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照片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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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惊悚] 《民国照片里的秘密》作者:健生【完结】
文案:
2002年秋,广西柳州。夜总会的保镖凌觉,因为被杀手栽赃而捲入一系列谋杀案件,侦察兵出身的他使出浑身解数,冲出了警察的围追堵截,并与杀手展开了亡命追击。起初在与杀手的较量中他棋差一步,后来他发现杀手的目标其实是几张民国照片……
市区和临近的柳城县山区在48小时内连续发生命案,柳州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林家卫结合接连发生的几起案件中关联的线索,通过逻辑推理推导出案件的原本面目。
然而当凌、林二人合力破解出照片中的迷底之后,却又发现迷底中隐含着的秘密已经被盗。
照片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幕后的真兇到底是谁?
标籤: 刺激 解疑 悬疑 惊险 推理
☆、楔子
楔子
周五的午夜。柳江河畔灯火通明。秋风掠过江面,泛起闪耀的光芒。红光桥上车辆络绎不绝地飞驰而过。
柳州最富盛名的青云小吃街上依旧热闹非凡。马路两旁的大排挡里传出西南特色、激情澎湃的猜拳声。
路边小摊上,匆匆用完不知是宵夜还是早点的浓妆艷抹的美女正焦急地拨打着手机,联繫今晚的第一个或者第三个派对节目,希冀能从中觅得可以託付终生的如意郎君;膀大腰圆、锑着平头短髮、脖子上挂着尾指般粗大的金项鍊的老闆,搂着如花似玉般的情人进入餐馆,为即将上演的激情大戏储畜一点必要的能量。毕竟,良宵苦短,好景难长啊。
疯狂的年代。疯狂的城市。
住在渔人餐馆二楼、五十一岁的小学教员董昌平,手里握着钢笔正在书房里研读《李宗仁回忆录》。他早已习惯了这条小吃街固有的吵闹环境,他能淡定的在这种喧扰的氛围下批改学生作业或研究歷史,一如他父亲能在日军勐烈的炮火轰鸣声中合眼休息。
忽然,客厅里传来一声轻脆的木材爆裂的声音。董昌平慌忙从椅子上蹦起来,转身沖向客厅,同时轻喝一声。
“谁?”
他刚刚冲出书房,一个穿着黑色牛仔裤的男子迎了上来。客厅里漆黑一片,通过书房里射出的光线,能清晰看到该男子有如冰块一般冷酷的脸庞,男子手中握着一支带着消声器的乌黑的手枪指着董昌平。
董昌平有生以来从未真正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惊得面如纸灰,双腿剧烈地抖动几欲瘫倒。
在微弱的光线下,另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走到他跟前,以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冷冷地说了一声。
“你好。董先生。”
董昌平惊愕地望向戴眼镜的男子。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另一个站在门口的一个大个子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件外套,然后再轻轻把房门关上。
戴眼镜的男子凝神望了一眼董昌平后走到书房门口,向里边瞄了一眼说道。
“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谈吧。”
矮个子男子走进董昌平的卧室,将卧室里的灯打开,然后朝客厅里的人招了招手。重新穿上外套的大个子走过来将董昌平押进了卧室。
进到卧室之后,大个子将董昌平按到床沿上,自己靠着墙壁坐在旁边;矮个子男子靠着床头靠背半卧在董昌平身后。接着,戴眼镜的男子走进卧室,来到董昌平跟前;穿牛仔裤的男子枪口指着董昌平靠在卧室的门框上。
董昌平稍稍镇定了一点。他摊开双手望向房内诸人说道。
“我不认识你们呀,互……互不相识,你们这……这是干什么?”
戴眼镜的男子从梳妆檯前拉来一张凳子坐下,悠然取下眼镜,再从口袋中掏出擦镜布,一面擦拭镜片一面说道。
“我很抱歉打搅了董先生你宝贵的休息时间,其实我也很赶时间,我们就直奔主题吧。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你若不诚实,你会承受很多不必要的痛苦。”
董昌平仍是一脸困惑。
他跟前的男子继续说道。
“国民革命军第7军172师直属山炮营黄国淦少尉——他后来化名董路安,是你的父亲。他死前将一张照片交给了你。是不是?”
照片?他们怎么会知道照片的事?照片里的秘密对于这些人有何意义?那个已经失去意义的使命跟他们有何关联?
董昌平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疑问,胸口一阵绞痛,但他仍极力地掩饰道。
“黄国淦是我父亲,但你说的照片什么的,我不知情……不知情。”
眼前的男子重新戴上眼镜后指了指床头柜上董昌平与妻女的合影说道。
“那张照片董先生你应该知情吧?那位妙龄女郎是柳州人民医院的医生。对吧?你若不诚实与我合作,你女儿将面临生不如死的痛苦。你明白吗?”
董昌平身后的矮个子阴笑着插嘴道。
“我们有个朋友,他今晚没空来。他特别喜欢穿白大褂的女人。”
董昌平愤怒地望向诸人说道。
“你们都是畜牲。”
戴眼镜的男子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贊同你的评价。我们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确与畜牲无异。但是反观阁下你呢?为了保守你父亲的秘密,却也任由灾难落到自己女儿头上,这恐怕与畜牲的距离也不远了吧?你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保守秘密是值得赞赏的。就我而言,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佩服阁下的勇气。可你若放任自己无辜的女儿被牵连进来,受到非人的待遇。恐怕用不着外人来评价,你都已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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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照片交给这些恶人,这事关我父亲的荣誉。
想到这里董昌平决绝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戴眼镜的男子狠狠盯着董昌平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我老实告诉你,明年今天一定是你的忌日,这是你的命运,所以认了吧。你交出照片,你的妻子、女儿将毫髮无伤。你若坚持与我为难,那我向你保证不超过三天,你们一家三口将会在天堂相见。因为我们不仅知道你的妻子现在在南宁,明天回柳州,还知道你的女儿与她的男朋友住在屏山大道278号53栋1单元503号。”
董昌平背嵴一凉,惊得冷汗直冒。
天啊!这是些什么人?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所有的一切?我该如何是好……牺牲我们一家人……它已经没有意义了……父亲啊!我愿牺牲自己以保全你的荣誉,但这些人却拿阿莉和小娟的生死来威胁我。我……我死不足惜,但照片就在这所房子里,这些人一定能找出来。为了这个已经失去意义的使命值得吗?……不。我不能再牺牲无辜的妻子和女儿。父亲,请你原谅我,原谅我。
闪念及此,他绝望地望向戴金丝边眼镜的男子。
第一章 冤家路窄
解放北路的珍尼丝夜总会里人山人海,强劲的disco音乐震耳欲聋,闪耀的灯光绚丽多彩。
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摆着躯体尽情地渲泄着富余的精力,颇有末日将至,余则不退的肆意纵情。这也怪不得他们。在夜总会的舞池里,疯狂不是罪,矜持含蓄那叫摆普。他们当中很多人或者今天下午的时候还被老闆或领导大骂过一顿,忍气吞生地把头埋进文件堆里,大气不敢多透一口,胸中那口鸟气若再不找地方发泄,估计下礼拜要么炒了老闆、领导独上梁山;要么就精神失常被押进龙泉山(柳州龙泉山脑科医院)了。反正,管他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下礼拜再说吧。当然,他们当中也不乏情场失意、急需得到抚慰的受伤的心灵和伺机而动、始乱终弃的盪蜂浪蝶。要知道,市场经济条件下,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舞池相当于一个廉价的交易平台。这年头,只要能体面走进夜总会,基本不缺买家。
音乐逐渐舒缓下来,大厅内的灯光也配合着暗淡下来。几束聚光灯射向主舞台和两旁的微型舞台,三名年轻貌美,身材性感火辣,被dj称之为dancer的美女劲暴登场。音乐恢復了先前的疯狂。三个美女活力四射,卖力热舞。
客观地说,她们穿的并不算少,但着实令人浮想联翩。所以,可以说真正的性感源自于骨子里透射出的妖艷妩媚,即使你包装得严严实实也能从肢体语言中展露出来。裸露只是性感最廉价的表现方式。
舞池里人们的激情再度被引燃。
☆、第一章冤家路窄
解放北路的珍尼丝夜总会里人山人海,强劲的disco音乐震耳欲聋,闪耀的灯光绚丽多彩。
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摆着躯体尽情地渲泄着富余的精力,颇有末日将至,余则不退的肆意纵情。这也怪不得他们。在夜总会的舞池里,疯狂不是罪,矜持含蓄那叫摆普。他们当中很多人或者今天下午的时候还被老闆或领导大骂过一顿,忍气吞生地把头埋进文件堆里,大气不敢多透一口,胸中那口鸟气若再不找地方发泄,估计下礼拜要么炒了老闆、领导独上梁山;要么就精神失常被押进龙泉山(柳州龙泉山脑科医院)了。反正,管他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下礼拜再说吧。当然,他们当中也不乏情场失意、急需得到抚慰的受伤的心灵和伺机而动、始乱终弃的盪蜂浪蝶。要知道,市场经济条件下,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舞池相当于一个廉价的交易平台。这年头,只要能体面走进夜总会,基本不缺买家。
音乐逐渐舒缓下来,大厅内的灯光也配合着暗淡下来。几束聚光灯射向主舞台和两旁的微型舞台,三名年轻貌美,身材性感火辣,被dj称之为dancer的美女劲暴登场。音乐恢復了先前的疯狂。三个美女活力四射,卖力热舞。
客观地说,她们穿的并不算少,但着实令人浮想联翩。所以,可以说真正的性感源自于骨子里透射出的妖艷妩媚,即使你包装得严严实实也能从肢体语言中展露出来。裸露只是性感最廉价的表现方式。
舞池里人们的激情再度被引燃。
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三十六岁的保镖队长凌觉,站在一根水泥柱旁忘情地观赏着右侧微型舞台上的那名美女。他长着一张稜角分明的国字脸,深陷的眼框在高挺的鼻樑衬托下更显忧郁深邃;一米七九的个头却宽肩窄腰,配合着脑袋上那抹乌亮的髮油,在订制的西装映衬下颇有英国伸士的风采,这与其他保镖粗犷彪悍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十多年前,他曾带领手下数十号人穿梭在中越边境的丛林里。后来因为义气用事代人受过,被调回柳钢保卫科。当然,代人受过之事他从未对第三人讲过。哎,好汉不提当年勇。1994年,他与相恋多年的同学结为伉俪,年迈的老母以为这宝贝儿子总算要触底反弹了。可没想到这王八蛋居然商量一声都没有就从柳钢辞职了,理由是不适应柳钢的企业文化,然后立马昂首挺胸走进了夜总会。气得老人家跟他冷战了大半年。老人弥留之际,千叮万嘱要他一定要善待妻子,他当时信誓旦旦地向母亲保证一定能做到。必须承认,他当时是做到了,但在夜总会这种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久了,哪有不见鬼的道理?后来他逐渐颓废到夜夜一身酒气钻进被窝、久不久还摇头晃脑回到家,强拉妻子pk拳击或散打。第二天醒来之后,再装得像个孙子般可怜地向妻子解释那些摇头丸是朋友恶作剧往他酒杯里下的。1998年初,凌觉终于失去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光荣地领到了那本绿色的离婚证,户口本上也多了一个离异的头衔。可怜的凌觉痛定思痛决心把毒品戒掉,后来他真的做到了。在戒掉毒品这一显着成绩地欢欣鼓舞下,他的酒量也有了明显地提升,现在基本上能保证清醒着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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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凌觉应该算是一个相当开朗的人,而他在处理情感问题时却斯文得像个小脚女人。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大厅里的某个角落驻足,静下心来观赏舞台上那个梦中情人挥洒激情。他离异四年来,这是唯一令他动心的女人。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到过他看上了这个女人,也没去调查这个女人的身世、背景、是否单身,而只是每晚都痴痴地望着她跳舞。他们一同参加过几次夜总会组织的聚餐活动,平时偶尔也有一些工作方面的勾通,但都是平平淡淡、规规矩矩地。凌觉明白自己清醒时还算得上是个绅士,所以,他一直在她面前保持绝对的清醒。当然,他醉了也不成了流氓,无非就是随便找个地方躺下而已。他有她的手机号码却也从未主动联繫过她,他从未向她表露这翻情意。学生时代的凌觉不知道什么叫自悲,但这十年来的经歷已令他失去了当年“彼可取而代之”的气概。只有当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舞台上之后,他才敢站在角落里放任自己的眼球对她行内心膜拜的注目礼。凌觉能感觉得到她对他也有好感,他甚至认为她知道每当她上台跳舞时,自己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以他保镖队长的身份,夜总会里也有很多女人倾心于他,而他总感觉她们不适合自己。连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天生的贱骨头,越是对自己千依百顺的人就越觉得食之无味;越是对自己若即若离的人就越是趋之若鹜。他其实很反感舞池里某些人,但他知道他应该向他们学习某些东西。他曾尝试过,但都失败了。也正是因为他害怕失败,所以他放弃了成功的机会。他註定进不了那个肆意大胆的舞池,他甚至不适合夜总会这种直来直往的地方,至少在情感方面如此。
天啊!他一时忘掉舞台上朝思暮想的美人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不适合我的地方工作?而且一干就是七年?七年前我从国有大型企业辞职出来,也是因为那里充斥着官僚主义、勾心斗角、阿谀奉承的氛围不适合我,那到底哪里才适合我?
在他找到适合的理由说服自己前,大厅顶上间隔着闪起了黄灯。在夜总会混久了,他知道这是dj发现大厅里某处出现异常情况时发出的警示信号。如果是大厅里出现群殴,dj会将所有灯光射向群殴现场;如果是小问题,就闪黄灯警示。不过像他这样的保镖,只负责贴身保护夜总会股东的人身安全,处理殴斗问题的是维持秩序的保安队的职责。
fuck。
凌觉的面部表情忽然凝重起来。有个金黄色头髮的男子正伸手猥亵站在微型舞台上跳舞的那名舞女——自己的梦中情人。微型舞台前站着的保安员尴尬地望着金髮男子,却没有出手阻拦。凌觉心头恼火为何保安没出手阻拦,急忙向前挤了两个身位,总算看明白了。微型舞台边的桌位上珍尼丝夜总会的董事长梁超正向一个老闆模样的男子敬酒。金髮男子应该是那个老闆的手下。站在梁超身后的保镖阿满和保安员因为没有得到他的明确指示,所以不敢出手阻拦。
他妈的。老子管你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主。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向微型舞台疾步走去。当他走近微型舞台时,梁超看见了他,但梁超故意对他视而不见,自顾着喝酒。他径直走到金髮男子身后,伸出右手紧抓住金髮男子正进行挑逗的左臂。金髮男子怒目回瞪凌觉,转身勐力甩开他的右手。
“胡艷玲。快下来。”角落里另一个舞女放开嗓门喊道。
胡艷玲慌慌张张从另一侧跨下舞台迅速离开了。
金髮男子伸出左掌大力拍向凌觉右胸。他迅速原地右转,避开金髮男子拍来的左掌,同时蓄力挺胸撞向金髮男子。金髮男子因为左手出力拍击时用力过勐,整个身体惯性前趋。两人重重撞在一起。四目相对寒芒毕露、互不相让。
“肖建!”
“凌觉!”
旁边两人的老闆同时发声喝道。
凌、肖二人慢慢退开。肖建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弯起左手摆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凌觉则还以一个冷酷的微笑后转身离开。
你个小样。我没出手算是祖宗积德了,若非老子是在这里混饭吃的,老子非打到你满地找牙不可。
他几天没跟胡艷玲说过话了,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直没处理一样梗在胸口。
趁这时机去跟她打个招唿吧。
他穿过大厅,走进dj台后侧的演员休息间。隔远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人愤怒的议论声。
“妈的。不就是个鸟保镖嘛!有什么了不起?”。
他听出了是胡艷玲的好友小罗的声音。
“真是狗仗人势。”另一个插嘴道。
“哎,我倒没什么,我怕凌觉可能要被老梁大骂一顿了。”胡艷玲忧虑地说道。
凌觉步入休息间打趣道。
“又是谁在数落我们这些鸟保镖啊?”
三名女子同时转过头来望向凌觉。胡艷玲眼中透出忧郁地感激之情。小罗大发其嗔。
“与你凌大英雄比起来,那黄毛小子只不过是个跑腿的打手罢了。”
他走到三人旁边,先谈谈地看了一眼胡艷玲后望着小罗继续说道。
“小罗你这张嘴还是注意一点好,免得被人打小报告。”
小罗故作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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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凌哥。求求你不要去打我的小报告,今晚我们三个一起陪你。好不好?”
“单你罗大美女倾城倾国之色我都已经消受不起了,更何况是三个一起来呢!你当我是西门庆啊?”凌觉摊开双手笑道。
三女笑作一团。
“不跟你扯了。朵朵,该我们上场了。”小罗拉着朵朵奔出了休息间。
休息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胡艷玲微笑着望着凌觉说道。
“谢谢你。凌哥,”
“其实没什么,我不出头,别人也会出手的。”
“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呀?”
“管他呢。你没事就行了。”
“你不怕老梁怪罪你吗?”
“老梁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一点你放心吧。”
“但愿如此。”胡艷玲低下俏脸,双手盘在膝头上来回揉搓。
片刻的沉默让二人倍感尴尬。正当凌觉不知所措时,耳麦里传来同事的唿叫。“凌队长,凌队长。”
他按住垂在脸边的微型麦克风答道。
“收到。请讲。”
“梁总有事找你,他要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知道了。告诉他我马上去。”
胡艷玲疑惑地望向凌觉问道
“是老梁找你?”
“放心吧,没事的。我先走了。”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凌哥。”
凌觉在门口处转身回望胡艷玲。
“我明晚请你吃生蚝。好不好?”胡艷玲笑颜如花般问道。
“有美相伴,我何乐而不为?”他潇洒地回答后疾步走出了休息间。
※※※※※※※※※
凌觉刚刚走进办公室,梁超就大声说道。
“你今晚真太给我长脸了。”
他随手关上房门,微笑着走向梁超。
“那个傢伙嚣张了,在老子眼皮底下坏老子规矩,我都很想搞他。但我又不能亲口叫人教训他。还是你理解我。”
“我还以为你是找我来骂呢。”凌觉摘下耳麦说。
梁超深吸一口香菸说道。
“对付这种人就是应该强硬点,你越是给他脸,他就越是以为他比你更牛逼。”
“那个左撇子黄毛小野仔以前没见过,那个老闆来过两次,是什么来路?”
“你怎么知道他是左撇子?”梁超惊愕地问道。
“这点眼力都没有我能当你的保镖队长?”凌觉反问道。
梁超又吸了一口烟笑道。
“两个香港佬,那个黄毛才来柳州没多久,那个老闆叫姜涛,去年来柳州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在三中路那里,叫德利贸易公司。”
“他想入股珍妮丝?”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
“刚才那个鸟保镖太不给我面子了,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坐在奔驰车副驾驶座上的姜涛愤愤说道。
“只要你点头,我随时灭了他。”顿了顿又问道:“200万参股那个垃圾夜总会值吗?”肖建一边开车一边答道。
“这是柳州最大的场子啦,况且这种投资不是追求回报率而是另有所用。”
“我就弄不明白,砸钱进去要是不赚钱,那不是打水漂了嘛!”
姜涛的手机发出一声收到新信息的提示声,他连忙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手机上的信息显示:照片到手。
“眼镜他们得手了,快点回去。”
※※※※※※※※※
姜涛坐在别墅三楼的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张起了零星白斑、年久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头戴英式钢盔的士兵,士兵身后是一座白色的纪念塔,塔身上的字迹还隐约可见‘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
他把照片翻到背面。照片背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两行繁体字和一行符号。
“呈德公、健公、九叔”
“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
“...-.-.-..-.--...”
姜涛欣喜若狂。
“我策划了十几年,直到现在才证实了我母亲的判断。各位离发财不远了。哈哈……”
书房里除姜涛和肖建外,还有那个带金丝边眼镜的人和他的三个同伙。因为他长像斯文又因近视戴着眼镜,所以同行给取了个外号叫‘眼镜’。他从容果敢、思维慎密、处变不惊,有地下社会较为少见的“儒将”风采;那个穿黑色牛仔裤的男子叫阿毛,身手敏捷,枪法精准;大个子外号“大块”,牛高马大,一身横肉;矮个子年纪最小,二十七八的样子,偷鸡摸狗是他的绝活,外号“黄油”,寓意他那双手摸什么东西都滑。肖建是姜涛刚从香港僱佣的贴身保镖。他们其实是两伙人,大家一起合作一个项目而已。只不过这个项目不需要通过人大审批而已。
眼镜心里嘀咕着:香港受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颇深,近年来难有什么大的生意。那几个有钱的阔佬也都被“大富豪”光顾过了,现在出门都前唿后拥很难再下手。如果与姜涛这次合作成功的话能拿到三成的分红,之后就可以金盆洗手了。以前还怀疑姜涛所声称的东西可能不存在,但现在看来那个秘密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已经找到了一张照片。而死去的小学教员也证实了照片里藏有一个惊人的秘密,虽然他一直误会了那个秘密真实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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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留下,其他人先去休息吧。”姜涛把照片放到桌面后说道。
肖建等人懒懒散散走出了书房。眼镜跨前一步坐到姜涛书桌前的椅子上。
“他老婆也一起处理了?”姜涛靠向椅背问道。
“他妻子昨天上午去南宁参加亲戚的婚礼,明天才回柳州。”
“哎,一个亲戚的婚礼之后紧接着的是自己丈夫的葬礼,不幸的女人。”姜涛停顿了片刻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趋身向前,右臂撑着桌面问道。“传言你从不杀女人。你故意挑这个时间下手,是不是因为特别怜惜女人?”
你不会明白的,但我没必要向你作出解释。眼镜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说。
“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基于更现实的考虑。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女人只会给行动带来更多的变数。”
姜涛想了想,贊同地点头笑道。
“不愧是行家。你计划下一步去哪?”
“广雅路北四巷。”
※※※※※※※※※
换上便装的凌觉走出珍尼丝夜总会的大门,钻进一辆停在大门口的计程车里。
“广雅路北四巷。”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伸手把门关上。
司机发动汽车引擎,驱车驶上解放北路。
时值中秋过后不久,北半球的晨光至少还得再等一个小时才会到来。马路两旁的路灯射出橘黄色的光芒照耀着地面。路口处卖早点的老闆已经开始张罗自己的摊点了。机动车道上的车辆寥寥无几,人行道上早起晨练的人们倒是时不时闪过车窗外。
“妈的,这些狗屌是睡不着觉还是怎么了?这么冷,抱着老婆呆在被窝里不是几卵舒服!跌对头了来受这种罪。你讲是咩?”肥头大耳的司机困惑地说道。
“是呀,算卵没有情趣了。”凌觉笑着回答,顿了顿又打趣道。“意思讲你是被老婆踢下床来的啊?要不然你还在这里跑车?”
“我要不出来赚点钱,连门都进不了,更别提上床啦!”司机大笑道。
“你换床薄一点的被窝睡,她不就冷得捨不得你出来了吗?”
“你讲点别的(‘的’发‘滴’音,柳州土话,大意为:你开玩笑)。钱都在她手上,你以为她不会自己买啊?”
两人相谈甚欢。凌觉很喜欢与计程车司机聊天,虽然他们的语言比较直白,但不缺乏幽默讽刺。相对于那些经常出入夜总会日掷千金的暴发户,和那些涂脂抹粉时刻准备着傍大款的美女,他们显得更坦承、亲切。
不知不觉到了广雅路北四巷。凌觉下了车还感觉意犹未尽,拍了拍车门说道。
“按我说的做,保证你明天不用凌晨出来跑车了。”
“你颠我才不跟你颠呢。”司机笑骂着驱车离开了巷口。
凌觉转身走向巷内。前方慢步跑来一名老者,他认出是住在隔壁的邻居韦广运,便主动仰上去热情地招唿。
“广运伯早。”
“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呀,一定是下班后去喝酒了吧?”韦广运停下了脚步。
“喝了一点。”凌觉答道。“我今天休息,晚上搞两个小菜我陪你喝两杯。”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来递给韦广运。
“两个小菜钱我还是有的。不必了,不必了。”韦广运伸手阻拦道。
“广运伯。你出菜钱,我出酒钱好不好?拿着。”他硬把钱塞给了韦广运。
“好吧。晚上六点准时开饭。”
“好。你去跑步吧。我回去睡了,好卵困的。”
韦广运点了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跑。
凌觉望着老人孤独的背影逐渐远去,那身影显得无限的苍老凄凉,但却依旧坚毅挺拔。自从他懂事之后就对这个老人生出万分的敬畏。老人七十七岁了,从小看着他长大。老人和凌觉的父亲也是很要好的同事,一起在原柳州木材厂工作。从七十年代的职工宿舍到现在的房改房,两家都是隔壁邻居。老人无妻无子,一生未婚,旁人都很奇怪。凌觉从小就爱听老人讲有关抗日战争的故事,逐渐长大后他才知道老人讲的是国民党桂系部队的战史。1994年凌觉结婚后,老人才向他透露自己国民党兵的身份,并要求他不要对外宣扬。他奇怪老人为什么要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几经追问,老人总是神神秘秘地不肯说明。直到两年前有一次老人生病住院,他去医院看望老人。老人才跟他说自己在执行一个失去意义的使命。至于这个使命具体是什么,老人当时没说。等老人康復出院后便对于这个事只字不提了,他几度试探老人,老人都闭口不答。想到这里,凌觉坏笑着自言自语道。
“看我晚上怎么套你的话。”
☆、第二章 长江后浪
自从酒吧、夜总会成为人们主流的消遣方式后,社会各阶层都积极踊跃地向主流靠拢。有钱的老闆在里面挥金如土,尽显大家风范,博得拥趸环绕、粉丝无数;不甘于平房、电车、黄脸婆的男人们勒紧裤带,打肿脸充肥子拼命往里挤,苦苦追寻老闆或项目;不甘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女人们也勒紧了裙带,涂脂抹粉扮清纯向里钻,静静等待老公或情人。总之,一切向钱看。钱在哪里,项目就在哪里,项目在哪里活动就在哪里,活动在哪里幸福就在哪里,幸福在哪里人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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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酒吧、夜总会等同属于第三产业的饮食业也闻出了味道。青去小吃街上有实力的餐馆老闆们一看每天的业绩报表:上午——0。他妈的,普通柳州人吃早餐,口味淡的搞碗桂林米粉;口味重的吃螺蛳粉。厨房里那几笼刻花的包子、馒头等着发霉吧;中午——中午赚那两个小钱还不够老闆娘玩两圈麻将呢。算了,以后我们就只搞晚餐和夜市吧,还能少雇两个员工呢。从此以后,青云小吃街紧跟酒吧、夜总会开闢的时代潮流,在老闆们进入夜总会宣洩王者气概之前,为他们提供丰盛的晚餐,使他们能从容应付烈酒、照顾美女;在他们走出夜总会之后,进入酒店客房之前,为他们提供各种富含养生补品的宵夜,让他们在接下来颠鸾倒凤的运动中肆意驰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面復始。多么完美和谐的经济链条啊。
往常上午十点钟的青云小吃街里行人寥寥。因为喧嚣了一夜之后,老闆和大厨们洗干净爬上床的时间应该是上午七、八点左右。老闆、大厨虽然是男人,但男人也是人,他们也需要充分的睡眠。而且,拼命赚钱养家餬口的男子应该受到更多的照顾。小吃街的老闆娘们都深明大义:睡吧,你们就趁着这条街最安静的时候安稳地睡吧,务必要保证下午、晚上、凌晨这三个时段,能有十足的精神数钱、烧菜。
然而,今天的青云小吃街有些异常。一排警车停靠在渔人餐馆门口的马路旁,通往餐馆二楼的楼梯通道外站着三名警员,警员身后的楼梯通道拉着禁止入内的警示带。
几个老太太站在不远处议论纷纷。
“就是那个小学老师。”
“喔。姓董的那个!”
“……”
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从银龙大厦方向驶来,警车停到渔人餐馆对面的马路上。
刑警队副队长林家卫从副驾驶座下车,他戴上帽子走向马路对面。从另一侧下车的警官张定国小跑着追上林家卫。
林家卫今年三十五岁。眉青目秀、温文尔雅,一派绅士风度。1989年从警官大学毕业后就在柳州市公安局工作。他思维敏捷清晰,善于进行严密的逻辑推理,数破大案、要案。1999年晋升为刑警队副队长,成为公安局里最年轻的领导干部。局里的领导也都很欣赏他这个后生。当然,也有看他不顺眼的人,在背后议论他之所以能升官是因为家庭背景优越,并非出于他有真材实学。他对这些议论总是一笑置之。事实上相对于现在这个副队长的头衔,他更看重这份富有挑战性的工作。
林家卫与张定国穿过马路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通道外,其中一名守卫在通道外的警员为他们挑开警示带,两人拾级而上。
“上午八点十分死者女儿报警。周队长八点半就过来了。”张定国一边往上走一边说道。
林家卫没有答话,只是留心观察楼道内是否有些什么线索。两人来到二楼走廊。林家卫看到刑警队长周光达、警官谢政、法医郭子强三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子的门外。周光达也看到了他,向他点了点头。
林、张二人来到三人身边。周光达开口说道。
“副队长来了,你们向他说明一下吧!”
谢政、郭子强分别向林家卫点了点头。郭子强翻开手里的资料说道。
“对尸体的初步检查,我现在能提供的是:死者死于今天凌晨0:30到2:30之间;是外力强制窒息而死,暂未发现有中毒迹象;也没有搬动的迹象,死亡地点可以确定是在卧室的床上;死者左手尾指脱臼,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有指甲剥离出血现象,证明死者死前曾奋力挣扎;案发现场没有死者被捆绑的迹象,由尸体双臂以及踝关节上的淤血可以推断,至少有两个兇徒参与行兇。”郭子强说完向谢政使了个眼色。
谢政低下头打开手中的文件夹说道。
“死者董昌平,生于1951年,自学专科学歷。现任湾塘路小学语文教师。通过现场堪察,门锁完好,但安装在门锁上端的门链被破坏,用于固定链条的固定端子被强行从门框上拔出,门框上还留有明显的创口。有一点须要强调的是,死者的隔壁邻居刘老太太提供了一条线索。她说今天凌晨1:00左右,她听到死者房门处有异响,‘啪’的一声,然后又安静了下来,她以为是外面那些喝醉了酒的小流氓往楼道里砸石头。据死者的女儿董淑娟说,她今天8:05回到家发现她父亲死在床上马上就报警了,我们初步判断是入室抢劫杀人,但是奇怪的是:除开一个她父亲用来存放现金与重要物品的床头柜被掏空外,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动过,甚至董淑娟上个月花两千块买给她父亲的全新诺基亚手机也还放在她父亲的书房里。现在就知道这些。”谢政说完合上文件夹。
“床头柜带锁吗?”林家卫问道。
“带锁。是那种普通的暗锁。”
“锁是被撬开的吗?”
“没有强行撬开的迹象,应该是用钥匙打开的。”
“床头柜里具体有些什么重要物品?”
“董淑娟说她不清楚。”
“调查过死者生前的通讯记录吗?”
谢政又打开文件夹看了一眼后说道。
“死者最后一次通讯记录是昨天下午14:30与在南宁的妻子的通话联繫,再往前一次是10月28日与女儿董淑娟的联繫,简讯记录里只有天气预报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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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人与女儿一起住在这里吗?”林家卫又问道。
“不,她住在男朋友家里。被害人与妻子住一起。他妻子正从南宁赶回柳州。”
“被害人妻子应该知道床头柜里有什么,等她回来记得问问她。”
“好的,周队长也吩咐过了。”
“被害人女儿回到这里时房门是什么状态?”
“据她说,当她回来时门是关着的,她有房门钥匙自己开门进去的。”周光达接过话头说道。
“她是注意到房门有被撞开的迹象而断定他父亲是被谋杀进而报警的吗?”林家卫继续问道。
周光达、谢政愣住了。
“这个我们没问她。”周光达说道。
“被害人女儿还在这吧?”
“在书房里。”
“我去看看。”言罢,林家卫转身进入房间。
他身后的周光达向谢政吩咐道。
“安排人员到死者学校去查查看有什么线索。”
林家卫走入房门,他特别留意观察了一下门框上链锁固定端子被强行拔出产生的创口。
制作门框的木材质地疏松,在这种木材上加门链起不了防盗作用。
接着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转头走向卧室。一名女警正捧着照像器材从卧室里出来,她看见林家卫后轻声打了个招唿。
“副队长。”
他点了点头,自顾着向卧室里张望。卧室里一名警员正在准备装尸袋,一名警员正在梳妆檯上用放大镜查找指纹,还有一名警员在提取床头上的毛髮。死者董昌平仰卧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着。
他转身走向书房。书房里物证班班长贺胜海正从书桌上提取指纹。被害人的女儿董淑娟侧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哭红的双眼茫然望向窗外。她浸沉在悲痛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林家卫的到来。
林家卫度步来到她跟前,脱下帽子柔声说道。
“我是刑警队的林家卫,请董小姐节哀顺变。”
董淑娟回过神来,缓缓转头望向他。
“谢谢。”
他走近书桌右侧的书柜,放眼浏览书柜里的藏书。书柜里摆放着各类小说、诗集。特别显眼的是书柜第二排的藏书,有《新桂系》,《桂系军阀》,《桂系演义》,《桂系三雄》,《白崇禧回忆录》,《五十回忆》,《政海秘辛》等一整排有关新桂系的书籍。
又是一个桂系的铁桿拥趸。
“看来你父亲很喜欢研究歷史。”林家卫说道。
“是的,这几乎是他唯一的爱好。”
“特别是有关国民党桂系的部分。我以前有个同学也喜欢研究桂系歷史,还经常跟我谈论。”
“如果你知道我祖父是一个参加过八年抗战的桂军士兵,你就不会对此感到奇怪了。小时候经常听到祖父与父亲探讨这段歷史。”董淑娟幽怨地说道,
“你父亲也跟和你谈论这些吗?”
