两张住宿卡。 韩国警方第一次发现x的踪迹也就是那一次。在那一次警方虽然扑了个空,但搜集到了x留下的笔迹。 “如果他真的是x,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个地方不是与毛世有关联吗。” “这么说,毛世与x也有什么关联?” “眼下我要搞清的就是这个问题。当然以那个傢伙的确是x为前提。” “如果他果真是x,行囊里的东西莫非……” “当然是海洛因。” 老金呆若木鸡。 这时护士进来告诉马仁,警署来电话找他。 马仁飞也似的跑出去接电话。 “总部来电,说两个笔迹完全相同。” 马仁兴奋得差一点没有把话筒掉落。 马仁回到了房间。看到马仁的表情,老金已经猜出了几分。 “你的推理符合事实?” “是,一点儿没错。”马仁激动地答道。 “祝贺你。你小子不愧是个优秀的搜查官。唉,我已经老喽。” “看你说的……” “你快到阳地村去看看。当时我跟他照面的时候,他正是从那个村里出来的。那里肯定有鬼。” “是。我正想走一趟。” “该死的东西。早知道是他,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跟他拼一场。” 金刑警摸着自己那受伤的下巴颏,哀嘆不已。可他再也不能参加这一作战。 “小马,多保重!”老金向准备到阳地村去察访的马仁道别。 “请放心。望你早日康復,回到行动小组。” 走出医院,马仁只带一名当地刑警向阳地村奔去。 与他同行的刑警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毛小子。马仁觉得这个年轻刑警虽然没有多少经验,但比起老刑警有一股冲劲,办事拼劲十足。他姓权。小伙子只凭这一点,被马仁看上了眼。 小权默默无语跟着马仁走去。 他们乘上计程车向着阳地村奔去。似乎是接到了总部的指示,在他们出发之前,当地警署署长亲自出面向马仁表示全力配合他的行动。可马仁婉言谢绝署长的好意。他觉得众人出面有可能打草惊蛇,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一场大雪,使路面上积下厚厚的一层雪。 计程车缓缓地向前爬行。途中,司机停了好几次车,说再也不能往前开了。但到底经不起他们的再三哀求,司机很不情愿地将车开到村口。时间已过晚十点。因一场暴雪,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夜深人静,他们不好意思随意闯进住户打探情况,只好来到支署请求协助。听到马仁的来意,支署巡警露出难为情的面色。 “可是……我来这里也没多长时间,不怎么了解这里的情况。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出去走一走吧。” 巡警领着马仁一行来到了村委会。 村委会备有两间屋。当他们一行来到村委会时,一群老年人和一群年轻人各占一个屋,正在谈论着冬季如何搞副业的事情。 马刑警和小权跟着巡警来到老人们的房间。支署巡警向众老人介绍了马仁。马仁向他们恭恭敬敬地鞠躬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老人们立刻做出了反应。马仁满怀期盼等待他们提供一丝线索。 一位长得又瘦又小的年长者干咳两声后说道:“我明白你们在找谁。” 马仁兴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们听听,他们找的是不是汉城老婆子?” 似乎在徵求其他人的同意,老人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老人们。 第95页 “对,就是那个老婆子。”瘦老头接着说道,“她在汉城念过书,所以我们都称她汉城老婆子。现在她已经老了,牙也没了,脸蛋也像一团抹布。” “年轻时候可是个大美人呀。” “当时,村里的小伙子们都被她勾走了魂。到汉城念了几年书,嘿,到头来跟一个男人好上了。” 一谈起过去的美人,老头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马仁只是静静地听着,任他们纵情说笑。 “咳,人的一生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家闺秀如今竟然变得孤苦伶仃。那老婆子真够可怜的,连个料理后事的人都没有。” “谁说她没有料理后事的人呢?” “莫非你来给她料理后事?哈哈……” “你才给她料理后事呢。你还不知道她有两个儿子,壮得像一只小老虎呢。” “什么?她还有两个儿子。” 老人们的视线刷——地集中在同村一个老头子的身上。 看到自己的一句话引起众人的注意,那老头便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家老婆子经常到她那儿去串门儿。前些日子她还当我老婆子面显耀过自己的儿子来看过自己。她还说儿子来时还给她买来很多好吃的东西。我老婆子说自己在这里从来没见过那些东西。看样子,那个汉城老婆子说的并不是假话。” “那两个儿子都来看过她?” “那可不。汉城老婆子算是苦尽甘来哟。” “那两个儿子既然来到村里,为什么不露个面呢?至少要到这儿来给大家行个礼呀,臭小子们。” “唉,如今这年头年轻人有几个懂得礼貌的?臭小子们个个都在鬼鬼祟祟、匆匆忙忙地来回走去。何况她那两个儿子也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在那里马刑警得知汉城老太婆的一家是如何衰败,她又是如何与人结婚的详细经过。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收穫。只是对她那两个儿子,因老头们也谁都没有见过面,马仁也无法再问什么。 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将马仁一行领到那个老太婆的家。走了一会儿羊肠小道,他们才来到一座古老的房屋前。 夜色中望去,那座古屋眼看要倒塌。 “就是这一家。”村里的年轻人指着房屋说道。马刑警向他道谢以后,婉言让他返回去。 夜色中的古屋像一只庞大的怪物静卧在地上,令人毛骨悚然。房屋虽然破旧不堪,但规模却相当大。 虽然有院门,可它也同房子一样已经年久失修,在寒风中摇摆不定。两个人轻轻地走入院内。 来到院里一看,夜幕中的房屋显得更大。马仁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的房屋里竟然只有一个老太婆居住。里屋亮着昏暗的灯光。马仁惟恐屋里有别的人,便蹑手蹑脚地绕过厢房,靠近了里屋。 从屋里传出叽哩咕噜念经似的声音,声音中不时地掺杂着咳嗽声。房门上映现晃动的人影。是老太婆的身影。一阵寒风吹来,竹林里传来哗哗的声响。 二人竖起耳朵静静地探听一会儿屋里的动静。老太婆念经似的声音再次传来。马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权刑警也紧张地靠在马仁身边。马仁突然掏出手枪,推开安全装置,走近了房门。 “请问屋里有人吗?” 叽哩咕噜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请问屋里有人吗?”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门突然被打开了。 “谁呀?”老太太用含痰的声音问道。 二刑警仍在暗处没有露面。 “是谁呀?还不快出来,我都知道你是谁。” 马仁慢慢地露出了自己的面目。 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朝马仁的身影说道: “到了家还不快进屋,干嘛躲藏起来。你什么时候怕过你老娘?” “对不起,我不是您的儿子。”马仁走到老太太跟前说道。 “什,什么,不是我的儿子?” 老太太看一会儿马仁,随即哐──地关上了门。 “对不起,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沉默片刻。看样子老太太非常生气,干脆拒绝对话。 经马刑警耐心地说明一阵,老太太终于说出了话。可房门却仍没有打开。 “不是我的儿子,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我们听说您的儿子回来了,顺便来看看他。” “是吗。我儿子什么时候还交上了朋友。可我儿子现在不在家里。” “请问他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大的今早离开了家。他说是要回来,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他在恨我这个老娘。” “哪能呢,您多心了。” “不会。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们懂什么。可你们的印象怎么那样冰冷呢?” “可能是在外面冻的。” “你们真的是我儿子的朋友吗?” “是的,没错。” “是我哪个儿子的朋友?大的,还是小的?” “是您小儿子的朋友。” 第96页 “我那个小儿子好久没有来过。到现在为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儿媳妇也不来了。都是些不孝之子。看来他们也不想见这个老娘。我可想死他们。小子们长大成人了,也就不听老娘的话了。” 门开了。意思是可以进屋了。可马仁并没有急着进到屋里,等待老太太的许可。 “还不快进屋,怪冷的。”老太太终于招唿他们进屋。 屋里既暖和又干净。马仁仔细地打量一番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年迈,可精神却相当饱满。瞅她那面相,好像多少有点儿神经质。 “这么晚了来打搅您,真不好意思。” “不要太客气。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感到寂寞。这冬天,真是长夜难熬啊。” “今天早晨离开家的儿子,没有跟您老人家说一声要上哪去吗?” “没有。他们从来不告诉我自己的去向。真是奇怪的孩子们。” “如果您想找他们,怎么取得联繫?” “我上哪去找他们?有一天我死在这屋里,他们也不会知道的。”老太太不禁嘆息一声。 马仁习惯性地察看了一下房屋的每个角落。从事侦破工作多年,他已养成了细察蛛丝马迹的习惯。 “小子们长大成人了,也就不听老娘的话了。”老太太再次叨咕同样的话语。 马刑警的视线固定在架子上面。他看见了一只蜂蜜罐儿。 “您老人家喜欢吃蜂蜜?” “人都这么老了,还有什么可喜欢的。那是我儿子给我买来的。我也不吃,一直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是哪个儿子给您送来的?” “是我那大儿子买来的。我那儿子从小就那么孝顺。老娘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儿,可他却从来没有埋怨过我。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您的大儿子叫什么名字?” “大的叫王逸文,小的叫王兆文……” 王逸文和王兆文! 马刑警咽了一下口水。 “要不要我来陪您老人家喝杯酒?” 老太太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要说喝酒,恐怕你们谁也喝不过我。我在年轻的时候几乎泡在酒缸里过日子。最近我没有喝过酒。自己喝起来没什么意思,也没有人陪我喝。” “来,我来陪您老人家喝两杯。” “那敢情好。” 马刑警吩咐权刑警去买瓶酒来。小权也没打听商店在什么地方,便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他提着装有酒瓶和干鱼片之类的塑胶袋回来了。 老太太的酒量果然不小。 马仁觉得逼老太太多喝两杯,实在于心不忍。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他狠了狠心,一杯接一杯地向老太太劝酒。 喝到尽兴处,老太太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很早以前的流行歌。她摇头晃脑唱得十分认真,可唱得也确实不错。 酒喝两个小时,老太太已有几分醉意,有点儿支撑不住了。她唱着唱着便开始流起眼泪来。不出所料,她开始讲起自己的往事。 马仁不时地插问一句她那两个儿子的情况,老太太则毫无保留地讲述自己如何嫁给华人王氏生儿育女,并如何与子女们失散的经过。 “这么说,您的两个儿子,他们之间还没有见过面?” “阴差阳错,哥俩之间至今没有见过面。老天爷也太偏心眼儿。” 老太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终于倒在了炕上。 “您的大儿子今早离开家的时候,是不是上身穿红衣服,头戴红帽子?” 老太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再也不能回答马仁提出的问题。 马仁望着老太太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马仁站起身犹豫片刻之后,轻轻地拿下了架子上的蜂蜜罐儿。 “你拿这东西干什么?”权刑警疑惑不解地问马刑警。 “有点儿用处。你能不能弄一只与这个一模一样的蜂蜜罐儿?” “这是农产品协会连锁店出售的东西,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弄得到。” “那好。请你在天亮之前,弄一只蜂蜜罐儿,放在那个架子上。千万别让老太太察觉到。” 马仁将蜂蜜罐儿的价钱付给小权以后,提着蜂蜜罐儿走出了房屋。 外面的雪又加厚了一层。此时已经找不到汽车。即使有计程车也很难在这样的天气里行驶。马仁感到困惑:路途遥远,再加上行车困难,如何是好? 雪停了。 他们二人来到支署,用警备电话向总部请求立刻派一辆汽车。总部当值巡警回答因这场大雪,包括警车在内的所有车辆已经停止运行。 “喂,你听着,现在不是讲究天气情况的时候!事情刻不容缓,不管什么车辆,请立刻给我派一辆。” “是,我知道是紧急情况……可是,这天气实在糟糕透了……再加上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哪个司机愿意去那个鬼地方?即便有人要去,可一旦出了什么事故,这后果由谁来承担?” “见鬼。后果由我来承担。” 马刑警忍无可忍,大声喝道。可对方并不在乎马仁的那一套:“……话虽这么说……我是今天的值班,若是出了什么事故,第一个挨处分的还不是我……” 第97页 “蠢货,一点儿也不开窍的东西。”马仁忿忿地撂下了电话。 他忽然看见在门口角落里停放一辆摩托车。 当马仁提出要借用一下摩托车,支署当值巡警一口回绝道:“这可使不得。那是我们支署的惟一交通工具。不行,不行,要是主任知道了,我可吃不起那个责任。” 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马仁强行将摩托车拖出去点上了火。当值巡警哭丧着脸直跺脚。马仁推开要上摩托车后座上的权刑警,将装在塑胶袋里的蜂蜜罐儿牢牢地拴在那里。 马仁牢牢地抓住摩托车手把,慢慢地向前驶去。在没膝深的雪地上,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声响,东倒西歪艰难地向前爬行。 经过一个小时的艰难行驶,马仁来到了镇里。马仁先到医院看望金刑警。老金还没有睡着。 “怎么样啦?” “我见到了毛世的母亲。” “是吗?” 金刑警用佩服的眼光看着马仁。马仁简单向老金介绍了他从老太太那里听到的故事。听完,金刑警惊讶不已。 “哪有那样的巧合,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可这是千直万确的事实。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认。” 马仁打开了塑胶袋。 “这又是什么?” “蜂蜜罐儿。是王逸文送给自己母亲的。我怀疑这里可能印有x的指纹。所以,我想把带过去,与保管在总部的x的指纹对照一下。如果这只罐儿上的指纹和x的指纹不一致,那么,我们这一趟就算白辛苦。” 马仁重新包上了蜂蜜罐儿。 “你想把它亲手送到总部?” “是。托别人送去,我放不下心。我想亲自送到总部鑑定一下。这是最可靠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那我怎么办?” “我们只好在这里分手了。” “你想丢下我?” 两人紧紧地握住了手。老金百感交加,思绪万千。望着马仁,金俊镐刑警郑重地说道: “多多保重!” “我不要紧,还是请你早日恢復健康。” 老金依依不捨,久久不肯松手。马仁也激动万分。 “我已经不行了。我的刑警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看你说到哪儿去了……” 老金松开马仁的手,深情地望了望马仁。 一小时后,马仁乘上了上行列车。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马仁到达了汉城。在站前一家小餐馆喝一碗牛肉汤后,他径直来到总部。 十一点钟,印在蜂蜜罐儿上的指纹鑑定出来了。那只蜂蜜罐上共印有五个人的指纹。其中一个人的指纹,与x的指纹相一致。 接到报告,总部指挥者秃子便开怀大笑,拍着马仁的肩膀说道:“好一个马刑警。连国际刑警也没有解开的x之迷,竟然叫我们的小马弄清了。这是值得在我们韩国破案史上记录下来的事情。了不起,了不起。小马不愧是个优秀的搜查官,也是我们韩国警察的骄傲。” 秃子立即组织召开搜查官会议。几名国际刑警要员也参加了会议。一听到x的身份已被查明,国际刑警顿时目瞪口呆。 秃子神气十足地讲起查明x身份的经过。听他的口气,逮捕x指日可待。可这仅仅是查明x的身份而已,任何人也不敢断言何时抓获x,更无人知晓x目前的行踪。 “没想到那个傢伙竟然是我们韩国人。这是我们韩国人的耻辱。”秃子瞪大眼睛说道。 然而,马仁却对x别有一种情感。马仁虽然没有见过x一面,可对x丝毫无不存在憎恶感。马仁在想:他长得什么模样,他为什么充当一名职业杀手。 “因为他是韩国人,所以必须由我们韩国警方亲手逮捕他……” 马仁心里骂道:净说废话,谁不想亲手逮捕他。 “你们不要光瞪着眼睛看我。快给我拿出逮捕罪犯的方案来……”秃子敲起了桌子。 “我看还是先看住那个老太太。如果那个傢伙真的对自己母亲孝敬,那么他早晚还要过去看望自己母亲的。甚至还有可能携带母亲一起逃往国外。”一位干警提出建议。 “你是说我们以老太太为诱饵盯x的梢?” “是的。” “想法到是不错。可他是个老奸巨滑的傢伙。估计他早已预料到我们的搜查网已拉到自己母亲身边,他能那么轻易自投罗网吗?” “看他给老太太送去蜂蜜,说明他是一个对母亲孝心十足的傢伙。如此一个傢伙,情况再危急,也不会丢下老太太只身逃往国外。” “好的,不管怎么样,派几个人去,严加看管。” “还有,为防止他逃往国外,必须全面加强警戒,封锁所有的交通要道。要处理那批海洛因,他必须逃到国外去。逃出韩国,是他惟一的一条活路。我想他正在绞尽脑汁想离开这里。”一个长相文静的警官说道。 “也对。封锁全国所有机场和港湾,这是最起码的常识问题。关键是封锁以后的问题。封锁以后该怎么办?”秃子向前伸出脑袋向大家问道。 “只要我们牢牢地封锁住所有出口,那傢伙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哪怕他三头六臂也跑不出韩国。” 第98页 “成了瓮中之鳖,他就自己爬到你的手心里?” 经秃子一句讥讽,大家不禁嗤嗤地笑了起来。 长相文静的警官面红耳赤:“既然成了瓮中之鳖,就得打死他嘛。” 这下,又引起大家哄堂大笑。秃子也跟着苦笑起来。 “怎么打死他?用烧火棍?还是用斧头? 秃子突然收起笑脸,回到严肃的表情上。大家也止住了笑声。 “你说的那些,就连三岁小娃娃都能说出来。这还能算是一个搜查要员的建议?可笑之至。我叫你们拿出逮捕敌人的具体办法。” 听到这些无聊的对话,马仁心里实在是憋得慌。似乎理解到马仁的心理,秃子指着马仁说道:“小马,说说你的高见。” 马刑警轻轻地摇一下头:“眼下我也想不出什么妙招。” 秃子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 “不像话。你把敌人的身份都查明了,还愁没有逮捕他的妙招?立即逮捕他!既然小马立了头功,干脆由小马一鼓作气亲手逮捕那小子!” “我何尝不想亲手抓住那个傢伙,可现在实在找不着他的踪影。” “他还没有逃出去,就在我们国内。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拿下!” “我们不妨从两方面去考虑敌人的处境。一是为了劫持那批毒品,他单枪匹马潜入我国境内。若是这样,在这里他便孤军作战,没有任何支援力量。不仅如此,‘三角集团’为夺回那批毒品,一定会拼命地追杀他。也就是说,他要面临警方和‘三角集团’两方面的围追堵截。” “哦,是吗……” 场内鸦鹊无声。马仁降低了自己的语调。 “二是,他很有可能背靠‘三角集团’而潜入国内。若这样,他是一个被‘三角集团’所僱佣的杀手。他有可能以寻找那批毒品为代价,收到了组织的巨额钱款。在这里,我们不妨推想一下这么一个问题。他是个有名的职业杀手。他与毒品没有什么关系。他的职业只是替主子杀人,他不会劫持毒品,也不会替主子寻找毒品。而这么一个人,为了追寻毒品潜入到我国境内,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可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我觉得这是此案中的一个琢磨不透的谜。” “像他那样的傢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只要有人给他钱,让他吃狗屎他也能吃得下去。”秃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马仁固执地摇了摇头:“不会,他不是那么一种人。” “不是那种人,那又是什么人?” “既然是国际职业杀手,他也有他自己的主张,他不会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我认为他并不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人。” “听你这么说,我总觉得你对他相当友好?” “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还没有见到过他。” 马仁的口气十分强硬。秃子用手心拭去脑门上的滴滴汗珠。 “这不是友好是什么?” “不,这不是友好,而是出于好奇。”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抓住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可以击毙他。” 马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马仁没再吭声,秃子接着问道:“你刚才提到了两方面的问题。那么你觉得哪一条可能性大一些呢?”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较大。我不认为他为劫持毒品而单枪匹马闯入韩国。我总觉得他是迫于某种无奈,受人委託来到这里寻找毒品。” “这么说,在他的背后还有某种支援势力?” “对。就得这么解释。只是还不清楚他将毒品移交当地组织后,只身逃出呢,还是在组织的协助下连人带物一起逃出。” “那么,你说怎么办好?” “我们必须查出他背后的支援势力。只要找出他的背后势力,也许还能扯出追踪x的某种线索。追查背后势力,重点必须放在以华人为核心的组织上。” “好。以有前科的华人为中心,搜集一下情报。不,干脆调查国内所有的华人。” ------------------ ·正文· 第4. 群魔乱舞 巨幅窗帘遮住室内大型玻璃窗户。打开电灯,昏暗的客厅立刻亮了起来。这是一个豪华公寓的一间客厅。地板上铺一层高级地毯。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从厨房端起茶盘走进客厅。茶盘上放着一瓶洋酒。 客厅松软的沙发上坐着五个男人。见到浑身一丝不挂的女人,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淫荡的笑脸。可他们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女人扭动着腰肢,花枝招展地走近男人。肥大的臀部在左右摇晃。女人似乎在故意调情。 她将茶盘放在桌上,给每个男人分发酒杯,每当她哈腰放酒杯的时候,两只白皙丰满的乳房煽情似的摇晃不定。 扔进冰块,倒满酒杯后,她便来到一个塌鼻樑的男人身边,紧挨着男人坐了下来。她身材窈窕,面容俏丽,浓密而长长的黑髮束成一团,垂在胸前。 “来,干一杯。”塌鼻樑环视座中的人们说道。 座中的男人们应声端起了酒杯。 第99页 塌鼻樑抱住了女人。他的左手穿过女人的胳肢窝捂住了女人的一只乳房。 “嘿,好性感的娘们儿。” 他说的是汉语。女人一头扑倒在男人的胸怀里。塌鼻樑开口说道:“香港总部来电话,说第五潜入者已经把货物拿到手了。我们的面子被他丢尽了。” 他将左手从女人的乳房移下来,摸起了她的臀部。 “那个小子是如何搞到手的?”嘴唇上长有一撮鬍子的汉子也用中国话问道。 “他是杀掉那帮人之后夺走海洛因的。水知也被他杀死了。韩国警方正在蠢蠢欲动。这个情报千真万确。” “好厉害的傢伙。” “可不是嘛。” “那个傢伙现在隐藏在什么地方呢?”戴眼镜的男人用中国话问一句。 “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跟我们联繫上。头儿命令我们在这里交接那批货以后,干掉那个傢伙。可他至今没有露面。” “若是他被警方抓到了,可不得了呀。”马脸汉子用中国话说道。 “我也在担心那个事儿。现在韩国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正抓捕他呢。他被警方逮捕倒无关紧要,可是,那批货实在令人放不下心。所以,我们必须抢在警察前面要找到他。这就需要争分夺秒。” 他的手渐渐移向女人的两腿之间。 女人扭动着腰部,用双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推开女人的手说道:“若是找不到那批货物,我们全部完蛋。总部不会放过我们。” 对此,几个人都沉默不语。他们的心情个个都很沉重。 戴眼镜的男子打破沉默说道:“如果那傢伙逃出韩国,我们就连那个傢伙的影子都找不出来。” “当然。所以必须在他逃出韩国之前抓到。目前他仍在韩国活动,我们得赶紧动手干掉他。” “怎么找到他呢?”小鬍子问道。 “没有我们的帮助,他很难逃出这里。他肯定会跟我们取得联繫的。若有联繫,得想方设法引诱他露面。” “如果不来电话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塌鼻樑拧了一下女人的乳头。女人尖叫一声。 “什么时候才能来电话?” “约定时间已过,但还要等下去。” 塌鼻樑拉起女人的手站了起来。 当他们二人慾走进卧室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塌鼻樑转身走过来抓起了电话。 对方没有动静。 “喂喂,”塌鼻樑唿叫对方两声。 对方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是第五潜入者……” 塌鼻樑顿时紧张起来。 “万里长城……”他咽一口唾液,说道:“久仰。可把你的电话等来了。” “货物已找到。” “我们知道。你辛苦了。你还替我们处置了叛逆者,我们非常感谢你。货物可是安然无恙?” “原封不动。” “货物在哪里?” “在我这里。” “你现在什么地方?” “不能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躲避我们?我们诚心诚意想帮助你,可我们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躲避我们。我们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如果有,请你尽管指点,我们立刻纠正。” “少说废话。谈谈要点。” “好好。请把货物转交给我们。香港总部发令,要我们在这里接货。你一个人带着那批货离开韩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总部决定由我们来负责转移。” “可以。这东西对我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但是在你们接货之前得履行你们的诺言。明白吗?” “当然。不就是索要剩余一半佣金吗?” “先将剩余一百万美元存入瑞士银行,然后放了我的女人。待你们办完这些事情以后,我将货物还给你们。” “你说得很对。我们会遵守诺言的。可我们在接到货物之前恐怕做不到这一点。如果我们单方面履行诺言,而到时候你却不还我们货物,我们不就鸡飞蛋打一场空?所以,我们要求还是由你先还我们货物,待我们确认以后,将剩余款和女人还给你。” “胡说八道!”第五潜入者厉声斥道,“还是你们先守约。我这儿错不了!” “我们只相信既成事实,不相信口头承诺。还是你先还我们货物吧。我们会守约的。” “我也不相信你们!” “互不信任可怎么办呢?” “……”第五潜入者沉默不语。 “既然双方如此不信任,我们来个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如何?” “互相对换?”第五潜入者反问道。 “是啊。在双方互不信任的条件下,我们只能採取对换的方式。” “我不愿意在你们面前露面。” “这一点我们也一样。可是,为了我们的既定目的,就得这么做了。我们从事的,不就是谁也不愿意干的行当吗。” 第五潜入者缄口无语。他思索一会儿后答应道:“好,地点和时间由我来决定。” 第100页 “可以。何时何地?” “我回头再跟你们联繫。” “此事宜早不宜迟。目前韩国警察在紧锣密鼓搜捕你,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喀嚓!电话挂断了。 塌鼻樑放下电话看了一眼部下。 与此同时,在105总部,搜查官们正不断地搜集各种情报。凡是最新情报首先传到总部,经总部审阅后再分流到全国各地警署。 老太太的监视组传来报告,说那里目前安然无恙。总部指示继续监视。 华侨监视组迟迟报告如下的消息:“有贩毒嫌疑的三个华侨几乎同一时间失去踪影。目前下落不明。” 总部指示继续调查。 马仁猫在暗处,嘴里嚼着汉堡包。他们已经在那里等了三个小时。 马刑警飢饿难忍,一眨眼功夫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两个汉堡包。肚子填饱了,寒气也去了许多。 他们监视的是一座位于胡同中央的高级小洋楼。只有二层的一个房间亮着灯。马仁不停地望着那个房间。 凌晨一点刚过,胡同里出现了汽车灯光。 马仁他们迅速躲进拐角处。 汽车来到胡同中央便熄灭了车灯,停在那座洋楼前。 车里走下一个男人。借邻居房屋照出的灯光,看得出他是个戴眼镜,一副学者风度的人。那个人走到大门前按一下门铃。没过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他扔下车,径直走进洋楼里。 马刑警疾步走到大门口。这时,胡同的那一端,也有一个男人朝汽车这边走过来。 “是那个傢伙吗?”马仁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傢伙。” 原来,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是警察局缉毒科的要员,他早已经认识刚才走进楼里的那个人。马仁在记事本上记下了车号。没过一会儿,胡同里又出现两个人,将马仁他们替下了。 翌日早晨五时,第五潜入者再次打来了电话。 “我同意双方互相对换。限你们在两日之内将我的女人从香港领到汉城。” “我们早有准备。只要你答应,我们可以立刻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的身体状况如何,我要亲眼证实一下。” “完全可以。我们没动她一根汗毛。”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要亲眼证实。还有,备好剩余一百万美元。必须用一百元券,每沓一百张,共打一百沓。” “时间和地点?” “后天午夜十二点整,在h饭店夜总会。” “什么?夜总会?” 塌鼻樑惊叫一声。可没有等到塌鼻樑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塌鼻樑怔怔地呆半晌以后,往香港总部挂了国际长途。电话立刻接通了。 “第五潜入者打来了电话。他答应在后天午夜十二点与我们接头。他要求我们把女人带到汉城。还有要我们准备好一百元券美元一百沓,每沓一百张。算起来共计一百万美元。” “你们答应没有?” “是,我说已经准备妥当。” “地点呢?” “h饭店夜总会。” “夜总会?”总部感到很惊讶。 “是。他说过h饭店夜总会。” “哦?不妙。他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地方呢?” “我也是同感。” “他可是个狡猾透顶的傢伙。他的头脑非常灵敏,你们万万不能粗心大意。” “是,我明白。” “你们千万不要仗着人多势众而轻视他一个人。他可是以一当十的可怕的傢伙。一不小心,你们就会被他耍弄一番的。” “是,明白。” “拿到货以后立即处死他。留下他,后患无穷。” “明白。对于他提出的几点要求,您看怎么办好?” “还给他女人。但不能给他钱。弄几沓假钞对付他。” “遵命。” “我现在给你们派几个与他相应的帮手。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命你们一定要夺回那批货。” “是,一定照办。”撂下电话,塌鼻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喘过两口气后,他又拿起电话下了指示:“通知大家,到h饭店夜总会集合。” h饭店是一家特级饭店。它规模虽不大,但其内部设施却极其豪华。饭店共十五层,夜总会就在第十五层。 一小时过后,五名华侨来到了夜总会。虽是经济衰败时期,可这家夜总会却热气腾腾。 “这里就是他要接头的地点。” 喝完一杯啤酒,塌鼻樑开了口。其他四人面面相觑。 “在这里?” “对,就在这家夜总会……” “是在今天晚上吗?” “不,后天晚上十二点整。” 大家都惊讶不已。 “简直不可思议。” 小鬍子大声说道。因场内音乐声震耳欲聋,嗓门不高,相互间就听不到对方的话。 “他是一只老狐狸。选择这么一个地方,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肯定是想乱中取胜。因为他是只身一人,所以,对他来说,混乱的地方远比寂静的地方有利。在这里谁也认不出谁,更何况我们还不认识他。”对眼男子说道。 第101页 “是啊,谁也不认识他,是我们的一大短处。”塌鼻樑点头表示同感。 “一样。他也不认识我们。”眼镜插了一句。 塌鼻樑用小手指抠着鼻孔说道:“可我们带着女人,他可以一眼认出我们。我们人多势众,而他单枪匹马;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得主动进攻。” “我们把这里包一夜怎么样?”眼镜想出了一个妙招。 “哦……这倒是个好办法。” “用我们的人填满这里所有的位置。只要他一进来,便插翅难飞。” “这个想法倒很不错。不过,这么大的地方,我们怎么填满?动员我们所有的人,也占不满这里一半的位置。” “何必一定要坐满呢,东一群,西一伙,能够形成一种气氛就可以了。” “若是他嗅到什么异味儿而不来呢?” “既然约好了,他不会不来。” 塌鼻樑环视了一下部下。 “怎么办好?别装哑巴,快说说看。” 音乐声突然停了。舞池里的人们散开了。 “我看这里有个问题。到时候将有一大批人涌入这个夜总会,可我们还不知道他的面孔,怎么把守夜总会大门。如果到时候我们只允许一部分人入场,而拒绝另一部分人入场,岂不乱套了吗?”对眼说道。 “对呀,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包一夜这个夜总会也是个问题呀。” “还有,包一夜舞厅也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如果将一部分常客拒之门外,这个夜总会一夜之间就失去信誉,老闆能答应吗?” “是啊,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如何才能顺利地干掉他,夺回那批货?” “我看那傢伙选择这么一个场所,是利用了我们在众人场合不敢使用武器的心理。” “干掉那个傢伙,由我来负责。没有我的信号,谁都不准轻举妄动。我要装作独自一人对付他。如果我一个人实在不行,我就给你们发出信号,到那时你们再上。” “动不动武器?” “先不要动用武器。如果对方使用武器,或者对方妄图逃跑,我们再用武器也来得及。但是一定要记住一条,必须在确保货物的条件下才能干掉对方。如果我们先干掉他,那批货物就将永远拿不到手。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夺回货物,而不是干掉对方。” “明白了。” 夜总会的出入口只有两个。 “当确认那傢伙已经入场以后,首先要封锁夜总会的所有出入口。场内安排二十人,门外安排十个人。” “女人怎么办?” “绝对不能放掉女人。只要女人扣押在我们手中,就不怕那小子胡作非为。” “真不明白那小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露面。” “我总觉得他不会轻易露面。”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道。 塌鼻樑用手敲了敲桌子:“少说废话。他可是个又狡猾又兇残的东西。只要你们稍有不慎,就会死在他的手下。” 大家都闭上了嘴。 “我们的对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傢伙,虽然我们也是吃这碗饭的,可他比我们高明得多。要记住,他是一个职业杀手,是个杀人专家。他敢于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说明他已胸有成竹。若是没有把握,他是不会选择这里的。” “在这里怎么交接货物?” “接头之后或者到外面去,或者到卫生间去接货。如果发现他没有货,那么首先要抓捕他。在我们的拷问方式面前,任何人也不会不开口的。”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离开了夜总会。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搜查人员暗中监视。总部认为,这一群华侨在午夜时分集结在夜总会,肯定在策划某种阴谋。虽然无人知晓他们在那里商量什么事情,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将要发生某种重要事情。 二月九日上午九时许,一位美貌女郎乘cpa航班来到汉城金浦机场。有四名大汉簇拥在她的周围。 一直尾随韩国华侨组织的搜查人员也在机场发现了这五个男女。一行五人被前去接应的华侨组织人员领到h饭店。 一行五人刚住下,话题中的一群华侨便络绎不绝地出入于h饭店。总部安排在h饭店的搜查人员数量也在悄悄地增加。围绕华侨组织的这一不同寻常的动向,总部再次召集了紧急会议。 “调查结果表明,从香港飞来的四男一女都是华人。他们目前住在h饭店十四层一号房间。一至三号房间已被华侨组织包下。被我们监视的华侨组织人员以h饭店为中心出入无常。” “立刻在饭店里安装窃听装置,将他们的对话内容全部录下。我们必须弄清他们的阴谋,以免他们在那里搞出什么动作。女人叫什么名字?” “中国名字叫夏雯。” “姓夏名雯?” “大概是那样。自从住进那个房间以后,那个女人深居简出,没有抛头露面。” “赶快订下对面的房间,严加监视。” “是。我们已经订下了对面的两个房间。” 第102页 马仁被编入电话窃听组。 因饭店所有电话都要经过饭店总机,所以窃听电话易如反掌。 只是他们所要窃听的电话内容都是中国话,电话窃听组无法当场听明白。无奈之下,只好将电话内容全部录下,然后交到总部来翻译。结果,总部了解到了如下的情报: 1.二月十日午夜十二点将发生某种事件; 2.场所在h饭店夜总会; 3.通话当中经常出现“第五潜入者”一词,好像是某种代号。估计华侨组织是要与这个代号的主人接头; 4.经常提到“货物”一词。好像他们在极力寻找什么“货物”。 综合以上内容,警方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话题中的华侨组织要在二月十日晚十二时,在h饭店夜总会将与代号为“第五潜入者”的人接头,并准备交接某种“货物”。 警方自然紧张起来了。 总部决定立刻包围h饭店,同时派出三十名特工人员投入到夜总会。 马仁被分到特工队。 围绕着第五潜入者的身份,警方在议论纷纷。 可大体上还是归结到x身上。马仁也认为“第五潜入者”很有可能就是x。所谓“货物”,显然指的是海洛因。 可是其中有一个问题,大家感到疑惑不解。那就是接头地点。从电话内容上看,华侨组织在与第五潜入者接头的问题上,如临大敌,戒备森严。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人声嘈杂的夜总会? 人们期待的二月十日晚终于来到了。刚到下午六点,天色便暗下来了。 搜查要员们早已暗地里将h饭店包围得水泄不通。 和往常一样,晚七点开始,客人们仨一伙五一群地来到位于饭店顶层的夜总会。只是客人增加的速度比往常加快了许多。特工队队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总部预先布置好的位置上。九点钟,马仁也来到夜总会。 与搜查要员们掺杂在一起,华人也陆续来到了夜总会。因为这两伙人马并没有成群结队地来到夜总会,所以双方互相不知道谁是谁的一伙。 过了十点,夜总会已是座无虚席。场内充满浑浊的气体和嘈杂的噪音。 乐队正在演奏迪斯科舞曲。乐师们全都戴上相同的墨镜,身穿同样的黑色西服,脖领上也全都打着一样的蝴蝶结。看样子是个独具风格的乐队。 临近午夜,场内更是混乱不堪。但这仅仅是一般客人们的感觉。对峙双方的人员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陷入紧张和不安的气氛之中。 差五分十二点,又有一群人涌进场内。只见五个男人簇拥着一个女人,急匆匆走进来。 “注意,香港来的女人在男人们的护卫下进入夜总会,请加强戒备!” 接到无线电联繫,马仁看了一眼门口。 此时的马仁已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不出所料,五男一女出现在出入门口。他们每个人杀气腾腾,用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周围。其中,有一个人提着一只密码箱。 一行六人走近马仁的位置。 马仁可以清楚地看到女人的面孔。 女人表情呆板,目无神情。她被一个男人挽住胳膊,踉踉跄跄地走进场内。他们一直走到尽里头的空席位上。 当他们走进来的一瞬间,音乐声突然停了下来。待他们坐定,音乐震耳欲聋般地重新响了起来。 数十双眼睛为寻找第五潜入者而闪闪发光。可在没有一个人自称第五潜入者挺身而出的情况下,对峙双方谁也找不出第五潜入者的身影。 十二点整。 音乐声戛然而止。场内顿时沉浸在可怕的寂静中。 人们的眼光刷──地集中到乐池里。 乐队最左侧坐着一位仪表堂堂的乐师。他是乐队的小号手。他与别的乐师没什么两样,身穿黑色西服,面戴墨镜,谁都看不出他长得到底什么模样。场内令人窒息般的寂静突然被他的小号独奏打破了。别的乐师静坐一旁。他的小号独奏令人叫绝。 雯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她最熟悉的一首“一曲难忘”温柔地敲打着她的耳膜。这是自己的恋人昶最喜欢的一首歌。昶是小号能手。他经常用小号演奏给自己这首曲子。 奏完曲子,乐师露出洁白的牙齿无声地笑了。雯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差一点喊出一声“啊──!” 当乐队奏起另一首曲子时,小号手像是要上卫生间,离开乐池走了出来。他径直朝着雯坐的地方走来。因为那里有连接卫生间的通道。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当乐师刚刚与雯擦肩而过,场内所有的灯光突然被熄灭了。对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在场的所有人停止了动作。只有乐队仍在演奏。 马仁反射性地掏出手枪,大声喊道:“快开灯!” 回答他的,是一记清脆的枪声。随着这一枪声,似乎等待已久,场内枪声四起。因为是在封闭的舞厅内,枪声震得天崩地裂。几秒钟过后,人们才意识到恐惧,开始哭天喊地,翻桌倒椅,四处逃奔。警察吹起哨子,试图稳住秩序,封锁出口。可这是徒然的行为。他们不仅没有稳住局面,反而火上添油,给人们加重了恐怖情绪。 马仁不停地叫喊开灯。可谁也没有理睬他的命令。在地狱般的恐怖环境中有谁去摸电灯开关。 第103页 特工队员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封锁住了出入口。可刚刚锁住出入口,没有想到舞厅内的一个角落里,又突然窜出了一条火苗。 “着火啦!” 不知是谁吼叫一声。这一喊声像给舞厅内扔下一颗重型炸弹,整个人群炸开了。人们叫喊着,拥挤着,没命地向出入口逃去。 “着火啦!快开门!” 马仁对着无线电话歇斯底里般地喊道。 火势顿时漫延开来,一下子窜到天棚上。瞬息间,舞厅内火光沖天,烟雾瀰漫,呛得人们睁不开眼,喘不上气。 马仁也呛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他不顾这些,还是极力寻找雯和小号手。可在这些因恐怖几乎失去理智的人群里,他寸步难行,一筹莫展。没过一会儿,黑色云团再次升腾,遮住了他的视野。无奈之下,他便跌跌撞撞仓惶向出入口跑去。马仁好不容易闯出室外,只见室外也被惊恐的人们弄得乱作一团。来不及蹬上电梯的人们,纷纷涌到非常楼梯,一脚跨两三阶,向下逃去。 在楼外,从楼上逃出来的人们惊恐不安,乱作一团。 负责包围h饭店的警察情急之下,将从楼里逃出来的人一一收容到大客车里面。因为势态过于混乱,警方打算将所有的人全都带到总部一一审问。随着电梯门打开,又有十多个人蜂拥而出。其中也混杂着几名乐师。当警察将他们收容到大客车时,却遭到乐师们的强烈抗议。 “我们是饭店的乐师,不是客人。现在我们必须到别的地方去演奏,否则后果担当不起。” 警察犹豫不决。自称是乐队负责人的一个男人出面担保这几个乐师的身份。 “这几个人确实没有问题吗?”头戴金边大盖帽的警察看着饭店负责人问道。 “是。他们都是这家夜总会的乐师。我来担保。万一有什么差错,尽管找我。” 经饭店负责人这么一说,乐师们可以在关键时刻免遭拘禁,获得了自由。他们立刻走出警察的包围圈,纷纷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中。 有一个乐师在大个子乐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人群。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饭店楼顶突然冒出一团巨大的黑云。两名乐师离开乐师队伍拐进了一条胡同。 “站住!” 有三个男人气势汹汹向他们二人追去。大个子乐师将伤号推到墙边,勐地转过身来。 他的手里已经握有一把手枪。 “他是第五潜入者!” 三个男人立刻採取射击姿势。可没等他们开枪,乐师的手枪先吐出了火舌。 嗖!嗖!嗖! 随着三下漏气似的声音,三个男人惨叫一声接连栽倒在地上。 “快!” 他急忙拉起依靠在墙边的乐师的手,往黑暗的胡同深处逃去。 马仁跑下电梯,上到大客车寻找乐师。 可此时乐师们连个影子都不见。 “乐师们上哪儿啦?” “都给放走了。”身着作战服的巡警说道。 马仁暴跳如雷:“什么?” 巡警用下巴颏儿指了指金边帽警察。马仁走上前怒气沖沖地问道:“我不是说过将所有的人全都收容到客车里吗?” “跟乐师有什么关系?” “什么?”若不是对方的职位比自己高,马仁真想抽他一记耳光。 “饭店负责人已经向我担保了。那些乐师们随时可以召回。若有必要,我现在就去找来。” “罪犯就在乐师里!”马仁怒吼着跑了出去。 “看见没有乐师们往哪个方向走了?”他向手持卡宾枪的年轻警察问道。 “大部分乐师往那边去了,只有两个人走进了这边的胡同。”武装警察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一条胡同。 马仁箭步跑向黑暗的胡同。跑到胡同中央,他差一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他低头一看,只见三个男人躺倒在胡同路面上。他蹲下身摇了两下其中一个人以后,又站了起来。忽然他觉得手上沾了粘粘煳煳的什么东西。他抬起手靠近鼻子一闻,一股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他继续往胡同深处跑去。跑不一会儿,便跑出胡同,来到了大马路。只见数十米外有一辆计程车正在疾驰而去。他依稀看见有两个人坐在计程车的后排座上。 “停车!” 马仁掏出手枪,歇斯底里地喊道。计程车已经远去了。他朝计程车离去的方向开起枪来,一直开到枪膛里的子弹打尽为止。他脸色苍白,两眼发红,活像一个疯子。待他打完子弹,计程车也消失在夜幕中。他打上一辆迟来的计程车追去,可罪犯乘坐的计程车却连影子都不见了。 他途中下车,望着燃烧的饭店大楼,灰心丧气走回原地。 此时,正好颳起一阵风。借着风势,饭店里的大火越烧越旺,染红了夜幕中的天空。此时此景,仿佛是个节日的焰火晚会。 大火沖天,搜查活动只能让给消防队的灭火作业。马仁只身站在人群里观望热闹。好在火灾发生在大楼顶层,大火只烧毁了顶楼部分。 马仁徒步走回总部。 在总部里,被带来的客人们正逐一接受盘查。 对一般的客人,只要身份一旦确认,总部便一一放他们回去。可对华人却没有那么宽大。尽管对所有人进行严格的盘查,可就是找不到第五潜入者和夏雯。 第104页 马仁揪住一个塌鼻樑的华人的衣领,将他推到墙边问道:“说,第五潜入者到底是什么人?” 塌鼻樑用狡诈的目光望着马仁:“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别装蒜了!你还想矇骗我?我已经知道你们要在今天晚上与第五潜入者接头,并接回货物。就是那批海洛因。可你们没想到行动失败。我们一直在盯着你们。你们的电话也早已被我们窃听了。怎么样,还想抵赖吗?” “……” 华侨们面面相觑。 “第五潜入者是谁?” 马仁用皮鞋狠狠地踢了一脚对方的膝盖骨。塌鼻樑痛苦地呻吟着立刻弯下了腰。 “六公斤海洛因,时价两千万美元,折换成韩币约一百四十亿元。因为是如此巨额的毒品被丢失,狗日的三角集团才付出血的代价在寻找。对不对?你们是三角集团驻韩支部工作人员。可因此次行动失败,你们也他妈算完蛋了。寻找货物没成功,反倒被我们韩国警察逮捕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戏已经演完了?”马仁用食指托起了对方的下巴颏儿。 这人用耻辱和恼怒的目光看了一眼马仁,但又立即转移视线。看样子,他已经不想迴避眼前的事实。 “来,不要固执己见,跟我们好好谈谈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想要少受皮肉之苦,就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快说,第五潜入者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国际职业杀手。”旁边的一个华人抢先回答。塌鼻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的真名叫什么?你来回答。”马刑警用食指按了一下塌鼻樑的鼻尖。 “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塌鼻樑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不知道他的真名?” “因为我们只接到有个代号叫第五潜入者的人到这里来的指令,所以确实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我们只知道他是有名的国际职业杀手。至于他的身份,我们一概不知。” “他此行目的是什么?” “……” “要不要我来说给你听听?你们的组织将六公斤海洛因丢失在韩国。准确地说是运送货物的傢伙们吞掉了它。你们的组织命令你们尽快找回那批货物,可寻找了好几个月,你们却没有找到。于是,你们的组织便决定僱佣一个特殊人物,也就是说,僱佣了一个能够寻找货物的特殊人物。而那个特殊人物就是‘第五潜入者’。对不对?” 塌鼻樑露出绝望的表情,低下了头。马仁给他递上一支烟,并亲手给他点了火。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第五潜入者是个有名的职业杀手,据我所知他从不涉足于毒品圈。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你们三角集团所僱佣呢?” “总部扣押了他的女人,当做人质。” “就是那个名叫夏雯的女人吗?” “是。” “她是第五潜入者的未婚妻?”马仁心里惊讶不已。 “大概是那么回事儿。” “难以想像。一个职业杀手还懂得爱女人?只为了一个女人而豁出自己的命,跳入火坑?真他妈不可思议。” “你们准备谋害第五潜入者夺回货物。这是为什么?”这次,秃子上前一步问道。 “我们只不过是按照指令行动罢了。第五潜入者来电话说,货物已找到,该给自己归还女人和余款。” “什么余款?” “作为找回货物的代价,组织上约好了给他二百万美元。按我们的规矩,佣金先付一半,另一半则在事成之后交付。当然,还包括当做人质被扣押的女人。” “这么说,你们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 “我们从香港带来了那个女人。但没有带余款。我们接到组织的指令,除掉第五潜入者,夺回货物。可是,没有想到对方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我们被他耍了一通。那傢伙实在是太厉害。” “哼!好样的。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货物没夺回,反而丢掉了人质。你们知道吗,停电以后,他给那个女人换上了男人服装,就是那件乐队服装,然后放火逃走的。” “我们过低估价了对方。没料到那傢伙如此敏捷大胆。” “你们的三个同伴被他杀死在胡同里。他们三个人追他没追上,反而被他打死了。你们能活到现在,就算命大福大。” “我们现在走投无路了。我们犯了重大的失误,组织上不会饶恕我们的……”塌鼻樑懊悔不已。 “到牢里去好好歇着吧。” 一行人被带走,乐师们又鱼贯而入。 秃子用可怕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众乐师并排坐在长条板凳上。他们个个惊恐不安。 马仁瞅了一眼乐队负责人。他是个瘦子。 “你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你们帮了我们正在追捕的一名要犯的忙。你们,是不是罪犯的同党?” “不,不是。我们只是接到一个请求才……”乐队负责人支支吾吾地辩解道。 “请求?什么请求?” 据乐队负责人讲,有一个男人找上门,请求以一百万元为代价租用一晚夜总会的乐队,条件只有一个,即自己亲自当乐队指挥。 第105页 “他还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条件,要求所有乐师都要戴上墨镜,并穿一身黑色服装。当然其费用由他自己负责。一看他开出了一个大价钱,我就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 乐队负责人连声嘆息,说道:“虽然不了解他的身份,可他的小号演奏技巧却实在令人叫绝。他的吹奏水平很不一般,超过我们所有乐师的水平。” “帮他关掉电源的是什么人?”马仁厉声问道。 “乐队里谁也没有帮过他的忙。当时我们的人全都坐在乐池里面。当然除他以外……” “肯定有人帮了他的忙。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所为。” “我们还以为自动停电呢。直到枪声响起以后才意识到出了乱子。” “你们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经马刑警一吓唬,乐师们个个面如土色。他们异口同声说不知不觉上了罪犯的当。 乐师们回去了。 经过一场骚动,总部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落到这一地步,互相埋怨也无济于事。总部被第五潜入者折腾得哭笑不得。如果说有点一儿收穫,那就是一举粉碎了驻韩华侨犯罪组织。 大家好像全身虚脱一样,只是茫然地坐着,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包围得水泄不通,可第五潜入者像长了翅膀,还是摆脱了包围圈,而且还带走一个女人。对此,警方不能不感到困惑。 很显然,第五潜入者要求在夜总会接头,是有备而来的。有两路人马几十人为捉拿一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夜总会。可他还是悠然自得地逃出了包围圈。他十分沉着冷静,先是掐断电源,然后纵火放烟,继而趁乱逃之夭夭。谁能预料到他竟化妆成乐师! 马仁羞愧难忍,恨不得纵身跳入大海。从事这一行当以来,他头一次如此被人耍弄过。 “一群饭桶,废物!” 秃子向众刑警发泄心中的怒火。众刑警呆若木鸡,都像白痴似的傻坐在椅子上。 “一群白痴!一群不称职的白痴!还好意思自称是总部的要员。简直叫世人笑掉大牙!都给我交上辞职书!我也要辞职。都给我辞掉!” 秃子真的伏案写起了辞职书。见到总头目写起辞职书,众刑警也不得不跟着写了辞职书。当然,问题不在于交不交辞呈。令众刑警感到愤恨的是,作为堂堂的总部要员被一个罪犯耍弄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我命令你们在日后的一个星期内拿下犯人!不然的话,105总部将成为垃圾桶!每个人都得脱下警服,滚出这个地方!这些辞呈,我将保留一个星期!” 对此,没人提出异议。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去把他的脑袋给我揪下来!” 搜查官们都变成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总部大门。可出了门还能上哪儿去。 正当马仁最后一个走出总部的时候,秃子叫住了他。马仁转过身来望着秃子。 “煮熟的鸭子叫你们放飞了。来,过来坐。” 马刑警来到秃子前面坐下了。 “如此惨败,我还是头一回。你呢?” “我也一样。” 马刑警垂头丧气地说道。秃子换了一下坐姿。他将身子倾向马仁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也不知道。”马仁说话毫无生气。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类的行为。鬼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逃出铁桶般的包围圈呢?” “……” 对秃子的话,马仁也有同感。他也不敢相信第五潜入者的行动是人类之所为。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接近于神话。 “我佩服他,虽然他是罪犯,可我从心底里佩服他。他的一举一动叫我心服口服。”怕有人听见,秃子压低嗓门悄悄说道。 “是啊。他是个奇蹟般的人物。他在这方面不愧是个天才。要说斗智,恐怕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日后一个星期内能不能抓住他?” “说句心里话,我没有自信。我想,对付他,自信是最危险的。任何一种自信都会酿成今天的结局。” “你看你说的。我惟一信任的,就是你一个人,可你却说出如此叫人伤心的话。只要我们多动动脑筋,是不是可以抓住他?” 秃子用期盼的眼光望着马仁。马仁避开秃子的眼光说道:“咳,怎么说呢。” “不管任何一个方面,我们绝对占优势。我就不信我们抓不到他?!”秃子开始兴奋起来了。 “尽管他是个天才人物,我们有成千上万的兵力!而且我们还具备优秀的装备、完善的情报系统!哪怕有只蚂蚁在哪个角落里蠕动,都会被我们捕捉到!” “没错。这些我都知道。可事实上,罪犯不就是在这些精兵强将的眼皮底下熘走了吗?”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他一个人,耍弄了我们成千上万的警力。而且在逃跑当中还打死了三个追踪者。” “难道他是飞行动物,还是透明人?若真是那样,我还多少能够理解。” 第106页 “我现在期待的是罪犯的某种失误。” “失误?” “对。我在等待他的一次失误。要对付像他那样狡猾的罪犯,就得等待他失误的机会。刚才也说过,斗智,恐怕很难制服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要将计就计,趁他某一次失误,一举拿下。我相信肯定会有这个机会。我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现在哪有时间守株待兔啊?”秃子用失望的眼光望着马仁。 “时间再紧也没有办法。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躲到安全地带了。任我们挖地三尺,他也不会露出尾巴。” “那也不能一味地等下去呀?” “当然,搜查还要继续进行下去。虽然他不会被我们轻易查出来,但至少能够给他带来心理负担。” 二人沉浸在各自的想法当中。 一阵沉默。 室内充满两个人吐出的烟雾。 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但此时他们二人都在体会着捕捉猎物的行当,尤其是捕捉某一个人的行当是多么艰难。 秃子打破沉默说道:“他的下一步行动应该是什么?” “对罪犯来说,目前只剩下一件事儿,那就是尽快逃往国外。” “怎么逃?” “没有万分把握,他不会轻易动身的。” “不用说,那批海洛因也肯定要带走喽。” “那是他豁出一条命得到的,理应带走。何况那是价值二千万美元的东西,他能轻易抛弃吗?他是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对方不会老老实实地守约。所以,他专门订下作战计划,夺回了自己的女人。根据目前判断,处理海洛因是他的惟一的一条财源。若处理成功,他可以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所以,他正想方设法逃往国外处理海洛因。” “哼,只要在我的手中,他插翅难飞。”秃子突然握紧双拳大声吼道:“让他做梦去吧!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算他逃跑成功,可没有下一次!我一定要抓到他!” “……” 马刑警从秃子身上移开了视线。 “现在整个汉城已被封锁得水泄不通!机场、港口都让我封锁住了!想飞?想爬?哪个也办不到!我看你往哪儿跑!” 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你接吧。” 马仁拿起了听筒。 “我是长官。” 听筒里传来严肃的声音。虽说严肃,但其口气里多少带有不安的气氛。 “总部长在吗?” “请等一下。”马仁紧张地望了望秃子。 “是什么人?”秃子皱着眉头问道。 “是长官。”马仁不露声色地答道。 “什,什么?” “是长官在找你。” 秃子忽地站了起来。 “长官干嘛要找我?” “不清楚。” 总部长面如土色接过了电话。 “我,我是105总部长。”由于紧张过度,秃子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是长官。” “啊,是,是。”秃子连连点头。 “我刚才看到电视新闻。怎么搞的?那是事实吗?” 秃子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六时十分。 “是,是。对不起,那,那是事实。请您原谅,我,我还没看到新闻……” “呃……”传来嘶哑的呻吟声。 “请您原谅,我们尽了全力,可终究……” “尽了全力?” 长官的回话已含有多少怒气。秃子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实,实在是对不起。虽然我们尽了全力,可罪犯过于狡猾,到底叫他熘走了。” “噢,这像话吗?你放走了瓮中之鳖,如何向国民交代?对方再厉害,可他毕竟是一个人,而你手下的几十个人竟没有抓到那一个?你自己想想,这样做,有没有资格继续坐在总部长官的位置上。” “实在对不起。我发誓尽早将罪犯逮捕归案。” 秃子对着话筒反覆磕头。尽管秃子如何道歉,可长官并没有马上撂下电话。 “你要记住,现在全世界搜查机关正在注目我们。如果没有抓住他,不管理由如何,他们就立刻指责我们韩国警察无能。你懂不懂?” “明白,明白,我一定记住。” “目前我还不太了解具体情况,可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件等于是放虎归山。你说对不对?” “是,是,我也这么想……” “我问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罪犯逮捕归案?” “现在大家都写好辞职书,正全力以赴。