董淑娟悽然一笑。
“不,我最反感的就是歷史,他一说起这些我就走开,现在想听也听不到了。”说完她忍不住又轻声抽泣起来。
林家卫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慰,目光却集中在书桌上。
董昌平的手机放在书桌右侧,书桌正中间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的第702和第703页,书的右侧放着一支开着笔帽的钢笔。书面上字里行间有三处阅读者用画横线或画圆圈所作的要点标记。在第703页的右下角的一条横线标记显然画花了,它偏离了原来的直线方向突然往右下方拐弯,拐弯处的笔迹深深的划入纸张内,划破了纸张。他把书翻到封面,书名是《李宗仁回忆录(下)》。翻看703页之前基本都有阅读者标记过的印记,703页之后则完全没有标记。
“小贺,书桌上的东西有没有动过?”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没动过,即使不得已翻弄过也都按原来的状态摆回原样。”旁边的贺胜海答道。
林家卫的脑细胞开始活跃起来。人死在卧室里……手机摆在书房的书桌上。开着帽的钢笔……一个长年执笔的小学教员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因为急着外出玩耍而将笔随便一甩就熘了。划破的纸张……别的地方他都划得很工整,为何唯独这最后一画划花了?最后一划……死前的最后一划。门链。被强行撞开的门链。对上了!
林家卫勐然仰头望向天花板的日光灯。
灯是亮着的。
应该是最后一划。昨晚被害人正在书房里研读《李宗仁回忆录》时,兇徒撞开门链发出了异响使他受到了惊吓,所以划破了书页。他为什么没有唿救?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唿喊求救。为什么?还是先问问他女儿吧。
“董小姐,请问你父亲听力情况如何?”
“父亲听觉正常,完全没有问题。”
“我能冒昧再问你几个问题吗?”他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问吧。”董淑娟克制住自己,带着哭腔说道。
“你进门之后有没有发现门口的门链是被强行撞开的?”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董淑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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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当时以为父亲出去赶早市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父亲的床头柜被掏空了?”
“那位姓谢的警官来到后让我看看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我一个一个柜子翻开才发现的。”
“你有没有动过你父亲的遗体?”
“没有。”
林家卫紧盯着董淑娟的双眼问道。
“那你当时怎么能断定你父亲是被谋杀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自然死亡的呢?”
董淑娟愕然望向林家卫。
“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只是例行公事。”
董淑娟怒瞪着他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在人民医院做了7年外科医生,经歷过也许比你还多的死亡现场,凭感觉我能知道什么是自然死亡,什么是外力导致的死亡。而且最明显的一点是:我的家族没有心脏病史,但父亲皮肤有毛病,长时间穿涤纶类的衣物就会过敏。因此父亲上床睡觉前一定要换上棉布睡衣,而且长年如此。但他昨晚死时穿的是一件涤纶衬衫。仅就这一点,站在你专业的角度,你也必须承认,即便不能肯定也完全值得怀疑。”说完她转过脸去没有答理林家卫歉意的眼神。
林家卫尴尬地抿了抿嘴,微微恭了恭身子。
“非常抱歉打搅了你。”
他转身走出书房。刚刚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了下来,愣了半晌再转过身面向董淑娟诚恳地说道。
“我想说。我很佩服像你祖父那样的人,他们是真正的英雄。”言罢他郑重戴上帽子转身离去。
董淑娟面庞哗啦啦泪如雨下,但她艰难地克制住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
公安局周光达的办公室里,周光达正与局长孟琳通电话。林家卫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低头沉思。
“就目前情况看仇杀的可能性极大,据死者女儿反应,被害人社交活动极少,除工作外最大的爱好就是一个人研究民国史,没有投资商业活动,没有财务纠纷,所以我们现在集中精力调查与被害人有工作关系的人员。是,是,有进一步消息我会马上向你汇报。好,再见孟局长。”
周光达挂上电话后,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
“孟局长限我们五天破案。我头都大了。”
“你向赵副局长汇报了?”
“是的。”
“没见他在办公室。”
“他刚刚出去了。赵副局长要我们尽快破案。哎,兇手反侦查能力极强,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一条像样的线索。”
“资讯时代,匪徒可以通过许多途经了解到我们的侦查模式,并在犯罪过程中隐匿可能被我们找到的线索。”
“这个案子显然是惯犯所为。”
“那么你认为可能是被害人的同事雇兇杀人?”
周光达面露不快,挑衅地问道。
“如果是你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在没有任何明显线索的情况下,你会怎么跟领导汇报?”
“这倒也是。”林家卫苦笑着回答。
“你有什么高见呢?我的副队长。”
“试想,一伙兇徒在今天凌晨1:00闯入被害人的房子,劫持了他,但他几乎没有唿喊求救,如果被害人唿救过,隔壁一定能听得到。这一点邻居刘老太太的证词可以验证。以我看来,被害人当时很可能在书房里,而在房门被撞开后到死者被控制,死者应该有至少三、四秒钟时间反应,但他没有唿救。”
“你是指在兇徒靠近被害人之前,被害人已经受到致命的威胁?”
林家卫微微点了点头。
“这种威胁来自什么?枪?”周光达又问道。
林家卫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是——被害人认识兇徒中的某一个。”
此时,门外有人来敲门。
“进来。”周光达说道。
贺胜海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来到周光达的办公桌前,他把文件递给周光达后说道。
“物证班在被害人房内提取到的完整的指纹有三十四枚,分别属于死者本人、死者妻子和女儿还有死者女儿的男朋友。整个房子里只有这四个人的指纹。”
“预料之中。”周光达说道。
“在卧室的床头靠背上我们找到两根头髮,经化验,这两根毛髮属于年龄在25至30周岁之间的男性。”
“这会不会是被害人女儿男朋友的头髮?”周光达急切地问道。
贺胜海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小贺,你笑什么?这年头这样的事并非没有可能。赶紧去查证。”林家卫打趣道。
“是。”
“还有,以后汇报情况先说好消息再说坏消息。”
“是。”
贺胜海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周光达疑惑地问道。
“代沟。你不会明白的。”
☆、第三章 摩拳擦掌
韦广运把烧好的菜端上饭桌,旁边的凌觉大大咧咧地已经启筷了。他自己懒得动手,天天在外吃快餐,难得有那么美味的菜餚哪还客气呀。其实老人也曾向他提议搭伙,但他拒绝了。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并不想麻烦老人家,他更愿意久不久打着陪老人喝酒的旗号来改善改善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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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面子,伤身子。这句话他认同,但总是死性不改。
韦广运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一道菜说道。
“这是柳城新鲜的山笋,很好吃的。”
凌觉试了一块。
“嗯,味道很好咧。这个时候山里还有新出的山笋呀?”
老人家也吃了一块。
“这种逆季节山笋是很少有的,我那个老战友长年呆在柳城山里偶尔碰到,昨天托人顺便带来柳州。你小子有口福啊。”
“比一般的黄竹笋好吃。”
韦广运慈祥地望着凌觉说道。
“以前是你母亲给你做饭,她去世后是黄亮给你做,你以后不能天天在外面吃快餐吧?”
他早料到老人会说这句话,因为几乎每次来跟老人吃饭老人都会提这事。
“车到山前自有路,广运伯你就放心吧。”
老人望着他,深深嘆了一口气后继续吃饭。
小时候时常去帮广运伯寄信,而他所发出的信都寄往同一个地址: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224号,收信人是一个叫李广仁的人。这个人韦广运时常提及。去年老人还曾提到过要是自己哪天死了,帮忙去一趟柳城向李广仁知会一声。这会不会跟那个失去意义的使命有关呢?试试看吧。
“我记得小时候有好多次你让我帮你去邮局寄信件给他,具体址址……”凌觉开始绕弯子了。“嗯……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记忆力不错嘛!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吧!”韦广运惊讶说道。
上钩了。慢慢来。
“那时候老师逼着识生字。喔,对啦信封上写着‘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鸣屯224号罗大鹏转李广仁收’是吧?”
“是鸡啼屯不是鸡鸣屯。罗大鹏十年前就去世了,后来换了一个杀猪的,姓彭。”老人哈哈大笑着指正道。
“那我也算记得八九不离十了。你说过李广仁是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警卫团的,对吧?”
“对。桂南会战后我们一起接受了正规的军事训练,之后他被调到第84军189师,抗战胜利后在第48军174师,最后调到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警卫团。”
“你们在桂南会战期间就认识了。”
“对,我们是同一批广西学生军,一起参加了桂南会战。”
“这些年没见你们有信件往来呀,你也没装电话手机之类的,你们现在怎么联繫?”
老人嘆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
“我们老了,不适应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我们每个月至少也通一两封书信问候平安。哎……反正现在安全了,没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李广仁跟那个使命很可能有联繫。
“安全?没事了?是不是有关你以前说过的某个失去意义的使命?”
韦广运忽然警觉起来。
“你小子又在绕着弯子套我的话,你就不要问了,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凌觉从老人的反应看得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李广仁与那个使命有关。
“总拿时机未到敷衍我,那等你哪天死了我就不去柳城告诉他了。”他故意没好气地说。
“这事我说过?”老人惊愕地问道。
“你去年说的。”
老人忽然沉默了起来,好半晌后深深嘆了一口气说道。
“看来是我老煳涂了,嘴风越来越不严实。我在木材厂干了几十年都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是国民党兵,就连你父亲也不知道。”
看到老人唉声嘆气凌觉于心不忍,急忙安慰老人道。
“放心了广运伯,我不是那种张扬的人,你一直对外人隐瞒自己这段歷史或许是因为你所谓的失去意义的使命,既然你不愿说我也绝对不会强求你。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向人透露任何有关你的信息。”
“好。我们喝两杯。”
※※※※※※※※※
姜涛今天几乎没睡着觉。他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但思维却异常活跃,精神极度兴奋使他难以入眠。
现在已经确认了照片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照片里隐藏的秘密也必然是真实存在的。妈妈,你猜对了。
母亲麦芬皮开肉绽地爬回家的情景再度浮现在他眼前……
别想了。
他勐然拍了一记自己的脑门将汽车停在跃进路上的一家咖啡厅前,里面有个人在等他。这个人对于这次行动起了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次行动。作为此次行动里的重要成员,应该让他具体地了解到行动的重大进展。
姜涛走进咖啡厅,四下望了一圈。里面寥寥三五桌人零零散散坐着,左侧有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孤零零坐在第三格卡座里。一看背影姜涛就认出了那个人正是等候着自己的人。
他向卡座走去,但没有坐到那个人所在的第三格卡座,而是背对着那个人坐落第二格卡座上,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木质网状栏栅。姜涛坐稳后,对过来招唿的侍者说道。
“来一杯十二年芝华士。”
“好的,先生。”侍者转身离开。
姜涛身后那个神秘的人首先开口严厉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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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选择先从那个小学老师下手?”
“我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动手的。”姜涛不急不慢地回答。
“一个尚属中年的小学老师,午夜在住所被人谋杀,现在警方正在着手调查,虽然你的人做得很干净,但迟早警方会找出破绽来。”
“这是在所难免的。”
“不,如果对那两个老傢伙用这样窒息致死的手法,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是谋杀。”
侍者端着酒来到卡座边,把酒放在姜涛面前。
“先生请慢用。”
“谢谢。”
待侍者离开后,姜涛呷了一口酒说道。
“你忽略了一点。那两个老兵是见过枪林弹雨的大场面的战士。像他们那类人,单纯的死亡威胁是根本不起作用的,他们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碍于形势我们仍然必须将他们除掉。如果真那样做了的话,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齐那三张照片。十几年来的努力也将付之东流。因为在此之前我们不知道照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先对那个小学教员下手却很容易,可以用他的妻子、女儿来威胁他。”
“那么你们在那个老师那里拿到照片了?”
“拿到了。”姜涛说完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隐蔽地从栏栅网格里递给身后那个神秘的人。
片刻后,神秘的人开口问道。
“他怎么说?”
“他说他父亲临死前把照片给了他。”
“他知道这照片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吗?”
“他并不知道实情。上校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姜涛又呷了一口酒。
“你对过照片背面的笔迹吗?”
“对过了,与上校笔记本里的笔迹完全吻合。”
“第三行那些符号很可能是摩斯密码。”
“我手下有个高手也这么说。”
“你对第二句‘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有什么看法?”
“其实我只关心它是否属实,别的我不在乎。”
“李宗仁从抗战之后到48年初,一直在北平任北平行营主任,桂系可能从中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顿了顿之后神秘的人又问道“你们下一步准备何时动手?”
“今晚午夜。”
“这么快!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恐怕会使警察更加敏感。”神秘的人有些激动。
“如你所说,一件命案发生后,无论我们如何设法隐藏线索,警方终究会找到破绽,那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拿完照片后我的人必须立即离开柳州。”
※※※※※※※※※
林家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望着桌面,董昌平案的一幕幕闪过脑海。
显然不是入室抢劫杀人。如果兇徒是想要洗劫财物的话,一定会逐一搜遍房子里所有值钱便于带走的物品,不可能留下书房里的手机。兇徒洗劫床头柜的目的,很可能只是一种顺手牵羊、掩人耳目的行为。以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周队长认为兇徒是惯犯的推断在逻辑上讲是成立的,雇兇杀人确有可能。以董昌平一个小学教员的身份,他又会惹到了什么样的人?这个人有能力僱佣到如此高明的一伙兇徒来行兇!主使者欲将董昌平置之死地而后快,一定是出于某种事关重大的利益冲突。也可能是董昌平掌握了主使者某个致命的把柄,所以主使者不惜花重金雇兇杀人灭口。从这个角度看,周队长把调查方向锁定在被害人所在单位的同事身上并非没有道理。说不定这个主使者今天凌晨时也在案发现场,所以一开始时被害人没有唿喊求救。但是为何在兇徒向被害人伸出死亡之手时,被害人也放弃了唿救?现场也找不到死者生前有与兇徒搏斗过的迹象,这并不符合人心理本能的求生反应啊!
此时,办公室外有人来敲门。
“进来。”
警官张定国捧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副队长,今天是周六,又不是你值班,这么晚怎么还没走呀?”
“坐下说吧。”林家卫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说道,“我爱人去武汉深造,孩子跟着她爷爷,我横竖没事,回去也不知道干什么。”
张定国坐到林家卫办公桌前。
“有小婷婷陪着林师长,他离休后的生活应该很充实吧?”
“小孩子淘气得很,不过跟我父亲这一老一小倒也其乐融融。”
张定国翻开手中的文件说道。
“刚刚作完的笔录。被害人董昌平的妻子罗莉称,被兇徒洗劫的床头柜里有三千元现金、两枚结婚金戒指和一支罗莉母亲传给她的手镯。”
林家卫深思了片刻后说道。
“被害人所在的学校有没有什么发现?”
“学校里从校长到被害人的普通同事都说被害人生前为人和蔼,处事谨小慎微,在学校执教二十余年没有与人产生过摩擦。”
“周队长有什么指示?”
“周队长要求继续对被害人所在学校的教师进行深入调查。”
难道方向搞错了?兇徒会不会是冲着那支手镯来的?
“罗莉母亲传给她的那支手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林家卫连忙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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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是那种普通的银质手镯,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个社交活动极少、没有投资商业活动、处事谨小慎微的小学教员能去惹谁?他的同事有能力雇兇杀人吗?如果是被害人掌握了某种不利于主使者的把柄,那么这个把柄是一件有型的事物还是一份无型的信息?
林家卫脑子飞快盘算着,在这个方向上他一时找不到头绪,又换了一个。
郭警官说被害人没有中毒迹象,那么在面临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时,他为什么放弃求生的念头呢?……挣扎!挣扎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董昌平可能在兇徒将枕头按向他的面部之前,就已经作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难道是兇徒事后重新布置了犯罪现场以迷惑警方?什么样的人能僱佣到如此高明的杀手?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嘴说道。
“我认为被害人在被杀之前,很可能就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放弃了唿救和搏斗的念头。这不会是一件简单的雇兇杀人案。更不可能是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我看也不像是入室抢劫杀人,单就那台新买的价值两千元的诺基亚手机没被兇手带走就能证明这一点。副队长基于什么线索认为被害人在被杀之前就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的呢?”
林家卫缓缓抬头望向头顶的天花板说道。
“只是一种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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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尼丝夜总会里继续演绎着周末的狂欢。震撼的音乐刺激着热血沸腾的人群。大厅屋顶上滚筒灯、多头旋转雷射灯发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束,舞池上方旋转着的巨大的镜面反射球将这些光束反射到四面八方、蔚为壮观。
舞池前方的主舞台上胡艷玲正卖力热舞,引导着舞池里拥挤疯狂的人群。舞池里有昨晚未尽兴的小白领,有今晚心血来潮的新人,当然也有昨晚鎩羽面归、空手而还的某些人。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周六舞池里拥挤的状态与周五相比并没什么区别,但大厅里真正花钱消费的人却少了一截。其原因在于,有那么一群人,周六、周日正是他们最繁忙的时候,因为欧洲的五大足球联赛正好安排在北京时间的周六、周日开打,暂且可以将他们称之为球迷。他们更像是欧洲人,作息时间与欧洲的博彩公司挂钩。他们忧博彩公司之忧,乐博彩公司之乐。所以夜总会里会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周五的时候白领与球迷共舞;周六时白领独舞;周一时舞池里很少人跳舞,但消费上座率比周六高。正是这群能喝善赌的球迷成为了夜总会消费群体里的主力军。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k粉代替摇头丸、包厢代替舞池为止。当包厢盛行成为人们娱乐休闲消费的主流之后,这个球迷群体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是他们主动要求淡出,而是事过境迁、穷到“购房金不足首付”之后他们才发现——我们之前赚的钱都进了夜总会股东口袋里去了。之前对球迷们点头哈腰的夜总会老闆,摇身一变成了房地产开发商,夜店包厢里的主流消费群体则变成了拼命伺候兜里搁着公章的领导的项目经理……好像扯远了。打住。
舞池旁的一个桌位上,凌觉、梁超以及另外三个人在一起喝洋酒。他看上去已经醉了七八成了,主要是因为先前与韦广运多喝了几杯白酒,来到夜总会又喝威士忌。他显然已经忘记了昨晚曾答应要与胡艷玲去吃生蚝的事。
可怜的人啊!这种事都能忘记,也难怪他单身了四年。
他与朋友干了一杯后,扭动起麻醉的身躯笨拙地迎合着音乐摇摆,迷离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胡艷萍——这个人他倒是时刻不忘。
此时音乐逐渐趋于舒缓,灯光摇摆的幅度也变得缓慢了,胡艷玲的舞步配合着音乐的意境也变得轻悠和缓下来。一束光线从她头顶射来,在轻柔的音乐下她舞动着漫妙性感的腰肢,摇曳出极具诱惑的风情。她冷艷的脸庞慢悠悠转向了舞台下的凌觉,以冰冷的目光瞪着他。她缓缓地抬起右臂,伸出右手食指朝凌觉指去,在与目光平齐时,食指左右摆了摆。看上去像是一种性感的挑逗,其实她在示意凌觉少喝点。音乐突然又回到先前的疯狂状态,所有的灯光也都突然跳动起来,她的动作也恢復了先前活力四射的热烈状态。
凌觉傻唿唿笑了出来。旁边的朋友举起杯子向他劝酒,他提起杯子与朋友又干了一杯。
☆、第四章 老兵归队
第四章老兵归队
一辆电动车从前方驶来,灯光射入丰田越野车内,肖建坐在驾驶位上,眼镜坐在副驾驶位上,两人紧绷着脸,一动不动。
电动车掠过之后。黄油伸头到肖建座位后。
“肖建,姜老闆今晚怎么没带上你呀?”
“可能今晚他约的是别人的老婆吧。”肖建笑道。
后排几个人笑作一团。
眼镜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再整了整手套后说道。
“出发。”
从丰田车里下来五个人走进巷子内,片刻后隐没在巷子里的黑暗中。
远处钟楼上耀眼夺目的探照灯晃动着光束射向幽深的夜空。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暗淡的星辰发出微弱的光亮。在以光年为尺度计量的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当它们的光芒射到地球上被我们看见时,它们也许早已在亿万年前消失了,我们看到的只是它们的歷史、它们的过去。在笼罩着人造光源的城市里还能看到这些星辰,证明它们其实很明亮,但即便它们很明亮,相对于熙熙攘攘的街头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和高楼大厦前花花绿绿的gg牌,它们依然鲜人问津。然而夜空中除去那几颗尚能一见的明亮的星辰外,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又有多少曾经光彩夺目或闪耀一时的星辰,在人们麻木的心灵里淡忘、在人们冷漠的眼神中消逝。这就是现在人们对待夜空的态度,也是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因为现在存在着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夜空中的一颗星辰,或明或暗、或晴或阴。若干年后,当好事者仰望夜空时,或爱或恨、或喜或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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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射入房内,依稀可见床上的韦广运盖着被子,闭着眼睛。老人近半年来睡眠情况一直不怎么好,今晚虽然与凌觉喝了几杯酒也没多大改善,蒙朦胧胧、似睡非睡。老人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把那个秘密告诉凌觉。
这小子总想套我的话,其实上次生病时我都想说出来了,但是弟弟又不同意。这个使命本来就是他负责的,他有否决权。哎,以我之见……什么声音?
老人忽然睁开双眼迅速甩开被子,坐直起来。
透过窗外射入屋内的光线,韦广运能看到一个人站在床前一米处,用一桿乌黑的手枪指着他的头部。
另一个黑影走到老人的床前,站在持枪者的右边。
“你好。李广德上尉。”眼镜的声音。
“在我们那个年代不直唿军衔。”老人虽然有些吃惊,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能向来人示弱。
“那就叫李广德连长吧。真不愧是战场上见惯生死的铁血战士,泰山崩于依旧面不改色。”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照片?
韦广运脑子里虽然蹦出了一连串问号仍然从容淡定地说道。
“你们也不愧是杀人越货行当里偷鸡摸狗的高手,摸到我床前才被我发觉。”
“过奖了。其实从本质上讲都是杀人,只不过大家立场不同而已。黄油,开灯。”
卧室内的灯突然亮开。韦广运斜眼瞟了一圈这帮人。肖建左手上带消声器的手枪指他的头颅。老人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这种枪,是义大利产的伯莱塔手枪。眼镜对着韦广运站在肖建右手边,大块从房外走进来,在床尾对着韦广运站着,黄油靠在门口的墙上,阿毛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最后老人目光回到眼镜脸上。他看得出这个刚才说话的人是头目。
肖建不停的眨眼睛以适应房间内突然转变的能见度。
“这老头眼睛有问题呀!眨都不眨一下。”
韦广运瞄了肖建一眼,漫不轻心地说道。
“上午九点钟的太阳,我看半小时都不用眨一下眼皮。”
“嗤,牛逼。”肖建不屑道。
“我拿你手上这玩意儿和日本人拼杀时,你奶奶可能还没发春呢。”韦广运冷笑讽刺道。
肖建本是个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脾气,受到这样的侮辱激动得要抬脚踹向韦广运。眼镜迅速伸手拦住肖建,而老人却纹丝不动。
“住手。”眼镜怒瞪肖建轻喝道。
肖建咬牙切齿地强咽下这口气。
眼镜转头望向韦广运。
“李连长是真英雄。我相信你不会突然大声唿救,对吧?”
“六十二年前我为了那些可怜孱弱的妇孺老人免遭屠戮,谎报年龄参军去杀日本鬼子,六十二年后的今天一群杀手要杀我,我若唿救,前来救我的人只会被你们一同杀死,我没有必要搭上任何无辜的人。”
“李老英雄明白就好。我就直说了吧。我要你交出1950年年底时,冯道恆上校託付给你的那张照片。”
老人心头一凉。
果不其然。他们怎么会知道有关照片的事?有人反戈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冯道恆上校。更没有你想要的照片。”
“李老先生,我非常佩服你这种为了保守秘密而藐视生死的气概。你的使命是将那张照片交给回桂主政的桂系三巨头,而三巨头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已经先后作古,你的使命也就根本不可能完成了,再保守这个秘密也没有了意义。所以,你何不把照片交出来,然后我们和和气气地送你走最后一程。”
一定是有人反戈了。秘密里隐藏着的东西若落到这伙人手里只会生灵涂炭,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要设法尽快告知弟弟。
怎么办?
小凌现在不在家里。
怎么办?
就算他明天发现我死了,他是否会立即赶去柳城告知弟弟?而弟弟是否能猜得到我的死与照片有关?
怎么办?
枪!只要我能死在枪下,就有可能使小凌怀疑我的死与那个他一直想要得知的秘密有关。他一定能猜得到,他有这个头脑。前提是他明天一早就能发现我已死于枪杀,要不然就晚了。这些人一定会找到弟弟,这个房子里有指向弟弟的线索。无论如何只有放手一博了。
想到这里,韦广运说道。
“好吧。我交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把双脚伸到地上去穿鞋。
肖建勐然跨前一步逼近老人,枪口指着他低声喝道。
“你呆在床上,告诉我们照片在哪就可以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吧,在哪里?”眼镜笑道。
老人指着床尾的一组柜子说道。
“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一本《白崇禧传》。”
眼镜转头向黄油使了个眼色。
黄油立即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后抽出一本书来,反覆地翻看书页里是否夹有照片。翻了几遍后,黄油转头向眼镜说道。
“里面没有照片。”
眼镜转过头冷冷望向韦广运。
老人淡定地与眼镜对视片刻后从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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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到底想不想要那张照片?”
眼镜盯着韦广运的双眼望了半晌后,向黄油点了点头。
黄油走到床前把书递给韦广运,然后又回到卧室门口的墙边靠墙站着。
老人接过书后,把书本珍而重之地放到大腿上。他眼中泛着泪光抚摸那个令他一生热血沸腾的名字,六十多年前这个名字令日本人又敬又恨,令中国人又惊又喜。老人将书翻开一页,页面上是一幅白崇禧身着戎装,左胸挂满奖章的半身照。老人半生追随这个身影,从桂南崑崙关到鄂西武胜关,再从安徽合肥到湖北武汉,最后似乎是命运讽刺地安排,当时老人所在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警卫团撤回到了桂南钦廉一带的小董时,被解放军围得水泄不通。当时警卫团的反击力度是最勐烈的部队,有的战友冲出去了,而老人却中弹被俘。他知道当时白长官就在钦州湾外的军舰上等着追随他的子弟兵。最终,白长官在军舰上望穿秋水地等了两天也没接到他的部队。而当老人1973年重获自由时,白长官早已离世七年之久。
命运啊,这就是命运。健公。广仁今天就回部队向长官报到,希望您老人家还记得广仁。
韦广运举手抹去脸上的泪花,收拾心情抬头望着眼镜。
“是这张照片吗?”
眼镜面庞露出重重杀机,他与肖建对视了一眼再回望韦广运。只见老人突然将书本甩向眼镜的脸,紧接着低头避开肖建手中的枪,同时起脚踢向肖建裆部。
眼镜本能的转过脸去。肖建还没来得及开枪裆部就受了一击,咬着牙关没叫出声来,弓身踉跄往后退。
在眼镜与大块扑过来前,韦广运抽出枕头下暗藏的一把闪着光芒的砍刀,纵身向肖建砍去。站在门口的阿毛飞快掏出藏在腋下、带着消声器的伯莱塔手枪,只听“啪”的一声,然后是“叮……叮……叮”弹壳落地的声音。他手中的枪口前冒出一缕青烟。
眼镜迅即冲上前去抓住韦广运提刀的右手,防止砍刀落地惊醒临近的邻居。老人唿出最后一口气,瘫倒在眼镜怀里。眼镜将砍刀从老人手中拿开,把他慢慢放倒在地板上。
刚刚缓过神来的肖建提起手枪对准韦广运想再补几枪出气。
眼镜勐的站了起来,伸出左手紧抓住肖建的衣领,怒瞪着他低声喝道。
“赶紧给我搜。”
肖建虽然不是眼镜的手下,但出发前姜涛给的指示是要他一切都得听从眼镜的命令行事。眼镜之所以能号令其他三个人,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平时从容不迫的外表下已然透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魄,而当他横眉怒目、面露杀机时更叫人胆战心惊。
迫于眼镜的威慑,肖建知趣地老老实实退开。大块、阿毛和黄油开始在房间里搜查照片的下落。
眼镜缓缓转过头望向躺在地板上的韦广运。老人睁着两只无神的眼睛,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胸,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襟并正在往地板上蔓延。眼镜将手中的砍刀放到眼前看了一遍。他以前见过这种样式的刀。
这不是当年侵华日军所用的95式尉官指挥刀吗!我爷爷也有一把这样的刀。当年“革命小将”沖入家里翻箱倒柜,在爷爷的床底翻出了这样一把日军尉官刀和他的国民党军官证。当时六十多岁的爷爷被认定为是国民党特务遭到严酷地批斗,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仍然一声不吭,红卫兵认为他是顽固不化、坚决要与无产阶级工农群众斗争到底的敌特分子,便找来棍棒对他进行更惨无人道的迫害。父母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手保护他,最后惨死在“革命小将”们的棍棒之下,我也因此成了孤儿。数年后我砍死了那个带头来抄我家的人,并从他家中夺回了那把象徵着我爷爷荣誉的日军尉官指挥刀,我将它埋在爷爷的坟前,然后偷渡香港。几经辗转走上了这条以贩卖死亡为生的不归路。几十年前阶级斗争的滑稽戏造就了我这个死亡贩子,今晚我将你的死亡贩卖给了别人,但我依然十分敬佩你的胆识。你和我爷爷一样,你们都是英雄,你们为这个民族履行了自己最光荣神圣的职责。作为你今晚的敌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甚至于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但我仍诚心地尊敬你,请你允许我向你表达这份敬意。
眼镜缓缓单膝跪向地面,把指挥刀放回韦广运的右手里,再将老人的手指紧按向刀柄,最后伸手将老人睁着的双眼闭上。
※※※※※※※※※
凌觉缓缓睁开烂醉的双眼,眼珠迷迷煳煳转了一圈。
我这是在哪啊?
耳里传来劲暴的音乐,还有一个女子的唿唤声。
“凌哥,凌哥。醒醒……”
凌觉听出了是胡艷玲的声音,脑袋也略为清醒了两分,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珍尼丝夜总会顾客休息厅里的沙发上。
嘿嘿,我的梦中情人呀。
“阿玲,来喝……喝两杯……。”他搅动着生涩的舌头说道。
“醉成这样,还喝你个鸟喝。起来,快起来。回家了。”胡艷玲恼怒地催促道
凌觉挣扎着坐了起来,嘴巴里念念有词。
“酒嘛,水也……”
胡艷玲把自己的提包挂到右肩上,再将凌觉的右臂盘过自己的后肩,吃力地把他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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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你个头。走,回家了。”
胡艷玲半拖半抱着凌觉往前走,他蒙朦胧胧走一步忘记下一步应该迈哪只脚。
“我们这……这是去……去哪呀?”
“送你回家呀,猪头。”
“回家,家里还有酒。”
※※※※※※※※※
眼镜站在卧室的门口望着大块猫着腰搜查衣柜。卧室内一片狼藉,所有的柜子,抽屉全都被翻开,韦广运的床铺也被翻动过,背褥卷作一团扔在地板上他的尸体旁边,纸片散落一地。
眼镜的目光转移到客厅内。客厅内的所有储物柜都打开了,黄油与阿毛正剪开沙发检查里面是否藏有东西。
肖建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眼镜摇了摇头。
怎么找不到呢?照片一定就藏在这套房子里的某处。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一个富豪可以选择把它委託给银行保管,但这些老兵不可能有那份闲钱掏给银行。老人没有子女,也没有理由将照片委託给朋友保存,老人一定会将照片放在自己身边。正当眼镜一筹莫展时。
卧室里的大块欣喜地轻声欢唿。
“耶。”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卧室门口,只见大块端出一个四方形盒子走出卧室对眼镜说道。
“在衣柜的暗格里找到的。”
眼镜急忙接过盒子放到茶几上打开。
盒子里有几百元现金,一叠捆绑着的厚厚的书信,三张照片与一本褪色的印有国民党党徽的军官证。眼镜先翻看了照片。第一张照片上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儿童,照片上还有一行繁体字。
“民国二十二年四月十二日,广仁、广德七岁诞辰,摄于桂林。”
第二张是两个稚气未干的少年穿军装的合影,照片上的文字显示是。
“民国二八年摄于迁江。”
显然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在不同时期的两张合影。第三张照片是一个青年军官的戎装照,军官与倒在卧室里的韦广运有三分相似。军官背后的大门口上写着。
“华中军政长官公署”
照片背面写着:
“民国三十八年二月摄于武汉。”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照片。”眼镜略有失落地说道。
其他人沮丧地面面相觑。
眼镜将照片扔回茶几上,打开那本军官证。
军官证里的照片与第三张照片的军官是同一个人,持证人名字是:李广仁。眼镜急忙翻看第二页的资歷栏,资歷栏的最后一条上写着。
“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警卫团上尉连长”
原来如此,怪不得老人会将书信当秘密藏在衣柜的暗格里。刚刚死去的老兵也许不是李广德,而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李广仁。
眼镜将盒子里的信件全部掏了出来。他把绑带解开,抽出最上面那封信,信件邮票上的邮戳日期是2002年10月8日。寄信地址是: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122号。
眼镜将信函从信封中取出,然后翻开查看里面的内容。肖建等人也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
信函上写着。
呈广仁吾兄
望近况安好如前……
……概因彭屠近日喜得良婿,不知渠何日进山代吾发送此函。甚望渠近日能来,则吾兄必定能在双十之际得弟之虔诚祝愿。
弟广德
二○○二年十月二日
果然不出所料!