如果抓不到他,我们就……” “我在问你什么时间能够抓获他。” “请,请长官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一定抓获归案。” “知道了。希望不要再出现不愉快的事情。” 喀嚓!电话挂断了。 秃子再次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真他妈逼死人!” 第107页 秃子一口气喝下一杯凉水。然后,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马仁:“长官给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叫我在一周内把他逮捕归案。” “一个星期的时间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我怕他要我在三天内结案,所以先提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马仁差一点没有笑出声来。 “你看能不能在一个星期内抓住他?”秃子一脸沮丧问马仁。马仁摇了摇头。 “办不到。他可不是个定下日期抓到的傢伙。如果说尽早抓捕归案还差不多。定下一周的时间拿下,恐怕做不到。” “可这是长官的指示。不管怎么样,必须在一周内拿下那个傢伙。否则我真的要脱下警服了。我求你马刑警,请再奋斗一次吧。” “作为总部一员,我尽力而为。但不敢向你保证在一个星期内抓到他。” 秃子用极不满的眼神望了马仁片刻,随即又以乞求的口吻问道:“有没有尽早接近罪犯的办法?” 马仁思索一会儿后说道:“要说尽早接近他,惟一的办法就是盯住他的母亲。临逃跑之前,他也许会与自己的母亲见一次面。” “对!就是她!” 秃子拍案而起。 ------------------ ·正文· 第5. 警匪之恋 “香港接通了。” 女职员向老先生打招唿。坐在椅子上的老先生慢慢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六时零二分。老先生略微驼背,拄着拐杖,走进了国际长途电话间。他身穿栗色风衣,头戴灰色礼帽。帽子下边露出一片花白的头髮。就连鬍子也都发白。 “我是第五潜入者……”他轻声细语。 “我是万里长城……”对方也立刻做出了反应。 “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吧?”第五潜入者问道。这是充满怒气的问话。 “知道了。非常抱歉。” “我现在打电话,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 “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是那边的混蛋们擅自做出的狂妄行为。总部还是想忠实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实在对不起。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 “你们已经违约了。你们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守约。” “不对。你误会了。我们绝对说话算数。因为这是涉及到我们名誉的问题……” “名誉?”第五潜入者冷笑一声:“你们倒谈起名誉,难道我就没有名誉吗?听着,为了维护我的名誉,我有足够的勇气与你们斗下去。一直斗到最后。” “你不自量力,可笑之至。我们有十万兵力,而你单枪匹马。你一个人相对我们十万人争斗,这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只有蠢货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请你别冲动,明智的人会与我们协商的。” “我不懂什么协商。若是讲价钱还差不多……” “也好。我们讲价钱吧。” “你们应该知道货物目前掌握在我的手里。” “当然。那是我们的东西,你应该还给我们。” “错了。我已经没有义务把货物还给你们。因为你们单方面违背了我们双方订下的诺言。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按我的方式随意处理这批货物。从逻辑上看,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对,那是属于我们的货物。” “那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反正东西不能还给你们。这是我豁出命来得到的。” “别别,请你说出条件吧。” “我用一半的价钱交给你们这批货。” “一半的价钱?” “对,一千万美元!” “什么?” “我不愿意说两遍话。就是一千万美元。要,还是不要?” “请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们考虑考虑。” “十二点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记住,也许那是最后一次联繫。” 撂下电话,付完电话费,老先生不慌不忙地走出了电话局大楼。 老先生走出电话局不到五分钟,一辆警车鸣叫着警笛向电话局大楼唿啸而来。未等警车停稳,有四个男人便跳下了车。其中有两人把住门口,其他两人急速冲进大楼里。 “往香港打国际长途的人在哪儿?” 面对两个男人气势汹汹的质问,女职员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的手里都握着手枪。 “他,他刚走不久。” “上哪儿了?” “不,不知道。” “穿什么衣服?” “穿栗色风衣,戴着礼帽。他头髮花白,拄着拐杖,戴副眼镜。哦,还留有一撮鬍子。是一位老人。”尽管受到惊吓,可女职员还是详细地说给警察听。 “是他一个人吗?” “是,只有一个人。” “真他妈见鬼!”二男人跑出楼外。 马仁用警车里的无线电话向总部报告道: “罪犯刚刚离开了这里。哪怕早一步也能抓到他。太遗憾了!” “他还没有走远!立刻封锁那一带,仔细搜查!”秃子嚎叫道。 第108页 “请赶快下戒严令吧。”马仁也在吼叫。 “说说罪犯的穿着。” “身穿栗色风衣,头戴礼帽……头髮花白,留有鬍子。戴眼镜,拄着拐杖。” “明白了!” 四个男人往东西南北择路而去。他们认定第五潜入者没有走远,拼命追赶。 跑了约三百米,马仁的视线里突然映入了一个头戴礼帽者的背影。马仁的眼睛闪闪发光。顷刻间,礼帽埋没在混乱的人群中。马仁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人身穿栗色风衣。 “就是他!”马仁心跳到喉咙口。 时值上班时间,正处人潮高峰期,到处人山人海。马仁不管三七二十一,扒开密集的行人,横冲直撞向前奔去。 “喂,你慢点儿好不好,干嘛随便推人?”一个胖先生不满地瞪了他的背影。 “对不起。” 马仁还在奔跑。 马仁看见穿栗色风衣的人走进一条小胡同。马仁急得嗓子眼都要冒烟。他终于跑到拐弯处。栗色风衣已完全进入他的视线里。拐杖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没错!”他将右手放到别在腰间的手枪套上。 因在大街上行人太多,在这里进行枪击战是十分危险的。马仁犹豫着,慢慢地靠近了对方。 第五潜入者突然在一个皮鞋店前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排皮鞋陈列柜前,他悠然自得地看着柜檯上的皮鞋。 好一个自在的傢伙。也许他已经察觉到有人跟踪,故意在那里装着闲逛。哼,狐狸再狡猾也逃不出猎人的眼睛。看你今天还能往哪儿跑! 第五潜入者的右手揣在风衣兜里。看样子他也在手握手枪。大概子弹已上膛,保险已被打开,随时准备发射子弹。 第五潜入者再次上路了。马仁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跟上了那个人。到底怎么办才好,马仁一时拿不定主意。突然,第五潜入者回头看一眼身后。 马仁立刻转过身子往柜檯上望去。他斜眼一看,第五潜入者又走动起来。偏偏这个时候身边连一个帮手都不在,急得马仁心里直骂娘。 恰好这时对面走来两个巡警。他们是管区巡警。 要不要求他们帮忙? 马仁思索片刻后,将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若告诉这样的小傢伙,弄不好他们还有可能帮倒忙呢。对付像第五潜入者那样的庞然大物,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事情。若当做一般的罪犯而扑上去,定会付出无为的牺牲。马仁与二巡警擦肩而过。 第五潜入者又转了一个弯。他的身影暂时消失在马仁的视野中。马仁跑步追了过去。刚刚拐弯,只见第五潜入者正走入一家啤酒店。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妈的,这傢伙怎么会如此泰然自若? 通过玻璃窗,马仁看到第五潜入者背朝窗户坐在凳子上。马仁产生一股冲动:在闯入啤酒店的同时朝他的背部开一枪,哪怕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也不会有什么办法,只能就地一命呜唿。要不要来个突然袭击,闪电般地干掉他?不,不能这么做。不管他是多么重要的罪犯,也不能从背后打死他。这种袭击不仅不允许,而且是相当卑鄙的行为。枪杀,只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出于正当防卫的手段。 我力争不动一兵一卒捉拿他。这样,才既能显示我的本事,也能打消他那嚣张的气焰。我一定要拿下他那傲气十足的脑袋。可那傢伙凭什么如此悠然自得呢?难道后脑勺长了一双眼睛?女人又是在哪里呢? 马仁手里捏着一把汗,半晌站在啤酒店门口。即便是站着不动,马仁也觉得心率加快,唿吸急促。马仁看见第五潜入者此时将两只手都放在饭桌上。这是个极佳的机会。不能犹豫,趁他毫无戒备,闪电般地闯进去,来他一个措手不及。 马仁观察了一下周围。 恰好这时寻找第五潜入者的一刑警匆匆向马仁走来。发现马仁,那个刑警一个箭步走到马仁身边,轻声说道:“没有发现目标。” “当然没有发现。”马仁用下巴颏儿指了一下啤酒店。 “啊,原来在这里!”那个刑警兴奋地喊道。 “我已经盯了半天了。” “来,咱们这就下手吧。等那傢伙出来,就麻烦了。” 马仁制止正要掏枪的刑警: “不要轻举妄动。我想对方也有武器在身,弄不好会伤害无辜。” “那你想怎么办?”年轻的刑警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也许已经察觉到身后有情况。” “什么?难道他的后脑勺长了眼睛?” “也许是第六感管。看他那镇定自如的样子,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不会吧。我看他是在安心喝酒呢。不要再等了。咱们这就下手吧。” “下手倒没啥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 “好,下手就下手。”马仁摸了一下手枪。年轻的刑警跟着马仁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轻易开枪。我要捉活的。” “如果对方企图逃跑怎么办?” “那也不许开枪!” “打他的腿呢?” 第109页 马仁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便下了命令:“听着。待我制服他,你立刻上前给他戴上手铐。” “是!” “跟我来。不要做出任何动静。” 马仁带头走进啤酒店。 “欢迎光临。” 女服务员将他们领到空席位。 马仁斜视了一眼第五潜入者。只见第五潜入者正默默地喝着啤酒。 “二位请到这里来坐。” 服务员说道。 二人没有理睬服务员的话,走到第五潜入者身后,同时掏出了手枪。服务员张大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仁靠近了第五潜入者。 他将手枪顶在第五潜入者虾米般的驼背:“不许动!我是警察!”他的声音很低,却十分严厉。 年轻刑警绕到第五潜入者的前面,也用手枪顶住第五潜入者的脑门儿喊道。 “别动!” “啊?” 第五潜入者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他抬头望了望伫立在眼前的大汉。 满屋的客人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屋里顿时鸦鹊无声。空气十分紧张,一触即发。 “举起手来!” 第五潜入者将两只手举到头顶上。 “不要动!” 年轻的刑警再次吼叫着,掏出了手铐。 第五潜入者嘟囔了几句。可谁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年轻的刑警麻利地给他戴上了手铐。马仁也掏出了自己的手铐。年轻刑警接过来,给第五潜入者又戴上了一副。给第五潜入者戴上两副手铐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马仁收起手枪,上前一步挎住了第五潜入者的胳膊。 “跟我走。” 年轻的刑警不失时机地摸了一遍第五潜入者的上下身。第五潜入者并没有携带武器。二刑警一左一右抓住第五潜入者的两只胳膊往门外走去。栗色风衣一个劲儿地顶住双腿,拒不出门。 “你,你们这是在干,干什么?” 被突如其来的惊吓,他连话都说不出来。马仁定睛一看,第五潜入者的脸上皱纹密布。马仁想:好一个变身高手。 “少废话,老老实实跟我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为什么要抓我……” “到那里,你就清楚了。” 二刑警粗暴地将他拖出门外。门外已有一群围观人正在看热闹。 有一个身穿黑色风衣,长得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离围观者几步远的地方也在看热闹。金边眼镜被玻璃窗照得闪闪发光。看到栗色风衣被两名警察带走,他也慢慢地尾随其后。 他意识到国际长途也已被警方控制。为了试探警方动态而设下的陷阱里,两个笨蛋不偏不倚掉进去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捶胸顿足痛嘆不已。 不出他的所料,没过多久,刑警们便大唿上当,个个恼怒不已。 原来,被马仁他们当做第五潜入者而抓来的人,不过是一个街头醉鬼而已。 礼帽被摘下,醉鬼那光秃秃的脑袋露在刑警们的眼前。他满脸皱纹。马刑警还以为是高明无比的化妆,抬手抓住他的头髮往下一拽,不料,那头髮根本不是假的。醉鬼脸上的皱纹也都是他本来的面目。醉鬼浑身上下毫无假装。 “这怎么会呢?” 马仁愕然地望着醉鬼。难道这就是第五潜入者的真面目?瞧这副面孔,严重营养不良,瘦骨嶙峋,憔悴不堪。醉鬼也呆头呆脑地望着马仁。 “脱下衣服!”马仁怒吼一声。 经马仁打开手铐,老汉战战兢兢地脱下了大衣。显然是酒精中毒者的颤抖。脱下风衣,便出现了不堪入目的破衣烂衫。是个典型的街头乞丐。 “你的代号,是不是第五潜入者?”马刑警用右手抓住对方的肩膀问道。 “什,什么?”乞丐眨巴一下带眼屎的眼睛。 “你是不是第五潜入者?” 乞丐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什么五个?” 从他脏兮兮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股臭味儿。马仁真想举起拳头揍他一顿。他强忍心中的怒火,翻起他的衣兜。除了一大把吃剩的面包片、菸头、泡泡糖以外,还掏出了一沓万元券现钞。 这时,有一个刑警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于是,其他刑警也跟着笑起来了。屋内立刻充满了笑声。乞丐也跟着大伙儿露出黄牙呵呵儿地笑开了。只有马仁还在绷着脸。 “笑什么?”马仁怒斥一声,用拳头狠狠地击了一下桌面,狼狈不堪地吼叫道:“你们笑个屁!” 人们止住笑声,望着马仁。 “去你奶奶的!” 马仁将乞丐的礼帽狠狠地向墙上摔去,随即又重新捡起来,扣在乞丐的头上。 “说,这些是从哪儿弄到的?还有这件风衣?” “我,我只有私下贩卖泡泡糖的罪。好不容易弄点钱,喝了两杯,没想到被你们带到这个地方受洋罪。我还以为今天走了大运,可没想到这么倒楣。” “我在问你,这顶帽子,还有这件风衣是哪儿来的?” “有个好心人说我太辛苦,脱下自己的风衣给了我。他说自己很久以前就认识我,还给了我不少钱。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人老啦,脑袋瓜不好使喽。” 第110页 “什么时候见过那个人?” “就在刚才。” “他长得什么模样?” “哦……个头很高,长得很好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下面:“这里长着鬍子,戴了眼镜。那根拐杖也是他给我的。他给我,我就要了。”他又指了一下靠在墙边的那根拐杖。 “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飞腿。年轻时候我的拳脚很厉害过,所以大家都这么称唿我。现在我已经老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刚才被你们戴上那个玩艺儿,我干脆没法动弹。” “好啦好啦,你可以回去了。” 马仁恼羞成怒,踹门走出了审讯室。一想到又被罪犯耍弄一番,他心中冒起万丈怒火。他独自来到一家酒店,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喝了起来。他像精神病患者,自言自语骂个不停。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 马仁恼怒不已:罪犯还在汉城,而且就在这附近与我周旋。好一个狡猾的狐狸,竟然三番五次地耍弄我。该死的东西早已察觉到我在窃听国际长途,所以故意打一个国际长途,给我设下圈套。而我却不知其中有诈,跌跌撞撞去追捕他,结果还是叫他牵着鼻子走,到头来,抓一个酒鬼,弄得我既丢脸,又浪费时间。可憎可恶的东西,等着吧。一旦被我抓到了,我非要抽下你的筋,扒掉你的皮不可! “先生,请您接个电话。”女服务员向他喊道。 他以为服务员在喊别人,只顾喝起自己的酒。 “先生,您的电话。”服务员走过来捅了马仁一下。 “我的电话?”他疑惑地反问道。 总部里谁也不知道自己在酒店喝闷酒。何况这家酒店还是头一次来,更不会有人往这里打电话找自己。见到马仁还在犹豫不决,女服务员问道:“先生,您是不是刑警?” “啊,对呀……” “那就请您过来接个电话吧。电话里邀请穿黑色皮夹克的胖刑警接电话。” “是什么人?” “是一位先生。” 女服务员不耐烦地走开了。马仁煳里煳涂地走到吧檯拿起了电话。 “我是马刑警。” “马刑警?” 低沉的嗓音反覆了马仁的话语。这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嗓音。 “请问你是哪一位?”马仁顿时警觉起来。 “姓马,名叫什么?”对方说话很不礼貌。 “你是谁?”马仁也粗暴地反问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仍然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找谁?” “我在找身穿黑色皮夹克的胖刑警……一小时以前带走乞丐老头的那个刑警……” “我正是那个刑警。你是谁?” “说说你的名字。” “马仁,我叫马仁。你是……” “你还猜不出我是谁吗?” 突然,马仁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吸了一口气后问道:“你……莫非你是第五……” “没错,正是你们要捉拿的人。”他的口气十分傲慢。 马仁换了一下抓住听筒的手。他那只握住听筒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为了我,你吃了不少苦头吧。”对方的口气里多少带有一点嘲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查出你在哪里,还需要费什么力气吗?”对方的言语极有威胁性。 “你在暗中盯梢?” “何止盯梢,我还可以干掉你。” “什么?”马仁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没想到韩国警察如此给我添麻烦。” “我劝你还是赶快自首。你逃不掉了。我们都知道你是韩国人。你的真实身份,你的行动目的,我们已经都掌握了。因为你是韩国出身,所以我们多少同情你。请你不要再给我们添乱,赶快自首吧。国际刑警也在追捕你。反正是逃不掉的了,劝你还是向我们韩国警方自首吧。” “扯这些无聊的东西,只能浪费时间。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自首。” “那你干嘛要打电话找我?” 看到马仁毫无撂下电话的意思,酒店老闆便不满地嘟囔开了。马仁察觉到老闆不满的表情,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原来有两个客人站在自己的身后等候使用电话。马仁左右为难。酒店里嘈杂不堪,若要听清对方的每一句话特别费劲。 “是为了跟你协商一件事儿。” “你能不能再给我打一次电话。我这里接电话很不方便。” “不用了。我们见见面吧。” “啊?” 马仁惊呆了。没等马仁反应过来,对方又说道:“我们俩单独见面。你看如何?” “可,可以。我们见见面吧!” “请不要带来第三者。不要打我的小主意,否则,我们的协商就失败。我不认为你是那种卑鄙的小人。” “明白,我单独赴约。” “不仅要单独见面,而且双方要解除所有的武装。君子协商,不需任何武器。如果想趁此机会逮捕我,那你就大错特错。我们来个好见好散。记住,如果你不遵守这个约定,后果将是相当不幸的。” 第111页 “明白。请告诉我时间和地点。” “……” 第五潜入者不予回答,撂下了电话。 “喂,餵!” 马仁急切地唿唤几句后,也撂下了电话。 怕对方再次打来电话,马仁并没有马上离开酒店,但等了半天,对方并没有打来第二次电话。总觉得又被第五潜入者逗了一下,马仁心里恼怒不已。 该死的傢伙,又在耍我。可我接到他的电话,怎么那么笨嘴笨舌?在他粗暴的口气面前,我却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真他妈见鬼。 马仁喝掉玻璃杯中剩余的酒,走出了酒店。时间已过了晚上九点。他心烦意乱,情绪糟透了。似乎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自己,马仁不时地环视着周围。他想过向总部报告这一情况,可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有足够的勇气按照罪犯的要求一对一地与之见面。当时他满口答应对方的要求,可对方却连接头时间和地点也没说,便撂下了电话。 他走进了胡同。忽见有一个男人在胡同里面对墙壁小便。尿水顺着墙壁,一直淌到胡同中央。 马仁走到他的身边,也解开裤子,掏出了那个东西。他抬起头,呆傻地望着天上发出冷冷青光的星星。 前面的男人解完手礼貌地向马仁说道:“我先走了,请您慢慢来。” 那个人身穿黑色大衣,是个颇具风度的先生。与随地小便的行为有点不相称。 那个先生消失在胡同深处。马仁抖动抖动那东西以后,提上了裤子。突然,他感到有一股小便以后的凉意向自己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刚才那个嗓音太耳熟。马仁立刻反映过来了:就是那个声音,就是刚才在酒店电话里传出的那个声音! 他疾步向胡同深处奔去。他不知不觉掏出了手枪。 马仁一口气跑到胡同尽头,可就是看不见那个人的影子。如果那个人没有利用其他交通工具,从时间上推断,自己早已追上了那个人。 此时,酒劲正好涌上,再加上兴奋过度,马仁实在是跑不动了。他放弃跑步,慢慢地走过了胡同的拐弯儿处。突然,一个粗大的黑影向他迎面扑过来。 未等马仁开枪,对方的脚迅速向他的腹部飞来。马仁顷刻间被打倒在地。趁马仁还没有缓过神儿,对方的脚再次向他的腰部踢过来。马仁顿时觉得喘不上气儿。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他浑身已瘫软,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不知什么时候,手枪已经离他而去。紧接着,强有力的臂膀从他的身后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背部也被对方的膝盖重重地压住。马仁觉得眼珠子直往外冒出。他想喊救命,可压根喊不出声来。如果对方再稍微加一点儿劲,自己的脖子非要被掐断不可。他吐出了绝望的呻吟。怎么会如此束手就擒呢。对于一对一的决斗,他从来抱有充分的自信。事实上,从警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如此惨败过。如此惨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有力的对手也是第一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是违背诺言的结果。” 对方再次勒紧了马刑警的脖子。 马仁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在痛苦地蠕动着。 “你要是再反抗,我完全可以杀掉你。” 马仁被他粗暴地提了起来。对方缠在马仁脖子上的手仍没有松开。 “再跟我耍花招,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对方的手松开了。马仁踉踉跄跄地被对方推到一边。他靠在墙上,咳嗽半天。马仁已经彻底放弃了扑向对方的念头。 “不会有别的武器吧?” 对方勒脖子勒得实在狠,马仁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仁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见此,对方举起手友好地拍了拍马仁的肩膀: “对不起。初次见面,下手过重了。” “你的手段太卑鄙,妈的……咳儿、咳儿……” “谁让你持枪追我?要不是我先下手,恐怕我早已被你打死了。” “我不会轻易开枪。只是习惯而已。” “给你,拿着。” 第五潜入者取下子弹以后,将马仁的手枪还给了他。 “刑警丢掉了自己的手枪,回去就不好交代了。” “谢谢你的关照。” 马仁转过身来怒视黑暗中伫立在自己眼前的汉子。因天太黑,马仁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对方的个头比马仁高出一头。似乎压在对方身下,马仁感到压抑,感到窒息。对方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在他面前,自己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来,咱们上路吧。”第五潜入者说道。 “你要上哪儿?” “边走边谈吧。” 不久,街上出现了他俩并肩行走的身影。跟罪犯肩并肩地行走在马路上,马仁忽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似乎在漫游梦境。 第五潜入者两手插在大衣兜里,默默地向前走着。一旦松开马仁,第五潜入者似乎对对方毫无戒备。马仁觉得趁此机会还他一手完全可以。但他没有那么做。首先这是违背诺言的行为,同时他也没有信心向对方发起进攻。马仁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走出胡同,他们看见有两名巡警站在不远的地方。二巡警荷枪实弹,戒备森严。见到巡警,第五潜入者并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倒是马仁有点儿不知所措。他在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向他们求援?只要喊一声抓罪犯,他们就会立刻扑向这个人的。但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够拿下这个傢伙。看对方不慌不忙、稳稳噹噹的样子,决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作为男子汉的诺言,必须言而有信。 第112页 他们来到了巡警的身边。不出所料,两名巡警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请出示证件。” 第五潜入者望了一眼马仁。马仁上前一步,站在第五潜入者的前面。 “你们辛苦啦。我是总部的人。” 经马仁出示证件,二巡警立刻向他举手敬礼。第五潜入者大摇大摆地走过了二巡警的眼前。 没走几步,第五潜入者忽然捅了一下马仁的腰部。马仁不禁吓了一跳。 “你干得真漂亮。” 经第五潜入者一夸,马仁简直哭笑不得。 第五潜入者继续说道:“如果你稍微有什么动作,那两个巡警恐怕早已躺在那里了。” 马仁认为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二人穿过了马路。借路灯照射,马仁看到了罪犯的侧面。那是一副刚毅、俊秀的脸庞。他的脸色呈古铜色,头髮灰白,浓眉大眼,高鼻樑。就是分不清那是他本来的面孔,还是化妆后的假面孔。看上去年龄约五十岁左右,但走路的动作却十分矫健、敏捷。 “为什么没有向他们求援?” 对方向马仁问了一句。马仁没有回答。 “怕付出牺牲?”他再次问道。 “不,为了遵守诺言。” 一股寒风拂面而去。他们又一次穿过了马路。 再往前走一会儿,第五潜入者上了一座天桥。走到天桥的中部,他停止了脚步。马仁也跟着上天桥,来到第五潜入者的身边。两人并肩站着,往天桥下面望去。 “抽菸吗?”第五潜入者将烟盒向马仁递去。 “来一支。” 马仁伸出手,取出了一支烟。第五潜入者背着风点燃了打火机。马仁为了接火,向他弯下了腰。此时,马仁觉得心情异常镇静。若是局外人看见这一情景,肯定认为是一对挚友在交流感情。 吸几口烟之后,第五潜入者先开了口:“毛世是我的亲兄弟。” “我们已经猜到。” “因为我们是在很小的时候分开的,所以,我对我弟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的口气十分冷清。为了一字不差地听清对方的话,马仁靠近了他一步。 “虽说我弟弟死得很惨,但是自从我懂事以来从没见过弟弟,所以,对他的死,我并没有感到怎么悲痛。你见到过我母亲了吧?” “是,见到过。” 他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不能不丢下我母亲离开这里。这一去,我恐怕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你想离开韩国?” 他点了点头。马仁握紧了拳头。 “你逃不出这里。” “我会的。”他的口气充满自信。 “别说蠢话。我们的封锁线已经把整个韩国包围得水泄不通,你逃不掉。” “顶多费点儿力气。可我还是要出去的。” “你要知道不是你一个人。” “所以想跟你见见面。”他有所伤感地说。 “你找我想要解决什么问题?你应该知道,眼下我们不是朋友,是敌对双方。你想干什么?” “正因为我们是敌对双方,所以我想跟你协商一下。” “协商?” “对,双方心平气和地协商协商。” 马仁越听越煳涂。罪犯和警察之间有什么可协商的。 “我只不过是最低层的普通警察,跟我协商能解决什么问题?如果你愿意,我给你介绍一个比我高级别的,而且有一定决定权利的大人物。” “不必。像你这样的,就足够了。” “你想跟我协商什么?” “帮我把两个女人送出去。” “哪两个女人?” “我母亲和名叫夏雯的年轻女人。” “条件是什么?” “我将所有的海洛因交给你们。” 马仁无言以对。如何接受这一提议,马仁一时拿不定主意。 过了一会儿,马仁说道:“我们所要的,是你的那一条命。海洛因之类的,我们并不感兴趣。” “什么?对海洛因不感兴趣?” 他第一次转过脸来正面对视马仁。马仁觉得一束锐利的目光插入自己的胸膛。 “请你设想一下多达六公斤的海洛因撒遍韩国全境以后的结果。哼,还说不感兴趣。六公斤的海洛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海洛因?”他用责备的口气说道。 马仁想,对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六公斤海洛因在国内泛滥,将付出一大批人的性命。 ”那么多的海洛因能在韩国境内消化掉吗?“ “咱们不要再磨嘴皮了。我在韩国已经选好了处理这批货的代理人。” “对这个问题,我在这里说不了什么。” “我要求你帮我与你们的总部协调这个问题。或者由你单独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你在胡说八道!”马仁怒视第五潜入者。 “你完全可以帮我。”他的口气十分自信。 “我是警察!” 第113页 “我知道。知道你是一名很出色的刑警。而且也知道在破获我的这一案子中,你是你们总部最得力的干将。正因为这样,我才求你帮忙呢。” “要我帮你顺利逃出这里?” “我是在跟你协商。” 马仁坚决地摇起了头。 “你想拉我下水?请不要做梦了。你看错了人。你在污辱我。” “请不要误会。我丝毫没有污辱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为了寻找避免流血牺牲的方法,才向你提出协商的。如果我们的协商达成一致,我们双方将不会付出一滴血,圆满解决这次事件。” “圆满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尽早向我们投案自首。为了你自己,你必须这么做。否则,你在这里将迎来你悲惨的末日。” “我不想死在韩国。我死也不愿意死在我的祖国。” “没想到像你这样的职业杀手也在怕死?” “我并不怕死。我的这一生,时时刻刻在等待着死亡。可至今为止死亡并没有降临到我的头上。为了生存,我在尽最大努力。这不等于怕死。在等待死亡的日日夜夜,我还在尽量延长生存的时间。你们永远不会理解我说的意思。自首之类的事儿,在我这里行不通。” 马仁犹豫片刻。 虽然嘴上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可从心底里却不免存在着一丝答应其要求的念头。 “我从事刑警工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怪事儿。” 的确,他与被通缉中的罪犯并肩谈话,真是第一次。何况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罪犯,而是个国际级的要犯。 “因为是头一次,请不要轻率拒绝。我给你几天时间,请你三思而行。” “让我考虑考虑。我会向总部建议的。但你也不要抱有多大的希望。” “谢谢。认识你这样的人,我三生有幸。” 他伸出了右手。马仁无可奈何地握住了他的手。 “请你记住,下回见面可不会这么友好的。也许下回你会跟我的手铐握手的。” “请你试试看。” 他回头向天桥那边走去。马仁也转过身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下了桥,马仁突然想到什么,朝着桥那边喊道:“喂,告诉我你的联繫电话!” “明天中午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第五潜入者消失在夜幕中。 约一小时以后,他出现在位于汉城郊外的一座平民公寓村。这是一座坐落在郊外山坡上的贫困居民区。公寓村每户三十多平方米,共有两千多户居住在那里。 这一带的公寓一开始就是以平民百姓为对象建造的,所以,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本来就很差,再加上几年来的风吹雨淋,眼下已经成了破烂不堪的贫民窟。 密密麻麻的破旧楼群里,有二千多户的居民拥挤在狭窄的空间里。 成千上万的人们天天从这个蜂窝似的楼群中早出晚归,给这个贫民窟带来了一丝生机。阳台上飘扬的万国旗般的衣裳、被风雨吹打得面目皆非的墙壁、楼顶上密密麻麻的像蜻蜓翅膀似的电视天线,它们都在无声地诉说贫民窟居民的忧患。 第五潜入者沿着山坡疾步向前行走。 他步履轻盈稳健。 不久,他来到贫民窟的一座楼前,走上了阶梯。在昏暗的灯光下,通过狼藉不堪的楼道,来到了409房间门口。 他有节奏地按了几遍门铃。 门开了,他走进屋内。雯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第五潜入者张开臂膀抱住了她。 “怎么不开灯?” “我喜欢黑暗。” 屋内暖气融融。他亲了一下女人的脖子。 “没有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 他这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气。躲在贫民窟,对他们来说再安全不过。 这一段时间来,他们在这里没有遇到过一次盘查。这里的确是搜查网中的一个死角。 “想死你了。” “对不起,忙着办一件事儿,晚了一点儿。” 他把手伸进女人的胸部,摸起了她那柔软的乳房。当吻到女人的面颊时,第五潜入者突然怔住了:“咦,你在流泪?” 女人摇了摇头。 “没有。” “为什么流泪?” 他打开电灯,用双手托起了雯的脸蛋。 “害怕了?” 女人点了一下头。 “你哭了一天。” “……” 他抚摸女人的面颊说道:“现在没事儿了,你不用害怕。” 此时,第五潜入者充分理解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被劫持期间受到了多么大的创伤。不用说一个女人,就是连一般的男人也难以承受被人劫持的痛苦。可是雯却毅然挺过来了。她既没有选择自杀,也没有精神错乱,专心等待自己心爱的男人前来解救自己。 可当被男人营救出来以后,她却又回到了往日弱不禁风的女子,重温过去的伤痛。 “我们不会再分开的。” “不要说了。一提分开,我就害怕。” 他温柔地解下了女人的衣服。女人上身只穿一件外套。女人也解开了男人的衣扣。第五潜入者摸起女人的身子,这还是分开以来的第一次。怕她身心创伤太大,他一直没有接触女人一根汗毛。 第114页 “不要紧吗?”他关切地问道。 “不要紧。快点儿……” 女人催促道。他怔怔地盯了一会儿女人的裸体后,伸手关掉了灯。 女人跪下了。他伫立在女人前面。女人抬起了头。他双手捧住了女人的脸。 “还怕吗?” 女人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解开他的裤腰带,拉下拉锁,扒下了他的裤子。白色的三角内裤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也不穿内衣,不冷吗?” “不冷。” 她轻声呻吟着,将自己的脸往他那隆起的部位靠了过去。他轻轻地抚摸起她的秀髮。 她重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拉下了他的内裤。硬邦邦的东西竖起脑袋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用纤细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它。 “在这期间你是怎么过的?”她问道。 “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那东西巨大而坚硬。她朝它低下了头。 “噢……” 他吐出了呻吟。她的头部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他的下身也随之前后运动。 “好啦。”他喘着粗气将她抱上了床。 当他把自己巨大的东西插入到她的深处,女人不禁发出了一声悲鸣。这是长时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鸣叫声。 她哭泣起来了。伴随兴奋的呻吟,她哭泣着。这是悲喜交加的哭泣。生怕再次丢掉自己的男人,女人用四肢牢牢地缠住了男人。 “啊……我再也不会丢掉你的……我不能没有你,永远,永远……” “我也不会和你分开的。”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一阵暴风骤雨之后,他们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他在思考逃出的方案。如果这次逃离成功,自己将带上这个人远走高飞,彻底销声匿迹。 在他的眼前,展现出南太平洋湛蓝的大海。那里风平浪静,阳光明媚。美丽的白沙滩形成委婉的海岸线。海岛上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他挽着雯的手漫步在海岸线上。他们一丝不挂,完全变成了裸体主义者。不,与其说变成裸体主义者,不如说他们完全回归到了梦想中的原始生活之中。他的一只手在抱着一个婴儿。那是一个被阳光晒得黑黝黝的小傢伙。突然,乌云蔽日,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平静的大海咆哮起来了。他们抱着孩子向自己居住的洞穴跑去。 “我们该有个孩子了。”在黑暗中,他自言自语道。 雯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 “想要孩子吗?” “嗯,想要。” 他跟她要孩子还是第一次。 “我也想生一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孩子。我想要一个小男孩儿。” “女儿也可以。” 她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怀抱里。她禁不住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这次我们要远走高飞,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个安定的隐居生活。” “要上哪里?” “你想上哪里?” “我不愿意在大城市生活。我想到没有人烟的大海边去过日子。”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在想美丽的南太平洋。” “哎哟,太捧了!”她兴奋得忽地坐了起来。 “买下南太平洋一座孤岛,在那里我们远离现代文明,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过个安静的原始生活。” “好棒哟,漂亮极了!”女人弯下腰,吻了一下男人的嘴。 “问题是如何逃到那里。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头疼的事情是眼下如何逃出韩国。” 经他这么一说,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女人突然推开男人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半晌默默无语。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第五潜入者已经感觉到她在发抖。 “你怎么啦?” “……” “怎么啦,干嘛离我那么远?” 见到男人伸手拉自己,她再次向后退却。 “别碰我。”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突然怎么啦?”第五潜入者也支起上半身问道。 “我怕你。” “怕我什么?” “我好怕你。” 他再也没有开口。 二人在黑暗中紧张地对峙一会儿。 第五潜入者突然意识到女人在想什么。他在心中祷告千万不要提出那个问题。如果女人真的向自己提出那个质问,自己将左右为难,尴尬不堪。不管男人在心里如何祷告,女人还是无情地提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质问。 “你……真的是职业杀手吗?” “……”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就连唿吸也停止了片刻。 沉默,令人窒息。 她没有问第二遍。只一遍就够使男人难以回答。令人窒息的沉默,无声地催促男人赶快给予答覆。他浑身冒出冷汗。他认为事到如今不能再迴避这一问题。他唿吸急促起来了。 “说句心里话,我真希望你不要提出这个问题……”他轻声自语。 第115页 “请回答我。我要你亲口说说。” 他不敢对视女人锐利的目光,低下了头。 许久,他抬起头重新对视女人。 “没错,我是职业杀手。” 顿时,他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可这个感觉也是暂时的。他随即观察女人的颜色。 雯的面部发生痉挛。但她又马上恢復镇静,厉声问道:“真的是为了钱替人行兇?” “……” 他无言以对。他心如刀绞。 “我不信。从他们嘴里听到这话以后,我根本没有相信这是真的。请你回答这不是真的。” 她的嗓音在剧烈地颤抖。 他慢慢地摇了一下头:“不,这是真的。我,我的确是职业杀手。” “……” 她不可思议地摇起了头。 “只要报酬优厚,任何强大的对手,也都死在我的手下。可是,我杀的都是有害于人类的恶霸。我从来没有杀过善良正直的人们。但是,话说回来,我毕竟杀过人。我不想以此来辩护我的杀人行为。我的确是职业杀手。我走遍世界各地,杀了好多好多的人。” “……”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继续说道:“当我发现我在爱你,我心里吓了一跳。我为自己也有这份爱慕之情而感到惊讶。我说的决不是谎话,是我的真心话。” “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你,你不可能是杀人犯,我不想听……” “是啊,你不可能相信我是杀手。”他心里突然涌起自虐的冲动。 “不,你是大夫!你是牙科大夫!”她在歇斯底里。 “对,你说得很对。我是牙科大夫!” “那,你怎么还说你是职业杀手?” “是他们逼我干的。早在十年前我已经洗手不干了。我开办了牙科医院,我想改邪归正,忘掉过去。我想专心致志从事医务工作。我在大学念的就是牙科专业,所以,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牙科大夫。我还想遇到一个心爱的女人组成温暖的家庭。这是我一生的夙愿。在这当儿,我遇上了你夏雯。在香港,我曾向你求过婚。我们的结合是必然的。因为我们在相爱。我坚信我们肯定能结合到一起。抛开年龄差距,我们完全能够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我也深信不疑。我们已经定下了终身。可是……可是你……” “可是那帮浑蛋们夺走了我们的机会。” 他嘆一口气,又说道:“他们早已盯了我的梢。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在暗地里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有用,就随时逼我们就范。他们在寻找运输途中丢失的六公斤海洛因,几次行动失败以后,无奈之下想到我,想把我拉下水。我拒绝了他们,他们就绑架了你。他们以你当做人质,逼我就范。该死的东西们。” “原来是这样。” “就这样,我的牙科大夫的生涯也告终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被他们逼上了老路。现在,你也已经得救了,我们该远走高飞了。” “原来这些都是为了我。我错怪了你……”她用伤感的口气喃喃自语,重新扑入他的怀里。 “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永远爱你!没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她深情地抚摸起恋人的身体。 “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你一定要记住。”男人说道。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 “我不能丢下我的母亲逃出这里。这次逃离,我将一去不復返。所以,我想带着母亲一起逃出这里。” “当然一起离开这里。” “可是,如果我们三个人共同行动,早晚会落入韩国警方的搜查网。因为三个人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察觉。所以,我想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暂时分开,分头行动,一旦逃出成功,在国外重新相聚。” 夏雯感到被自己的恋人突然泼了一身凉水。 “你先带我母亲出国,我将单独逃离这里。” “不要!”她的态度相当坚决:“我死也不要再次和你分开!” “这只是暂时。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必须这么做。” “不要!哪怕一分钟也不要!”她顽强地拒绝道。 第五潜入者有点儿慌了。 虽然理解女人此时的心情,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主意:“我也不愿意和你分开。可为了顺利逃离这里,我们只能暂时分手。现在韩国的搜查机关遍布各地想捉拿我,我们不可能一起行动。若是一起行动,我非要被人家抓起来不可。我一旦被捕了,我们就永远见不着面了。” 女人仍在摇头。 “我不要。要死要活,我们永远在一起。我死也不想离开你。请不要强迫我。”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劲地摇头拒绝。 他抓起女人纤细的肩膀摇晃起来:“不是强迫。你必须明白眼下的势态。” “就是不要!请不要再说下去。” “你和我母亲没有任何罪过,你们可以按照正常手续合法出国。对你们俩,韩国警方想扣押也做不到。可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早就是被国际警察追踪的目标。何况我在韩国也犯下了杀人罪,而且杀的不是一两个,是五个人。虽说被我杀死的都是犯罪组织的成员,可我毕竟以非法手段杀了人。韩国警方不仅不认为我这是除暴安良,反而认为我也是犯罪团伙的成员,他们在拼命追杀我。我想这会儿国际刑警也派出要员来到韩国,帮他们捉拿我。说心里话,我也不想离开你片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将来永远在一起,我们必须忍受暂时分离的痛苦。你说对不对?” 第116页 “不要!我现在有个预感,这次分离,我们将永远合不到一起。” “不会的。这是不必要的担心。听着,亲爱的,我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出国。我要出国,可能歷尽千难万险。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许跳入大海泅海逃离。若是这样,我一个人怎么能带两个女人跳海偷渡呢?除非韩国警察接受我提出的建议放我们安全出国,否则,凭我一个人的能力,即使是三头六臂也无法把你们带到国外去。” “向韩国警察提出过建议?” “我提议过如果放我们安全出国,我就将所有海洛因交给他们。他们说明天之内给我答覆。” “海洛因在哪儿?”夏雯不知不觉紧张起来了。 “我把它隐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那是价值两千万美元的货物。” “好大的东西呀。”她惊嘆道。 “是啊,是值得犯罪组织拼出命来寻找的东西。” “如果韩国警方不接受你的建议呢?” “如果他们不保障我们安全出国,那我也就不能交给他们那些海洛因。” “你想带它出去?” “我有这个打算。若是带出去卖掉,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数目。” “带它出去,是不是要担很大的风险?” “当然要担风险。可也不能让你带它出去呀。” “我可以带它出去。” “别说傻话。你就只管带我母亲出国。我们会合的时间和地点,我会另行通知你的。事情既然这样了,干脆把你的母亲也从香港接过去。两位老人会很快亲热的。” “谢谢你。” 夏雯到底被他说服了。 ------------------ ·正文· 第6. 君子协议 屋内静得鸦鹊无声。 “开始吧。” 经秃子一点头,一个刑警按下了摆在桌上的录音机放音键。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录音机上。没过一会儿,录音机里流出两个人的对话录音。对话用的语言都是中国话。 我是第五潜入者…… 我是万里长城……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吧? 知道了。非常抱歉。 我现在打电话,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 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是那边的混蛋们擅自做出的狂妄行为。总部还是想忠实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实在对不起。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 你们已经违约了。你们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打算守约。 不对。你误会了。我们绝对说话算数。因为这是涉及到我们名誉的问题…… 名誉?你们倒谈起名誉,难道我就没有名誉?听着,为了维护我的名誉,我有足够的勇气与你们斗下去。一直斗到最后。 你不自量力,可笑之至。我们有十万兵力,而你单枪匹马。你一个人相对我们十万人争斗,这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只有蠢货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请你不要冲动,明智的人会与我们协商的。 我不懂什么协商。若是讲价钱还差不多…… 也好。我们讲价钱吧。 你们应该知道货物目前掌握在我的手里。 当然。那是我们的东西,你应该还给我们。 错了。我已经没有义务把货物还给你们。因为你们单方面违背了我们双方定下的诺言。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按我的方式随意处理这批货物。从逻辑上看,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对,那是属于我们的货物。 那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东西不能还给你们。这是我豁出命来得到的。 好好,请你说出条件吧。 我要一半的价钱交给你们这批货。 一半的价钱? 对,一千万美元! 什么? 我不愿意说两遍话。就是一千万美元。要,还是不要? 请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们考虑考虑。 十二点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记住,也许那是最后一次联繫。 一位翻译将对话内容向大家翻译了一遍。 “这么说,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在窃听他的电话?”秃子问道。 “是,他好像已经察觉到我们在窃听电话。虽然还没有掌握准确的证据。” “马刑警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把一个毫无相干的乞丐当成罪犯抓来,他一气之下跑出审讯室,一直没有回来。” “也许十二点钟罪犯会往香港打电话,请你们做好充分准备。既然已经察觉到我们在窃听电话,罪犯不一定再次打国际长途电话。但还是要做好准备。” 总部的刑警们一直等到午夜,可时间过了三十分钟仍没有任何报告。 秃子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拿起电话往驻守在国际电话局的总部要员打去: “怎么样?” “没有一个人申请国际长途。” “妈的!再等他一会儿。” 又过了三十分钟,仍无消息。看来罪犯已经放弃了拨打香港电话的计划。 “罪犯显然已经察觉到。狡猾的东西……” “罪犯有可能要携货逃出。” “不能放掉他!” 第117页 这时,马仁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秃子瞪大眼睛问道。 此时的马刑警狼狈不堪。他的着装十分零乱,面孔也青一块紫一块。他默不做声坐到墙角处。他的面部表情既尴尬又痛苦。 “你的脸怎么啦?不会是被罪犯打的吧?” 虽然是一句玩笑,可马仁的回答却令人震惊。 “没错,是被那个傢伙揍了一顿。” 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使大家惊讶不已。 “那个傢伙?指的是谁?”秃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马仁取出一支烟,慢慢地点上了火。 “就是那个第五潜入者。”他含煳不清地吐了一句。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我刚刚从他那儿回来。” 他的话太刺激了,大家一时目瞪口呆。还是急性子秃子打破沉默连忙问道: “什么?刚刚从他那儿回来……难道你抓住了他?” “不是抓住,而是刚刚与他分手。” “在哪里,怎么见到的?” 大家都在用焦虑的眼光看着马仁。而当事人马仁却目无神情地望着天空。秃子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我在问你,是怎么见到他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 马仁的回答还是有气无力。他如此垂头丧气还是头一回。 “哎哟,我的大侦探,你倒是痛痛快快地给我说出来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说过刚刚与他分手。” “是那个傢伙吗?” “是,分明是第五潜入者。” “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简直像一场梦。我在酒店喝闷酒,他给我打来电话。他要求与我见一次面。” “他怎么知道你在酒店里喝酒?” “跟踪了呗。他要求解除所有武装,一对一地见面。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众刑警屏住唿吸,倾耳聆听马仁讲话。他的话既让人惊嘆,又让人费解。 “……接到电话,我冲出酒店去追捕。没想到在胡同拐弯处受到他的突然袭击。他一个飞脚踢到了我的腹部,我差一点儿没有当场咽气儿。没等我来得及开枪,他又向我的腰部来了一个飞脚。我从来没有经歷过那么大的冲击,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当场被他打倒在地。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以为这就完蛋了。” 马仁摸了一下脖子。 他目光呆滞环视一下周围后,吐出了更让人震惊的话语:“……我的武器被他夺下了。从当时的情况看,他蛮可以杀掉我。可他并没有杀死我,反而放了我一条命。他说有话要跟我讲,带我上了马路。他并没有用武器来威胁我。我们像亲朋好友肩并肩地上了马路。途中又碰上了哨卡,于是,我上前出示了我的证件。我们顺利通过了哨卡。” “什,什么?”秃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啊,我们若无其事地通过了哨卡。” “你是说没有喊他们抓罪犯,就那么通过了?” “是……” 一直默不做声的刑警们开始细声议论起来了。此时,秃子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 “为什么?”他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马仁有气无力地答道。 “不知道?这,这是什么话?” “……” “这么说,在罪犯将被逮捕的关头,你却以你的身份有意掩护了他?” “也可以那么说。” “什么?可以那么说?!啊哈,我的老祖宗……”秃子已经气急败坏。 “哨卡上有几个人?” “有两个巡警。” “不用问,当然持枪把守的吧?” “是。当时他们全副武装。” “那你为什么没有喊他们帮忙?” “……” “我在问你为什么没有喊他们帮忙?” 秃子嚎叫一声。 众刑警也忿忿不平地怒视马仁。 “我怕……付出太大的牺牲。还有,还有我事先有过承诺……” “牺牲大,是什么意思?” “我们人数再多,我也不敢保证能够战胜他。我们还有可能败在他的手下。他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傢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我故意躲开了哨卡。” “罪犯毕竟是人,而不是鬼。哪怕他是三头六臂,也挡不住枪子儿。你是不是被他弄得神经错乱了?!” 众刑警吃吃地笑开了。 马仁并没有理睬他们的嘲笑。 “也许是。我的确被他吓坏了……” 笑声止住了,大家向马仁投去鄙视的眼光。 “算啦算啦。你说你跟他下过承诺,都下了什么承诺?” “双方解除武装,来个君子协商。我说跟他君子协商,大家可能取笑我,但协商终归是协商。” “所以该逮捕不逮捕,放走了罪犯?” “是。我想这是常规。在战场上,如果敌军提出协商,我方不能伤害对方。我认为,既然对方提出协商,那么,对方哪怕是再大的杀人犯,也不能背信弃义,暗中伤人。” 第118页 “好一个正人君子。”坐席上传来一阵嘲笑声。 “我只是遵守诺言而已。” “好好,继续说下去。” 秃子的口气显然带有秋后算帐的意思。马仁虽然一肚子不愉快,但面对上司又不能不说出事情的经过。 “后来,我们俩并肩上了天桥。在那里我们开始协商起来了。” “在天桥上?”一位刑警反问道。 “是,在天桥上。”马仁毫无拘束地答道。 “在那里你们都谈了什么?” “他向我提出放他逃出韩国。他说他不想给我们制造任何麻烦,安安静静地离开韩国。他要带他的女友雯和他的母亲一起离开这里。”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东西!你是怎么答覆的?” “作为代价,他向我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我们放他出去,他将向我们交出所有的海洛因。” “那,你是怎么说的?” 大家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反应。 “我说我们所要的是你的命,海洛因之类的,我们并不感兴趣。我还说过你逃不出我们的搜查网。” “你劝没劝过他自首?”秃子眨巴小眼睛问道。 “我劝过了。可只不过是对牛弹琴。他一再声称自己完全能够逃出这里。他说他要跟我协商的,只是两个女人的出境问题。他说自己不愿意看到韩国警方为自己的两个女人而流血牺牲。我说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于是,他要我在两个女人和价值一百四十亿元的海洛因当中选择一个。他威胁我说如果价值一百四十亿的海洛因撒遍全国各地,将会伤害无数人的性命。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那些东西一旦注入到我们韩国人体内,其后果确实不堪设想。如果我们不满足他的要求,他肯定会将那些海洛因撒遍我们韩国全境。反之,如果我们按他的要求放他出去,六公斤的海洛因就会控制在我们的手里。考虑再三以后,我向他提出给我一点儿时间,容我到总部商量商量。他答应了,说明天中午给我打来电话。” “后来呢?”秃子追问。 马仁避开秃子的眼神,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脚下。 “后来我就与他分手了。” “就那样好合好散啦?” “是……” “还握手道别?”有一个刑警嘲讽他一句。 “是。我们握手以后就……” “蠢货!”秃子青筋暴动。 “你犯了渎职罪!这是严重的渎职罪!放虎归山!知道吗?” 秃子像一头髮了疯的公牛。他唿哧唿哧喘着粗气,指着马仁的鼻樑厉声斥责。 看他的架势,真要一口吃掉马仁。马刑警默默无语。马仁的沉默更给秃子为火上浇油,暴跳如雷。 “你说,这是不是渎职罪?!” “我,我不认为这,这是渎职罪……” “浑蛋!不认为?” 秃子抓起菸灰缸欲向马仁扔去。可他看见马仁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哐──地将菸灰缸摔到桌面上。 玻璃制造的菸灰缸立刻摔成两瓣。 秃子气唿唿地坐在椅子上,拿起菸斗装满菸丝。看到秃子盛气凌人,在座的众刑警谁都不敢吭声。 秃子往菸斗里点上火之后,半睁双眼怒视马仁:“我看错了人。没想到你是一个窝囊透顶的小子。你不称职。搜查官的脸面全叫你丢尽了。” “是。我也觉得我不称职。” “你为什么不认为你的行为不属于渎职罪?” “刚才也说过,第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冲突,第二为了遵守诺言。只凭这两点,我没有逮捕他。” “不要狡辩。” “这不是狡辩。” 马仁睁大牛眼正视秃子。 由于马仁的眼光过于自信,秃子有所愣住了。 “我讲的是事实,也是我的真心话。” “你是被他制服了,所以没有逮捕他。对不对?” “……” “为什么不回答?” “没错。被他制服是事实。我的确差一点儿没有丢命。可这不是我没有逮捕他的理由。刚才我清楚地跟你说过……” “好小子,你他妈还敢顶嘴?!” 马仁忽地站起身子,二话不说向门口走去。 “给我站住!你要上哪儿?” “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了!” “混帐!还不快给我回来。我还没说过你是没有必要的东西。给我坐下。” 见马仁不予理睬继续往门口走去,秃子再次嚎叫道:“我命令你!你他妈想走就走?快给我回来。要不,我真要发火了。” 听到秃子的口气有所缓和,马仁只好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他不愿意与众人对视,低头盯着桌面。 “说吧,他长得什么模样?像你这样虎背熊腰的小子也被整成这样,对方肯定是个凶神恶煞般的傢伙。”一个马脸刑警好奇地问道。 “天太黑,我没看清楚。”马仁低头回了一句。 第119页 “天再黑,也有路灯和汽车照明灯,哪怕他的轮廓也能看出一点儿吧。” “大概的轮廓倒看到了。他大高个儿,浓眼眉,高鼻樑,头髮灰白,脸色发黑,长得很帅,给人的印象既刚强又慈祥。看上去年龄大约五十岁左右,可他的眼光倒是蛮有精神的。” “这就看得够仔细的嘛。我看那个傢伙给你的印象很不错嘛……”那个刑警继续嘲讽道。 “我不否认。”马仁点了点头。 “那不会是他的真面孔吧?” “我也那么想。也许是化装后的面孔。” 两个人的对话被秃子插话给中断了。秃子的口气已经缓和了许多:“至于马刑警的行为是不是渎职行为,待办完这个案子再下结论。再说也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还是先谈谈眼前的案子。现在大家研究一下罪犯提出的条件。你们认为如何是好?” “毫无疑问,罪犯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是他孤注一掷提出来的要求。”一个瘦脸刑警说道。 “他已经觉察到自己已经逃不出我们的手心,所以,向我们提出协商。” “没错。我认为应该拒绝他的要求,进一步加强搜查力度,将他一网打尽。”一个高颧骨的刑警应和道。 一个撅下巴刑警摇起了头:“弄不好要做出无谓的牺牲。我想罪犯肯定在垂死挣扎。对付这种亡命之徒,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将付出很多性命。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想方设法稳住他,尽量减少我方的代价。何况海洛因目前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罪犯狗急跳墙,真的把它散布在国内,那将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我们必须採取既夺取海洛因,又能逮捕罪犯的措施。” “是啊,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採取什么措施才能做到呢?”秃子向那个刑警提问。 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撅下巴。 他看了一眼马仁,说道:“接受他的提议。” “不可以。”高颧骨提出了反对意见。 “不能以海洛因为代价放走罪犯。若是世人知道了,我们将成为千古罪人。” 秃子举起手摇了一下。 “不要插嘴,听完再说吧。来,你接着讲下去。”秃子让撅下巴继续讲。 撅下巴干咳两声后说道:“我说接受罪犯的提议,决不是说放他逃出国外,而是将计就计,以便更有把握地抓捕罪犯。” “怎么抓捕他?” “我们佯装接受他的提议,待接过海洛因后,利用他藉助我们的帮助逃出韩国的心理设个圈套抓捕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佯装守约,骗取他的信任以后伺机逮捕他?” “是的。我们没有必要跟一个杀人兇犯遵守什么承诺。我们这么做,除了杀人犯以外没有一个人会说我们不守信用。”撅下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脸。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看来逮捕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看到秃子点头同意,一直默不做声的马仁忽地站了起来:“不能这么做。” 他的语气很激动。 大家都以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撅下巴皱起眉头问道。 “承诺终归是承诺。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罪犯,我们必须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对方是区区一个个人,而我们是堂堂的国家机关。一个国家机关对某一个人自食其言,这才是令世人发笑的卑鄙行为。” “卑鄙行为?逮捕罪犯还要採取什么高尚的行为?你到底站在哪一方?面对兇残的职业杀手,还要拿出绅士风度?太不像话了。”撅下巴措词激昂。 马仁面露冷冷的微笑:“请你不要太激动。不管怎么说,承诺就是承诺。我们不能做出丧失人格的事情。如果我们拿到了海洛因,就必须按照诺言让他平安离开这里。要不,干脆不要跟他定下任何承诺。”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吃现在这份苦头?还不都是因为他!都是为了逮捕他,大傢伙儿才在这里受苦受累。不管採取什么手段,必须逮捕他!懂吗?承诺算个屁!对付这种狡猾的东西,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像你那样瞻前顾后,猴年马月也抓不到兇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恐怕不那么容易吧。你们以为他是那么乖乖钻入我们圈套的笨蛋吗?错了。他肯定会做出万无一失的逃出计划。对我们设下的任何一个圈套,恐怕他早已有对策。通过前几次的较量,我敢断定,他决不会自投罗网。”说完,马仁环视了一下周围。 面对大家不信任的眼光,马仁心急如焚。 “这是一场耐心和智慧的较量。”秃子以指挥官的资格下了结论:“两个人说得都有一定道理。我们必须立足于现实来考虑问题。眼下我们最大的课题是赶快逮捕罪犯。现在大家争论,不过是围绕方法论问题……对此,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不管採取什么手段,必须把国际杀手逮捕在韩国境内。守不守约是次要的问题。” 他盯着马仁的眼睛说道:“遵守诺言,固然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逮捕他。在这个问题上,小马必须退出一步。” 第120页 “我不同意!” 秃子提高嗓音斥责道:“你还想捣乱?!” “对不起,我不想食言。” “那好,为了推进我们的作战计划,从此以后,你就退出这个行动。没有意见吧?” 马仁低下头,随即又重新抬头点了一下。 “是。若是命令,我就只好服从。” 秃子环视一眼部下。 “我刚才说过这是一场耐心和智慧的较量,大家听明白没有?没有耐心就斗不过他,同样,没有智慧就套不住他。他绝对不会按我们的意思自动跳入我们设下的陷阱。别看我们在给他挖陷阱,他也同样严阵以待,做好充分的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他会逃之夭夭。所以说这是一场智慧的较量。不是说十二点他要打来电话吗?若是来电话,首先答应他的要求。” “他会找我的。”马仁低声说道,“他不会与其他人对话的。” “那就由你来接电话。” “我不能做出那样的事儿。你刚才不是让我退出行动吗?” “能跟他对话的只有你一个人。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 “好啦好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想要跟我顶撞到底呀?如果你答应,你的渎职行为就一笔勾销。” 马仁悄声嘆了一口气。 对这种不明不白的妥协,他心里厌恶不已。 “我知道你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年轻人。这难能可贵。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你是一名搜查官。若要摆脱眼前进退两难的局面,必须抛弃一方。我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给你下命令。” 这是一句比命令更可怕的语言。 面对人们炽热的目光,马仁感到窒息。 “明白。我接电话。可是……” “不要再说了。不就说以后再也不参加吗?” “是。反正我已经搞臭了……” “臭什么?往后的事儿,由你自己决定。” 秃子态度缓和下来了。他往菸斗里装着菸丝说道:“如何诱敌深入,大家想想看。” “我看这个问题必须在接到罪犯的电话以后再商量。因为目前我们无法知道罪犯还要耍什么花招。”撅下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也是。” “据我们掌握,他对自己的母亲一片孝敬。我们可不可以利用他这一点?”马刑警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这也是一个好办法。” “他正在试图将自己的母亲带到国外去。若把母亲带到国外,那么他必须早晚要和自己的母亲见面。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拘留所里也正在酝酿着另一个阴谋。 被监禁在拘留所的华侨犯罪组织韩国支部头目,在身陷囹圄的状态下,仍在向自己的部下发号施令。 他们被捕以来一直在琢磨报復第五潜入者的方案。经过几天来的酝酿,方案已经初露端倪。 “我们已经查到了那个老太太居住的地方。” 拘留所的卫生间里,有两个男人佯装小便,正在低声耳语。 “是他的母亲吗?” “没错。虽说目前警察正在监视那个老太婆,可如果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完全可以拿到手。” “劫持她!” 这时,守候在卫生间门外的看守警告他们不要谈话。他们立刻闭上了嘴走出卫生间,来到了洗手池前面。 “劫持以后呢?” “以她为人质,诱惑第五潜入者。待夺回货物以后,就干掉他。” “那个老太婆呢?” “也要干掉。但不能过早杀死她。必须在拿到货物之后。” “明白。” 他们边洗手,边继续谈话。 “但愿那小子不要对自己母亲漠不关心……” “他是个有名的孝子。为救母亲,他肯定会答应我们的要求的。可我们怎么跟他联繫呢?” “眼下我们无法跟他取得联繫,只能等待他向我们发出信息。所以,劫持老太婆之后,要想方设法让他知道自己母亲被我们劫持的事实。” “如何才能让他知道呢?” “笨蛋!我现在正蹲监狱呢。这些小事儿还要我一一下指示吗?实在不行,就在报纸上登出gg!给老太婆照张相,然后发表一则寻人启示!” 洗完手,他们回到了各自的监房。 第二天,中午临近。 总部的气氛一触即发。人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将在中午时分传来的电话。 终于到了十二点。 丁铃铃...... 丁铃铃...... 秃子向马仁递去眼神。 他们几乎与马仁同一时间拿起了各自的听筒。与此同时,录音机也转动起来了。 “是警署吗?” “是,这里是警署。” “请唤马刑警。” “我就是马刑警。请问你是哪一位?” “第五潜入者……”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想好了吗?”对方的语气有所急促。 第121页 “围绕你提出的问题,我们认真研究过。” 马仁想探听对方的反应,可对方沉默不语。 “研究结果,我们决定接受你的提议。” “多谢关照。”对方反应冷淡。 “对这件事情,我们认为不宜拖得过长。我们想尽量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这也是我所盼望的。” “怎么办好?我们这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请你们先把我母亲和我的女友安全送出国外。” “那你呢?” “计划有变动。我们将各自出国,然后到国外去再相聚。” 马仁瞅了一眼秃子。秃子的脸上显出一副狼狈相。马仁用眼神问他怎么办。秃子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很遗憾。我们还以为你们一行三人共同出国。” “因为我信不过你们。” “我们会遵守诺言的。” “我只相信我自己。更何况你们是警察,我能信得过你们吗?” “那,你为什么向我提出协商呢?” “怪我一时煳涂。明知上当,可还想相信一次,这是人之常情。” “要说信不过,我们也是同样的心理。与你这样的人进行协商,这本身就够荒唐。我心烦得很。” “你们是见利忘义的人。你们是地道的利己主义集团。你们的宗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想这句话应该用在你身上。” “我们不要磨嘴皮啦。” “请你继续讲下去。如果我们把两个女人安全送出国外,你会付出什么代价?” “请让她们乘上二十日下午一点飞往巴黎的航班。还有,请给两个女人各支付一万美元。” 秃子已是满头大汗。马仁瞅一眼秃子,答道:“你的要求够多的。好,我们答应你。然后呢?” “我会证实她们是不是安全到达巴黎的。否则,我放不下心。” “如何证实?” “以我的方式证实。” “可以。然后呢?” “我会再跟你们联繫的。” “请告诉我你出国的时间。否则,我们没法协助你。” “我下次再告诉你。当务之急是先把两位女人安全送出国外。” “请你甭想耍我们。” “我不想耍你们。” “不跟他们一起走,干嘛还要拖下去?” “我也不想拖下去。可我不能不慎重。” “我们不能无止境地等下去。” “你们应该知道我更不愿意无止境地等下去。” “你心爱的女人现在何处?” “明天中午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到德寿宫正门,会见到她的。” “你母亲呢?” “她不是在你们的监视下吗?” “没错。” “一说警察,她不一定跟你们走。如果说是我派去的,她会跟你们合作的。”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请你们不要怠慢她们。若有半点儿非礼,我不会饶过你们。” “你一直在谈你单方面的要求,而没有……”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王八蛋!”秃子挥舞拳头吼叫道。 “狡猾的狐狸!” “真是个可怕的傢伙!” “大家再听一遍录音。” 秃子向众刑警重放了录音。听毕,人们不禁面面相觑。 “这完全是单方面的要求……” “他只提出自己的要求,根本没有考虑我们的立场。” “我们又被他耍了一次……”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见此,马仁轻声问秃子: “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 秃子用双手抱住脑袋,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干脆别跟他谈论协商之类的。我看罪犯在协商的名义下想利用我们。” 一个刑警忿忿不平地说道。见秃子不吱声,他又加了一句: “如果我们继续被他牵着鼻子走,那我们就真的成为世人的笑料。”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是一场耐心和智慧的较量。我们必须耐心等待,以冷静的头脑寻找一个诱敌深入的办法。协商是不能抛弃的。这是我们接近罪犯的惟一渠道。如果抛弃协商,我们将失去所有的线索。” “难道按他的要求放走两个女人吗?何况还要付出两万美金。” “如果继续与罪犯协商下去,只能放走两个女人。至于罪犯提出的资金问题,我们这里就不能轻率做出决定。两万美元可不是小数目,还得请示上级。谁曾想到该死的罪犯竟敢跟我们要钱。” 秃子转过身子向马仁说:“你马上到乡下去接老太婆到这儿来。那里已经有我们四个人守候。所以,你不用再带别人。” “是。我这就出发。” 马仁立刻跑出了总部。 第122页 离二月二十日还有三天。 ------------------ ·正文· 第7. 为母报仇 四名警察昼夜不停地监视那座古屋。一开始他们两人一组各监视十二个小时,可监视几天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来索性四个人分别监视,各监视六个小时。 他们住在老太婆的邻居房屋里。这是个主人一家搬到城市而无人居住的空房。于是,他们得到当地警察支署负责人同意后,便住了进去。因为房屋里没有任何厨具,附近也没有什么饭馆,警署只好找当地农家给他们提供食宿。 漫说是监视人,就是在屋里等候换班的人也苦熬着这一无聊的时光。他们一开始只是在房屋里睡觉、打牌、喝酒,后来逐步发展到来往于镇里。 早春二月,寒意未尽。一到夜间,气温更下降。零点是交班时间。 从下午六点一直监视六个小时的巡警,看到时间已到,便迫不急待地跑回屋里,暖暖几乎冻僵了的身体。 零点换上岗的是四个人当中最年轻的搜查官。他是个二十九岁的未婚小伙子。据说他已有对象,并已定好在今年春天举行婚礼。虽然长得虎背熊腰,可他的为人却比女人还老实腼腆。 老太婆的房屋里还亮着灯。因为人老了,她没有多少睡意,每天下半夜只睡几个小时觉,第二天天不亮,又打开电灯。平时老太婆几乎足不出户。她的房间里时常传出咳嗽声和叽哩咕噜念经似的声音。 小伙子虽然身穿厚厚的带防寒帽的棉大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是感到阵阵寒气向自己袭来。为了能避寒,他靠在仓库墙壁蹲了下来。在那里也可以清楚地看见老太婆的房间。他掏出一支烟,点上了火。按纪律,这是不允许的。可如今过了几个平安夜,他们的警惕性已多少有些松懈,谁都不愿意机械地遵守纪律。作为防犯入侵者的监视员半夜在外面点火吸菸,等于主动向敌方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一团乌云吹过,下弦月露出来,向大地洒下淡淡的银光。月光下,忽然闪出五个黑影,随即又立刻躲藏起来。 年轻的刑警不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恨不得立刻将时针旋转到早晨六点。可这才仅仅过了一个钟头。睡意、寒意无情地向他袭来。 又一团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 年轻的警官嘴里叼着烟,站了起来。为了赶走睡意,他开始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当他刚走过仓库时,身后突然窜出了一条黑影。他本能地意识到身后有情况,可已经来不及做出防身姿势。随着一股强大的冲击从后脑勺袭来,他未来得及哼一声,趔趄两步。为了支撑住身子,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仓库柱子。这时朝着他的头部又飞来一棍。木棍再次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后脑勺。 只听扑通一声,年轻刑警离开柱子,踉跄两步以后猝然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几个黑影四处窜出,蹑手蹑脚接近了老太婆的房间。当三个黑影走上门前土台阶时,从屋里传出老太婆的声音:“门外的是谁呀?” 他们立刻将身子紧紧贴到墙面上,观察屋里的动静。老太婆继续说道:“若是夜行客人,就走错门了。这里除了我这个老太婆以外没有别人。我人老了,已经不管用了。” “……” “不是夜行客人,是谁呀?你们怎么不吱声呢?” 见到仍无反应,老太婆勐地推开了房门。 “谁呀?” “嘘!别吱声!” 一条黑影抬起脚向老太婆的胸部狠狠地踢去。老太婆哪能经得起如此一击,她立刻仰面朝天躺倒在房屋中央。几条黑影闪入屋内,将门反锁上。 老太婆感到窒息,胡乱地抓了一阵自己的胸脯。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勉强强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几个不速之客。 “你,你们是什么人,对老太太如此无礼……” 接着,她激烈地咳嗽起来。 几条大汉像观赏动物似的低头俯视老太婆。 “要是我儿子知道,可决不轻饶你们。如此欺负老人,你们还有王法没有?哎哟,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有什么想要的,你们尽管拿去。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 “说!你儿子在哪里?” “我儿子?我不知道我儿子上哪儿,可他说过很快要回来。他肯定没有走远。” 他们动手给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太婆衔上马嚼子以后,又牢牢地捆住了她的双手和双脚。老太婆挣扎几下以后便很快失去了意识。 他们将老太婆装入黑布袋以后,抬到了屋外。有一个汉子留在屋里,用签字笔在墙上写下了几行字: 敬告第五潜入者: 你的母亲已被我们带走。望你好自为之。 三角集团 他们的行动敏捷迅速。老太婆人老年迈,体重很轻,搬运起来毫不费功夫。 一辆小型客车停在道边。他们将昏迷不醒的老太婆摔到小客车里。 没过一会儿,小客车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个发现年轻刑警尸体的是接他班的一个老刑警。交班时间应该是六时整。可在六时十五分钟,老刑警才到院里走一圈,并发现了年轻刑警的尸体。当时尸体已经都僵硬了。 第123页 老刑警因受到过大的冲击,半晌呆在原地发愣。定定神以后,他才匆匆跑到老太婆的屋里察看一眼。可已经晚了,理应坐在屋里的老太婆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跑出屋,喊了起来: “不好啦,出事啦!快起来!” 在睡梦中听到这一喊声,两个刑警像弹簧似的跳了起来。 “出,出了什么事儿?” 老刑警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重新跑回年轻警官尸体边。屋里的两个刑警未来得及穿衣服,慌忙跑出了宿舍。 “后脑勺受到致命一击。” 老刑警望着年轻刑警血肉模煳的后脑勺,自言自语地说道。其他两个人进到老太婆的房间。 “你看!”一个刑警指着墙上的恐吓文说。 “这怎么会呢……” 三个人瞠目结舌。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个胖汉子闯了进来。来者不是别人,是马仁。 “怎么回事儿?”马仁疑惑不解,问道。 刑警们实在说不清事情的原由,只是互相瞅着。 “我看见外面躺着一具尸体……” “半夜闯进入侵者。他是下半夜的值班……” 老刑警说到一半,瞅了一眼墙壁。 马刑警跟他往墙壁看去。 他定睛看了一遍墙上用签字笔写的恐吓文。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越看越气愤,浑身颤抖不已。 “我没有脸见你。”老刑警喃喃自语。 马仁在房间里踱几个来回,突然停止脚步,厉声训斥道:“四个人看不住一个老太婆?你们太不像话了!” “……” 三个刑警垂下了头。 “是他一个人值班了吗?” “我们的失误就在这里。都是不应该的事儿……我们擅自决定一人值一个班,每班六个小时……我们觉得天天重复看守老太太,既单调又乏味,所以……明知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没错。你们这是明知故犯。你们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再苦再累也不能这样啊……”马仁怒视三个人,扯开嗓门吼道,“再大意也不能留下一个人看守啊。如果那个第五潜入者出现了,你们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他吗?” “没啥说的。”一个刑警有气地无力地说道。 “什,什么?” 接到报告,总部的秃子暴跳如雷。 因为对方声调太刺耳,马仁将听筒拿下,待秃子喊完又贴近了耳边。 “老太婆已经被人劫持!是在昨晚被劫持的!我来到这里时,她已经不在这儿!” “此话当真?” “是。真的被人劫持了。” “监视组在干什么?” “详情待我回去再向你报告……监视组的一个刑警被人杀害。” “混帐!”秃子火冒三丈,“一群饭桶……四个大男人竟然看不住一个老太婆?一群蠢猪!” 话筒里传来秃子唿哧唿哧的喘气声。不用看,想也能想出此时秃子的火气有多大。 “那小子已经跟我们谈好了,还能做出这种勾当?” “不是他的所为。” “那是谁干的?” “三角集团。” “何以见得?” “看样子十有八成是三角集团干的。他们在墙上给第五潜入者写下了恐吓文。” “什么内容?” “敬告第五潜入者:你的母亲已被我们带走。望你好自为之——三角集团。这是全文。” “不会是他的骗术吧?” “不会。笔迹不是他的。” “好啦。你赶快回来。” 下午,总部会议室。会场气氛十分沉重。 听完马仁汇报,秃子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劫持老太婆?” “为夺回海洛因,他们也在垂死挣扎。我想他们作为要挟第五潜入者的最后一个手段,劫持了他的母亲。” “这么说,他们打算以老太婆作为人质,向第五潜入者要回货物?” “正是。” “我以为他们的组织已经被崩溃了。这么一来,事情不是变得更复杂了吗?” “双方的协商已经成了泡影。” “第五潜入者会採取什么行动呢?”坐在秃子边上的一个搜查官说道。 “可以说第五潜入者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事到如今他不能不向他们交出货物。” “一定要弄清他们接头的地点!”秃子拍了一下桌子。 “他们之间的协商,如果谈和了就可以顺利交接货物,否则,将会发生一场残酷的杀戮。” “但愿协商破裂,让他们自相残杀。” “是啊,好让我们坐收渔利。” 大家七嘴八舌地扯开了。 秃子神经质地拍了一下桌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还不快拿出方案来!如何对付这一突发事情,快给我拿出方案来!” “我想如果再次严刑拷问被捕中的华侨,也许能得到什么情报。” 第124页 “好,马上去整整他们!还有……”秃子的视线停留在马仁的身上。 “现在燃眉之急是赶快与第五潜入者取得联繫。我们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让他知道我们在别人的干扰下无法正常履行我们的诺言。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有什么反应的。到时候,我们才能根据他的反应拿出若干个方案。” “能不能探出他们接头的地点呢?” “……” 对这个质问谁都不敢做出回答。就连马仁也没有把握做出什么回答。 他离开总部与别人一道去拘留所审讯华侨。 尽管他们通宵达旦逼问华侨犯罪组织的成员,可没有得到丝毫的情报。 二月十九日都过去了,可第五潜入者仍然杳无音讯。看来他还以为一切按事前计划顺利进展。 终于到了二月二十日。按预定计划,这天应该是送两个女人去巴黎的日子。可是,因为老太婆被人劫持,总部未能按预定计划做出行动。总部的人正眼巴巴地等待着第五潜入者的电话。 下午一点已过。也就说飞往巴黎的航班起飞时间已经过了。到两点仍没有第五潜入者的电话。 “他不会再来电话吧。” “谁知道呢。” 秃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三点十五分,电话铃响了。 马仁轻轻地拿起了听筒。 “我找马刑警。” “我就是马仁。” “哦,我是第五潜入者……” “我正等你的电话呢。” 听到他的声音,马仁就像听到久别了的朋友的声音,禁不住激动起来。 “我想你们已经按预定计划送走了她们。” “没有。很遗憾,发生意外情况,我们不能按预定计划行动。” “此话怎讲?” “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母亲被人绑架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这是真的。我们监视组的一名刑警也被杀害了。起初我们还以为是你干的呢。” 对此,第五潜入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沉默一会儿之后,第五潜入者小心问道: “是谁绑架了我母亲?” “是三角集团……”马仁也谨慎回答。 “你怎么知道是三角集团干的?” “他们给你写下了恐吓文。” “什么内容?” “敬告第五潜入者:你的母亲已被我们带走。望你好自为之。──三角集团” 又是一阵沉默。 “你见过他们没有?” 马仁听得出他在强忍自己的感情。 “没有见过。目击者已被杀害。” “他们是不是已经杀害了我母亲?” 这句话不像是在问对方,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雯现在何处?” “她正被我们监护。她与此案没有什么关联, 我们无权收容她。她来去自由。” “不能让她随便走动。求你们替我保护她的安全。一直到我给你们去电话为止。” “我们凭什么要接受你的请求?凭什么?” “……” “你是我们的敌人。你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我们为什么还要接受你的请求呢?”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一时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你能够帮上我的忙。” “你觉得?好一个自我感觉。” “也许是吧。” “好吧。女人,我们可以替你保护。但我还想知道你的下一步打算。” “我自有主张。” “是不是该救出你的母亲?” “当然要救出。” “怎么救她?” “现在说不清楚。” “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找回你的母亲。”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我拒绝你们的帮助。我自己蛮可以找回我的母亲。” “请你不要过于自信。你早晚会需要我们的帮助。” “需要时再说吧。” “因为我这里没法与你取得联繫,请你经常和我这里电话联繫。” “不用你说,我会经常与你们联繫的。” “祝你有个好结局。” “谢谢。” 他们的对话内容,简直让秃子哭笑不得。 “你待他真友好哇。” “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跟罪犯谈话如此友好,真令人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他这样。” “你没说过一句让罪犯自首的话。” “是。我故意没有说。一个国际职业杀手,我让他自首,他就自首吗?” “可也是。” 秃子往菸斗里装了菸丝。 第125页 他打开了窗户。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他感到肺腑冰凉冰凉。 灰色天空上一群候鸟自由自在地飞翔。他用呆傻的目光望着它们,一直望到它们飞出视野为止。 他在窗前伫立约一个小时。他关上窗户,转过了身。他在强忍着悲愤。他的眉头紧紧地锁住,全身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带着侥倖心理,来到电话机旁坐了下来。他揣想着,与组织断绝联繫已多时,组织的电话号码也许早已变更了。万一没有变更,就…… 他拿起电话,慢慢地按了键盘。信号接通了。可半天只有蜂鸣音,而没有人接电话。正当他刚要放下电话的时候,只听喀嚓一声,传来对方的声音。 “餵──”对方口气粗大而十分傲慢。 “我是第五潜入者……” “……” “我是第五潜入者……” 他重复了一遍。没过一会儿,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是万里长城……” “赶快放开我母亲。”他噼头盖脸向对方喝令。 听筒里传来嗤嗤的笑声。 那笑声令人作呕。 “我让你赶快放开我母亲。”他再次重复了一句。 奸诈的声音在回答:“不行。” “我母亲与我们之间的事儿毫无相干,请你们放了她。” 他以求情的口吻说道。又传来一阵奸笑声。 “放了她?她是我们费九牛二虎之力请过来的,哪能那么容易放掉。” “无耻之徒……我不会轻饶你们!” “要不要听听你娘的声音?听完以后,你的嘴就不会这么硬了。” 没过一会儿,果然传来女人尖细的呻吟声。 “哎哟……孩子,快来救我……哎哟,快……” “妈妈!”他大声叫道。 “哎哟,我要死了……” “妈妈!你要挺住!” “哎哟,我的胳膊要拧断了……哎哟……” 母亲的哀鸣像一把尖刀插入他的心中。 “妈妈!妈妈!” 尽管他怎么悲惨地唿叫,可母亲的声音再也没有传过来。 他拿起电话听筒的手在剧烈地抖动。他的两眼喷射出愤怒的火光。 “怎么样?这下该清醒了吧。”又是一阵奸笑声。 第五潜入者紧握听筒,连连喘着粗气。 “你知道我们受了你小子多大的害吗。你小子给我们的痛苦不能以一个‘害’字来形容。你应该最清楚你给我们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他一言不发,只是在发抖。 “你娘的一只胳膊已经被我们拧断了。是左胳膊。下一个是右胳膊。你娘就这样会慢慢地被我们折磨死。我要让你娘当你的替死鬼。怎么样?好不好受?要你娘,还是要那批货,何去何从,由你来决定。” “……” “比起你耍弄我们,这啥都不是。” “……” “为什么不回答?” “……” “没有回答,说明你还没有缓过神儿。那好,我让你再听听你娘的哀叫声。这次让你听得更真实。” “慢!” 他急忙喊了一声。 “求你们,别再折磨我母亲!千万不要再难为她老人家!” 他的眼眶里已经噙满泪水。他在哭泣。世人谁能相信职业杀手还有泪水。可他确实在哭泣。 “怎么?不愿听母亲的声音?” “求你们别再折磨她!我宁愿让你们扭断我的胳膊!” “要是你,只一个胳膊能够吗?” “我满足你们的要求。” “放屁!这次我们不会再上你的当。你甭想用花言巧语来煳弄我们。要是再骗我们,我就让你娘变成尸体。” “知道了。你们想要什么?” “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还我们的货物就可以。它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只要我还你们的货物,就立刻放我母亲?” “当然。” “一言为定?” “说到做到。” “好。我这就还给你们。说吧,我们如何见面?” “今晚九点带着货物出来。一定要守定时间。地点在h百货大楼钟塔下面。” “明白。到时候你们也必须领我母亲过来。” 未等第五潜入者讲完,对方只顾说自己的话: “记住,不准携带任何武器。” “除了那个货物以外,我不带任何东西。” “还有,不准告诉警察,不准告诉任何人。必须是你一个人。” “我只身赴约。” “如果你违背诺言,或者我们接不到货物,或者我们的人有什么伤亡,老太婆将失去另一只胳膊。一直到我们接到货物为止,老太婆将会继续在死亡的痛苦中受折磨。” “我会守约的。千万别再折磨我母亲!”他跺了一下脚。 第126页 “记住,今晚九点!” 听到对方要撂电话,第五潜入者急得直哀求:“别撂电话,再给我唤一下我母亲!别撂……” 对方无情地撂下了电话。第五潜入者目无神情地站了片刻,轻轻地撂下了话筒。他的脸上已是泪迹斑斑。 此时是下午四点五十分。离接头时间九点还有四个多小时。 他纹丝不动坐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开始慢慢地行动起来了。 他开始乔装打扮起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化妆,他变成了一位老富人。 一切准备就绪,他悄悄地熘出了公寓。他手拿拐杖,步履蹒跚,完全是一副老态龙钟样。 他坐上计程车跑了十多分钟后,便在一座公寓前下了车。 他来到三层308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开灯,用一只微型手电筒照着室内,沉稳地走进了屋里。室内空荡荡的,到处积上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好久没有住过人。 他来到厨房。厨房里只有一只破旧的垃圾桶靠墙而放着。他拿起垃圾桶。吓!垃圾桶底下竟压着两个铝制提携箱。他只拿出其中的一个,然后又重新放回了垃圾桶。 他手拿铝壳箱,走出屋子,将房门重新锁上。 夜幕已经降临。 身上的大衣被风飘起来了。为了不被风吹掉,压了压头上戴的礼帽。一双眼睛隔着眼镜不停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再次坐上计程车返回市中心。他来到一家饭馆,边吃晚餐,边读起当日的晚报来。看着看着,他的视线便停留在报纸的某一角落上。他发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繁杂的gg堆里有一条不显眼的gg词映入了他的眼帘: 中央服务中心──为您提供所有服务。只要您一个电话,我们的服务立刻跟随您。 他记住电话号码以后,走出了饭馆。他看到离饭馆不远处有一座公用电话亭。走进电话亭,他按照头脑里的电话号码拨起了电话。不愧是服务中心,下班时间早已过去,可那里仍然有人接电话。 “是中央服务中心吗?” “是。您需要我帮什么忙呢?”电话里传来嘶哑的男声。 “我有一件急事想求你们帮个忙……”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其实也很简单。” “是,哪一类的事情?” “电话里说话有点儿不方便。” “那么,明天早晨再来电话好吗?现在员工都已经下班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值班。” “对不起,我的这件事儿必须在今天之内办完。而且是现在……”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反正眼下是不可能了。” “那就算了。我还准备提供丰厚的报酬,就是说你们要多少,我就给多少。对不起,打搅了。” 听到这话,对方立刻喊住了他。 “喂喂,请不要放下电话!” “怎么啦?” 对方的口气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求情者却摆起了架子。也难怪,重金之下无懒汉。 “既然事情那么紧急,那也可以帮上您的忙。” “在我把事情告诉你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要跟你讲。” “什么条件?” “给我帮忙的人必须是身高一米八以上,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健壮男人。若是四十多岁的就更好。” “不是帮你干活吗?还需要什么身体条件?” “反正我需要那样的人。” “可以。可既然条件比较苛刻,那么报酬也就……” “明白。我付出的报酬肯定会让你们满意的。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 “还有,根据服务内容的不同,其报酬也不一样。请问您需要我们提供哪一类的服务呢?” “这些,等我们见了面再谈吧。如果愿意,请你现在马上派人出来。” “好,我这就出去。” 没过多久,他见到了与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年轻人。 来者身穿夹克衫,年龄约摸三十七八岁。他穿戴邋遢,身姿歪斜,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两只手插在裤兜儿,嘴里嚼着泡泡糖,眯着一双小眼睛,向第五潜入者走来。 “您就是刚才打来电话的那一位?”看上去对方是有钱有势的老先生,来者心里暗吃一惊。 老先生点了点头。 “来,咱们边走边谈吧。” 来者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其实事情很简单。你把这只箱子提到h百货大楼钟塔底下,那里会有人接应你的。见到对方,你就按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箱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没有必要知道。” “请告诉我装有什么东西?”来者停下脚步问道。 “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不会亏待你的。” “给我多少钱?” “十万。” 来者摇头说道: “少了点儿吧。说不定这是件危险的活儿,十万太少啦。” “那,你来开价。要多少钱?” “至少也得二十万。” 第127页 “可以。” 他当场给来者支付了二十万元现钞。见老先生二话不说大方掏钱,来者暗暗后悔自己开价太少了。 “要是有人出面想带你走,你就老老实实跟着去。不管对方问什么,你先不要回答。你要说的话只有一句,就是见到母亲之前不能交出箱子。明白吗?” 来者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他吐出嘴里的泡泡糖,抬头望着老先生,小心地问道:“是不是叫我去冒险?” “你多虑了。” “然后我该怎么办?” “交出这个箱子以后,领回一位老大娘就可以了。” “领到什么地方?” “领到那家茶座。”老先生指了一下路边的一家茶座。 “明白了。可是,我觉得二十万还是少了一点。您再加一点儿吧。” “说话要算数,不要没完没了。” 老先生向他瞪起了眼。来者也不示弱:“请您再添一个数,我保证让您满意。” 老先生又从兜里掏出了十张万元券,递到来者手中。 “听着,千万不要露出受谁委託的样子。要做得就像你自己的活儿一样。” 老先生突然用命令似的口气厉声说道。 “明白了。” “如果事情办得利索,我再给加一个数。” “您放心。包您满意。不过,您怎么不亲自出面呢?” “就因为是我出不了面的事情,才付出这么高的代价託付给你嘛。来,戴上这个。”老先生给对方递去墨镜。 “这么晚了,还戴这个?” “戴上它,才显得有风度。来,戴上。” 来者无可奈何地戴上了墨镜。 “时间为九点整。到时候你就带着这个箱子到钟塔底下站着。别忘了我在监视着你。”老先生拍了一下来者的肩膀。 来者手里拿着铝制提携箱,朝h百货大楼方向走去。 九点整。 老先生在百货大楼里透过陈列窗望着服务中心年轻人的背影。 突然,有两个身穿大衣的男人闯入了他的视野。他们朝着手拿铝壳箱的男人两侧包围而去。 年轻人终于在两个汉子的护卫下离开了那座钟塔。 老先生疾步走出百货大楼,追他们而去。 走来一会儿,老先生发现他们三人乘上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汽车。 看到他们上完车,老先生也叫住了一辆计程车。 “请跟上前面的那辆车。当心别让他们发现。” 小汽车里,他们一行三人坐在后排座位上。服务中心的男人坐在两个汉子中间。 “这就是货物吗?” 坐在左侧的汉子敲着箱子问道。 大个子男人将铝壳箱放在两只膝盖上,一声不吭。 “打开看看。我要亲眼证实一下。”右侧的汉子说了一句。 “急什么?!”高个子冷冷地吐了一句。 小汽车上了坡道。 小汽车停在几乎没有人迹的坡道一旁。 第五潜入者看到离小汽车不远的地方又停着一辆汽车.看到两辆车互相闪了一下灯光,他认定他们都是同党。 他悄悄地下了计程车。 有两个汉子从小汽车里爬了出来。其中有一个汉子提着那只铝壳箱。服务中心的男子仍坐在车里。 两个汉子上到前面的汽车里。紧接着,驾驶小汽车的男人也离开小汽车,跑步上到接应车的驾驶室里。那辆车沿着坡道急速开去,不久,便消失在坡道那边。 他在黑暗中向着小汽车跑去。 服务中心的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汽车里。男子的胸膛里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前胸。看他脑袋无力地垂落在前胸,像是已经断了气。 第五潜入者将尸体推出车外,上到驾驶座里。因为没有车钥匙,他用刀尖点上了火。 大约跑了五分钟,前面的汽车进入了第五潜入者的视野。 又过了十五分钟,那辆车停在了一家高级中国餐馆门前。 两个汉子提着箱子先下了车。待他们走进餐馆,驾驶座上的汉子也最后下了车。他向四处张望以后便消失在餐馆里。 老先生远远地停下了车。他朝中国餐馆慢慢走去。餐馆还在营业中。 他推开门,走进了餐馆。 服务员上前帮他脱下大衣,他挥手制止了。 他将帽子摘下来递给服务员,然后慢慢地坐在座位上。 因为时候已晚,餐馆里用餐人已寥寥无几。这家餐馆内部装饰相当豪华。前厅还有通往二层的楼梯。 他向服务员订下了一瓶酒和一道昂贵的菜餚。趁服务员离开,他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们。可他怎么观察,就是看不到刚才进来的那三个汉子。 他又看了一眼楼梯口处。卫生间设在楼梯口。 他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小便之后,他走出卫生间,朝服务员望了一眼。看到服务员没有注意自己,他转身走上楼梯,悄无声息地上到二楼。 在楼上,有许多小单间并排坐落在楼道两侧。大多数房间都没有人,只有最里头的房间里传出几个人的嘀咕声。 他紧紧贴着门缝探听里边的动静。里面传出中国人的对话声,可就是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第128页 他悄悄地掏出手枪。那是一把带有消音装置的手枪。他抓住门把,开门的同时闯入了房间。 有五个大汉坐在里面。他们围坐在饭桌边,正在察看箱子里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入侵者未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发起了攻击。 嗖!嗖!嗖! 随着一阵泄气声,入侵者的手枪吐出了火舌。 这是极其兇残的攻击,也是猝不及防的可怕的攻击。入侵者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屋里的五个人几乎同时站起了身。可其中三个人应声仰倒在地上。子弹准确地穿过了他们的胸膛。饭桌翻倒了,箱子落地了。地上洒满了装有海洛因的小塑胶袋。 嗖! 又一个沉闷的泄气声响起来了。第四个人勐烈地撞在背面墙上,然后无力地倒下了。 正在掏出武器的第五个人立刻举起了双手。 老先生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 “别,别开枪!”这个人浑身筛糠 “给我装起来!”老先生厉声命令。 直到这个人装完箱子,老先生始终持枪伫立在房间中央。 “我母亲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老先生的眼睛瞪大了。 “没有时间了。我再问你一遍,我母亲在哪里?” 对方像痉挛似的发抖。 “求你留我一条命!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所属范围!” “是谁劫持的?” “我们只是接到通知到百货大楼而已。” “谁能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我,我不太清楚……我只负责转交货物。可能接货人知道她在哪里。”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转交货物?” 男人看了一眼手錶。 “午夜在s公园接头。” “公园什么地方?” “南入口第二十九座路灯下。” “你在撒谎?” “不,不敢。这都是真的。” “若有半句假话,我当场毙了你。” “小的不敢,不敢!” “起来!拿着东西下楼。只要你有半点假动作,我立刻打死你!” 老先生的口气杀气腾腾,吓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老先生的左手食指一直勾在手枪扳机上,随时准备发射子弹。 他们下了楼梯。 “记住,我的枪口正顶住你的背部。笑!边笑边下楼!” 他强装笑脸面对服务员。这是似笑非笑的滑稽的面孔。 服务员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老先生。餐馆的胖老闆也睁大眼睛望着老先生。 “怎么,先生不用餐了?”服务员边向他递帽子,边问道。 “今天太忙了。改天再来吃。” 他用右手掏出了一张万元券。 “这些够了吧。剩下的是我给你的小费。” “谢谢。” 他们顺利地走出了中国餐馆。 “你来开车。” 老先生上到后排座位上。 他用颤抖的双手握住了方向盘。老先生用枪口顶了一下他的脖子。他像乌龟似的缩回了脖子。 “别磨蹭,快给我开车。” “请,请问只要按你说的去做,你能留下我一条命吧。” 汽车开动了。 外面下起毛毛雨。汽车挡风玻璃上落满了水珠。 第五潜入者不失时机地给无声手枪装满了子弹。 “您就是第五潜入者吧?”驾驶座上的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少说废话,好好开车。” 汽车晃晃悠悠地向前滚动。他的驾驶技术非常粗糙。 “很荣幸见到您。您的大名如雷贯耳。” “……” “我早就怀疑那小子不是第五潜入者。第五潜入者不可能死得那么窝囊。”他是在说服务中心的那个高个子。 这时,突然传来警笛声。 “警车,警车向我们追过来了。” “你有没有驾驶证?” “没,没有。” 警车闪着警灯超了上来。 “请停下车!” 传来警车扩音器的声音。 “怎么办?” “让你停你就停。” 他将汽车停在马路边上。 老先生看了一眼手錶。时间已过十一点。 警察向他们走来了。他摇下了驾驶窗玻璃。警察向他举手敬礼。 “请出示驾驶证。” “没,没有。”他摇头答道。 “你越线行车,再加上无证驾驶。我要扣下这辆车。请下车吧。” “怎么办?” 他回头问了一句。可没想到老先生已经提着箱子站在车门外。 “他,他是强盗!强盗!他在绑架我!” 他跳下汽车,指着老先生喊道。 警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老先生。听到他的叫喊声,路上的行人也停止了脚步。 嗖! 老先生左手在大衣口袋里勾动了扳机。叫喊中的他踉跄一下,便瘫倒在地上。 第129页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警察和行人吓得魂不附体,四处逃散。 老先生提着箱子向胡同方向跑去。 “站住!” “抓住他!” 警察在他的身后叫喊着,追他而去。 可警察也意识到紧追携带武器的罪犯是何等地危险。警官们只好隔着一定的距离,边追击罪犯,边用手持电话向总部报告情况。 “真他妈麻烦……” 老先生感到手中的箱子实在是碍手碍脚。可他又不能抛弃它。听脚步声,追赶者至少有三人以上。 他跑出了胡同。照这样下去,追赶者将会不断增加,最后有可能落入警察的包围圈。 他迅速穿过了马路。警察刺耳的哨声传入他的耳膜。看来怕误伤行人,警察也不敢开枪。 剧场里涌出一群观众。 他再次跑进了胡同。他摘下了帽子和眼镜,又脱下大衣并用大衣遮住了铝壳箱。他重新走出胡同,来到剧场门口。计程车列队等候客人。他将大衣、铝壳箱、帽子等扔进一辆计程车后,吩咐司机等他一会儿。剧场里涌出的人们与他擦肩而过。三个警官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了。 “哪儿去了?” “不见影了……” 警官们就在第五潜入者身旁嘀咕道。 第五潜入者沉着地取出一支烟,点上了火。 一辆警车疾驰而来。车未停,有几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马仁。 “怎么样啦?”马刑警向巡警们大声问道。 “我们追到这里,就丢掉了。” 一名巡警气喘吁吁地说道。 “都怪剧场偏偏在这个时候散场……” 马仁仔细环视周围,可就是看不出与第五潜入者相似的人。 “被打伤的那个人呢?” “在那边。” 马仁急忙向巡警指点的方向跑去。 救护车装上伤者正要发车。 “等一等!” 他一个箭步跳上救护车。车出发了。 在救护车里,这个人已奄奄一息。他的腹部鲜血淋淋。他在痛苦地蠕动着。马仁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 “餵!怎么回事儿?” “……” 嘴唇轻微地蠕动了,可他就是说不出话来。 “是第五潜入者吗?” “……” 这个人点了头。他的嘴唇再次蠕动了。 “你大点儿声!”马仁将自己的耳朵贴近了他的唇边。 “什么?再说一遍!” “s……” “什么s?” “公园……” “啊,明白了!你说是公园?” “十二点……” 这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不要忙乎了。他已经死了……” 马仁向同乘救护车的巡警说完以后命令停车。 他就地换乘了计程车。 “赶快上s公园!” 时间已是差十分十二点。 “这么晚了,还要上那儿……” 计程车司机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是警察。车费我给你加一倍。别耽误事儿,快点儿!” 看到马刑警出示证件,司机才放心地踩上了油门。 “从这儿到那里需要多少时间?” “即使开快了,也得需要十五分钟。” “抢时间吧。哪怕违反交通规则也要抢时间。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明白。” 司机重新端坐,用力踩上了油门儿。计程车骤然加速,向前驶去。 十二点零三分,马仁到达了公园入口。 他按约定,给计程车司机付上了一倍的价钱。 s公园坐落在市郊野山上,既偏僻,又宽广。初春时节,到处残雪。可公园里密密麻麻的干枯树木仍给恋人们提供隐秘的爱巢。 夜深沉,雾茫茫,即使有水银灯亮着,也分辨不出几米以外的东西。 在公园入口处,马仁发现了两辆小汽车。他记下车号后,走进了公园。 林间水泥路弯弯曲曲,纵横交错。零零落落的水银灯发出昏暗的光线。 马仁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走在林间小道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丝丝的细雨声。 死一般的寂静更增添他心中的不安情绪。他离开小道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马仁掏出手枪,推上了子弹。过分的紧张使他胸闷气短。尽管他一再小心,可每动一步就发出与树枝磨擦的响声。 此时,第五潜入者正伫立在第二十九座灯柱下。 礼帽遮住灯光,看不清他的面孔。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静静地站在那里。脚边放着一只箱子。任何人也都猜测不到他此时的悲壮心情。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藏在暗处,敌人决不会露面。于是,他明知危险,还是带着箱子站在水银灯下的路面上。 随时都可以飞来子弹,随时都有可能被飞弹打死。 他的左手一直没有离开大衣口袋。他的左手紧紧地握住手枪,食指始终放在扳机上。一有风吹草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他看了一眼手錶。时间已是十二点二十五分。正当他感到纳闷儿的时候,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第130页 “不要动!” “……” “举起手来!” 他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怎么还不开枪呢?这会儿开枪,我必死无疑。 前方蒙濛雾气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身穿夹克衫,头戴前进帽。他的右手握着手枪。这时,背后又传来低沉的声音: “向前走两步!” 他按照背后传来的命令,向前迈了两步。背后的汉子仍没有露出面孔。头戴前进帽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 第五潜入者腹背受敌。看来对方只有两个人。 “手再举高一点儿!”前面的人命令道。 老先生高高地举起了双手。他想尽量延长对方开火的时间。 “你是谁?”头戴前进帽的汉子问了一句。 老先生没有回答。他心里闷得慌。 “我们的人都在哪儿?” “都死啦。”他低声回答。 “是谁杀的?” “当然是我。” “这么说,你就是第五潜入者?”男人用惊讶的口气问道。 老先生点头的同时,无意中瞥了一眼对面的树林。有一个黑影在树林里闪了一下。 ──什么人?若是他们的同党,干嘛还要躲藏在树林里不出来? “你真的是第五潜入者?”背后人再次问道。 “不要多问。” “这就是货物吗?” “没错。为了换回我的母亲,是我亲自带来的。你们毫不守信用。你们杀人抢劫。为什么不还我的母亲?我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他们没有回答第五潜入者的话。 头戴前进帽的男人哈腰抓起了箱子。 “锁上了。钥匙呢?” 对面树林中的黑影渐渐显露出来了。 “在我的口袋里。” “你自己拿出来。” 他放下了手。 对面的汉子用枪口准确地瞄准他的胸口,一触即发。 他没有回头,将左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我母亲在哪里?” “少废话,快把钥匙拿出来。” “我母亲出了什么事儿?” “我说过,快拿钥匙来!” “我会给你们的。”他向后退了一步。 “别动!”背后的汉子轻声喝道。 第五潜入者用左手食指勾动了扳机。同时用右肘部用力顶了一下背后的汉子。 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实,马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情景实在是令人惊嘆,令人战慄。 马仁还认为第五潜入者的性命就此结束。为了营救第五潜入者,当马仁准备起身出击的一瞬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只听嗖──的一声,第五潜入者前后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瘫倒在地上。马仁还以为有人在暗中相助,可周围并没有任何动静。 第五潜入者掏出手枪,朝着倒在前面的汉子再发射一枪。随后,他转过了身子。 心窝受到致命一击的背后汉子也躺在地上呻吟着。 手枪已飞出几米之外。 ──喝!连手枪也对付不了这傢伙。马仁心里惊嘆不已。 哼,那只是对一般人。对我,可不会那样顺手。 马仁牢牢地握住了手枪。 第五潜入者用皮鞋狠狠地踩住对方的脖子:“说,我母亲在哪里?” “……” “我再问你一遍,我母亲在哪里?” 倒在地上的汉子痛苦地扭了一下头。他用手拉了一把第五潜入者的裤腿。 “你说不说?” 第五潜入者抬起了踩在他脖子上的脚。 “那……那……” “在哪儿?” “车……车里……” “你给我领路。” 汉子吃力地爬了起来。 第五潜入者拿起箱子,跟着汉子下了山。 他们来到了公园的入口处。 “在那辆车里。” “给我打开。” 汉子绕到汽车尾部。 后备箱被打开了。 老先生往后备箱里望了一眼。 老太太被人五花大绑,蜷缩在车厢里。马嚼子勒在嘴里。他再次定睛一看,母亲已经变成了一具殭尸。 他勐一回头,怒视汉子。他的眼里喷射出一道道凶光。 汉子连连后退:“不,不是我干的……我,我什么都……” 汉子突然跑开了。 嗖! 汉子猝然倒地,滚落到路边的水沟里。 第五潜入者上前两步,又勾动了两下扳机。 他回到车旁。 “妈妈!” 他跪下身子,往汽车后备箱低下头去。足有几分钟,他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这个机会我用枪顶住他的后脑勺,逼他投降,谅他是鬼神,也不会有什么办法。此时的马仁,又鬼使神差般地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偷袭他,不免有失于大将风度。 稍后,老先生动手解开绑在母亲身上的绳索和勒在母亲嘴里的马嚼子。他摘下帽子,抱起了母亲。他将母亲冰凉的面庞往自己脸上贴去。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第131页 ——难道他也会流泪?职业杀手的抽泣声,使马仁困惑不已。 马仁终于走了出来。 “不准动!” 他低声喝道。 第五潜入者愣了一下,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你可以转过身来。” 第五潜入者抱着母亲的尸体,转过了身。看到马仁,他不仅没有感到一丝惊讶,反而异常淡然。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马仁已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第五潜入者目无神情地望着马仁。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次行动,你不觉得有点儿冒失吗?” “还不快开枪?” “你要是抵抗,或者是逃跑,我就开枪。” “我不想抵抗,也不想逃跑。” “那么,我就把你抓起来。送到绞刑架上。” “随你便。我现在没有那份心思。”老先生以与己无关的口气说道。 见到对方如此坦然,马仁倒心慌意乱。 “她是你母亲?” 第五潜入者点了一下头。 “已经去世了?” 他再次点了点头。 “很不幸,一位无辜的老人死于非命。这都是因为你。” “知道。” “你想怎么办?” “我想埋葬她。葬在朝阳的山坡上……” “你已经失去了这份资格,也没有这个时间。请放心,我会替你安葬老人家的。” “不行。不能叫别人动我母亲。” “想怎么着?” “给我一点时间。” “不行。” “埋葬自己的母亲也不允许吗?” “不允许!” “小人之见。不如痛快打死算了。” “我不想打死你。” “我们俩竟然见两次面,真是不幸的缘分。” “是啊,我也感到很不幸。你把我们搅得鸡犬不宁。”马仁解下系在裤腰带上的手铐。 “请把你的母亲放回车厢里,然后过来接我的手铐。” “我拒绝合作。” 见第五潜入者原地不动,马仁忍不住勾动了扳机。 砰──! 寂静的公园震动了。子弹擦着第五潜入者的耳边飞过去。可第五潜入者却岿然不动。 “瞄准了再打。”他的口气极其冷峻。 马仁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惜自己的性命。这一下,他更不想向对方下手。 “好一个强汉。”马仁收起了手枪,“我不想打死你。就算是上次放我一条命的回报。债,已经还清了。” “谢谢。”他以嘲弄的口气说道。 “眼下你不能随便走动。到处都有搜捕人员。哪怕去就近的公园墓地,也必须在天亮以后。” “那只好等到天亮了。” 他将尸体放到汽车的后排座上。 马仁坐到驾驶座上,第五潜入者也跟着坐在副驾驶座上。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听到马仁的嘀咕声,第五潜入者望了马仁一眼。 “我不可理解你。” “我也同感。” “你是一个警察。” “警察也有自己的个性。别太大意。也许你会死在我的枪口下。” “今天留了我一条命,你早晚会后悔的。” “别误会,我不是在给你留命。” “那么,如何解释今天的行为?” “我只不过是给你延长死亡时间。” 马仁取出烟给他递去。他推开马仁的烟,掏出自己的烟盒。 “来,尝一支这个。英国制造,味道香极了。” 马仁接过烟叼到嘴里。第五潜入者给他点上了火。 两人津津有味儿地抽起了烟。 抽完一支烟没过五分钟,马仁突然感觉意识朦胧,浑身发软。 再过一会儿,马仁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五潜入者望了片刻昏睡过去的马刑警后,从他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了身份证。他下车来到后排座上,把母亲的尸体扶了起来。然后又回到前排,用力把马仁拖出来,放到后排座上。两个失去知觉的躯体头挨着头并肩坐在汽车后排坐席上。 第五潜入者回到驾驶座上,凝视一会儿黑暗的天空后,慢慢地开动了汽车。 尸体连同公园里的两具,共发现八具。除一个刀伤以外,其余七具均受枪击。所有的枪伤都在头部和胸口上。搜查官们不禁为兇手的枪法啧啧赞嘆。 “真是个神枪手。” 不可思议。他单枪匹马竟干掉了八个人。何况其中七个人都在荷枪实弹。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老老实实地被他收拾了呢?难道他果真是三头六臂的傢伙?” 搜查官们心惊肉跳不足为奇。他们不仅仅心惊肉跳,对罪犯超常杀伤力开始产生了恐惧感。 “他开始狗急跳墙,杀人如麻。” “可能找母亲找疯了,见人就杀。” “发现他,格杀勿论!”秃子在咬牙切齿。 “跟他周旋下去,只能牺牲更多的人命。发现他,就地处置。” 第132页 秃子的命令作为急件立即传达下去。 从此,全国的警察开始荷枪实弹,全副武装,进入一级戒严状态。 “马刑警到底怎么回事儿?有没有消息?”秃子在找马仁。 “没有。” “奇怪。到底上哪儿了?” 为追踪罪犯离开总部的马仁,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凡是遇到紧急情况,马仁总是孤军作战,由此,也给总部带来不少麻烦。 “他不会在什么地方睡大觉吧?” “不会的。” 这时传来一个报告,说在公园门口发现了马仁的一只皮鞋。 没过一会儿,总部接到了包在报纸里的一只皮鞋。