眼镜把信递给阿毛,阿毛接过信函埋头细读。
眼镜又从最底部抽出另一封信函来,信件邮票上的邮戳日期是1974年8月12日。寄信地址是: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224号。
眼镜取出信函,信函开头写着。
“拜广运兄足下“
眼镜迅速翻到第二页看落款
落款处写着。
“弟李广仁”
日期是。
“1974年8月6日”
很明显,这两封信的笔迹出自同一个人。
眼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转身把信递给阿毛。
“再看看这封。”
阿毛接过信纸后迅速查看了信函的抬头与落款,然后立即对眼镜说道。
“真正的李广德还活着,在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附近的某座山里。”
“正是如此。把这个盒子带上。我和肖建在车上等你们。”
说完眼镜来到门边透过门板倾听走廊外是否有动静。他向肖建打了个手式,开门走了出去,肖建紧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门,再从门外把门重新轻轻关上。
眼镜与肖建悄悄走下楼梯。两人刚刚走到一楼楼梯口时,一辆计程车拐进了巷子里。在计程车前灯的灯光照到他们之前,他们迅速躲进楼梯另一侧的黑暗中。一楼楼梯底部被人用钢筋围起来作为储物间,两人只能挤在正对着小巷的黑暗中。
计程车开了过来,正好停在眼镜与肖建躲藏的楼梯口外面。车灯射向巷子的深处,没有照到两人躲藏的楼梯通道内部。计程车里的照明灯忽然亮开来。一道微弱的光射到眼镜脸上,在他的金丝边眼镜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他迅速地将眼镜摘下放入口袋里,再从后腰掏出了手枪。旁边的肖建也把那支带消声器的伯莱塔手枪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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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隐约见到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女子把钱递给了司机并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她下了车,打开后座的门把一名烂醉如泥的男子拖了出来,再伸脚把车门关上,然后她扶着男子走向楼梯。
“你抬脚呀,上楼梯。走,走上去。左脚,抬左脚。”
“到家了吧。放心,家……家里还有酒呢。”
“好,我们赶紧回家,回到家继续喝,好不好?”
“好呀,好,继续喝。”
两个人踉踉跄跄走上楼梯。
此时,躲藏在楼梯下黑暗里的眼镜心中泛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他一时半会摸不透那感觉的出处。
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
※※※※※※※※※
黄油刚刚走出房门一步听到有人正走上楼梯,迅速退回房内把门关上,然后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倾听门外的动静。黄油退回房内时差点碰上了手中捧着信件的大块,大块迅速往后退了两步,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阿毛举着手枪来到门前,枪口指着房门方向。门外传来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正当三个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房门外时,有一封信件从大块所捧的那个四方型木盒子里滑落下来,悄无声息地钻进被剪开的沙发内。
阿毛忽然转身走进厨房里,朝临着巷子的窗口往外张望,然后指了指楼下方向低声说道。
“下面还有人。”
※※※※※※※※※
胡艷玲扶着凌觉走到了二楼。
“二楼到了,是哪一间房呀?”
凌觉左手比划了一圈,指向右边的房门。
“右……右边这间。左边那间是……是广运伯……的房间。”
“钥匙在哪?你的钥匙。”胡艷玲又问道。
“钥匙,钥匙在左边口袋……右边……”
胡艷玲伸左手到他右边口袋里没找到钥匙,又弯腰到他左边裤袋里找。此前一直由胡艷玲帮助他维持平衡,现在胡艷玲为了找到他左边口袋里的钥匙而必须弯下腰去。凌觉顿时失去支撑拉着胡艷玲滚作一团倒在地上,他的头部重重撞到了韦广运的房门上。
“咚”
胡艷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半跪着在凌觉身上找钥匙,同时,没好气地说道。
“你就真是头猪,别人出钱买酒,你就出命喝呀?醉成这个鸟样子。”
胡艷玲从他左边裤袋里找到了钥匙,起身把门打开后进入房内。
片刻后客厅的灯亮了。
又过了半晌,胡艷玲从房里走了出来,弯下腰抓住凌觉的双臂生生把他拖进房门。醉得像头死猪一样的凌觉不忘待客之道,热情地向来客介绍自己冰箱里的库存。
“啊,酒在冰箱里,百威、太阳、科罗娜……”
胡艷玲把他拖进卧室里的床铺旁,使劲把他往床上搬。她咬牙切齿地使出浑身吃奶的力气,把这个清醒的时候像个绅士、还能以一挑三的保镖队长搬上了床。当然,他醉了之后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猪。
她把他的登山鞋脱下丢在床边,把外套、牛仔裤脱掉,扔到床尾那堆显然是他换下待洗的衣物上。也许是因为之前所受的这一路罪,使她完全失去了欣赏他标准的男性躯体的兴趣;也许是因为害怕楼下的计程车司机等久了不耐烦而丧失了情趣,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只见她迅速地拉过被子为他盖好。
“阿玲,酒呢,拿……拿酒来。今晚……我们来点重……重口味的……科……科罗娜……好不好……”
“好,好,我马上给你去拿。”
胡艷玲从自己的提包里抽出一块雪白的小毛巾,然后转身离开。
凌觉迷迷煳煳,半睁着双眼,从被子里伸出右手煳乱比划。
“女以裙分,男……男……以酒量……胭脂送佳人,美酒赠英……英雄。问君能饮……饮……几多洒,恰……恰像一江春水……向东……”
片刻后,胡艷玲又回到卧室里坐到床头上,用渗过热水的毛巾给他敷脸。当暧唿唿的毛巾敷到他的脸上时,他把最后那个“流”字留下了。
“得了吧,你少给我来这套文艺腔。我知道你很能喝。”胡艷玲笑道。
凌觉闭上双眼,深深唿出一口气,他的表情看上去舒坦多了,像是很享受地要睡着了的样子。忽然他又迷迷煳煳加了一句。
“阿玲。真的……我跟你说……我千杯不醉……我……我金枪不倒……”
胡艷玲嫣然一笑。她用毛巾不住地给凌觉擦拭脸庞。她明亮的大眼睛深情地望了这个清醒时彪悍的绅士甜蜜地睡去。她的眼神中糅合着崇拜、爱慕、失落、哀怨和无奈。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在他的脸颊上吻一吻,以表示……。最终,她没有这么做。当他沉重的唿吸声趋于均匀后,她站起身离开了卧室。
凌觉额头上敷着热毛巾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那里芳草如茵、碧波万里;那里有美相伴、莺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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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的灯灭了。
※※※※※※※※※
计程车司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不时望向楼梯口。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司机立即发动了引擎。刚才那名女子跑下楼梯,钻进了计程车。
眼镜一直专注地盯着那名女郎,但她上车时背对着自己,而且此时司机早已将车内的照明灯关闭了,所以他无法再看到她的脸。
汽车倒退出了巷子。
眼镜和肖建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望着在巷口处拐弯后离开的计程车。
“我见过刚刚那对男女,昨晚在珍妮丝夜总会差点跟那男的打起来。”
眼镜转头瞟了肖建一眼后抬脚往巷外走去,肖建跟在他后面。
两人钻进丰田越野车里,坐好之后眼镜问道。
“昨晚在夜总会因为什么与他有冲突?”
“就为了刚才把他送回来的那个叫胡艷玲的舞女。姜老闆说要找机会教训教训他。”
“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更何况我们没查过他的底细。”
“一个小保安怕他什么。我打电话问姜老闆。”肖建不屑地说道。
说罢肖建不理会眼镜愤怒的目光拨打了电话。
※※※※※※※※※
眼镜坐在姜涛的办公桌前,对面的姜涛正在折开信函。
“那扑街昨晚惹得我很不爽,有这么好的机会不黑他一把,对不起祖师爷。这样对我们也有利,让警方瞎折腾一阵子吧。”姜涛嘆了一口气又说道“哎,怎么会冒出个双胞胎兄弟来,你确信柳城山里那个人是真正的李广德吗?”
“最早那封寄来的信与最后收到的那封信,笔迹出于同一个人,但两封信的抬头与落款却颠倒了。我估计。70年代初,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兄弟俩互换了身份,哥哥冒名顶替弟弟的假身份,弟弟则以哥哥的真实身份隐居山林。开始的时候由于害怕被拆穿,所以信上都用假名,后来世道变了,在书信往来中也敢以真实身份称谓了。”
“这帮老傢伙还真难缠。你下一步计划如何?”
“为求保险应该先去柳城,因为一但李广仁遭谋杀的消息被李广德获知,他多半会怀疑兇手可能是奔着他这个真正的韦广运来的。他有了准备甚至于将照片毁掉,那对我们就极端不利了。”眼镜答道。
“你计划怎么下手?这帮老傢伙骨头又硬又狡猾。”
“我自有办法。”
“明天?”
“明天中午出发。”
☆、第五章 代罪羔羊
周日的上午,城市固有的喧嚣声从窗外传进卧室里。凌觉醒了,但他依旧赖在床上,连眼皮都懒得张开。昨晚的酒力消了一大半,头脑还是有些眩煳,他知道这是因为喝杂酒的缘故。
嗯。昨晚怎么回来的?……跟老梁、阿三喝了很多……被阿三扶到休息厅……阿玲……阿玲!
他勐然睁开眼睛抬头左右张望。床上没有其他人。他倒回枕头上又闭上眼睛,心里一阵失落一阵欣喜。失落是因为胡艷玲没留下;欣喜是因为她没那么容易上手。这种女人益于长期持有——这是他的理论。其理论核心的逻辑链条是:能抵制得住一时冲动的人,才耐得住寂寞;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营造真正的浪漫;能营造真正浪漫的人,才能与之长相厮守。至于他这个理论是否成立,有待商榷;有没有漏洞就不得而知了。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理论这东西和信仰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在床上转了个身,两腿夹着早已被踢往一旁的被子。片刻后,又转回来,右手摸了摸肚子,睁开眼睛。神情呆滞地愣了半响,懒洋洋地起身。
他低下头找鞋子。
阿玲昨晚把我的鞋丢哪去了?
他没多想,伸脚到床底挑出一双拖鞋套在脚上,走到床尾随便捡了条牛仔裤凑到鼻子前闻了一闻。
嗯,这味道还可以。
他迷迷煳煳往腿上套,穿好裤子后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穿过客厅往洗手间走去,嘴还饶有风趣地说了一句。
“人生苦短,喝死当卵。”(当卵:桂柳话,大意为算了)
多半是感觉有点饿了,他急匆匆刷完牙,打开水龙头正要洗脸。忽然,他发现洗漱池里有几缕暗红的血丝在水中摇晃着。他缓缓抬头,瞪着洗漱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
“颠狗卵,没醉得那么严重吧?”
哎。还是把酒也戒了吧。再这么下去,哪天挂在街头都说不定啊。
估计他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为他心里能闪过这么一丝明智的决定而告慰泉下,直到他下次再推杯换盏、对酒当歌为止。好在给珍尼丝夜总会供酒的酒类饮品批发商无法聆听得到他内心的决定,要不然非多抽几包香菸解愁不可。要知道即便是在酒类gg铺天盖地的今天,也只能听到高端品味、健康饮酒之类的不痛不痒的措辞,不能像药品gg那样用“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来忽悠人。要培养一个像凌觉这样,一年能消耗数以十吨计酒类饮品的“大客户”得花多久时间呀?这种客户少一个,酒类批发商也得跟着削减部分经费才平衡得了会计帐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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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觉将脑袋伸到水龙头下淋了片刻,双手随便在脸上搓了几搓,然后闭着眼转过身,从开着的洗手间门后掏出毛巾擦干脸,又挂回原位。
他从洗手间走出来时,不经意间看见自己昨晚穿的登山鞋挂在门口的鞋架上。
这女人真好。
他心里美滋滋地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望着挂在鞋架上的登山鞋。那鞋底上贴着一张半个巴掌大的纸片,纸片上有一个他感觉有点熟悉的人的头像。
阿玲给我留的情书?
他迷着睡眼向鞋架走去,伸手将纸片从鞋底摘下,鞋底上还能看到有一大块血渍。
“你个狗屌又磕药了?”
凌觉将纸片放到眼前。
“白健公!”
他将纸片捲成团丢进茶几边的垃圾桶里,抱着头骂道。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给老子下药?”
他回到卧室脱掉脚上的袜子,从衣柜里取出一双干净的穿上。再披上外套四处张望一圈,把枕头边的手机塞进口袋。忽然想起钱包忘记搁哪了,又摸了摸口袋,然后走到床尾那堆待洗的赃衣物前翻查。
门外传来有人敲对面韦广运房门的声音。
“抄水錶啦,有人在家咩?”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妈的。丢哪去了?”他恼羞成怒地骂道。
他提起一条牛仔裤搜了一遍裤子的口袋,然后气愤地将它甩开。
他妈的。算了,不找了。
他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随便抓了几张一元小票放入口袋。
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啊……,杀人啦,杀人啦……”
凌觉勐然扭头望向卧室外,一脸惊诧。
他飞快向外跑去。当他冲出房门时正好撞到那个从韦广运房间里跑出来的女人。
“怎么回事?”
“血……全是血……”
凌觉迅速跨进韦广运的房门,只见老人的客厅里凌乱不堪,他立即朝卧室跑去。突然他愣在了老人的卧室外,双手扶着门框。两眼怔怔望着老人的卧室。
卧室内一片狼藉,纸片、衣物散落一地,被褥、床柜全被翻开,老人躺在卧室地板上的血泊之中,他左胸前的衣服上是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手里还紧抓着一把怪异的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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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觉的客厅里,张定国隔着茶几坐在他的对面,正在给他做笔录。郭子强、贺胜海还在其他三、四名警员都在韦广运家里勘查。
“我们昨晚还一起在他家吃他朋友托人送来的逆季节山笋。”
“发现被害人有什么异常没有?”张定国问道。
凌觉伸手抓了抓头髮,他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想了半晌说道。
“没有。”
“你几点钟离开被害人的家?”
“我们喝了几杯,十点半离开的。”
“你确定是这个时间吗?”
“我肯定是这个时间。”
“你为什么能肯定是这个时间离开的?”
“我的老闆约我十一点在珍妮丝夜总会喝酒,所以我是提前注意时间的。”
“你昨晚几点钟回家?”
“我喝醉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真的没印象,无法估计。”这是大实话。
“你是怎么回来的?”
“一个女同事送我回来的。”
“她叫什么名字?”
“胡……,这事和她无关啊!”
“凌先生,既然你记不起昨晚何时回家,我们就只能去问那位姓胡的小姐了。”
小姐这个词本来是一个很高雅的称谓,是一种对未婚女性尊重的体现。可是当“小姐”这个群体泛滥以后,真正的小姐就遭殃了,大家被一起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以“美女”来称谓。她若真是“小姐”,你这么称谓可能她也无所谓;她若和“小姐”八竿子打不着,你这么称谓她也乐于接受。可偏偏胡艷玲是个舞女,她虽然不是“小姐”,但在世人眼中,她们区别不大。那不是一字之差,而是一线之隔。更何况,凌觉是将胡艷玲视为梦中情人,本来张定国是出于尊重而如此称谓胡艷玲,属于言者无心,但凌觉可就听者有意了。只听他相当不爽地说道。
“她不是小姐。”
“抱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全名叫什么?”
“胡艷玲。”
“她在夜总会做什么工作?”
“这哪跟哪啊?”凌觉越来越不舒服了。
“对不起,这是工作,请你配合。”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要问你自己去问她。”说完凌觉愤怒地转过头去。
真是的,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张定国轻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忽然,他的目光被垃圾桶里的一截暗红色白底的棉质物吸引住了,他定眼仔细看着那截棉质物体。他心里能够确认那块棉质物体上暗红色的东西是干涸的血渍。
会不会是胡艷玲留下的女性卫生用品?
有那么几秒,他心里一直挣扎着要不要去翻开看看,证实一下垃圾桶里那团东西是不是女性卫生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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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凌觉杀了韦广运应该会把这种明显的证据扔得越远越好,没理由丢在家里。现在他作为报案人,我也不能明摆着怀疑他是兇手,呆会儿把他支开再证实也不迟,他能逃到哪去呀!还是先问问他吧。
想到这里张定国继续问道。
“胡艷玲昨晚在这里呆了多久?”
“我都醉得不醒人世了,我哪知道她呆了多久!”凌觉摊开双手说道。
“在你模煳的印象里,昨晚你们有没有发生关系?我是指性关系。”张定国认为这也是一种验证方式。
凌觉脑子里一阵晕眩。
他妈的,老子干没干关你鸟事啊?你想知道是不是?要不要老子给你现场直播演一出。
闪念及此,他诚恳郑重地说道。
“对喔,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来,这酒喝多了影响记忆力呀。经你这一提醒,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们大干了一场。很爽。”
张定国盯着凌觉,脑子里嘀咕着:这还能干啊?那就是说那团东西不是女性卫生用品咯!哎呀,我想哪去了。也没哪个专家说过女性来例假就必须绝对禁止性行为,更何况他们昨晚都饮用过大量的酒精,谁还顾得上这些呀。哎,别想了。等会他不在客厅时再查吧。
林家卫将警车停在巷口外。他一小时前接到报告,说广雅路北四巷发生命案就派张定国先过来了。二十年前他经常来这条巷子,近些年却很害怕经过这一带。
哎,公务在身,别无选择啊。
他下车往巷子里走去。
当林家卫看到两名警员所守卫的楼梯口时不禁大惊失色。他急忙向楼梯口走过去。两名警员向他点头示意。
“副队长。”其中一名警员招唿道。
“案发现场在几楼?”
“在二楼。”
“被害人姓什么?”林家卫焦急地问道。
“被害人姓韦。”另外一个警员答道。
林家卫眉头稍展,点了点头。
一名警员为他将警示带挑开,他往二楼走去。
“发现死者后,你有没有进过被害人的卧室?”张定国问道。
“没有,只是站在卧室门口朝里望。”
贺胜海激动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张警官,在那本被撕开的书下发现一个脚印。啊……副队长你来了!”
凌觉看到张定国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而已经跑到自己门外的贺胜海停在了门口处,正眼怔怔望着自己门口外墙的左侧。
张定国突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什么书?”站在墙后的林家卫的声音。凌觉也很熟悉这个声音。
“白崇禧……”贺胜海答道。
张定国一边走向门外一边低声喝止贺胜海。
“小贺!……”
听到‘白崇禧’这三个字后凌觉瞳孔倍增,面部表情急剧变化。
白崇禧!怎么回事?
带血渍的登山鞋、带血色的白崇禧照片残片、洗漱池里的血丝一一闪过他的脑海。
怎么回事?广运伯是我杀的?难道是昨晚我被人下药后又精神分裂了?以前我打黄亮我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呀,为什么昨晚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会不会是因为我太久没磕药了,突然来那么一次导致了更严重的症状?他妈的。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系列的问号使得凌觉原本还处于醉酒状态的部分脑细胞提前甦醒了。
只听张定国继续以严肃的语调说道。
“……副队长,我先去那边看看,你一定先要与凌先生谈一谈,他是与被害人关系最密切的人。”
凌觉从此刻张定国的语气以及他之前的种种举动判断得出,这个叫张定国的警官已经怀疑自己了。
“好吧。”半晌后,墙后的林家卫答道。
张定国与贺胜海走进了韦广运的房子。林家卫慢慢从墙后走到门前。尴尬地脱下帽子说道。
“你好,老同学。”
林家卫看到凌觉脸上阴晴不定,复杂难明。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凌觉脑子里所想的事情,刚才张定国也不方便直接向林家卫挑明他的怀疑。林家卫自己以为凌觉只是因为记恨他才显得如此不友善。
龟儿子,你来得真是时候啊,是想亲自抓老子回去邀功是不是?他妈的,你做梦,老子宁愿跳柳江也不会让你小子再捡一个便宜。
凌觉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说道。
“我虽然不欢迎你,但你今天是办案的阿sir,所以请自便。我要上厕所,没工夫,也没心情理你。”
说完凌觉愤然起身往洗手间走去,留下一脸苦笑的林家卫。
林家卫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客厅里坐到沙发上。他心想,这个结估计是解不开了。他右手摸了摸沙发套调侃道。
“这沙发套你打算明年才洗吗?”
只听凌觉用力关上洗手间的门。
“砰”
他见凌觉没回復就随手从茶几下拿出一份报纸来看。
“会洗沙发套的女人都他妈嫁给将军府里的公子哥了。”凌觉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林家卫尴尬无奈地摇头。
哎,他总是把话题往这上面拉,还是跟他谈点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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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总统布希正式签署了美国国会通过的一份伊拉克问题协议’,对于这个,你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呢?老同学。”林家卫大声读着报纸上的报导问道。
“我们要坚信在英明的萨达姆总统的领导下,伟大的伊拉克人民,一定能战胜邪恶的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北约组织。”洗手间里的凌觉答道。
“还是那么愤世嫉俗。”
洗手间里传来一阵沖水的声音。
“每次喝醉,第二天总要拉肚子。柳州全他妈假酒。”凌觉那付公鸭嗓门吼道。
“夜夜笙歌不是你所嚮往的吗?”林家卫陪笑着讽刺道。
水流声渐息,凌觉没有回答。林家卫望向洗手间方向,抿抿嘴转回头来看报纸。
哎,慢慢来吧,今天至少他还跟我说了几句话,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大约十分钟后,林家卫看了看表,继续看报纸。
又过了十分钟,林家卫又看了看表,然后朝洗手间方向喊道
“都快二十分钟了,你掉坑里去了?”林家卫站起身子。
此时,张定国回到凌觉客厅里问道。
“凌觉呢?”
“在洗手间里。”
张定国脸色微变,急忙往洗手间走去。林家卫也感到有些不妙连忙跟了过去。
“凌先生,凌先生!”张定国喊道。
洗手间里没有人回应。张定国脸色大变,伸手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张定国抬脚踹开洗手间的门,立即沖了进去。洗手间内空无一人,里面的窗户敞开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家卫急切地问道。
张定国没有回答而是急转回头跑向茶几边的垃圾桶。林家卫也沖了过来。只见张定国从垃圾桶里捡出一块毛巾来,毛巾雪白的底色上是一大片暗红色的血渍。
“你刚才怎么不当着他的面捡出来?”林家卫惊诧地问道。
没等张定国回答,林家卫就扑到垃圾桶边翻里面的东西。
张定国沮丧地回答
“我只是怀疑,小贺又在叫我,我想你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林家卫将从桶里捡出来的一张手纸重重摔在茶几上问道。
“捡条毛巾会花去你多长时间?”
“昨晚有个叫胡艷玲的女人把他送回来。”
“那又怎么样?”林家卫气愤地问道。
“我以为是那种女人用过的……。”
林家卫翻出一个带血渍的纸团,举在手上慢慢剥开。
“用过的什么?”
“卫生巾。”
纸团剥开后是一张沾着血渍的白崇禧的戎装照残片。
林家卫双手举着残片冷冷地说道。
“你真是太有想像力了。还不赶紧派人追!”
“是。”
张定国冲出门外狂奔下楼。
法医郭子强和贺胜海听到这边有异常也赶了过来。林家卫把照片残片递给郭子强。郭子强接过残片瞄了一眼说道。
“应该是死者尸体旁边那本《白崇禧传》中被撕下的部分。”
林家卫长嘆一口气,右手摸着额头苦恼地坐到沙发上。
“他怎么会?……小贺,找找看还有什么线索、证据。”
“是。”
贺胜海疾步走进凌觉的卧室。郭子强转身要回韦广运的房子里比对一下照片残片是否吻合。他走到门口时忽然愣住了,他慢慢蹲下身子望着鞋架上的登山鞋。
“这里就有证据,死者尸体旁边的脚印正是出自这只鞋子。”
林家卫瞪大双眼望着门边的鞋架,他急忙起身跑到郭子强身旁。
“你确定?”
“连比对都用不着,一看这只鞋子的尺码与纹路就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是鞋底还沾有血渍。”
“被害人是怎么死的?”
“枪杀。”
林家卫眼里不禁透出显而易见的惊恐之色。
☆、第六章 何方阴谋
凌觉来到了雅儒路北端的黄村路口,前方就是谭中路第二小学。他右转拐进谭中高架桥底,继续往跃进路方向前行。二十分钟前他从自家洗手间的窗口逃了出来,穿着拖鞋从广雅路北四巷一路往北走,在广雅路北三巷换(按理说是偷,但我们就暂且当他是换吧)了一双运动鞋和一件带有头套的灰色外套。他知道必须尽快改变自己的外形,因为很快警方就要对他进行拉网式追捕了。但是一路过来没看到有人晒帽子、假髮之类的,连路过的好几处垃圾堆里也看不到这两样东西。
他妈的,真不走运,一大早起来没找到钱包,要不然现在可以买顶帽子、一副眼镜应应急。
他走下铁路桥的下穿通道时,楼梯下端迎面走来一位步态蹒跚的老人,他心里一凉,停下脚步愣在原地望着那位老人家从自己身边缓缓走过。他脑海里浮现出血泊中的韦广运以及老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我杀了广运伯。我杀了他……一个从小待我有若亲子的老人、一个教育我为人处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的老师、一个教导我国家危难之际要敢于牺牲自我的前辈。而我却出手杀了他。在精神分裂之际,在磕了摇头丸之后……我的人生毁在摇头丸手里。去夜总会上班是我不听母亲的苦心劝告,是我一意孤行。我的人生其实是毁在我自己手里的。我太自负了,自负得几乎看不惯身边所有的一切。即便是死我都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广运伯。我愧对他们的养育之恩,教导之情。那我活着又能怎样?背负着一个弒杀前辈恩师的罪名,我还能去憧憬什么?去追求什么?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再以毒品来麻醉自己?算了吧,我不想再沾上那种东西了,也不想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去投案自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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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下楼梯。
对不起,广运伯。我知道对你而言这份愧疚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我仍希望你能知道我死前曾虔诚地忏悔过。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辜负了你们的殷切期望,现在我要去为我的所作所为埋单了……这案子一审下来至少要半年,而且……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们,也没脸再见她们。就当是我人生最后一次为国家作一点贡献吧,少走一轮司法程序,少占一份公共资源,让纳税人少花一份税款,为国家省一颗子弹。
凌觉刚刚逃出来时只想着如何赶快离开柳州保全性命,他知道他有这个能力。而现在他脑子充满了愧疚与绝望,漫无目的地向前迈步。
去哪?撞车?哎,别给人添麻烦了。柳江……柳江的鱼虾养育了我,我也算叶落归根啦。
※※※※※※※※※
林家卫一面急匆匆走向巷口处的警车一面打电话。
“他二十五分钟前从洗手间的窗户逃跑的,马上调集所有队员全部出动搜查……”
他刚刚坐入警车,驾驶座上的张定国已经发动了汽车引擎。突然贺胜海从楼梯口里跑了出来。
“副队长,副队长等等……”
“你等一等。”林家卫对着手机说道。
贺胜海跑到警车旁边说道。
“屋里全搜过了,没有找到枪,但在凌觉的枕头下发现两颗与韦广运被害现场同样规格的9毫米子弹。”
林家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手机里传来电话另一端的人焦急的催促声。
“副队长,副队长……”
林家卫颓然靠向椅背,两眼望向前方,慢慢把手机举到耳边,向电话另一端的人吩咐道。
“马上联繫特警队的杨队长,要他立即集合所有特警队员。告诉杨队长,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受过特种训练携带武器的危险人物。立即汇报孟局长,请他出面协调各有关部门合作,刑警队林家卫要求统一指挥这次追捕行动。要求文案室印500张嫌犯的照片分发给各单位。”他的声音由低逐渐变高,情绪由镇定变激动。
“砰”林家卫关上车门。张定国驱车勐然驶上马路。
“张警官,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张定国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林家卫。
※※※※※※※※※
凌觉垂头丧气地漫步在高架桥底。在他三十六载的人生歷程中,从未有过像此刻般绝望的时候。19岁因父亲病危而放弃高考,放弃梦想的清华、北大时没有;21岁带着五名兄弟在丛林里被三百余名敌人围困时没有;32岁妻子决绝地带着女儿离开时也没有。
为什么?因为我当时的出发点是无私的、是伟大的;妻子离开不是我的错,完全是因为是他……。
他的思绪忽然被后方传来的异响打断了。
一阵轰鸣的引擎声从后方唿啸而来,他本能地转头回望。只见两个染着黄毛的小青年骑着摩托车从身旁掠过。坐在后坐上的青年在打电话。
“……知错能改就得了,那你今晚上安排咧,随便一餐青云……”
摩托车疾驰而去。他脑海中那堆悲观绝望的念头里却突然多出了一个词彙。
哎,错了就错了,知错……摇头丸四年前我不是已经戒了吗?昨晚那是别人恶作剧给我下的,不是我主动磕的,至少不完全是我的错吧?我从柳钢辞职进夜总会也不是冲着摇头丸去的啊!广运伯也知道我早把那玩意儿戒了,昨晚完全是别人害我的。我去自首上了法庭也不见得法官就一定会叛我死刑,估计是无期徒刑。广运伯向来明白我的为人,达则救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与其进那铁笼子里花纳税人的钱白吃白喝度过下半生,我还不如在外面闯荡,说不定我还能混出点名堂来,救济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广运伯在天之灵若不肯原谅我,我自杀也无济于事,毕竟他不可能再活过来。他若是理解我,我不死他也会原谅我。蝼蚁尚且……,不,我不是怕死,大丈夫之死即便不能重于泰山,也不可作无谓的牺……无谓的死去。
他感觉这个时候用“牺牲”这个词有些不恰当,所以换了一个词彙。想到这里他面色和缓了下来,他心里继续嘀咕道。
广运伯,你在天之灵若是已经原谅我,就请给我一个暗示吧。如果我身后第一个人是个老爷爷,那说明广运伯你已经原谅我了;如果是一个老婆婆,就说明你没原谅我。
凌觉勐然一回头。只见身后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小女孩正走下下穿通道。他失落地转回头来。
哎……看来广运伯不……这应该有另一种解读方式吧?……那男的几十年后不就老了嘛?广运伯是希望我能像他一样抱回……
他的思路再次被打断。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没有录入名称的陌生号码。
会是谁呢?
犹豫了半晌后,他按下了接听键。
“你个王八蛋想干么?你昨晚枪杀了韦广运……”林家卫咆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凌觉像触电般身子勐然一颤,然后困惑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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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杀……我……我……”
“……我警告你马上来公安局投案自首,别以为你手里有枪就很拽,特警队那帮人没一个身手比你差的……”
“特警队……我他妈没枪……我没杀人……”凌觉惊得六神无主怒吼道。
※※※※※※※※※
“他们出手你死定了……你没枪……那你赶紧来公安……餵……餵……餵”林家卫焦急地吼道。
显然电话另一头的凌觉把电话挂了。林家卫气得右手一拳打在跟前的储物箱上,然后勐然靠向椅背。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平和斯文的人,很少在下属面前大发雷霆,此刻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凌觉啊,凌觉。你这辈子算完了,这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一直以来看什么都不顺眼,你哪来那么多报怨!你只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从来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自满骄傲,所以你被调离部队;你自以为是,所以你就离开柳钢;你自甘堕落,所以你才染上毒品,所以你才失去妻女,而你却一直在推卸责任。原以为黄亮离开你之后,你会戒掉毒品,没想到你不但毒品没戒,现在还变本加厉私藏枪枝。你到底在干什么现在?你完蛋了!我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虽然我们曾经是同学,是兄弟;虽然我有愧于你。但我是个警察,你是个匪徒,我们现在是敌人。亮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他是我的同学。他把我拉入黑名单,四年来一直不肯跟我讲话。”
“他为什么不肯跟你讲话。”
林家卫拿起手机迅速又拨了一个号码。
“那个以后再说。喂,晓颜,立刻追踪一个手机号码……需要多久……好,号码是1378852……”
※※※※※※※※※
枪杀……广运伯不是我杀的。因为我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我没有枪。
凌觉显得有些兴奋,毕竟过去半小时是他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时刻,然而这份兴奋只维持了不到十秒钟,他的心情立即又沉重起来。
是谁杀了广运伯?为什么要栽赃到我头上?昨晚十点半我离开他家去珍尼丝夜总会前他还有说有笑的,很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死亡正在悄悄地靠近他。我什么时候回到家的?阿玲上台跳舞时我已经差不多快不行了。她的下班时间是凌晨一点半,而她没有下班后留在夜总会渴酒的习惯,那么她送我回到家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两点到两点半之间。
会不会是她?不。她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枪杀!为什么左邻右舍当时都没听到枪声?
凌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兇手拿什么东西捂住了枪口!不,那样作消音效果并不明显,兇手的枪一定改装过,多半是加装了消声器,要不然绝对有人能听得到枪响。今天在广运伯卧室里看到他时他穿着很单薄,说明当兇手进入他的卧室时他已经上床睡觉了。他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一般晚上十一点半上床睡觉,也就是说他的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半之后。我是两点到两点半被阿玲送回到家的。兇手之所以敢栽赃我是因为知道我喝醉了。对。一定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兇手不能确认我处在醉酒状态,兇手绝对不敢进入我家栽赃我。兇手应该也评估得到,如果我处于清醒状态,这么贸然闯入很可能栽赃不成,反倒要多杀一个人并增加几分暴露的危险。也就是说,今天凌晨当阿玲把我送上楼的时候,兇手就在我家附近。他知道我喝醉了,还知道我就住在广运伯的隔壁。阿玲离开后,兇手进入广运伯家将他杀害,再进入我家栽赃我。兇手栽赃我无外乎就是为了误导警察,使他有更充分的时间逃脱。
呵呵。杀了抗日英雄广运伯,还敢黑到老子头上。用心险恶、其心可诛啊。我非逮到你不可。老子现在就去自首,我看你能跑多远。
凌觉全身一松加快脚步往跃进路走。他刚迈出十来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们要我列举被栽赃的证据怎么办?我有什么证据?刚才那么些推理都是没有现实物证支撑的。他们有什么理由相信我?我这么一进公安局说“我是被栽赃的,但我没有物证能证明我自己的话。”他们多半会先把我给关起来,然后慢慢再查。十天半月后,真正的兇手可能都到峇里岛晒太阳去了。真正的兇手抓不到,而我即是本案唯一的嫌疑人,又不能证明自己是被栽赃的,那我这牢就白坐了,广运伯也白死了。
他愣在人行道上苦苦思索。
兇手既然拿得出加装了消声器的手枪来作案,证明他或者他们很有来头,而且很专业。兇手既然懂得拿我的鞋了去踩广运伯身旁的血泊,再把沾着血渍的鞋子拿到我洗手间的门后留个血印,再把它放到门口的鞋架上,然后在广运伯家里找出一本《白崇禧传》,撕出一截白健公的照片来贴在我那只沾着血渍的鞋上,最后再将书本盖到广运伯身旁那片踩有脚印的血迹上。说实话,这个计谋很妙,也很毒。能想出如此狠毒计谋的人一定不会只拿了我的鞋和洗漱池作文章。我敢肯定,在广运伯房子里的某个地方一定还有我的一个或几个带血的指纹,这个再简单不过了,随便找一截透明胶就能搞定,我家里都有。兇手甚至有可能把那支杀掉广运伯的枪和几发子弹也留在我家里的某个地方了,那支枪和子弹上都留有我的指纹。这么多证据指向我,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若进了公安局,我说我没进过广运伯的卧室,那卧室里怎么会有你带血的指纹?我说我没枪,那枪和子弹上怎么会有你的指纹?我若说我与广伯无怨无仇,那你为什么要逃跑?我说我没磕药,其实刚才连我自己都以为我昨晚磕了,连我自己不能肯定没磕药,还有谁能为我证明?林家卫那小子就清楚我之前是个瘾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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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嘆一声苦恼地往铁路桥下走去。双手抱头靠着墙壁颓然坐在地上。
怎么办?我该如何自证清白?我找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阿玲!不,她不行,她证明不了什么。老梁!他是个生意人,他也证明不了什么。广运伯,你到底惹怒了谁呀?他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为什么?
他轻轻将脑袋敲向身后的墙壁以激发他的灵感。
广运伯一个七十七岁、退休了十二年的老人能去惹谁呢?难道是木材厂那些老官僚?那些老官僚雇不起这个级别的杀手。那他还能惹到谁呀?他一个木工……国民党兵……。
他双眼射出寒芒瞪向前方。
……失去意义的使命!一定与那个失去意义的使命有关。虽然失去了意义,但我软磨硬泡了两年,广运伯仍然没有向我透露哪怕一丝一毫,说明这个使命事关重大。而正是因为这个事关重大的使命才给我召来了眼前不知来自何方、置我于万劫不復的阴谋。那么这个失去意义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失去了意义?……李广仁知道。
“哈哈”
凌觉兴奋得原地蹦了起来,连忙用手拍击身后的尘土,忽然他又愣住了。
“地址是柳城县大埔镇……大埔镇……224号……转李广仁收”他像是磕多了摇头丸的疯子般一边摇晃一边双手拍打着脑门“哪个村?哪个屯?……”
“……你个傻逼磕药,你个傻逼喝假酒,你个傻……”转了好几圈之后,忽然,他真的像个傻逼般勐然停下,微弓着腰,半张着嘴,仰望因长年潮湿而长满青苔的桥底,口中喃喃说道。
“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鸣屯224号罗大鹏转李广仁收”他眉开眼笑着又补了一句,“你个傻逼,是鸡啼屯不是鸡鸣屯。换了个杀猪的,姓彭。”
说完伸手进口袋把钱掏了出来散开一看,他又愣住了。
十一块五毛。
sonofabitch!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今天怎么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呢?找谁调点钱啊?
他连忙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一个一个评估看谁能在此刻帮助自己度过难关。
老梁怎么样?老梁不好说……。老优吧,他刚刚新开了家店,手头应该会阔绰一点。
想到这他立即拨打了老优的电话号码。
凌觉刻意装出一脸笑容,语调随意地说道。
“喂,老优。近来忙些什么鸟啊?”
“哎,还不是张罗我那家新店呀。”电话里的老优答道。
“那不错嘛,再过两年你就发达了。”
“这年头生意难做啊,不亏本就不错了。你呢?还在夜总会?”
“是啊。我还是原来那个鸟样。”
“还是赶紧换点正经事做吧。有没有再找个女朋友?”老优问道。
“我现在可没那份闲情逸緻呀,我有点小麻……”
“还是赶紧吧,我现在正在民政局排队办结婚登记手续呢。”
“是这样啊!那你先忙吧。”说罢他没等老优回话就把电话挂上了。
人家正在办喜事,你哪好意思问人借钱啊!换一个吧。
他又换了一个号码。这次用了一种相当严肃的腔调说道。
“嘿,兄弟。你现在怎么样?”
“能怎么样,衰得要死。你呢?”对方回问道。
“我这里出大麻烦了,想请你帮帮忙。”
“嘿嘿,兄弟你找错人了。我前天刚刚从第二看守所出来,花了我两万多。我现在哪还能帮得了你呀?我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债呢。”
“你那里也出问题啦?哎,算了。以后再说吧。”他沮丧地挂上电话。
天欲亡我啊!怎么办?还能找谁?
他又换了一个号码,刚要拨号时又犹豫了起来。
我应该找她吗?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可是我现在又能再去找谁?哎,赌一把啦。
他刚下决心要拨号,另一个问题又在脑子里闪了出来。
我该如何向她解释?
此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鸣着警笛的警车正从他头顶上的高架公路桥由东往西唿啸而过。他抬头望向身后警笛声远去的西方,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公路桥下,还有两辆闪着警灯的警用摩托车正左拐进入下穿通道,往自己这个方向驶来。
警方已经开始搜捕我了,没时间再患得患失了。
凌觉把外套上的头套套了起来,加快脚步离开铁路桥底,翻过路中间的隔离栏,从左侧逆行走上通往跃进路的坡道。他一面走上坡道一面以温婉的语气对着手机另一边的人说道。
“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下午才起床呢。”一个女人答道。
“从来没打过你电话,我还以为你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呢。”
“我也从来没有给你打过电话,那你又是从哪里得到我的电话号码呢?”女子笑道。
“是这样,我现在有点小麻烦,想找你帮个忙……”
“好啊。我还在想着如何报答你呢……”
身后那两辆警用摩托车,从右侧的坡道上驶入八一路,车上的巡警隔远望向凌觉,但没有太过在意这个正在打电话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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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感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我这个事比较急,但从来没去过你家……”
“什么事?哦,你想来我家呀!欢迎你来。我住在八一路南福柳新都36栋一单元7楼2号。”
“福柳新都36栋一单元7楼2号。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好。”
☆、第七章 猫和老鼠
一辆警车驶入市公安局大门,在办公大楼前的停车场里停下。林家卫和张定国飞快下车,迅速冲进了办公大楼里。
“他跑出来四十分钟了,会不会已经逃出柳州了?”张定国边跑边问。
“不用慌,只要他还带着手机我们就一定能抓到他。趁他还没注意到这一点我们得赶紧下手,等他发觉以后我们就完全被动了。好在他当年没见识过这东西。这也是我刚才联繫他的原因之一,我要确定他带着手机。宋晓颜说接入网络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看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两人风驰电掣般沖入设在四楼的应急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里数排工作人员正埋头操作眼前的电脑设备,一台显示蓝屏的超大巨幕电视挂在正中心的墙壁上。公安局局长孟琳、副局长赵贤明、电子信息班班长宋晓颜正站在巨幕电视前方焦急地等候。
林家卫和张定国走近三人。
“晓颜,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接上。”
宋晓颜、孟琳、赵贤明转身回头望向走来的林家卫。
“网络出了点故障,正在排除,很快就好了。”宋晓颜答道。
局长孟琳开口说道。
“我与赵副局长商量过了,同意由你统一指挥这次抓捕行动,并且也向市长汇报了展开今天这次大规模行动的原因。各有关部门我都已经协调好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抓到嫌犯。”
副局长赵贤明接着说道。
“我们已经下令各分局、派出所全体警员以及治安巡防队全力展开搜捕。至于你要求印的500张嫌犯肖像,我已经让各派出所办公室自行印制,务必保证人手一张。”
“感谢局长,副局长的信任与支持。不是我托大,嫌犯凌觉是受过特种训练,在中越边境有过三年丛林实战经验的危险人物。而且现在他身上很可能还携带着一支手枪,这将增加我们抓捕的难度,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引起无辜市民的伤亡。”
“传令下去,在抓捕当中,如果嫌犯无视警告或者反抗,格杀勿论。”孟琳斩钉截铁地说道。
凌觉。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了。
“是。”林家卫答道。
诸人均心急如焚地望着依然显示蓝屏的巨幕电视。宋晓颜不住地催促手下工作人员报告进度;孟琳开始在巨幕电视下方来回度步;赵贤明背着双手在身后,右手指不断轻轻敲击左手掌;林家卫低头看了看左臂上的手錶,时间是:11:30。
※※※※※※※※※
今天正好是周日,八一路上车水马龙。这年头有钱买车的人不是怕车停在车库里会生锈,而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还有钱烧得起全球排名数一数二昂贵的汽油。再加上周末正置购物休闲的好时光,所以柳江河北岸人山人海、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怎么那么多警车也开出来凑热闹咧?而且不仅仅是警察,巡防队也骑着警用摩托车成批成批地驶上马路。
在一辆行驶中的计程车里,凌觉坐在后排乘客位上。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半,我逃出来45分钟了,他们的反应速度也太慢了点吧!按理说,林家卫应该可以在我逃出后十到十五分钟之内发觉。虽然现在看来这个场面还蛮壮观的,但是半小时过去了,他们怎么还是一付不紧不慢的样子呢?莫非林家卫这小子在耍什么阴谋?
“今天哪凯出事了?怎么街上那么多老派(警察)?”司机疑惑地问道。
凌觉的思路被打断了,因为他此时满脑子疑问找不到答案,所以没有接司机的话头,只是自顾着观察车窗外的动静。
计程车由北而南来到八一路小广场外,司机驱车右拐进入通往福柳新都小区的小巷子。这条小巷的宽度勉强能平排通过两辆小轿车,巷子两旁都是诸如麻将馆、小餐馆、美髮馆之类的小店。巷内来来往往的行人颇多。
“老弟,是要进到小区里面去呢还是只到门口?”司机问道。
“进里面去,到36栋楼下。”顿了顿凌觉又说道“我也不知道在哪,你最好问一问保安。”
计程车驶到小区门口,司机驻车问门卫处的保安。
“师傅。36栋往哪里走呀?”
“直走到主道的尽头左拐,再走到尽头右手边倒数第二栋就是36栋了。”
“谢谢你啊。”司机客气地说道。
司机驱车继续往前行驶上小区的主道,片刻后汽车左转。车窗外依次闪过33栋、34栋、35栋。36栋处在小区西南角上的倒数第二栋。凌觉以前没来过这个小区,小区里的楼房都是坐北朝南的格局。他猜得到,西侧那面两米多高的围墙背后一定是雅儒路南段,如果发现情况不妙,这是逃出小区最便捷的途径。他体内那些好战的细胞本能地活跃起来。
“避免一切可能造成困兽局面的地形……一定要先找到出路……”十七年前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后来在丛林里呆了三年,正当他感觉如鱼得水时又不幸被调回柳钢。他一身“手艺”又不能真拿出来混饭吃,要知道他那些身手也只能用在战场上对付势不两立的敌人,在规范社会里顶多也就只能当防身术用。家人朋友这些年来只看见他以摇头丸、酒精为伍,却没注意到他其实一直保持着强健的体魄。冲刺跑三公里依然面不改色;徒手空拳在十五秒内击倒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不成问题;只看一遍能记下六张身份证号码……当然,凡此种种都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处在清醒状态下。而此刻的凌觉是完全清醒的,而且过去一小时内所发生的事情已然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冒险精神。此刻,他并不紧张,他甚至感到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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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啊!车窗外闪过的那几颗棕榈树,它们与热带雨林里成片生长的棕榈林相比显得如此孤单,它们应该回到丛林里去。我也应该回到丛林里去,去干我最擅长的活儿,哪怕只回一天,哪怕那天将成为我的末日,而那天就是眼前的今日。丛林,我回来了。
司机将车停在了36栋东侧的马路上。计程车计费器上显示的应付金额刚好是11.2元。总算有那么一件顺心的事了,值得为之高兴三分钟。他爽快地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十一块五递给司机后下了车。司机驱车离开了。
凌觉四下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36栋南面是37栋、东面是28栋,经过28栋正面的鹅卵石人行道也可以通往设在小区东侧的大门。36栋分两个单元,看样子都是一梯两户的格局,一单元的楼道设在西侧靠近围墙,二单元设在东侧靠近马路。
一个老太太从28栋一单元走了出来,凌觉立即转身走向36栋一单元楼梯口。
这个时候最好别让人看到自己的脸。怎么跟阿玲说呢?说实话吧!免得结外生支。她一定会相信我的。上帝保佑。
他一面加快速度跑上楼梯一面考虑这个马上要面对的问题。一口气跑上了七楼。2号是左边那间。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半晌后,房门打开了。
“欢迎你来我家,凌哥。”胡艷玲满面春风地说道。
凌觉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警惕地望了一眼身后,在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抬脚进入胡艷玲屋里。
“我被人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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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以来,公安机关开始使用定位技术追击、抓捕犯罪嫌疑人,而且这个的方法屡试不爽。最初是使用人们熟知的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但美国佬也挺讨厌的,他们自己国防部、cia等政府部门使用该系统的时候精确度可以达到10米,而我们掏钱买来的定位服务只能达到100米的精确度。这的确有些悲催。不过不爽归不爽,中国的北斗星当时还在图纸上论证呢,受气你也得用啊。更何况美国人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力的,他们要真给外界提供达到10米精确度的定位能力,他们就不怕有人拿去定位白宫、五角大楼吗?当有一天中国的北斗卫星定位系统达到了10米精确度的时候,中国人也就理解了美国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后来看上去相对厚道的欧洲人开发了一种新的定位技术,这种技术一般只针对诸如手机、笔记本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当时天朝上下也紧跟时代潮流,颳起了一阵由模拟信号换数位讯号的无线通讯革命。两人对话变成三人问答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同时,发明了手机的美国摩托罗拉也开始了它逐渐衰败的旅程,将市场份额逐次交给了后来者诺基亚、三星。不知道会不会正是因为美国政府没有向商业领域提供最精准的gps定位功能所至。说不定当年摩托罗拉的ceo真为这事去找过小布希也不一定。那个年代诺基亚那个火啊,你若买得起一台最新款白屏的8910,你一礼拜应该也能换两个女朋友;你若用一台普通的3310,那玩意儿打架还能当砖头使。
欧洲人不但带来了打架能当砖头使的手机,还带来了这种有定位功能的叫gsm卡的东西。这种定位技术基本无需对手机作多大的修改。当然,定位方法可能也会用到来自gps的信息,但是不会经常都用。这种技术和gps一样依靠三角定位原理:它至少需要三个手机基站来接收手机发出的信号,然后通过计算手机信号到达三个基站的时间的差异得出手机的具体位置。这种定位技术在满大街都分布着手机基站的市区的精确度是最高的。
现在警方办案过程中,各种定位手段都会使用到,国产的cdma、甚至小灵通也有类似功能。警方发现,自从勾通变得便捷之后,抓贼也变得轻松了。后来,地下社会的头领们组织队伍认真学习过《越狱》、《窃听风云》等相关题材的影视作品后,终于意识到原来弟兄们是栽在这玩意儿手里。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到随着科技水平的突飞勐进,个人生活作风和工作水平上也要紧跟时代步伐,不然就落伍了。手机这东西泡妞时是方便快捷的,干活的时候还是把它搁远点好。等到更远的后来,来自欧洲芬兰的诺基亚衰了。因为社会治安相对也好了一点,不必再总带着一块能当电话使的砖头时刻准备着打架了。南韩的三星那一亩三分地还在。美国人又回来了,这回他们带来了能切西瓜的iphone4。那年你若没切过西瓜那你就真是outman了,连菜市口卖菜的阿姨闲暇时都在玩那游戏。那个火热程度相比诺基亚当年的风光有过之而无不及。总而言之,满街都是iphone4。有行货、有水货、有白货、有黑货,你根本分不出真假来。因为不但logo一模一样,连重量都是一模一样的。能做到100%高仿的地方在这个星球上并不多见。当时甚至传言有少女为买一台正牌iphone4去卖肾。其实还不如卖身呢,因为卖身相当于只出卖了肉体,而灵魂还是完整的;而为求炫目虚荣自残躯体的灵魂本身就有极大的问题。真不知道当iphone5出来时,她是否有冲动想把剩下那个也割下来卖了?又扯远了。反正此时警方忽然发现贼更贼了,改用对讲机说暗语了。毕竟,时移事易,黑白两道都在与时俱进。而本故事发生的时候,正值诺基亚号令天下的时期,定位技术基本属于内部机密或者非专业人员并不清楚明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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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应急指挥中心大厅里,诸人焦急万分地紧盯着大屏幕。原本显示蓝屏的大屏幕忽然闪了一闪,然后显示出一幅柳州市区地图来。
“接通了。”之前提心弔胆的宋晓颜显得有些激动,她继续吩咐手下道“a组马上追踪目标位置,b组分析目标过去一小时内所有语音通话、文字信息记录。”
要知道在两个领导面前出现因无法连结通讯服务供应商的网络,而让犯罪嫌疑人逃脱的话,那她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事实上其他人也都长舒了一口气。以以往经验看来,只要确定疑犯的手机号码,并确定疑犯带着手机,那他基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但今天面对的疑犯手上可能带着武器,所以除开宋晓颜外,其他人的态度都比较谨慎。因为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只见大屏幕上的地图移动了几次之后定格,地图上出现一个闪烁的红点位于八一路南福柳新都小区内。
“目标位置确定在八一路福柳新都小区,坐标误差在50米以内。”宋晓颜如释重负般说道。这位正当妙龄的信息班班长的任务基本完成了。
林家卫急忙走到指挥台前对一位工作人员说道。
“请帮我接通外勤对讲机。”
该工作人员敲击了数次键盘后答覆。
“外勤对讲机接通完毕。”
林家卫对着麦克风说道。
“各行动单位注意,各行动单位注意。现在确认嫌犯目前位于八一路福柳新都小区附近。请特警队杨队长、刑警队周队长带队前往八一路小广场听候进一步指示。在进一步确认嫌犯具体位置之前,其他各单位协助交警队和巡防队封锁连塘路、雅儒路南段、高岭路、广雅路东段、八一路南段、以及红光大桥。请各单位注意,嫌犯手上有武器,在确认其具体位置之前绝不可贸然行事,以免激怒嫌犯造成无辜人员受害伤亡。”
说完,林家卫又转头向张定国说道。
“张警官,你先去八一路小广场吧。确认嫌犯具体位置之后我立即赶过去。”
“是。”
“还有。派几名便衣队员进去探一探,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是。”张定国立即转身离开了指挥中心。
张定国比林家卫小两岁,也是警官大学的毕业生。1993年进入公安局经侦队,1999年调到刑警队。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贤明作了一个很有想像力的安排:刑警队长周光达是个转业军人,他带领另一些包括谢政在内的转业军人组成一个小组办案;另一个小组由刑警副队长林家卫与同是科班出身的张定国等人组成。当然这种分组不是明确的组织分工,也不是副局长赵贤明故意促成的,而是刑警队内部因办案风格各异,长期磨合自然而然形成的。
此刻的张定国看上去还是镇定自若的,其实他内心里可比林家卫紧张多了,要知道今天上午正是因为他的犹豫不决导致了凌觉的逃脱。若他当时能果断地在凌觉面前揭开那张带血渍的毛巾,凌觉根本没有从容逃脱的可能性,现在也用不着再大张旗鼓地全城搜索了。当然,他也能肯定林家卫不会在领导面前揭他的这个疮疤。一来,林家卫不是那种人;二来,他在喝止贺胜海在凌觉面前透露案件线索时,就已经在言语表情中暗示了凌觉有嫌疑的成分,而这份暗示偏偏因为林家卫与凌觉之间的某种微妙关系而在当时失去了作用,林家卫没有意识到他当时的真正意图。所以,客观地说,凌觉之所以能逃脱,他们两个人都负有责任。现在好了,嫌犯凌觉带着手机并且已经被锁定,只要把他抓住一切问题也都将迎刃而解了。
而对凌觉有更深认识的林家卫却远未如张定国般乐观。他知道凌觉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凌觉被戴上手铐、塞进警车之前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那傢伙手里还带着一支枪,他凌觉可是曾经拿那玩意儿吃饭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引起几个无辜伤亡来,林家卫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逃出来快一个小时了,为什么还留在离他家两公里远的地方?”宋晓颜开口问道。
“也许他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局长孟琳说道。
“不会,他不会那么幼稚地相信这句话。他在那一定有别的原因。”林家卫反对道。
☆、第八章 山雨欲来
凌觉向胡艷玲说明了今天上午发生的这一系列伤脑筋的事情之后,忐忑不安地等待这位美女的反应。他知道,如果不能得到她的信任,自己必须立即另寻出路。
“我一直都认为你不是个坏人,而且我相信昨晚你没杀人,不论你有没有枪。”胡艷玲忧心重重地说道。
上帝保佑。我没选错人。
他心里落下了一块悬着的石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没有杀人?”
“你昨晚醉得上楼梯应该迈哪只脚都不分清了,我不相信你还有能力去杀人。”
“说不定我是有意装出来的呢?”凌觉盯着胡艷玲问道。
“如果你真是在骗我……”她避开凌觉摄人心魄的目光,颇为哀伤地继续说道“那就当是我瞎了眼吧。”
他有些后悔如此对待这位美女。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如何逃脱警方的追捕,而不是去逼迫她表忠心。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转头望向窗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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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我时间不多了,希望你能……”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两眼睁睁望向窗外红光大桥的方向。
只见红光桥由西南往东北方向已被封锁,大批警察正在桥面上催促由东北往西南方向的汽车尽快通过。(註:红光大桥系2004年通车。下文龙城路、五一路地下街系2008年开业。为契合故事情节发展笔者将其提前交付使用。)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封锁红光大桥?
“怎么啦?”胡艷玲紧盯着他疑惑地问道。
凌觉没有回答,而是疾步走到北侧客厅外的阳台上,放眼观察处于福柳新都小区西侧的雅儒路南段。他心里顿时凉了一截。
只见小区围墙西侧的雅儒路上,荷枪实弹的警察人人手上拿着一张白纸核对疏散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看不清那纸片上的人是谁,但显然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警方正在封锁这一带。他们发现我了?那个司机泄露了我的行踪?不。不会是他,若真是他向警方举报的话,警察现在应该都已经到楼下了,他知道我来了这个小区的36栋,而现在小区里还没有警察的踪影。那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一带的呢?按理说,他们应该认为我会尽可能快的逃离柳州才对,他们现在应该将精力放在各个车站和出城路口上啊,怎么还在这里搜查我的下落呢?什么地方出漏洞了?难道是阿玲?也不可能。理由与那个计程车司机一样。别想了,趁他们阵脚未稳之时赶紧突围吧。
他急忙转身回到客厅里,急切地对胡艷玲说道。
“我没时间了阿玲,警察好像发现我在这一带了,他们已经封锁了雅儒路和红光大桥,我估计八一路、连塘路也在封锁中……”
胡艷玲显然没有过这样的经歷,直吓得花容失色。
“那怎么办?”
“我现在需要一点钱离开柳州……”
胡艷玲胆战心惊、犹犹豫豫地说道。
“要不……要不就去公安局投案自……”
凌觉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握紧她的臂膀郑重地说道。
“阿玲。你还不明白吗?在我房子里找到的证据条条都置我于万劫不復,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那些栽赃我的真正的杀手,他们不可能还留下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而他们一旦逃脱,我就是这个案子唯一的嫌疑人,我根本没有可能向警察证明我是被栽赃的。但是只要我能逃出柳州我就能证明我的清白,在柳州之外的一个地方我能找到证明我无辜的证据。你相不相信我?”
惊慌失措的胡艷玲鼓着大眼望着凌觉。她内心里确定这个男人是无辜的,是被人栽赃的,但她更为他的安全着急。她虽然阅歷不算深厚,但她知道跟警察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然而正如凌觉所说的,他没有办法使警察相信他是无辜的。那么他将很可能含冤坐牢,甚至被叛死刑。他是个好人。我要帮助他。她心里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你要我怎么帮你?”她镇定了下来。
主啊!感谢你的护佑。
“我不知道我这一去要多久,我是空着手从家里逃出来的,我现在需要一些钱,一两千这样。”
“这个没问题,我家里有几千块现金。”
“还有。你家里有没有假髮?”
“有。黄色的……”
“颜色没问题。有没有眼镜?”
“我的是150度近视镜,你能用吗?”
“作作样子,等我混出去以后再换吧。”
※※※※※※※※※
公安局应急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又闪了闪,列出了一个凌觉手机号码过去一小时内的通讯记录表来。
“通讯记录分析出来了。”宋晓颜说道。
诸人望着大屏幕。只见大屏幕上显示目标号码过去一小时没有文字信息,有一个唿入、四个唿出记录。唿入号码身份记录显示,使用人名叫张定国,通话时间16秒;第一个唿出号码是110,通话时间1分56秒;第二个唿出号码身份记录显示,使用人名叫邹强,通话时间18秒;第三个唿出号码身份记录显示,使用人名叫陈新宇,通话时间13秒;第四个唿出号码身份记录显示,使用人名叫胡艷玲,通话时间43秒。
胡艷玲!昨晚送他回家的那个女人。他打了三个电话,与这个女人的通话时间最长,他们显然来往密切,他此刻会不会……
林家卫的思绪被宋晓颜打断了。
“张定国?怎么回事?”宋晓颜问道。
“那个以后再说。马上追踪这三个唿出号码现在的具体位置。”林家卫一边说一边走到另一个工作人员身边问道。
“胡艷玲身份证上的家庭地址在哪里?”
那个工作人员敲了几下键盘迴答道。
“广西融水县大浪乡高培村老寨屯334号。”
她不是柳州人。只是在珍尼丝夜总会工作,那她住在哪里?
想到这里林家卫又问道。
“那她手机号码的联繫地址呢?”
工作人员又敲了敲键盘后说道。
“解放北路2号珍妮丝夜总会。”
这个地址没有意义。她也不可能住在夜总会里。那凌觉这傢伙跑福柳新都那一带去干什么?他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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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宋晓颜惊讶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副队长,你快看,胡艷玲的手机所在位置与嫌犯凌觉的手机所在位置一样,在福柳新都小区。”
林家卫勐然转过头去望向大屏幕。只见屏幕上显示凌觉与胡艷萍手机号码所在位置的两个红点紧挨在一起。
福柳新都与珍妮丝夜总会之间只相隔不到1000米。他脑中豁然开朗。
对啦,她在珍尼丝夜总会工作,住在离珍尼丝夜总会不到一公里远的福柳新都。凌觉此时一定就在她家里。
“胡艷玲就住在福柳新都。马上调出福柳新都的房屋租赁登记表,查出胡艷玲住所的具体位置。”林家卫大声吩咐道。
“胡艷玲与嫌犯是什么关系?”赵贤明问道。
“她是嫌犯凌觉在珍尼丝夜总会的同事,昨晚正是她把醉酒的凌觉送回家的。”林家卫答道。
大屏幕上列出一个福柳新都的房屋出租登记表来。
“福柳新都的房屋租赁登记表里没有胡艷玲的登记信息。怎么回事?”宋晓颜问道。
“也许她是与人合租的房子。”林家卫答道。
“立即搜索关键词‘珍尼丝’和‘夜总会’看看会不会在承租人工作地址栏里找到些线索。”宋晓颜向工作人员吩咐道。
片刻后,一名工作人员说道。
“房屋出租登记表里没有搜索到这两个关键词。”
“说不定在小区物业那里会有胡艷玲的登记信息?”
“不会的。业主没有义务向小区物业汇报这些信息。”林家卫摇头答道。
“时间对于我们和嫌疑人来说都很重要,我怕再这么耗下去,他过不了多久就跑出来了。他如果到了大街上,我们抓捕他的难度就会更大。因为今天正好是周日,大街上出来散步购物的行人很多。”赵贤明说道。
“要不然现在就派队伍进入小区逐户搜查嫌犯。”孟琳点赞许道。
其实林家卫并非不清楚这一点,他更希望能够在小区内的某套房子里先将凌觉围个水泄不通,再与他举行谈判。毕竟,凌觉是他的同学,两人之间还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但如果凌觉坚持不交枪投降再让狙击手把他干掉也不迟。而现在小区周围交通都已经给封锁了,更重要的一点是,通过手机信号可以确定凌觉此时还呆在福柳新都小区里,并且他根本没发觉到警方已经通过手机信号锁定了自己所在的大概位置。只要能进一步确认他所在的楼号,再让特警队将那栋楼包围起来,他就插翅难飞了。若现在肓目的进入小区搜查,只会被凌觉提前发现警方的意图,进而促使他想方设法逃脱警方搜捕又或者劫持人质与警方僵持到底。他清楚地了解凌觉并非引项就戮、束手就擒之辈。如此盲目的搜查行动只会使局面复杂化,并让警方处境由主动变为被动。若非万不得已,此举实为下下之策。道理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林家卫清楚自己不能明着跟公安局的老大说:你这是个馊主意。那怎么办呢?他灵光一闪。有了。他指着大屏幕上代表凌觉手机信号源位置的正在闪烁的红点对孟琳说道。
“孟局长,嫌犯的手机信号显示他还在福柳新都小区里,并且还没发觉我们已经盯上了他。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十分钟时间。我保证能找到胡艷玲住所的具体地址。”
“好。最多十分钟。”孟琳答道。
“谢谢孟局长。”林家卫向孟琳道谢后立即转头对宋晓颜说道“我们现在不能直接联繫胡艷玲,你派你们部门的人打电话联繫珍尼丝夜总会的相关人员,查出胡艷玲在福柳新都的具体住址。记住绝不能惊动她。”
“好。”
※※※※※※※※※
毗邻福柳新都的八一路小广场原本是大妈们跳广场舞的乐土,可是今天换成了全付武装的警察的集结地。大妈们原本不甘于自己的权益被剥夺,可一眨眼功夫,八一路南段也被封锁了,没多久就停满了清一色闪着警灯的警车,几十名武装到牙齿的特警队员先下了车,后面又来了上百名穿着防弹背心的刑警队员。大妈们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好奇地退到人民广场西侧的通道上围观。
“哇,你看他们都拿着冲锋鎗喔。”
“他们是警察还是军人啊?”
“是特警队,你懂咩!”
“那种枪我知道,是54式手枪。”
“错,是64手枪,以前叫将军枪。54比它大一号,我老公以前就有一把。”
“是什么贼啊?惹来那么多警察?”
“听说是杀人啦。”
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
小广场上,张定国与周光达、谢政正对几名便衣警员吩咐事宜。他们身后是一群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背心的刑警,刑警队员身后是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钢盔的特警队员。
“记住,如果碰上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沉着冷静。去吧。”
张定国说完,那几名刑警队的便衣立刻转身跑进通往福柳新都的巷子。
“既然都已经确定他人在福柳新都了,为什么现在不直接冲进去逐栋逐栋搜查他?”刑警队长周光达心有不甘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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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副队长认为他手上有枪,还是谨慎一点好。”张定国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自知人微言轻只能抬出林家卫来护航。刑警队两个头儿暗里斗法那是局内皆知的秘密。当然,这种斗法仅仅是观点、作风的较量,并未影响到具体的执法过程或人际关系,至少表面如此。在公安局里,周光达作为正队长的威信远不如副队长林家卫,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多数情况下,周光达对于林家卫所提的建议持反对意见,当然,这些反对亦并非纯粹出自于对个人利益因数的考量。但此时此刻,张定国明显能感觉得出,周光达对于今天的抓捕行动要受自己的副手驱使一事耿耿于怀。张定国心想:哎。人心皆如此,就算是换了另外一个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36岁虎背熊腰的特警队队长杨明剑背着一支95式自动步枪走了过来,他隔远就问道。
“我们这是在等什么呀?”