秃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又脏又破的皮鞋。 “的确是马刑警的皮鞋吗?” “没错。” “谁说的?” “大家都证实过了。” 秃子拿起皮鞋再次看了看,随后皱起眉头将它扔到地上。 “妈的,什么皮鞋这么脏。” 见此,部下们捂着嘴笑了起来。秃子恼羞成怒,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只皮鞋说明什么?” 大家谁都不敢表态。他们都在迴避不吉祥的回答。 “他不可能脱掉一只皮鞋去追踪罪犯。是不是?”秃子用焦虑的眼光望着大家。 “说不定……” 一位上了年纪的干部开了口。秃子干咽了一口唾液。 “说不定……已经被罪犯……” “八具尸体里面不是没有他吗?” “或许在别的什么地方。” “立即寻找他的尸首。” 因为在公园这一有限的区域内进行搜查,寻找马仁尸体的工作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看,谁都没有见到他的尸首。你们还在认为他被罪犯杀害了?”秃子向那位上了年纪的干部质问道。 “反正我觉得他凶多吉少。”老刑警更正了自己的话。 “对。这还差不多。你们想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在现场,只发现他的一只皮鞋,我怀疑是不是被罪犯劫持了。” “像马仁那样虎背熊腰的大汉被罪犯劫持,这能说得过去吗?” “要不,他的皮鞋怎么能丢在那里呢?” “不管怎么说,马刑警追捕罪犯追到公园是事实。也有可能逮捕罪犯没逮着,反倒吃了罪犯的亏。被杀害了?还是被劫持了?现在还不敢断定,可是他的处境发生三长两短是毫无疑问的。” “只能这么解释了。真急死人。”秃子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全怪马仁无组织无纪律。他立功心切,孤军作战,免不了掉入敌人的陷阱。”这个搜查官的话,醋意浓浓。 正当总部为寻找马仁下落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马仁才迷迷煳煳地找回了意识。 他只觉得脑壳要炸裂。他目光呆滞望着前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所想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煳涂。到底这是什么地方呢?他揉一下惺忪的眼睛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车里。他暗吃一惊,笨手笨脚地爬出了汽车。没想到车外是一片树林。原来汽车停在山中树林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他看了手錶。已是上午十点。 那是一片松树林。高大的松树参天耸立。往前走几步,他看到了仅够通过一辆汽车的狭窄路面。树叶和路面都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昨天的毛毛细雨仍没有停止。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但这的的确确是现实。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一片坟地。蒙蒙雨雾中,出现了无数座坟头。只见有一个人在细雨中伫立在那里。好熟悉的背影。他正面对一座呈现红色的新坟头。 他手里拿着一顶礼帽。被雨浇得头髮、外衣均已湿透了。 马刑警的手习惯性地摸到胳肢窝底下。手枪还在那里。他顺手掏出手枪,拨开杂草向前走了过去。 看样子对方毫无戒备。分明是听到了脚步声,可他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马仁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可他至今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失去了意识。自己来到这里,绝不是被人绑架而来,自己失去意识也不是被人殴打所致。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啊,对啦,问题就在那支英国香菸。 他停下了脚步。 他举枪瞄准对方的背部,一直等到对方转过身来。经马仁轻轻咳嗽一声,对方才慢慢地转过身子。 “哦,才醒来了。”老先生喜出望外地说道。 看对方的风度,怎么看怎么像老绅士。其化妆技巧真可谓高明之至。 “举起手来!我们该回去了!” 马刑警握枪的手不知不觉地渗出了一把汗。 “上哪里?” 老先生口气带有嘲笑味儿。 “回总部。” “我干嘛要上那儿?” “少嗦!这回我不会放过你的!” 马刑警怒目圆睁,瞄准对方的胸口。 第133页 “放我回去吧。我打心眼里不愿意跟你争斗。我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的。你还没听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已经晚了。你应该接受审判。” 老先生冷冷地笑了一声。 “看到我这口袋了吗?” 他揣在口袋里的左手向前突出。 “这是手枪。我的枪口也在瞄准你。” 听到这话,马仁顿时毛骨悚然。 他失去了自信。握住枪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同时开枪,我们俩必有一死。也许两个人同归于尽。来,开枪吧?” 话音未落,第五潜入者迅速掏出了手枪。马仁条件反射地勾动了扳机。 喀嚓! 没有响起震天动地的枪声,代之以发出枪栓撞击空枪管的金属碰撞声。慌张之余,马刑警再次勾动了扳机。 喀嚓! 还是同样的声音。他这才明白过来子弹匣已经空了。 “是你干的!”马仁怒视对方喊道。 老先生将手中的礼帽戴在头上。他的枪口仍然对准马仁。他的脸上仍然带有冷笑。 “实在对不起。若有枪子儿,你早已打死我了……” “我早应该昨晚就毙了你。” 马仁后悔莫及。形势发生了逆转,现在两个人的处境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 “是啊。要是昨天晚上毙了我,今天你已经拿到了勋章。太惋惜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他将手枪重新装回口袋。 见状,马仁疑惑不解:“你为什么放弃机会?现在你完全可以打死我。” “你我的立场完全不一样。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许干出极端的行为。可是现在,我完全可以逃出这里,为什么还要杀害你呢?是啊,要逃走,我可能会碰到一些麻烦。可是,我不想以此为理由杀死你。杀了你,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不瞒你说,通过两次奇遇,我已经对你产生了好感。今朝分手,我们来世再见。” 第五潜入者走过来向马仁伸出了手。 “不!我们肯定会见面的!” 马仁拒绝与他握手。一股污辱感从心里油然升腾,气得他脸红脖子粗。 对方见到马仁的表情,面带微笑,说道:“握握手总该可以吧。” “好,握手就握手。” 马仁用力抓住了对方的手。 出乎马仁的意料,对方的手非常柔软。马仁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把他摔倒在地上?可一想到上回的事情,他却拿不出这个勇气。 似乎看透马仁的心理,对方仍然面带微笑。他放开马仁的手,深情地说了一句:“多次冒犯,请你原谅。”说完,他向汽车方向走去。 “你母亲怎么样啦?” “多亏你的关照,我已经顺利地办完了葬礼。” 他转过身来,指了一下红色坟头后,继续往前走去。 马仁目光呆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次算是放了你。下回可没门儿!”他在心里吶喊。 第五潜入者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过不一会儿,从树林那边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当马仁跑过去的时候,汽车已经驶到林间小道的那一端。 ------------------ ·正文· 第8. 特快列车 马仁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出了公园墓地。因为丢掉了一只鞋,走起路来自然成了瘸子。他干脆脱下了另一只鞋。 国道出现在他的眼前。肚子饿得咕咕叫,脑袋疼得嗡嗡响。 约过一个小时,公路客车到达了汉城市内。他下了客车,换乘计程车。 到总部门前,他下车光着脚丫走进楼里。 看到蓬头垢面,手拿一只破皮鞋的马仁,门卫吓得目瞪口呆。 “妈呀,你还活着呀?” 秃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迎接他。众刑警也不约而同地向他围过来。 马仁狼狈不堪,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 “看你那副熊样。怎么搞的?”搜查官们发出了无奈的笑声。 “一言难尽。” “你从哪儿回来?”秃子的脸已经拉长了。 马仁并没有马上回答,要了一支烟,点上了火。 “请给我沖一杯咖啡。” “快,给他拿一杯咖啡!”秃子急忙喊道。 抽完一支烟,马仁才开了口。 “在救护车上,突击审问那个伤号,从他的嘴里听到了s公园、十二点等话语。当时还没到十二点。于是我立刻跑向s公园。”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你的一只皮鞋。”一个刑警从墙角处踢过来一只皮鞋。 “在那里,我见到了罪犯。当时他手拿海洛因箱子,站在路灯下。十二点刚过,有两个男人出现在他的前后。我隐蔽在树林里,一直观察他们的行动……” 有人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他来不及向他说声谢谢,便把它喝净了。 听着他的讲话,大家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僵硬了。 马仁毫无隐瞒地将事实经过和盘托出。 当他讲完话的时候,秃子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这,这像话吗?” 第134页 随着喊声,秃子抬起手向马仁的脸狠狠地抽去。 马仁没有躲避,又挨了他的一巴掌。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 秃子再次举起了手。众人围过来劝阻秃子。 “请息怒。” “这算什么汇报?你存心在耍我。你他妈在拿我开心。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权当一场失误,我原谅了你。这一次怎么解释?还想当做失误矇混过关?没门!这不是失误,这是故意!” 部下越劝阻,秃子越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马仁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 “别装傻,快向他道个歉。” 刑警们实在看不下这个场面,纷纷劝马仁向秃子道歉。可马仁压根儿没有吭声,挺胸抬头端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理由向他道歉。 “为什么没有当场毙了他?你说,你错过了多少个绝好的机会?你想气死我吗?说!为什么没有打死他?”秃子贴近他的脸,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我不想杀死他。” “你这是感情用事。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警察!” “知道。”马仁带答不理地说道。 “哼,知道了还没有打死他?你不想打死他,为什么不交给别人?你不要一个人逞能好不好?明知道自己不行,还不想带着别人一起干?只要你打来一个电话,我们就可以立刻派出增援力量去逮捕他!你他妈总想一个人独揽大功,结果错过了一个又一个良机!” 秃子越说越兴奋,索性站起身来回踱步。末了,他停步在马仁面前,用手指着马仁的鼻子:“你是同谋!我饶不了你!来人啊,快把这个浑小子给我关起来!” 看到部下们犹豫不决,他突然大吼一声:“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带下去?!” 一名警官走过来拍了拍马仁的肩膀。 “还不快说声对不起。” 对人家的劝告马仁置之不理,仍在固执己见。 “帮助罪犯逃跑,你是他的同谋!来呀,给他列上渎职和共谋两个罪名,交付审判庭!” 秃子挥舞拳头吼叫不停。 马仁跟着一个老警官走出了总部会议室。 “好一个驴脾气。向他道歉一句不就得啦,还跟他犟什么?”老警官埋怨道。 “我不是在犟。我实在是不愿意对他下手。” “表面上道个歉也不至于这样嘛。” “道什么歉?我也没做错什么。” “真是个死脑筋。” 老刑警把他关进禁闭室。 “好好歇着吧。事情会好起来的。” “我想辞职。” “急什么?等他火气一消,会放你出来的。” 禁闭室里只留下了马仁一个人。他失神地望着天棚。 此时,马仁毫不考虑自己的处境。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对第五潜入者的将来。他能上哪儿?他能不能逃出韩国? 夜行列车总是人满为患。尤其开往全罗道方面的夜行特快列车更是座无虚席。 晚八时五十分。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先生在永登浦车站前下了计程车。计程车计价器只显示出两千元车费,可老先生向司机递去一张万元券。他代之以嘱咐司机将自己的东西搬到候车室里。 司机恭恭敬敬地向老先生鞠一躬,拿起行李跟他走进了候车室。所谓行李,只是一个大皮箱。 老先生手提密码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在前面。看上去是一位很有风度的绅士。看他那礼帽下面露出的灰白色头髮,显然已经上了不少岁数,可他走路的动作却既稳健又敏捷。灰色礼帽和咖啡色的大衣显得非常和谐。 进到候车室,老先生隔着眼镜察看一下周围,径直走向检票口。司机将皮箱送到检票口后,再次向老先生鞠一躬。 “请您走好。” “辛苦啦。” 老先生向司机点头致意以后,挥手招唿行李搬运工。 一名挑夫从检票口外侧匆匆向他走来。 “请把它送到卧铺车厢。” 看到挑夫扛起皮箱,老先生头也不回,通过检票口,走向站台。 午夜时分。 马仁正酣睡在禁闭室里。几天来的疲倦一股脑儿地袭来,马仁不顾水泥地板有多冰凉,伸开四肢熟睡过去。 睡梦中他还在追捕第五潜入者。 那是一座狂风肆虐的孤岛。没有人烟的荒岛上有一座灯塔。灯塔年久失修,早已失去功能。涛声、风雨声震耳欲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正往灯塔爬上去。一个雷电闪过,他看见第五潜入者已爬到灯塔顶部。这次我非要打死你不可。他咬牙切齿,举起手枪向第五潜入者开火。 涛声吞没了枪声。不久,子弹打光了。他扔掉手枪,继续往灯塔顶部爬去。 他看见第五潜入者伫立在灯塔上面。 当马仁上到灯塔顶部的时候,黑暗中突然飞来第五潜入者的一只脚。 “啊——!” 他惨叫一声,坠入万丈悬崖。 他睁开眼睛,忽地坐了起来。不料,有个人正在低头看着自己。 第135页 “睡得好香啊。” 马仁抬起了头。原来秃子站在自己的身边。 “能睡着吗?” 禁闭室内充满秃子吐出的烟雾。 “哪来的那么多梦话?” 马仁挠着头站了起来。他显出一副狼狈相。 “跟我出来。”秃子毫无表情地命令一句。 “干嘛?”马仁睡眼惺忪问道。 “叫你出来你就出来!” 马仁跟着秃子走出了禁闭室。因刚刚出过一身冷汗,来到外面,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禁闭室的看守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们走出禁闭室。 秃子把马仁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还亲手给马仁沖了一杯咖啡。 “此时此刻,我有家难归。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 马仁心里想道:这算得了什么? “我的毛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要是刚才的那个气头儿,我真想把你送上法庭。但是我做不到。怎么样,现在还固执自见,认为自己做得对?” “说这些有什么用?”马仁气鼓鼓地吐了一句。 秃子发出无奈的笑声:“呵呵,也对,现在说这些没用。那就谈谈正事儿吧。我说这些,实际上说明我对你寄以厚望。到目前为止,与罪犯正面接触的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是两次。也就是你,才能与罪犯正面打交道。在这一点上,我不能不佩服你的实力。” 此时的马仁已是飢肠辘辘。 他自己动手煮一杯咖啡喝了起来。 “在你身上我能看出有别于他人的特长。也就是说,你的嗅觉比狼狗还要灵敏。我相信你还能碰上罪犯。要说别人不一定碰上……我想今天的接触不会是最后一次。”秃子察看马仁的颜色轻声说道。 “也许……” 马仁用手捂住嘴,强忍打出的哈欠。他的脑子里还在萦绕着刚才的那场噩梦。 “不要说也许,你必须要见到他。而且下一次接触时,一定要有个结果。或者逮捕,或者击毙。如果到这个周末为止结不了案,我得退出这个位置。听说,我这个位置已经有了替补人选。今天是星期二……还有几天时间。你看怎么样?” “是啊,可是……” “别说这种消极的话,要动一动脑筋。他现在何处呢?” “我怎么知道?” 听到马仁如此回答,秃子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其实马仁最清楚秃子此时的心情。 还是秃子先开了口。 “罪犯能不能逃出这里?” “能。完全能够逃出这里。”马仁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怎么说得那么肯定?”秃子不禁暗吃一惊。 “他是一个完全具备这种能力的傢伙。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到他那里就变成完全做得到的事情。” “真他妈见鬼!如果逃出,他会选择什么途径呢?” 马仁摇了一下头。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 “除了飞机,还能有什么途径?” 马仁抢了一句。 “也许从海上逃走。” “这,这可能吗?”秃子歪了一下脑袋。 “不是不可能。他清楚地知道机场已被我们封锁得水泄不通。相比之下,对大海我们无法封锁得那么严密。” 马仁心里埋怨这个无能的指挥官。 “你说得也有道理。” 秃子指着墙上的案情进程表。 “刚才又收到几条情报。一条是说长得像罪犯的男子开着自用小汽车北上江原道;第二条是说他乘飞机南下济洲岛,那是最后一次航班;第三条是有人在市内一家饭店里见过类似罪犯的傢伙;第四条是有人看见他步行在明东大街上;最后一条是有人在永登浦车站见过他。我看没有一个是可信的。” “都是市民检举的吗?”马仁对秃子提供的情报颇感兴趣。 “是啊。都是市民提供的。” “他们提供的罪犯穿着打扮一致不一致?”马仁不想漏掉丝毫的线索。 “不一致。第一个说得是很年轻,第二个是老人,第三个中年人,最后一个也是老人。” “检举永登浦老人的是什么人?” 马仁莫名其妙地对最后一条信息产生了兴趣。 “一个计程车司机。” 马仁紧追不捨地问:“那个老人要坐哪一趟列车?” “不知道。举报内容只说见到奇怪的老人。” “有没有举报人的联繫地址?” 好在记载着举报人的住址。 “我出去一趟。” 看到马仁从椅子上弹起来,秃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发现了什么线索?” 马仁还不敢下什么定论。 “我去访问一下计程车司机。” 因为没有电话号码,只有家庭住址,所以只能登门访问。 秃子建议让他带一个人过去,可马仁置之不理,还是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办公室。 寻找司机家,马仁大约花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是深夜,加之人们已经进入睡梦中,寻找司机确实费了不少功夫。也许司机一家是最近的搬迁户,在街道委员会居住名单里找不出他的姓名。 第136页 最后,马仁在一家租房里找到了那个计程车司机。午夜时分打搅酣睡的司机,马仁实在于心不忍。可眼下没有功夫考虑那么多。 司机揉着没有睡醒的眼睛迎接这位不速之客。惊醒过来的孩子哭个不停,媳妇儿也起来唠叨个没完。 马仁好言安顿他们以后,将司机带出了门外。 在房屋前面的小胡同里,他才开始说明来意。听到对方来意,司机便讲起当时的经过。静静地听完以后,马仁提出了几个问题。 “他长得什么模样?”马仁温和地问道。 “给我的印象,大体上是一个很有风度的老人。老人戴着金边眼镜,留有鬍子。个头特别高。头髮灰白,戴礼帽,身穿咖啡色大衣。手里拿的是栗色密码箱,车里放的是黑色大皮箱。”司机将自己印象中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倒了出来。 “那只大皮箱重不重?” “不怎么重。” “他是在什么时间坐上了哪一趟列车?” “当时快要九点了。他通过的是全罗线检票口。” “你何以见得那个人不同寻常?” “车费只有两千,可他给了我一万元。再叫我帮他提东西,这个报酬可太重了。当然得到意想之外的报酬,我对他感激不尽,可觉得有点蹊跷。还有他的模样有点像警方通缉的国际职业杀手的化装面孔。这些都是事后才想到的。” 原来司机也随身携带总部散布的印有罪犯各种化装面孔的传单。 “或许……他说没说过自己要去什么地方?”马仁的眼睛闪闪发光。 “没有。”司机摇了头。 “下了计程车直奔检票口了吗?” “是,直接上了检票口。” “也没买车票?” “大概预购了吧。” 再没有什么可问的。马仁向司机道一声谢谢之后,与他分手了。 他在路灯下看了一眼手錶。时间是凌晨二点五十分。 回到总部,马仁从收发室里接到了一封信。那是一封没有落款的信。打开信封一看,从里面装有两张雪白的信纸和一沓百元券美元。是一万美元。两张信纸的头一行分别写有马仁和雯的名字。 马刑警: 拜託你将雯送上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一点飞往夏威夷的飞机上。请将购票余款送给雯。我将证实她安全出国以后会给你去电话的。我提议我们重新协商。请把写给她的信转送给她。 第五潜入者 马仁翻开了另一张信纸。它是用英文写成的。马仁极力搜寻学校时学过英文的记忆,吃力地读了下去。 雯: 我母亲已去逝,请你自己出国。韩国警察会将你送到二十四日下午一点飞往夏威夷的航班上。请你投宿在火奴鲁鲁的r饭店。我会到那里找你的。你的母亲待我回去以后再接过来吧。 爱你。 昶 马仁拿着信来到秃子的办公室。见到秃子正在酣睡,马仁没有叫醒他,走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雯住宿的旅店。熟悉英语的两个女警察守着她。马仁藉助女翻译与她对话起来。雯在瑟瑟发抖。 “不要害怕。我给你带来了你男朋友的信。” 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马仁将信封递给女人。女人的脸渐渐红润起来。 “是他的笔体吗?” “是,没错。” “你母亲在哪里?” “她在香港。” “我们将按照你男朋友的吩咐,送你安全出国。你尽管放心。” “谢谢你们。请问他现在何处?” “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但是他过不了多久会被我们抓到的。所以你也不必执着地等他。至少他要过上十年的狱中生活。” 女人面无血色。马仁心里有点不忍心。 “对不起。但我认为必须说明这一点。” 突然,她抬起头愤怒地喊道:“不!他不会被你们抓到的。他一定会与我见面的!” 听到女警察的翻译,马仁不禁露出了笑脸。 “明白。祝你一路平安。” 女人怒视马仁。 马仁走出了旅店。 马仁马不停蹄来到总部。 秃子仍躺在简易床上鼾声如雷。马仁没有叫醒他,先查看了列车时刻表。 晚九时左右发车的全罗线下行列车只有一趟。那就是晚上九点整从汉城车站始发的特快列车。那趟列车的终到站是丽水( 韩国半岛南端港口城市,位于全罗南道境内──译者注),运行时间八个半小时,终到站时间是第二天早晨五点三十分。现在离到达终点站的时间只有二个小时十分钟。 看到终点站丽水地名,马仁突然想起了大海。对,罪犯到底选择了大海! 马仁摇醒了秃子。 秃子慌忙坐起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马仁。 马仁将第五潜入者的来信递到秃子眼前。看完信,秃子顿时火冒三丈:“妈拉巴子,把我们看成什么人,竟敢对我们发号施令。不能放了那个娘们儿!绝对不能放了她!狗东西……” “我想女人与此案没有关系。反正早晚要放走的人,何必自找麻烦呢。” 第137页 “你以为他会与我们协商吗?”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说不定罪犯已经逃离了汉城。” “什么?” “他给我们留下这封信,说明他已经逃离了汉城。从那位计程车司机的话来推敲,罪犯分明乘上了全罗线特快列车。” “那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动?!” “首先,如何处理那个女人?” “你们看着办吧!”秃子喊了一声。 “是,明白。” 秃子欲起身往外走,马仁一把抓住了他。 “干嘛?” “请你马上派一架直升飞机!”马仁的声音显然很激动。 “干什么用?” 听到马仁突然提出如此要求,秃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罪犯乘上了晚九点从汉城始发的全罗线特快列车!他的目的地显然是丽水。”马仁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敢断定?” “是。他想从海上逃走。” “我问你凭什么如此断定?”秃子又发起火来。 “没有时间谈论这些!”马仁也大声喝道。“再过两个小时,列车就要到达终点站!现在我们用汽车追他,显然来不及了!可我们必须在他到达终点站之前撵上他!” “列车终到时间?” “五点半。” “这,这可怎么办?即使派上直升飞机也来不及呀。从这里到机场也得需要十五分钟。”秃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请你採取非常手段!” “什么手段?” “拖延列车终到时间!” “这,这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得做到。” “要拖延多长时间?” “我还不知道直升飞机的速度,可必须把列车时间拖延到直升飞机撵上列车为止。” 马仁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型地图。 “首先要查清列车目前所在的位置。” “然后呢?” “命令列车在某一个车站停下来,一直到我撵上那趟列车为止。待我上了列车以后再让它发车,我在列车到达终点站之前搜索全车厢,最后抓出那个傢伙。” 二人开始兴奋起来了。 “这么说有必要在终点站上也安排我们的人。可你不可能一个人搜遍全车厢啊?” “是,我需要增援。” “你看这样行不行?迫使列车停止运行的同时,我们动员当地军警严密包围它,然后就地搜索。列车呢,一直让它停到我们搜索结束为止。这样,也就用不着再往终点站派出我们的人搜索。怎么样?”秃子望着马仁说道。 “我看这个办法不错。” “好,我也去。” 秃子拿起电话按动键盘。 铁道厅总调度室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正在打瞌睡的值班调度急忙抓起了电话。 “喂喂……” “总调度室吗?” 听到又急又粗的声音,值班调度员立刻打起了精神。 “是,这里是总调度室。请问您是……” “给我唤你们的负责人。” “请,请问您是那个部门?” 由于对方口气过分威严,值班员慌张不已。 “警察!” “请等一等。” 值班员扭头看了一眼坐在离他稍远处的调度长。 年老的调度长也打着哈欠看了值班员一眼。眯缝着眼问是什么电话。 “是警察打来的。要你来接电话。” “警察?”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警察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 调度长慢腾腾地走过来接过电话: “喂,我是调度长。” “我是105总部总指挥。” “什么?” “我是105总部负责人。是105总部。” 调度长这才想起105总部是干什么的地方。 “啊,我明白了。可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紧急情况。请告诉我昨晚九点汉城始发的全罗线特快目前所在的位置。” “好,请稍候。” 调度长看了看墙上的大型地图。地图上,全国列车目前通过的地点都在闪烁着小红灯。 “列车目前正接近谷城车站。” “准备让列车停止运行。具体时间和地点,过一会儿再告诉你。” “啊,你在说什么?” 秃子大声反覆了一遍。 调度长顿时如临大敌,面色苍白。 “这,这不可能……” “你听着。有个重要的罪犯乘上了那趟列车,你们必须协助我们!好啦,没有时间再给你解释!”秃子用命令似的口气喊道。 “这,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我必须向上级打报告……” “我说过没有那个时间!一切后果由我来负责,请协助我们!” 电话粗暴地挂断了。 第138页 调度长呆傻半晌后,望着值班员嘀咕:“这、这可怎么办?” 第五潜入者早已料到此行八个半小时的旅途不会一帆风顺。 似乎在证实他的预感,车厢通道传来了几个人的嘀咕声。 “列车长,总调度室刚刚打来紧急电话,请您过去接一下。” 看来列车长正在空卧铺上休息。 紧接着,从车厢通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他撩开门帘来到通道。 卧铺车厢的通道空无一人。此时正是人们熟睡时间。没过一会儿乘务员出现在通道上。 “这是什么地方?” “刚过谷城。” “前方到站是哪里?” “在求礼车站停三分钟。” “从这里到求礼还剩多长路?” “没剩多少。” 老先生重新回到卧铺车厢。他打开电灯翻开了地图。外面又传来对话声。 “出了什么事儿?” 乘务员在问列车长。 “我也不知道。只是叫我无条件停车。” “现在?” “不,一小时以后在律村站……” 说话声渐渐远去。 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第五潜入者感到十分庆幸。 稍候,他提着行李走出了卧铺车厢。 通道上仍无一人。 正当他打开卧铺车厢*门来到车厢连接处的时候,乘务员出现了。乘务员礼貌地给他打开门,让他出到列车连接处。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身上的热气。 “要在下一站下车吗?” “是……” 他微笑道。 “您走好。” “你辛苦。” 他在车厢门口一直等到列车停稳。 四时零五分。 他在求礼车站下了车。 在求礼车站下车的几位客人匆匆走向检票口。 他最后一个通过了检票口。 看到列车重新驶往南方,他才走出了候车室。 这个时间不可能有公共汽车。两辆计程车停在车站广场等候乘客。其中一辆已有乘客占据。司机吆喝同车搭乘客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黎明。 他来到空车前面。司机从车里跑出来接过他的行李。 “去顺天。” 他坐到后排座上严肃地说道。 “啊,到顺天?”年轻的司机惊讶地问一句。 “是,去顺天。” 司机犹豫了一下。 “这个时间去顺天,有点困难。” “我会给你足够的费用。” 他将三张万元券递到司机前面。看到充足的车费,司机立刻来了神。 “嘿嘿,谢谢您。”接过钱,司机发动了汽车。 “能不能跑快一点儿?” 司机回头看他一眼。 “道路弯曲,开不出速度。要是白天还好说……” 乘客再没有吱声。 计程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甩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客人一直缄口不语。 司机不时地用头上的倒车镜看了看后座上的客人。 大约跑了十多分钟,司机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您不是刚从那趟列车上下来的吗?” “没错。” “您继续坐下去,可以直接到达顺天站,为什么改乘计程车呢?” 乘客沉默半晌,不耐烦地说道。 “我有我的理由。不要问这些,你尽管开好车就是。” 年轻的司机做了个鬼脸,继续开起了车。平坦的柏油路面一片寂静,几乎看不到任何来往车辆。除了汽车照明灯照射数米远的距离以外,周围漆黑一团。 当计程车到达顺天的时候,突然从头顶上传来直升飞机的马达声。共有三架直升飞机隔着一定的距离,向南方飞去。 计程车进到市里,司机望着倒车镜,问客人一声。 “要停在什么地方?” 客人静静地闭上眼睛默不做声。司机将汽车停在市政府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客人。客人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干嘛停车呢?” 司机有点儿不耐烦地答道:“已经到了顺天。” 客人往窗外望了望以后,扭头面对司机:“干脆上丽水吧。我再给你加钱。” 司机摇了摇头:“不行。” “我再给你加钱还不行……” 可司机不肯就此罢休:“上丽水,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求礼呢。回来的时候也不一定有客人。” 客人又拿出了五张万元券:“来,这是五万元。够了吧?” 司机咽了一下口水。今天真是个好运气,一年能碰上几回这样的差事。 司机不想放弃这一好机会。于是他再次抬起了价钱。 “请您再加两万吧。我还没有吃上早饭呢。到丽水怎么也得吃一顿生鱼片呀。” 客人二话不说又添了两张。司机乐呵呵地启动了汽车。 19. 司机之死 律村是个小站,按规定特快列车只应经由那里,并不停车。 接到通知,律村车站站长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来到车站广场等候消息。 第139页 不管是值班的,还是在家睡觉的,全体职员都被站长召集到一起。他们都在看着站长的眼色,揉着惺忪的眼睛,紧紧尾随站长的屁股。 突然从顺天方向出现无数条汽车照明灯柱。站长和职员们都以惊讶的目光望着靠近他们的汽车灯光。他们心里琢磨着今晚肯定要出什么大事儿。粗略一看至少也有十多辆汽车。它们像一群怪物,高速向这边压过来。 一个小时以前,站长接到通知,内容是从汉城始发的全罗线特快将停在律村站,让车站全体职工静候在那里。 那是总调度长亲口下达的命令。 站长是个已经从事三十多年铁路工作的老人,可他接到那样的命令还是头一回。起初,站长还以为总调度长在与自己开玩笑,经他再次寻问,才察觉到总调度长正在郑重其事地对自己下达命令。当他问特快列车停车期间,对经过律村站的别的列车怎么处理时,总调度长只是回答一句,所有的车辆全部停止运行。 这就意味着整个交通一时间陷入瘫痪状态。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弄不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到底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这么说要通知所有的经由车辆?” “我已通知完毕。过一会儿警察会出现在那里。你尽管满足警察的要求。” “警察来这里干什么……”站长简直傻眼了。 “发生一起很严重的事件。不要多问,请协助好警察。还有,要注意保密。” 这就是他所接到的电话内容。听电话内容,站长陷入五里雾中。难道这个小站真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汽车照明灯已经照在他的身上。 在嘈杂的汽车引擎声中,身着作战服的警察们纷纷跳出汽车。车队一半为客车,一半为卡车。所有警察全副武装。 “谁是站长?”头戴金边警帽的胖男人问了一句。 “我,我就是。”老站长极度紧张,摘下帽子,恭恭敬敬地向胖警官鞠一躬。 “接到通知了吧?” “是,接到了。” “那趟特快到这里是几点钟?” “还有半个小时。”站长看着手錶答道。 “现在我们要包围这个车站。” “是。请便。” 指挥官用手势无声地向部下下达命令。 黑暗中,数百名武装警察悄无声息、敏捷灵巧地活动开了。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将车站包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个个手握钢枪,隐藏在黑暗深处,静候列车的到来。包围圈只开出一条列车进入口。 总调度室已命令别的列车全部停在离律村车站两公里以外的地点。 “装弹!” 随着胖指挥官一声低沉的口令,四处发出喀嚓喀嚓的金属摩擦声。 站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他悄悄靠近指挥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儿啦?” “有一个重要的罪犯坐在那趟列车上。”出乎站长的意料,指挥官毫无隐瞒地吐出真情。 “啊,是吗?是什么罪犯?”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指挥员挥挥手,走到那边。 这个刚过四十的指挥官,在同龄人当中算是佼佼者。他在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思考着对付即将发生事态的种种可能性。 他在想:如果国际职业杀手的确乘坐在这趟列车上,那么自己又有可能破格提前晋级,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了捉拿国际职业杀手,警方动用了人数逾四百的警力。在这铁笼般的包围圈里,罪犯将插翅难飞。谁能料到国际杀手竟然来到这里? 可他到底是什么傢伙如此让人焦头烂额?不管他有多大的本领,今天算是他最后的一天。我要亲手将他逮捕归案。 一阵隆隆的马达声中断了他的思索。他抬头顺着马达声望去。只见两架直升飞机向他的头上飞过来。 地面上的指挥官抽出了无线电话天线。 “我是105!我是105移动指挥所!请回话!” 听到来自直升飞机上的唿叫,他慌忙对着无线电话答道。 “这里是律村车站!这里是律村车站!我已经奉命等候在此?” 直升飞机开始盘旋在站舍上空。两架直升飞机的轰鸣吞掉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胖指挥官迅速看了一下站前广场。 “可降落在车站广场!” “请用手电筒导航!” “明白!” 他从部下手中夺下手电筒,向直升飞机摇起来。 站前是一片居民区。一排排小平房密密麻麻地坐落在那里。正在屋里酣睡的居民们突然感觉到房屋在震动,纷纷跑出屋来,看个究竟。他们原以为是一场地震,却没料到头顶上盘旋着两架直升飞机。偏僻小村上头一回飞来直升机,人们极度好奇,指手划脚地看着热闹。 两架直升飞机间隔五分钟的时间,先后降落到站前广场上。105总部指挥官先跳下了飞机。紧接着一行人马随他跳下飞机。其中也有外国人的面孔。 第140页 “站长!站长在哪里?” 总部指挥官秃子未来得及喘口气,喊起站长。挎在腰间的手枪不停地晃荡着。 “是。在这里。”站长上前一步向秃子哈下腰。 “你是站长吗?” “是,我就是本站站长。”站长连连点头哈腰。 “谢谢你协助我们。全罗特快到几点到达这里?” “还有十分钟。” “知道列车将停在这里吧?” “是。具体为什么还不知道,可已经接到通知特快将停在这里。” “不能让它通过这里。” 在站长看来这位身穿黑色皮夹克的人是这里的最高官员。 “准备好了没有?” 秃子转身用上司的口气询问前脚到达这里的那个胖指挥官。他们俩体态差不多一样胖。 “是。准备完毕!”指挥官立正回答。 秃子向候车室方向走去。 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一行人马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你们听着。在列车到达的同时要严密包围它。哪怕是一只蚂蚁也不准漏掉。要事先通知列车上的乘客们,不要擅自下车。违抗者,以罪犯论处,立即逮捕。如果发现逃跑者,格杀勿论!” 他在路灯下停止脚步,翻开了手中的一捲图纸。那上面画有列车平面图。 “这是即将要到达这里的那列特快平面图。它一共挂有十五节车厢。尾部五节是卧铺车厢。” “是不是兵分两路上车搜查?”胖指挥官问道。 “不。要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一节一节往前搜查。搜查期间不准乘客随意走动。每节车厢连接处要安排四个警察,不准乘客移动。就是上卫生间都不能允许!”秃子转动着大眼珠子下达命令。 “明白!” “凡是被我指点的人,你们二话不说带下车,带到站长室。站长室里也要安排十个人。” “明白。” 秃子双手掐腰,巡视一下包围圈。 黑暗中闪烁着数百双眼睛,活像田野上的萤火虫。 “总共多少人?” “四百一十二名。” “装弹没有?” “是。准备就绪。” “我们的对手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要我们稍不留神,他可以烟雾般地消失在我们的眼前。你们一定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 “是。遵命!” 秃子忧虑地望着对方说道:“如果罪犯企图逃跑,就地枪毙了他。能否做到?” “是。我这就传达您的命令。” “赶快传达!” 金边警帽一走,秃子环视了一下自己的一行。 “好,再过五分钟列车就要进站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大家缄口无语。因为来这儿之前已做好了详细的计划,没有什么特别要提出的问题。 如果罪犯不在这趟列车上,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问题,马仁不禁身出冷汗。 “现在我们已经设下了两道包围圈。罪犯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不过……”一名干警开了口。“如果罪犯手持武器,以乘客为人质负隅顽抗怎么办?在车上也不能展开枪击战。” “当然不能让乘客做出牺牲。若遇到那种情况,就一直包围到下达新的指示为止。” 马仁瞥了一眼两名外国人。他们是国际刑警要员。 他们是秃子为认清“第五潜入者”而特意带到这里来的。他们正在叽哩咕噜谈论着什么。 远处传来列车的汽笛声。 人们不约而同地转向那个方向。 听到汽笛声,马仁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突然觉得四肢麻木。 “马刑警,看你的了。好好干!”秃子朝马仁吐出一句。 在众人当中,惟有马仁是第五潜入者的目击者,因此,也只有他带头搜查每节车厢。然而,造成眼前这一恶作剧的元兇也正是马仁自己。 黑唿唿的车体,像庞然大物,闯进了人们的视野里。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再次高高响起。 马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时,最纳闷儿的是列车长。他无法猜测到底出于什么理由将列车停在律村车站。他曾反覆寻问过总调度,可总调度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发生这种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是头一回。 事到如今,对旅客只好敷衍了事。 “通知旅客,列车将晚点运行一个小时!”他向乘务员下了指示。 “向旅客说什么理由呢?”乘务员难为情地问道。 “适当对付一句。就说列车出了点故障。” 列车突然减慢了车速。 列车缓缓地驶进了月台。 列车播音室向全车厢发出广播通知。 “各位旅客,现在广播通知。本次列车因出现列车故障,从现在起将晚点运行一个小时,请各位旅客多加谅解。再通知一遍……” 一听列车要晚点一个小时,乘客们顿时露出懵懂的表情。一时间到处传来唧唧哝哝的声音。 未等列车停稳,马仁一个箭步跳上了最后一节车厢。各节车厢的门口立刻被封锁起来。 第141页 继马仁后面,秃子、国际刑警要员,还有若干搜查人员登上了最后一节车厢。紧接着,一队身穿作战服的警察也持枪跟上了。 那是卧铺车厢。每间卧铺隔着通道垂下了白色布帘。 撩开布帘,就可以看到列车卧铺床。卧铺床是上下结构。 尽管他们徵得谅解以后撩开了布帘,可里面的旅客们还是惊吓不已。也难怪旅客大惊小怪。出现在旅客眼前的是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面孔和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 有些女乘客只穿睡衣躺在床上直筛糠。 搜查一节车厢约需要三分钟。卧铺车厢因乘客少,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最后一节车厢里连一个长得相似的人都找不到。可马仁在离开这节车厢时,不免觉得有所心虚。 在倒数第二节车厢里,有一个身高马大,印象不太老实的人被秃子指点上了。马仁并不想指点他,可秃子执意让部下带他到站长室等候。尽管那个旅客骂骂咧咧与警察争执不休,可还是被警察押下了列车。 有一个床位空着。床上既没有人,也没有行李之类的东西。搜查官们以为是早有的空床位,不以为然地转到倒数第三节车厢。 所有五节卧铺车厢里再也没有找出嫌疑对象。他们开始搜查硬座车厢。所有的旅客圆睁双目,绷紧神经,惟恐自己被警察指点。 又有一个衣衫褴褛,头戴破烂礼帽的老先生被押下了列车。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长满络腮鬍子。老先生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破旧的旅行兜。只因他个头高,块头大,才招致警察的怀疑。 尽管马刑警摇头表示否认,可看到国际刑警要员一再用狐疑的眼光盯着老先生,秃子便下令将他押下车。 明知自己无缘无故被带走,可老先生一声不吭,毫无反抗之意。看来他是一个在人生旅途上受尽煎熬的苦命人,没有骨气,没有主张。 南下的一辆计程车停在了车站广场上。 司机摇下车门玻璃,探出头往窗外望去。 “嘿,好新鲜。直升飞机还能飞到这里?” 听到司机的嘀咕声,坐在后排坐席上的乘客也支起身子往外望了一眼。 “别耽误时间,快走吧。”客人冷冷地说了一句。 可司机握紧方向盘并没有马上开动汽车。 “哟,这么多警察!八成是出了什么事故。”司机欲打开车门。 “快走!”老先生突然喊了一声。 “再拉上一个客人不行吗?”司机用倒车镜偷偷望着老先生说道。 “不行!要不要我再给你加钱?!”他意识到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你看,那不是刚才您乘坐过的那趟特快列车吗?”司机回过头指着停在站台上的列车说道。 “我说年轻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好吧,走就走。”司机不时地望着身后,慢慢地开动了汽车。 计程车穿过云聚在广场的警车中间,重新向前跑起来了。 司机似乎对那一队警车感兴趣,边开车,边不停地用倒车镜望着车队。 老先生坐在后座上,居心叵测地盯着司机。同时他还心怀鬼胎,频频向后望去。 老先生的所作所为,没有逃出司机的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蹊跷?”司机摇晃着脑袋问道。 “蹊跷什么?” 被司机这一问,老先生突然警觉起来了。 “到这儿之前我在路上见过那架直升飞机。现在想来它好像是来截住那趟列车的。看遍地都是警察,像是在追捕一个逃犯。” “他们在追捕谁?”客人的口气多少带着怒气。 “天知道那是谁。看直升飞机都动员起来,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犯,是非抓不可的人。但我想那个人早已不在那趟列车上。” 原来,这位年轻的司机是有名的跆拳道运动员。他在暗自思忖:区区一个老头,只要自己一个拳头足够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可还是为了防备万一情况,司机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偷偷地握紧了钢管。 计程车减慢速度,缓缓向前驶去。 若是下手成功,说不定还能大捞一把呢。司机仍在暗自打着小算盘。 通过倒车镜,不停地望着身后,司机又唠叨起来了。 “跳蚤早已跳出十里地,可那帮笨蛋还在那里翻天覆地查个没完。您说可不可笑?” “……” 老先生取出烟,点上了火。他觉得从车站已经跑出了一公里远。 计程车终于停下来了。司机转过头看了一眼客人。 客人悠然地吐出烟雾。 “这年月有钱可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哪有办不成的事情?” “你要多少?” 老先生不慌不忙,安安静静地问一句。 司机不禁为自己的判断感到庆幸。他的眼里顿时泛起贪婪的欲望。 “至少得一沓,老头。” “年轻人啊,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哇。” “聪明总比愚蠢强吧。”司机还没有明白过来老先生的话中之意。 “好,我给你。” “啊,别急!”司机抬起了手。 “一百万不够。我需要两沓。” 第142页 老先生后悔在顺天没有换乘别的计程车。他在求礼乘坐这辆计程车的时候,只说过上顺天。可一到顺天,他又懒得换乘别的计程车,于是他索性提出一直坐到丽水。 再说司机一看这老头出手大方,便满口答应下来了。他还想顺道看一眼自己刚刚结识的女朋友。 “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九岁。我还想捞到一笔钱娶媳妇儿呢,嘿嘿。”他得意地笑起来。 “年轻人啊年轻人,你聪明过头啦。” “你在求礼下列车换上计程车的时候,我就察觉有点不对劲儿。不过,见到我这样的人,你应该感到荣幸。如果碰到别的司机,老头你早已被人家带到警署啦。” “都怪你聪明过头啊。” 老先生反覆同样的话语,突然伸出左手,用两根手指头扎向司机的双眼。 “啊──!” 司机捂着脸低下了头。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的眼前顿时一片发红。可年轻人瞎着眼还是胡乱地抡起钢管来。 老先生用右手接过钢管使劲往前一拽,同时再用左手狠狠地向他的下巴颏儿击去。司机的脑袋勐烈地向后甩过去。 司机摇晃着脑袋胡乱地挥起拳头,可因看不见东西,一切动作都是徒然的。两个眼窝里淌出黑红的液体。 老先生敏捷地钻出车门外,打开了驾驶室门。年轻人再次抡起右拳。他顺手抓住司机的右胳膊拧了一圈。只听喀嚓一声,年轻人的胳膊立刻被他扭折了。 “啊──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司机迟迟意识到对方是个可怕的怪物,歇斯底里喊人救命。可是,这一切已经晚了。年轻人错就错在恫吓老人诈取钱财。 经老先生抓住年轻人已经脱了臼的胳膊一拽,年轻人无力地栽倒在车门外混凝土路面上。 年轻人再次踉跄而起,使出最后的力气,犹如困兽,漫无目的地扑腾起来。可这也是暂时的。随着铁钳子般的双手掐过来,他的喉咙也被堵住了。 老先生的双手用力掐住司机的脖子,一直到司机咽气为止。见到对方慢慢地跪在地上停止抵抗,他才松开掐住对方脖子上的手。 司机无力地向前瘫倒,停止了动弹。 第五潜入者上到计程车驾驶座里,握住了方向盘。 马刑警直觉得浑身要散架。 搜遍了全列车十五节车厢,可连“第五潜入者”的影子都没有发现。看到总部指挥官气唿唿地怒视自己,他简直无地自容。 “你说吧,该怎么办?” 总部指挥官靠过来,对他耳语一句。 又是勒令停止运行中的列车,又是报告上级调遣直升飞机,这一场闹剧都是马仁一手导演的。可折腾半天,到头来他们连罪犯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站长室里共收容了八名旅客。他们都是被秃子指点为可疑的人物。可马刑警并没有对他们抱有什么期待。因为他们离罪犯相貌差老远。 “胡闹,还不快放走列车!”秃子瞪着眼睛怒斥马仁。 “请等一等!”马仁突然向卧铺车厢跑去。 他上到倒数第二节车厢,急忙跑到那张空床位上。 所有卧铺车厢均为满员,可惟独这张床空着。 “这个床位从始发站开始就空着吗?”马刑警把锐利的目光投向列车长。 “不,不是。有过客人。不久前在求礼车站下了车。” “求礼?”马仁将眉毛往上一扬。 “是。客人是在求礼站下的车。”列车长小心而肯定地答道。 “那个人是在哪儿上的车?” “始发站。今天的卧铺车厢从始发站开始就满员了。那个客人……我以为他一直坐到终点站,可不知为什么中途下了车。” 马仁紧张起来了。 “此话怎讲?” 列车长将手里的车票向他递了过去。 “这是他的车票。按照惯例,旅客上卧铺车厢以后,我们都在重新验票。然后,撕下一半还给旅客,另一半由值班列车长保管。” 马刑警仔细看了看撕下来的那半张车票。那上面果然清楚地印有汉城──丽水字样。 这就说明那个不明身份的旅客分明是上车时买到终点车票,可在中途因故下了列车。 “那个旅客长得什么模样?” 马仁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 “是一位很有风度的老人。与其说老人,不如说是绅士。长得相当带劲儿……” 听完列车长对那个旅客穿着打扮的讲述,马仁不禁握住双拳,抖了起来。 “在这儿磨蹭什么?你还想要搞出什么乱子?”迟迟来到卧铺车厢的秃子气喘吁吁地喊道。 “罪犯在中途下了车。”马仁的语调充满兴奋。 “中途下车?在哪儿?”秃子惊讶地问道。 “在求礼车站。” “求礼?” “是的,他是在求礼下了列车。”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秃子用狐疑的目光望着马仁。 马仁将从列车长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秃子。 “你怎么敢断定那个旅客就是罪犯?”秃子再也不敢轻信马仁的话。 第143页 “这还需要什么保证?肯定是那个傢伙。” 秃子皱起眉头想了片刻,喊道:“赶快到求礼搜查!” “现在上那里已经无济于事。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想必罪犯早已逃之夭夭。”一名搜查人员失望地说了一句。 “我看还得去看一看。到那里我们至少可以探听罪犯消失的方向。” “放走列车,证实站长室的那几个人的身份。我要乘直升飞机去求礼。其他人原地等候命令!” 马仁纠正了秃子的命令。 “既然罪犯的去向已经弄清楚,我想干脆让剩余人追往丽水方面为好。罪犯很有可能在求礼下车以后,换乘汽车逃往丽水。” “他早已到达丽水有余!”秃子为马仁净说蠢话而生气。 “是的。我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往后的搜查重点还得放在丽水。再说如果罪犯从求礼乘上计程车逃往丽水的话,估计那辆计程车已经在返回求礼的路上。我们为什么不去拦截那辆计程车呢?” 秃子到底还是顺从于马仁的推理。 “这么说还要通知沿途各哨卡,发现那辆计程车立刻扣下来。” “正是。” 秃子环视一下身边的搜查人员。 “立刻通知沿途各哨卡!你们几个跟我上直升飞机,剩下的赶快坐车赶到丽水!” “坐列车吗?” “笨蛋!坐列车能截住那辆计程车吗?都他妈犯了精神病。”秃子向那个愚蠢的警官吼了一声。 “随后我用直升飞机赶上你们。赶快行动!” 经他再次吼叫,众搜查人员你推我搡地下了列车。 马仁也跟着秃子下了列车。 停止运行一小时十分钟以后,特快列车终于驶出了律村小站。 求礼车站。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一架直升飞机徐徐降落在车站广场上。在车站里打嗑睡的两名职员慌张跑了出来。 几个人跳下飞机向车站跑来。 “我们是警察!” 胖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哦,请,请进……” “一个多小时以前经过的特快列车上,有一个老先生在这里下了车。你们看见没有?” “好像见过。”一个身材消瘦的职员回答一句。 “是你检票的吗?” “是。是我检的票。是一位从卧铺车厢上下来的旅客,他拿的是到达终点站丽水的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下了列车……” “你有他的票吗?” “当然有。” “快拿来给我看看。” 他们拥进到站舍里。 马仁从职员手中接过已被撕掉一半的车票,递到秃子眼前。 “就是这一张。” 秃子的脸红一阵,紫一阵。 “你们知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我就没法知道了。” “他乘上了计程车。”另一个职员抢过来答道。 “我看见他坐上计程车。” “他们去什么方向?” “往那儿去了。”职员指了一下南方。 “记没记住计程车号?”马仁屏住唿吸问道。 “车号没记住,倒是认识司机。他是个名叫朴勇泰的年轻人。”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们意识到没有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他们重新登上直升飞机,向南飞去。 飞机飞得很低,机上的人们将地面上的所有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离开律村站大约飞行一公里,他们看到公路上有一队车辆聚集在一起。当飞机接近车队上空,从地面传来手电筒闪烁的灯光。 “出了什么事儿?”秃子用无线电话问道。 “发生一起杀人案。”地面回答。 “原地等候!我这就下去!” 没过一会儿,直升飞机降落在车道上。 地面的搜查人员将他们领到出事地点。 “刚死不久。被害人眼球已破裂,颈部也骨折。” 尸体伸开四肢躺在车道一侧。看尸体肤色还在红润,的确刚死不久。 “有没有身份证?” “有。在这儿。” 秃子看了看驾驶证。然后回头向马仁喊道:“是朴勇泰!” 马仁目瞪口呆,只是望着秃子。 “罪犯已经抢在我们的前面!他还没有走远!立刻封锁丽水一带,堵住所有的出海口!毫无疑问,罪犯计划泅海潜逃!否则他不可能来这里!” “对。他在琢磨泅海潜逃!”马仁应和一句。 “计程车呢?” 秃子环顾一下周围。 “没有发现!” 马仁提了一下精神,答道:“是他开走了。” “一路上会找到的。” “快,出发!” 秃子急步跑向直升飞机。马仁也随他跑去。 直升飞机扬起尘土重新飞上了天空。 起早背起粪筐上田间施肥的乡下农夫们,用惊讶的眼神望着突如其来的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开足马力,向丽水方向飞去。 第144页 ------------------ ·正文· 第0. 无名旅店 同一时间,丽水市内。 黎明前的大街静谧安详,几乎看不到行人。海滨城市,一年四季,海风劲吹。 放眼望去,笼罩在云雾中的大海隔着市区依稀可见。近海上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凌晨出海的渔船穿梭于其间。好一副诗情画意般的美丽情景。 空荡荡、静悄悄的街上,只有若干名背着书包的学生嬉笑着走在大街上。看来还有很多人仍在屋里忙于用早餐。过不了多久,黎明时分的静谧很快就被打破。 一辆市内公共汽车沿着海滨道路缓缓驶来。 车内只有三四个乘客。他坐在汽车中间座位,隔着车窗望着海滨城市的街景。汽车到了一个停车站。他忽地站起来走到安全门口。 他是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汉子。他那补丁落补丁的黑色西服上,渗出一道道灰白色的汗渍。皱巴巴的皮鞋还张着大嘴。头髮像一团乱麻,脖颈上沾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头屑。虽然不是小个子,但因为走路驼背,并不显得那么高大。他一手提着手提包,一手拖着大皮箱。皮箱底部装有四个小滑轮,拖起来并不费劲。 他缓步走在海滨道路,最后停在了一家饭馆门前。那是一家牛肉汤馆。 他推门进到饭馆里。见他这副模样,服务员既没有向他打招唿,也没有上前帮他拿东西,原地不动地望这个乞丐模样的中年汉子。 “给我一碗牛肉汤和半瓶烧酒……” “要喝牛肉汤?”服务员懒洋洋地站起来,反问道。 “是。来一碗又辣又热的牛肉汤。” 男人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应付了一句。他显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目无神情地望着窗外。一艘渔船像是刚刚靠岸,一群人围着它熙熙攘攘地抢购新鲜的海产品。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半截菸蒂。 点上火之后,他又望了望大海。 码头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渔船。从附近海产品市场上不同声调的叫卖声划破凌晨的寂静,敲打着他的耳膜。 服务员端上了牛肉汤和烧酒。热乎乎的牛肉汤冒着白色的蒸汽。他拿起酒瓶倒满了一杯。冷天里的一杯白酒足够令人御寒取暖。何况还有一碗热汤呢。 “请慢用。” 他抬起头朝服务员点头致意。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了饭勺。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刮过脸,他满脸是又长又脏的鬍子。 等他喝完酒和汤,天也完全亮了。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服务员。 “剩钱你拿着。” 他给服务员付完餐费以后,悄声向他打听道:“这附近有没有能够住上一个月的小旅店?” “想住宿吗?” “是。想找一个便宜点儿的旅店。” “请等一会儿。” 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走到柜檯前,与坐在那里的胖女主人耳语几句。 男人正用牙籤抠着牙。女人看了男人一眼,然后拿起电话拨起了转盘。 “请你稍等片刻。”服务员过来跟他说道。 没过一会儿,一个女人走进饭馆里。 她与饭馆女主人交换几句后,望着男人点了一下头。 “请你跟她走吧。”服务员再次过来跟他说了一句。 他拿起行李包跟着女人走出了饭馆。 “要先付住宿费。” 刚一出门,女人就开始要钱。 “可以。但怎么也先看一看旅店吧?”他微笑着回答。 女人领着他穿过几个小胡同之后,来到了一座破旧的两层楼房前。 好不容易登上狭窄的楼梯,女人才接过他的行李说道:“你也知道,我这里是没有许可证的无名旅店。” “我知道。”他毫无顾忌地说完,笑了笑。 狭小的房间排成一行。 打开中间的房门,只见地板上有无数只蟑螂摆起了战场。狭小的房间只够一个人勉强躺下。 “几个房间都一样大吗?” “一样大。” 女人点了一下头。 “能不能给我把头的那间屋子……” 他指着最里头的房间。 “那个房间已经订出去了。因那个房间面对大海,房价比别的房间稍微贵一点儿。” “我给你加点儿钱,请给我那个房间吧。” 一听要加钱,女人二话没说。 “请跟我来。” 她打开了把头的房间。 那个房间也同样又小又脏,可因有窗户面对大海,可以经常看到大海全貌。 他打开窗户,眯着眼睛望大海。 “一个月二十万元,包括早餐和晚餐。” 女人嘴里嚼着泡泡糖,对着他的后背说道。 “无证营业,宿费还这么高……” “要知道我这里既安全,又可靠,你也就不觉得宿费太高了。这里没有任何检查。” 男人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一眼女人。 “有没有检查与我有什么关系?” “来找无名旅店的,还不是为了干那些事儿吗?我们干这一行,也在冒着一定的风险。因此,这个价钱并不算贵。不少人来过一次,就成了常客。”女人正视着男人说道。 第145页 “好。二十万就二十万吧。” 他从屁股兜里掏出了一把现钞。千元的,万元的混杂在一起。 他点出二十万元后,又加了一张万元券。 “每顿饭给我加一个鸡蛋饼。” “好的。” 女人笑逐颜开。 “给客人洗衣服吗?” “对不起,没有这项服务。缝补浆洗,请自己动手。”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来,收下吧。” 他又给女主人的手里塞了两万元。 “哟,这么多呀……” 女人又收下了两万元。虽然鼻子周围长满雀斑,可还是有点姿色的女人。看上去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 “请问,您是干什么的?” 女人看着放在屋里的行李包问道。 “还看不出是个流浪儿身份。来这里,想做一笔买卖,不知……” “想做什么买卖?” “我也在考虑之中。我知道有个朋友在这附近,还是先找找他再说吧。” “您是单身?”女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要是有人在身边,我干嘛这么流浪?!”男人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要是感到寂寞,尽管跟我要女人。保您满意。” “也好,只要和你差不多的女人……” “哎哟,看您说得……” 女人妩媚地一笑,走出了房间。 “你看,那里有东西!” 马仁摘下望远镜喊了一声。 秃子抢过望远镜,朝着马仁指点的方向望去。 “哦,确实有东西。往那儿开。” 直升飞机迅速朝前方俯冲下去。 离公路稍远一点儿的草丛里,停放着一辆绿色汽车。 直升飞机在那上空盘旋了几圈。 “好像是一辆空车。”马仁说道。 “降落!”秃子下了命令。 随着天色发白,公路上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南来北往的车辆。直升飞机再也不能降落在公路上。 可在目标现场附近没有一处可供直升飞机降落的平坦地面。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降落在离现场稍远一点儿的干涸河滩上。 大家气喘吁吁地跑到目标现场。那里果然停着一辆无人空车。 “显然是罪犯丢弃的!”马仁用手摸着汽车说道。 “该死的傢伙,总是抢在我们前面。”秃子跺了一下脚。 这里离丽水近在咫尺。 “罪犯是在这里换乘了别的车辆。” “狡猾的东西!” 秃子咬牙切齿。 秃子一行决定从这里改乘计程车进到市里。 丽水已经处于戒严状态。 不仅是离开市内的车辆,就连普通行人也躲不掉严密的盘查。凡是稍有疑点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被警方扣留,接受集中调查。 市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戒备森严。 凡是人们视线所及的地方,都张贴着画有罪犯几种面目的肖像。看来一千万元的悬赏金吸引众多贪婪的目光。 “我说司机,你给我找一家好一点儿的牛肉汤馆。” 听到秃子的话,司机回答说:“要吃牛肉汤,就得上码头那边。” “好,就上那里。” 他们已经熬了一宿。虽然眼里布满血丝,可他们锐利的目光更加执着地追寻着目标。 “你的直觉真了不起。我们能够追到这里,全靠你小马的直觉。” 经秃子一说,马仁摇着头说:“不,这不是直觉,应该说是推理。罪犯逃走时留下了不少痕迹。我只不过是跟踪追击罢了。”马仁说话很谦虚。 “要不是你小子,就是那些痕迹也发现不着。”秃子赞不绝口。 “罪犯企图潜海逃出。可他用什么办法泅海潜逃呢?总不能游过大海吧?”秃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也许利用船只。” “能容易搞到船吗?” “总比飞机容易得多。要是利用海上走私船只,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还有,也可以装扮成船员乘上外国船舶。” 一支烟的功夫,他们来到了海滨牛肉汤馆。 大家又飢又渴,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牛肉汤。 秃子第一个吃完汤,用手背擦着嘴角说了一句:“首先查寻海上走私团伙!” “罪犯已是个惊弓之鸟。若他察觉到我们在监视走私团伙,那么他不会轻易接近他们的。如果我们大张旗鼓地查寻海上走私团伙,十有八九又要落入他的圈套。” “那怎么办?” “撒下网,让他自动上网。” “这可能吗?” “很有可能。如果我们牢牢地套住海上走私团伙的一名头目,就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撒下这张网。” “有信心吗?” “没有信心也得干。在这之前,我得先去见一见与我共事过的那位金俊镐组长。” “哦,就是那个上了岁数的金刑警吗?”秃子想起了金俊镐刑警。 “是。当时他受了重伤。估计这会儿已经好多了。”马仁一直在担心老金的身体。 第146页 “交给这种危险的任务,未免岁数过大了点儿……”秃子摇了头。 “可没有一个人比老金更了解海上走私团伙的内幕。他是当地犯罪团伙的克星。在这里,离开他的帮助,我们恐怕寸步难行。”马仁深深了解金刑警的实力。 “那就去找找他吧!” 马仁走到柜檯拨起了电话。 此时,第五潜入者正站在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无名旅店房间窗口边上。 他打开窗户,目不斜视望着大海。足有一个小时,他一动不动,一直观望着大海。 随着时间的推移,码头的气氛沸腾起来。 渔船汽笛长鸣穿梭于岛屿间,人们汗流浃背奔波在码头上。沉睡的码头顿时生机盎然。 星罗棋布的小岛屿点缀着远方的大海。 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冉冉升起,染红了大海,也染红了天空。点点渔船沐浴着晨曦漂荡在红色的海面上,色彩斑斓的海鸟迎着朝霞飞翔在红色的天空上。 “好美丽的景色!” 看着这副诗情画意般的自然风景,他情不自禁地感嘆一声。 当他的视线回到码头上的时候,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穿夹克衫的一个胖汉正急匆匆走在忙忙碌碌的人群当中。 看到胖汉紧追不捨来到这里,第五潜入者脸上不禁露出紧张的神色。可这一神色转瞬即逝,没过一会儿他的脸上又露出淡淡的微笑。 看到胖刑警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胡同中,第五潜入者重新放眼望大海。 太阳的红色光芒渐渐变淡了。 一艘大型客轮正缓缓离开码头。 客轮扩音器里放出的流行音乐响彻空旷的海平面上。有一位姑娘站在船板朝着码头纵情地挥动着黄色手帕。 金俊镐伤愈后,被安排到市郊一个较清闲的派出所担任所长工作。 此时,他半躺在椅子上,打着哈欠看报纸。 因马仁突然闯进到他的办公室,他一时没有认出马仁,只是用呆傻的目光望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胖汉。 “怎么,这么早就忘了我?” 见到马仁笑脸靠近去,他才忽地站了起来。 “嘿,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他一把握住了马仁的手。 “好久没有见到您呀。”马仁礼貌地向他鞠一躬。 “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今早刚到的,顺便来看看您。没想到您在派出所工作。” 金所长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意。 “没看见吗,这里清闲得很,也没有什么案子……是养人的避风港。走,出去喝杯茶。” “我还以为您早已脱下警服了呢。” “脱下这一身警服,我还能干什么呢?” “我看您还是穿这一身好看。” “是吗?哈哈……” 他们走出派出所,并肩走向一家茶座。 “全城戒严,我从一大早就来到派出所了。我早已料到你会出现在这里。听说那傢伙潜入到我们这里,是真的吗?” “是,没错。” 他们上到茶座的二层。 窗外是一片大海。 金所长要了两杯咖啡。 “好一个粘乎的傢伙。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落网?” “要说粘乎,双方彼此一般。您的身体怎么样?” “还好。只是天气一变,伤处还在发酸。看来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人也老了,再加上这一副病骨头,已经干不了力气活。我向上边要求安排一个清闲的地方,没想到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咳,剩下的岁月就得过且过吧。你怎么样?还在拼命呢?” “狗改不了吃屎。”马仁笑着,端起了茶杯。 金俊镐比以前消瘦了许多。 在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从前那股兇狠锐利的目光,只是一潭淡水,安静祥和。 “我还偶尔想起他……说来也怪。被人家打成这样,应该对他怀恨在心,咬牙切齿。可不知怎么搞的,我对他从没产生过刻骨的仇恨,对他的下场并不感兴趣。”金刑警的语调非常平静。 “我也被他揍过。”若不是对着同病相怜的战友,马仁永远不会将这一耻辱挂在嘴边。 “怎么,你也被他打过?”金所长睁大眼睛问马仁。 马仁红着脸,摸了一下下巴颏儿:“是啊,差一点没被他打死。可他还是手下留情,没有叫我去见上帝。我曾跟他交过两次手。” “啊,还交过两次手?不可思议。两次针尖对麦芒,双方居然安然无恙。” “可这一回我不会放过他的。”马仁的表情十分严峻。 烟雾缭绕,金所长眯缝着眼睛。 “可那傢伙干嘛要上这里来?” “八成要从海上逃出。” “从海上?” “是。很有可能利用海路逃出。” “哦,也有可能。大海又宽又广嘛……”老金表情凝重,喃喃自语。 马仁察言观色地说道:“我想,罪犯有可能利用海上走私团伙而达到逃出的目的。” 第147页 “也有可能。只要有人肯掏钱,那帮王八蛋无所不为。” “所以说嘛,我想跟您详细了解一下目前他们团伙的内幕。” “跟我了解他们的内幕?不行,不行。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 “您就不要推託了。这里除了您以外,还有谁了解他们的内幕?” “现在管束比以前严多了,他们的活动也不像以前那么嚣张。团伙的成员也更新换代好几茬儿了。哦,对啦。头儿怎么样?”老金说的头儿,指的是总部的指挥官秃子。 “很好。这次他跟我一起来到了这里。” “他也亲自过来了?”金刑警再次睁大了眼睛。 “是,亲临督战。” “看来已经火烧眉毛了。” “不瞒您说,叫我来找您,也是头儿的意思。他叫我无论如何把您请过去……” 老金连连挥起手。 “不行,不行,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您无论如何要帮我们的忙。” “别想把我拉下水。我再也跑不动啦。你们就让我安静地呆在这里吧。我才刚刚安静了几天。” “这些我都知道。可这次说什么也得抓到那傢伙。现在我们离不开您的帮助。我们打算利用罪犯接近走私团伙的机会一举逮捕他。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求得您的一臂之力。”马仁不厌其烦地说服他。 “求你们别再打我的主意。我实在是跑不动啊。”金刑警断然拒绝。 “这是秃子的命令。” “命令?”老金的嘴张大了。 “对不起,我真不想向您施加压力。” “违抗命令就得开除。如果被当局开除,就连退休金都拿不到……”金刑警嘆息不已。 “请帮帮我们吧。”见到老金难过的表情,马仁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还下过决心,再也不过那样的日子……”老金自言自语道。 “既然干上了,怎么也得有个结果呀?” “我说过,我对他不感兴趣。” “这次您就一显身手,还他一掌之仇。” “我没有信心。”老金摇了摇头。 “您久经沙场,肯定能够出色地干掉他。” 金所长默默地点上了一支烟。直到抽完一支烟,他才开了口。 “这么说把我调回总部?” “是,工作调动。通知一会儿就下来。” ”肯定是你小子多嘴了。否则,头儿不可能想起我,也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话虽这么说,可老金丝毫没有埋怨马仁的意思。 “请原谅,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金俊镐又要了一杯咖啡。 “听你说,你们制定这个计划,是以罪犯接近走私团伙为前提,是不是?” “正是。” “如果他不接近走私团伙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 “倒是有一个鱼饵在我手中握着。可那小子最近也没有什么活动的迹象。咱们还是先找找他吧。” 金刑警到底被马仁说服了。 她,今年三十六岁,丧夫已两年。 她的身边有三个子女。虽然家庭惨遭不幸,可是并她没有放弃对子女的教育。她咬紧牙关,先后将三个子女全都送上了学校。 她的丈夫生前是个客轮船长。两年前的一个云雾瀰漫的夏天,丈夫的客轮在航行途中与另一艘客轮相撞,不幸葬身于海底。 丈夫死后,她在弟弟的劝告下,掏出所有的积蓄,买下现在的这座房子,开起了无名旅店。不料,旅店开张以来客人不断,生意兴旺,眼下已是不愁吃不愁穿,过个温饱日子。 所谓无名旅店,实际上就是没有得到正式许可的非法旅店,若没有撑腰的,一天也开不下去。何况对一个女人来说,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她能够干到今天,全靠她的弟弟在给她撑腰。 她的弟弟是丽水码头上妇孺皆知的地痞无赖。有这样一个弟弟做后盾,谁敢惹她半分?! 温饱问题解决了,可接踵而来的是难耐的寂寞。她对男人如饥似渴。她需要依託。 倒不是她在丈夫去世以前没有渴望过男人。每当慾火中烧的时候,也曾与来来往往的男客人交过一夜之情。可这种行为不仅没有满足女人的欲望,反而在女人的心中燃起更加强烈的慾火。 最近,她更渴望拥有一个随时能够给自己满足欲望的强汉。哪怕他不一定与自己定下终身,哪怕他是一个野汉子。 像是老天长了眼,今天早晨真有一个身高体壮的流浪汉找上门来了。 男人的穿戴虽然褴褛一些,可他的长相、体格却使她一见钟情。当她故意抬高住宿费时,他却二话不说,很大方地掏了住宿费。看样子不像是囊中羞涩的穷鬼。 看他孤家寡人,浪迹四方,似乎也没有妻儿老小。 她的心思一直奔向二层。 临到中午了,男人还呆在房间,足不出户。 他在干什么呢?他是什么人呢? 凡是来到无名旅店的,十有八九不是犯有前科的逃犯,就是来歷不明的野汉子。他们为了逃避警察的耳目,大凡都选择这些既不用出示身份证,也不用留下真实姓名的无名旅店。 第148页 那么今早来的这个人又是哪路货色呢?他不一定是大路货色,顶多是个小蟊贼之流。看样子,他对我有一点儿那个意思。我说我要给他找女人,他却说要就要像我这样的女人。 她终于站起来了。她对着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脸蛋以后,贼头贼脑地爬上了楼梯。 虽然说过不供午饭,可她还是打算藉口招唿他吃午饭到男人的房间去看一看。 来到男人房间门口,她竖起了耳朵。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她犹豫片刻,轻轻地敲了房门。没有任何回音。她接连敲了两下、三下,可仍没有任何动静。 她心里纳闷儿,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啊!” 她差一点儿没有喊出声来。 她捂住嘴,立刻转过了头。 她只觉得自己看了一眼不该看的东西,可只是转过了脸,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咽一下口水,再次往房间里望去。 只见男人下身朝房门处,只穿三角裤,睡得正酣。 他稍微叉开的双腿间,巨大的男根像一座山峰高高隆起。大腿小腿,甚至胸部都被密密麻麻的黑毛所覆盖。 “妈呀,怎么会……” 她连连舔着自己发干的嘴唇,贪婪地望着男人的那个部位。看男人的那个东西在睡眠中还挺的那么高,若他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肯定会把那个女人弄得死去活来。 它那雄壮的气势,使她两腿发软,头晕目眩。 她轻轻地关上门,嘆了一口气。她欲转身下楼,可实在捨不得离开他。于是,壮了壮胆,再次敲响了房门。 “客人……还睡吗?客人……醒醒吧。” 敲了一会儿,房里到底传出了动静。 “客人……该吃午饭了。” “啊,午饭?不是说只供早晚两顿吗?” 从屋里传出打哈欠的声音。 “我做了一碗拌饭。是给您做的。您要是愿意的话,尽管吃吧。”她的口气十分温柔。 “不怎么饿呀。”他无动于衷地说道。 “味道香极了。”女人着急了。 “是吗。那就吃一口吧。”他装出一副迫于无奈的样子。 女人飞身下楼开始张罗起来。 她将剩饭倒入炒锅里,然后,又放入辣白菜和野菜拌了起来。炒完拌饭以后,她又煎了一个鸡蛋饼。 当她端着饭桌来到他的房间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站在窗前望着大海。 见女主人端饭进来,男人转身接过饭桌。 “呵,好香啊。” “您吃吧。”她羞答答地说完,坐在房间墙角处。 男人说声谢谢后,开始吃起来。他吃得津津有味儿。 “喝不喝啤酒?”她殷勤地问道。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像耗子似的熘出房间,跑到楼下去了。 女人一离开,男人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心事重重,慢慢地嚼着食物。 房门开了。女人一手拿两瓶啤酒,一手拿一碟生鱼片,走了进来。 男人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 “您是不是很疲倦呀?” 她往杯里倒着啤酒问道。 “好好,谢谢。是啊,坐了一宿车,确实疲倦得很。你是不是叫了我半天?” “没有。”她用手背捂着嘴回答。她不敢说自己看过男人睡态的事情。她的脸泛起了红晕。 他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吃完了一碗饭。 “要不要再上一碗?” 看到他吃得那么香,女人心里美滋滋的。 “不要了。我吃得很饱。请问你的先生是干什么的?” 她轻轻地拉下眼皮,露出悲伤的表情。 “去世了。”女人低声答道。 “哦,对不起。恕我冒昧。”他很郑重地向女主人致歉。 “没关系。”她收起悲伤的表情,重新露出一丝笑意。 他假装随意唠嗑的样子,打探起她的家庭情况。对此,女人也毫无保留地回答他的问话。 “这么说是你一个人经营这个旅店?”他装出惊讶的表情。 “是。我一个人经营。” “你好辛苦哇。”他的口气里充满同情味儿。说完,他偷偷地看了女人一眼。 “我看你这么年轻,怎么不嫁人呢?再找一个呗。” 女人的眼睛闪闪发光。 “谁要我这样的女人呢?” 女人说话未免缺乏一点修养。 “你又漂亮又年轻,依我看,你蛮可以找到一个好男人……”男人净挑着好话吹捧女人。 “啊,哪里,哪里。”她想装谦逊,可转念一想又说道,“要是随便找男人,我早已嫁给男人了。可人生大事,哪能那么轻率决定呢。看到我只身孤影,也有不少男人跟我纠缠不休。每当那个时候,我就暗下决心:绝不能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骗过去。” “孩子他爸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已经两年了。” “天啊!” 他将剩下的一点儿啤酒倒入酒杯里。 第149页 “在他生前你们肯定是一对恩爱夫妻,对吧?” “差远了,谈不上什么恩爱。挨揍也挨过了,吵架也吵过了。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这些。” 看来女人并不怎么怀念前夫。 “要是碰上心爱的男人,你还要结婚吗?” “结婚有那么重要吗?我看重要的是看对方爱我爱到么程度。” 貌似村妇,她却能道出如此深奥的道理,男人暗吃一惊。 “说得也对。往往人们不重视爱情而只重视结婚。”男人应和女人一句。 听到男人几句吹捧话,女人的口气渐渐放肆起来了。 “我不考虑什么守节之类的东西。如果真有一个打心眼里疼我爱我的男人,我真想一心一意爱他一番。反正这年月也没有人讲烈女,干嘛强迫自己执意守节呢。我想,那些都是虚伪的。” “是啊,所谓守节,真是虚伪的东西。人活这一辈子,要活得踏实,不要虚伪。” “和心爱的男人发生关系,没什么不好吧?”她越说越激动。 “你说得很对。这是很正常的,不应受到任何指责。”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话。 女人的脸在发烧。 她强忍激动的心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沉默一会儿后,轮到女主人开始问起客人的身世。 “您的府上在什么地方?” “在汉城。” “家里人都在那里吗?” 她实际上在问对方有没有家庭。女人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家里没有别的人。” “怎么,您没有结婚吗?” “以前结过,可没过几年我们就离了。” 她暗自庆幸。 “子女呢?” “有一个女儿,现在由我母亲看着。”男人将悲怆的目光转向窗外。 “再来一杯不?” 女人察言观色,小心地问道。 “也好。再来一杯吧。谢谢。” 她跑出去,又拿来三瓶啤酒。 “夫人也来一杯吧。”他这才给女主人劝了一杯。 “啊,别,我不会喝……”她嘴上说不会喝,可还是伸手接过了酒杯。 “您在从事哪一行呢?”女人又问了起来。 “我好像说过,我无所事事,到处流浪……”他不耐烦地吐了一句。 “以前干了什么活?” “干过一桩小小的生意。可是,后来又欠一身债,东躲西藏,躲到今天。” 他用悲哀的目光看了一眼女人。 “哟,是吗。到底是什么生意?” “也谈不上是什么生意。从事过一阵建筑业。后来想扩大一点事业,不料在工地上摔伤了……” “噢。我听说搞建筑的,没有几个成功的。对吗?” “是啊,几乎都破产了。” 女人不拒绝男人倒过来的酒,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往后怎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总觉得前途渺茫,无路可走。看到大海,我曾经想跳海自杀。活着太没有意思。” 女人吓得瞪大了眼睛。 “哎呀,可使不得。万万别这么想。” “折腾一辈子,最后免不了一死。早一点儿结束这痛苦的一生,摆脱所有的烦恼。” “请不要想不开。千万不得有这种想法。”她斜着眼,以责备的口吻说道。 “像我们这样的弱女人也在逆境中生存下去,何况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别再说这些话好不好?”女人的眼睛在燃烧。 男人向女主人投去一丝微笑,然后,点了头。 “来,请您发誓,再不说那样的话。”女人伸出了小手指。 男人面带羞愧的表情,也伸出手指头勾住了女人的小手指。 “说话要算数。”女人晃了一下手。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女主人的手背。 “好漂亮的手……” “你真讨厌。” 女人红着脸欲抽出手。可男人就是不肯放手。 两个人的眼里都带有几分醉意。对视的两双眼睛里,欲望之火焰在熊熊燃烧。 “来吧!”男人说道。两人之间还在摆着饭桌。 “啊,头晕死了。让我躺一会儿吧。” 男人一松手,女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啊,我喝多了。真难受。”女人红着脸,一个劲地摇头晃脑。 “我也有点儿喝多了。” 男人开始动作开了。他将饭桌推到一边,低头看着女人。 “那边凉,到这儿来。”他指着炕头边上的褥子说道。 “啊,不要紧。” 女人用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你还是过来吧。”男人伸出双臂抱起了女人。 “别,别这样。”女人在喃喃自语。可她并没有反抗,任其摆布。 男人将她抱到褥子上。 本来就肥胖的肉体,经她扭动腰部,显得更丰满。紧紧裹住身体的衣物差一点儿没有被她丰满的肉体所崩裂。 第150页 “啊,别这样。” 不管女人怎么嘀咕,男人我行我素,动手解开女人的内衣。 女人雪白的乳房露出来了。男人将自己的嘴往女主人的胸脯靠过去。 女人吐着呻吟,将胸脯往上挺了挺。 “不行,这不行……” 男人的手畅通无阻地摸索在女人身上。 解开裤腰带,拉开裤子上的拉锁。肚脐眼露出来了。他将女主人穿在下身的裤子和内裤一同拉了下来。 女人的臀部过大,裤子一时拉不下来。 “来,抬一抬。” 女人二话不说,顺从地抬起了肥大的屁股。 又露出了黑色的密林。它又深又密,深不可测。 “把上衣也脱下吧。” 他起身命令道。女人迅速将上身的衣物脱掉。现在她已浑身一丝不挂。 不知是房间光线太亮,还是男人的视线过于炽热,女人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请不要这么看着我。”女人蒙上眼睛说道。 他站在一旁,慢慢地脱下了衣服。一身肌肉展露无疑。 衣服脱光了。他叉开两腿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女人。 站了一会儿,见到女主人仍然用手捂脸,躺在那里不动,他用脚轻轻触了一下女人。 她在一直等待男人发起进攻。经他一踢,她抬起胳膊望了男人一眼。 “哎哟妈呀!” 女人不禁失声低语一句。 这哪里是人的东西。又粗又大的东西昂首挺立,直逼她的眼睛。 那东西巨大无比。虽曾接触过不少男人,可她从没见到过如此巨大,如此坚挺的东西。 她瞠目结舌,呆呆地望了片刻之后,像金属被磁铁吸引,慢慢地支起了上身。 她再次看了一会儿那东西之后,像是小孩触摸第一次看见的东西,慢慢地伸出右手,攥住了那个东西。 那东西大得塞满女人一手。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眨巴一下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攥在手里的东西。 千真万确,是那个东西。 “这,这怎么会……”她像说梦话似的嘀咕道。 “你怎么啦?”男人笑着说道。 “把我吓坏了。” “吓什么?” “实在是太大了。” “大什么?” 男人上前一步,用双手捧住了女人的脸蛋。 女人张开的嘴靠近了那东西。 这时,门外传来了叫喊声。 “妈妈!” 是个小男孩儿的唿叫声。女人愣了一下,扭头往门口望去。 “干什么?” “妈,你快出来。”小孩敲了敲门。 “妈这就出去。你到楼下等一会儿。” 说完,她立刻躺下,叉开了双腿。 她急促地说道:“来,快点儿!” 男人跪下去,扑在女人身上。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动作开了。 这时,房门又从外面敲响了。 “妈,你快出来呀!”还是小男孩的喊声。 “小兔崽子,还不快给我滚下去!” 女人在男人的身下恶狠狠地喊道。 可小孩并没有就此罢休,仍在门外哼哼个没完。 “快出来呀,妈。我有急事儿。” 女人气得咬牙切齿。 “不行啦……”男人皱起眉头支起上身。 这一下急得女人连忙抱住男人的身子,气喘吁吁地说:“别起来。快!五分钟就够了,快!” “算啦。下回再来吧。” 他推开女人的手说道。男人的态度十分冷静。 女人的心伤透了。 “请等我一会儿。我这就赶他走。”她望着男人哀求道。 “哪能那么对待孩子呢。” “没关系。” “晚上等你。午夜十二点钟。” “我知道。” 女人朝男人投去失望的目光,急急忙忙地穿起衣服,跑出了门外。 “妈,快给我五百元。” 未等孩子说完话!叭!传来女人狠狠地抽小孩一个耳光的声音。 “哇──” 孩子的哭声打破了旅店的寂静。 “这个小兔崽子,叫你等你就等,你还吵吵啥?滚,快给我滚回去。” 女人的尖叫声连同孩子的哭喊声渐渐远去了。 ------------------ ·正文· 第1. 海港之夜 海港的白天漫漫长长。 女主人心神恍惚,坐卧不安。她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二层。每当她下决心上二层,可一会儿客人要她侍候,一会儿小孩要她照顾,根本没有机会上楼去看他一眼,急得她眼睛都发绿了。 二层的客人一整天足不出户,把自己牢牢地关在房间里。她干脆下决心夜间再去找他,开始做起饭来。 她来到超市购物,买了一大袋上等食品。因为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凡是昂贵的食品,她胡乱地买了一气。她好久没有这么精心做过晚饭。可她还是担心自己做的晚饭合不上对方的口味。 傍晚时分,无名旅店的老闆娘早早地端起晚饭上到二层那个客人的房间。二层的那个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呆了一个白天。因为没有见到过他出门,她还以为男人仍在房间里。 第151页 可她一敲门,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女人以为客人又在睡觉,于是,再次敲了一下门。里面仍无动静。她拉了一下门把。门已被锁上。 她思忖片刻,回到楼下拿来了备用钥匙。 门被打开了。房屋里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出门了。 “奇怪,他什么时候出去了?” 看到男人的物品仍在房间里,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儿。 男人,尤其像他这样的流浪汉从来是来无影去无踪。不能对他投入过分的情感。若是有朝一日他飘然消失,我的情感岂不是要受到伤害。再说,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不行,不能过于迷恋他。记住,对他只是逢场作戏,仅限于肉体上的交流。她一再提醒自己。 她的视线停在炕上的大皮箱。她忍不住好奇心,上前打开了大皮箱。里面装有几件破衣烂衫和美制军用鸭绒睡袋。啥破烂东西都当成宝贝!她暗自发笑。她锁上大皮箱,又打开了手提箱。手提箱里装有几本日文建筑书籍、几张建筑高度图和计算器、日记本等等。 她打开日记本,翻到最后一篇日记迅速读了下去。 难熬的一天又过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个安定的日子。真羡慕那些一家人团聚一堂享受天伦之乐的人们。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可最近不知怎么搞的,越来越想念儿女亲情。算起来我的年龄也已四十有五了。女人啊,你什么时候投入我怀抱。 看到男人发自内心的表白,她的内心翻滚不已。他在白天说过的话,在这里得到了证实。看来,他是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她将男人的物品按原来的模样摆好以后,走出了房间。正当她端着饭桌下楼的时候,他出现在楼梯口。 穿一件旧夹克衫的男人走进了茶座。他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是个瘦骨嶙峋的秃顶汉子。进到茶座,他东张西望在找什么人。忽然,见到有人向自己举手示意,他匆匆向那个人靠过去。 “久违了。” 看到瘦男人低头鞠一躬,重新成为“105总部”一员的金俊镐刑警向他伸出了手。 “是啊,好久没见。” 看他们的表情,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十分友好。 “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马刑警,是我的同事……” “久闻大名。”男人边行礼,边上下打量了马仁一番。 “我也听说过。”他们二人冷冷地握了一下手。 “请问二位找我有何贵干?”男人用警戒的目光望着约自己上这里来的二位刑警。 金刑警招唿服务员再添一杯茶之后,用低沉的口气说道:“约你出来,是想托你办一件事儿……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知是什么事儿,二位刑警大人还能托我这样的人办事儿……”瘦男人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 金刑警察言观色地说:“有件案子需要你协助我们。” “金刑警,你的脸皮也真够厚的。折腾我折腾得差不多了,现在还求我办什么案子。” 瘦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马仁洞察秋毫,没有放过他脸上露出的一丝憎恨之意。 “我知道王先生此时的心情。你在怨恨我当年把你抓起来,让你蹲了几年。”金刑警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瘦男人姓王,外号叫王老鼠。 十年前,他还是这一带走私集团的大头目,横行霸道,不可一世。 据说因走私也挣了不少钱。可当时查出证据送他进监狱的,正是眼前的这位金刑警。 当时,金刑警一口咬住王老鼠不放,经过反覆周密的侦察,终于证据确凿,亲手逮捕了他。于是,作为老金的阶下囚,王老鼠自然对金刑警耿耿于怀,甚至对他怀恨在心。 他在监狱里蹲了五年。等他刑满释放的时候,已经是人走茶凉,原先的一帮哥们儿早已投靠到另一个老大那儿去了。 五年以后,他虽然人已经底气殆尽,可他恶习不改,为寻找过去的风光,四处奔波,招兵买马。尽管他不遗余力去张罗,可没有一个人肯为已是日暮黄昏的老主子卖命。 无奈之下,这个当年的老大也开始侍候目前的这个年轻力壮的大老闆,在背后给他们出谋划策,当老大的智囊人物。 对他来说,在年轻的老闆手下,再委屈也得吃这碗饭。否则身无一技之长的他,只能喝西北风过日子。 在组织里,与年轻傢伙们相比,王老鼠虽然老了一点,可他老奸巨滑,诡计多端,颇受大老闆的赏识。 所有这一切,早已被金刑警掌握。今天,老金特意邀请王老鼠出来,也正是看中了王老鼠在组织里的这一作用。 “即使我不抓你,照样会有人送你进监狱。我只不过是当时那起案子的负责人而已。都是过去的事情啦,现在还提那些干什么?我的职业就是搜查官,你也应该体谅我的心情。对不对?” 王老鼠沉默不语。 一阵沉默过后,王老鼠开了口:“要是涉及到办什么案子,我没有什么可帮你们忙的,因为……”王老鼠死死盯着两位刑警:“因为我早已洗手不干了。自从出狱以后,我金盆洗手,远离走私圈。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的。” 第152页 金刑警摇了摇头:“姓王的,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不是磨嘴皮的时候。” 王老鼠也摇起了头:“没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请你们另找高明吧!”王老鼠的口气充满神经质。 “请不要让我失望……” “失望?哼……”王老鼠冷笑一声:“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要说叫我去捣乱你们的行动还差不多,叫我协助你们办案,没门儿!” 金刑警的脸拉长了。 他掐灭手中的菸头,直视王老鼠的眼睛说道:“好,既然话说到这个分上了,那么,我也说句心里话讲给你听听。告诉你姓王的,我也有脾气。一旦惹怒了我,我还会把你抓起来,让你二进宫!” “什么?哼,你就别逗我了。”王老鼠轻蔑地笑了一声。 金刑警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不是在逗你。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我还不知道呢?” “你,你知道什么?你,你别冤枉人好不好……” 王老鼠把求援的目光投向马仁。 马仁的表情极其严肃。 “王老鼠!你,狗改不了吃屎。你的斑斑劣迹已被我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知道什么?请痛痛快快说出来呀。”他的脖子也在青筋暴起。 “我说到这儿,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跟“玄海滩”的人有来往,是不是?” “玄海滩”是当地最大的走私组织的代号。 “‘玄海滩’?哈,你可真能冤枉人。你在血口喷人。”王老鼠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别耍赖。我已经都知道了。抓你进监狱,只是时间问题,懂不懂?”金刑警穷追不捨。 “好好,抓就抓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王老鼠握住的拳头在发抖:“抓吧。请你尽管把我送进监狱!” “逮捕你送进监狱不是目的。我是说,如果你不协助我们,到时候我也就对你不客气。” “咳,简直气死我了。”王老鼠将手指关节折得咯嘣咯嘣直响。 “气归气,该协助还得协助。别总是拿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一点度量?”金刑警在软硬兼施。 “我说刑警大人,我现在一身清白。自从出狱以后,按你的吩咐我在一直努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为什么总把我联繫到那些事情上去呢?你不要逼人太甚好不好?”王老鼠在顽强地否认金刑警的话。 “哪里的话!我不是在逼人,我是在给你提供一个将功赎罪的好机会。” 王老鼠又是冷笑一声:“哼,金刑警也真会开玩笑。以前你可是从来没有跟我开过玩笑哇。” “是啊,跟以前不一样了。要不,我这一拳早已把你揍趴下了。”老金边说,边站起身子。“跟我走。今天我来请你喝杯酒。” “我早就戒酒了。”瘦男人慌忙挥起了手。 “戒酒有什么可怕的。再喝不就得啦?走吧,酒鬼戒酒,笑话。” 王老鼠迫于无奈。 金刑警将二人领到一家韩式酒店。 金刑警当着王老鼠掏出了钱夹。 他把钱夹里的五万元钱全部掏出来塞到老闆娘手里说:“总共这些,你就看着办吧。” 王老鼠瞪大眼睛说道:“这,这叫我多难为情呀。” “没什么。算我请你一次客。” “我,我头一次喝金刑警的酒。” “是吗?算我请你晚了。”金刑警开怀大笑。 马刑警始终缄口无语,默默地坐在一边。金刑警望着王老鼠净唠起一些与事无关的话题,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金刑警故意与王老鼠耍起激将法,似乎忘掉主题,只顾说说笑笑,扯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于是,王老鼠便着急了。 虽然与老金同桌对饮,可他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起来:这位金刑警把兜儿全都掏出来了,那还是五万元钱呢!花这么多钱请自己吃饭,肯定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他终于沉不住气,用力放下酒杯,一本正经地望着金刑警:“你要扯到什么时候?请赶快收场吧。” “收场?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收场的。来,再干一杯。”老金若无其事地说。 “我,我都快憋死啦。憋得我喝不下这杯酒。我看你掏出所有的钱请我喝酒,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请痛痛快快说出来吧。到底是什么事儿需要我协助?”王老鼠再也忍不住了。 “啊,没什么。别提那些事儿,怪头疼的。”金刑警又拿起了酒瓶。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喝。”王老鼠将酒杯推到一边。 “哦,是吗?那好,就让我的这位朋友说给你听听吧。”金刑警用手指着马仁说道。 马仁放下酒杯,抹了一下嘴巴,说:“我们在寻找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本来他与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关联,可不幸的是那个人已经潜入到这里。目前,逮捕那个傢伙,我们出动了大批侦察人员。我们的人已经遍布全国各地。” “动员多少人?”王老鼠的眼睛在闪亮。 第153页 “仅派到这里来的就有五千人左右。” “五千人……”王老鼠瞠目结舌。 “如果把安排到全国各地的搜查人员统统算起来,有好几万人。多亏我们及时发现那个傢伙潜伏到这里,我们的五千名大军跟踪追击来到这里。全国各地到目前仍在处于戒严状态之中。” 金刑警只顾喝酒。 “看来是个庞然大物。” “这一带已经被我们完全封锁住了。当然,除了大海以外。”马仁举手指向大海。 “我说今天早晨街头上的气氛有点反常,原来出了这么一个事儿。他是什么人?是杀人犯吗?” “是,他是个杀人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杀人犯。” “莫非他就是那个国际职业杀手……” “对,就是那个傢伙。” 王老鼠的眼神凝固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马仁。 “目前,罪犯企图潜海逃出。十有八九要偷渡过海。陆地好封锁,可大海毕竟辽阔宽广,不可能像封锁陆地封得那么严密。所以,我们想找你求得协助。” 王老鼠用责怪的目光瞥了金刑警一眼:“你咋不早说呢。” 靠在墙脚上的金刑警突然坐了起来:“你能不能协助我们?” “要是那样的傢伙,该抓!” 王老鼠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进。 马刑警又给他斟满了一杯。 “拜託啦。无论如何也要协助我们。”马刑警郑重地请求道。 “请你不要见怪。我还真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 “如果抓不到他,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我们从去年冬天就开始追捕他,可至今还没有抓到。” “是啊,看报纸,他不是一般的人物。” “对。绝不能等闲视之。” “总不会叫我亲手抓那个人吧?我真的没有把握干那样的事儿。弄不好抓人抓不着,反倒搭上我这条小命……”说着,王老鼠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二位刑警笑了笑。 “不是叫你亲自出面去抓他,而是要你向我们提供必要的情报。” “对他,我一无所知。他潜入到我们这里,也是头一回听说。” 王老鼠既对事件感兴趣,又对事件感到恐惧。 “等着吧。会有情报的。为了偷渡,他早晚会跟你们的组织取得联繫的。我们事先布下网,等他接近时,你就向我们提供线索即可。逮捕他,是我们的事情。” 王老鼠思索片刻之后,会意地点了一下头:“虽然离开组织多年,可我尽力而为吧。” “我说,哪有那么表态的。我们要的不是尽力而为。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如果那个傢伙的偷渡计划真的得逞,那可谁都担当不起呀。” 王老鼠撅着嘴,挠了挠后脑勺:“行,我来调查一下。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金刑警面带微笑,点了点头,说:“我早已料到你会跟我们讨价还价的。你说吧。但不要提出过分的要求。”金刑警先于王老鼠设下了防线。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不久前我一个结拜兄弟被你们拘捕了,能不能……” 未等王老鼠说完,金刑警挥起了手:“有没有前科?” “可能有两次。除了他,还有一个……” 老金摇了一下头:“有前科的,没有商量余地。何况两个人。” “总比放走国际职业杀手强吧?”王老鼠并没有退步。 “那倒是……”金刑警咂了一下嘴。 “告诉我那两个人的详细情况。”马仁替老金答道。 王老鼠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了两个人的情况。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无名旅店的女主人开始按捺不住了。她精神恍惚,坐卧不安,不停地看着墙壁上的挂钟。 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时针指到晚上九点。 突然,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年轻人闯进了旅店。只见他脑门儿上印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两眼射出一道道凶光,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不正派的野蛮汉子。他的身材虽然不高,但结结实实。活像一只木墩。他的身后跟进一个憔悴不堪的少女。 “姐,快给我饭。我都要饿死啦。”小伙子满嘴酒气。 “你又喝酒了?”女人迅速打量一下少女。 “怕什么,也不是花我的钱。” 年轻人一屁股坐在炕上,粗暴地将少女拉到自己的身边。 “快来两碗饭。” “这丫头是谁呀?” 女主人撅起下巴颏儿指了少女。 小伙子眨巴一下左眼睛。 “太小啦。” 看到女主人摇起头,小伙子拍了拍少女的臀部笑着说:“小什么。别看她长得这副土鸡样,扒光衣服再看看,可有味道了。” 少女满脸畏惧,连连后退。 “姑娘,你多大了?” 少女在嘴里含煳不清地嘀咕一句,可谁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十六岁。”小伙子替少女答道。 第154页 少女长得并不丑陋,只是恐惧掩盖了她那青春的美丽。 女主人用眼神示意弟弟跟自己到屋外。 “傻小子,从哪儿领来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股怜悯之情从女人心里悠然升腾。 “姐姐,你懂什么?你扒光她的衣服看看,那小屁股蛋,还有那一对奶子可带劲儿了。”弟弟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这个臭小子已经动过她了?”女人用责备的口气问一句。 “嘿嘿,到了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我呀,已经跟她睡过一个星期啦。早一点儿驯服她,好让你使唤起来少费口舌。” “你天天这么鬼混,什么时候娶上老婆?”女人善意嗔怪自己的弟弟。 “这年头满地都是女人,干嘛要娶老婆?世上男人都喜欢吃嫩的,你懂不懂?你就高高兴兴收下吧,看那些客人见到她怎么发疯。嘿嘿……” “多少钱?” “一个半。” 女人掏出十五万元递给弟弟。 回到屋里,女主人开始劝少女吃饭。可怎么劝,少女就是不肯吃。经小伙子大声吆喝,少女才极不情愿地拿起了筷子。 “你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就吃住在这里。要老实听这位大姐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这个门槛半步。听明白没有?” 大概少女早已被这个野蛮汉子吓破了胆,她哆哆嗦嗦地点了一下头。 “还有,从今天开始你要不停地接客,多挣钱好还我的债。叫你在这儿白吃白住,太便宜你了。” 少女突然捂着眼睛哭泣起来。 “哭什么!” 看到弟弟要抬脚踢少女,姐姐立刻上前阻拦。 “这个孩子交给我,你走你的。” 小伙子向姐姐做了一个鬼脸,向门外跑去。 女人靠近少女,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 “别哭。到这里心太软了可不行啊。” 经女主人这么一哄,少女立刻扑入她的怀抱。少女哭的更伤心。 “快别哭。” 女人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大姐……好心的大姐……你让我回家吧。我,我想回家……” 女人用兇狠的眼光盯着少女的后脑勺。可她的嗓音还是那么温柔。 “你要回家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你看我也是搞买卖的人,我干嘛要背你这么一个包袱呢……只因弟弟向我求情,我也就收下你了。因为你,我的四十万元钱也飞了。所以,我还是劝你……” “大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少女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望着女人。 女人冷冷地对视一阵后,又装出了笑脸。 “先安下心好好吃饭,然后再洗一洗。你慢慢儿会明白的。我明告诉你,你在这里哭哭啼啼,不会有人理睬你的。你要是聪明,就应该横下一条心按我说的去做。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曾经像你那样,整天泡在泪水里过了日子。当时我要是没有下一条横心,恐怕也没有今天这个时光,不,我早就跳海自杀了。” 少女再没有吭声,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大海风平浪静,渔船熄火安息,人们沉睡梦乡。 无名旅店的女主人等啊盼啊,终于熬到了这一时刻。她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怕惊醒孩子们,她轻轻地关上门,环顾一下周围后,蹑手蹑脚地走上了二层。 她先来到少女接客的房间门口。一个小时以前,她将苦苦哀求的少女连哄带吓地推进一个男客人的房间。客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船员。 女人屏住唿吸,将自己的耳朵贴近房门。房间里传出男人唿哧唿哧的喘气声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声。每当男人加重力气的时候,少女便发出撕裂搬的呻吟声。可是,男人全然不顾少女的痛苦,无情地蹂躏着含苞待放的少女之身。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这一美妙的谐音,女主人的肉体徐徐燃烧起来了。她抑制不住发自心底深处的兴奋,摇着头转过身,向等待自己的那个男人房间走去。 女人敲了一下房门。似乎早已等待,房门悄悄地打开了。房间里漆黑一片,她闪身进到房间里。透过窗户,一丝暗淡的光线照入房间,房间里的一切慢慢地露出了模煳的轮廓。 男人背对光线伫立在房间中央。 仔细一看,他浑身一丝不挂。 他像一樽石像。 见此情景,女人的两只脚僵硬了,再也无法迈动。面对男人,她突然望而却步。 “您还没睡?”她低声问道。 “脱下衣服。” 男人命令道。对此,她不仅没有反抗,反而理所当然地脱下了衣服。 房间里的空气既紧张又沉闷。 女人脱光衣服了。 女人羞涩地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下身。 男人走过来抱住了她。两个异性的肉体相互摩擦,散发出灼热的能量。 她喘着急促的唿吸搂住他脖子:“今晚咱就不睡了。咱们尽情享受吧……” 两个人互相搂抱着,倒在炕上。 男人的那个东西以巨大的力量向女人沖了进来。她触电似的浑身颤抖。她感觉男人的那个东西塞满自己的身子,没有留下一点空隙。 第155页 她直觉得要窒息,连连喘着粗气。巨大的冲击波无情地吞噬着女人的肉体。 女人用四肢牢牢地缠住男人的身体,忘情地扭动起腰部。女人吐出亢奋的尖叫声。 时间过了半个小时。 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 男人将她抱了起来。女人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啊啊……好啦……别,别……” “还早着呢。” 她再次吐出兴奋的呻吟。男人像一台永不疲倦的机器,随着时间的流逝,其进攻力度一浪高过一浪。女人已完全崩溃,无力地瘫倒在褥子上,一动不动。 “像您这样的男人,还是头一次。” 过半晌,女人缓过神来,吃力地说了一句。 “我以为您要弄死我……” 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那个东西。令人惊讶的是那个东西并没有疲软,还在坚硬地挺着脑袋。 “总这样吗?”女人摇着那东西问道。 “嗯,总是那样。”男人难过地回答一句。 “哟,那可怎么得了。” “还能怎么样?就那么憋着呗。”她不禁为那东西折服。 两人的肉体再次合二为一,进行着更加激烈的摩擦。 女人已经完全变成男人的附属物,任他随意摆布。男人俨然成为君主,骑在女人身上随心所欲。花样繁多的回合一直进行到天亮。所有这一切,女人感到新鲜不已。 天已蒙蒙亮。女人终于向男人吐出自己的真情。 “我尊敬您。”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说我的性交能力?”男人面露微笑。 “是。我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强壮的男人。”她用手巾揩去男人身上的汗珠。 “你也很不错嘛。” “现在我明白了。”女人点了点头。 “明白什么?”男人疑惑地问道。 “我明白了您的夫人与您分手的理由……” “……” “您,实在是太厉害了。她是承受不住您的要求而与您分手的。是不是?一般的女人可是接受不了您的身子。” 男人点头答应。 “你说得对。”接着他嘆息一声。 “您肯定是个风流男人。” “不对。尽管我对女人的要求很强烈,但还会忍耐。如果我不懂得忍耐,我所走过的地方,可能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强姦案。” 他仰面朝天躺在炕上摸起了烟。女人眼疾手快,给他点上了火。 他朝着天花板长长地吐出了烟雾。继而嘴里含煳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您在说什么?”女人扑入他的胸怀问道。 “得拿到一笔钱啊。再不能过这种穷酸的日子。” 她静静地俯视男人的脸庞。那是一张百看不厌的面孔。与这样的男人交欢一宿,女人由心底里感到骄傲。 “总干那些零碎的买卖,挣不到大钱……我现在想去一趟日本……” 女人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什么,要去日本?” 他伸出手摸起了她的乳房。 “是啊,得去一趟日本。”他循序渐进地,而且很隐蔽地道出了自己的用心。 “不要!我不让你去!”似乎是相好已久的原配夫人,女人肆无忌惮地向男人耍赖。 “你把我弄成这样,还要往哪儿跑。你要跑,我决不轻饶你。”她突然使劲捏住男人的那个东西,并拧了起来。 “啊啊,快松手。”男人假装喊痛。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说去,还是不去?” “你听完我的话呀。我是说到那里可以找到一笔好买卖。哎哟哟,快放开。要是弄坏了,可不得了哇。” 女人松开了手。 “什么好买卖?”她心不在焉地问。 “是能够挣到一笔大钱的买卖。如果做成那笔买卖,就可以得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哼,你在骗人。”女人不肯相信。 “是啊,你是不可能想得到的。因为我们相识才这么一天。” 女人用手抚摸着男人的胸脯。 “何止那些。我们相互间还不知道各自的姓名呢。” “哦,可也是。不过,重要的不是姓什么名什么的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血肉相连了吗?”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我觉得还是相互之间认识为好。” “好吧。那么现在咱们就互相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叫权明河……你呢?” “我叫吴达子。” “现在满意了吗?” “没有。你说去日本可赚到一笔钱,是真的吗?”她再次问道。 “当然。现在我手头有一批货,只要把它带到日本去,马上就可以赚到一大笔钱。”他紧紧地抱住了女人。 “是什么货?”女人的声音有所紧张。 “现在还不能说。” “不嘛。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我不能告诉你。”他摇起了头。 第156页 “货在这个房间里吗?” “哪能放在这样的地方。” 不管女人多么好奇,他就是不肯说出货物的名称。他装得越神秘,女人越发好奇。男人把女人的胃口牢牢地吊了起来。 “去日本,你还回来吗?” “我把你扔在这儿,能不回来吗。我呀,最不愿意欠别人任何东西。我想,到日本挣来一笔钱以后,我就名正言顺地向你求婚。”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支起上身激动地看着男人。 “挣到一笔钱后,我要正式向你求婚。” 似乎受到极大的冲击,女人沉默半晌后,心情沉重地吐出一句: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精心抚摸着像两只葫芦垂在自己胸前的女人乳房。 “你不会是把我当成旅店的荡妇,在耍我?”女人的口气极为严肃。 “哪里。我说的是真情实意。”男人也在正经八百地回答。 “我已经在婚姻上失败过一次。我不会尝到第二个苦果的。”女人的口气十分果断。 “我们同病相怜。”他的语气十分稳重。 女人激动万分,一头扑到男人的胸怀。 “谢谢你!真叫我高兴死啦!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好幸福哇。” “我也很高兴。什么也不用说了。” 他精心爱抚着女人那由于兴奋而颤抖的身子。 沉默一会儿,女人抬起了头。 “干嘛非要去日本呢?如果是好货,在这里照样可以换得好价钱啊。我尽一切努力帮助你。” 女人生怕男人离开自己。 “你还不懂。我必须去日本,而且我要亲手将那东西卖掉。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已经不能按正常渠道出国。只要想方设法安全出国,那就万事大吉了……只要能够出去,哪怕掏出几百万元也可以呀。有没有好办法……”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知道这些?”她试探地说道。 “你也不用发愁,我不会强人所难的。话说回来,女人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只不过是说说心里的忧闷而已。” “你要带到日本的货到底是什么东西?请不要瞒我,说给我听听。” “请你别逼我。我不告诉你,都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要紧。都要向我求婚的人了,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你呀,还是不懂为好。对那批货,知道的人越多,对我越不利。” “到这个分上,你还信不过我?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外人。我说过我不要紧。” 看到女人有点儿上火了,他才无可奈何地嘆息道: “咳──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不过这件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它不是一般的货物,一旦走漏风声,谁也担当不起。弄不好咱们还永远见不着面。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明白吗?” “我明白。”她用力点了头。 “我携带的是一种药。它不是一般的药……能猜出是什么药吧?” “是兴奋剂?”女人的声音紧张而兴奋。 他不禁怔了一下。想不到这个女人还知道麻药! “是属于那一类的……可我带的是比兴奋剂更强烈,更昂贵的药。”他口气十分严肃。 “那是什么药?” “海洛因。” 女人睁大眼睛问道:“还有比兴奋剂更厉害的药?” “当然,那是相当贵重的东西。” “海洛因?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女人神秘地嘟囔道。 ------------------ ·正文· 第2. 巨额诱惑 与金刑警分手后,王老鼠立刻召集了组织成员。由于较长时间没有遇到过像样的买卖,眼下所有的成员囊中羞涩,穷困潦倒。接到王老鼠的通知,他们以为找到一笔好买卖,不一会儿功夫便集中到约定好的地点。 “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人问道。 “谁知道。” “王老鼠是不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谁知道。也许没有什么大事招唿大家。” “管它什么事儿,先去看看吧。” 房间里聚集了十五六个男人,都在紧张地望着王老鼠。其中也有吴达子的弟弟吴达奇。 他们聚集的地点是市内某一旅馆。时间是中午刚过不一会儿。 王老鼠那低声细语,给房间带来更加紧张的气氛。 王老鼠正给大家讲自己与金刑警相遇过的事情。他继续说道:“……于是,最后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了。要是别的事情,我就一口拒绝,可这一请求我无法再推掉。仔细一想,这一次帮他们一回,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坏处。我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利用这一机会帮他们一把,将来在关键时刻我们还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但愿那个傢伙别靠近我们……即使接近我们,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他是单枪匹马,而我们却有的是人。更何况我们的背后还有警察做后盾。哪怕他飞檐走壁,只要落到我们手里就插翅难飞。如果能逮住他,咱们就可以得到一千万赏金。” 第157页 说完,像甩掉手上的灰尘,王老鼠甩了一下双手。 沉默片刻。大家都在各打各的算盘。 见大家闭口不谈,王老鼠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又添了一句:“不单是这些。我提出了条件,叫那个姓金的给我放了我们的两个弟兄。姓金的一开始说他们都有前科不好放,可到头来还是答应了。实际上解救那两个弟兄,只凭我们的力气,确实有很大的困难。看他们连这样的要求都答应下来了,八成是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们知道金刑警是怎么招待我的?嘿,他把钱夹里的五万元钱全掏出来请我喝酒了。”说完,王老鼠看了看在座的人们。 “大哥,你知不知道被警察追踪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国际职业杀手哇!就连国际刑警也多年没有追到的人,你想轻而易举抓到他?国内警察也是,自从那傢伙潜入我国以来,他们也已经追了好几个月了。可结局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你知道他已经杀了我们多少人吗?只要被他盯住了,百分之百完蛋。就拿我们这几号人去对付一个国际有名的职业杀手,简直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他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东西,任何招法都难以拴住那个东西。大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望你不要轻举妄动。他总走在警察前面,他肯定预料到警察已经在我们这儿布下罗网。我估计呀,就连我们现在聚集在这儿,那傢伙也许已经知道。” 高颧骨小眼睛的一个瘦子嘴里叼着菸捲说出一大堆道理。他向窗外望一眼,大家也向窗外望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蒙上的一层恐惧的阴影。窗外并没有任何动静。 王老鼠重新说服起来:“那你说怎么办?如果我们拒绝警察的请求,警察对我们的回报是什么,就再清楚不过。我也知道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东西。但他毕竟是人不是鬼,是有血有肉的傢伙,早晚会给我们露出蛛丝马迹。警察的要求并不是叫我们亲自出面抓住那傢伙,只是要我们提供情报。我们的任务只是把他引诱到警察设好的陷阱里。我就不信,我们十几条大汉就连这么点儿事情都做不到?!” 王老鼠在煽动大家。可大家仍旧一言不发。 刚才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个瘦小子又开了口:“大哥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那么轻易掉入警察的陷阱,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他是个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的傢伙。咱们,包括警察的一举一动,他早已审时度势,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说清楚点儿,到底干还是不干?”王老鼠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不要把它当回事儿,就那么对付对付得了。” “这不行。咱们这号人是讲义气的。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王老鼠看了一眼吴达奇。 达奇斜眼瞪一下瘦小子,开了口:“怎么啦?啥时候都他妈成了怕死鬼。净说丢脸的话。还没有跟人家交手,就把你们吓成这个熊样?真他妈没有出息。我们也算是闯过刀山、下过火海的人。我就不信咱们这帮哥们儿还对付不了那一个小子?!如果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看哪个东西能敌得过咱们?何况也不是正面较量。不就是给警方提供情报吗。区区小事,还叫你们吓成这鸡巴样。没说的,就按大哥说的办。” 瘦小子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干脆来个表决吧。” 十五人中,十二人贊成,两人反对,一人弃权。 王老鼠露出满意的表情。 “好,协助警方,这就算定下来了……现在谈谈具体事情。我提议,达奇老弟率领几个人,研究出几套切实可行的对策来……” “没说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吴达奇干咳两下后,望着在座的所有人,既紧张又兴奋地说道:“关键在于我们是不是积极配合警方。在这里,只要有一个王八蛋捣乱,就等于给那个小子可乘之机。