“正等着我们的林总指挥下达命令咧。”周光达没好气地答道。
“按道理说应该由我们周队长任总指挥才符合组织规范嘛!”杨明剑大笑着打趣道。
“后生可谓啊。更何况别人是出身名门望族,看来我应该知趣地退位让贤啦。”
“周队长如果你都退位让贤了,我估计我也就只能回家种田了。”杨明剑似乎并不忌讳这个话题。
周、杨二人你来我往的扯这个话题。站在一旁的张定国反对不是、附和也不是,尴尬的一脸苦笑。另一边的谢政充耳不闻、沉默不语。
※※※※※※※※※
指挥中心的角落里,宋晓颜正与一名工作人员正在联繫珍尼丝夜总会方面确定胡艷玲在福柳新都小区的确切住址;孟琳看上去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在大屏幕前不停地来回度步;反倒是赵贤明气定神闲,背着双手望着大屏幕若有所思。
林家卫焦急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七分钟过去了,晓颜还没搞到地址。看孟局长这架势估计是不会允许我再拖延时间了。对付凌觉这种人,千万不能贸然行动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正当他苦恼纠结时,角落里的宋晓颜兴奋地大声说道。
“胡艷玲住在36栋1单元7楼2号。”
林家卫疾步走向指挥台。孟琳、赵贤明也都走近指挥台。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现在已经确认了嫌犯的确切地址是:福柳新都小区36栋1单元7楼2号。请特警队杨队长、刑警队周队长马上着手研究具体的抓捕方案,方案拟定后由杨队长负责指挥立即执行。我稍后出发赶去现场。除特警队、刑警队以外的其他行动单位,要保持高度警惕,继续严密封锁小区四周的道路交通,绝对不能让嫌犯逃出包围圈。”
※※※※※※※※※
在胡艷玲的洗手间里,凌觉用剃刀将原本飘逸的头髮剃光了。要是在平时,极重仪表的他打死都不愿光着脑袋,但是今天的情势实在是生死之境、存亡之秋容不得半分扭捏。由于他手艺不精脑袋上留了好几处疤痕。
哎,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活过今天再说吧。
胡艷玲拿着一顶亚麻黄色的假髮和一个黑色玳瑁眼镜走进了洗手间。他把剃刀放回洗漱池旁的储物柜上,将胡艷玲手里的假髮戴上。
“太长了。剪刀呢?”他问道。
胡艷玲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掏出一把剪刀来递给他。他接过剪刀,将戴在头上的假髮剪到刚刚披到他肩头的位置。再左右看了一眼。
“ok。”
胡艷玲又将眼镜递给了他。他戴上后四下环视一周。
“看得清吗?”胡艷玲问道。
“还好。”他转身面对胡艷玲继续说道“听着,阿玲。警察知道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而我今天在这一带出现过,他们一定会怀疑我是来这找你的。他们来找你问话,对于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隐瞒,但是今天,现在发生的事你要对他们撒谎,你就说我是来找你借钱的,借完钱我就走了。别的你都不知道。若是让他们看出是你帮我化装逃跑,那就麻烦大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记得。一定要演得像一点,千万别漏什么马脚让他们抓到。这些剪掉的头髮我呆会儿自己拿下楼去。”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要去哪。是吗?”
“你要相信我。”他其实知道这样的答覆并不能给胡艷玲更多安慰。
“可你却不相信我。”她失落地说道。
凌觉心底一阵冷暖交集、复杂难言的感触,酝酿了片刻情感后,他诚恳地对胡艷玲说道。
“阿玲。别埋怨我不告诉你我的去向。真的,我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警方会不会发现你曾协助我逃脱,你一旦被他们怀疑,他们就一定会逼你交代我的去向。如果他们从你这里获知了我的去向,很难说不会对我的行动带来阻力。所以,请原谅我此刻的自私。既然你相信我不是个杀人犯,那就请你再相信我一次。给我一天时间,最多两天。我向你保证,无论我能否自证清白我都会设法与你取得联繫,你若受到牵连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我会回来投案自首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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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艷玲微微低着俏首轻咬着嘴唇沉默了好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破了两人间尴尬的沉默。
凌觉立即警惕起来,盯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手机。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她翻开手机。
“是小罗。”胡艷玲说道。
凌觉点头示意要她接通电话,同时说道。
“用免提功能。”
她按了接听键,并进入免提功能。
“餵。小罗,有什么事吗?”
“阿玲,老高问我要你的具体住址,他说老派(警察)在找你,出什么……”
凌觉迅速抢过手机并挂断电话。胡艷玲瞪大双眼惊恐万状地望着他。他没有理会胡艷玲急切的目光,而是深锁眉头去思考问题。
怎么回事?警方封锁这一带很明显是在搜捕我。他们十分钟前就已经封锁了福柳新都西侧的雅儒路南段和红光大桥,很显然当时小区东南北其他三个方向的道路交通也都一併封锁住了。他们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冲进来把这栋房子包围起来?对了,警方当时并不知道阿玲在福柳新都的确切地址,他们后来是通过珍尼丝夜总会的经理高成东转由小罗处获知的。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按理说阿玲只不过昨晚送我回家而已,我还有一大群狐朋狗友够他们折腾几天时间了,那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快就联繫到阿玲头上呢?而且警方似乎已经完全肯定了我就在阿玲家里,要不然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大张旗鼓地封锁这一带繁华的商业区。我来这里的时候,在计程车上看到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警察一付付成竹在胸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紧迫感。难道是林家卫那……那个电话,他用了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了电话……他妈的。美国电影里出现过cia通过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追捕兇徒的情节,那个被简称作gps的定位系统也提供商业服务,现在的手机里不也有一个所谓的gprs功能吗?一定跟这个有关系,他们一定是通过定位系统追踪我的手机信号来确定我的位置的,之后他们又在福柳新都发现了阿玲的手机信号……这个小区里那么多手机,他们怎么知道哪个号码是阿玲的?不,他们应该是先确定了阿玲这个人之后才再去搜查她的号码的。怎么回事?……电话,我来之前给阿玲打过电话……我的电话被警方窃听了?不,不会,半小时前他们不知道我要来阿玲这里,要不然他们根本就用不着再绕一圈查找阿玲的具体地址,因为之前在电话里,阿玲已经清楚地说明了她的确切地址。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移动通讯服务商那里调出我最近的通话记录,并从中发现了我曾拨打过的电话里有以阿玲身份登记的手机号码。高!林家卫你小子真是高。你小子场场与我唱对台,处处跟我耍阴谋,等我逃过这一劫我要你好看。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底,舒展眉头对着胡艷玲说道。
“他们是通过手机信号锁定了我的位置。”
“那现在怎么办?”
“你家里有绳子吗?”
“你要干吗?”
“我想到一个让你完全不用担丝毫风险的计策来了。”
☆、第九章 乌云压境
作者:健生 发布时间:2014-04-03 10:50 字数:7367 浏览:19人
☆、第十章 突出重围
斜阳路口被撞倒的两个小青年狼狈地爬了起来破口大骂道。
“你他妈赶着投胎啊!”
凌觉此时逃命要紧,哪有功夫理会他们呀。他紧咬牙关拼了命的往南跑。用不着回头看他都估算得出,身后不超过三十米的地方,一定有警察已经追上来了。
此时林家卫一定又在策划着名如何封锁我的去路。他一定会组织警察封锁斜阳路东西两边的中山西路和映山街,而这三条路南端都汇集在青云小吃街。只要能紧盯着我他们迟早能将我抓到,毕竟他们兵多将广。
此时,凌觉已跑过了能通往红光大桥的西域巷。
往哪走?是从细柳巷跑往中山西路还是从景行路跑往映山街和龙城路?人群!我需要人群掩护。虽然中山西路以西方向上都是私人房,地形虽复杂但行人没多少,说不定林家卫已经下令对我格杀勿论了。往龙城路方向跑,那里是柳州人最多的地方。
闪念及此,他从斜阳路西侧斜跑向马路东侧,准备左拐进入通往映山街和龙城路的景行路。
只见凌觉在马路中间横冲直撞,来来往往的人流被撞得稀里哗啦。人群里尖叫声此起彼伏,特别是女士们尖锐的声腺为追击中的警察们提供了显而易见的目标位置。
他跑到斜阳路与景行路的交岔口时稍微放慢了速度。他刚要加速往东方跑时,一台闪着警灯的警车,从映山街北段右拐驶进景行路并正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妈的。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个轮子。
他立马转头加速往斜阳路南段跑去。
一台别克轿车此时恰好由南向北唿啸而来,并且刚好正减速右拐想进入景行路。轿车司机眼见要撞到逃亡中的凌觉了,急忙踩死了驻车器。轿车嘎然而止。而凌觉此时可没驻车器用,也没有减速让行的理由,甚至连拐弯绕行的功夫都没有。只见他飞身一跃,右手撑了一下别克车的引擎盖就跨过了轿车,蜻蜓点水般落地接着继续往斜阳路南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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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上不明就里的行人都被他这漂亮的一手所折服。众人向他投去了崇拜的目光。哇,这简直是拍电影啊!有的人甚至开始左顾右盼想找出摄影机到底摆在哪了。
凌觉是大秀了一把换来满街喝彩,虽然他没时间去享受这份崇拜。但后面紧追而来的警察叔叔就不免有些颜面尽失的感觉了。只见一名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膀大腰圆的警察停下了脚步,举起手中的枪大声喊道。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砰……砰……砰……”
三声枪响之后,马路上的人群才意识到这不仅不是在拍电影,而且马上就要有大动静了,因为警察叔叔生气了。整条马路上的行人立即沸腾了起来,女士们的尖叫声夹杂着男士们的催促声,人们纷纷避向马路两旁。
与其说刚才警察鸣枪警告是为了要凌觉立即停止逃跑,不如说是警告马路上的行人要他们赶紧避开。因为那三枪警告的作用最明显的地方就是——行人全都撤离马路中央,躲到马路两旁去了。此时,马路中央是空旷的,马路两旁是拥挤的。匪徒若真心想逃跑他不可能再去挤马路两旁拥挤的人堆,他只能跑到马路中央去,而马路中央空空如也,正符合射击条件。这个道理,没进去警校没有配枪的巡防队员都懂,更何况是见过大场面的凌觉。
警察鸣枪警告后他就知道,再往来前跑的话,自己不是被击倒就是被击毙在马路上,即便幸运的跑到青云,在那里等候自己的也是警车。
趁着现在还有人掩护赶紧上楼吧。这一带往映山街方向都是三、四层高的私人房,老子就从楼顶跳到映山街去。
下定决心后,他突然左转撞开已经开始挤向路边的人群,冲进一个麻将馆内。麻将馆里摆着四五张麻将桌,只有两名中年妇女惊骇地望着跑进门来的凌觉,显然牌友们都凑到外面看热闹去了。他没理会那两个受惊的女牌友,径直往屋里的楼梯跑去,然后三级并做一级奔上陡峭的楼梯。
他一口气跑上了麻将馆的顶层,楼顶有一道铁门从门内锁着。他捡起门后一块砖头狠狠砸向锁头。“砰”一声锁头应声弹开了。
他将门由内往外推开,走出楼道后再将铁门关回原样。
警察很快就上来了,楼下热情周到、乐于助人的牌友一定会告诉他们,我就在这栋楼上。我得想个办法把门堵住。
他看到楼顶的葡萄架下有一个直径两尺开外盛满水养鱼的圆型石缸,石缸上还搭着一根正在滴水的水管。
就是你了兄弟。
他跨到石缸旁边弓下腰使劲将石缸推倒,石缸里的水和鱼一併被倒在了水泥楼板上。
鱼啊鱼,你们反正迟早都得死,早死早投胎,想长命下辈子就投胎作人吧。
他把石缸滚到铁门外紧靠着铁门重新摆正,再走回葡萄架下,将套着水管的水龙头松到极限,然后抓着正勐烈往外喷水的水管拉往铁门外的石缸里。
“给你们加点码,好让你们锻鍊锻鍊身体。”他把正在喷水的水管扔进了石缸里。然后快步穿过葡萄架来到麻将馆楼顶的东面观察“交通”情况。
这一带往东到映山街都是青一色的私人房,楼层多是三到四层,楼顶上大多都养有花草盆栽之类的植物,还有亮晒着的花花绿绿的床单、衣物。由于刚好夹在映山街与斜阳路之间,这一片楼房要么坐东朝西,要么坐西朝东;南北向零距离靠在一起形成一列一列的组合,东西向的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两米开外。从凌觉现在这个位置往东,跨过南北走向的六列房子就能到达映山街。虽然楼房高低不尽相同,而且有的房顶是盖着瓦片不宜攀爬的,但对于凌觉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确定了一条线路之后信心满满的跳上了东面的栏杆。
此时,他身后传来了“咚,咚,咚”警察冲撞铁门的声音。
嘿嘿,你们慢慢想办法吧!我先闪了。
他倒退数步,接着突然加速冲刺踏着栏杆纵身一跃,跳向麻将馆东侧方向三米之外的另一栋同样四层高的楼房的楼顶。
他双手抓住了那栋楼楼顶的栏杆,蹬着悬空的双腿奋力往上攀爬,顺利来到第二列楼房的顶层。他穿过楼顶上摆满的盆栽继续往东前行,来到此时他所在楼顶的东侧。前方相对而建的楼房刚好比现在这栋矮了小半截,而且对面楼顶除开南面摆着一堆木板外空无一物。他又退了几步。此时身后传来麻将馆楼顶的铁门被撞开的声音“咣当”一声,紧接着是警察的吆喝声。
他根本无心理会,只见他加速冲刺跳向东面第三列楼房。由于两栋楼之间距离较远,又存在两米多高的落差。他落地时在楼板上滚了好几圈以减轻触地时重力与惯性对身体造成的伤害。
在他翻滚时,后腰的手枪、鼻子上的眼镜都掉了下来。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将枪捡起再插向后腰,但没去捡地上的玳瑁眼镜,因为那眼镜只会影响他的视力,此时他需要的不是伪装,而是清晰明了的视力。
阿玲,等我活着回来给你买十付。
刚才在麻将馆楼顶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东面的第四列楼房普遍比此刻他所在的第三列要高出一截来。他不能违背物理学的万有引力定律跳上去,也不能像武侠小说里的武林高手那样飞过去。他必须折转往南翻过五六栋楼房之后,才会有一个比较理想的出口继续往东去映山街方向。好在这一片楼房南北向都是毗邻相接的,不用费力做远距离的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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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枪重新插稳后立即踏着楼顶南侧的那堆木板,攀上南面那栋毗邻而建的四层高的楼房。这种难度的攀爬翻跃对他来说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玩滑梯一样轻松。此刻连他自己都在吃惊。
我十三年没干这行了,今天乍一干起来还是如此得心应手。哈哈,丛林。我回来了。
他登上楼顶后继续往南奔驰,挥舞着手臂甩开楼顶亮晒着的床单,还顺便抽空望了一眼麻将馆方向的情况。
透过西面方向亮晒的床单衣物和树木偶尔闪过的空档。只见有两名警员已经开始冲刺想要跳向第二列楼房了。显然,有另外一名警员也发现到了他,只听到那名警员大声吼道。
“站住,你马上给我站住。”
凌觉心里感觉好笑,童心大起,用柳州话吼道。
“讲点别的,你睡进克点。”註:克。去的意思。大意为你开什么玩笑,你做这种白日梦小心掉下床来。
※※※※※※※※※
林家卫与搭档张定国站在斜阳路南段的麻将馆门口,他们才赶到这里不到三分钟。刚刚收到楼顶的警员报告说凌觉现在私人房区中部,林家卫正急得团团转。
凌觉在中越边境的丛林里把游击战玩得炉火纯青,现在他只不过是把城市当丛林罢了。私人房区地形复杂,通道狭小,四通八达,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逃脱,必须紧盯着他,不能让他脱离警方的视线。实在不行,实在不……罢了。
林家卫内心里下定了决心,他举起手中的对讲机说道。
“刑警各分队注意,马上派人分别从景行路、斜阳路、映山街上楼顶追击嫌犯。特警队杨队长,嫌犯现在房顶,这一带都是三、四层高的私人房,请你派特警队狙击手到供水大厦顶楼……把……把他逼下来。”
他始终说不出‘格杀勿论’这个词来,他知道85式狙击枪的威力,在600米的距离内对人胸目标的杀伤概率高达80%以上,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距离上子弹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是极大的,被那玩意儿击中即便不死也残了。
哎,我将如何面对她们?我将如何向她们解释这一切?
“凌觉啊凌觉,是你逼我的。”
※※※※※※※※※
凌觉往南一连翻过四栋楼房,再翻过一栋就可以折转往东去映山街了。他跑到南面的栏杆前观察了一下南侧矮了一层的三层楼房的房顶,上面全是盆栽植物;东侧那栋楼也是三层,高度与南侧这栋相若。
嘿嘿,爽。
此时他身后西北方向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同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左边手的栏杆上,爆开一团石灰。
凌觉哪还有时间犹豫,他立即跃过栏杆跳到南侧的三层楼房顶上。当他身体往下坠时,身后又传来一声枪响。由于起跳仓促没有控制好方向和力度,他摔在了楼顶的盆栽里。幸运的是,那些盆栽里种的都是些娇嫩的植物,即没把他擦伤还为他缓冲了下坠的力度。他从盆栽上滚落到楼板上,手枪又掉了下来。他急忙将手枪插回后腰猫着腰观察敌情。
刚才那一枪应该是从麻将馆方向射来的,此时北侧有一栋四层高的楼房挡着,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林家卫那小子一定是下令要对我格杀勿论了。好小子,你有种。东面那栋三层楼房南北两侧都是稍高的四层楼房,赶紧过去吧,那边比这里安全。
他立即站直身子全力沖向东面的栏杆,踏着栏杆跳向东面的三层楼房。在他踏上栏杆的同时,从西南方向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他轻松稳当地落在那栋南北两侧都是稍高出一层的楼房楼顶。他回头望了一眼,正西方没有警察的踪影,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也会出现的。
警察应该正大批涌入私人房区追捕我,西南、西北两个方向上已经有警察的身影了。在他们察觉我的意图之前一定要到达映山街。东面正前方也是一栋三层楼房。
嘿嘿,苍天有眼啊,看看我们谁跑得更快。
他大脑飞速运转,腿脚也没停下,全速奔向东侧栏杆。
当他踏过栏杆跃向东面的三层楼房时,“嘣,嘣”两声异常的枪声由西北方向传来。同时,他感觉后颈一紧。那一瞬间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不妙。极度不妙。
落地那一剎那间,他本能的滚向处在自己的左边、楼顶北侧的水泥栏杆下。在他翻滚的时候,手枪掉落在离北侧栏杆一米多远的地方。此刻凌觉的北侧没有高楼挡隔,他不敢冒险过去捡枪。
他一听到那枪声就认出了它的面目,它不是一般警察用的64式手枪,而是85式狙击步枪。
十几年前听到这种枪声意味着战友来了,得救了。今天听到这声音意味着阎罗王在向我招手,而扣动板机那两个傢伙则是黑白无常。他妈的。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枪下,要不然我无法向我死去的战友解释清楚。
他扒在栏杆下伸出右脚去勾手枪,就在他将手枪踢回身旁的那一刻,“嘣,嘣”又是两声异常的枪响。水泥楼板上溅起两团石灰。紧接着,他感觉到右脚脚板一阵酥麻,他立即将右脚缩回栏杆下。
此时他蜷缩在栏杆下,不敢再弯腿检查右脚板是否受了伤。他只能拿左脚脚尖去捅了捅右脚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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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上苍,感谢韦连长在天之灵。右脚板没事,只是鞋底让子弹打穿了。
他突然记起还没搞清楚刚才后颈那一紧是什么回事。他急忙伸手把身后的头套扯到眼前一看。头套上有两个弹孔,一进一出。他深唿出一口气。
这一枪要是打中了我的头部,估计收尸时连我脑袋都找不齐。他妈的。老子十五年前在老山玩85式狙击枪时,说不定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一定是两个狙击手,他们的位置是在西北方,那极可能是在八一路供水大厦的楼顶,因为那栋楼是西北方离这里最近最高的大楼,而且特警队刚才就在福柳新都小区里。一定是这样的。必须得想办法立即离开这里,避开已经封锁楼顶的狙击枪。他们都戴着对讲机,他们已经确认我此刻在这里了,那么那些持64式手枪的警察马上就会赶过来。
凌觉仰起头望向东方,只见栏杆尽头有个木门掩着,门后就是可以通往楼下的楼梯。
不知道那扇门到底锁了没有?管它呢!不行就拿枪打爆它。
他蜷缩在栏杆下匍匐向木门爬去。“嘣,嘣”又是两声狙击枪的声音,子弹打在栏杆上,栏杆震了一震。
“催你大爷啊!老子这不是走了吗?”凌觉很愤怒。
他爬到木门前停下。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木门,木门应力而开了一道缝。凭手感他知道这门没锁。
哟唿,爽快。得引诱狙击手先开一枪我再冲进去。85式狙击枪后座力极大,他们来不及再向我开第二枪。嘿嘿。小伙子们,来。向你大爷开两枪压压惊。
他勐然推开木门。
木门洞开了,但狙击手没有扣动板机。
耶。没反应。你们这两个龟孙子倒也精明,知道你大爷我也是有故事的人。怎么办?我得再想个办法煳弄他们才行,要不然我一抬头就当场毙命了。……外套!拿外套引诱他们。
他小心的将外套脱下。
嗯,这里还有一匣64式7.62毫米子弹。这个得留着。
他将弹匣插入牛仔裤后侧口袋里,右手抓着外套的一角往木门前一甩。
“嘣,嘣”两声狙击枪的声音。
凌觉纵身一跃闪进木门内,并立即跨下通向楼下的楼梯。
哈哈,你们小样,跟老子……
他心里刚得意了不到一秒钟,“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掠过他的头顶打在他眼前的墙壁上。不用回头看他都知道,这两枪出自斜阳路方向追来的警察手里的64式手枪,而且他还确定是两名警察同时开的枪,他们现在在第三列楼房的房顶上。
他妈的,你们这群鸟人,让老子喘口气先行不行?
他加快步伐往楼下跑去。现在他处在第五列楼房里,只要再跨过前方一列楼房,也就是东面方向的最后一列楼房就到达映山街了。他跑到了三楼。三楼的南侧设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房门大开,另一间房门紧闭。从那间紧闭着的房门内传出悦耳的萨克斯风名曲《回家》的旋律,以及一个女子销魂蚀骨、欲仙欲死的浪呓声。房间内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房外有个不速之客。而房外的凌觉不免有些失落。
老子现在是生死一线,美女你倒是很会潇洒浪漫地享受生活,听着萨克斯做午间操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失落归失落,命还得赶紧逃。楼梯下东侧的墙壁上有一个敞开着的平开式窗户。他来到窗户前观察窗外的情况。此时,从窗口下的窄巷南北两端传来了众多警察的吆喝声,并且正迅速靠近凌觉所在的这栋楼房。
警察马上就到了,看来不可能再下楼了。
他望向窗前两米外相对而建的楼房,那栋楼房的窗户也是平开式的,但三楼窗户是关闭着的,幸运的是二楼的窗户敞开着。
他急忙转身奔向二楼。期间他还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一眼那个紧闭着房门的房间。
主啊!但愿我还能有命活着回来享受萨克斯配午间操的风情。
窗外警察的吆喝声逐渐逼近,他估计进入私人房区的警察越多,留在映山街上封锁道路的警察就越少,对他逃跑也越有利。他飞快地跑到了二楼。二楼南侧墙壁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髮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她跟前摆着一张木质茶几,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北侧墙根下的大屏幕背投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九十年代的香港警匪枪战片。
看来这老太太和她三楼正在颠鸾倒凤的孙女——也可能是女儿——一样,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老太太看到凌觉以后急忙站了起来问道。
“阿芳呢?”
“阿芳还在睡觉。”他一面说一面将她跟前的茶几拉到窗口下。
“你挪我的桌子干吗?你是阿芳的新男朋友吗?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她最新的男朋友啊,你现在不是见到了嘛!我摆桌子等阿芳下来吃午饭呀。”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准备冲刺。
此时,楼上传来了急促深重的脚步声。显然是从楼顶追来的警察正从楼顶跑下楼梯。
老太太望着天花板激动地问道。
“你们到底有几个人在楼上?阿芳到底有几个男朋友?”
凌觉抽出后腰的手枪指了指楼上说道。
“上面至少有两个,下面还有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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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太太惊愕的表情护送下,他飞速沖向窗口踩着茶几,踏过窗框跃进对面二楼的窗户。
他跃进了紧临着映山街的楼房内,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等他停住后站起来时,发现有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支玩具枪,镇定自若、有模有样地指着他。
嘿嘿,这小孩有前途。
但可惜他没时间停下来夸耀这孩子了。他拔腿跑到东侧临着映山街的窗口下,迅速将窗口拉开。只见窗口下停着一辆警车,在眼光所及的二十米范围内只有几个持着警棍的巡防队员,马路对面的二轻服装商场外行人摩肩擦踵。
哈哈。菩萨保佑啊!
“妈妈……妈妈……”他身后的小男孩开始唿唤母亲了。
他急忙后退准备冲刺距离,当发力他沖向窗口时,身后传来了那位头髮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尖锐的声音。
“他在那里。”
哈哈。老太太你终于醒了,只不知道你女儿或孙女醒过来没有,这组午间操实在是太刺激了。
凌觉右手持枪跃出窗口,落在警车顶盖上。大街上吵吵嚷嚷的人声和马路两旁店铺喇叭里播放的劲暴音乐声,掩盖了他跳落在警车顶盖上的声音。他借势再往马路中央跃去,落地的同时滚向对面马路的人行道。此时,附近的巡防队员才发现了他这个光着脑袋的嫌犯,持着警棍吆喝着向他冲过来;更远处几名持枪的警察,因为凌觉此时处在靠近行人众多的人行道,犹犹豫豫地没敢朝他开枪;原本站在映山街东侧看热闹的人和逛街购物的人群,见到这个光着脑袋、右手持枪的大汉从天而降立刻沸腾了起来。映山街南段乱成一锅粥,女士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片柳江河北岸。
凌觉跨过人行道沖入映山街东侧的二轻服装商场西门。商场里有些好事者听到外面的尖叫声后,迫不及待地往外冲出来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刚跑到门口,就碰上了这个凶神恶煞的持枪大汉,慌里慌张地又往回跑。
他跑到了商场内的第一个路口,举目环视了一周。商场里乱成一团,人们本能的避开他这个手里持枪的光头。他从面前商铺的镜子里看到身后门口处闪进了三个手持警棍的巡防队员正朝自己奔来。
他妈的,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当真以为老子没胆量啊!
他将手枪拍向右大腿以拨开保险装置,然后飞快地转过身体,同时举起手枪朝跑来的三名巡防队员开了两枪。
“砰,砰。”
他的枪法精准依旧。子弹穿过其中两名巡防队员之间的缝隙,打在商场大门的铝合金门框上。那三名巡防队员见他真箇敢开枪,立即转身退回商场门外。商场里的人群听到近在咫尺的枪声后,更是大唿小叫慌不择路。凌觉知道这种状态是最佳的逃生机会,哪还有放过之理!他迅速将手枪插回后腰拿身上的打底衫盖住,然后混入了惊慌失措的人群。
※※※※※※※※※
在正赶往映山街的警车里,林家卫对着对讲机吼道。
“立刻封锁二轻商场,封锁龙城路,如果让嫌犯离开二轻商场,我们就永远也别想再抓到他了。”
说完林家卫颓然靠向椅背,双眼迷离地望着警车挡风玻璃前掠过的混乱的街景。
你小子还真敢开枪……你玩完了。你若够本事就逃出去,要不然你就等着亡命街头吧。当你向警察开枪之后,你就别再指望他们当中还会有人对你心慈手软了。你自己就看着办吧。……他开枪是为了要制造混乱,而混乱是掩护他逃亡的最佳环境。几百名警察围追、堵截、封锁了近半个小时,仍然抓不到他,真不愧是在丛林里干过大场面的个侦察兵少尉。他一定是想往人流量最大的龙城路和五星步行街逃窜,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
他重重地拍了一记大腿对正在开车的张定国说道。
“去龙城路二轻商场东大门。”
张定国驱车从景行路驰向龙城路。车窗外上近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也正火速赶往龙城路。今天这样的场面近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也都只是在电影里才能看得到。哎呀,可把他们给累坏了。
以往抓贼哪有那么复杂,再兇悍的匪徒也是特警队狙击手到场一枪崩掉了事,而今天这个架势,公安局长能调动的强力部门除城管以外全都来了,仍然无济于事,还一路被匪徒牵着鼻子走,从八一路到斜阳路,从斜阳路到映山街,从映山街到龙城路。要知道这防弹背心可有八斤多重啊,重就不说了,这绑得我们唿吸困难啊……哎别发牢骚了,以后少抽点菸吧。快赶路,赶路。龙城路。
警车右拐转入龙城路时,林家卫扭头望着车窗外被远远甩在后方的奔跑着的警察,其中不乏心宽体胖、大腹便便者。以这样的体质怎么能够在出现紧急情况时发挥有效作用呢?他不禁失望地嘆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此时,警车已经离二轻商场东大门不到二十米了,而商场门口却一个警察都没有。
张定国显然看出了林家卫的心事,他想让林家卫暂时忘掉这个苦恼的问题,便打趣着说道。
“其实你那个同学应该干我们这行的。”
张定国不知道他这句原本出于好意的话使得林家卫更加失落。只听林家卫又长嘆了一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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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其实五年前……”
林家卫突然停下了说到一半的话,瞪大双眼紧盯着二轻商场门口。
那个只穿着黑色打底衫的光头不是凌觉是谁?
那个光头显然也看到了坐在警车副驾驶座上的林家卫。只见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警车,然后加速跑下商场门口的龙城路地下街柳州宾馆站西侧南面进出口的楼梯。
在这里有必要先说明一下柳州龙城路地下街、五一路地下街的一些情况。地下街顾名思义是建造在地下的商业市场,之所以冠以龙城路、五一路之名是因为它们位于这两条马路的正下方。这两个地下商业市场是贯通的,一如从卫星地图上所看到的龙城路、五一路呈‘t’字型连接。其格局亦如上方的马路一般,一条宽度只有不到4米的中央通道两旁平排并列着各式各样的商铺,其中以服装类商铺居多。两个市场加起来有总共有二十个进出口。柳州宾馆这个站点上,地下街在龙城路东西两侧各设有一个大进出口,每个大进出口又分成南北两个紧挨着的小进出口。也就是说在柳州宾馆站,地下街有四个进出口。
警车还未停稳林家卫就打开了车门,沖向地下街柳州宾馆站西侧北面进出口外,举起对讲机吼道。
“各单位注意,嫌犯现在龙城路地下街。马上封锁龙城路、五一路所有地下街站点进出口,行人一律只许出不许进,一个一个核查身份。”
他一边说一边举手指示已经停好车的张定国,立刻去封锁马路正对面的地下街柳州宾馆站东侧进出口。
不愧是合作数年的搭档,张定国立马心领神会。他飞速横穿已经开始被封锁的龙城路,敏捷地翻过路中央的隔离栏,迅速到达了地下街柳州宾馆站东侧北面进出口。
张定国两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楼梯下方地下街的出口处,在人群中寻觅那枚光头的踪影。
来了。那枚光头探了出来,正背对着他望向南面进出口方面。
张定国飞快掏出了腋下的64式手枪。他身边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贵妇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那个光头应声闪电般缩回地下街内。
他妈的。
张定国沮丧地摇了摇头,将手枪插回腋下然后说道。
“这是演习,大家不必惊慌,请赶快离开。”
他知道此时不能再引起人群恐慌,那样只会便宜了嫌犯,更有利于嫌犯逃脱。也不能盲目地追下去,因为周末的龙城路地下街是柳州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没有之一可言。行人密集到拿‘摩肩擦踵’都不足以形容的程度。若是把他逼急了,他再开几枪,即便他不打人,单是枪声都会造成人群的恐慌与混乱,进而可能导致严重的踩踏事故。此刻必须先稳住他。
※※※※※※※※※
“你个勾引大嫂的王八蛋,当真要赶尽杀绝啊?”凌觉愤怒地自言自语道。
地下街的喇叭里正播放着周杰伦的《安静》。凌觉在人群中疾步穿插往五一路地下街方向走去。
他妈的。之前若非那位女施主开恩,老纳当时可能就光荣圆寂啦。刚刚那姓张的,他说什么来着?这是演习。对了,他怕再引起人群恐慌造成踩踏事故,他的乌纱帽就不保了,要不然他现在就应该带人下来了。
闪念及此,他勐然回头一望,目光所及之处的确没有警察的踪影。
嘿嘿,早猜到你小子没这个胆量。你们不是要演习吗?靠。老子今天就陪你们这帮孙子演一出‘冲破火线’来助助兴。
他走进一家名为‘好来屋’的服装店,之所以挑这家店是因为店里品种相对齐全。店员见到这个绷着脸光着脑袋的壮汉,大冷天的上身只穿着一件打底衫,虎步龙行地在店里转了一圈,看样子很像是来打劫的。几名店员愣是没有人敢上去接待他,其他数名顾客见到这个看似心急如焚,脑袋上带疤的光头也都悄悄离去,只剩下一位中年妇女在挑内衣。
店长心里凉了一大截,什么风把这个衰神恶煞吹进来的?他急忙瞪眼向其中一名店员使了个眼色。那店员哆哆嗦嗦走向凌觉。此时凌觉刚好来到一排男装外套的展柜前,他挑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直接往身上一披然后立即回头,那店员差点被他撞到,胆战心惊地让到一旁。他没空理会店员接着往外走,那店员陪着笑脸继续跟在他后面。他随手又挑了一顶淡绿色鸭舌帽往脑袋上盖,再在鞋柜前挑了一双登山鞋,然后坐到鞋柜前的椅子上问道。
“一共多少钱?”
“啊……三件一共……750块。先生。”店员语带哽咽道。
凌觉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来数了八张递给店员。那店员顿时眉开眼笑着接过了钱立即回到门口的收银台前。
凌觉迅速将穿在脚上的破鞋脱下换上新鞋。接着他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探了一探。
嗯,放得下。
店员回到凌觉跟前递给他一张50元和一张卡片说道。
“先生。这是找你的50块,还有一张我们店里的价值100元的优惠卡,你只要到收银台签个字就行了。希望你……”
“谢谢,不必了。我赶时间呢,我今天比小布希还要忙。”
凌觉接过找回的钱,将卡片递迴给店员然后径直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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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周末。那么布希总统很可能正携夫人萝拉以及女儿芭芭拉在德克萨斯州的克劳福德农场度假呢。
他走出了‘好来屋’左右看了一眼。没有警察的踪影,但是感觉地下街里的行人明显少了一截。警方开始封锁地下街了。此时‘好来屋’的橱窗里一个戴着褐色眼镜、黑色短髮的塑料模特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又转身回头。
店长见到这位阔绰的主顾又回头了,立刻堆起笑容问道。
“先生,请问……”
“你们那个模特儿头上那顶假髮和眼镜多少钱?”