既然大家同意参与这件事儿,那必须同甘苦共命运劲儿往一处使。大家一定要致力于一个目标: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捉住那小子不回头。如果那小子真要偷渡,早晚要找我们帮忙。就是说,他早晚会来找我们当中某一个人。到时候,不管是谁,一定要若无其事地对待他,然后想方设法通知我。我随时跟大哥或警方联繫。只要那小子一露面,我会立刻採取对策的。如果我们真要是亲手抓住他,还不比做现在的这个鬼买卖强?但,切记,这事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失败了,你们就全他妈玩儿完。不管怎么样,那东西一旦出面,首先要告诉我。那小子狡兔三窟,老谋深算。我们也应该有个相应的对策。凡是谁见到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稳住他,听候我和大哥的命令。” “我们还不认识他的面孔呢。”一个歪鼻樑小子乱滚眼珠子说道。 王老鼠迫不急待地从怀里掏出了犯人的肖像画。 “这就是犯人的面孔。大家仔细认一认。” 大家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观看肖像。 “几副肖像都不一样啊。”有人不可思议地喊道。 “是啊。他本来就是化装高手,只拿一副画根本认不出他。”王老鼠按马刑警的话告诉大家。 “若是同一个人,怎么也有个共同的地方。可这几副画没有一个共同点呀。”又有一个人嘀咕道。 第158页 “说白了,到目前为止谁也不认识他的真面目。警方为什么一直没有抓到他?不就是因为他经常改头换面吗?所以说,我们只能凭着直觉去跟他打交道。” 对王老鼠的话,大家都不以为然地摇起了头。 达奇站起来说道。 “行啦,别吵了。只有一个办法,凡是求我们偷渡的人,统统移交到警方。到时候警察会有办法的。” “那我们往后还干不干这一买卖了?” 秃头小子抠着鼻孔说道。他将鼻牛儿弹向空中,又添了一句:“若是我们把所有偷渡者统统交给警方,那以后谁还找我们办事儿?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买卖?换个你,还敢坐我们的船吗?” 他的话不无道理。 “那可不。本来最近找不到活儿干呢。”有人应和他一句。 “那也没办法。只要抓住那傢伙,眼前的几个钱算什么?丢卒保车嘛。” 听到达奇这么一断言,秃头小子再也忍不住了。 “妈的。我想不通!我们凭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帮警察的忙?” “你他妈放屁!已经都同意了,还嗦啥!你以为我愿意跟他们玩儿呢!”达奇一发怒,秃头再也没敢吭声。 “好啦好啦。既然决定了,大家一起干就是了。” 王老鼠环视大家打了个圆场。 “没说的。既然说好的事情,就一起干吧。”络腮鬍子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 大家都点了头。 “这就对了。一不做,二不休!大家都知道我的联络地点吧?”吴达奇决定性地说道。 大家都点头表示贊成。 “等等,联络地点在哪儿来着?”鬍子再次问道。 “往我姐家联络。” “就是那个无名旅店?”有人发出笑声。 “笑什么?” 见达奇露出怒容,那个人立刻缩回了脖子。 “好,散会。” 王老鼠站起来宣布会议结束。大家也跟着站起来,向四处散去。 两个小时以后,达奇来到姐家。一直在等待弟弟的达子见弟弟回来,立刻打发走身边的客人之后,领着弟弟进到里屋。 “那丫头怎么样?”他在询问昨天领来的那个小姑娘。 “别提了。离上路还远着呢。”达子挥了挥手。 “怎么?” “小丫头片子倔得很,根本不听话。” “该死的丫头!”达奇火了。 “过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别动不动就打人。” “已经接过几个客人?”达奇瞪起眼睛问道。 “一个长夜,三个短夜。” “不少嘛。一天接四个,够厉害的。” “是。客人们很喜欢她。我把她身价抬得那么高,客人们还是抢着要她。可是,也不能让她来多少接多少呀。得省着点儿用。” 达奇露出满意的笑脸。 “我没有说错吧,男人都喜欢吃嫩肉。不过,姐姐的眼睛怎么红得那么厉害?哪儿不舒服?” 女人伸开懒腰,吐出长长的哈欠。 “啊,累死我啦。” 达奇仔细打量着姐姐。 “是不是熬夜玩儿牌啦?” “哪儿的话,那有时间玩儿牌。就是太累。” 这是一场心满意足的疲劳。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她睁开眼睛观察弟弟的面色。 “我想,我想嫁人,你看怎么样?” 达奇瞪大眼睛望姐姐片刻,然后突然喊了一声:“你疯啦?” “我干嘛要发疯?”达子也喊了一声。 “你疯了,疯得不轻啊……” “臭小子,我才三十六岁,我总不能年纪轻轻一辈子守寡吧。你是个臭男人,可以随便找女人玩玩。可我是女人,女人不可能像你们男人那么随便。我已经过了两年的孤寡生活。我干嘛要过这种孤独的日子呢?我的苦日子也该到头了。我也有权过个正常女人的生活。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达奇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告诉我,我那位将来的姐夫是什么人?”他讥讽地问一句姐姐。 “哼,一说我要嫁人,你一点儿也不替我高兴。你不觉得姐姐可怜吗?作为姐姐惟一的弟弟,先不说为姐姐物色一个好男人,反倒嘲笑姐姐的婚事。什么亲骨肉呀,亲姐弟的,都没有用。你是你,我是我。我的事儿,我自己来办,用不着你来操心。”达子有所恼怒,忽地转过身去了。 “姐,过日子干嘛非要嫁人呢?你是已经结过婚的人,应该比我还清楚。一旦嫁给人,还不得手脚拱地,累死累活地伺候男人?干嘛要自讨苦吃呢?还不如一个人跟几个男人自由自在地过个恋爱的日子。我这都是为姐姐好。要是我,才不结婚呢。一旦结婚了,首先为娘们儿和崽子们的吃饭问题操一辈子心。我这个人能做到吗?不能,还是过单身日子最自在。”达奇摇头晃脑地说道。 “等着瞧吧,看你娶不娶媳妇儿。你小子也就是趁年轻敢这么胡说八道,等上了岁数再看看。”姐姐嗔怪地瞥了一眼弟弟。 第159页 “呵,姐姐可真替弟弟操心。放心,我不会跟你一样的。不过,是哪个浑蛋骗取了姐姐的心?你不会是跟一个骗子勾搭上了吧。你让我见见他。我只要看一眼,就能猜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还不行。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看来确实有人。姐姐什么时候还交上了男人?”达奇暗自戏弄姐姐。 “你这小浑蛋……我就不是女人?别看我这副模样,也有一大帮男人在追着我。”达子嗤之以鼻。 “也是,因为我姐长得最漂亮。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他的面?” “到时候会让你见见面的。” “哟,你好珍惜他呀。干嘛要藏起来不给人看呢?那傢伙长得什么模样?”对姐姐交上的男人,达奇十分好奇。 达子故意夸张地说: “他呀,长得帅极啦。是个高个子的美男子……反正在我所见到过的男人当中,他是最带劲的一个。阿兰德隆也比他远去了。”女人越说越来劲儿。 “好哇,你的魂儿彻底被他勾走了。难怪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你不觉得有点操之过急吗?你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女人编出一句谎话。 “他是干什么的?”弟弟的脸上掠过一丝忌妒的表情。 因父母早逝,他们姐弟俩一直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可这位既当爹又当娘的姐姐处了一个男人要出嫁,做弟弟的不能不产生一丝忌妒心。 “是个搞事业的人。” “什么事业?” “你是警察呀?干嘛这么调查人?” “马上就要当上姐夫的人,问一问还不行?” “早晚哪一天会让你见见他的。别着急。” “我现在就想见他一面。” “不行。现在他不在。” 他瞪了一眼姐姐以后,突然站了起来。 “我走啦,有点儿急事儿。” “什么急事儿?”姐姐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用你知道。” “警察昨天开始搜查所有无名旅店,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以前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以后他们可能要给我们添不少麻烦。” “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还是不知道为好。” “别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她抓住正要出门的弟弟问道。 “你不回答我的问话,我也不想告诉你。” 看到他满脸不满,姐姐扑哧笑了一声。 “怎么,你不高兴了?” “废话。”达奇生气地说了一声。 “真是笑死人。马上就能见面的人,急什么急呀。”姐姐在哄着弟弟。 “我想知道嘛。” “好好,明天就让你见见他。行了吧?你说说,以后要有麻烦,到底是什么意思?警察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们在找一个人。是一个国际通缉犯……”他说到一半儿,便止住了。 “什么通缉犯?” “是一个职业杀手。” “什么叫职业杀手?”达子从未听说过的话从弟弟嘴里吐了出来。 “以专门收别人钱替人家杀死对手为职业的人。” “妈呀,还有那样的职业?”达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从事那样职业的,在国外有的是。”达奇打心眼里讥笑姐姐的无知。 “哎呀呀,那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样子这是事实。警察已经找我们要求协助了。这几天可能要忙乎一阵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是秘密。”达奇用手指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嘴。 “明白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但我相信那样的杀人犯不会到我这儿来的。” “谁敢断定?” “要是国际杀人犯,肯定是外国人了?” “差不多吧。” “要是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那还不好抓?” “也不一定。听说他是个化装高手,不容易抓到他。” “最近,药卖得怎么样?” “药?” 听到姐姐的话题突然转向另一个方向,达奇有点儿弄煳涂了。 “干嘛问这个?” “不,没啥。随便问问。” “别提啦。检查太厉害,根本弄不到那东西。” 因风声太紧,眼下供不应求,药价在暴涨。他们说的药指的是兴奋剂。 “除了兴奋剂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兴奋剂毕竟能自制,别的东西根本找不到。” “海洛因怎么样?” 没想到从姐姐的嘴里吐出意料之外的话题,达奇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在观望弟弟的眼色。弟弟的眼里充满疑惑的神情。 “你以为姐姐是个女人连海洛因都不知道呢?哼,我也不是聋子,道听途说,多少知道一点儿。”她的口气充满自信。 第160页 达奇死死盯着姐姐。 “你见过海洛因?”达奇不禁兴奋起来了。 “谁说我见过?” “那你怎么突然提到海洛因呢?” “只是说说而已。海洛因是不是比麻药强?” 他静静地凝视姐姐一会儿,然后将视线转向墙壁上。墙上挂着一副画有大乳房外国女郎的挂历。半裸女郎抱着枕头妖艷地坐在那里。达奇瞅着画像说道:“海洛因才是真傢伙。与之相比,麻药算不了什么。在咱们这个小地方,海洛因是根本找不着的。即使有了,谁也弄不起它。因为它是太昂贵的东西。” 她旁敲侧击地说了句。 “要是真有那东西,你能处理它吗?” 达奇的眼睛突然亮了。他一把抓住了姐姐的胳膊。达子吓一跳。 “妈呀,吓死我啦。快放下我的胳膊。” “那东西在哪儿?” “什么东西?”她假装煳涂。 “别跟我打马虎眼儿!快说,海洛因在哪儿?”达奇迫不急待地喊了一声。 “你疯了?谁说我有那东西?只是随便问问,你还大惊小怪。”她摇了摇头。 “别骗我!咱姐俩之间有什么可隐瞒的?姐姐什么时候跟我保密过?”达奇的眼睛在燃烧。 “我没有骗过你。”她仍在轻轻地摇着头。 达奇的唿吸渐渐急促起来。 “那东西跟兴奋剂不一样,是相当危险的玩艺儿,弄不好要惹出大祸的。姐,劝你可千万不要沾上它。要是有那东西,尽管叫我来处理它。”达奇在吓唬姐姐。 “哼,想得美。未捉到熊,倒先卖胆。”女人撅了撅嘴。 “别装蒜了。姐姐再隐瞒,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个东西在哪儿?别瞒我,我可是你惟一的亲人呀。请不要为这事儿伤了我们姐弟俩的感情。说说,它在什么地方?” 她收起笑脸,闭口无语。 达奇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催促姐姐拿出海洛因。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困惑的表情。她犹豫一阵之后,无可奈何地、小心谨慎地开了口。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那东西,只是听人家说过。” “听谁说的?” “从一个男人嘴里……” “哎哟,我的好姐姐,不要再蘑菇,痛痛快快说出来吧。是听哪个男人说的?” “就是你那位将来的姐夫。” 达奇一时瞠目结舌,用呆傻的目光望姐姐片刻后,重新提起精神问姐姐:“这么说他身边携带那个东西?” “差不多吧。” “你亲眼见过?” 姐姐摇了摇头。 “见倒是没见过。可听他的口气,好像确实带着那个东西。” “他带了多少?” “他说他带了很多。他还说如果把全部东西卖掉,可得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我没问过,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达奇心里七上八下:姐姐到底碰上了什么人,竟说出如此吓人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底细我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他从事过建筑业,后来破产了。” “连个底细都不知道,还想跟他结婚?” 他不无伤心地责备姐姐。可是,达子却满不在乎地回答说:“那有什么?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身份呀底细之类的并不重要。你还年轻,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哼,还说我不明白?” “爱情有多么珍贵……你无法知道。” “不对劲儿啊,突然提起哪一门子爱情?我看姐姐有点儿鬼迷心窍。”他用手指头指了一下姐姐。 “没错,一个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心上人,都有点儿鬼迷心窍。” “姐姐,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初恋的少女。面对自己终身大事,未免有点轻率了吧?” 看到姐姐如此痴迷样,达奇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你在笑话我?你不懂,年龄越大,越需要爱情。说句老实话,两年的孤寡日子我已经腻味透了。我再也忍受不了寂寞。我干嘛要守节,我替谁守节?” 她以她的思维,乒桌球乓道出一大堆爱情观点。 达奇的心伤透了。他呆傻地望姐姐,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看来你的心已经被他牢牢地拴住了。” 达奇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朝夕相处的姐姐变得如此愚蠢。 “被他拴住了又能怎么样。这叫心心相印,懂吗?没有这一条怎么能真心相爱?” 现在,姐姐反倒理直气壮地质问起弟弟。可眼下对达奇来说姐姐跟什么人结婚并不重要。他此时感兴趣的不是人,而是海洛因。 “凡是玩弄海洛因的,十有八九不是正派人。你还要跟他结婚。” 对于弟弟的质问,她立刻予以反击。 “他可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海洛因怕什么?我绝对不会放弃他的。他要把它卖掉,给我们俩打下后半辈子的家产。不管採取什么手段,只要他能给我挣来钱就行了,干嘛要考虑得那么多?话说回来,咱俩干的,不也是同样骯脏的活计?” 第161页 “你让我见见他。就现在。” “见他要干嘛?” “我要证实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带有海洛因。如果他真的带有海洛因,我来帮他处理。” 达子摇了摇头:“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还不是为你俩好?” “他说……” 她说到这儿,再没有接下去。达奇本来就是急性子,见到姐姐欲言又止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拗不过弟弟的纠缠,重新开了口。 “他说他要把那些东西带到日本去。到日本就可以处理那些东西,而且说有朋友帮忙可以卖出好价钱。还说那些东西数量太多,在小小的韩国是无法处理的,再加上在韩国处理太危险。我想他的主意也没有错。他说他不想把那些东西散布在韩国,他不愿意看到我们韩国人受海洛因的毒害。”女人说话十分真挚。 “哼,好一个爱国者。”达奇冷笑一声。 “可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无法过到日本。他跟我说如果有人把自己送到日本,那么,他愿意给那个人付出丰厚的报酬。” “要偷渡?” “对。” “带着那东西还要偷渡?亏他还能想得出,真他妈比狗熊还笨。你让我见见他,我来好好开导开导那个笨蛋。” “这可是秘密呀。他一再叮嘱我保守秘密。”达子压低嗓门神秘地说道。 “那当然喽。如果外界知道他带有那个东西,那他们就会蝗虫一样蜂拥而至。就连他的小命都难以保住。”他瞪大眼睛吓唬姐姐。 “你能不能帮他上日本?”女人惟恐弟弟拒绝自己的请求。 “也不是不可能的。问题是他携带的那批货。也不知带有多少。如果带多了,谁都不敢保障他的生命安全。就连护送他的人也危险。这事儿必须跟他见了面以后才能做出决定。他现在什么地方?” 达子用下巴颏儿指了一下二层。 “什么?就在我们这个楼的二层?”达奇圆睁双目惊讶不已。 达子点头示意。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 怕弟弟笑话自己与一个陌生男人认识不到一天就发生了肉体关系并定好要结婚,她故意与弟弟撒了个谎。 “现在还在屋里吗?”他举起手指向天棚。 “在。” “我这就上去见见他。” 见弟弟站起身,她慌忙拦住了他。 “别胡来。你冒失闯进去,弄不好引起他的反感。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 她把弟弟按住以后,只身上了二层。 当女主人打开男人的房间门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在躺在炕上专心阅读什么东西。没想到他在阅读美国时事周刊《周间新闻》。 “哟,这不是英文书吗。你还会英语?”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会一点儿。” 他面带微笑坐了起来。随即他伸出手拉住女人的胳膊。女人顺势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弟弟想要见见你。” “你跟弟弟提到过我啦?”他似乎感到意外。 “是,提到过了。他是我的亲弟弟,你就尽管相信他吧。你要是跟他合作,任何事儿都会好办的。” 权明河歪了一下脑袋。女人摸起男人的胸脯。 “咳,你就相信他吧。我告诉他我们不久要结婚。我还说过我们相识已久。” “那好吧,我就见见他。” “我弟弟是黑社会的,见人待物很粗野。有不礼貌的地方,请你多多原谅。” “是吗?好吓人啊。”他装出一副不安的表情。 达子立刻领着弟弟上了楼。 肥胖的达奇一进屋,小小的房间立刻显得拥挤。 “对不起,打搅了。” 达奇将两只手插到裤兜里,死死地盯着对方冷冷地吐了一句。 “很高兴见到您。” 中年男子迎上前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非常纤细的手。达奇暗自思忖:如果是这类货色,只要我一个拳头就足够给他厉害尝尝。 “姐,给我拿酒来。” 达奇一屁股坐在炕上,叼起了菸捲。 达子按弟弟的吩咐,一熘烟地跑出了房间。 “我叫吴达奇,你呢?” “对不起,小人名叫权明河。”他回答非常谦逊。 “我听说你们俩要结婚?” 达奇将一口烟雾唿地吐到对方的脸上。权明河红着脸回答:“这,真不好意思。” 看到对方俊秀的脸庞,达奇心想难怪姐姐那么钟情于他。 对方眼神相当善良,根本不像是涉足于毒品圈的人。这么一个傢伙怎么会拥有海洛因呢? “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呢?” “想必您也知道,我这个人四处流浪,还没有安定下来。等有了一个安身处,就……” “打算卖掉海洛因,挣了钱以后找个安身处?” “这,这……”男人慌恐不安,连话都说不下去。 “我们姐弟俩自幼失去父母,相依为命活到了今天。我们今天干到这个地步,也是我们俩相依为命,歷尽千辛万苦的结果。可是我姐第一次婚姻却失败了。她本应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后要是有人再给我姐带来不幸,我将亲手宰了他。你有没有信心待我姐幸福下去?”达奇以威胁的口气粗暴地问道。 第162页 “我,我尽力而为……”他结结巴巴说一句。 “啥叫尽力而为?”显然,达奇不满足于对方模煳不清的回答,“少扯蛋。有信心就说有信心,没有信心就说没有信心,回答要干脆一点儿。” 达奇出言不逊,口气越来越粗野。被他的气势所压倒,男人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我一定要做到。我也是这把年纪了,想找一个最后的安身处,不想再尝到失败的苦果。还是请您多多关照。” 看到姐姐端着饭桌走进房间,达奇停止粗话,突然用温柔的语言对他说道:“以后称你姐夫可以吗?” 听到这话,达子欣喜若狂。 男人也不好意思地挠起头说:“这,这太谢谢您啦。有了这样的好内弟,我实在是三生有幸。本来我是个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今天遇到了这么好的姐弟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哪有姐夫对内弟使用尊称的。快别这么说。” 姐弟俩异口同声劝他。 “哎哟,你们这么说,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了酒。达子面带从未有过的幸福的微笑,紧紧依偎在男人身旁。 酒过三巡,达奇终于按捺不住来自毒品的诱惑,开口问姐夫:“我听姐姐说你带来了海洛因,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沉重地承认道。 “带多少?”达奇的声音不知不觉压低了。 “不少。有好几公斤。” “是真货吗?”达奇疑惑地问道。 “当然,没有半点假货。” “你是从哪儿弄到这么多货?” 权明河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说道:“说来话长啊。说实在,我从来没有弄过这玩艺儿。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我在老家曾经从事过建筑业……一年前在拆除一幢大房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它。哦,是我在拆除那房子棚顶的时候,好多好多的小塑胶袋从天棚上掉下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塑胶袋里装着又细又白的粉面。我拿起其中的一袋,以为是什么贵重药粉,便拿到药局去寻问。药局也没敢断定是什么药,只是说像一种毒药。后来我拿着它来到一家朋友开办的制药会社。经我一请求,我那个朋友便带着那东西进到化验室。可没过一会儿,那位朋友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告诉我说那是海洛因,而且是纯度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珍品。我当时就决定把它们统统藏起来。因为我以前听说过那些东西可卖出相当高的价钱。当时我很穷,什么活挣钱,我就干什么活。我一过称,那东西竟达六公斤。可我万万没料到一个月以后有个长得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找上我的门,要我交出那东西。我说我没见过那东西,他竟然拿出二百万元要收回那些东西。我一再说我不知道,他最后将交换筹码提高到一千万元。我这才真正领悟到那东西确实价值连城。看见我拒不交货,他最后威胁我说若不交出那东西,就派人杀死我。后来还真有几个人明里暗里跟踪我、监视我。我无奈之下逃出了那个地方。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国际贩毒组织的成员。原来那东西是他们中的一个人藏在自己租房的天棚上,后来因那个人被捕,整个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那个人被捕后经不起警方的严刑拷打,便妄图从拘留大楼跳下来自杀。可他自杀未遂,头部受到重伤,处于长期昏迷状态。由于知道暗藏货物地点的只有他一个,贩毒组织想方设法试图接近他,只因警察监视过于严密而没能成功。就是接近了他,贩毒组织也没法弄清隐藏货物地点。因为他已经不省人事。” 姐弟俩一动不动,倾耳聆听他讲的故事。他讲得有声有色,叫人听起来那么真实、生动。 “……在这当儿,那租房的房主因故要出售那个房子,购主要在原地盖一幢办公楼,而我恰恰接过了那一宗活儿,并在拆除过程中发现了那批海洛因。迟迟恢復意识的那个傢伙终于向组织交代了隐藏货物的地点,可那时那个租房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在追寻货物的过程中,他们通过我曾经带过的建筑工人打听到了货物已经叫我藏了起来。再后来警察也知道了这件事儿。结果,我便成了贩毒组织和警察共同追捕的目标。你们说说,我的命苦不苦?” “你能来到这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请你们多多关照。”他握了一下达奇的手。 “可你为什么要上日本?” “我已经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我总不能过一辈子众矢之的的日子吧?” 达奇不以为然地摇起了头。 “你呀,太不识时务了。携带六公斤的海洛因到日本,恐怕东西还没卖出你就被他们碎尸万段。那里可是个群魔乱舞的地方啊。”达奇摇摇头示意可笑无比。 “谁要杀我?”他假装天真问一句。 “你呀,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是说你带那些东西一到那儿,为夺得那批货,当地黑社会就立刻盯上你。你若稍有不从,他们像打死苍蝇轻而易举杀掉你。那里的黑社会势力比我们这里厉害得多。” 男人又嘆一口气。 “不用你说,我都知道。我要上日本,除了被他们追捕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其实那里有我一个熟人。” 第163页 达奇向前探出了头。 “是你的什么人?” “不瞒你们说,我有一个表哥住在日本东京,而他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在韩国曾经暗地里见过面。当时他说如果有那个东西就送到日本来,说是自己能以高价卖出。前几天我给那个表哥打过国际长途,说好四日内过到日本。按他的话说,六公斤海洛因可换得两千万美元!” “两千万美元?换成我们的钱,该是多少?”达子眨巴着眼睛问道。 “是一百四十亿元。”权明河满不在乎地说。姐弟俩顿时瞠目结舌。 “有那么多吗?”她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问向弟弟。 “没错,是一百四十亿。”达奇点了一下头。 “啊,我的天啊。”达子抱着脑袋往后仰起了脸。 达奇也目光呆滞,望着对方。看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百四十亿这一天文数字。 “我也一开始没怎么相信。可经我的表哥那么一说,我也就相信了。” 权明河像是掂量自己一席话的效果,眯缝着眼睛看着他们姐弟俩。 “差不多是那个价钱。”过半晌,达奇才吐出一句。 “哎呀,差一点儿没把我吓晕过去。” 达子摇着头多情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夫。她的鼻尖上已渗出滴滴汗珠。 “一百四十亿,我们能花完吗?” “你花一辈子也花不到一半。”达奇的嗓音充满激情。 “要是挣到那笔钱,你想干什么?”达子眼巴巴地望着权明河问道。 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虽说熊未捉到先卖皮,但这毕竟是早晚得逞的事情。要是拿到那笔钱,还是先到加勒比海或者地中海等名胜地买下一幢别墅,然后养着我们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如果闲得发闷,就到巴黎或罗马、伦敦等地去逛一逛。也可以到非洲原始森林去打猎。” “妈呀,好神气啊!”她拍起手掌,高兴得像小孩子。达奇也跟着姐姐兴奋起来。 “这年月哪有花钱办不成的事儿。不过,那东西现在什么地方?” 经达奇这么一问,屋内的空气立刻冷却下来。 “毕竟是个贵重物品,也不能随身携带,我已经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了。”男人信心十足地望着姐弟俩。 “藏在什么地方?”达奇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权明河慢慢地摇着头。 达奇暗想:也许这傢伙真有货而不愿意告诉我; 也许根本没有那东西而想骗取我的钱财。 达奇面露疑惑的表情问道:“姐夫,你不是在撒谎吧?” “你以为我在跟你编谎话呢。你呀你,还信不过我,太叫我伤心了。” 权明河一本正经地嗔怪年轻人。达奇的眼直勾勾地望着对方。 “请问你拿什么证明?我们俩毕竟初次见面。” 权明河假装生气,说:“好,我这就让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你能不能送我去日本?” “没问题。要帮你偷渡日本,易如反掌。”达奇信誓旦旦地说道。 “能够让我安全渡海?”权明河要得到充分的保障。 “办这一类的事儿,哪有百分之百的安全?只盼途中不被人家逮住。若是逮住了就会送进日本大村收容所。” 达奇的话的确不假。若是不走运,哪怕再小心,也会被韩国或日本海上警察抓获。 “我知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请你无论如何给我促成这件事儿。” 似乎早有预料,对达奇的话,权明河并没有露出多少慌张的神色。 “还是先看看货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不到真傢伙,我怎么也放不下心。”达奇心中的疑虑仍没有消除。 “非要亲眼看一看,那就……” 他低头翻了翻大皮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 “给你,这是样品。你好好看看。” 达奇急忙接过来死死地盯着那东西。达子也凑过去眼睁睁地望着它。 那是一只装有白色粉末的小塑胶袋。 “这就是其中一个?”达奇盯着塑胶袋,头也不抬问道。 “是的。它们都一样大小。” “这就是海洛因?” “没错。” “若是不亲自化验,我就……”达奇抬起头,半信半疑地问道。 “信不过吧。可以,尽管拿去化验吧。但一定要注意保密,明白吗?” 权明河表情严肃地望着达奇。 “好。请你呆在房间别走开。”达奇将海洛因袋装进口袋里,站起来说道。 “多加小心。要是叫警察闻出味儿,就……” 达奇走到房门口回头说了一句:“尽管放心。别看我这模样,警方的情报没人比我掌握得快。” “那我就放心了。” “我去去就来,姐夫。” 达奇一熘烟似的消失在房门外。达子望一望弟弟消失的方向,随即投入了男人的怀抱里。 “我弟弟办事,你就放心好啦。” 第164页 “是吗?” “当然。别看我弟弟大大咧咧,可他是个粗中有细的小子。他肯定会办成这件事儿的。” 权明河点着头,静静地低头望着女人。 达子突然站了起来。 “我有事儿下去看看。”她急忙跑出了房间。 ------------------ ·正文· 第3. 情人魔影 将白色塑胶袋塞进口袋里,达奇欣喜若狂跑下楼梯。达子跟他下楼,提醒他注意。 “需要很长时间吗?” “不,很快就回来。” “早一点回来,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姐,不要担心。”达奇边穿皮鞋,边回答。 “你要到哪儿去化验?” “我有一个专家。”达奇不耐烦地对付一句,便朝门口走去。 “一定要小心。弄不好要出大乱子。” “明白。我走啦。” 达奇一脚踢开大门,匆匆向门外跑去。达子用不安的目光望着弟弟的背影,一直望到消失为止。她转过身来走上二层。 权明河仍在看着英文杂志。看到女主人进来,他放下书抬头望女主人。 “那本杂志有意思吗?” “没什么。” “是哪一国的书?” “美国杂志。” 来到街上,达奇乘上计程车跑了十多分钟。 下了车,他一口气跑上一段又长又弯曲的陡坡。 跑了一阵羊肠小道,他停在一户人家门前。那是一座破旧不堪的矮小房子。这一带是该城市的贫民区。 晚霞染红了这一片山坡贫民区。他环视周围以后,敲几下已变了形的板门。不久,随着一阵咳嗽声,传出男人的声音。 “是谁呀?” “是我。”达奇轻声回答。 “是谁?” 门开出一条缝。大概主人已认出来者是谁,门随即大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光头汉子站在门口,用凹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达奇。像是刚刚起床,他只穿内衣内裤。 “怎么回事儿?”光头以戒备的口气问一声。 “我有急事儿找你,光头。” “现在不行,我手头没有货。”光头摇了一下头。 “走,进屋再说。”达奇推开光头跨进屋里。 “现在不行,改日再谈。” 达奇置之不理,扒开光头固执地走进屋里,推开了里屋的房门。 “你别胡来!”光头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服喊道。 达奇冷笑一声,跨进了里屋。 里屋的褥子上躺着浑身一丝不挂的两个女人。见到陌生男人闯进来,她们也根本不在乎,只顾抽起自己的烟。 她们目光呆滞,毫无生气,各自沉浸在幻觉状态之中。服用麻药的人经常处于幻觉状态,也没有羞耻感。 “哼,你们玩得正欢。” 他一屁股坐在两个女人中间,拍起她们的大腿来。 “婊子们,大人来了还不起来。” 二十四五岁的两个女人咧嘴笑着,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老头,你身板子够结实的,还能一下子对付两个嫩鸡。对不起,扫了你的兴。” 光头扭过头点了一支烟。 “能不能让她们滚一边儿去?” 达奇向他递去进口烟,光头将手中的烟掐灭以后接过洋菸。 “你们到隔壁屋去呆着。” 两个女人一丝不挂地搬到隔壁房间。 “找我干什么?” 达奇不声不响地掏出了海洛因袋。 “这是什么?” “猜猜看。”达奇傲慢地说道。 光头打开塑胶袋,用舌头舔了一下精细的白色粉末。 “好像是海洛因……”光头的眼睛突然闪出一道凶光。 达奇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愧是个专家呀。” “这,这是从哪儿弄的?”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快说,是从哪儿弄的?”光头粗声粗气地催问。 “我说了,不能告诉你。先给我验一下。”达奇收起笑脸,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有多少货?” “少问那些没必要的话,叫你化验你就化验。”达奇催他赶快动作。 “给我一点儿吧。” “化验完了再说。” “不用化验了,是百分之百的真货。” 光头急忙起身走出里屋。 约过十分钟,他手拿一只点滴瓶回到里屋。 “那是什么?”达奇疑惑地问道。 “我说了,你也听不明白。是警署缉毒科专用的一种化验液。用它化验,既方便又准确。” 光头放下点滴瓶,打开了电灯。 “好像是点滴用的葡萄糖液啊。” “不是点滴液,是以磺酸为主成分的酸性溶液。海洛因是真是假,只要放入一点点,马上就会分辨出来。” “怎么分辨?” “要是真傢伙,瓶里的液体马上变成紫色。” 第165页 光头打开了瓶盖。 “来,倒入一点儿。” 达奇将塑胶袋里的粉面,往瓶子里倒入一点。果然,瓶里的无色液体即刻变成深深的紫红色。 “呵──!”光头露出黄牙惊嘆一声。 “光头,是真货吗?”达奇急不可待地问道。 “还用说吗!这是纯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真品。你小子从哪儿弄了这东西?” 达奇兴奋得合不上嘴。 “我在问你是从哪儿弄的?” “不能告诉你。”达奇仍然摇头。 “那好,我再问你有多少货?” “不多,只够我一个人用。” 光头那凹陷的眼睛在燃烧。 “好小子,一点儿也不讲情面啊。我对你可是从来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你算什么朋友。”光头满脸怒气。 “光头,话要说的清楚一点。你从我这儿得到的还少吗?我什么时候对你不讲情面?” 达奇收起装有海洛因的塑胶袋站了起来。光头仍坐在炕上,抬头望着他。 “好吧,臭小子,你尽管独吞吧。没有我的帮助,看你独吞到什么时候。你要知道,眼下警察布满全城。” “这还用你来告诉我吗?谢谢你给我化验。” 达奇欲出门。光头朝着他的背影又添了一句。 “没等你卖出,警察会抢在你前面的。” 达奇勐一转身,死死地盯着老头。 “老头,想要给警察报信?” “既然我吃不上,那你也甭想尝一口。” 光头恶狠狠地说道。可话音未落,达奇飞起一只脚向老头衰弱的胸部重重地踢过去。 “老不死的,活腻了?!”达奇踩住光头的脖子兇狠地说道。 老头被达奇踩得喘不过气,脸也红了。他在达奇的脚下胡乱地挥动手脚。 “只要乱说一句,我就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光头勉勉强强点了一下头。达奇这才抬起了脚。 老头摸着脖子,连声咳嗽。 达奇踹门走出了房子。虽然气势汹汹走出了房门,可他心里却极其不安。 他欲转身回屋再次警告老头,可又觉得有点过分,便走出了胡同。 进到市内,达奇已经把刚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重新兴奋起来。 这才是梦寐以求的大买卖,而且又是如此千真万确地展现在眼前。一百四十亿元!啊哈,一夜之间成为大富翁! 一沓沓崭新的钞票从天空纷纷而落,落在地上变成一堆堆金山银山。它们在闪闪发光,照得他头晕目眩。 我该如何花这些钱呢?也许这一辈子花不完那么多的钱。这些钱在韩国是花不完的,还得到国外去花。 且慢,我是不是高兴得太早呢?是啊,钱这东西别看算起来那么多,可在进入自己腰包之前还是属于人家的。在它进入自己的腰包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眼下关键的事情是要确保那批货物。看样子,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带有大量海洛因确实不假。只要除掉他,货物才能全部归我所有。可那东西到底隐藏在哪儿呢? 达奇来到一家自己常去的酒家。围着饭桌闲聊的小姐们唿啦站起来迎接他。 “哟,怎么就您自己呀?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袒胸露背的小姐第一个迎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唿。她柳眉细腰,身材修长。 “我的小宝贝,我就不能一个人来这里吗?”他用手指头捅了一下女人的腹部。 “咦,她是个头一回见到的脸蛋。是从哪儿来的?”他用下巴颏儿指着羞涩地坐在一边的一个短髮姑娘问了一句。 “是今天新来的服务员。” “好样的。老子今天心情不错。来,你们俩过来给我按摩按摩。” 他领着穿黑色连衣裙的姑娘和短髮女郎走进了单间。没等他吩咐,服务员送来酒水和菜餚。酒是洋酒。 达奇出走约一个小时以后,光头也走出了房门。别看他的动作安静平稳,可他的内心却燃起一股股愤怒的火焰。 狗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鹿死谁手咱们走着瞧。你小子想独吞那批货,没门儿!臭小子敢跟我放肆,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左一口光头右一口光头,还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没大没小的狗崽子! 他抚摸着自己的脖子摇了一下头,然后往地面狠狠地吐一口唾沫,加快了步伐。 他边走边琢磨:那小子是从哪儿弄的海洛因呢?连我尝到它的味道也已经有一年多了。 除了外国人携带的少量海洛因以外,在这里是根本找不到海洛因的。何况最近一段时间警方盘查甚严,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它。 在暗市上,那东西特别抢手,喊多少钱就是多少钱,真是个无价之宝。那东西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上呢?臭小子到底钓到了一条大鱼。 听那小子的口气,海洛因数量还真不少哩。哼,你小子想独吞那么多的东西,想得倒美。既然叫老子知道了,你小子就休想独吞!有没有办法把它全部夺过来呢? 一个小时以后,光头出现在黑社会成员经常聚集的一家酒馆。 有人向他举起手打个招唿。光头定睛一看,原来是王老鼠。两个男人握住了手。王老鼠正挟着一个女人在喝酒。 第166页 “狗头,你来这儿干嘛?”王老鼠向光头问道。 狗头走过来十分不耐烦地推开了那个女人。 “瞧你这副熊样,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王老鼠啼笑皆非。 “咳,这鬼日子没法过了。” 接过朋友递过来的酒杯,狗头一饮而进。 他们俩是同年生,也是从小在这个地盘上一起长大的至亲好友。 “你怎么啦,突然这么灰心丧气的。你什么时候过过好日子怎么的?” 狗头面带苦笑,斜眼瞅一下朋友。 “听说过没有?”王老鼠叼着烟问道。 “你是说那个国际职业杀手的事儿?”狗头反问一句。 “对。现在满城风雨。” “与我无关。” 狗头再次端起酒杯喝干杯中酒,然后,皱起眉头拿起鱿鱼肉丝送到嘴边。 “也许跟你有关系。” “为什么?” “你慢慢会知道的。” 狗头冷笑一声。 王老鼠的眼睛像耗子眼睛闪闪发光。 “出了什么事儿?” “咳,怎么说呢,要说出事儿真出了事儿,要说没事儿也没啥。” 狗头仍在说令人捉摸不透的话语。 “快说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王老鼠摇起朋友的肩膀催问道。 “见到没有吴大赖?” “没有哇。上午看过以后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他怎么啦?” “那小子,不是东西。”狗头在咬牙切齿。 王老鼠冷不丁将左手塞入身边女人的乳罩里。女人突然吓得尖叫一声。 “在这个地盘上谁不知道那小子不是东西。可你突然提起他干什么?” “算啦,不提啦。一提到他,我气不打一处来。”狗头的情绪极其低落。 “他怎么啦?” 王老鼠觉得狗头今天的一举一动实在反常。 “你以后会明白的。那小子,也许一夜之间会成为大富翁的。” 说完,狗头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收回。 “喂,你给我滚出去。” 不出狗头所料,王老鼠果然撵走了身边的女人。 王老鼠紧挨着狗头坐了下来。 “这话怎么讲?在这不景气的年月哪来的鸟富翁?何况警察横行霸道的今天?” “没,没啥。全当你没听见。不,算我没说。”狗头慌忙摆起了手。 凭着多年的经验,狗头再清楚不过,在这个圈子里根本没有什么至亲好友可谈。 “你他妈今天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你看你,还满头大汗的。” 狗头立刻抬手揩去额头上的汗珠。 “来,别跟我兜圈子。说说看,那小子挣什么钱成为大富翁?”王老鼠的眼神里充满好奇心。 “就算我没说。”狗头仍在迴避对方的问话。 “我都听见了,怎么能算你没说呢。要不,是不是我亲自去问那个小子?” 狗头突然跳了起来。 “你想要看着人家杀死我呀。” “那你就说给我听听。你也知道我最讨厌跟我装神弄鬼的人。有什么好差事,咱哥俩一起干吧。都这把年纪了,我也想过一过安稳的日子。要过那种日子,得趁早大干一场。” 狗头低头盯了一会儿酒桌。末了,他忽地站了起来。 “我不能说。你要想知道,尽管去问他去。我今天被那小子揍了一顿。你要是见到他,就捎我一句话,早晚我要以牙还牙。妈的!”说完,他头都不回走出了酒馆。 王老鼠急忙追出酒馆门外。 “哥们儿!我有话要说。”他一把拉住了刚要过马路的光头。 “据说,那个国际杀手随身携带大量海洛因。你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毒品专家,你要小心点儿。为了筹集逃出去的旅费,国际杀手有可能把那些海洛因撒在我们这里。到时那东西不可避免地落到你的手里。” 狗头步履蹒跚地穿过了马路。在王老鼠看来狗头把自己的一席话当做耳旁风。 其实不然。在王老鼠提到国际杀手的一瞬间他像挨了一记闷棍,直觉得天旋地转。 国际杀手与海洛因!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他的眼前直冒金星。 他站在马路边上点了一支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王老鼠好像回到酒馆,已经不见影了。 他的眼前渐渐亮了起来,头脑也冷静多了。 原来国际杀手向他伸出了魔爪! 他弹了一下手指头。 不知吴大赖那小子察觉到没有自己相对的竟是国际职业杀手?! 王老鼠也没有敲一下门,直接拉开了房门。 “哎哟,妈呀!” 裸露上身坐在炕上的两个女人,慌忙捂住了自己的乳房。 正在夹着两个女人喝酒的达奇抬头看了一眼房门处。 “呵,好不热闹。”王老鼠在达奇对面席地而坐。 “哦,是大哥来了。喂,你过到那边去给我大哥倒上一杯酒。” 达奇将黑色连衣裙让给王老鼠。 第167页 “现在你他妈还有闲功夫在儿这喝大酒?还有两个娘们儿陪着。”王老鼠厉声喝道。 “哪怕明天进棺材,我也扔不下这酒和女人。没有酒,没有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达奇已经喝了不少酒,舌头都有点发硬了。 “我叫你协助我,你他妈在这儿喝起酒来……” “协助?说得好听。那种事儿到头来还不是警察干的行当。大哥,你别总瞧不起我,瓦片也有翻身之日。咱们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达奇拿起酒杯咕咚喝下了满满一杯酒。 “我说,已经说好了以你为中心协助警方,你总不能违背咱们之间的诺言吧?你不动身,别的人也若无其事地闲着。”王老鼠仍在催他放下酒杯。 “大哥你看着办吧。我就不管了。我没有闲功夫跟你扯那些无聊的事情。”达奇抬起胳膊在空中摆了摆。 “没有闲功夫还在喝酒?” “我,我这是在给这些娘们儿请客。”他用双手揉搓起短髮姑娘的乳房。 “别看这丫头片子小,可她的奶子却大极了。大哥,你看,她才十七岁,棒不棒?” “请客?哼,你他妈请个屁客。”王老鼠怒视对方。 达奇不顾王老鼠的表情,仍在嘻皮笑脸地说:“大哥,我说过了,瓦片也有翻身的日子。你别看我吴达奇现在这副模样……嘻嘻嘻嘻……”达奇话没说完,就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你说,你有什么好事儿?”王老鼠抓住达奇的话尾追问。 “大哥就甭问啦,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你以为我耳聋眼瞎?告诉你,我的耳目不比你差。” 达奇的颜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是不是那个王八蛋跟你胡诌的?” “你指的是谁?”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狗头。” “看来他对你积怨不浅。听说你还打过他?他说早晚要跟你以牙还牙。” “老不死的,活够了!” “不要太欺负他年龄大。” 达奇撵走两个女人,瞪大眼睛盯着王老鼠。 “狗头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马上就要变成大富翁。但没说凭什么变成大富翁。他让我找你亲口问个究竟。说,这是真的吗?” “他在胡说八道。大哥,你千万别当真。” 尽管达奇矢口否认,可是王老鼠并没有被他的这一小伎俩所蒙住。王老鼠冷笑一声。 “吴大赖,何必要瞒我呢?是不是为了堵住狗头的嘴打了他一顿?我已经猜出了几分,别瞒我。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会传给别人的。” 吴达奇顽强地摇起头。酒劲已经云消雾散。 “你要是再不说,恐怕……”王老鼠察言观色地威胁达奇。可达奇仍在摇着头。 “该死的老东西,到底走漏了风声。我要杀了他。” “你可别小看他。别看他那副熊样,在那个圈里他既是老大又是头号专家。看到自己的领地被人践踏,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王老鼠在不动声色地威胁他。 “真他妈活见鬼!好一只臭苍蝇,事情都坏在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身上。” 达奇勐地站了起来。王老鼠也跟着站起身子,拍了拍吴大赖的肩膀。 “你自己好好干吧。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到时候可别后悔了。” 吴大赖甩开王老鼠的手,气沖沖地走出门外。望着他的背影,王老鼠添上了最后一句话:“我听说那个国际杀手……携带大量的海洛因。传闻为了筹集旅费,他要出卖那批海洛因。” 达奇勐然转过身来,怒视王老鼠。他的脸色已变成猪肝色。 “谁说的?” “警察。” 达奇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没有在会议上讲这些?” “我也是事后才听说的。” “是真的吗?”达奇瞪大眼睛逼问王老鼠。 “我干嘛要骗你呢?” 吴大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望着吴达奇的背影,王老鼠歪了一下脑袋。 “糟了!” 在酒家门外,达奇晃晃荡盪地走了几步,然后倚靠在街树旁,喃喃自语。他神智清醒,可就是身不由己。 “糟透了!” 他再次嘀咕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难道他,他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国际杀手!” 他的身子再次摇晃起来。 他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挪动脚步。 “不,这不可能。国际杀手绝不会长得那副模样。如果是他,只要我这一个拳头足够打倒在地。不可能是他。”他越这么想,却越觉得那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穿过了警署门前。他心想要不要报警,可他的步伐不知不觉离警署越走越远。 弄不好,煮熟的鸭子都飞走。那可是一百四十亿呀。如果他真是国际杀手,我私下干掉他完全属于正当防卫。干掉一个国际杀人兇犯不会构成什么罪名。何况其代价是一百四十亿元啊。而姐姐现在还蒙在鼓里准备要跟他结婚。看姐姐那副神色,八成已经跟他有过肉体关系。 第168页 他惊慌失措,奔向姐姐的旅店。 此时,吴达子在二层男人的房间里正寻欢作乐。达奇开门进来了,可她并没有感到惊讶,从男人的怀里慢慢地支起了身子。男人也是同样的态度。 “打听到没有?”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打听到了。是百分之百的真品。” “我早就说过不会是假的。”达子嗔怪地说了一句。 尽管达奇极力装作泰然自若、不露声色,可他的脸色已凝固得铁青铁青。 这傢伙长得眉清目秀,怎么可能是国际杀手呢?简直不敢相信。他仅仅是个傻大个儿,根本看不出强壮、兇残的地方。看他那白嫩纤细的手哪是掐脖子耍刀枪的手,顶多是个玩女人弹钢琴的手。 “最晚明天就能来信。我已经吩咐好了。” “价钱贵点儿无所谓,只要船结实就行。” “我让他们准备最可靠的船只。” “除了咱们几个以外,千万不能让别人同船搭乘。” 男人口中的“咱们”一词,令他们姐弟俩产生奇妙的感觉。 “你说咱们,都指谁?”达奇惊喜地问道。 “难道你不想跟我们一起走?” “如果你愿意,我就跟你们一起走。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求我什么事儿?” “请你给我一点儿海洛因。哪怕一点点……” “这,有点儿……”权明河轻轻地摇了头。 “请你不要担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现在我们的人正苦苦寻求这东西。只要放一点儿就行。我负责高价卖给他们。” “咳,真叫我难为情。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权明河看了一眼达子。达子满脸堆笑,摸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就依着他吧。我弟弟言而有信。” “是啊,虽说我是你的内弟,可是你不给我甜头尝尝,我哪来的积极性为你跑腿呢。” 达奇间接地提出了代价。权明河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不用你说,我早就想给你意思意思。我给你一亿元的东西怎么样?” 在他的嘴里一亿元轻松地脱口而出。达奇和达子咽了一口口水。 “你是说给我一百四十分之一?”达奇的口气显然不满意。 “怎么,一亿元还嫌少?”权明河观察着达奇的表情。 “哪里。一亿元我连见都没见过。可是与一百四十亿元相比,简直是牛身上的一根毛。你说对不对?”达奇不甘心地望着权明河。 “你呀,急什么嘛。这个一亿元只不过是我给你付的辛苦费而已。等到处理完东西拿到钱,也就是说咱们的事情成功之日我对你另有一番报酬。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吝啬的人。” “别光嘴上说。还是现在给我分点东西吧。” “我是怕你出个三长两短。你应该知道眼下警察密布,戒备森严。” “你也应该知道这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地头蛇。没有这么一点自信,我就不会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沉思半晌,最后慢慢地点了头。 “明白了。既然你这么需要,那我就给你一点吧。” “给,给我多少?”达奇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给你五百克够了吧。” “才那么点儿?”达奇张大了嘴巴。 “五百克还少吗?是十亿元的东西啊。” “啊,是吗?” 笨头笨脑的吴达奇拿起原子笔在手心上算了算。算完了,他咧嘴笑了笑。 达子又惊又喜,来回望着两个人的面孔。 “够了,这就足够了。”达奇心满意足。 “还不快谢谢人家?”达子捅了一下弟弟。 “谢谢,谢谢姐夫。”达奇立刻低头朝权明河鞠躬。 “谢谢什么。其实我一个人处理那么多的东西,也实在是力不从心。” “什么时候给我货呢?明天行不行?” 权明河摇了摇头。 “别急。我会尽早给你的。那东西藏在离这儿很远的深山里。我不亲自去,谁也找不到它。” “那,明天咱们一起去?” “遇事不慌才能办大事。还是等一等吧。” 姐弟俩回到一楼的房间。 达奇在犹豫不决:工要不要告诉姐姐?为了保护姐姐应当立刻告诉姐姐事情的真相。可一旦告诉姐姐那个人的真面目,还有可能丢掉送到嘴边的肉。 姐姐在受惊之余不一定做出什么蠢事来。即使不做出蠢事,凭一个女人的胆量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若无其事地靠近他。 只要姐姐稍有异常,他立刻会看出破绽来的。到时所有这一切都成为一团泡影。 一百四十个亿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这不行!至少眼下要保守秘密,不能告诉姐姐事情的真相。 他闭上嘴,躺在褥子上。 “弟弟,我好像在做梦。”姐姐摸着他的肚皮,神情恍惚地说道。 达奇冷笑一声。 “哼,眼下什么也没拿到呢。” 第169页 “你是说还信不过他?”达子不悦地看着弟弟。 “我是说一旦拿到手了,才算是我们自己的。尤其像这样的事情……” 达奇真想提醒提醒姐姐。姐姐未明白弟弟的话中之意,只是胡乱地点了一下头。 “可也是。” “姐,越是这样的事情,越要加倍小心。弄不好会家破人亡,死后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我懂。我还担心你呢。” “姐已经跟他接触过了,所以想必你已经多少了解他。你说,那个人怎么样?可不可信?” 她思索片刻之后开了口。 “我爱他。” “你呀,太天真了。”达奇用困惑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姐姐。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天真。可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这样。自从见到那个人以后,我就……” 他用恻隐的眼光看着姐姐。 “姐,你真的要跟他结婚吗?” “我主意已定。”她毫无顾忌地答道。 “姐,你咋这么不开窍呢?他真要是挣到那么多的钱,完全可以专挑美女过日子。姐姐有什么优势使他跟姐姐恋恋不捨呢?你年轻吗?你长得美吗?啥都不具备嘛。别看现在他跟姐姐甜言蜜语,可一旦挣到钱了,会毫不客气地甩掉你而远走高飞的。” 她圆睁双目正视弟弟半晌以后,严肃地说了一句。 “不许你跟姐姐说这些话。” “我知道忠言逆耳。可我还是劝姐姐清醒清醒,往长远着想。” “他不是那种人。”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语调已经低沉下来了。 “你拿什么保证?” “有什么保不保证的。全靠相互信赖。”她神经质地说道。 “你可是我惟一的姐姐,我不疼你谁疼你?反正请姐姐多多保重。”达奇难过地望了望姐姐。 “我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明白的,不用你来操心。你还是多多琢磨琢磨如何办好那件事儿。如果办不成那事儿,你我都完蛋。” “会办成的。” 说完,他忽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姐姐在他背后问他去哪儿,他也不予回答。 她重新走上了二层。他的房间里已关着灯。 “睡着了吗?” 她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 她走进房间钻入他的被窝里。 男人张臂拥抱了她。 “你,挣到钱会不会甩掉我?” 她茫无头绪地问道。 “不,不会的。我干嘛要甩掉你呢?” 他把手伸到女人的内裤里,摸起了她的臀部。她娇气地扭动了腰肢。 “要是挣到那么多的钱,足够买到一沓子美女。而且可以专门挑选外国美女。” 他咯咯地笑道。 “我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呢。是啊,完全可以买到。可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俗气。” “我怎么相信你呢?” 他爬到女主人身上用自己的嘴唇覆盖女人的嘴。他心里清楚,堵住女人的嘴,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女人吐着呻吟,用四肢缠住了男人的身子。二人立刻交媾上了。他边动作边问道:“弟弟说了什么?” “叫我多多保重。苦口婆心呗。” 达奇出走约两个小时以后,突然有人从外面重重地敲起旅店大门。此时已是午夜时分。 “是什么人那么粗暴地敲着门呢?”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赤身裸体投入在权明河怀抱里睡觉的达子。她慌忙穿上衣服下了楼梯。 隔着门缝望去,只见有一个醉汉在晃晃悠悠地敲打着大门。原来他是达子认识的外号叫狗头的男人。 “谁呀?”她佯装不知问了一声。 “少嗦,快给我开门!” 他又踹了一脚大门。眼看大门被他踹开,达子无可奈何地给他开了门。醉汉向前倾倒般地闯入了大门。他的眼睛已布满了血丝。 “怎么,不欢迎?” “深更半夜来这儿干嘛?”她警觉地问道。 “我来找你那该死的弟弟。吴大赖,那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早就出去了。” “他,他说要上哪儿?” “不知道。” “明白了。八成是见他去了。我今晚要睡在这里。给我开一个房间,吴老闆。” 他淫荡地笑着摸了一下女人的脸蛋。她用力甩掉他的手。 “没有空房间。” “喂,也不是白住你的房间,我要付钱。没有空房,我就睡在你的房间,那更好。” 他粗暴地打开女人的房屋门,一个大步跨了进去。女人惊恐万分,一个劲儿地拽住他的衣襟,可他还是肆无忌惮地躺在褥子上。 “这,这太不像话了!还不快起来?” 见女主人扑过来拉起自己的手,他索性伸出一只手握住女人的一只乳房,另一只手抱住了女人的腰部。女人顺势倒在地上,被他压住了。尽管她用双手又抓又挠,可醉汉满不在乎地动起手脚来。 第170页 “吴寡妇,想死男人了吧?我来慰劳慰劳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别动,别动嘛。” 他边舔着女人的嘴唇,边动手扒开女人的下身。 “哎呀妈呀,你疯啦?!” 女人要起身,男人要压住,两个人扭成一团。 “我要喊人了!” “随你的便。” 男人的手终于摸到了女人隐秘的地方。他粗鲁地抓住了女人的那个部位。 “啊!” 女人尖叫一声,狠狠地咬了一口男人的嘴唇。 “哎哟!” 男人支起了上身。嘴唇上立刻淌出了殷红的鲜血。 “臭婊子!” 他抡起巴掌噼噼啪啪打起了女人的耳光。见到女人畏缩一团,他便野兽般地扑了上去。 “老实点儿。否则我一句话足以让你弟弟去见阎王。你弟弟在干什么,我一清二楚。他想独自发大财,哼,没有我的允许,永远做不到。” 听到这话,达子停止了反抗。 “你在说些什么?” “只要我动一下这根手指头,你弟弟就永远见不到你。明白吗?” 他竖起了小手指。 “在这个房间里我已经闻到了海洛因味儿。” 他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女人的下身。女人再也没有反抗,任他随意摆布。 这时,吴大赖犹如神兵天降夺门而进。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醉汉的脖领将他摔倒在地。 “老不死的东西,我杀了你!” 他死死地踩住光头的脖子不放。 “哎哟,我,我受不了啦。” 光头翻起了白眼。 达子急忙穿上衣服,躲到墙角处。 吴大赖拿起铜制菸灰缸,欲向光头砸去。眼看就要出人命,达子见状扑向弟弟。 “不行,快住手!” 好不容易脱身的光头并没有急着往外逃,而是坐起身子,露出了奇妙的笑脸。 “给我滚出去!滚!” 尽管达奇挥动拳头喝令他滚出去,可他仍在狰狞地笑着,原地不动。 “等着瞧,你早晚会想念我的。” “少跟我扯鸡巴蛋,快滚!”达奇杀气腾腾地嚎叫着。 “我不走。谅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要不要叫警察?” 达奇的眼睛瞪大了。 “你敢?” 可对方却镇定自如。 “你应该知道我的嘴一张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当初我只知道他是海洛因携带者,可现在看来海洛因之类的啥都不是。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吴大赖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曾经警告过你,不要太贪心。我今天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撇开我,你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你,你知道啥?” “我是说我已经了解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个海洛因携带者。