他今天比布希总统还忙,当真没时间听店长客套。
“先生,那些都是假的……”
凌觉递了300块钱给店长,打断他的话说道。
“听着。假的我也要,顺便帮我把那双烂鞋处理掉。记住,不想惹麻烦就别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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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路已经被完全封锁了,马路上停满了闪着警灯的警车,还调来了三辆消防车,显然警方已经作好了要打一场恶仗、狠仗、硬仗、大仗的准备。这次警方精明长进了不少,勒令马路两侧商铺暂时关门停业,龙城路、五一路两侧十米范围内设立警戒区,由巡防队把守,非警务人员一律不得入内。由地下街进出口处走出的行人全部要通过警方仔细核查后方能离开。
景行路、公园路警戒区以外的马路上,热情好客的柳州市民挤得滴水难进、人山人海。那场面丝毫不逊于三十多年前批斗大会的现场,若非要找出一点差距来,那就是暂时没找到人来打标语、喊口号了。那些刚才可能在映山街或二轻服装商场手足无措、慌不择路的“老观众”,啃着爆米花、灌着可乐口沫横飞的讲述自己先前亲身经歷过的“剧情”。龙城路两旁的高楼上,往常一年四季不见开过两次的窗户,今天神奇般地统一开放。各路商贾支开小蜜和公事举目远眺;各房住客抛开情人与私事作壁上观;连广场上的雄性鸽子都停止了飞行屏息凝视。所有具有雄性本能的物种都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其实雌性也闻到了,只是她们多数挤不进景行路、公园路或者窗口太小被老闆和情夫独占了。毕竟,这不是随便买张电影票就能看得到的场面,更何况还是一场免费的真人秀。人们都渴望亲眼看到结局如何,主人公是会血溅当场还是会冲出重围。这显然只有上帝知道。
龙城路上林家卫对着对讲机说道。
“现在所有进出口都已封锁完毕,立即派人下去告知地下街管理处的人,要他们配合我们抓捕嫌犯。”
周光达向他走了过来如释重负般说道。
“这下可以瓮中捉鳖了。”
“他手里有枪,要是出几条人命,我准吃不了兜着走。周队长,看来我捡的这个山芋才真叫烫手啊。”
林家卫知道凌觉不好对付,在他被铐上警车或者横尸街头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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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路地下街东段,距离中交大酒店进出口处三十米远的购物休息区里,凌觉装模作样地端着一份报纸在面前作掩护,褐色镜片后的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他把那个模特儿头上的黑色假髮也戴上了,长度刚好合适,再用鸭舌帽盖着感觉很稳当。
地下街的行人里开始有人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不安的往出口跑去。这应该是她们已经出去的朋友打电话回来告知她们地下街有危险,催促她们赶紧离开。
好,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人数过多一定会造成踩踏事故,警方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帮,我也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罪,而且我还想活着回来享受萨克斯配午间操的风情呢。所以,拜託各位快点离开吧,这样我也能早一点脱身,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两分钟前有三名警察走进了西面的地下街管理处的办公室,多半是要管理处配合警方的搜捕行动。嘿嘿,他们绝对想不到我的脱身之器竟摆在管理处办公室外的那条小走廊里。那条小走廊正好垂直于中央通道,这样一来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就不会危害到人群,我会把握好时机的。
那三名警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他们没有往休息走来,而是径直往广场站进出口走去。此时,东面中交大酒店进出口处已经聚集了不少排队等待离去的行人。他知道,一定是因为警察要核实行人身份后才肯放行的缘故。地下街中央通道上的人也已经廖廖可数了。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所以他迟迟未行动。忽然,地下街的喇叭停止了播放音乐。
来了。
喇叭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尊敬的顾客朋友们请注意,尊敬的顾客朋友们请注意。地下街管理处接到上级通知,有关部门将要在12:55分,也就是30分钟后对地下街消防设施进行紧急检查,请各位顾客朋友抓紧时间,排队有序的离开地下街。尊敬的顾客朋友们请注意,尊敬的顾客朋友们请注意。……”
凌觉放眼观察了一遍正往中交大酒店进出口处走去的人群,悄悄把枪从后腰抽出放入外套右侧口袋里,然后起身走向管理处办公室所在的那条小走廊外,瞄了一眼走廊内部。
嘿嘿,走廊尽头摆着的那两个干粉灭火器正是老子赖以逃脱的利器,走廊墙壁上的那个火灾报警按钮将吹响我逃脱的号角。哈哈,只不知管理处办公室里那个拥有娇滴滴声……行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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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靠着墙面对中交大酒店进出口处。
ok。进出口处这些人够用了。
他又转头望向身后西面方向,此时正好没有人走来。
干啦。
他把右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拨打手枪保险,将套在口袋里的手枪指向走廊尽头的灭火器,纯凭感觉去瞄准。他心里嘀咕着:他妈的,两个灭火器平摆在一起你都打不中,那你也不用再出来混了。
他扣动了板机。
“砰,嘣”两声爆炸的声音连在一起,在空间侷促的地下街通道里显得异常剧烈震撼。
他立刻转身蹲在正对着中央通道的墙壁后。一股强劲的白烟剎那间喷出小走廊,同时迅速向四周扩散。他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只听见到一阵阵恐惧的尖叫声传来。他立即掏出口袋里的手枪摸黑或者叫摸白跨入小走廊里,纯凭感觉找到了火灾报警按钮,抡起手枪砸向按钮。
“呤……”
一阵持续尖锐的警铃淹没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地下街商场。盘踞在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装置延迟了几秒钟之后,同时“扑哧”一声哗啦啦喷出水来。他将手枪收回外套口袋里,抓起一截衣领捂着口鼻窜出走廊,全速奔向进出口处已经惊恐慌乱到极点的人群。
当他跑到中交大酒店进出口处时,楼梯上疯狂的人群已然冲破了警方早前设置的封锁线,潮水般涌出地下街。警方显然没有预料到凌觉会制造爆炸来刺激人群,驱驶人群冲击警方的封锁线。此刻不仅把守在地下街进出口处的警员全体后撤,连马路两侧封锁警戒区的巡防队也已经被汹涌的人潮冲散。没有哪个现场官员敢在此时下令继续封锁进出口,因为那样势必会酿成更加惨重的踩踏事故。
凌觉混在慌乱的人群中冲出了警方的警戒区,折转向东南方向的文惠路疾行而去。他知道此刻不能直接往北走,因为解放北路北端与友谊路的岔口处正是柳州市公安局所在地,解放北路上此时尽是警车,草木皆兵。文惠路则没那么多警察,而且警方此刻更多关注的是爆炸的程度如何,以及有没有产生人员伤亡这类问题。再加上爆炸也进一步刺激了原本围观的路人,他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挤向发生爆炸的中交大酒店方向,想亲眼目睹这场千年难得一见的警匪pk真人秀。文惠路上站满了打酱油的观望者,凌觉悠然自得地穿梭期间。
打酱油无罪,围观者万岁。
他钻进一辆停在柳候公园南门外的计程车的后排乘客位上。
“去柳长路。”
司机恋恋不捨地发动了引擎,感触良深地说道。
“我在柳州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场面。算卵多老派咯!你没见到前面八一路小广场那里,那些特警连冲锋鎗都拿出来了。算卵牛鬼咯!刚才地下街那里爆炸是怎么回事。你晓得吗?”
“可能是拉登从阿富汗来柳州了吧。”凌觉打趣道“你最好走滨江东路,估计现在弯塘路、友谊路都已经堵死了。”
“我晓得咯!不但弯塘路、友谊路堵了,整个城中区全部堵完了。好在你是去柳长路,我们可以绕道走。”
“随便你啦。”他将帽檐压到最低的程度,舒服地伸开四肢靠向椅背。
凌觉所乘坐的计程车往东南文惠桥方向驶去,后方不到三百米处的五一路东端,林家卫从警车里走了出来。他颓然脱下帽子望着地下街进出口处,此时警方正配合消防队进入地下街勘察。
“立即在各出城道路上设卡检查所有出城车辆和人员,并派人到火车站、汽车站蹲点检查。”林家卫用对讲机说道。
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无奈与失落。他知道这些措施不足以抓得到凌觉,仅仅是作作样子,例行公事罢了。因为这个犯罪嫌疑人以前正是玩命干这些勾当的。他在丛林里既然是一只令敌人绞尽脑汁都找不到的变色龙,那么在城市里,他也不会是一只仅以普通策略就能抓得到的可怜虫。
但愿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凌觉,你这招可真是够绝的啊!
☆、第十一章 巧奔妙逃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眼镜挂断了电话,举目望向前方柳长路长塘派出所门外临时设立的检查站,数十辆汽车正在等待警察检查通行。
原来是因为那傢伙逃脱了,怪不得要设卡封路呢。今天凌晨栽赃他之前我就有某种不祥的预感,现如今证实了我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至少他的脱逃招来了警察的封锁检查。倒不是怕警察能查出什么来,因为警察的封锁只是针对他自己——那个前特种兵,而不是要对所有出城者进行搜身。但这却使得我不得不在这里等待检查通行,使得我不能按原定计划时间到达柳城。……参加过中越边境冲突的特种兵!他能逃得出全城围堵证明他是有真本事的,希望他只是追求逃生而已,如果他也渗合进这件事情里来,那面临的局面可就复杂得多了。姜涛现在知错了,但愿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他逃脱了?”阿毛的声音打断了眼镜的思绪。
“是的。警方十分钟前内部确认了他已经逃脱。”
驾驶座上的肖建略带惊讶地问道。
“不是吧!那么多警察追捕他,他还逃得出来!他有那么牛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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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个行家,特种部队出身。十多年前在中越边境打过三年仗。”眼镜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认为他逃出来后,会不会也来柳城找那个所谓的李广仁?”阿毛又问道。
眼镜嘆了一口气后答道。
“这个不好说,我们不知道他与真正的李广仁关系密切到何种程度。按理说,李广仁不可能向他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那将涉及到那个秘密。”
“那么说你认为他不会来了?”坐在阿毛身边的黄油插嘴道。
“李广仁用不着明说,他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提示或者暗示那个人。”眼镜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是前几年收集情报时的遗漏。姜老闆也担心他可能会来柳城扰乱我们的计划。”
“他若敢来我就把他干掉,昨晚算便宜他了。”肖建不屑道。
“警察十分钟前才确认他逃脱,假设他也知道一些有关那个秘密的事,那么他很可能也会来柳城,而且不会比我们晚多久,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他手里有一支64式手枪,如果他真的来了,那么诸位就要小心了。我敢肯定那个特种兵不好惹,单凭他今天能冲破警方的围追堵截逃出生天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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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程车平稳地行驶在跃进路上。凌觉忙活了一上午不免有些疲倦,在柔软的后排坐椅上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短,朦朦胧胧中忽然恶梦般惊醒了过来。原来是汽车转向时他身体失去平衡所至。
早死三年有得你睡,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他望往车窗外,计程车正经过长塘中学门外。七年前你还在柳钢上班时对这一带熟得不得了。
再往前六百米就是柳长路了,长塘派出所就在离柳长路口以北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往常市区出现匪徒逃脱的情况时,长塘派出所都会在门口设立一个临时检查站检查过往车辆和行人。
若我预料不错的话,今天也不会例外。必须得想个办法混过去。绕道走风险太大,因为公安局很可能已经向辖区内所有警务机构都发布了抓捕我的通缉令,此时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有人在巡逻。如果是在热闹一点的地方可能还好蒙过去,如果是在偏僻的地方就很容易被发现了。无论如何,在逃出柳州之前我都不能离开人群。
“老闆,到柳长路口了啵。你在哪下车?”司机问道。
“长塘派出所。”
开往柳城的中巴车起点站其实正好在柳长路口,但今天情况特殊,老子得先想办法过了长塘派出所这道关卡,在中途搭上去往柳城的中巴车。嘿嘿。
应该怎么跟李广仁说呢?他会信任我吗?……对啦!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些杀害广运伯的人会不会也知道柳城的李广仁呢?不过这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杀手杀害广运伯的原因确实与那个已经失去意义的使命有关联。如果没有关联又意味着什么呢?
“老闆,前面堵车了啵。”司机说道。
司机的话打断了凌觉的思路,他抬头望向前方。果然不出所料,长塘派出所在门口设卡检查。
“前面两百米就是长塘派出所了。你还是走过去吧,我不去了。”司机驱车停靠在路边说道。
“多少钱?”
“68块。”
“你车上有广西地图吗?”凌觉一边掏钱一边问道。
“好像有一份旧的,你想干什么?”
“给你一百块,把它卖给我得了。”他把钱递给司机说道。
司机也很爽快地把地图递给了他,他接过地图打开车门下了车。计程车立即调头驶回市区。
凌觉站到人行道上的一颗榕树下摊开地图,在柳城县区域内寻找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这个地方。
找到了,在柳城县城东北二十公里、209国道西侧十公里的地方。
他将地图重新叠好塞进左侧外套口袋里,然后放眼望向远处的检查站。此时,一辆黑色轿车正在接受检查,一名警察拉着一只警犬在车旁转了一圈,最后打开后箱看了一眼接着作了一个放行的手势。车边一男一女上了车,黑色轿车驶离检查站。
要提防那只警犬,它应该闻过带有我体味的衣物。
他又将目光移向马路右侧。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旁分别站着一名警察审视路过的行人,但没严格要求行人停下接受检查。
凌觉抿了抿嘴将视线收了回来。此时,一名戴着粉色遮阳帽、褐色太阳镜还有白色大口罩的体型健蒴的中年妇女,开着电动车驶过。他面色惊愕地望着那名中年妇女远去的背景,语调沉重地自言自语道。
“大姐。你真的是太有想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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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友谊路6号公安局办公大楼五楼的会议室里高堂满座、比肩继踵,局里不仅能讲话的人来了,甚至于敢咳嗽两声的人都来了。一改往日弹冠相庆、互颂赞歌的景象,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派肃杀萧瑟之气。
老大孟琳右手勐然砸向桌面,“嘣”一声,他跟前桌面上的玻璃杯子蹦起半截来,晃晃悠悠在桌面上抖了好半晌才停下。紧接着,孟琳排山倒海般凌厉的声音咆哮而出。
“把人民警察的脸都丢尽了。50名特警队员、200名公安干警、500名巡防队员通过高科技的定位技术搜索、围堵、追捕,硬是没抓住兇徒。封锁近半个城市,围堵了整个柳北区,吵得柳江河北岸枪声四起,人仰马翻,闹得市民心惊肉跳,魂飞魄散。光是在地下街的混乱中,就现在的统计至少有二十多人受伤,整个地下街商场都泡了水,直接经济损失估计不会低于500万。你们要我怎么跟陈市长交待?怎么跟王厅长交待?怎么跟市民、商户交待?在这次行动中,你们作为领导干部是怎么指挥作战的?有没有个人英雄主义?有没有麻痹大意?有没有侥倖心理?你们知道这次行动的失败造成了多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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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贤明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这次行动弄馊了,警方颜面尽失,作为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公安局第二号人物,他自己难免要承担一此责任。不过此时看上去他似乎另有顾虑,眼光飘忽不定。
刑警队长周光达双手抱在前胸,一付不温不火的样子。如果说此刻在座的诸人里有谁还能保持从容淡定的心态的话,那么就非此公莫属了。他很庆幸上午行动的总指挥并非自己,虽然一开始时他真的很想去争这个头衔。
坐在林家卫下座的谢政愁眉苦脸地盯着桌面上有关嫌犯凌觉的资料。此君为人耿直,处事不偏不倚。虽然他是周光达的跟班搭档,但他认为今天林家卫的现场指挥没有问题,只能说嫌犯凌觉太过狡猾。他此刻是在为如何才能抓住那个狡猾的前特种兵发愁。
谢政下座的张定国此刻却是战战兢兢、提心弔胆。要知道今天凌觉之所以能逃出法网,正是由于他一开始的犹豫不决所导致的严重后果。他此刻在想:如果副队长把责任推给我怎么办?担责任也就罢了,大不了连降三极呗。但他若是将我把物证怀疑成女性卫生用品那个事抖出来,那我岂不成为全局的谈资笑柄了?估计以后也没脸再呆在公安局混了。
刑警队信息班班长、指挥中心的日常负责人宋晓颜娥眉紧蹙。按理说,抓不抓得到贼跟她关系不大,因为她按照职务分工她已经找到了嫌犯人的下落,她完成了她职责范围内的任务。但今天这场“批斗会”可不是谁说自己没责任就可以拒绝参加的会议,更何况刑警队正是今天的“批判”对象,她身为刑警队一员,自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刑警队物证班班长贺胜海,上周三刚升的官,还没来得及庆祝就碰上这么一趟噁心事——当然这是指今天警方倾全局之力出击、遭全城之讥而还的事。他心里暗忖:今天嫌犯从家里逃跑时自己也在现场,不知道会不会也得担责任。听局长这些话估计要有不少人受罪了。
特警队队长杨明剑坐在会议桌另一边,他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对于孟琳檯面上咆哮如雷的话语他一个字没听进去,他明白这叫程序。此时他心里想的是:那个叫凌觉的退役特种兵身手真是了得,被几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从福柳新都一路追击到斜阳路,又横穿了特警队狙击手封锁的私人房区,最后仍能从被警方封堵得严严实实的地下街冲出重围。这得要有多么高明的手段啊!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碰上这傢伙。
除特警队外,国保、治安、交警队的头面人物也都到场旁听了这场旨在“批斗”刑警队的会议。
国内安全保卫队的吕队长想:我手头还有事要办呢,这会开到什么时候啊!他们一大清早的说人手不够,我也派来了我能派来的人手配合行动了。那么多人都抓不到一个匪徒,很明显是指挥有问题。
肥头大耳的治安巡防队的曾队长微微低着谢了顶的脑袋。他今天接到局里要求配合刑警队追捕匪徒的通知后,就立即指挥所部前来支援。但是出现了一件非常令他尴尬的事情——他手下两名正编的中队长,在参加完今天的剧烈运动之后,突然身体不适住院了。
还是交警队的万队长的想法无私伟大一点:该封的路我都封了,该锁的桥我也锁了。交警又不能配枪,要不然我们还能再多帮上点忙呢。
孟琳滔滔不绝、喋喋不休训斥个没完没了,与会诸人或担惊受怕或各怀心事地应付着听。
林家卫双眼迷茫地望着桌面,他心里想:作为今天这次行动的指挥官,行动搞砸了自然要承担责任。在往常情况下,第一次行动没抓到贼也不是没有过,问题是今天有无辜市民受伤了、地下街更是损失惨重,这的确很教人头痛。另外,今天这次大规模行动所有人都认为势在必得,即便不受表彰表扬也能上头版头条,受人关注与膜拜。这就是为什么周光达一开始不服的原因,凭什么这么露脸拉风的事得由你作主啊!可问题是现在弄煳了、警方现大了,周光达反倒平心静气了,看他那样子更像是幸灾乐祸。为什么我一开始就主动要求指挥这次行动?还不是因为我更了解嫌犯,我对他知根知底。我明知道他难对付我还出来担这个责任,难道真是图露脸?反正事情搞到这个地步,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哎,是我技不如人,从小到大一直都玩不他……我的爱人啊!我需要你的安慰,只有你能抚慰我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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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塘派出所以南数百米处的鹧鸪江农贸市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时值中午时分,巷道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急着买菜回家做饭祭奠五脏庙,那场面与地下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民以食为天。不穿衣服羞不死人,说不定还能使人看上去更性感一点。而不吃饭则会使人疯狂到连感性都一併丧失掉,就更别提性感了。
戴着黑色假髮、淡绿色鸭舌帽、褐色眼镜的凌觉捧着一大堆东西从市场里走出来。那堆东西里有三根大黄瓜、一箱胡椒粉、一瓶大支装矿泉水、一顶鲜黄色遮阳帽、一个粉红色大口罩、一付鲜红色保暖手套、一块粉色花斑遮阳布、一条大摆豹纹长裙。
他脱掉眼镜,红着脸走进市场外一家化妆品店。店里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站在柜檯里向他招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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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需要买些什么?”
“我夫人今天过生日,我想给她买点口红、香水、粉底之类的化妆品。”他走近柜檯说道。
他将那堆东西往柜檯上一搁,再环视了一周店里的情况。这店里就这小丫头一个人。
“我们这都有,你看你想要什么样式的口红?”小姑娘问道。
“我……我不是太懂这种东西……你帮我挑吧!”
“有光的口红比较亮丽刺眼一点;亚光的会比较自然一点。你要哪种?”
“有光的吧!”他犹豫半晌后说道。
“好的我帮你挑一种艷丽一点的。那你想买什么样的香水呢?”
“哎,随便啦。”
“香水有五种香型,有浓香水、香水、淡香水、古龙……”
“哎,就用浓香水吧。”他有些不耐烦了。
这可怜的孩子,他可能是怕别人闻不出来。而柜檯里的小妹子看到他手里捧着的那堆花花绿绿的女性装饰类物品,心里也不禁嘀咕道:要么是他自己口味重,要么是他老婆口味重,要不然怎么会什么东西都挑那么刺眼、刺鼻的种类?
凌觉要是知道柜檯里这小丫头此刻是如此评价自己的话,他非气到吐血不可。资讯时代的年轻人的心智相比过去的年轻人早熟了许多。他们从网际网路上涉猎到的信息远比十年前,甚至几年前同龄的年轻人所能领略到的多得多。对于某些信息而言,人们并不需要有丝毫的语言基础都可以完全弄明白。因为这个星球上只要是用两条腿走路,并能通过网际网路传递信息的物种都具有一种本能上的共性。所以,不论那些信息是来源于东洋日本还是西洋欧美,其效果都几乎是一致的,都能引起观赏者强烈的共鸣。这估计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事情之一。
“那么先生你要买什么样的粉底呢?你是要粉底液还是粉底霜?”
他妈的。老子怎么知道要什么?哪那么多分类啊?凌觉心里有些郁闷。
“就是带粉的那种。”他依稀还记得起那玩意儿是些粉末状的东西,至少女人涂在脸上时它是粉末状的。
“它们都带粉啊!”小丫头惊讶道。
“那你看哪种好用就买哪种吧!”好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区分不出来还不能忽悠过去嘛!
“那就买粉底液咯?”小姑娘心里却在想:谁嫁了那么傻一个老公啊?
“对。就要粉底液吧。”拜託美女,老子还有要事在身呢。
“那你老……你夫人她用的粉底是哪个色号啊?”姑娘显然不习惯使用‘夫人’这个称谓。
凌觉郁闷到了极点,他要是从那美克星来的赛亚人,那么此刻非变超级不可。
眼看着财神即将变凶神了,小妹子显然也感觉到眼前这个老男人的气息有了明显的变化。毕竟她所涉猎的日本文艺作品里也有一些传统正面的内容。她急忙堆起笑脸嗔道。
“哎哟,大哥你别生气嘛。我这也是为你好啊。看来你们这些大男人都不了解这些我们女人用的东西。我其实是想问你喜欢更白一点的呢?还是喜欢更自然一点的呢?”
活学活用。但不能确定是否是出自苍老师的课程内容。
凌觉此时哪有什么别的心思,他只是急着要走。
“白一点的吧。”
姑娘连忙打开展柜给他挑香水、口红和粉底。
“你说的那个粉底液怎么用呀?”这个问题他得先搞清楚。
丫头勐然抬起头瞪向他。
“你老婆没用过粉底吗?”
此刻不是她把“夫人”给忘记了,而是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老男人的性取向有问题了。
难怪他口味重,买的这些东西都那么惹眼……靠,还用黄瓜……咦呦……
她脸上突如其来的那份鄙夷之色让凌觉一时找不着北。
这丫头没磕错药吧……他妈的,你想到哪去啦!你个小毛丫头心理能不能健康一点!
他脸色刷地一变,情凄意切、语带哽咽地望向那小姑娘。
“……姑娘。你误会我了。我妻子四年来一直瘫痪在床上……她……她甚至连话……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和我交流。……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我想把她打扮得漂……漂……”他激动得话都没说完。
他细腻逼真地将一个伴侣残疾仍然不离不弃的痴情中年男子,在遭人误会时流露出的辛酸与窘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大有不将这小丫头骗倒誓不罢休的架势。如果这是一部电影,他完全能凭藉此一幕出色的表演获得金鸟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小姑娘直勾勾地望了他好半晌,感动得几欲飙泪,最后她呜咽道。
“我给你打个折。”
※※※※※※※※※
孟琳坐回了椅子上,端起玻璃杯勐灌了大半杯水。训了大半个小时,他嗓子也沙哑了。该骂的都骂了,该说的也说了,该泄的也泄了。他想,摊子是烂了,但总还得有人去收拾啊!如果把大学生换下来又有谁能担得起这个大任?赵贤明老了;周光达思想太陈旧;谢政、张定国还没上道。算了吧!让他继续干吧,至少先把这个案子了结了再作进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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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除开孟琳自己沉重的唿吸声外,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他放低声腺说道。
“这个会议我们一是要检讨一下之前的错误,最重要的是研究一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首先我们先缕一下今天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与会诸人多松了一口气,知道有关处分的问题今天是不会再谈了,日后如何那就要看这个案子是怎么了结的?何时了结的?也就是说,大家先别慌,我们还有机会再翻盘。当然也会有人感到失望,至于这些东西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孟琳的话说完了半晌竟然没有人响应,他连忙转头望向林家卫。会议室里很多人都为他抹了一把汗。
你怎么还没醒过来啊!该你说话啦。
林家卫还浸沉在失落之中,坐在他左边的谢政在会议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然后轻声说道。
“局长让你说说有关今天这个案子的事。”
林家卫缓过神来,先望了一眼首座上的孟琳,然后转头望向左边谢政下首的张定国说道。
“我想还是让张警官来向大家作这个讲解比较好,今天在广雅路北四巷发生的事,他了解的比我全面。”说完林家卫向张定国点了点头。
张定国惊魂甫定,慢慢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翻开面前的资料说道。
“今天上午9:40接到报警说广雅路北四巷375号发生谋杀案,报警人正是在逃的嫌疑人凌觉。我和法医郭子强、贺胜海等警员先行到达案发现场。被害人身份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是:被害人名叫韦广运,生于1925年,现年77岁。原柳州木材厂职工,1990年退休,未婚,无子女。祖籍湖北仙桃。被害人死于枪杀,现场採集到一枚9毫米口径弹壳,兇徒的枪显然还加装了消声器,再隔着墙壁,邻居根本不可能听得到枪响。被害人死时手里还抓着一把刀,证明被害人死前曾试图反抗。刚才物证班的一位警员核实,这把刀应该是当年侵华日军所使用的95式尉官指挥刀。被害人的卧室、客厅里的所有家俱都曾被搜查、翻动过。显然,兇徒的直接目的可能并非谋杀被害人,而是被害人所持有的某样物品……”
当年侵华日军所使用的95式尉官指挥刀……兇徒的直接目的可能并非谋杀被害人,而是被害人所持有的某样物品。林家卫脑袋里反覆迴荡这两句话。
死者哪来的日军尉官指挥刀?杀手……凌觉他在找什么?他疯成这个样子?
张定国继续说道。
“……我们最终将嫌疑人锁定为凌觉,是因为在被害人的尸体旁找到一个脚印,这个脚印被确认属于嫌犯的一只登山鞋,这只鞋在嫌犯家中被发现时,鞋底还沾有血渍;并且我们在嫌犯家中还找到了一张带血迹的碎纸,这张碎纸被确认来自于被害人尸体旁的一本被撕破的书;在嫌犯家中我们还找到两颗完整的9毫米子弹;在嫌犯洗手间发现的一个沾血脚印与洗漱池下方找到的血渍样本被确认属于被害人;在被害人客厅的餐桌和木椅上,找到了三枚嫌犯的指纹。上午我在给嫌犯做笔录时,他提到过自己昨晚与被害人一起在被害人家吃饭。最关键的一个证据是在被害人的床头上,我们找到了一枚完整的带血渍的拇指指纹。而今天上午我在为嫌犯作笔录时,嫌犯却声称发现死者被害后自己并未进入过被害人的卧室。所有这些证据都指向在逃的嫌疑人——凌觉。”
※※※※※※※※※
柳长路长塘派出所外的检查站旁,35岁的副所长陈嘉站在人行道上。他望着马路中央正驶入检查站的一辆丰田越野车。车子停稳后走下五名男子来,一个染着黄毛、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一个大块头,还有两个小个子,他们很配合地站在车旁等待检查。
警员彭应志拉着警犬在车旁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汽车尾箱,显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彭应志挥手作了一个放行的手势。那五名男子又陆续上了车,片刻后越野车驶离了检查站。
陈嘉心里想:如果那个特种兵不是傻瓜,他应该不会选择从设有检查站的道路上逃亡。柳州又没加盖,随便找条小路、田埂往外走谁找得到他啊?多此一举,害老子错过了午休时间。
此时,一股清新淡雅的茉莉花香由南面随风飘荡而来。陈嘉的心情顿感愉悦舒爽起来。
那感觉即像把酒联欢红楼下,又似携美泛舟绿水间,心旷神怡、悠然自……好像浓了一点……这刺鼻的味道是哪来的?
他朝非机动车道望去,只见一名妆扮夸张的大块头中年妇女,骑着一台崭新的电动车正驶近检查站。一股浓重的茉莉花香味夹杂着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名中年妇女头上戴着一顶鲜黄色遮阳帽,鼻子上架着一付褐色太阳镜,脸上套着一个粉红色大口罩,手上套着一付鲜红色保暖手套,身前还盖着一块粉色花斑遮阳布,遮阳布下露出一截豹纹长裙。电动车后架上绑着一箱胡椒粉和几根黄瓜。
非机动车道旁站岗的方宝龙捂着嘴巴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同时,马路中央正拉着警犬检查一辆轿车的彭应志喝道。
“你个颠狗,快回来,你往哪闻啊?”
陈嘉望向马路。看来那只警犬的嗅觉也受到了刺激,精力明显不集中。只见它又被老彭拉回车边继续检查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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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那个妆扮夸张的妇女驾车从陈嘉眼前缓缓驶过。他能看到那妇女脸部化着浓妆,右边脸颊和腮边的皮肤明显白于脖颈处的肤色。而且脸上的粉脂有脱落、溶化的迹象,那些粉脂与脸上的油脂和汗水凝结成一坨一坨的粉垢沾在脸上。
哎。女人发起疯来真的很倒胃口,这谁家的媳……媳……
“啊哧”。
他也实在受不了那味道了,勐然打了个喷嚏。
☆、第十二章 夺妻之恨
男扮女装的凌觉开着那台崭新的电动车沿着209国道向西行驶了五公里,来到柳钢矿业公司的的停车场里。进入停车场时,门口的保安给了他一张停车卡,这张卡是日后取车的凭证。他以前在这一带混过,所以熟悉这一带哪里能处理掉这台从鹧鸪江农贸市场外“借”来的电动车。他不是要卖车,而仅仅是想找个地方把车安全的保存几天,等过几天再回来取,然后再到派出所去“还”车。前提是他还能活着回来,或者说能再以清白之身回来。他知道开电动车的人的生活基本都不宽裕,一台电动车的价钱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甚至是两个月的收入。
哎。我向太祖皇帝发誓,只要我回得来,一定想办法把车还给你。很抱歉给你的生活带来烦恼和不便,虽然现在不能当面对你说,但这的的确确是我发自肺腑的诚挚歉意。
他驱车来到停车场无人的角落里将车停好,把停车卡收进外套口袋里,掀开遮阳布下了车,脱掉口罩、手套和眼镜,再将遮阳帽和豹纹长裙褪下,最后把这些女性装饰品与化妆品一併卷在遮阳布里。刚才他把太半瓶香水往那条豹纹长裙上洒,那味道隔着遮阳布都还清晰闻得出来。
他将矿泉水拧开按倒在电动车踏板上让水流出,再合掌接水重复地擦拭那张人妖般的脸。其实他知道附近有厕所能洗得更干净彻底,但他这样子进男厕可能被打;进女厕可能被骂。虽然他不怕跟人打架,但这是逃命的时候不是打架的时候。几经沖刷后,从脸上清理下来的口红粉脂在地上红一滩,白一坨的,他看了心里特别窝火。
女人怎么竟喜欢往脸上抹这种东西啊!看得老子连前天吃的螺蛳粉都想呕出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女人要不抹这东西好像也没几个男人会看喔。咦哟,男人也真是够贱的。
他妈的。今年当真流年不利,光头剃了;女人扮了。操。想当年韦小宝剃光头、扮婊子时好孬还是少林寺里酒色兼收的二当家,老子此刻却是个正被警方全城通缉的逃犯。真他妈衰。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对着反光镜照了照那张马脸,再将褐色太阳镜和鸭舌帽戴上,又整了整假髮。
嗯,没问题了。
他将那箱胡椒粉放到电动车踏板上,再将包着女性装饰品和化妆品的遮阳布盖上面,然后提着那三根黄瓜走出了停车场。
警方若是能通过这些东西发现我的行踪,那至少也是两天以后的事了。若两天时间我都弄不明白到底是谁在栽赃我的话,我也用不着再为此担心了。要不就远走高飞,要不就投案自首。
他路过停车场门口时保安根本没理会他。要知道停车场里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去了,保安员没理由一个个核实身份,他们只要求当你开车出去时把停车卡给回他,把停车费结了就ok。那么大个停车场他们才懒得理你那么多,你若够胆在里面玩车震他们都不管,前提是你那车能震才行。
凌觉一边大摇大摆地往柳钢矿业公司大门外走去,一边狼吞虎咽般啃食那三根黄瓜,这可是他今天的早餐加中餐啊。他想起,前年有个做安利产品的“半仙”对他说过: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时间,只吃黄瓜可以起到清理肠胃毒素的效果。两年来他一直没机会试试,今天就借这个遭遇全城通缉的大好时机试试吧。
当这个正遭全城通缉的杀人犯吊儿郎当地啃着最后一根黄瓜,走到大门口外的马路边时,一辆挡风玻璃上写着“柳州——柳城”的客运中巴车正好驶来。杀人犯急忙风捲残云般将最后那截黄瓜塞进了嘴里,然后弯起左臂擦拭正在嚼动的大嘴,同时举着右手急切地向中巴车挥舞。
客车停稳后打开了车门,凌觉上了车。他向售票员说明了下车地点,然后付了车费。此时,客车上已经满员,他只能扶着扶手站在客车走道上。
“先生,你可以坐在这里。”他身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他转头望了过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她带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少妇让出了靠着客车走道的位置给他。
嘿嘿。人间还是有它温暖的一面滴。
“谢谢你。”凌觉老实不客气地坐了过去,毕竟今天自打起床以来他基本没怎么闲过,除开在计程车上那半小时。
累啊!特种兵也要有打短的时候啊,更何况这特种兵前还有个‘前’字。
他笑着望向少妇怀中的小女孩。那萌娃子食指含在嘴里也正鼓着天真的大眼望着他。他学着憨豆先生的表情向小女孩做了个鬼脸。小女孩“呵呵”一笑把头埋进母亲怀里,然后又悄悄探出一只眼睛来窥视凌觉。他迅速闪出右手在小女孩眼前打了一记清脆的响指,然后又迅速缩回身前并拿左手盖住右手。那萌娃子坐直身躯好奇的望着凌觉的手,又把右手食指含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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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可爱的小女孩啊!不为人父,焉知为父之乐。何况我也曾为人父。不知道婷婷现在长什么样了,当她还在襁褓中时我就失去了作为父亲的资格。她也许不会知道她还有一个像我这样的父亲,曾经的瘾君子,现在的通缉犯。
身旁的少妇低下头望着女儿,把她的小手轻轻从嘴里掰开,然后说道。
“叔叔手里有什么好玩的玩具呀?豆豆想不想看?”