怎么样?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达奇手拿菸灰缸,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光头。 他并没有将菸灰缸向光头掷去。 “你想跟我要什么?” “也没啥。只是要求你不要独吞。” “你说清楚点儿。” “咱们各分一半。” 吴大赖气得两眼发直。 “你现在不煳涂吧?” “我清醒得很。” “你疯啦,疯得不轻啊。” “要说发疯,你不也一样吗?” “眼下我并没有拿到货。货现在还在他的手里。那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他在哪里?” “你没必要知道这个。” “不对,我必须知道。” “他从不见外人。” “你只告诉我他的住处就是。” “不行!不能告诉你!” “那好吧。” 光头起身欲出门。达奇慌忙抓住了他。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关你屁事儿。” 他们对峙了一会儿。 达奇恼怒交加。还是达奇先开了口。 “好,等货到手再说。” “我等你。一言为定,各分一半。” “不行,不能给你分一半。你他妈一根毛不拔,想占我一半的货?” “据我所知共有六公斤货。好,那我就退让一步。我只要两公斤,就是三分之一。” “我真想宰了你这个老浑蛋。” 达奇怒不可遏。可光头却在冷嘲热讽。 “我死了你也甭想活着。他们都知道我来这里,你敢杀我?你以为我身后没有人?” 他转颓势为胜势,拂袖而去。 姐弟俩好似追鸡之犬徒望远山,悻然望着光头离去的背影。 “厚颜无耻的东西!怎么办?”达子不安地问一声弟弟。 “是不是该干掉他呢?”达奇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不行,绝对不行。他好像对权先生知道些什么,可我就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也听不明白他在胡说些什么。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先堵住他的嘴。” 第171页 “他敢乱说吗?” “他是个又臭又硬的老浑蛋。我已经打过他两次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哇。” “他总气我,我简直受不了!” “你呀,你,” 两人沉默半晌。 “怎么办?” “是啊,该採取什么办法了……” 姐弟俩左右为难,面面相觑。 “反正不能叫那个老浑蛋张牙舞爪,横行霸道。” 达奇勐地站起来,要追他去。达子伸手拉住了他。 “不行!你要忍一忍!不能感情用事,不许你给他添乱。” “放心,我不会杀死他的。” 他甩掉姐姐的手,跑了出去。 光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征服吴大赖,分得海洛因,哪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儿?过分的兴奋使他不知不觉哼起了小调。 万籁俱寂,路上无一行人。他忽然感到尿急,便转入黑咕隆咚的小胡同。 他仍在醉意朦胧。 他真想再喝一气儿。 他停在胡同边,拽下拉锁撒起尿来。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吓,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七尺大汉向自己靠过来。 “您好。”大汉友好地向他打来招唿。 不像是醉汉。 “啊,啊,您好。” 光头煳里煳涂地给他回了一个礼。虽然看不清面孔,可怎么看也是个陌生人。他也撒起了尿。 “需要海洛因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光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说什么?” 大汉头也不回地说:“海洛因。我在问你需不需要海洛因。” 光头浑身筛糠,吓得他连尿都出撒不出来了。 “你,你是什么人?” 对方已经解完手,伫立在他的正对面。光头流着尿水,连连退步。大汉慢慢地逼近他。 “你,你是……”光头的声音在颤抖。 “需不需要海洛因?”大汉又逼近了一步。 “啊,需要,需要。不,不能给那个臭小子!要是交给他,非出大乱子不可……”在极度的恐惧中,他仍做着发财梦。 “为什么不能给那个人?莫非他是个骗子?”陌生人的嗓音又清又静。光头鼓起勇气答非所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鬼?” “回答我的问话。为什么不能给他?” 光头突然感到一阵压抑,连气都喘不过来:“你就是那个海洛因携带者?” “没错。”大汉回答简短而有力。 光头再次哆嗦起来:“不知你向他提出了什么条件,可那小子一旦拿到你的海洛因,就会立刻把你送进警署而自己独吞那东西。不,送你进警署,他也得不到海洛因,所以有可能干脆杀死你,以便杀人灭迹。” 大汉又向前迈了一步。光头也随之后退两步。 “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小子现在和警察窜通一气儿。” “你呢?” “我没有。我反倒被警察追捕。” “要是你,该怎么办?” “我说话算数。” “你在妨碍我的大事。你和他没有两样。” 大汉紧紧地逼近他。光头退着退着被身后的一块石头绊倒了。 生存的本能告诉他危机已来临,于是他黑暗中摸起了一块石头。他突然飞起身子,向大汉狠狠地扔去手中的石头。然而,石头块只是擦着大汉的耳边飞过,打到一家睡梦中的房屋玻璃上。玻璃被打得粉碎。 未等玻璃被打碎的声音落下来,一股强烈的冲击向光头的下巴颏儿袭来,他趔趄了一步。未等他站稳,更强烈的冲击向他的胸部和腰部袭来。他最后听到自己的肋骨折断的咯吱吱的声音。 他来不及哼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大汉往他的肋骨加了最后一击。 大汉看了看躺在地上抽搐的光头一眼后,走出胡同消失在黑暗中。 周围重新回復了寂静。 远处隐约传来保安队员的哨声。 几分钟后,被石头打碎玻璃的那座房子里传出了主人的叫骂声。 “是哪个王八羔子扔的石头?” “可能是淘气包子们干的。算啦,睡吧。” “不,我得出去看一看。”那家主人东张西望地来到了胡同。 ------------------ ·正文· 第4. 无名坟墓 吴达奇向着狗头常去的方向急匆匆追去。 不能这么放过他。不能让那个老不死的胡作非为。他是个信不过的东西。 胡同里无一行人,一片寂静。 吴大赖穿过胡同,走上大马路,疾步奔向狗头住处。 老不死的东西,想跟我耍小心眼儿,坐收渔利?哼,白日做梦。狗日的老东西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我怎么拿下你的脑袋。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应给他看那东西。 有一群人围在胡同口。 怎么,又在打群架?半夜三更打什么架,都他妈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傢伙们。 第172页 达奇走到胡同口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看个究竟。围观的人们大多穿着睡衣。 因有众人围着,他看不到里边发生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儿?” 他问一句站在外围看热闹的一个人。 “有人死在那里。”一个男人答道。 吴大赖又问:“怎么死的?” “不清楚。”有个男人回一句。 “是打架的?” “谁知道呢。” 这一下,有个女人兴奋地讲述事情的原由来。 “是啊,没想到半夜飞来一个石头块儿,是这么大的石头块儿!” “石头块儿?”有人问道。 “是。就是这个石头块儿!”女人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一块石头。 “这个石头块儿突然打在我家的玻璃窗户上,我们全家在睡梦中都被惊醒了。好在这个石头块儿飞进空屋里。若是打入里屋落到孩子头上可怎么得了。想起来都有点儿后怕。我们惊醒以后跑出来一看,地上却躺着一个人。”女人在惊恐万状地讲述着。 “那时已经死了吗?” “是啊,当时已经不动弹了。” “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马上报警了呗。” “可警察怎么还不来呢?” “谁知道呢。” “尸体在哪儿?”吴大赖问了一句。 “还在那里。”女人指着黑暗处。 “在这儿呢。”一名围观者划上火柴往尸体上照去。 吴大赖往尸体靠了过去。火光照亮的那一剎那,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火柴棍儿的光亮熄灭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掏出打火机点上火,重新照亮了尸体。 这次他彻底看清楚了。千真万确是狗头。 天啊,这怎么会呢!他差一点儿没喊出声来。 “确实死了吗?”有人问道。 他伸手摸了一下尸体的脖颈。脉搏已停止。 “什么时候断了气?” “我刚出来的时候。大约十分钟了。” “见过兇犯了吗?” “什么?” “见到过没有杀死这个人的兇犯?” “没,没有。我刚出来时,好像有个黑影消失在那里,可我没有看清楚。”女人指了一下胡同外。 “都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报警?” “我说过已经报警了。” 这时,远处传来警车的唿叫声。警笛划破寂静的夜幕由远而近。 不一会儿,警车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警车疾驰而来,到了人们聚集的胡同口来个急剎车。从警车上跳下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官。 吴大赖躲在了人们的身后。看到警察开始问起围观的人们,他便偷偷地熘出了胡同。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杀人犯。 是谁杀了他呢? 他慌慌张张跑到了姐姐家。 此时,达子正穿上新购的粉红色睡衣,坐在梳妆檯前精心打扮。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起身走出院子。 看到弟弟面无血色、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惊讶不已。 “你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姐姐的问话,抬手指向二层。 “他,他还在楼上吗?” 她十分诧异:“你想干嘛?” “我在问你他在不在屋里?”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没出门,当然在屋里喽。” “是不是出过门刚回来?” “没有啊。打你出去以后他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了。” “你上去看一眼。” “你在搞什么鬼?” “叫你上去你就上去嘛!” 他推了一下姐姐的后背。达子被弟弟推上了二层。来到男人的房间门口,她屏住唿吸探听里边的动静。屋里鸦鹊无声,死一般沉寂。 她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屋里漆黑一团。 “睡着了吗?” 她突然产生不安的念头,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没有任何回音。 “你睡着了吗?” 她再次问了一下。见到仍无反应,她伸出手摸墙,寻找电灯开关。这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哎呀妈呀!” 她吓得魂不附体,本能地挣脱对方。可没来得及后退半步,已经被对方拉进了屋里。 “不要动!别吱声!” 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的腰部。女人惊魂未定地投入到男人的怀抱里。 “你在开什么玩笑。差一点儿没吓死我!” “可爱的小宝贝。” 男人疯狂地吻起女人,憋得女人直摇头。 “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别走。” “我马上就回来。” 她来到楼下。吴达奇仍站在原地不动。 “在屋吗?” “当然在屋里。他正在睡觉呢。到底怎么啦?” 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真他妈活见鬼……” “见什么鬼?” 他的目光像一把匕首,死死地盯着姐姐。 第173页 “你不会在撒谎吧。” “我干嘛要跟你撒谎呀?不信你自己上去看一看。” “他,真的没有出过门?” “真的没有!” “咳,简直要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儿?”她紧紧挨着弟弟坐了下来。 “那个老头死了。” “老头?哪个老头?” “就是那个不久前来过这儿的狗头。” “什,什么?!那个人怎么会死呢?!” 她疑惑不解地望着弟弟。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人打死了。”达奇嘆了一口气。 “你不是紧随他去的吗?!”达子的眼神有点发直了。 “没错。可我没有追到他。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胡同里。” 她直勾勾地望弟弟片刻,突然握住了弟弟的胳膊:“你老实回答我,不会是你杀的吧?!”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却是令人不寒而慄的问话。 他用力甩掉了姐姐的手:“你别胡说八道!” “是真的吗?” “连姐姐也在怀疑我?!”他哭丧着脸说道。 “那,那是谁杀的?” “我怎么知道?我简直要发疯了!”他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地板。 “我他妈成了第一嫌疑犯了。” “怎么办?”达子惶恐不安地望着弟弟。 “说句老实话,我曾想过杀掉那个老头。可杀死他的,确实不是我!我干嘛要做那样的蠢事儿呢!”他气急败坏,连连喘着粗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话。遇到如此意外事情,姐弟俩束手无策,茫然对视。 沉默半晌,达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弟弟:“尸体在哪儿?” 达奇将视线移向门外。 “在离这儿不远的胡同里。” “为什么没有搬走尸体?”她的眼睛在闪光。 “来不及了。我到那里时,已经晚了一步。接到报案,警察已经出现在那里了。” “那,那怎么办呢?” 姐弟俩困惑不已,面面相觑。 “要不要求他帮忙?”达子察言观色地望着弟弟。 “不行!”他断然拒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警察来抓你怎么办?你拿什么证明自己无罪?” “只要有人证明我不在现场就可以。只能由姐姐来当这个证人。问题是警察能不能相信姐姐的证词。不,更重要的是先堵住王老鼠的嘴。最有可能怀疑我的,就是王老鼠那个浑蛋。因为他知道我和狗头吵过嘴了。” “那还不快找他说一说?” “这不是光说一说的事情。不用我去找,他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我记得狗头在这里曾经说过,自己来到这里已经有很多人知道。” “他的那句话不过是恐吓而已。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来到这里。” 就这样,姐弟俩满腹愁云,熬了一宿。达子本想到二层去跟他再次亲热一番,可这会儿,她心中的情慾荡然无存。 因为是在戒严状态下发生的杀人案,警方不能不紧张起来。这起案子说明此次戒严还存在不少漏洞,令搜查官们无地自容,坐卧不安。 “被害者是个外号叫狗头的毒品专家,犯有四次前科,是个曾坐过十多年牢的贯犯。”金刑警在跟马刑警一起在一家牛肉汤馆吃着早饭,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一个毒枭,你不觉得蹊跷吗?” 马仁无声地点了点头。他饿极了,只顾吃饭。 “我最近总觉得感觉不对劲。明明察觉到了风声,可他们就是不肯说出来。我的这种感觉是自从国际杀手潜入我们这里以后产生的。虽然具体点不出是谁,但我总觉得他的影子在我的眼前经常晃来晃去。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是吗?我倒没有。”马仁握着筷子呆望着金刑警。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个庞大的东西即将落入我们的手里。只是眼下没有任何动静。” 吃完早饭,他们走出饭馆乘上了计程车。 跑了约十多分钟,他们二人下了车走进了一条胡同。沿着羊肠小道走了一阵,他们便在一家旧式韩屋前停下了脚步。有个少女接应了他们。不久,王老鼠出现在门口。 “哎哟,两位大人怎么亲自来到寒舍?” 王老鼠神色不安地与他们打招唿。 他们被主人领到屋里。狭窄的屋子里,各种杂物乱七八糟摆满一地,显得狼藉不堪。 “光棍汉的日子就是这样。请二位包涵。” 据他说,老婆过世已有一年多。 “一大早的,找我有什么事儿?” “因为你杳无音信。”老金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 “我已经跟他们嘱咐再三,可眼下仍没有一点儿消息,我也没办法呀。” 王老鼠不无遗憾地说道。 “抓紧点儿。” “是,是。今天再开一次会,催催大家。” 金刑警察看对方的表情,说了一句。 第174页 “听到消息没有?” “消息?” 王老鼠尚未得知凌晨发生的事情。 “看来你还蒙在鼓里。” 王老鼠皱起眉头拍打自己的后脑勺。 “昨晚喝多了,一直睡到现在。” “认识狗头吧?” “当然认识。他怎么啦?” “他死了。是被人杀死了。” 受到意料之外的冲击,王老鼠耷拉下来的眼皮突然翻上去了。他端正姿势,轮番望着眼前的二位刑警。 “这,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金刑警仔细地观察王老鼠的表情。 王老鼠张着嘴,木然地看二刑警片刻,然后急忙问道:“是什么时候死的?” “凌晨两点钟死在胡同深处。是他杀。”金刑警面无表情地说道。 “兇手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你知道。”说完,老金笑了笑。 “我,我知道?!”他一蹦三尺高,“别开玩笑了!昨晚我在酒店喝了一夜酒。要不要给你们找来证人?” “算啦。不用着急,只要我们一调查,马上弄它个水落石出。” “其实,昨晚我还真的见过狗头一次面了。” 王老鼠觉得此时不能对他们隐瞒任何东西,免得事后招惹麻烦。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晚九点钟在宫殿里见过面。当时他情绪很低落,喝下我给的一杯酒,便出去了。” “没说过去哪儿吗?”金刑警似乎抓到了一点儿头绪。 “也没说要去哪儿。” “他都说了些什么?” “啥也没说,只是嘆了几口气,就走了。” 王老鼠故意迴避狗头与吴大赖的关系。 “不可能。他来找你,肯定对你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他不是有意来找我的。只是无意中见到我,便喝了我的一杯酒。就这些。” “我想他肯定说了什么能够成为线索的话。” “哦,他只是说过这么一句话:‘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刑警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他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王老鼠。 “他说的臭小子指的是谁?”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句话是他边走边说的,我也是模模煳煳地听到的。” “说,那个臭小子指的是谁?”金刑警怒视王老鼠片刻,神经质地叼起了烟。 一直默不做声的马仁开了口。 “被害者是一个毒品专家,这是众所皆知的。难道,你还不知道?” 王老鼠望着马仁回答:“知道。知道他是毒品专家。” “既然知道他是毒品专家,对于他的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王老鼠迴避马仁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着。 “现在是戒严时期。在这个节骨眼上,毒品专家被人杀害,你不觉得不同寻常?” “听你这么说,也确实不同寻常。” 马仁感到胸口发闷,敞开了夹克前胸。 “我们想了解的是他的死因。也就是说,这是一般的杀人案件呢,还是与这次的事件有关联?若是与这次事件无关,那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查下去。因为眼下最要紧的是逮捕国际杀手。” “……” 王老鼠闭上嘴,观望二人的表情。 “必须尽快弄清这一点。” “我尽力而为。只是像我这样的无能之辈,帮不上你们的忙。” “想必你也知道那个国际杀手随身携带六公斤海洛因。最需要这批毒品的人理所当然就是毒品专家。而正是这个毒品专家却被人杀害了。你不觉得他的死与国际杀手有关联吗?”马仁用敏锐的目光观察王老鼠的表情。 “是,是,我也这么想。可是……” “也许我们神经过敏。可我们的推理不能不往这个方向发展。何况他的死因系被人殴打致死。是被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活活打死了。尸体上没有发现兇器伤痕……”下一句话马仁欲言而止。 金刑警又开了口。 “你呀,马上给我弄清楚狗头昨晚的行踪。昨晚他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这些一一给我弄清楚。明白没有?” “行。这些我可以做到。”王老鼠点头答应。 “不许跟我打马虎眼。我们也在调查。” “明白。” 他那忐忑不安的表情没有逃出马仁的眼光。 “尤其要弄清他说的那个‘臭小子’是指什么人。” “是。我这就去打听。” “越快越好。” 与王老鼠分手后,二刑警走出胡同谈论起来了。 “那傢伙好像有所隐瞒。” “是啊。我看他焦躁不安。” 马仁停下脚步回过头望了望。他真想重新拉出王老鼠再审问一番。 二刑警走后,王老鼠火烧火燎地拿起电话到处询问吴达奇的下落。可打了好几处电话,就是找不着吴大赖。他再次拿起电话,给几个部下发令,让他们火速寻找吴大赖的去向。 第175页 街上,狗头被人杀害的消息不胫而走。正当王老鼠心慌意乱地等待电话回音的时候,吴大赖恰好打来了电话。 “大哥在找我?” 听得出他的声音相当紧张。 “是啊。听到消息没有?” “什么消息?” “狗头被人打死了。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 “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我想见你一面。警察刚刚来过我家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唿吸声。沉默一会儿,吴大赖问道:“警察都说了些什么?”吴大赖的声音极其焦躁。 “见了面再谈吧。时间很紧迫。” “好。你上我这儿来吧。我在古庙。” “是哪个古庙?” “d古庙。” “干嘛非要在那个鬼地方见面?来到市里不行吗?” “我在这里有件事儿要办。” 王老鼠思索片刻后便答应要过去。 那座古庙坐落在乘计程车约半个小时路程的市郊半山腰上。下了计程车还得走二十分钟才能到达那里。 王老鼠下了计程车,直奔古庙。还没到古庙,王老鼠听到有人喊,回头一看,原来吴达奇站在不远处的酒馆门前。 王老鼠转身向吴大赖走去。 吴大赖二话不说把他领进酒馆里。 二人坐在一个小单间里。房间里已经摆好了酒席。 “你在这里干嘛呢?”王老鼠盘腿一坐,问吴大赖。 “在喝酒呢。” 吴大赖似乎要在对方脸上寻找什么东西,不停地打量着王老鼠。 “看你现在的处境,不应该在这里悠然自得地喝酒消遣。我说得没有错吧。” “我觉得我很自在。”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呀,现在外边风声有多紧,你全然不知。” 看到吴大赖还蒙在鼓里,王老鼠心急如焚。 “什么不知道。不就是死了一个狗头吗?可是,我不明白狗头死了干嘛要找我呢?” 王老鼠瞅一眼吴大赖后,不声不响地喝起了烧酒。 吴大赖在等待王老鼠开口。 王老鼠皱了一下眉头。 “还不是为你着急?” “急什么?” “你心里最清楚。”王老鼠啪地放下酒杯,盯着吴大赖。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不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吴大赖给王老鼠倒着酒,等待他的下一个反应。 王老鼠又喝下一杯以后,开了口:“也许警察把你当成第一嫌疑对象。” 这句话终于奏效了。吴大赖突然跳了起来。 “凭什么?” “你明知故问。”王老鼠嗔怪地瞥他一眼。吴大赖顿时火冒三丈。 “你是不是说我跟狗头吵架的事儿?大哥,请你不要诬陷好人!” “难道这不是事实?” 沉默!一阵难耐的沉默。这是来自高度紧张的沉默。 吴大赖虎视眈眈盯着王老鼠。 “这么说,大哥把我跟狗头的死连在一块儿?” “倒不是连在一块儿……” 他有意没有说完话。吴大赖更着急了。 “那又是什么?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他用拳头狠狠地击了一下酒桌。哐!桌上的酒瓶、酒杯滚落到地上。 “若是警察查出这一事实,他们肯定会把你当做第一嫌疑对象抓起来。我是担心这个事儿来找你的。怎么,我为你担心还有错吗?”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他冷笑一声,继续盯着王老鼠。 “警察怎么会知道那事儿?” “他们来过我家了。” “那你跟他们讲过那事儿啦?” “疯啦?我能跟他们讲那些事儿吗?” “干嘛不呢?干脆向警察告我好啦。” “我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胳膊肘能往外拧吗?”王老鼠极力标榜自己对朋友讲义气。 “反正,狗头的死与我无关。我一身清白。”吴大赖忧心忡忡,连连拍起自己的胸脯。 “问题不在于你清不清白。关键是警察能否相信你的清白。如果警察不相信,你自以为清白,也无济于事。” “哼,随他去吧。” “狗头在临死之前曾经找到我埋怨过你。被你揍,他感到十分耻辱。他向我发过誓,早晚要跟你以牙还牙。你明白吗?” “我知道。知道他跟你讲过那些话。所以,只要大哥守口如瓶,警察上哪儿去查出这些?” 王老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话题终于转到自己的预谋范围。 “问题在于,狗头是只对我说过这话呢,还是跟别人也提过这话呢?如果别人也知道这事儿,那么,隐瞒警察可就困难了! 吴大赖的脸上到底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哭丧着脸望王老鼠。 “要说别人,还能有谁? “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好几个人。如果好几个人知道这事情,那问题就复杂了。” 吴大赖的脸上已看不出刚才那股不可一世的蛮横劲,逐步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 第176页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没有杀死狗头。” 吴大赖几乎在抵赖。王老鼠冷笑道:“谁相信?你有证人吗?关于你们俩之间围绕某种利害关系大吵大闹的事情,想必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狗头肯定到处宣扬过。你说,他说你要挣一笔钱,指的是什么?狗头的死不也是为了这笔钱吗?” “他怎么死,我怎么知道呢?” “他是被人打死的。” 王老鼠满腹狐疑地望着吴大赖。因他的表情过于露骨,使得吴大赖慌张不已。 “大哥也在怀疑我?” “围绕一笔大买卖两人大吵大闹了。结果其中一方被人打死了。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受人怀疑是理所当然的喽。” “你,你说什么?”吴大赖气急败坏,勐然站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给我坐下。” 王老鼠的口气十分冷静。吴大赖置之不理,气唿唿地走了出去。 王老鼠坐了片刻,不见他回来,也站起来追他出去。 只见吴大赖站在通往古庙的山道上,似乎陷入沉思。见到王老鼠出来,他立刻消失在道边的树林里。 “喂,别走。给我站住。” “你别跟着我!” 吴大赖在树林里歇斯底里。其实吴大赖正在设圈套引诱王老鼠。 王老鼠不知是计,煳里煳涂地追进树林里。 “我说老弟,你不应该迴避我。要想活命,你应该求得我的帮助。” 为了从吴大赖那里捞到一笔,王老鼠连哄带吓,软硬兼施跟他蘑菇。 “你干嘛总跟着我?” 两个人隔着密密麻麻的树林对话。 “我能够为你解决一点儿问题。我可以为你堵住某些人的嘴。” 他扒开松树叶向前探去。他看到吴大赖正站在一棵松树下。 酒后的王老鼠注意力已多少分散,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尖刻。 “要不要我来帮忙?若真的被判为杀人罪,不是死刑,就是无期。你不害怕吗?” 吴大赖的脸已变得苍白。他背靠一棵树,静静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还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王老鼠踉踉跄跄地靠近吴大赖。 “你想跟我要什么?”吴大赖仍在引诱他。 “你还不明白?好一个木头脑袋。你是个不开窍的呆子。坦白地跟你说吧,别总想你一个人当富翁,咱们一起挣一把吧。” 吴大赖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说了半天,原来你要的是那个东西。” “没错。狗头丧命也是为了那东西。可我不像他那样软弱无能。我呀,几经出生入死,几度赴汤蹈火。像你这样的毛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会上你当的。说吧,到底是什么买卖可使你一夜间成为大富翁?” 他伸出下巴颏儿,嘲弄似的望着吴大赖。 吴大赖怒视着对方,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这个玩艺儿。” “那是什么?” “是海洛因!” “什么?海洛因?”他立刻张大了嘴。 “对,是海洛因。” “这,这是哪儿来的?”王老鼠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它的出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已经掌握在我手里。听懂没有?我已经拿到了这个东西。是价值超过一百亿元的东西。你说,我能不兴奋吗?” 王老鼠接过海洛因样品。他的手激烈地颤抖着。盯了半天,他气喘吁吁地问:“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狗头化验以后,也为此发了疯。” 王老鼠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狗头像一只闻到腥味儿的野猫急得团团转。这么说,你跟那个国际杀手勾结上了?对不对?” 吴大赖默默地点了头。 “你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明知警察追踪那个国际杀手眼睛都红了,你还……” “那有什么关系?警察追警察的,我挣我的钱。好不容易碰上了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好机会,难道让我放弃它?我呀,不久将要离开韩国。”吴大赖满不在乎地说道。 “想过没有一旦被警察抓住会落得什么下场?”王老鼠被他狂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当然想过了。胆小不得将军座。没有那么一点儿胆量,能干出什么大事儿。” “那个国际杀手现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所以这东西才落到了我的手中。” 王老鼠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此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是吗?可那帮笨蛋还在红着眼睛追踪他。他的尸体在哪里?” “在山那边。”吴大赖指向山樑。 王老鼠的思维在疾速运转。 他自己叼起一支烟以后,也给吴大赖递去一支。他深深地吸一口烟以后,开了口:“我说老弟,我也想安度余生。听明白没有?” “接着讲下去。”吴大赖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第177页 “给我也分一点儿吧。别想一人独吞,替老兄想着点儿。如果你给我分一点儿,事后的所有麻烦我来替你兜着。当然, 你和狗头的事我来负责不外漏。不然的话,你会来不及摸着那笔钱,就关进铁窗里。” “好,只要大哥守口如瓶,给你分点儿东西倒没什么大问题。这样吧,算老弟的心意,给你一公斤左右。别小看一公斤,那可是时价超过二十亿的东西呀。”他大大方方地承诺道。 “好,一公斤就足够了。东西在哪儿?” 吴大赖再次指了一下山樑。 “在山那边。和尸体埋在一起了。” 说完,吴大赖转身往山上走去。 王老鼠犹豫片刻,便跟上去了。 “你是怎么见到那个国际杀手的?” “是他找上门来的。他自己来到我姐经营的那家旅店。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听我姐说是他先向姐姐提出了要求,说自己有的是钱,如果能帮自己偷渡到日本,就肯拿出很大的一笔钱。听到姐姐的话,趁他不在,我便翻了一下他的行李。在那里我翻出了大量的海洛因,我这才知道他就是国际杀手。于是,我就干掉了他。” “怎么干掉的?” “那还不好干掉?我给他吃了安眠药。在安眠药面前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王老鼠半信半疑地瞥他一眼后,自言自语道:“闻名遐迩的国际杀手竟然死在你的手下,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披荆斩棘爬上山樑。山樑上也没有路,他们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王老鼠心中的疑团仍没解开,犹犹豫豫地跟他上去。他不停地张望四周,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吴大赖头也不回,一往直前。 大约走了三十分钟,他们终于爬上了山樑。在那里,他们沿着山樑又走了十多分钟,然后右转弯向山下走去。在一座坟墓前,吴大赖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吴大赖用皮鞋指了一下坟墓。 “埋在这里啦?”王老鼠的口气显然很不安。 “是。当时这个墓穴是开着的,所以埋起来特别方便。不信试试看?” “你挖给我看看。”王老鼠点了点头。 吴大赖摸出一把像是早已准备好的铁锹,开始挖起坟墓。 他看都不看王老鼠一眼,只顾挖掘坟墓。一鼓作气挖了十多分钟。突然,他扔掉铁锹,一屁股坐在掀翻的土堆上。 “哎,累死我啦。平生第一回干这样的活儿,真有点儿吃不消。” 他果真汗流浃背。说是累,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对方一眼。 “我来挖一会儿。看来埋得够深的。” 王老鼠慢慢地走过来,拿起了铁锹。 “怎么搞的,也没埋多深。再挖一会儿就会出现的。” 王老鼠开始挥起了铁锹。望着埋头挖坟的王老鼠,吴大赖的眼神里渐渐升腾杀气来。 王老鼠也一样,边挖坟,边斜眼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铁锹插入松软土坟的沙沙声。 吴大赖悄悄地站了起来,向王老鼠靠过去。 “来,换一下手。” 说着,他伸手抓住了锹把。一瞬间,两人冰冷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王老鼠突然从对方的眼神里感觉到一股杀气,本能地甩开对方的手,握紧了锹把。 抢夺铁锹失败后,吴大赖突然从怀里掏出了登山斧子。 “你见鬼去吧!” 他大吼一声,向王老鼠扑过去。锋利的斧头唿啸着朝王老鼠的肩膀砍去。王老鼠趔趄两步,躲闪开来。斧头与他擦肩而过。 虽然上了点年龄,可王老鼠毕竟是个练过拳脚的老手。他举起铁锹闪电般地挥了起来。不料,锋利的锹板不偏不倚砍到吴大赖的颈部上。 “啊──!” 吴大赖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原地转了起来。王老鼠再次挥锹向他的头部砍去。 吴大赖屈膝卧倒在黄土堆上。他翻了一下身,勐烈地抽搐起来。眼皮向上翻过去,颈部开口处突突地喷出鲜血。 王老鼠浑身颤抖,低头俯视吴大赖。 “想害我?你这不自量力的东西!” 吴大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直视天空。剧烈的抽搐停止了。最后手指头动了几下,没过一会儿,也伸直了。 王老鼠这才慌了手脚,扔掉铁揪蹲下身子号了一下吴大赖的脉搏。此时的吴大赖已经咽了气。他惊慌失措,东张西望地观察起四周动静。 周围仍然一片寂静。王老鼠定了定神,重新拿起铁锹挖掘起来。他打算先挖出海洛因后,再把吴大赖的尸体埋入那个坑里。 他一口气又挖了将近一个小时,可除了腐烂的棺木外没有出现任何东西。 他暗自察觉到上了当,可抱着一股侥倖心理,仍在挖掘不止。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该歇一会儿啦。”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高个子的壮汉手里拿着短把拐杖,胸前挂着照相机,伫立在自己的身后。他上着夹克衫,脚穿白色球鞋。因为脸上戴着黑色墨镜,看不清他的面孔。 “别费劲啦。除了腐烂的棺木,不会有什么的。”他以嘲弄的口气说道。 第178页 “你,你是什么人?”王老鼠喘不过气来,支支吾吾地问道。 大汉向王老鼠靠近了一步。他不慌不忙,威风凛凛。 “海洛因在我手里。” 仅这一句话充分说明大汉的身份。 王老鼠顿时神魂颠倒,惊恐万丈。 “这,这么说你,你就是那个国际杀手?” “随你怎么想。” 未等话音落地,王老鼠挥起铁锹向大汉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大汉手中的拐杖已经扎到王老鼠的胸口上。 “哎哟!” 王老鼠丢掉铁锹弯下了上身。紧接着,他感觉冰凉的东西触到他脑门上。 “抬起头来!” 尽管对方在压低嗓音下令,可是王老鼠听起来那声音像划破天空的响雷,震得他两耳嗡嗡响。 胸口受到致命一击,王老鼠半晌透不过气来,憋得脸色变成猪肝色。他好不容易地喘一口气,支起上身,抬头看了一眼顶在自己脑门上的黑乎乎的东西。是枪口。 “这是消音手枪。知道它的厉害吧?” 王老鼠的两条腿已经支撑不住了。他扑通跪下来,搓起了双手。 “饶,饶命,先生!只要您给我留下这条命,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您先生!” “赶快埋掉尸体,免得被他们当杀人犯抓起来。”大汉在冷冷地下令。 “是,是,照办!” 王老鼠用颤抖的双手抓住尸体的两只脚拖了起来。 尽管王老鼠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动尸体,可大汉无动于衷,默默地看着王老鼠的动作。 王老鼠将尸体扔进已挖好的坟坑,然后填上了土。忽听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王老鼠抬头一看,原来大汉用小型照相机正在拍摄自己掩埋尸体的镜头。见此情景,王老鼠再也干不下去了。 “你,你干嘛要拍照?”他定了定神,哆哆嗦嗦地提出了抗议。 “继续干你的活,快!” 大汉的命令极具威胁,王老鼠无可奈何,又挥起铁锹填上坟坑。 填完坟,王老鼠已是满头大汗。大汉开了口。 “辛苦了。他早晚是要被除掉的东西。” 王老鼠气喘吁吁地望着大汉。眼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大汉收起手枪说道。 “请你放老实点儿。逃跑,对你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我这部相机已经详细记录下了你杀人的全部经过。我还知道你的外号叫王老鼠。如果我把这卷胶片送到警察那里,你将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不言而喻了。所以说,逃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想与其逃跑,不如和我联手摆脱眼前的这个困境。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免得叫别人看见我们在杀人现场。” 说毕,他扭头迈起了步子。 王老鼠犹豫片刻,便跟上了。他边走边琢磨,能不能来个背后突袭,干掉这个国际杀手。可他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总觉得对方在后脑勺也长了一双眼睛密切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看那大汉走在前面,对自己的身后毫无戒备。若没有十足的自信,不可能如此泰然自若,四平八稳。王老鼠转动着一双小眼睛,暗自思忖。 这时,大汉又开了口。 “听着王老鼠。即使把我送到警察那里,也掩盖不住你的杀人行为。如果我向警察交出胶片,你照样逃脱不掉。也就是说,我是你杀人行为的惟一目击者。你应该知道你的将来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 这话一点儿也不假。王老鼠觉察到在眼前的这个国际杀手面前,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 “我早已预料到你杀死的那个傢伙早晚会落入警察手里。所以,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向我履行他对我许下的诺言。何况他还公然违约,想害死我、杀死我,想独吞海洛因。但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幸好你替我除掉了那个傢伙,我真得好好向你表示感谢。” 他回眸一笑。 他们沿着山樑走了一阵。王老鼠始终默不做声跟着他。 突然,大汉车转身子,直视王老鼠。王老鼠吓一跳,就地停住了脚步。 “两条路摆在你前面。一是除掉我,来个杀人灭口,以此来掩盖你全部的罪行;二是协助我办成一件棘手的事情。其代价是保你平安无事。你想选择哪一条?” “协,协助您。” 王老鼠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国际杀手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说白了,你肯定想杀死我。可要记住,杀了我,对你毫无帮助。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杀死我,你不仅不能摆脱困境,反而会立刻被警察逮捕。因为我将把这卷胶片交给我的一个熟人。而且我事先跟他约好在今后十天内没有接到我的指示,他把这个胶片立刻送到警察那里。如果你杀死我,我那朋友就接不到我的指示,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胶片送给警察。结果就不用我说了。所以,你既不能离开我,也不能杀死我,保住性命的惟一一条路就是协助我。听明白吗?” 听到这里,王老鼠愕然了。他心中气愤至极,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与他来个你死我活。 “明白,明白。” 第179页 “多谢你能领会我的意思。”他冷眼盯了一下王老鼠。 “你是个狡猾透顶的傢伙。”王老鼠鼓起勇气发泄般地说了句。 国际杀手置之不理,换了个话题。 “现在我给你讲今后要做的事情。你必须在短时间内给我租一艘船,弄一艘既快又安全的船。要在两天之内。” “这根本不可能。”王老鼠连连摇头。 “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不然我把你送到警察那里。” 他的命令过于残酷。 “要租船,必须花大价钱。眼下我身无分文。” 当然要付出一笔可观的代价。他早已料到这一点。他双目圆睁,逼问王老鼠。 “需要多少钱?” “要是挑一艘差不多的,怎么也得有一沓。”王老鼠竖起了一个手指头。 “一沓指的是一千万?” “起码得有一千万。不过,你要租船干什么用?” “我要去日本。” “求得组织帮助,可以不用租船。” “组织已经被警察所控制。他们已经动手协助警察了。我要是求助于他们,还不等于自投罗网?所以我必须以我的方式租船渡海。你会开船吗?” “不会。”他摇了摇头。 “那么再找一个航海专家。必须是一个能够保密的人。” “弄到船,我的任务就算结束?” “哪里。你要跟我一起上日本。到那里以后你的任务才算结束。到时,何去何从由你决定。” “我也上日本?” “对。” “我,我不想去那里。” “怎么?别人想去还去不成呢。” “再好也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 “那你可以回来!” “返程路上被抓住了呢?” “你可以不用考虑那些问题!” 王老鼠看了一眼国际杀手胸前的照相机。 国际杀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只小塑胶袋。 “这是海洛因。你小心去处理吧。这一袋够你去弄船只找船工。注意,别让警察闻到味道。” 王老鼠煳里煳涂地接过那东西。 “这,这真的是海洛因吗?” 国际杀手用轻蔑的目光盯了一会儿王老鼠那傻乎乎的面孔。 “这,这能有多少克?”王老鼠拿起塑胶袋往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十克。” “才十克?拿这么点儿东西好干什么……” “胡扯!十克海洛因足够二千万元。弄好了,还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国际杀手怒视王老鼠。 “啊!二千万元?!”王老鼠用惊讶的眼光望着国际杀手。他脸上渐渐地露出兴奋的表情。 “别太激动。动作要小心!”国际杀手冷冷地吐了一句。 “是,明白!” “你也看见了,眼下警察遍布全城。弄不好,连你的脑袋瓜都保不住。一定要小心谨慎。” 王老鼠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您尽管放心,我会做得万无一失。您不必为我操心。” 国际杀手默默地转过身去。 “什,什么时间用船?” 王老鼠朝着他的后背问了一句。国际杀手背对王老鼠思索片刻后答道:“必须在明天之内弄到船!明天晚些时候我会跟你联繫的。在那之前你必须弄到船只!” “明白。”王老鼠狠狠地瞪了一眼国际杀手的后脑勺。 国际杀手挪动起脚步。 不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王老鼠回头望了一眼掩埋吴大赖的坟头处,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三步并做两步,往山下跑去。他的手一直揣在衣兜里,捏住海洛因袋不放。 下山后,王老鼠乘公共汽车来到了市里。下了车,他又进到公用电话亭拿起了电话。几声蜂鸣过后,传来了沉闷的男中音。 “谁呀?” “是我,王老鼠。”王老鼠情急之下说出自己的外号。 “王老鼠?你怎么会给我来电话呢?” “喂,胖子,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最近怎么样?日子过得很好吧?” “好个屁。没有货,哪来的什么好日子。” “咱们见一下面好不好?” “干嘛?我现在忙得很……” “你他妈在跟我摆什么臭架子?别总瞧不起我。”王老鼠在故意激怒对方。 “哪里的话。我什么时候跟你摆过架子?说老实话这几天我伤了腿一直呆在家里。要不你到我家里来……” “不行,最近风声太紧。到你家,弄不好叫他们闻出味道来。” “哦?你在说什么?” “还没听懂我的话?我弄了一点儿东西。”王老鼠压低嗓音说道。 “东西?什么东西?是麻药?”胖子略带兴奋的嗓子突然提高了。 “麻药算什么?比那更好的东西。” “那是什么?莫非是海洛因?” 第180页 “算你猜对了。是海洛因。” “不可能。这年月上哪儿去弄那个玩艺?你在骗人。”胖子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不骗你,确实弄了一点儿。你要不信就算了。我再找找别人。”见王老鼠欲撂电话,胖子急忙喊道:“别,别。好,你弄了多少?” “十克。” “才十克?” “这已经不少啦。” “好好,你想要多少钱?” “四千万。” “什么?你疯啦。你懂不懂眼下行情?” “我早就了解过了。不要就算了!” “别犟了。二千万怎么样?” “不行。” “我再加五百。” “不行。” “那三千万呢?” “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我再也拿不出了。” 胖子故意打了个退堂鼓。王老鼠犹豫不决:三千万,这是比我自己想像得多的价钱。 “怎么样?打死我也拿不出三千万以上的钱!告诉你,这个价钱,你也不赔。” “那好。三千万就三千万吧。但必须是现金。全部用万元券打捆。不许拿支票。” “你他妈条件还不少呢。” “少嗦。这可是提着脑袋干的买卖。” “我拿三千万换你十克货,弄不好我还赔帐呢…… 算啦,赔就赔吧。东西在哪儿?” “你说吧,在哪儿见?”王老鼠再也不想拖下去了。总觉得有人在盯梢,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今晚七点半,在‘东洋号’船长室见。” “东洋号”是胖子经营的船只。 “那艘船拴在哪里?” “一号码头第五泊位。那是我固定泊位,你忘啦?” “我怎么能记住你的固定泊位呢。是你自己来呢,还是派别人来呢?” “我说过我腿上有伤。” “那你派谁过来?” “我派瘸子过去。” “就是那个船长吗?” “对。放心,他是我的亲信。” “知道啦。保重,朋友。” “谢谢你,朋友。” 撂下电话,王老鼠走出电话亭望了一下四周。见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他才松了一口气。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往一号泊位走去。他想确认一下“东洋号”是不是还在那个固定泊位上。 一号泊位上停满各种船只。他看到“东洋号”飘浮在码头岸边。像一艘空船,看不到一个人影。 王老鼠看了一会儿船只,扭头拐进市场胡同里。为了安定一下不安的心情,他想到一家常去的酒馆喝它二两酒,拍一拍女人的屁股。 ------------------ ·正文· 第5. 旅日侨胞 案发当日,与外号叫狗头的被害者有过联繫的所有人当中,最可疑的人当属名叫吴达奇的年轻人。他的外号叫吴大赖。 当刑警们突袭吴达奇姐姐经营的无名旅店时,吴达子正沉睡在香甜的午觉之中。昨晚一宿的男欢女乐,使她睏倦不堪。 “你弟弟在哪儿?”马刑警虎视眈眈盯着女人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看到便衣警察闯进来,她顿时面无血色,支支吾吾。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弟弟吧。” “我,我怎么会知道……” 马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你弟弟是个杀人犯!他杀了人!” “啊!这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她扑向马刑警歇斯底里般地嚎叫道。 “如果没有杀人,就让他立刻站出来。请你告诉你弟弟,躲避我们,等于自认是杀人兇手。” 她仍在坚信自己弟弟不会杀人。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如果真的躲藏在什么地方,他肯定首先会告诉我的。虽说他身强力壮,可他绝对不是那种人。到底死了什么人?” 为了得到蛛丝马迹,马仁细心地观察女人的一举一动。 “被杀的是外号叫狗头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起案件,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 为了使弟弟摆脱杀人嫌疑,她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连连摇起了头。 趁马仁和女人对话的空,刑警们迅速搜查了一遍旅店内部。可吴达奇连影子都不见。 有一个刑警打开了二层最里边的房间。只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人躺在炕上打瞌睡。听到警察来检查,他吃力地支起上半身,剧烈地咳嗽起来。见此状,刑警皱起眉头,哐地一声关上门,返回去了。 “要是你弟弟露面,或是有什么联繫,请你立刻告诉我们。这才是你弟弟惟一的一条生路。”马仁向吴达子再三嘱咐后,走出了旅店。 为了捕获吴达奇,有四名年轻的刑警悄悄地潜伏在了旅店周围。 马刑警和金刑警决定去找王老鼠。王老鼠已经有一整天与他们没有任何联繫。 当他们找到王老鼠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一摊烂泥,睡在一家酒馆单间里。见此,二刑警嘆息不已。 第181页 经金刑警踢一脚,王老鼠才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二位刑警。 “浑蛋,你在干什么?” 金刑警大发雷霆。王老鼠含煳其辞地嘀咕什么。 “你他妈存心跟我过不去?”金刑警握住他的衣领摇晃着。 “你,你在说什么?” “我叫你办的事儿怎么样啦?!” “你,你叫我办了什么事儿来着?” “你这王八蛋!”金刑警火冒三丈,把王老鼠狠狠地摔倒在地板上。 “什,什么事儿啊?”王老鼠说话仍然在卷着舌头,煳里煳涂地问道。 “咳,跟这个熊包没法问下去了。” 金刑警忍无可忍,拂袖而去。金刑警一出去,马刑警靠到王老鼠身边,耐心地问了起来。 “看你喝那么多酒,好像有什么心事吧。” 王老鼠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 “心事?光棍还能有什么心事?!” “从哪儿沾了这么多红土?” 马仁指了一下对方的肘部。王老鼠夹克衫的袖子上留有巴掌大的红土痕迹。看到马仁锐利的目光,王老鼠不禁慌了手脚。 “啊,我,我摔倒了。” “市内哪有这样的红土?” “我也记不清楚是在哪儿摔倒的。” 马仁不失时机地追问。 “我必须见一见吴达奇,你说,到哪儿能见到他?” 没等马仁质问完毕,王老鼠心神不定地摇起了头。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喝酒。” 马刑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比谁都熟悉他。” “没错,可这几天我真的没有见过他。” “我找他,因为他是杀害狗头的嫌疑人。他是主要的嫌疑对象。” 王老鼠眨巴一下眼睛,然后摇起了头。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死狗头呢?” “至于为什么,目前我们也不清楚。反正他是重点嫌疑对象……” “天啊,吴大赖怎么会成为重点嫌疑对象呢……” 似乎突然醒酒了,他说话再也没有捲起舌头。 “请你赶快给我打听吴达奇的下落。”马仁站起来说道。 王老鼠打着哈欠回答:“要是知道在哪里,我会马上告诉你的。这小子这会儿能在哪里呢?” “你必须想办法。要尽快找到他。”马仁郑重其事地说完,走出了酒馆。 在门外,金刑警面对西山,望着火红的晚霞。 二人默默地上了路。此时此刻,两个人心照不宣,火烧火燎。分明在发生什么事情,可就是把握不住。 经过与王老鼠对话,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在刺激着马仁:王老鼠明明在隐瞒什么事情,可眼下无法猜测他在隐瞒什么事情。马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 “我们是不是在徒劳枉为呢?”马仁斜眼瞅一下金刑警。 老金只是皱起眉头,没有予以回答。 “但愿我们没有在白白浪费时间。真是进退两难,叫人伤透脑筋。” “我也不明白。现在我的脑袋一片空白。”金刑警无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气。 “国际杀手还能藏在这座城市吗?” “你问我,我问谁?”老金再次嘆息一声。 马刑警突然想起留在王老鼠衣袖上的红土印。他向老金欲言又止。眼下也没有地方可去,马仁索性停下脚步,向老金打了一声招唿:“我想再见一见王老鼠。” 金刑警摇了摇头。 “走吧。见了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用不着多少时间。我总觉得那傢伙在隐瞒什么事情。他在我们面前装出醉酒的样子,我倒想观察一下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没那必要。” 可马仁已经转过身照原路走回去了。金刑警望了片刻马仁的背影,继续走自己的路。 当马仁到达酒馆门口时,忽见王老鼠鬼鬼祟祟地走出酒馆。马仁立刻隐蔽在路边的卡车后面。他绕过卡车到副驾驶座门前,一个箭步窜上驾驶室里。卡车司机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对不起,我是警察。” 看到马仁出示证件,司机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马仁通过车窗,默默地盯着王老鼠的行踪。 在酒馆门前摇晃一下后,王老鼠穿过了马路。他环视一下四周以后,慢慢地挪动了脚步。 马仁跳下卡车,开始跟踪王老鼠的身影。只见王老鼠踉踉跄跄走了一阵,拐进小胡同以后,突然判若两人,正了正姿势,三步并做两步,疾速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码头。沿着码头走了几步以后,王老鼠突然停下来察看四周的动静。此时的王老鼠目光闪烁,行动敏捷,根本不像醉汉。 马仁闪身躲进附近的一家餐馆,隔着窗户观察王老鼠的一举一动。 天色渐暗。 码头热闹非凡。 王老鼠在原地张望一会儿后,径直走上拴在码头泊位上的一艘小型汽艇上。有一个像是管理员的人站在艇首。王老鼠走进船长室。船长室里亮着灯,可因拉上了窗帘,外界看不到里边的东西。汽艇名为“东洋号”。 第182页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个跛脚一瘸一拐地登上了汽艇。船头上的那个汉子向那个跛子低头行礼。跛子也走进了船长室。 王老鼠在船长室焦虑地等待着。没过五分钟,跛子推门进到船长室里。这个跛子不是别人,就是“东洋号”的船长,也是毒贩胖子的部下。王老鼠默默地看着跛子一瘸一拐地走进“东洋号”。 跛子傲慢地坐在王老鼠对面的椅子上,伸出了右手。 “拿货来。” “带钱没有?” “当然。在那里。”跛子指了一下墙脚处的小型金柜。 “不会有错吧?”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跛子不悦地吐了一句。 “明白。来……” 王老鼠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跛子。跛子接过信封从那里取出一个小塑胶袋,仔细察看内容物。塑胶袋里装满白色的粉末。他打开塑胶袋,用手指头沾上点儿白色粉末。 王老鼠吧嗒吧嗒抽着烟,目不转睛地盯着跛子。跛子将沾有白色粉末的手指头拿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过了半晌,他才点了一下头。 “好,是真傢伙。” “我不会弄错的。快给我拿钱来。必须是现金。” “好吧。” 跛子起身来到金柜前,左右转动几下转盘,打开了金柜门。他从金柜里拿出了一只黑色皮包。 “请打开看看。” 跛子将皮包扔到桌面上。 王老鼠急忙打开皮包的拉锁。皮包里装满了已打好捆的万元券现金好几沓。他开始数起钱沓。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捆。 “对吧?”跛子问道。 “没错。”王老鼠点了点头,将钞票重新装进皮包里。 跛子也将塑胶袋重新装入信封,揣入内衣兜深处。 王老鼠拿起皮包站了起来。 “转告胖子,谢谢配合。” 跛子也站了起来。 “明白。” 王老鼠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眼下戒备森严,让胖子尽快处理它。” “不用你操心。你多弄点儿货就是。” 王老鼠慌忙走出船长室。他环顾一下四周后,急急忙忙下了快艇。 跛子隔着窗户悄悄地望着王老鼠的背影。待王老鼠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才走出了船长室。 跛子吩咐管理员看管好快艇以后,静静地离开了码头。 一股冷风吹来,掀起海浪拍打码头的防护堤。有两个喝醉酒的船员搭着肩膀哼着小曲,踉踉跄跄地向码头走去。 马仁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有点儿沉不住气,想放弃这种没完没了的跟踪。可又怕前功尽弃,还是憋着一肚子气静候在原地。 当时间过了一个半小时以后,王老鼠才露出了面孔。他记得王老鼠上船时两手空空,可下船时却看见提着一个皮包。 要不要继续盯梢?正犹豫的当儿,跟随王老鼠有一个跛子下了船。马仁临时改变主意,决定跟踪后者。 他觉得有必要认清跛子的面孔。 王老鼠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跛子走出码头,来到停在路边的小汽车里。他上到驾驶室里亲手握住了方向盘。原以为跛子一个人在车里,可当小汽车启动以后,马仁发现小汽车后排座里又冒出了一个人的头影。马仁立刻跳上计程车里。 “请跟上那辆车!就是前方的那辆黑色轿车!” 黑色小汽车驶过转盘道,往车站方向开去。跑了一阵之后,小汽车突然左转弯,驶进一条小胡同里。那是一条只够行驶一辆小汽车的小胡同。 马仁在胡同口下了计程车。他看见小汽车正驶进一座小洋楼庭院里。那是一座砖瓦结构的二层小洋楼,与周围其它洋楼没有什么两样。 围墙边上放着垃圾箱。马仁一步跨上垃圾箱,隔着围墙往院里探去。他的眼睛犹如困兽闪闪发光。与之肥胖的体格相比,他的行动敏捷利落。他纵身跃过了围墙。 庭院并不十分宽敞。楼下的一间房里亮着灯光。光线隔着窗帘淡淡地映在窗户上。马仁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亮着灯光的窗户边。 他看见窗帘开着一条缝,便向窗户靠了过去。 只见房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驾驶汽车的跛子,另一个则像是坐在汽车后排座位上的那个男人。他是一个像肥猪似的胖傢伙。两个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摆在桌面上的什么东西。 桌面上放着一只玻璃器皿,里面装有白色的粉剂。两人看着那东西,喜形于色。 马仁蹑手蹑脚退出院子,火烧火燎往公共电话亭奔去。 约过三十分钟以后,小洋楼被警察严严实实地包围住了。直到警察从打开的大门涌入庭院,他们二人仍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他们将白粉放在天平上量一量以后,装入非常精緻的小盒子里。 警察分成两组,一部分从窗户,另一部分从房门突然闯入屋内。 面对突如其来的刑警,二人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便束手就擒。 马仁给两个人戴上手铐之后,抬手狠狠地抽了一下胖子的耳光。 “这是不是海洛因?” 跛子和胖子低下了头。 “说,哪来的?” 第183页 “是不是王老鼠给的?” 他们默认了。 马仁立刻将二人押回指挥部。 不久,王老鼠也被带到指挥部。 王老鼠是在家里被警察抓获的。当时他怀抱三千万元正沾沾自喜,喝起庆功酒。 一开始,马仁将三个人捆在一起进行审问。可他们大眼瞪小眼,死活不肯招供。于是换了个招法,将三人隔离审问。 看来关键在于王老鼠。而王老鼠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始终闭口不语。见此,金刑警急得直叫嚷:“我好言相劝叫你协助我,可你不仅不协助我,反而干起这种勾当来?!