豆豆羞涩地鼓着眼睛在凌觉身上转了好几圈,然后微微点头轻声说道。
“豆豆想看。”
喔!婷婷。爸爸对不起你。
“那豆豆先要告诉叔叔你几岁了,叔叔再给你看叔叔手里的玩具。好不好”这种交流并不需要过多的经验,而仅仅是出于人性中爱护幼小的本能。何况我们的杀人犯其实并没有杀人,而且还当过那么几天像样的父亲。
豆豆把右手放到眼前用左手仔细地数了数手指,最后把母指扣下,伸出四指望着凌觉说道。
“豆豆四岁了。”
那萌态能萌倒兇残无匹的梅超风——如果她还活着,还能看得到的话。凌觉心里一阵欣喜一阵悲凉。
这小女孩真是可爱极了。我的小婷婷不也是四岁吗?天啊!成年人为什么要那么愚蠢地去苦苦追求自以为是的快乐,却遗忘了原本近在咫尺的幸福?这到底是为什么?
凌觉露出慈父般的笑容说道。
“这孩子真乖。”
他将右手摊开在豆豆眼前,然后连续快速地打了几记响指,哄得豆豆乐不可支。
“看不出像你这个的人也会哄小孩子。”少妇娇柔的声腺下透出一丝挑衅的味道。
“那得看你是如何定义像我这样的人了。”向来自认辞锋犀利的凌觉漫不经心地回復道。
“我看你打扮得像个嬉皮士,特别是嚼黄瓜那段。”其实少妇颇为惊讶这个本土嬉皮士措辞如此有趣,所以反讽了他一句。
来者不善啊。
“我也看不出像你这样年纪的女人还分得出嬉皮士长什么样子。按说,嬉皮士风靡全球时,你应该尚在襁褓之中。”他也不甘示弱,拿辈份出来唬人。
“事实的确如此,但有些认识并不需要切身的经歷,若按先生你的逻辑来看,巴黎、米兰那些服装设计师应该还没出生呢!”
哇塞!你还有两下啵。
“有道是,物以其类。你的年龄和你的见识略有不符。”三板斧之后凌觉怯场了。
“人不可貌像,我再年轻也曾有过疯狂和叛逆。”少妇不屑道。
这句话令让凌队长感触良深,甚至可以说击中了他的要害,使他忘记了应该再如何谴词造句去与对方斗嘴。
我正是因为年轻时的疯狂和叛逆才一步步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美女,这点你说得没错,我现在跟当年那些堕落的与大麻为伍的无政府主义者没多大区别,唯一还保留的一优越感是我已经戒掉那玩意儿了,而且……
“如你所说‘人不可貌像’,我也曾为人父。只是现在已经没机会再去逗自己的孩子了。”好孬还能从墙角里挖出点料来表示表示,不至于败得那么狼狈。
“怎么?她带着孩子离开了你?”美女的语调缓和了下来,但这种缓和里夹杂着胜利者的优越感。
凌觉当然听得出其中玄奥,但他既然已经自愿缴械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何况在唇舌上输给女人的经歷他并非没有过。在他往日的生活里,他与某个女人之间的唇枪舌战记录中,他败多胜少。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舌头上那两下子也是那个女人教出来的。
“哎,跟聪明人谈话就是省事。对。她和我离婚了。孩子的扶养权在她手上。”很久没有聪明的女人跟他切搓舌技了,他其实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至少还有作为父亲的探视权吧!难道你放弃了?”这少妇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被逼到墙角的可怜的前特种兵沉默了片刻,弯下腰把头埋进双手里,失落地嘆道。
“你不知道,她现在的丈夫是我年少时最好的朋友。”
“你现在也没年老呀,帅哥。”显然她这句话是出于善意地调侃。
“黄土过腰了,美女。你就别含沙射影了。”前特种兵服软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婚姻破裂,谁应该负主要责任?”她收起了笑容,语调正式得有如某电视台的採访一般,就差没在他面前摆个防噪麦克风了。
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人问过他,但他基本不作正面回答。因为他觉得谈论这个问题没有实际的意义,纯属是浪费表情。可是今天,在这位带着极其可爱的女儿的聪明女人面前,他再度感受到了为父之乐,为夫之快,所以一改往日作风,掏出了肺腑之言。
“在我看来,是她背叛了爱情;她丈夫背叛了友情。这里面不存在责任的问题。”
少妇沉默了半晌不置可否地说道。
“当问题出现时,诿过于人比反思于己更容易。”
她这句话本身很直白,但却极富深意,若凌觉听不明白那是他的水平问题,她根本就没必要再作解释;但若是凌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先反思自己时,很难说他不会勃然大怒。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受害者自居。其实,她的初衷也是希望这个男人能重新客观地去思考这个问题。这位秀外慧中的美女是在赌博,她在开口之前已经作了两个假设:一、在这个男子的婚变中,他有责任,至少不是完全没有。当然这可能是基于女人之间相互偏袒的心理;二、这个男人是个绅士,不会对给自己提建议的人大动肝火。这一条是基于他的含蓄的措辞以及他身上残存的茉莉花香水味,虽然这有些牵强甚至乌龙——要知道这世上表面看来道貌岸然,背地里蝇营狗苟的骗子大有人在——但是这一宝她压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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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题出现时,诿过于人比反思于己更容易。凌觉心里反覆地默念这句话。
他和她都有错,那我有没有错?当他接近她时我是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接近她的意图是什么?是婷婷。她离开我的理由是什么?我打她。我打她了。为什么?我精神分裂。我为什么精神分裂?执头丸。我为什么服执头丸?我看不到未来,我害怕不能给她和婷婷带来幸福与快乐。所以我迷茫、我消沉、我借酒浇愁、我自甘堕落。是我把她逼走的,至少是我给了他机会,让他将她和婷婷一併夺走的。诿过于人比反思与己容易。显然,我挑了更容易的那个选项。我之所以一直将责任都推给他们,也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我不敢去直面自己的错误,更不愿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其实我内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强迫自己无视它,选择用仇恨去遮掩伤疤,用愤怒来重建信心。我自始至终都是自私的,当木已成舟无力挽回之后,也许我应该选择去直面自己的过失。过去没有人能说服我,而今天这位少妇作到了。这美女很有学问喔,说得很有哲理。
“你是搞哲学的?”他惊讶地问道。
“我在广西大学修心理学。”
怪不得斗不过你。
※※※※※※※※※
“为什么会是嫌疑人自己报警呢?”宋晓颜疑惑地问道。
张定国翻开一页资料后说道。
“第一个发现被害人惨遭谋杀的人是自来水公司的抄表员。据抄表员说,被害人的房门当时没锁,她进入客厅后看到房子里一片狼藉,当她发现被害人死在卧室里的血泊之中后就尖咬着跑出了房子。嫌疑人是在听到抄表员的尖叫之后才来到案发现场的,并在被害人家门口碰上的抄表员。抄表员在嫌疑人凌觉报警后不到两分钟也拨通了110。”
“嫌犯的作案时间有没有问题?”孟琳问道。
“根据法医郭警官的判断认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今日凌晨0:30至2:30之间。据刚刚解救出来的嫌犯在珍尼丝夜总会的同事胡艷玲说,今日凌晨1:30左右胡艷玲乘计程车把醉酒的嫌犯凌觉从珍尼丝夜总会送回家,他们到达嫌犯的家应该是在凌晨2:00左右。胡艷玲将凌觉送回家之后就立即乘同一辆计程车离开了。被害人的邻居,住在一楼的黄女士证实了胡艷玲的说法,黄女士称今日凌晨她被楼道内的吵杂声惊醒,并看了看床头的钟表,当时的时间是1:50,大约10分钟后黄女士起床上洗手间时,看到有辆计程车驶出巷子。我们正在联繫计程车公司以作进一步的证实。单从现在的证据看,凌觉有作案时间。”
“嫌犯的作案动机呢?还有就是,嫌犯作为一个退役侦察兵,他应该有足够的反侦查能力,不可能留下那么多如此明显的证据让我们轻易的找出来。”一直沉默不语的特警队长开口了。
“就作案动机而言,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不足以作出判断。被害人和嫌犯所在的那一整栋楼多是原木材厂职工,邻里之间较为熟悉,据被害人的邻居称,被害人与嫌疑人时常有来往,之前并没有冲突和纠纷的迹象。”张定国回復道。
“有一种可以站得住脚的推断。”来自警官大学的高材生林家卫说道“凌觉有吸食软性毒品摇头丸的歷史,几度因吸食摇头丸致幻而暴力对待妻子导致婚变离异。摇头丸有不同的致幻效果,在劲暴的音乐与灯光刺激下,有的人感觉自己在遨游太空、有的人感觉自己在游泳。在失去外界强劲音乐地刺激后就会情绪失控失去理智,进而充满暴力倾向,更有甚者会导致精神分裂。如果凌觉确确实实是本案的兇手,那他很可能在作案时处在精神分裂状态。”
“他是如何发现我们用卫星定位技术找到他,并在最后时刻逃脱的?”刑警队长周光达也开口了。
张定国又翻开一页资料答道。
“据胡艷玲称,嫌犯在去到她家之前曾给她打过电话,声称须要帮助,胡艷玲答应帮助他,但嫌犯进入胡艷玲家中之后就对她实施暴力手段,将她捆绑起来,抢去她放在家里的3200块现金和手机。本来嫌犯并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我们通过手机信号锁定位置,但在他刚要离开胡艷玲住所前,发现雅儒路已经被我们封锁,恰在此时,胡艷玲的一位罗姓女同事打电话给胡艷玲,嫌犯凌觉逼着胡艷玲接电话。而我们正是通过这位罗姓女士获知的胡艷玲的具体地址。这位女同事出于担忧而向胡艷玲询问为何警方在寻找她,手机开着免提,嫌犯显然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到我们可能是通过手机信号锁定了他的大概位置,然后封锁围堵他,所以他把两台手机都留在了胡艷玲的住所。”
当张定国说到胡艷玲的女同事打电话给胡艷玲询问为何警方在找她时,宋晓颜惊出一身冷汗来,林家卫当时要求她不要惊动胡艷玲,但这事她办砸了,而且正是因为她的疏忽,导致嫌犯在最后关头察觉了警方的意图,并最终逃脱致使警方的抓捕行动失败。原以为自己全无责任,现在看来也难逃疏忽之罪了。她悄悄愧疚地望向右边的林家卫。只见他说完刚才那个推断后就又低头不语,两眼呆呆的望着桌面发愣。
赵贤明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说道。
“好一个精神分裂的前特种战士。他还在福柳新都小区袭击了我们一名刑警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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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嫌犯将我们刑警队的便衣卢寿华击倒,并夺去他的64式手枪以及两匣,一共14发子弹。”谢政补充道。
“有关嫌犯这个人我们手头还掌握了哪些信息?”孟琳又问道。
张定国从桌面上另外捡起一张纸来说道。
“嫌犯凌觉,1966年出生于广西柳州。85年高中毕业后参军,经过为期一年的特种训练之后,于86年7月奔赴中越边境,在战场上屡立战功,88年破格晋升为某部侦察连少尉排长。89年调离军队,调回柳钢保卫科任职。94年结婚。妻子……”他瞄了一眼林家卫后继续说道“黄亮,中学教员,育有一女。95年从柳钢辞职。98年离婚。现在在珍尼丝夜总会当保镖队长。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有关嫌犯的情况就这些。”
“88年破格晋升的排长,怎么89年就被调回柳钢了?他当时才23岁,很有前途嘛!”准军事官员杨明剑不解道。
“军方没有提供这方面的资料,具体情况我们无法获知。也许……也许林副队长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这方面的信息。”张定国咬着嘴唇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毕竟,这事关多人前程仕途。
张定国最后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感觉似乎大有隐情,与会诸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林家卫。
林家卫嘆了一口气,右手扶着前额说道。
“他和我在初中、高中时都是同班同学,交往近二十年。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秀,身体条件也相当出色。高考前的模拟考试中,他曾考出数学、物理、英语三科满分的好成绩。85年高考前,他父亲凌光突然病重,他不顾家人和师长的反对毅然退出高考,将父母准备给他上大学的钱用于为父亲治病,但医生最终还是没能将他父亲救活。他父亲临终前提议他去参军,他体检合格后,他父亲就病逝了。由于他当年的学歷较高,人也聪明,身体扎实,所以被调入某部侦察连接受特种训练,他在侦察连接受训练时表现非常突出,所以能在入伍一年后便奔赴战场,他用二年时间从下士晋升到少尉排长。当时他才22岁。89年在一次行动中因误杀平民,被军事法庭调离军队,调回柳钢保卫科工作,也许是因为他性格的原因与同事相处得不太好,95年就辞职出来,在夜总会之类的场所当保镖。”
看来只说到这也可以了,没必要翻出那些与案情无关的东西来,弄得尽人皆知、议论纷纷。
林家卫心里当时是这么想的,他原以为可以迴避某些令人尴尬的事。
“他那么优秀,你为什么没邀请他来刑警队呢?”宋晓颜不愧为信息班班长,她对信息有着常人没有的敏感度。
除去张定国外,诸人先是惊愕地望向宋晓颜。大家心里都在想:你问这个跟案情有什么关系啊?旋即又想,对喔,他同学能冲破警方布置的天罗地网,摆脱几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的围捕,具备这种能力的人点着灯都找不出几个来,为什么他没招进刑警队呢?他有这个权力啊!大伙连忙又转过头望向那个警官大学的高材生。
宋晓颜见到众人瞪向自己时,羞愧地低下头暗自反省: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我怎么还那么八卦啊,竟问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她再抬起头来时,看到众人正期待地望着林家卫,心里不禁又嘀咕道:咦,这些爷们儿又干么?他们为什么又盯着林副队长!喔……你们也想知道啊!那刚才干么瞪我?
林家卫此时肚子里一阵阵苦水涌上心头,他尴尬的低着头,轻咬着嘴唇。
晓颜啊,晓颜。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紧一点?省点行不行?为什么总给我找麻烦呢?也罢,也罢。这事今天要不说穿也难保日后不被翻出来。
他又长嘆了一口气,将头埋进双手里说道。
“我现在的妻子,正是他离异的前妻,他是我女儿婷婷的亲生父亲。”
☆、第十三章 一步之差
作者:健生 发布时间:2014-04-03 14:51 字数:6594 浏览:19人
☆、第十四章 孪生兄弟
此时,木屋内的李广仁正抚慰着坐在身旁的大黄狗“阿飞”。这只狗跟了他十二年,按狗的年龄划分,它跟他一样都已到了垂暮之年,去日无多。在这山里,这只狗是他最忠实、也是唯一的伙伴,所以老人对它倍加照顾。十二年前当罗大鹏带着幼小的阿飞进山来时,老人六十四岁。罗大鹏将阿飞送给了他,在这大山里有个伙伴陪着平添了不少乐趣。
老人之所以来到这山沟里是因为1973年患了一场重病,原以为时日无多,便将身上的秘密告诉了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哥哥,可万万没想到他又活了过来。哥哥提议要他来山里唿吸些新鲜空气,有利于恢復身体,所以就互换了身份。
大哥从小就对我照顾有加,1949年10月当时我在桂林住院,大哥随健公撤回桂境并来医院看望我,我死活要他将他视为命根子的战利品——一把日军尉官指挥刀——留下给我把持一段时间,没想到他还真同意了。好在他把刀留给了我,要不然那把刀就又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了。他出狱后见到那把刀我还为他保养得那么好竟喜极而泣。他是个可爱又可敬的人,也是一个绝对忠诚、信得过的人。他在健公身边呆了多年,原本有机会一起与健公到台湾去的,只可惜阴差阳错没去成,最后在牢里一呆就是二十三年。若非我受命隐姓埋名,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我们那一代人受尽了苦难,经歷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战后清算,半生流离现在总算天下太平了。其实,无论国共是谁当家,人民要求的都只是安定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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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这半年来我一直感觉心神不宁,昨晚作了一个奇怪但生动的梦。在梦里我梦见了马展鸿师长,还梦见了和大哥、郭有明、曾城、黄镇富等一众桂林籍官佐在军官学校受训的情景。是冯道恆处长给我们讲课,最后德公、健公、九叔也都来到课堂上向我们训话。很多年没作过像这样的难忘梦了。
陈老闆今天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这个利慾薰心的生意人一向以来都对我怀有敌意,让他帮个小忙送封信都推三阻四的,还总怀疑我在偷他养鱼场里的鱼,我一个老头子能吃多少鱼,这水库里大把的鱼虾我用得着去钩你的鱼吗?
门外传来数人的脚步声。阿飞勐然从地上站起来,竖起耳朵警惕地望着门口方向。
陈老闆带谁来了?
眼镜满面笑容地跨进门来,黄油、阿毛、肖建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杀手头目一进门就热情地向李广仁说道。
“你好啊,李老伯。”
“阿伯,你好。”普通话水平较好的黄油也礼貌地打了个招唿。
“诸位是……”李广仁不解地望着四个杀手。
“李老伯,我们是柳州广雅路街道办事处的。你跟韦广运先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啊!”眼镜惊讶地说道。
大哥!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李广仁站起身子,面色凝重地问道。
“我跟他是表兄弟。你们找我,是因为我表哥出了什么事吗?”
眼镜踏前两步来到李广仁跟前略带忧伤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月前韦老先生在晨练时突然摔倒在地,送到医院后被医生确诊为暂时性缺血中风……”
老人打断眼镜的话,急切地问道。
“‘暂时性’是指这个病会马上好过来吗?”
“我们也像李老伯你一样着急,但是医生说像韦老先生这样的年纪,短则半年,长则二年内出会出现脑梗死现象。”
老人颓然坐回凳子上,双眼迷茫地望着前方。他眼前仿佛展现了一幕故乡灕江河畔的风景。两个少年欢天喜地地在江边的浅滩里嬉戏玩耍,恍惚间,两个少年忽然换上了戎装,扛着与自己身高相当的步枪奔赴前方炮火连天的战场,硝烟瀰漫中,战壕里一个坚定苍老的面孔蓦然回首,那张歷经战火蹂躏、饱经沧桑的脸属于老人的哥哥,也属于老人自己。
他缓缓嘆了一口气后说道。
“都这把年纪了,这也是迟早的事。”
“街道办领导得知韦老先生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兵,而且家里又没有儿女照顾之后,就把韦老先生送到了敬老院。前天我到敬老院看望他,他唇齿不清的说想要再见到你。昨天社区领导就指示我们过来接你去柳州敬老院,希望你能陪伴韦老先生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程。”眼镜说道。
“街道办领导还说,届时您两位老人在敬老院的所有费用全部由街道办承担。”黄油补充道。
李广仁抬手抹去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坚定地说道。
“大哥,我去送你最后一程。”
老人再次站直身躯,走到床尾的衣柜前,着手准备此行的衣物和财物。黄油不失时机地走过来帮助老人一起收拾行装。
老人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换洗的衣物和百来块钱。
正当老人弯身将衣物装入一个黑色塑胶袋里时,趁老人不注意,黄油向眼镜摇了摇头。
杀手头目眼珠子转了几圈后说道。
“李老伯,你这一离开短则半年,长则数年。还是多带一些随身物品吧,这只狗就带到外面村子里让人帮忙照看着。如果有什么贵重物品最好还是带在身边,免得有人趁你不在时把它偷走。”
李广仁身体微微一颤。
对喔!乍一听到哥哥病倒我竟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我得把照片一起带上,它若被人盗走那我将无以面对泉下的长官和同仁。
“你说得对,谢谢你的提醒。”
老人转身径直向到床头。
这个年轻人想得很周到,他的口音和马展鸿师长差不多,估计也是玉林容县一带的人。容县真是一个人洁地灵的地方,民国时出了近八十个将军。
他来到床头前,弓下腰伸双手将床头下一块木板掀开。
马展鸿师长就是容县人,还有九叔、季公这些大人物。容县!……这是柳州!
老人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身站了起来说道,
“诸位远道而来,只为让我和我兄弟再见一面,这么大一份情意实在让我很感动。只是直至此刻我都没请教诸位尊姓大名呢。这真是太过失礼了。”
眼镜已经闻到一丝不妙的味道了,但他仍堆起笑容说道。
“我姓王,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我叫黄尢。”
“我姓毛。”阿毛的普通话说得马马虎虎。
“我姓肖。”肖建的话广东口音极重。
“你姓肖呀。我以前有个特别要好的战友也姓肖,他是湖北人。你是哪里人呀?”
“我祖籍广东南海。”肖建答道。
“喔。好地方,好地方。”李广仁说完缓缓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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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人不可能是广雅路街道办事处派来的人,他们来此必定另有图谋。很可能他们是冲着照片来的,怪不得我近段时间以来心神不宁。不知道哥哥现在是否还活着。
眼镜脸上掠过一层阴影。他猜到了老人问这些问题的原因,老人可能已经怀疑他们身份了。他悄悄把右手伸进大衣口袋里,他大衣口袋的内衬上开了一道口,他能隐蔽地从那道口子里掏出挂在皮带上的那支9毫米口径的伯莱塔。他腰间的伯莱塔并未装上消声器,因为来之前他并未准备亲自动手杀人。
老人再度弯下腰双手伸进床头下的洞里,握住那把马展鸿师长赠予他的白朗宁m1900手枪。这支手枪他保存了五十多年,隔三差五就拿出来擦拭保养。这支手枪所使用的7.65毫米子弹原来已经用完了,机缘巧合,1988年罗大鹏不知从哪弄来了15发,两个人兴致勃勃的用掉了9发,还剩下6发。刚才陈老闆的渔船从水库上开过来时,老人正在保养枪枝,所以此时枪里装着子弹,只要一上膛就可以用了。
为避免来人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李广仁故意干咳了几声同时迅速给手枪上膛。
来吧!小子们,看看你们是什么来路。
老人勐然转过身来,右手中握着那支白朗宁手枪。他绷着脸瞪着眼镜诸人冷冷说道。
“柳州街道办派来的四个人,都戴着皮手套,而且这不是南宁,所有人的话都带有广东口音,你们说这其中是否有些蹊跷呢?”
眼镜此时并未准备好,因为他以这个姿势射击很别扭,既要保持隐蔽性又要兼顾射击精确度,最重要的一点是伯莱塔92fs这种手枪是双动击发模式,在发射第一颗子弹时扣动扳机很费力。
肖建左手悄悄想往右腋探去。
“别动。”老人喝道。
我猜对了,这些人是冲着……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傢伙右手在口袋里摸什么?……他在掏枪……
老人立马扣动板机,但他还是晚了半拍。眼镜的枪先响了。
“砰。”
子弹击中了李广仁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开出的那枪失了准头。
“砰。”
子弹掠过肖建的耳边打在屋角的房柱上,老人握着手枪瘫倒在地上。
原本站在衣柜旁的阿飞勐然扑向离它最近的黄油,阿毛那支带着消声器的伯莱塔响了。
“啪。”
阿飞呻吟着扑倒在地上。
肖建左手掏出腋下带消声器的伯莱塔迅速跨到李广仁身边,用脚踩住老人握枪的右手,然后再弯腰伸出右手去夺他手中的白朗宁。
“妈的。这老傢伙差点打中了我。”
“把他搬开,赶紧找出照片。”眼镜吩咐道。
肖建将白朗宁插入腰间,然后抓住老人的衣领将他拖离床头。黄油立即沖向床头,猫下腰伸手进到床底掏出一个小木箱来。
“这老傢伙还没死咧。”肖建说道。
眼镜望向血泊中的李广仁,老人的眼睛还在动,还有唿吸。他连忙伸手拦住正想要给老人再补一枪的肖建。
“等一等。把照片找到再说。”
老人的唿吸愈发急促,鲜血正从他腹部左侧剧烈地往外冒出,地板上一片鲜红。
这个老人的生命力真是够顽强的,但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将可以在天堂见到他的哥哥——真正的李广仁。他们都是好样的,即便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他们也都是令人尊敬的敌人。他们都是英雄。
黄油突然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
“找到了。”
眼镜急忙转过身接过黄油递来的照片,他将照片放到眼前仔细研究。
这张照片里有一个戴着英式钢盔、西装短裤的桂军士兵,士兵身后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亭子,亭子牌匾上写着‘柑香亭’三个字。
眼镜把照片翻到背面。照片背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两行繁体字和一行符号。
“呈德公、健公、九叔”
“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
“-..---.---.......-.--.......”
眼镜嘴边扬起一丝冷酷的微笑。
“就是它。”
“也就是说,我们今晚再把乐群路公厕旁边那个瘸腿老头子做了,照片就齐了。”黄油兴奋地说道。
地板上苦苦挣扎于死亡边缘的李广仁听到了黄油这句话。
乐群路?……瘸腿老头子!难道镇富兄……完了……完了……
眼镜将照片收进口袋里后对黄油说道。
“把这个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不能让这里边的东西落到警察手里。小心别踩到地上的血。”
他又转头对肖建说道。
“给他一个痛快吧。”
说完,眼镜凝重地望了一眼血泊中的李广仁,他微微点了一点头,然后迈步走向房门,黄油捧着木箱与阿毛紧跟在眼镜身后。
肖建举起手中的伯莱塔指向仍在唿吸着的李广仁的左胸,当他刚要扣动板机时,已经走到房门口的眼镜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肖建。跟在他身后的阿毛和黄油也停住了脚步,两人不解地看了一眼眼镜又一同望向肖建。
“把他的那支白朗宁还给他,那是他荣誉的象徵。他够得上这份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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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眼镜与阿毛、黄油一起走出了木屋。
肖建举着枪犹豫了片刻后,对着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着的李广仁说道。
“嘿。昨晚你兄弟李广仁害得我好苦,今天你就代他偿还这笔债吧。我让你慢慢地把血流干,慢慢地死去。”
他一面说一面伸右手掏出腰间的白朗宁,然后蹲下身体,把白朗宁塞进自己左脚的皮靴里,继续说道。
“我管你什么狗屁荣誉不荣誉的。若荣誉值钱你也不会死在这山……”
屋外突然传来两声枪响。
“砰……砰”
紧接着是黄油的一声惨叫。
“啊……”
肖建迅速蹦了起来,拔腿沖往屋外。
此时,屋外通往码头的小路上眼镜躲进了路旁的树丛,阿毛拖着被击中的黄油躲进小路另一侧的树丛里。刚才黄油被击中时,他捧在手中的木箱摔落在小路中间,木箱里的信件和黑白照片散落一地。
阿毛将呻吟连连的黄油拖到树丛深处,掏出身上所携带的伯莱塔,一面将枪上的消声器扭下一面奔往树丛外。既然枪声已经响起,消声器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更何况消声器会影响射击的精确度。拿枪吃饭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眼镜立即掏出腰间的手枪,拨开树丛观察传来枪声的南面方向。刚才那两声枪响,他能从声音判断出是出自于64式手枪。
透过树丛能看到南面方向50多米外的山道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着绿色外套的男子正全速向木屋狂奔而来。
看不清他的脸。显然,那个特种兵来了。最教人头痛的情况已然出现,像这样一个身手了得的傢伙搅进来问题就严重了。
眼镜朝那个奔跑中的男子开了两枪,紧接着,小路另一侧的阿毛也向那名男子开了两枪。那名男子立即躲进山道内侧的一块大石头背面,倾刻后突然又闪出身子朝眼镜开了两枪,子弹打在眼镜跟前五六米外的路面上。
此时,肖建正好从木屋里跑了出来,他举着手中已经卸下消声器的伯莱塔朝绿衣男子连续射击,那名男子又迅速缩回石头后面。肖建一面射击一面退向眼镜身旁。眼镜、阿毛也同时开枪射击掩护肖建。山谷里顿时枪声大作、不绝于耳。被那名男子引为屏障的石头被子弹打得石屑横飞。枪声肆虐中,肖建退回到了眼镜身边。
此地不宜久留。
“赶紧发动引擎,准备撤。”眼镜朝身后的大块喊道。
大块举着手中伯莱塔向早已魂飞魄散的陈老闆摆了一摆,这个无利不往的生意人直吓得尿了一裤子,哆哆嗦嗦地启动了渔船引擎。
眼镜举目望向正南方向的山道,山道的内侧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丛林!那个特种兵以前就是在这种地方打仗的,他在丛林里撕杀的经验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丰富。他手上那支64式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50米,刚才他能打中黄油多少有些运气成分,但这正是他经验的体现。此刻他很可能已经窜入山道内侧的那处丛林里了,并且正往全速朝我们这里赶来。他们这种人不会退缩,也不会作无谓的僵持,他一定是过来了。不能跟他在这个地方比划,除开火力之外,在这山林里他占尽优势。撤。
“是那个特种兵。阿毛掩护,肖建和我把黄油抬上船去,快。”眼镜命令道。
说完他立即将手枪插回腰间沖向小路另一侧的树丛深处,肖建也把枪收回腋下连忙跟了过去。两人夹着后腰中枪的黄油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踉踉跄跄奔向小码头。阿毛持枪在后面掩护,同时慢步退往码头。
三人来到码头边,肖建抱着黄油踏进了渔船。眼镜转身又掏出手枪对阿毛喝道。
“阿毛,快撤。”
阿毛转头向码头奔来。
“那傢伙就一个人,我们怕他什么……”肖建明显有些不服。
“他在中越边境的丛林里打了三年仗,你玩不过他的。”眼镜冷冷说道。
阿毛来到码头边跃上了渔船,眼镜也跟着跳了上去,大块最后上船。
“快开船。”眼镜向陈老闆喝道。
惊慌失措的陈老闆将引擎马力开到最大,渔船唿啸着疾驰而去。由于陈老闆受惊过度,再加上航道狭窄,渔船行进时擦到岸边伸向水面的树木枝叶,船上原本持枪严密警戒西南方向(方向没有乱,注意看地图)的诸位杀手,不得不掩面弓腰以躲避树枝的袭扰。
当渔船驶出码头外30米处,刚刚右拐往东驶入水库里更宽阔的水域时,那个绿衣男子突然从木屋之后闪了出来,同时朝疾驰中的渔船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大块惨叫一声倒在了渔船里。渔船继续轰鸣着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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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觉垂下持枪的右臂,左手勐力拍了一记自己的大腿。双眼瞪着跟前散落一地的信件和黑白照片。
他妈的。就差一步,让他们给逃脱离了。……李广仁呢!
他急忙转身跑进路旁的小木屋里。屋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老人侧头背对着他倒在床尾的血泊中,一只黄狗的尸体躺在他老人身旁,床头前摆着一块方形木板,床头下有一个被翻开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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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没戏了。李广仁也死了。怎么办……好像老人的手还在动。
他立马扑到李广仁身旁,单膝跪下伸手去撇过老人的头。忽然,眼前老人的面容惊得他目瞪口呆。这个仍有微弱唿吸的老人和自己多年的邻居韦广运长得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广运伯!……”他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老人原本早在几分钟之前就可以咽气了,但他听到了枪声。枪声意味着有人来了,枪声意味着有希望了。这个希望不是指他自己能够得救,他根本不奢求自己还能活下去。他的兄弟、他的长官、他的战友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尽早归队。可是他还有使命,虽然这个使命已经没有了意义,但是他认为他清楚那个使命里隐含着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被掌握在那群杀手手里,那么必然会给这个歷经苦难、好不容易得到安定与和平的国家带来深重的灾祸,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力撑下来。一定要等到那个即将到来的人,并设法告知来人如何去阻止那些杀手,不论来者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是桂系还是黄埔系。
他几度都已感觉到了平静和温暖,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里,晒着灿烂明媚的阳光;看到了兄弟、长官、战友满面笑容地向他挥手问候,但总是又被枪声拉回到这个冰冷痛苦的世界里,而那枪声依旧那么遥不可及,后来枪声沉寂了下来。他看到了冯道恆处长开着汽车来接他,他们座上轰鸣的汽车来到188师师部,战友们举起酒杯庆祝他完成了任务,当他端起了酒杯正要喝下那杯美酒时,他又听到了枪声,那枪声还是那么遥远,但他又开始感觉到冰冷和痛苦,虽然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冷,那么痛了,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听到哥哥在叫自己的名字“广德,快点、快点就差你了,今天是冯教官上课,马师长也来了”,他还听到了黄镇富的声音说道“广德兄,今天德公、健公、九叔要来训话,你还不赶快过来吗?”……黄镇富!这个名字使他又感觉到了痛苦。……黄镇富……那个瘸腿的老人……他住在乐群路……他使用了化名,他现在姓覃……杀手今晚会去找他。他感觉到那股锥心的痛正逐渐平復,已经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冷了。后来他忽然听到一个阔别了几十年的称唿。是谁?是谁这么叫我呀?我不是广运伯,我是李广德。我还没死!我现在不能死……是那个孩子!对!是那叫凌觉的孩子。是那个参加了中越边境战争的孩子。他来了,他小时候我抱过他,带过他,他七岁时,我离开了柳州。哥哥是对了,应该把那个使命告诉这个孩子。我错了,我要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可是我现在动不了了,我要告诉他……
当老人意识逐渐恢復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挣扎着从死亡线上缓过一口气来,因为他听到了希望,感觉到了可以阻止杀手的希望。他勉力翻开眼睛,看到了这个阔别了二十九年的孩子,他知道这孩子有能力去阻止那群杀手。一股强烈的快慰感涌上心头,驱动他那颗行将停止跳动的心脏继续运行,他的大脑开始恢復清醒,但是此刻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因为他的血液已经差不多流干了。他强迫自己要说出话来,他嘴唇开始抖动起来。
“你是……凌……光的……儿子,我……我认识……你们父子。”
凌觉连忙蹲下,将李广仁的上身抱入怀中。
“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怎么和广运伯长得一模一样?”