真他妈十恶不赦!说,这个海洛因是从哪儿弄来的?快说,这是从哪儿弄的?!” “我不知道。要杀就杀,我不在乎。”王老鼠泰然地摇起了脑袋。 马仁拉过来椅子坐在王老鼠的对面,用沉稳的口气对他说道:“这个海洛因,你是从国际杀手那里弄来的。我们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你再否认,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不,不是。那是从吴大赖那里……” 王老鼠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上了嘴。马仁目光炯炯。 “哦?是吴大赖给你的?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吴大赖的?他为什么给你这个东西?你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吴大赖的?” 王老鼠的抵赖毕竟有限度。尽管他谎话连篇百般抵赖,可到底拗不过马仁执着的审问,五个小时过后,王老鼠招供了。 一旦招供起来,王老鼠像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地吐出了一系列令人惊愕的事实。听着王老鼠的口供,搜查官们个个面色如土,瞠目结舌。 “这,这么说你见到过那个国际杀手?” “是。”王老鼠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答道。 “海洛因是谁给的?” “是国际杀手给的。” “你是怎么跟他见上面的?” “吴大赖想杀死我,所以,我先干掉了他。” “什么?你杀死了吴大赖?” 马仁不禁吃了一惊,死死地盯着他。王老鼠避开马仁的视线,低头瞅着地板。 “杀死吴大赖,我是正当防卫。” “什么?正当防卫?” “是。纯属正当防卫。” “怎么回事?说细一点儿。” 王老鼠已是万念俱灰,毫无隐瞒地说开了。 “那天,狗头找我一个劲儿地埋怨吴大赖。我意识到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于是开始寻找吴大赖。在这当儿,狗头死了,而警察又把吴大赖当成重点嫌疑犯。正当我到处打听他的下落的时候,他正好给我来了电话。他说想跟我见见面。我说:你已经成了杀死狗头的重点嫌疑犯。只要我一开口,你百分之百被警察抓走。如果你给我分点儿东西,我就替你守口如瓶。经我这么一吓唬,他就交出了海洛因。他还说国际杀手已被自己干掉……” “等一等,难道说吴达奇真的干掉了国际杀手?”马仁急不可待地问道。 “干掉什么,跟我吹牛的呗。他说尸体和海洛因都埋在坟坑里,要我跟他一起去挖。到那地方吴大赖先挖了一阵,看他干累了,我接过铁锹帮他挖了起来。可挖了半天却没有挖出什么东西。他说再挖一会儿就可以见到东西。正当我们再次换手的时候,吴大赖突然掏出斧子向我噼过来。于是我本能地挥起铁锹砍了他的脑袋。这时,那个国际杀手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将我杀死吴大赖的所有经过都拍了下来。这一下,我就老老实实成了他的阶下囚。他命令我立即填上坟坑,我就照他的话填上了。接着,他又命令我给自己弄一艘船。那袋海洛因是他给我换钱用于租船的。”说完,王老鼠咽了一下口水。 “你拿了多少海洛因?” “他说那是十克。是一个小塑胶袋。” “换回多少钱?” “三千万元。” “弄到船没有?” “还没有。本来计划明天一大早出去弄一艘。” 马仁目不转睛地盯了王老鼠一会儿后,又问道。 “那个国际杀手长得什么模样?” “只记得他穿夹克衫。他戴着眼镜,所以没有看清什么长相。当时我怕极了,所以没有留下多少记忆。” 金刑警一直沉默不语。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王老鼠交代完自己杀死吴大赖的全部经过以后,双手捂住脸面,抖动着肩膀抽泣起来。 待他抽泣完毕,金刑警才开了口。似乎对所有的事情失去兴趣,他以极其沉重的语调说道: “我真想一手拧断你的脖子。没说的。等着到刑场吃枪子儿吧。” “别折磨我,早一点儿杀了我吧。” 王老鼠拭去眼泪说了一句。他的眼睛已布满了血丝。 金刑警冷笑道。 “想死?哼,别装了,你这个熊包!干嘛不说留下一条命?我要你说出心里话:‘我要活!’人活这一辈子,最强烈的愿望就是求生欲!” 王老鼠突然勐烈地拍起自己的胸脯,吼叫道:“求求你们,饶我一条命吧!” 金刑警点了点头。 第184页 “这就对了,你这个白痴。打起精神给我听清楚。只要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至少可以保住你的狗命。” “救救我!只要能留下我这一条命,你们叫我干什么都可以!” 金刑警给他递去一支烟。 王老鼠哆哆嗦嗦地接过烟,送到嘴边。 “我要你协助我们抓捕国际杀手。要想活命,只有这一条路。” “我,我照办。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协助你们?” 听到金刑警的话,王老鼠像是大海里捞到了一根稻草,吁了一口气。 “我向上级请示以后,准备放你出去。释放一个杀人犯本来是个天理难容的事儿。可是,出于破案的需要,我还是想放你出去。” “多谢,多谢警官。” 王老鼠连连叩头致谢。 金刑警上前一步给王老鼠解开了手铐。 “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被我们逮捕过的事情。就当没有这回事儿,老老实实按国际杀手说的去做。按他的要求尽快给他弄一艘船。同时,随时向我们报告事情的进展情况。我们根据情况随时向你下达命令。” “明白!您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如果让他察觉到什么异常,我们的计划将成为泡影,你的命也就玩儿完了。想方设法尽早与他见见面。见面时间、见面地点要立刻告诉我们。还有,要弄清他目前隐藏的地点。” 逮捕国际杀手的方案谋划完了,天也亮了。 上午十时,警方挖出了吴达奇的尸体。由王老鼠领路,搜查官们来到了杀人现场。没挖一会儿,便挖出尚未腐败的吴达奇的尸体。 确认吴达奇的尸体以后,搜查官们临时决定对外暂时保密吴达奇被杀事件,包括对吴达奇的姐姐。被害者的尸体暂时埋在原地方。 此时此刻,吴达子满腹愁云,坐卧不安。他使出浑身解数寻找弟弟的下落。可两天过去了,弟弟仍然杳无音信。 不知怎么回事,警察也再没有找上门。 看到女人为弟弟愁容满面,权明河对她说了安慰话。 “也许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看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八成是深深地隐藏起来了。” 可吴达子并没有就此解除疑虑。 “藏得再深,也应往家里来个电话呀。” “不一定吧。也许警方在你家的这部电话上已经安装了窃听器。我想十有八九正在被警方窃听呢。” 听到这话,女人似乎在默认,也点了点头。 “看你弟弟藏着不出来,八成是他杀了那个狗头。” “那该怎么办?”她哭丧着脸问道。 “还能怎么办?只有离开这里。跟我一起上日本。在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必须按计划离开这里上日本。再等等看,你弟弟会有信儿的。我这就出去找一找他。” “万一你也被警察抓走,我可怎么办?”女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放心,我不会被警察抓到的。” 他会心地向女人微笑道。女人不安地望了望男人,说道:“你上日本,还能带我吗?” “净说傻话。离开心爱的女人,我能独自逃跑吗?” “求你,千万不要丢下我。” 已经失去分辨能力的女人,像是掉进大海的人,垂死挣扎想捞到一根稻草。 大海被夕阳染成血红色。 老汉下船,背着夕阳走过来。他的右腿是瘸腿。离他身后不远,有个小男孩儿跟着。爷俩穿戴同样褴褛不堪。 老汉顶着星星出海,披着晚霞归岸。船一靠岸,鱼贩们蜂拥而至,可老汉并没有多少鱼可卖。就是仅有的一筐臭鱼烂虾也叫鱼贩们廉价收去了。 老汉出海打鱼,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小男孩总是形影不离。老汉曾有过一个儿子,可在十年前大海的一股恶浪夺走了儿子的性命。小男孩是老汉的孙子。 儿子遇难一年后,儿媳妇悄无声息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可老汉始终坚信儿媳妇不会离家很长时间,哪怕挂念自己的儿子,也早晚会回来。 老汉还有一个女儿。三十五岁的女儿不幸是个佝偻,至今还没有找到婆家,在老汉的膝下过着植物人般的日子。 这是一位命运坎坷、十分不幸的老汉。可他从未在众人面前提起自己子女的不幸。他将所有的这一切权当自己命途多舛,断绝所有的外部联繫,把自己牢牢地拴在自己的圈子里。周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管他叫熊老汉。 也许是不幸的人生堵住了他的嘴,他从来言语不多,只是埋头干活。甚至有时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顶多出海后跟孙子交流几句而已。他那在大风大浪中饱经风霜面容,已变得无比憔悴、粗糙。剪得短短的头髮和脸上的鬍鬚早已发白,原本结结实实的身材已略微驼背。显然,过重的身心负担使他未老先衰。 他今年六十五,老伴早在七年前就离开了人世。 熊老汉走到牛肉汤馆门前停下了脚步。牛肉汤馆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他犹豫一下,便领着孙子走了进去。 有几个人朝他送去注目礼。他订了两份牛肉汤饭,又要了一瓶米酒。少年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吃完了牛肉汤饭。老汉却慢慢地动起手中的筷子。 第185页 这时,对面的空座位上来了一个客人。他约摸六十多岁。他也订了一份牛肉汤饭。 当熊老汉一口喝下倒在碗中的米酒,用手背擦拭嘴角的时候,对面那个客人跟他搭讪起来了。 “我敬您一杯可以吗?” 没等熊老汉答应,客人便叫服务员端上两瓶啤酒。熊老汉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可怎么看还是陌生的面孔。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可他眉清目秀,面容慈祥,衣着端庄,不像是干力气活的人。 熊老汉本来不善言辞,看到陌生人给自己递来酒杯,便二话不说,接过来一饮而尽。对熊老汉来说,这可是久违了的啤酒。一杯酒下肚,既舒心又清爽。 “请不要多心。我实在是闷得慌。” 陌生人脸上泛起微笑,又给他倒了一杯。看到对方并无恶意,熊老汉吩咐孙子先回家。 陌生人自我介绍,称自己是黄某。 “大家都叫我熊老汉。” 他第一次开了口。从此,二位老人便无拘无束地喝起酒来了。 “出于迫不得已的情况,我流浪到这个地方来了。到这里来,我可是举目无亲呀。” 约过一个小时,他们换了个地方又喝起来了。对熊老汉来说,那是个不敢问津的饭店。 “今晚您就敞量喝吧,别愁没钱。” 他们在一间幽静的单间里席地而坐。桌面上摆着颇为丰盛的酒菜。 一开始,熊老汉有些受宠若惊。酒过三巡,他也彻底放开,显出十分满意的样子。 初次见面受到如此待遇,对熊老汉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虽然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熊老汉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连往嘴里送去酒菜。老汉多少年来没有如此兴奋过。 为了使对方解除后顾之忧,黄先生故意当着熊老汉的面预付了酒钱。果然,熊老汉安心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熊老汉觉得光顾着吃喝有点尴尬,便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身世。没想到黄先生的脸上愁云顿起,吐出长长的嘆息声。 沉默半晌,他便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今年六十二岁。日伪时期作为壮丁被日本人抓到日本去,在煤矿当了几年苦力。不久,日本人投降了。我呢,没有返回祖国,而是留在那里随便打工过日子。省吃俭用打了十年工,还真的攒到了一笔钱。于是,我就用那笔钱开了一家小饭馆,位置就在东京的繁华街上。没想到生意红火,一年以后我追加投资扩大了营业规模。通过几年扩张以后,我干脆在那里盖了一栋大楼,将整座大楼都用来经营饭店。一座十层楼的饭店,当时在那里可以说是一家大饭店。方圆几公里以内没有比我家更大的饭店。就这样,我挣到了大钱。有了钱,我就娶上日本媳妇,并接连生得四个孩子。我终于告别噩梦般的过去,过上了幸福的日子。不料,好景不长,有一天厄运降临在我的头上。那是由我那女儿引起的。我们有一个女儿,是兄妹四个中最小的一个。因为她是我们晚年得的子,我们夫妻俩特别喜欢她。她的确长得招人喜欢,就连过路人也回头看她一眼。当时她十七岁,正念高中二年级。事发那天,她说好要上学,可直到半夜十二点也不见她归家。我们夫妻俩熬夜等待女儿的归来。等到第二天凌晨,我们看到警察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我女儿领到了我家。原来,我的女儿被人家强姦了。歹徒们把她逼到公园蹂躏了她一宿。我女儿也因此得了精神错乱症。女儿住院几个月以后,我根据她提供的线索,走上了寻找那帮歹徒的路程。让他们仍在这世上横行霸道,我实在无法容忍。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他拿起酒杯望了望熊老汉。 “我完全可以理解。” 熊老汉忘掉喝酒,聚精会神地倾听对方悲伤的往事。 “幸亏我女儿还记得那帮歹徒的面孔。歹徒共五人。寻找一周后,我在某一家酒馆到底找出了其中的两个傢伙。我先让我女儿回家以后,走近了那两个傢伙。他们俩是大学生。我上前一步揪住他们俩,追问他们是不是强姦过一个女学生。如果他们执意否认,事情也许就不会那么严重,可不知是因他们喝酒喝多了,其中一个小子竟然毫不隐瞒地承认自己强姦过一个女学生。似乎是在显耀自己的能耐,他还笑眯眯地向我坦白。当我说出我就是那个女学生的父亲,他们便立刻大声笑着说:‘您的千斤好可爱呀。’”说到这儿,他长长地嘆息一声。在熊老汉看来他的这一举动显然是为了抑制自己的情绪。 一阵沉默之后,他重新开了口。他的口气十分压抑。 熊老汉仍在静静地聆听对方的讲述。 “他们说是我女儿自愿地向他们献身的,他们只不过是为她提供服务而已。他们还说你要报警就去报警吧,玩儿了一下女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面对这些无耻之徒,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二话不说,掏出藏在大衣里头的猎枪对准他们俩开火了。” 熊老汉眼睛突然闪了一下光。那位黄先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说开了。 “看到那两个浑蛋倒在血泊中,我就转身走出了那家酒馆。我并没有逃跑,而是慢慢地走了出去。不久,接到报案的警察追过来逮捕了我。由于他们一死一伤,我以故意杀人罪被当局起诉了。那件事情轰动了全东京。在法庭审议期间,社会上曾引起激烈的争论,众多媒体也大张旗鼓地报导该事件。在是非分明、众目睽睽之下,法庭酌情处理,判我十年有期徒刑。我据理抗诉了。结果大法院最终判了我六年。过完六年狱中生活,当我被释放的时候,等待我的却是日本政府的驱逐出境令。因为我直到那时仍没有落入日本户籍,所以,我毕竟还只是旅日侨民。这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事情。六年的狱中生活我可以熬过去,可让我与家人生离死别却怎么也做不到。被他们驱逐出境以后,我曾多次向日本政府提出过申请,可最终未能得到重归日本的许可。一想到在这里将度过悽惨而孤独的晚年,我的心就……” 第186页 他再也说不下去,拿起杯中酒咕咚喝了下去。见到对方眼圈湿润了,熊老汉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家里人现在怎么样?” “还好。大儿子继续经营饭店,小女儿已经找上婆家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可前几天却接到了老伴病重的消息。老伴在病榻上天天在念叨我,可我又不能游过大海……” 他长长地嘆一口气,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跟家里经常有联繫吗?” 熊老汉非常同情对方家庭生离死别的不幸遭遇。他已经不能不关心对方的身世。而黄先生所期盼的,也正是这一点。 “是的。经常有电话联繫,还有,我那几个孩子也经常来看我。虽说我是过不去,可他们却能够自由往来。所以,目前我在生活上是不愁吃不愁穿。可是一想起过一辈子孤独、寂寞的日子,我的心在流血。” 他摇了一下头便闭上了嘴。熊老汉用恻隐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位不幸的先生。 半晌,两人沉默不语。 低下头纹丝不动的黄先生突然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盯着熊老汉。 “我有一事相求。” 听到对方近似于强迫性的语气,熊老汉不禁紧张地望了对方。 “请把我送到日本去吧。拜託您。” “……” “我知道这是偷渡,可我不管採取什么手段必须要过到日本去。您要是答应我的请求,我会向您付出相当报酬的。” 熊老汉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请求吓住了,吓得他瞠目结舌,连连摇起了头。 黄先生掏出几捆现钞放在酒桌上。是一百张一捆的万元券,共五捆。 “这是五百万元。如果帮助我渡过去,再给您付五百万。哪怕过个隐匿生活,我也要到那儿去过日子。拜託您啦!如果您觉得报酬不够,我还可以加钱!” 熊老汉简直傻眼了。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 “为什么偏偏找我谈这个事儿……” “因为您是最可靠的老人。这样的事儿只能求助于像您这样最可靠的人。我早已观察过您老人家。我还知道您老人家家境贫困。您不是在为您年幼的孙子和患上不治之症的女儿而受苦吗。您必须为他们多少积攒一点家产,以备您老人家过世后有他们吃穿。” 熊老汉的眼睛越来越瞪大了。他迟迟意识到这酒席是对方蓄谋已久的行为。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他索性忽地站了起来。 “咳,你这个傢伙!”熊老汉怒容满面地盯着对方。 “对不起,请您原谅。” 黄先生低头致歉。看到熊老汉推门而出,他并没有去阻拦。他坚信熊老汉肯定会回来。 果然,熊老汉小便后很快返回到酒席上。老汉的面目表情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似乎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对付迎面而来的任何难关。 “不瞒你说,我的船又旧又破,再加上年头太长,不适合于远航。” 他难为情地摇起了头。 “知道。我明知您的船状况如何,可我还是想托您办这件事儿。您不是很熟悉去日本的航道吗?” 熊老汉简直要窒息。看到对方如此了解自己的底细,不禁有一股无名火油然升腾。 其实,熊老汉在年轻时确实涉足过走私行当,所以要说去日本,那简直是轻车熟路,易如反掌。可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由于某种原因,他金盆洗手,远离走私圈,过上了平凡的日子。 “你从哪儿打听到我那么多的事情?” “调查过了。您有过走私前科。拜託如此重大事宜,能不了解了解对方身份吗。对不起,我这是迫于无奈。请您理解我的心情。”黄先生仍在低头求得原谅。 “现在戒备森严,只要一出公海就被海上警备队抓获。这一带海域上有警备艇在全天候巡逻,而且是两艘……”熊老汉不禁望着大海耳语般地说道。 “我全知道。可除了这一招,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半道上被他们抓住了,你作为豁出命来的人倒无所谓,我可怎么办?我那孙子和白痴女儿谁来照看?” “我会付出足够他们过日子的报酬的。” 他又掏出了五捆现钞。 “总共一千万。这是预付的。到了那地方我再给您付上五百万。” 面对巨额钱财,熊老汉再次傻眼了。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诱惑。 自从离开走私圈以后,如此巨额钱款他再也没有见过。眼下,对熊老汉来说真的需要一笔钱,而且需要一笔相当数额的钱。仅靠捕鱼来积攒年幼的孙子和患病的女儿将来的生活费用,简直是夸父追日,难上加难。 这一段时间来,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有朝一日我突然倒下去,谁来照看这两个可怜的东西呢?家里一贫如洗,如果我死了,他们会怎么样呢?无庸置辩,肯定会变成街头乞丐,到处流浪,无处安身。 面对巨额钱款,他的心终于开始动摇了。他那刚强的意志也开始为眼前巨大的诱惑崩溃了。 熊老汉开始动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对方面临的困境。的确,眼前的这位黄先生是个值得同情的人。听到他那不幸的遭遇,谁不会为之动心?!任何人遇到如此困境,谁都会企图偷渡的。 第187页 熊老汉终于下定了决心。下决心并不需要那么很长的时间。他避开对方的视线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得为我的家属着想。你看能不能再加五百万元。” 黄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到底成功了,到底征服了这位熊老汉。他握紧两只拳头点头答应道:“可以。到了那里我再给您付上一千万。” “什么时间启航?” “后天晚上九点。只有这个时间出发才能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到达那里。” 熊老汉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熊老汉暗自思忖:若是后天晚上启航,时间够紧迫的。此次航行路途遥远,还需修整船只,备足燃料。此外,考虑到万一,还得安顿好女儿和孙子。 想到女儿和孙子,熊老汉的心情顿时阴郁下来。在回家的路上,老汉一直在想我这不会是老来煳涂吧。 可他一时下不了结论。巨大的金钱诱惑搅乱了他的判断能力。他禁不住摸起了装有十捆现钞的衣袋。装满钞票的衣袋是沉甸甸的。 他停下脚步望了望四周。我是不是在做梦?这绝不是梦境,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如果我背信弃义,他会怎么样呢?如果我就地逃走,他会…… 他凭什么给我这么多钱呢?他凭什么如此信任我呢?他到底是什么人?简直令人琢磨不透。我完全可以携此巨款逃之夭夭,可我不能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毕竟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约定。还有,他必须得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何况他的老婆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呢。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哪能干出背叛可怜人的事情呢。如果我不愿意出海,哪怕明早也得给他还去这笔巨款。 尽管拿到了巨额钱财,可他心里根本高兴不起来。不仅高兴不起来,反倒心烦意乱,头昏脑胀。 ------------------ ·正文· 26. 夜幕彼岸 天上下着濛濛细雨。 这是一个黑云低压,阴沉萧瑟的夜晚。街上一片寂静。偶尔有些车辆鸣起刺耳的笛声疾驰在细雨中。 有一条黑影走出胡同四下张望。他将头部深深地埋在高高竖起的大衣领子里面,沿着人行道慢慢地挪动着脚步。不一会儿,他来到公用电话亭前面,再次张望一下四周以后,从衣兜里掏出了硬币。 他不是别人,是第五潜入者。虽然无名旅店里也有电话,可他怕有人窃听,特意来到公用电话亭。 他进到公用电话亭里,向王老鼠挂起了电话。似乎在等待,王老鼠在家中接到了电话。 “餵!” “知道我是谁吧?”他的口气冷冷清清。 “当然,当然知道。”王老鼠立刻做出了反应。 “船弄好没有?” “好不容易弄到了。要不要看一遍?船相当不错。” “以后再看。先回答我,你弄的是什么船?” “船名叫‘东洋号’,是投入使用不长时间的船只,所以,性能特别好。” “人呢,找到没有?” “是,是。人也找到了,是偷渡能手。敢问,您打算什么时间启航?” “后天晚上九点整。要做好准备。出发之前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是,我明白。出发之前我随时和您取得联繫。可我不知道您的联繫电话。能不能告诉我您的联繫电话或者其他联络方法?” “别问这些。到时候我会跟你联繫的。”他的口气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探讨探讨,所以,我想咱们还是见一次面为好。” “如果有见面的必要,我会跟你联繫的。” 对方的语气实在是冰冷,王老鼠连事先准备好的台词都给忘了,只是傻乎乎地望着电话机。 “还有话要说吗?” 沉默片刻,对方问了一句。 “啊,还有……” 听到王老鼠吞吞吐吐,对方催促道:“有话快讲!” “这次出航,我们必须得假装成渔船出海,所以,至少要有三四个人同乘一艘船。而且必须是我们的人装扮成渔夫,免得叫警方怀疑。” “你想捣鬼?”对方的嗓音变大了。 “哪里,哪里,我敢捣鬼吗?” “行。你一个,船长,另外再带两个人。” “明白。可是钱还缺一点。因为警察的监视实在是太严密,您给的货不好卖出去呀。”王老鼠信口撒了一句谎。 “胡说八道。现在市面上都在苦苦寻找那种货,你他妈还敢说卖不出去?!” “可,可是……” 对方粗鲁地撂下了电话。 王老鼠也放下电话,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在隔壁屋里监听电话的马仁也擦了一把汗。 房门打开,王老鼠进到马仁屋里。 “都听到了吧?” 马仁不予理睬,默默地倒转录音带。王老鼠和罪犯的对话内容从录音机里再次熘了出来。 除了他们俩,屋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金俊镐刑警,另一个是窃听专家。 录音带在沙沙地转动,几个人绷着脸全神贯注盯着录音机。待放音结束,马仁抬头望着金刑警问道:“这嗓音有没有印象?” 第188页 “嗯,时间过得太长了,我有点记不住……”金刑警歪了一下脑袋。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百分之百是这个傢伙。”马仁信心十足地说道。 “后天九点……”老金咳嗽两下后,叼起了菸捲。 “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他的。哼,任他跳,任他飞,在茫茫大海上看他往哪儿跑。” “咳,终于落网喽。”金刑警感慨地嘀咕一声,木然地望着马仁:“我呀,等抓到那傢伙以后,一定要报他一掌之仇。” “我想,到时候你也报不了那一掌之仇。” 经马仁这么嘲讽,老刑警红着脸,露出生气的样子:“等着瞧吧,看我怎么收拾他。”金刑警握紧拳头在马仁眼前晃了晃。 “拴住他的双手再打,算不上什么本事吧。” 金刑警无言以对。 马仁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这时,王老鼠插了一句。 “可是,那傢伙始终不愿意轻意露面。也不告诉我自己的联繫电话。看样子他对我十分戒备。” “你呀,千万不能让他看出什么破绽。不能让他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他已经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会逃之夭夭的。” 金刑警这么一警告,王老鼠面露尴尬的表情,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是,我明白。” 金刑警继续警告道:“不要总跟他提出见面的事儿,否则会引起他的疑心。下一次来电话,不要再提见面的事儿。刚才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我听起来相当生硬。在他提出见面之前,你千万不要约见他。弄不好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是,明白。我一定加倍小心,请放心。” 他们走出王老鼠家,回到了搜查总部。秃子正焦躁地等待他们的归来。 “罪犯终于打来了电话。他打算后天晚上九点整出海逃走。”马仁向秃子汇报了通话内容。 “这么说,直到后天晚上九点之前,我们见不到罪犯?”秃子满脸不快。 “罪犯正在高度戒备。我们曾打算过引诱他出面,可又怕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所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好,也好。”秃子用手掌搓着脑门下命令道:“既然约好了有四个装扮成渔夫的人上船,那么除了王老鼠以外其余三个人都要安排我们的人。马刑警和金刑警首先要包括在那里面。” 听到秃子的命令,金刑警立刻挥手拒绝道:“这可使不得。我们俩的面孔早已暴露,罪犯一眼就能认出我们俩人。” 秃子毫无情面地截断他的话:“化装上船!” “怕再化装,他也能认出我们。” 看到金刑警一再顶嘴,秃子顿时发起了火。 “窝囊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临到报仇的时刻还要打退堂鼓?!” “这不是在打退堂鼓。我是说,到时候罪犯认出我们,怕鸡飞蛋打,前功尽弃。” “反过来说能够认出罪犯的,不也正是你们俩吗?我命令你们亲自辨认罪犯的真面目,然后亲手抓获他。” “明白。我们试一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论,马仁抢先表了态。 金刑警仍然面露不满的表情。 “见到罪犯上船,立刻通知我。只要把船包围得水泄不通,他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不乖乖地举手投降。用不着把渔船开到大海深处。当然,两艘警备艇必须停泊在‘东洋号’附近。要包围‘东洋号’,哪怕一只老鼠也不准熘出‘东洋号’。”大敌当前,秃子瞪大眼珠子大声吼叫道。 马仁用不安的眼光向秃子望去。他总觉得眼前布下的这张包围网并不十分把握。 到底为什么,马仁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怀疑到时候第五潜入者能登上“东洋号”? 讨论完一些基本问题之后,会议便结束了。因为还有两天的时间,所以窃听工作还要继续下去。 出了总部,金刑警返身上王老鼠家,马仁信步来到街上。 第五潜入者真的相信王老鼠吗?他真的要想把王老鼠当做最后一张王牌而孤注一掷吗?他跟王老鼠谈的一切是真话吗?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王老鼠的电话被我们窃听? 想到这里,马仁再也按捺不住了。非要弄它个水落石出不可。可上哪儿去解开这一连串的疑问呢? 他在街里徘徊一阵后,突然想起什么,便匆匆来到电话局。 如果在那里窃听给王老鼠打来的电话,兴许能打探出发信者所处的大概方位。 听到马仁的来意,电话局负责人当即表示协助马仁探出发信者的方位。 达子刚到楼梯口,权先生便以凝重的表情招唿她进到自己的房间。 “干嘛?闲着没事儿啦?” “你弟弟有没有消息?” 达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没有。” “你弟弟肯定逃走了。” “啊,你说什么?” “别慌。他偷走了我的海洛因。” “真的吗?你不是给他一袋了吗?” “作为紧急时候的备用品,我在那只包里装了五十袋海洛因。现在叫你弟弟给偷走了。” 第189页 “五十袋全拿走啦?”达子惊慌不已。 “没错。那些东西至少值十亿元。” “妈呀,这可怎么得了?混帐东西……对不起,没想到我弟弟竟干那种事儿……” 权先生温柔地抚摸起她的肩膀。女人无法猜出他此刻的用心。他低头看着女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没有管教好弟弟,叫他偷走了你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女人的肩膀。 “不要紧。你弟弟不也是我弟弟吗……五十袋东西算不了什么。” “那也多难为情呀。” “好啦。不谈这些。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吧。”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对男人突如其来的决定,达子不禁吃了一惊。 “后天?干嘛那么急呀?” “情况有了变化。就这么定了。”他的话既严肃认真又不容置疑。 女人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哭丧着脸说道:“那我的生意怎么办?还有这房子……” “统统扔掉。这里没有一个有用的东西。你只带你的手提包就是了。到那里要什么有什么。” 女人着急了。 “那也不行呀。卖掉这些家产可换不少钱呢……” 他摇着头说道:“听着,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要不叫一个熟人负责替你处理,要不过一段时间你再回来处理。反正后天我们必须出发。” “我还能回来吗?”女人不安地问道。 “当然可以回来。” “那,那就听你的吧。” “听着。这事儿一定要保密,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哪怕事后写信告诉他们,也不能现在让别人知道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只带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 “还要带孩子吗?” 听到男人要把孩子一起带走,女人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他不愿意带孩子可怎么办?何况眼下惟一一个弟弟也不在这里。 “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女人一头扎进男人的怀抱里。男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女人的后脑勺。 “谢什么?” “谢谢你带我的孩子一起走。” 他抱紧女人说道:“你要成为我老婆了,我能不带你的孩子吗?你的孩子不也是我的孩子吗?” 女人感激得声泪俱下。 沉默一会儿,他轻轻地推开了女人。 “好啦。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行李越简单越好。最好只拿一个手提包。” “明白。我这就下去准备准备。” 女人擦着眼泪疾步跑下楼梯。望着女人的背影,他无声地笑了笑。 又过了一天。 “东洋号”已整装待发。 “东洋号”的两侧已安排无数条船只,所有的船只里都潜伏着搜查人员。 只有“东洋号”正前方一百米的海平面上没有什么障碍物。但是一百米开外仍有一艘大型渔船停在那里,随时待命堵截“东洋号”的去路。 水平线那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两只警备艇等候命令,一旦接到岸上的无线联络,可以在几秒钟内,像两只猎犬扑向“东洋号”。 105总部设在能够俯瞰码头全貌的一栋大楼三层里。总部的头儿──秃子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说来也难怪,因为这是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关键时刻。 熊老汉的小型渔船名叫“日辰号”。“日辰号”原先的泊位在离“东洋号”的二十米处。可这一天它没在这个泊位上,却停泊在远处斜对面的泊位上。 下午一时,王老鼠接到了来自罪犯的第二次联络。拿起电话,王老鼠按照金刑警的吩咐少说多听。 国际杀手问一句计划有无漏洞之后,嘱咐王老鼠注意保密。 “我的终到站是日本的霜之石岛。明晚将是多云的天气,茫茫黑夜正适合偷渡。” 杀手的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 这一下,可把电话局里窃听电话的马仁急坏了。他给王老鼠挂电话,大声吩咐王老鼠下次接电话设法拖延一点通话时间。仅凭这么一点儿的通话时间,根本查不出发信者所处的方位。 罪犯再没有打来电话。马仁简直要急疯了。为了驱逐睡意,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苦涩的咖啡。 马仁又熬了这一宿。 终于迎来了决战的日子。 这天,从一大早开始乌云低垂,海上风大浪高。 面对如此恶劣天气,众刑警都在嘀咕:罪犯敢在这样的鬼天气企图偷渡?但是,他们又谁也不敢断定罪犯行动与否。 秃子站在总部窗台边,接二连三地大声下达指令。他几乎在歇斯底里。 中午十二时,罪犯打来了第三个电话。等待已久的王老鼠立刻拿起了话筒。 “请问您要不要看一遍船只?” 为了拖延通话时间,王老鼠早已准备了好多个提问事项。 “已经看过了。”国际杀手冷冷地答道。 第190页 “什,什么时候看过?”王老鼠支支吾吾地问道。 “少问那些没用的事情!”第五潜入者粗暴地打断对方的问话。 “那么,您几时上船?”王老鼠再次问道。 “差五分九点。” “要不要给您准备一点晕船药?” “我说过,少问那些没用的东西。” “对不起。您也看到了,今天风大浪高,我怕您在船上遭罪。” “船上有没有我藏身的地方?” “啊,当然有。没有那些条件能偷渡吗。”王老鼠信誓旦旦地回答。 “我要隐藏在甲板底下。” “对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老鼠迎合了一句。他再次问道:“随身携带的东西多不多?” 这次,对方没有回答便撂下了电话。此次通话时间超过了一分钟。 “是这一带。”电话局职员指了一下市内地图。 “大概是这一区域。” 电话局职员指的区域位于码头岸边。可是码头区域大得很,根本确定不下发信电话的准确位置。 马仁抓起自己的头髮,嘆息不已。 “妈的,这么大的地盘,上哪去找罪犯?” “是啊,地盘太大了。” 此时,熊老汉已是老泪纵横,慨嘆不已:穷日子这一辈子也熬过来了,如今干嘛要冒这个险。 可现在已是木已成舟,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想退也退不掉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信誉和义气对熊老汉来说比性命还要珍贵。 他购来足够的粮食以后,又将存摺交给了那个佝偻女儿。考虑到万一发生的事情,他亲自动手将那一间破旧的房屋大概整理了一下。 “这次我要远航了。因为这几天风大浪大,我带一个帮手出海。最迟也在后天能回来。” 不知内情的佝偻女儿还规劝父亲说天气恶劣最好不要出海。 当她看到存摺上的巨额数目后,吓得目瞪口呆。 熊老汉闭口不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意思是不要多问啦。 六点整,罪犯打来了第四个电话。马仁不失时机地戴上了窃听耳机。 “听着,这是最后一次联繫。我将按预定时间提前五分钟,也就是八点五十分上船。带着三个孩子……” 听到对方将要带着三个孩子上船,马仁和王老鼠不禁暗吃一惊。 “什么?还要带孩子上船?” “对。带三个孩子。” “这,这可不行呀。本来船上坐位不够,在这个鬼天气出海,孩子们受不了哇。再说带着孩子出海很容易会被海上警备队发现的。” 王老鼠装出担惊受怕的样子,故意支支吾吾地说道。 “少说废话。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我带孩子是针对万一发生的情况所做的准备。说白了,就是带三个人质上船。我不仅带三个孩子,而且还让他们携带手榴弹。如有警察靠近,手榴弹就立刻开花。” 王老鼠被罪犯的话吓得差一点没把手中的听筒掉在地上。天啊,竟敢把孩子当做人质…… “什,什么?” “还有,不管我以什么模样上船,你也不要受惊,也不要过问。我可以化装成任何一种模样。” “如果,如果手榴弹爆炸,大家是不是都要完蛋?” “但愿它不开花。” 电话挂断了。 这次通话是四次通话中时间最长的一次。电话刚挂断,电话局职员立刻指了一个地点。 “就是这附近。” 马仁向电话局职员指的地方望去。 地图上标有四个圆圈,指着发出信号的方位。除了第一个圆圈,其他三个圆几乎连在一起。再缩小圆圈已是不可能了。 接到通话内容,105总部的头目暴跳如雷。 “什么?此话当真?” 马仁开动了录音机。 “没错。你听听。” 听通话录音,秃子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狡猾的狐狸。” “狗东西在垂死挣扎。” 大家义愤填膺,纷纷骂起了罪犯。 “不能让孩子们受到任何伤害。也不能让手榴弹在码头上爆炸。就让他熘出码头,到大海远处去抓获他。”秃子抖动着身子,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放他到大海远处,是不是更麻烦一些?” 金刑警提出异议。可秃子摇着头坚持道:“不。在码头上发生爆炸事件会惹来很大的麻烦,处理案件也更加棘手。弄不好会殃及到周边的船只和无关人员。” 这时马刑警在一旁插了一句:“我看金老师的话有道理。如果在大海深处渔船被他炸沉了,我们怎么救出掉在大海里的人们?要是在码头边上爆炸,我们还可以凭着人多势众,还能救出……” 未等马仁说完,哐,秃子的拳头狠狠地砸到桌面上。 “都他妈住嘴!这些我都已经考虑过了。赶快给我准备一艘快艇!” 看到秃子发火,大家避开秃子的眼光灰熘熘地躲了出去。马刑警朝金刑警做了一个鬼脸。金刑警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第191页 待大家都出去,秃子叼起菸捲在空房里踱起步来了。不管成功与否,这个105总部的头儿确实为此次案件费尽了心血。面对即将到来的决定性的时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抓获国际杀手,在此一举。 马仁站在街头上。由于电话局的职员只指出发信地点在这个区域,而没有提供准确的地址,所以即使马仁来到这个区域里,还是大海里捞针,漠然不已。 罪犯就隐藏在这个区域里。他不可能从自己隐藏的地点特意跑到别的区域去打电话。求求你国际杀手先生,赶快露个面吧。 马仁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停地用焦虑不安的目光四处张望。他看了一眼手錶。 时间是差五分七点,离罪犯上船只有两个小时。狗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他的隐身处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在离码头不太远的地方。他信步朝着码头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他的眼光忽然固定在某一个地点。那是一个非常眼熟的地方。原来他见到的是吴达奇姐姐的住处。 当狗头被害,吴达奇被指定为第一嫌疑对象时,为了拘捕吴达奇,马仁曾访问过那个女人的住处。 那个女人在那里经营无名旅店。 旅店门前,有一个身着新装的小男孩儿被一群小伙伴围在中间,正得意洋洋地夸耀什么。 马仁出于某种说不出的好奇心,悄悄地靠近了他们。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有个高个子小孩问道。 “我要呆很长很长时间。” 身着新装的少年抽了一下流到嘴边的两道黄色鼻涕。 马仁走上前去给每个孩子发了一个口香糖。然后向那个穿新衣服的男孩问道:“小朋友,你是不是住在这一家?” 少年点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跟妈妈在一起?” 这时,高个子少年插嘴道:“他没有爸爸。他跟他妈妈和两个姐姐一起过。” 马仁亲切地拍了拍高个子少年以后,回头又问穿新衣服的少年。 “是吗?看你穿上新衣服,好像要出远门。叔叔猜得对不对?” “嗯。”穿新衣服的少年腼腆地细声答道。这时,站在一旁的高个子小孩又插了进来:“没错,是要出远门。可他还不知道自己要上什么地方。小笨蛋!” 高个子少年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后便跑开了。 其他小孩也跟着高个子齐声喊一声“小笨蛋!”后,笑着跑开了。 穿新衣服的少年当即哭丧着脸,抽动着嘴角跑回了屋。 马仁立刻离开了那个地方。当马仁起身离开的那一剎那,无名旅店二层最右侧的窗帘晃动了一下。可惜马仁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细节。 马仁走进了无名旅店对面的一家酒店里。酒店的大门敞开着,所以,坐在酒店里也可以看清无名旅店门前的所有动静。他点了酒菜后,隔着酒店窗户开始观察无名旅店。 虽然说不清是什么,但某种轮廓开始朦朦胧胧地定位于马仁的头脑之中。 国际杀手自称要把三个孩子当做人质带到船上。无独有偶,吴达子恰好有三个孩子。何况刚才那个小鼻涕鬼还亲口说过要出远门。 看他身穿崭新的衣服,可以相信他的话是真的。难道这是偶然的巧合吗?吴达子的家位于罪犯发信区域内;吴达子正好有三个子女;她的儿子说过要出远门…… 咳,我怎么没问他何时起程?马仁犹豫片刻后走出了酒店。没走几步,他便可以再次见到那些孩子们。 马仁将一百元硬币塞到高个子男孩手中,问道:“来,叔叔问你,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小朋友什么时候出发?” “他说今晚出发。” 高个子男孩神气地答道。 “今晚出发?那么他出门坐什么?坐汽车?坐火车?还是坐船?” 高个子少年犹犹豫豫一时答不上来。这时他身旁的一个小孩指着大海说道:“坐船走。” “坐船?” “嗯 。他说过从那个码头上船。” 马仁点了一下头。 “哦,我明白了。谢谢你们。你们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来,刚才我问过的事儿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他掏出一张千元券哄孩子们去买糖块吃。孩子们欢唿雀跃跑向附近商店。马仁面带微笑,重新回到那家酒店继续监视吴达子家。 乌云低垂,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 停泊在码头边的渔船开始亮起了灯光。只有“东洋号”没有一丝灯光。 吴达子按照权先生的吩咐开始女扮男装。她上着肥大的夹克衫,下穿西裤,面戴黑色墨镜,头顶红色运动帽。 见到妈妈这副打扮,孩子们不禁嗤嗤发笑。见此,吴达子向孩子们瞪起了白眼。 “听着。差十分九点,你带着这三个孩子乘上‘东洋号’。上船以后你什么也不用说,直接到船舱里去。” “你不登船?”吴达子用狐疑的眼光望着他。 “为什么不登船?起锚之前我会上船的。你呢,只管带孩子上船就是。”他温柔地规劝女人。 “要是我们走散了可怎么办?” “净说傻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第192页 男人一提嗓门,女人便立刻闭上了嘴。 “少说没用的。就按我说的去做!”第五潜入者向吴达子下令后,便回头上了楼。 回到自己的屋里,他锁上房门,立刻着手装扮起来。他往头上套一副灰白色的假髮,嘴唇上贴一撮鬍子,穿上一件附有许多衣袋的特制背心。 他从羽绒睡袋里掏出无数只海洛因袋,将它们一一装入特制背心的衣袋里。背心后背上也有一只硕大的口袋,在那里也装满了药品袋。装完海洛因袋,他穿上了背心。再穿上一件又脏又破的外套,第五潜入者完全变成了一个驼背老头。他又拿出一顶破旧的斗笠扣在假髮上。 脸上戴了一副折了一根腿、用绳子绑上的旧式眼镜,胸前挂一个破背囊,拄起了双拐仗。转眼间,他变成了既驼背又瘸腿的乞丐老头。 他关上灯,打开了窗户。窗外是行人几乎不涉足的又窄又暗的小胡同。他越过窗户轻盈地跳到窗外土墙上,悄无声息地钻入黑暗的小胡同里。 小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在黑暗中他向对面酒店瞅了一眼。然后朝着酒店相反方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了。几个醉汉哼哼呀呀唱着小调与他擦肩而过。谁见谁都以为他是个可怜的驼背乞丐。 吴达子在临出门之前来到了二层。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回到一楼拿起钥匙重新上楼打开了他的房门。 屋里已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团羽毛零零落落地撒落在地板上。窗户已被有人打开了。她来到窗户边,往黑暗的胡同望了片刻之后,反身下了楼。 她左思右想也猜不透人家在搞什么名堂。俗话说得好,女人头髮长见识短。凭着她妇人之见,永远也猜不出国际杀手的伎俩。 差十分九点,马仁从酒店里看到从对面无名旅店有四个人匆匆走出门外。一个头顶红色运动帽、面戴黑色眼镜的成年男子领着三个小孩子,向码头方向走去。最小的孩子卧在男子的后背上,其余两个孩子则分别握住男子的左右手。 男子的身躯被三个孩子严严实实地围住,哪怕从任何一个角度射击,被击中的首先是孩子。 马仁走出了酒店。他的嗓子眼要冒烟了。他怎么也看不出红色运动帽的面孔。 他觉得,红色运动帽如果真的是国际杀手,个头显得矮了一点儿。再高明的化妆能手也不能在这么几天内缩小天生的身高呀。不,他不是第五潜入者!我们弄错了,我们中了罪犯的奸计! 马仁火烧火燎地跑到一行四人走出来的那家无名旅店。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青年出来开门。 “我是警察!女主人在哪儿?” “她,她不在家。”年轻人吓得支支吾吾地答道。 “那个女人上哪儿了?”马仁逼问。 “刚刚出了门。” 马仁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脖领:“老实告诉我,她上哪儿了?” “我,我不清楚。”年轻人浑身筛糠。 “那个女人是不是带着三个孩子出了门?是不是头戴红色运动帽?” 年轻人点了一下头。他自称是女人娘家远亲。 “那个女人临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话没有?有没有下过什么指令?” 为了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线索,马仁用咄咄逼人的眼光盯着年轻人。 “她,她只说出去走一走……她还说如果自己回不来,就不要等自己……” 马仁推开年轻人闯进了无名旅店。屋里已是空无一人。在二层最里边的房间里他发现了异常现场。房间里一片狼藉,乱七八糟落满了羽毛。 他走近半开着的窗户边。窗外是黑暗的小胡同。若是利用窗外的围墙,则蛮可以跳到楼下。马仁跑出旅店绕到小胡同口。胡同里漆黑一片。他依稀看到白色纸片似的东西。拣起来一看,也是同样的羽毛。往前走了几步,他又看到几片羽毛。 他顺着羽毛掉落的方向追去。没走几步便出到大道上。羽毛再也不见了。 差五分九点。 “罪犯出现了!” 所有的无线电话里立刻传出了同样一句歇斯底里般的唿叫声。信号也传到了海上的两艘警备艇上。 数十双眼光刷地集中到一个目标上。 搜查官们所寻找的四个人影顷刻间进入了视野。四个黑影东张西望地徐徐靠近码头。众刑警屏住唿吸紧张地等待着秃子的命令。 秃子手握麦克风用嘶哑的声音吼叫着:“注意,罪犯头戴红色运动帽!” 无线电话向众刑警忠实地传达秃子的警告词。 秃子用手背揩去脑门上的汗珠。他兴奋得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他信手解开了前胸。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红色运动帽和三个孩子眼看就要上船了。 “罪犯携带手榴弹,切勿靠近他!”秃子继续发出警告。 船上有王老鼠和两个搜查官在等候。按计划,马仁此时应该在船上。可不知上哪儿了,直到目前他尚未露面。不见马仁露面,头戴渔民作业帽的金刑警暗自担心不已。 在这关键时刻没有露面,八成他也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在这决定性的瞬间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也许为了逮捕兇犯他正在施展什么妙计呢。可不管怎么样,罪犯已经出现在这里了,那么马仁理应也出现在这里。 第193页 两个刑警站在船长室,盯着罪犯的一举一动,只有王老鼠一人来到甲板上接应罪犯。 “一路上辛苦了。” 尽管王老鼠跟来者友好地打了招唿,可来者并没有任何应答,只是隔着眼镜瞅了王老鼠一眼。 罪犯先让左右的两个孩子下到船舱,然后背着最小的孩子小心地踏上了通往船舱的阶梯。 看着罪犯的背影,王老鼠顿时疑团丛生。他觉得罪犯的臀部特别肥大,罪犯的个头也比以前矮了许多。一个人的个头怎么会在这么短短几天内缩得那么小呢?不会是自己看错的吧。 等到来者一行下到船舱以后,王老鼠盖上了船舱盖。藏在暗处的搜查要员们从“东洋号”周围的渔船里,从码头岸边纷纷露出了面孔。 秃子窜出总部,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紧靠“东洋号”旁边的一艘渔船上。大家专注秃子的指示。 “命令‘东洋号’立刻启航!” 他气喘吁吁地下了指示。 挡住“东洋号”的渔船纷纷向两侧退开,“东洋号”徐徐离开了码头。“东洋号”的舵手也是搜查要员。 有五艘渔船隔着一定距离跟在“东洋号”的船尾。远处海面上待命的两艘警备艇也同时发动起来了。 拄双拐的驼背老头张望着四周,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行走。他已是满头大汗,可顾不上歇脚,仍在不停地向第三码头走去。 在半道上,他差一点被检查哨卡盘问搜身,可他还是安然无恙地通过了。哨卡上的警官们见他那副可怜样,根本没有在意,挥手示意让他赶紧过去。于是,他散发着熏人的臭气,悠然地通过了警官的身边。 来到十字路口,马仁停下了脚步。 面对眼前的几条路,马仁实在把握不住方向。十字路口上卖杂货的商贩们相互在说说笑笑。 “见没见过有个人从这条胡同里出来?”他问了一句商贩们。 “有个乞丐路过这里。” 有个青年这么一说,众商贩哇──地笑开了。 那青年装出驼背样子说道:“驼背,拄双拐。还是个老头呢。” “驼背?” “对,他驼得厉害。可走起路来还挺快呢。” 这时,又有一个商贩插了一嘴:“没错。那个人像被人追赶,左右张望着,一瘸一拐,急匆匆地往那边走去。” “哦……” “他怎么啦?是小偷吗?” 马仁摇了一下头。 “那么是杀人犯吗?” 年轻人问道。 “没必要知道这些!” 听到马仁冷冷的回答,年轻人尴尬地缩回了脖子。看到年轻人的窘态,众商贩又笑了起来。年轻人也扑哧乐了一下。 人们继续笑着。马仁也禁不住跟着笑了。 “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人来过?” “还有一条赖皮狗。” 这次商贩们捂着肚子大声笑了起来。马仁立刻收起笑容大声喝道:“开什么玩笑!” 见到马仁露出怒容,众人也收起笑声察看他的颜色。 “那个驼背老头上哪儿去了?” “朝哪儿去了。” 年轻人用下巴颏指了一下第三码头方向。马仁定睛瞅了瞅第三码头。有几只小船像几片树叶漂浮在码头边上。 马仁抬腕看了一下手錶。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 第三码头位于“东洋号”启航的第一码头的正对面。现在罪犯的企图已经很清楚了。他将搜查视线转移到第一码头后,自己想从第三码头熘出去。好一只狐狸! 他叫了一辆商贩用的送货车。 “请开往第三码头!越快越好!” 他一手掏出证件,一手打开了车门。他的心肺简直要气炸了。送货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跑起来还真不慢。中途遇到检查哨卡,马仁便停下了车。 “见没见过驼背老头?” “你是说那个拄着双拐的乞丐老头?” “对!” “见过。他往那儿走了。” “有多长时间?” “大约二十分,不,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你们检查过没有?” 巡警的脸立刻红了。 “没,没有。就那么放行了。他,他满身臭味儿,好像在裤子里拉屎了……” “混帐!闻到臭味儿就不检查啦?!” “……” 马仁目光炯炯怒视哨警。哨警脸更加涨红了。 “快开车。” 马仁催了一声司机。马仁真的要急疯了。他瞪大牛眼凝视着前方。 九点整。一艘小渔船悄悄地驶离第三码头。小船熄掉所有的渔灯,悄无声息地离开码头。离开码头海域,小渔船便加大马力,全速向大海深处驶去。 驼背老头伫立在熊老汉身旁,目光呆滞望着远去的码头灯光。熊老汉紧锁双眉,手握舵轮,直视前方。两人一言不发。 海风劲吹,波涛汹涌,小渔船像一片树叶摇摆不定。 驼背老头的脸上露了出会心的微笑:估计这一会儿功夫那一群笨蛋们已经认出了女人的真面目。现在可以放心了。即使他们追来了,我蛮可以逃出他们的追捕。快,赶快远远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194页 他手握栏杆眺望远去的港口灯光。也许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回不到这一片埋有母亲和弟弟尸骨的土地。对,我将永远离开这个土地,一去不復返。 小渔船驶到大海深处,驼背老头向熊老汉递去挂在脖子上的一只兜子。 “拿着吧。这是最后的一千万元。” 熊老汉瞥了一眼后仍注视着前方。 驼背老头察看熊老汉的颜色问道:“什么时候开灯?” “再往前开一会儿。” 熊老汉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你害怕了?” “我在担心我的孩子们……” 熊老汉咽了一下口水。 “东洋号”在大海深处已完全被包围住了。两艘警备艇挡住“东洋号”的前路,跟上来的五只渔船围在它的两侧和尾部。探照灯照得“东洋号”如同白昼。 “第五潜入者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完全包围了!限你五分钟内举手投降,否则,我们将击沉‘东洋号’!我再重复一遍……” 秃子对着麦克风大声喝令道。同样的内容反覆了好几遍。 “东洋号”发动机终于熄火了。金刑警和另一个刑警掏出手枪站在通往船舱的入口。 不到五分钟,船舱盖打开了,随即一个小孩的脑袋露了出来。第二个孩子紧随而出,第三个孩子哭着鼻子也露出了脑袋。最后,头戴红色运动帽的人伸出了脑袋。 数十个枪口瞄准红色帽子,可任何一个枪口没有喷出火舌。 “举起手来!” 红色运动帽高高举起了双手。三个小孩子吓得哭出声来了。 “别,别开枪!” 红色运动帽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出乎人们的意料,那是女人的声音。 金刑警用手枪顶住红色运动帽的腰部,另一个刑警搜索其身子。 其他船上的搜查要员们向“东洋号”蜂拥而至。秃子也跳到“东洋号”上。 “身上没有武器!” 金刑警摘下了对方头上的红色运动帽和墨镜,然后又扒下了夹克衫。人们的眼前露出了女人高高隆起的前胸。丰满的乳房欲撕破身上穿的白色衬衫。 “怎么,怎么会是女人?”有人喊道。 “是吴达奇的姐姐!”金刑警说了一句。 秃子的面色顿时刷──地变白了。 女人嚷嚷起来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上了这条船而已。” 孩子们哭喊着扑到母亲的怀里。女人边搂抱着孩子边歇斯底里:“我没有罪,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是谁叫你上了这条船?”秃子握住女人的肩膀使劲地摇晃。 “是权先生。权先生答应要带我上日本。” “权先生?权先生是什么人?他上哪儿了?” “不知道。是不久前来的客人,在我家住下了。我还以为他也上了这条船,没想到……他让我先上这条船。” “好一个傻娘们儿,他根本没有上这条船……马仁,马仁在哪儿?” “不知道。他,他也根本没有上这条船。”金刑警瞅着秃子的眼色支支吾吾地答道。 “调回船头!命令‘东洋号’立即返航,其他船只就地严密封锁航线!凡是从丽水方面开过来的船只,统统给我扣下!” 秃子用嘶哑的声音嗷嗷地喊了起来。众刑警目光呆滞地望着秃子。 此时,马仁正在满头大汗搜查第三码头。正当马仁焦急之际,有一个挑夫称自己见过驼背老头。 “我看见那个人一瘸一拐地往那儿走去。” 马仁顺着挑夫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的泊位空着,像是有一艘船刚刚离开了那个泊位。 “看没看见有一艘船刚刚离开这里?” 对马仁的质问谁都不愿意回答,周围的船工都在避而不谈。马仁只好抓住一个船夫逼问起来。 看到那个船夫支支吾吾欲说不说,马仁掏出一张万元券塞到他的手里。这一招果然灵,船夫细声嘀咕道:“是熊老汉的船刚刚离开了这里。还带着一个陌生的驼背老头。” “船名叫什么?” “叫‘日辰号’。” 马仁立刻跑到码头办公室向总部挂起了电话。 “我是105总部的人。你们抓到罪犯没有?” “没有。我们的警备艇已经封锁了航线。总部长正往回赶呢。” 马仁这才认定乘上“日辰号”的那个驼背老头就是“第五潜入者”。他急忙对着电话机喊道:“听着,罪犯根本没有上‘东洋号’!他已经乘上别的船离开了第三码头!” “什么?乘上别的船?” “对。请你赶快给头儿发信号!罪犯已经在第三码头乘上‘日辰号’逃走了!快,告诉头儿赶快派出警备艇,火速追击‘日辰号’!” 撂下电话,马仁就地跳上一艘快艇,逼迫船长跟踪“日辰号”。船长嘟囔着,握住了舵轮。 秃子接过部下递来的无线电话机,贴到耳边。 第195页 “有人刚刚往总部打来了电话,说罪犯已经在第三码头乘上‘日辰号’逃走了。他请求你赶快派出警备艇火速追击‘日辰号’。” “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他只说过自己是105总部的人。” “混帐!为什么没问清楚?” 秃子将无线电话扔给部下。听到电话内容,金刑警拍了一下手掌。 “没错,是马刑警打来的电话。” “马刑警?” “除了他不会有人打来那样的电话。” “还是小马最有本事。” 秃子拿起了麦克风。 “听着!罪犯已从第三码头逃离了港口,令你们全速追击!罪犯乘坐的船叫‘日辰号’!他已经离开了码头!” 接到命令,两艘警备艇咆哮着疾驰起来了。其他船只也跟着追过去了。 两艘警备艇射出刺眼的探照灯。探照灯光穿过船长室的玻璃窗,照到两个人的脸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熊老汉的面部肌肉勐烈地抽搐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到底追过来了……” 国际杀手自言自语道。突然,他掏出手枪向熊老汉喝令道:“我命令你赶快跳下船!否则,你我都要完蛋。穿上救生衣不会淹死的。快跳海!” 看到熊老汉一时拿不定主意,国际杀手不无犹豫地勾动了扳机。 咣! 船长室墙壁上的挂钟粉碎了,碎片向四方散去。 熊老汉手忙脚乱地穿上救生衣跑出了甲板上。看到老汉跳入大海,第五潜入者也急忙穿上了救生衣。他伫立在疾驰的船板上,凝视黑暗的大海。警备艇已追到离他一百米的地方。 “命令‘日辰号’停止前进!‘日辰号’停止前进!违抗命令,我们将击沉你!重复一遍……” “日辰号”置之不理,仍在全速前进。海面上探照灯光纵横交错,“日辰号”像一片树叶漂荡在海面上。 “命令‘日辰号’立即停止前进!否则我们将击沉你!” 第五潜入者牢牢地握住舵轮,直勾勾地凝视着前方。 警备艇开始进行威胁性的射击。可“日辰号”仍在划破黑暗向前疾驰,向着自己的归宿──夜幕的彼岸驰去。 逃亡中的“日辰号”在挣扎,跟踪追击的警备艇也在拼命。一个在跑,一个在追,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报告!前方出现了日本警备艇!” “怎么?已经追出这么远?” “是,我们已经追到公海了。” 站在秃子身旁的金刑警答道。 秃子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他的正前方有一艘快艇由远而近。船头上飘扬的太阳旗依稀可见。 “来不及了。击沉‘日辰号’!” 轰——! 一声巨响震得海面泛起无数层波澜。 轰!轰!轰!炮声四起,震天动地。 疾驰中的“日辰号”上突然冒起了一团火光。迎着海风,火光直冲云宵。 站在快艇上的马仁茫然地望着海面上的熊熊大火。火光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个月后,马仁接到了一封发自瑞士的信件。信封的发信栏上署名“詹姆斯─米勒”。信的内容很简单:一是向马先生前一段时间的厚意表示感谢;二是要马仁替自己向熊老汉问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