“韦广运是……是我的化名……我原名叫李广德,广雅路……那个是我的……孪生兄弟……李广仁……”
“李广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昨晚被人杀了,兇手还嫁祸于我,还有外面村子里的彭老闆也被杀了,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孩子……我快不行了……那些杀手在找……找几张照片……民国时的照片……照片里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杀手……他们今晚……会去柳州乐群路……公厕旁边找……找一个姓覃的瘸腿老人……他手里还有一张照片……你一定要先找……找到那个人……暗号是……是‘同期……的……的……桂花’……”
老人唿出最后一口从阎罗王那里赊来的气息后,眼睛慢慢闭上,头颅向凌觉怀里一摆,再没有一丝生机。老人就此走完了他悽惨壮烈的一生,他早年与兄长放弃优厚的家庭生活,涂改年龄去应徵广西学生军参加惨烈的卫国战争。那些年里,他几度从战友与敌人的残肢断臂中爬出来,伤愈后又再度投入那炮火连天、硝烟瀰漫的战壕中去。今天临到死时,他仍旧没有放弃作为一个军人的荣誉感与责任感,他坚持到了最后,他已经把信息传递给了后来人。他知道这个后来人不会辜负他的期望,所以他可以安心的离去了。在另一个世界,他的长官、战友、兄弟已经排好了酒席正等待着他的到来,在那里,他们将举杯同庆,对酒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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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李广德上尉光荣归队了。
凌觉双眼不禁湿润起来,他将老人慢慢放平到地板上,为老人整理了一翻身上所穿的衣物,再把他的双手摆到胸口,然后缓缓站直身躯,把帽子和假髮脱下,最后凌觉郑重地向老人敬了一个军礼。
老兵。你安息吧!警察会来为你处理后事的。我这就去完成你们交付予我的使命。如果我成功了,我会再来此地为你立一块像样的墓碑;如果我失败,我会在天堂向你们谢罪。
凌觉转身奔往屋外的小码头。他没有理会小路上散落一地的照片,他知道那张事关重大的照片不可能还落在地上。以他四年从军生涯,三年丛林鏖战,用不着指南针,单看周围的环境以及天空中的太阳所处的位置就能分出南北东西来。由于山外的彭老闆已惨死家中,而且山里刚刚发生的枪战,很可能山外的村子里已经有人报了警,并且有人曾见到过他在村子里找彭老闆,不用说彭老闆之死他又是头号嫌疑人,因此,作为一个正在被警方通缉的两起命案的嫌疑人,他根本不可能再走原路出山。
这个地方处在鸡啼屯西北方向上,刚才杀手所乘的船是往水库东面离去的,而他们所选择的行程应该就是最近的路程,我就尾随他们而去。
他跑到码头边,将绑在码头上的小船解开,纵身跃进小船内抡起船桨拼命地往东北方向划去。
快。柳州城里又一个老兵命在旦夕。
☆、第十五章 大致轮廓
惊魂未定的陈老闆驱船停在了养鱼场码头边上。站在陈老闆身后的眼镜从容依旧,他举目远望水库西面,寻找那个击伤了他两名手下的前特种兵的踪影。
他还没出来。刚才撤得太过仓促,忘记先将那条小船给毁了。那个聪明的傢伙一定知道现在村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不可能再按原路返回,他一定会利用那只小船走水路从山里出来。这里是伏击他的绝佳之地,但估计等他划着名小船来到这里时,警察也已经来到村子里了。警察的到来对他不利,对我何常不是!更何况我还得想办法尽快救治我的兄弟。我不能等在这里伏击他,还是让警察来对付他吧。
此时,阿毛从腋下掏出那支带着消声器的伯莱塔递给了眼镜,然后将呻吟连连续的黄油扶下渔船。肖建则扶着臀部中枪的大块跟在阿毛、黄油之后踏上码头。四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向不远处养鱼场办公室外停着的丰田越野车。
大块的伤势显然没那么严重,一来因为子弹并未伤到他的要害;二来他本就生得牛高马大、膀大腰圆,这一枪要不了他的命,但由于子弹还留在他体内,所以他失去了独立行走的能力。黄油的伤势更为严重,子弹从后腰射入了他的体内,造成严重的内出血。他虽仍能勉强行走,但若得不到及时的抢救就必死无疑了。赶紧回柳州吧!
眼镜右手握着伯莱塔指着牙关勐颤的陈老闆踏上了码头。
“把引擎灭掉。”
他的语气与先前那个热情文雅的歷史研究者截然相反,冷得就像是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失魂落魄的陈老闆也一改之前生意人受人救助时趾高气扬的架势,慌里慌张地将引擎电门关闭,然后手足无措地望着眼镜说道。
“我发誓绝对不会向别人说起今天的事,我发誓,放过我吧。”
显然,此时这个生意人是诚恳的,他已经没胆量和功夫再去计较自己这单生意是赚是赔了。当我踏进这个养鱼场时他就已经註定要死于枪下了,不知道上帝会否眷顾这个事事斤斤计较、利慾薰心的人。
“把你的手机给我。”
陈老闆哆哆嗦嗦从腰间掏出了一台翻盖手机递给眼镜。
杀手伸出左手接过了手机并弹开机盖,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同时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报警。”
“我保证绝对不报警,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啦。你放过我吧!”
眼镜看到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计时通话了,这意味着电话已然接通,手机听筒里也传出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他右手中的伯莱塔抖了抖。
“啪。”
杀手这一枪故意没打中陈老闆,子弹掠过他的右侧射进了水里。陈老闆哭丧着脸大叫道。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绝不会说出……”
“啪。”
眼镜手里的枪又抖了一下,这一枪打断了大叫中的陈老闆,子弹击中了他左胸口,他张着双臂从渔船上倒进码头边的浅水里。
杀手将仍在通话中的手机抛进了渔船里,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要对你的鱼负责。”
说完他扭头疾步向丰田车。自从二十年前他踏进这个以贩卖死亡为业的行当以来,每一次他出手杀人之后,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丝沉重,这份沉重或是对本不该死的死者,或是对死者行将绝望的亲人。他极少有像现在这样一种置身事外的从容快慰感。
对于这样一个对自己民族歷史没有丝毫敬意的唯利是图的商人之死,我没有那怕一丝的愧疚。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啦。
眼镜钻进了丰田车的副驾驶座上,将手里的伯莱塔手枪递给了阿毛,同时问道。
“怎么样?”
阿毛将手枪插回腋下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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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都还留在他们身上,大块运气不错,没打中动脉,血已经止住了。黄油的伤很严重。”
眼镜转过头掏出手机拨打了姜涛的电话。片刻后,电话接通了。
“照片拿到了。但是最后那个特种兵也来了。”
“什么?那现在出了什么情况?”姜涛惊道。
“他打伤了大块和黄油,他们都需要尽快动手术。”
“是枪伤吗?”
“对。你立即联繫信得过的医生,我们一小时之内回到柳州学院路。”
眼镜挂断了电话对肖建说道。
“马上离开这里,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肖建启动了汽车引擎,驱车驶出养鱼场。眼镜又转头望往后方。此时,黄油正扒在最后一排座椅上痛苦地呻吟着,他后腰上的伤口阿毛已经用绷带绑好了;大块咬牙切齿地侧身坐在中排座椅上,阿毛正在为他包扎右臀上的伤口。
“那王八蛋若落到我手里,我非掐死他不可。”大块愤怒地说道。
正在驾驶汽车的肖建迎合道。
“放心大块,你一定会有这个机会的。”
※※※※※※※※※
凌觉将小木船划到了水库西面最宽阔的水域里。他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稍作休息,转头望往水库东面。他看到了远处的养鱼场码头,码头边上还停着一艘渔船。
那正是杀手逃离时所乘坐的船。他们会不会还等在岸边伏击我?按理说,这伙精明的杀手也应该清楚地知道警察可能很快就会到来,和我一样,他们也害怕被警察缠上不好脱身,要不然他们现在就可以向我射击了。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所使的手枪应该是点9毫米口径的伯莱塔,那玩意儿的最大射程有几百米。在这毫无遮掩的水面上,他们要击中处在我这样一个距离的目标不是难事,但是他们没有,那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他们至少有四个人,由于距离太远没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有一个傢伙染着黄毛。我击中了其中的一个,也可能是两个傢伙。他们人多目标大,而且还带着一两个伤员,若是遇上了警察很难说不会暴露,更何况他们还要再回柳州去抢那张照片。对于杀手来说,拿到所有的照片他们就大功告成了,他们没有必要与我作意气之争纠缠于此时此地,一如刚才在山道上,当我沖入山道内侧的树丛奔向他们时,他们选择了撤退一样。显然,他们比我还要急于离开这里。
闪念及此,他又迅速抡起船桨奋力往水库东面的养鱼场码头划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赶回柳州,必须赶在杀手下手之前找到那个姓覃的瘸腿老人。暗号是‘同期的桂花’。这些老兵真是够聪明的,他们所执行的那个已经失去意义的使命到底是什么?那几张照片与那个使命之间有什么关联?那几张照片里藏着的秘密又是什么?那个暗号是不是执行这项使命的老兵之间的一种联络暗号?如果是一种联络暗号的话,那就说明执行这项使命的老兵之间都彼此认识。那为什么广运伯从来没提到过住在乐群路的姓覃的瘸腿战友?既然在柳州还有一个带有照片的老兵,为什么杀手会捨近求远先来柳城山区找李广仁呢?
这一长窜的问号在他脑袋里闪个不停,闷得他一时喘不过气来,他小孩撒娇似的狠狠跺了一跺脚。
不对。我的思考方向错误了,我不应该试图从问题中更隐秘复杂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本身,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疑问,我应该从已知的更简单的方向上去寻求突破。现在已知的条件是什么?李广仁和李广德是一双孪生兄弟,韦广运是李广德的化名。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两人互换了身份,李广仁顶替了李广德那个柳州木材厂职工韦广运的身份,而李广德顶替了李广仁在柳城山区农夫的身份。刚才李广德说他认识我和我父亲,也就是说,他们两人互换身份时,我已经出生了,我是1966年出生的,那么这个时间点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十六年前。刚才在村子里那个老婆婆说什么来着?……李广仁是二十多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么这个时间点最晚可以追溯到1982年,确切时间无法判断,我八、九岁时就已经开始帮广运伯寄信了,多半是是七十代中期。也就是说李广德是在七十年代中期与李广仁互换了身份,所以他才有可能认识我。他们为什么要互换身份?为什么?他们互换身份是基于执行那个使命的缘故吗?可能是,但不确切。那为什么只有李广德使用了假身份而李广仁却没有呢?这与那个使命有关吗?对!这其中一定有关联。试想,他们兄弟两都是国民党桂系集团的士兵,而在解放后他们仍在执行某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本身绝对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李广德使用了化名。那为什么李广仁没给自己也搞一个假身份呢?为什么?
他的思维再度陷入困境,他作了几次深唿吸,希冀新鲜的空气能让自己的脑袋灵光一点。他回望了一眼身后养鱼场码头的方向。
还有50来米。杀手显然已经走了,要不然他们早就开枪朝我射击了。杀手!……杀手杀害柳州的李广仁前应该已经确定了他的确切地址,然后精心策划杀害了他,杀手的目的就是他手里的民国照片。今天上午我进入李广仁的房间时,里面一片狼藉,显然李广仁当时没有把照片交给他们,还举刀与他们搏斗,所以杀手在杀死他后在他的房子里胡乱搜寻照片。而对于李广德,杀手却是通过卖猪肉的彭老闆那里得知的他的确切位置。按理说,杀手应该事先……不对,他们一定是通过李广仁兄弟来往的信件里得到了彭老闆的地址,所以才需要再通过彭老闆获得李广德的确切位置。对,他们是这样一步步摸过来的。那么说他们事先并不知道存在李广德这个人,也不知道柳州乐群路上还有一个姓覃的瘸腿老人咯?那他们从哪获知的李广仁——也就是韦广运的确切地址的?从另一个老兵那里?同理,他们又是从哪获知乐群路上的覃姓老兵的?难道是通过刚刚死去的李广德那里?不会。像李广德这样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老兵,没有理由经不起杀手的威胁就将严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坦白地告诉杀手。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杀手事前也应该预计得到,不可能每个老兵都会乖乖与他们合作,李广仁兄弟的反抗表现就是证明。如此精明的杀手应该清楚,无谓的杀戮只徒增暴露自身的危险。既然他们的目标是照片里隐藏着的重大秘密,那么他们一定得先通过精心策划之后才可能出手,杀手动手之前应该确切地知道每一个老兵的具体地址。那他们为什么不先去找同样住在柳州的姓覃的瘸腿老人,而是捨近求远地在解决了李广仁之后的半天内跑六十多公里来到柳城县山区的呢?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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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考又遇到了障碍。还有不到20米就到达养鱼场码头了。
不对,不对。回头。应该从事件最原始的地方思考。李广仁兄弟之死源于一个失去意义的使命,这个使命涉及到几张民国时期的照片,这些照片里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这个秘密得分成几张照片,而与之相对应的也可能是同样数量的人在持有。也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持有照片的人才会选择隐姓埋名,以保障持有人自身的安全,进而保护秘密本身或者说是保证使命能够顺利执行。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只是化名为韦广运的李广德参与了这个神秘的使命,而当这个使命失去意义之后,李广德与兄弟互换了身份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兄弟。他之所以敢于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的兄弟李广仁也同样出身国民党桂系集团,忠诚度不成问题,并且兄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会被外人发现。如果这个推测符合事实的话,那么目前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有几个隐姓埋名的国民党老兵在执行一个已经失去意义了的使命,这几个老兵每人身上都持有一张民国照片,这些照片里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一伙杀手冲着这个重大的秘密而来,他们事前已然清楚每个老兵的确切地址,他们杀害老兵,并从老兵身上抢夺照片。当杀手今天凌晨杀害韦广运前,并不知道他们所杀的人不是他们要找的李广德,而是李广德的孪生兄弟李广仁。李广仁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的使命,但他并非使命原本的执行者,而且他身上也没有杀手想要的照片。他举刀与杀手搏斗,最后死在杀手枪下。他死后,杀手翻遍了他的房子,找到了这对孪生兄弟往来的书信,并从信封上得到了两兄弟之间的联络人彭老闆的地址。他们通过这条线索来到了柳城山区,再经过彭老闆找到了使命的执行者之一、与李广仁互换了身份的李广德。杀手杀害李广德后,从他的房子里搜到了一张他所持有的照片。杀手的下一个目标是柳州市乐群路上的一个姓覃的瘸腿老兵,他身上还有一张照片。李广德之所以知道杀手的下一个目标,而李广仁却不知道,应该是因为同为使命最初的执行者,他们之间互有来往。而杀手之所以在杀害李广仁后,没有先对同样住在柳州的覃姓老兵下手,反而捨近求远、披星戴月地跑来柳城山区找李广德,是因为他们害怕当李广德得知了自己的替身李广仁死于枪杀后,会怀疑到可能兇手是冲着照片而来,进而将照片毁掉,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危机,所以他们得先把这个危机处理掉,再回过头去解决柳州乐群路上那最后一个老兵。对一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哈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完全能够胜任福尔摩斯中国区的业务代理人这个职务。
此时,凌觉划船抵达养鱼场码头,并将小船靠在陈老闆的渔船旁边。他兴奋地将船桨随手放下,当他起身刚想要踏上码头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渔船上一台翻着盖的手机。
现在几点了?
他连忙趋身捡起渔船上的手机,然后抬脚踏上了码头。他按了一下手机键盘,手机屏幕亮开了,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5:20。
我应该能在下午四点半赶回到柳州。知道时间就可以了,这玩意最好别带在身上,免得又被警察盯上……那水里是什么?
他向渔船另一侧跨出了两步,双眼怔怔盯着船边的浅水里。眼前的一幕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一具伸展着的尸体仰躺在一米深的水底,双眼恐怖地望向水面。
这个死者一看便知不是杀手的同伙,被我击中的那个杀手身材比这个人矮小,而且他的衣着与杀手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渔船……这个人可能是个渔民,杀手借用他的船去找李广德,事后,也可能是事前就已经把他杀害了。他们会杀掉所有曾经见过他们的人,彭老闆如此,他也是,我……手机……
他慌忙望向手中的手机,再度按亮手机,进入手机的通话记录菜单,只见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中最后一个联繫号码是110,拨出时间是15:07。
13分钟之前!他妈的,这伙杀手当真狡诈阴险至极。一定是他们13分钟之前回到这里时把渔夫给杀了,再用他的手机拨打了110报警电话。显然,他们猜得到我也会从水库里出来,但是他们又急于离开,不能停留在这里伏击我,所以想到用渔夫的手机报警,意图把警察招到这里来抓住我。高。实在是高。
凌觉随手将手机扔进了水库里,拔腿便往岸上跑去。
这伙杀手当真了得,头脑精明、装备先进,可以说是相当的专业化。林家卫啊,林家卫,你抓了那么多年小毛贼一定很没意思吧!你若有真本事就把这伙真正的兇手抓到。
他冲到了岸边养鱼场的办公室前,办公室前停着一辆老旧的大阳牌摩托车,摩托车的后座上加装了一个赃兮兮的篮子,菜市场里鱼贩拉鱼的摩托车都长这个样。
他跑到摩托车前,伸手摆弄了一下扶手,扶手应力而动。
显然,车主——可能就是死在水库里那个人——没有锁车头,但我也没时间走正规程序再去找钥匙了。你在天之灵应该也不会怪我如此破坏了你的拉鱼车,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报仇呢。抱歉了。
他勐的从摩托车仪錶盘下拔出三根电源线来,再用牙齿咬开电源线的末端,之后再将三根线紧紧绑在一起,最后,他跨上摩托车扭动油门,勐踩了一下启动助力杆。引擎轰鸣着正常运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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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
当他伸腿要去收摩托车偏脚架时,无意中看到自己左腿的牛仔裤上尽是血迹。
是李广德先生的血。不行,太惹眼了,必须想办法换条裤子。办公室里说不定会有,刚才那个鱼贩……先生跟我身材差不多。看看吧。
他又跨下了车冲到办公室门外,伸手想要推开房门,门是紧锁着的。
反正人都死了,摩托车也坏了,无所谓再多坏一个门锁。
他抬起脚勐地踹向房门,“嘣”一声房门洞开,他立即跨了进去。这个房间与其说是一间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卧室。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床,床尾乱七八糟堆着一堆鱼料和编织袋,床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下是满地用过的卫生纸。看上去估计有好一阵子没收拾过了。
这小子生前必定也是个风流成性的傢伙,可惜没能死在牡丹花下。
凌觉在床头的枕头边上找到了一条牛仔裤和一块黑色电子表。裤子的尺寸与他相符,除开多出一股鱼腥味之外,其它方面与他自己卧室里床头那堆牛仔裤没什么两样。所以在这一点上他没在心里调侃死去的陈老闆。他一直都认为牛仔裤是有史来最省事、环保的服装——基本不用洗,吹吹风就可以了。
他迅速褪下身上的牛仔裤,随手丢在桌子上,再将那条鱼腥味重的换上,最后带上那块电子表。
今天自从发现自己被栽赃以来,我一直在跟时间赛跑。因为不能用手机,又没有人能像陈浩南对山鸡那样,在我危难之际送我劳力士。所以,将就着用吧!凌哥。
他跑出了办公室,再次跨上了摩托车,收起偏脚架大轰油门驱车驶出了养鱼场。在养鱼场门外,他左拐往东行驶。
此时不能再冒险往南路过鸡啼屯,说不定警察已经赶到村子里来了。我必须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
☆、第十六章 初露端倪
这个没有从胜利走向胜利的会议开了近三个小时,会议最终宣布了两件同样没有胜利的决定:一、由林家卫同志继续主持韦广运枪杀案的侦破工作;二、立即向本市辖区内发布通缉嫌疑人凌觉的通缉令,同时向自治区公安厅汇报相关事宜。
忙了半天,直到此刻林家卫连午餐都没吃,不过他也没什么味口吃饭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了办公室里,随手将手里的资料丢在办公桌上,茫然坐在靠椅上,两眼直勾勾望着桌面。他其实更愿意听到孟琳宣布将这个案子交由别人去主理,但是局长没有这么做。
显然孟局长他老人家对别人更没信心,要不然以他火爆的个性没理由不把我换掉。另外,如此棘手的案子又有谁够胆主动要求接手呢?真应了那句一再重复过的台词:不是我们军无能,是敌人太狡猾了。虽然有特警队协助,但特警队只是战术小组,派他们进行定点清除或者强力攻坚都有没问题,可猫捉老鼠式的街追巷逐并非他们的强项,他们所装备的武器不允许他们在城市中人员密集处开火。而刑警队呢!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可笑的是现在队伍里有一大半的人只是读过一本《兇杀案侦查与指挥》就成了刑警了。要知道,那本书是日本人1980年写的,由辽宁省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于1983年翻译的。这些人书里正确的法律程序没记住,而对于那些早已过时的方法却念念不忘。更教人难以启齿的是,至少有三成以上的人员体重超标。这样素质的队伍怎么能抓得住资讯时代的匪徒?不过今天怪不得他们,他们也都尽力了。没能抓到凌觉是我棋差一步,是我的失职。
他长嘆了一口气,抬头望往天花板。
其实我现在也根本没把握能把凌觉抓回来,他现在很可能已经逃出柳州了。干了那么多年警察,头一次有这种无力感,一点热情都没有。以往不是这样的呀!上午在他家里确认他是头号嫌疑人时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那不是一个警察办案时应有的排除万难、追根溯源的兴奋感,而是一种不敢全力以付、放手而为的委缩感。就因为他是我的同学!我们之间有过情感纠葛!……愧疚……面对他时我始终带有一种愧疚。我在他面临情感困境时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我的出发点是自私的,但是当时我又能怎么样?黄亮也是我的同学,难道我应该对她所面对的苦难不闻不问吗?
他低头望向办公桌上的一张三人合影,一张温馨甜蜜的家庭合影。照片里林家卫抱着女儿婷婷与妻子黄亮站在柳州龙潭公园摩崖石刻下,三人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灿烂的笑容。
去年秋天,婷婷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老师问婷婷想不想快快长大。婷婷说:不想。老师又问她为什么不想。她对老师说:我长大后爸爸、妈妈就老了,老了已后他们就要死了,所以我不想长大。凌觉啊,你如果知道你当时不足四岁的亲生女儿能够有这样的认识和逻辑能力,你会有什么样一种感受?我真的很想跟你分享这份快乐,即便它原本应该由你主导,但你却一直不肯原谅我。也许我的错误不可被原谅,但如果你能设身处境地为她们母女着想的话,你也应该会为她们现在的幸福快乐而感到安慰。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指望你的原谅了,因为我自认给予了她们你所未能给予的幸福,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我都比你更称职。而对于这个案子我也将公事公办。凌觉,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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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卫重新振作精神翻开了桌面上的资料,资料里有韦广运被害案现场和嫌疑人凌觉家里重要物证的照片。今天上午他到达案发现场后,还没来得及仔细了解情况就展开了对凌觉的追捕,折腾了半天没捉到人,回到公安局后又开了近三小时的会,直至此刻他才分得出神来细心阅读案卷。他花了十多分钟细緻地观察案卷里每一张照片的细节,审慎的阅读每一行註解。最后,他将资料合上,靠向椅背,双眼骨碌碌转个不停。
他洗手间门后那个带血的脚印来自被害人尸体旁的血泊,但从死者尸体到凌觉的洗手间这段路程上没有任何血迹,那说明他后来曾经动手擦拭过这段路程,只是遗漏了死者尸体旁《白崇禧传》下的起点和洗手间门后的终点。那为什么这段路程没有留下擦拭过的痕迹呢?为什么他洗手间门后那个带血渍的鞋印如此清晰?即便从韦广运的卧室到凌觉的洗手间这段路程再短,也没有理由踩得出如此效果来,因为行走途中的踩踏摩擦会消磨掉大部分的血渍,即使洗手间里的地板上再潮湿也不可能復原到这种程度。如果他真能将这两个点之间的血渍擦得一干二净,并且不留下一丝擦拭过的痕迹,那说明他意识到鞋印会导致自己暴露,那为什么他不将鞋子沖洗干净或者把它扔了?难道这是一种精神分裂状态下的智力缺陷吗?这种缺陷还体现在,他意识得到应该将死者卧室里所有自己翻动过的柜子都擦拭一遍,但却忘了擦床头一个明显位置上带血的指纹。精神分裂症临床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缺陷吗?如果不存在,那他为何不把客厅里的餐桌、木椅一起擦一遍?难道是为了向警方展现自己与被害人关系友好密切不可能杀死对方吗?若果真是如此那他就是蓄意谋杀了,但若真是蓄意谋杀,他应该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显的证据让警方那么快就盯上他啊!难道是他长期服用摇头丸导致智力减退?也不对呀!看他今天机智神勇地冲破警方围堵的壮举,不像是智力减退的样子。
林家卫右手拍了拍脑门。
当自来水公司的抄表员发现韦广运被杀后,明知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他为什么不立刻就逃?反而是自己拨打了报警电话,并配合张警官做了笔录,等我到达现场后他才逃出自己的房子。难道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还是因为他进入洗手间后才看到那个沾血脚印?那他当时完全可以想办法沖洗干净啊!难道他也意识到他的房子里还有其它对他不利的证据吗?那张带血渍的白崇禧照片残片!对。那张残片一定是他扔进垃圾筒里的,当我去到他家门口时小贺刚好提到,在死者尸体旁边的《白崇禧传》下找到一个脚印。凌觉显然也听到了小贺所说的话,他当时就已经怀疑我们手里有指向他的证据了,所以当他再在洗手间里看到那个沾血的鞋印时选择了不顾一切地逃跑。
‘特警队……我他妈没枪……我没杀人……’
他说他没枪!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又或者来投案自首?因为他依然对我耿耿于怀?不!也许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是否是杀人兇手。这是一种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之一,当他处于精神分裂状态时,他会受驱于自己头脑中的思维幻想行事,而当他清醒后却又将之前的行为忘得一干二净。证据就在于那封从被割开的沙发里找到的信。如果那封信对于被害人来说十分重要的话,他应该不至于随便往沙发里一塞了事,因为在南方潮湿的气候条件下,沙发上那层棉布起不了保护作用,被害人至少也应该多加一层起防潮作用的塑料薄膜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既然那封信不是被害人放进沙发里的,那只可能是凌觉放进去的。他先将沙发割开,再把那封信放到里面去。这极有可能是他当时处在精神分裂状态下,他的行为追求应合思维中所幻想的情景所至……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张定国手里捧着一打资料开门走进了办公室,重新将门关上后,他面含愧疚地走到林家卫的办公桌前。
“坐下说吧。”
张定国坐到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很抱歉,副队长。我真没想到你和凌觉之间还有那么曲折的故事。”
“其实你没必要对此抱有歉意。公事公力呗。”林家卫笑道。
顶头上司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张定国与林家卫私交甚笃,两人同是科班出身,为人个性、处事风格也非常相似。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他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总觉得此时有些感受不吐不快,但他又不知道是以下属身份还是朋友身份去谈论这个事,所以看上去不免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扭扭捏捏。
林家卫则以为这个好搭档还在为他带头揭穿自己的老底而自责。
“真的没什么,小张。你今天没做错什么事情。”
得除开我没在凌觉面前翻出那张带血的毛巾吧!张定国心时明白,上司的确没在责怪自己,所以冲口说道。
“说真的,副队长。我感觉你似乎一直对凌觉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态。”
林家卫右手抚着前额说道。
“怎么说呢?事实的确如此。你也许不知道,我也离过婚。我前妻因为我们没能有孩子所以跟我提出离婚。你应该猜得到是我的原因。97年我母亲去世,我父亲也从部队离休了。老头子死活要我给他找个孙子,刚好此时黄亮与凌觉的婚姻正出现危机,所以……我……。我必须承认,我当时的出发点很自私,极端的自私,而且我坦白告诉你,我从学生时代就很仰慕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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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往事听起来很有戏剧性。”
林家卫抚着头髮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我们还是谈谈案情吧。”
张定国说完从手里的资料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封递给了林家卫。
“是在被害人客厅沙发里发现的那封?”
“是的。”
林家卫接过之后从信封里抽出信笺仔细的研读了片刻,最后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年久泛黄的信封说道。
“信件邮票上的邮戳日期是1975年4月9日。收信人是韦广运。寄信地址是: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224号。信里的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是一些问候祝福的话,寄信人叫李广仁。”
张定国又从资料里抽出一封信件递给林家卫。
“你再看看这封。这封信是今天上午我们追捕嫌犯时才送到被害人住所的邮箱里的。也就是说,被害人自己都没来得及看。”
林家卫接过信封。信件邮票上的邮戳日期是2002年10月31日。收信人还是韦广运,寄信地址写着: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122号。
他抽出信笺粗略地晃了一眼,只见信件的内容竟全是用繁体字书写的。
“都是繁体字……呈广仁吾兄!”
他又翻开最后一页信笺。
“弟广德!”
他疑惑地重新仔细阅读信中的内容。
“两封信笔迹出自同一个人,但抬头与落款却颠倒了过来。而广德和李广仁又是谁?这封信里也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倒是提到了逆季节山笋。”张定国说道。
“逆季节山笋怎么啦?”林家卫分出神来问了一句。
“今天上午,嫌犯凌觉跟我提到过昨晚他和被害人在被害人家里吃饭,吃的正是信里提到的逆季节山笋。”
读完信件内容后林家卫困惑地问道。
“怎么回事?同一个人的笔迹,同一个收信人,不同的年代怎么信里的称喟却截然不同呢?并且70年代写信都用简体字,而今年10月31日寄来的信却都是繁体字。”
张定国没有回应,因为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还有没有在死者房子里找到其他信件?”林家卫又问道。
“还有一些信函,但我们查看后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之所以注意到这封信,是因为它是在被割破的沙发里找到的,在与今天收到的那封信对比之后才开始怀疑。”
“还有没有发现其他柳城县大埔镇寄来的信件?”
“没有了就这两封。”
“没有理由啊!1975年来过一封信,今天又收到一封,那么中间这几十年难到他们都没有联繫过?那那些逆季节山笋从哪来的?你有没有联繫柳城方面核查这个叫李广仁的人?”
“已经联繫柳城县公安局,他们正在通过当地派出所核查。”
“咚……咚……”又有人来敲门。
“进来。”
一名刑警队员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对林家卫说道。
“副队长,青云小吃街谋杀案被害人的女儿董淑娟打电话来找你。”
林家卫与张定国对视了一眼。
她找我有什么事?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请把电话接到我办公室里来。”
那名警员点头退出了办公室并重新关上房门。
“她应该知道她父亲那件案子是由周队长办理的吧?”张定国问道。
“也许她没记住他的名字吧!”
“铃……”电话转进来了。
林家卫立即拿起座机电话听筒。
“你好,董小姐”
“你好林警官。”电话里传来董淑娟的声音。
“请问你有什么事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是这样的,林警官。我母亲中午时想起父亲珍藏的一张民国老照片也不见了。”
“民国照片!这张照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林家卫露出了注意的神色。
“我和我母亲在家里找了半天,我们找遍了所有父亲可能放置那张照片的地方都没找到。让我母亲直接跟你说吧。来,妈妈。不哭了……”
“喂,林警官。”是董昌平遗孀罗莉哽咽的声音。
“你好,董太太。请节哀。”
“谢谢。”
“你丈夫珍藏的那张民国照片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吗?”
“我不太清楚,我丈夫还有很多老照片,但他唯独把那一张与现金、首饰一起锁在床头柜里。我以前问过他那张照片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他没有告诉我,只说这事与我无关。”
“你见过那张照片吗?”
“我经常见到的。”
“照片上有什么?”
“就是一个戴着草帽形状的钢盔、穿短裤的国民党士兵站在一座白色的塔前。塔身上用繁体字写着‘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照片背面还写着两行繁体字还有一行点点扛扛的符号。”
“你还记得都写了些什么字吗?”
“上面那两行字我还记得,下面那一行点点扛扛的符号,我根本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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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两行繁体字写着什么?”
“第一行写着:‘呈德公、健公、九叔……’”
林家卫立即拿起桌面上的笔在便笺纸上记录。
“……第二行写着:‘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
“那行符号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你还发现有别的什么可疑的情况吗?董太太。”
“没有了。”
“那好。谢谢你董太太,如果你以后还记起些什么情况,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谢谢。再见。”
“再见。”
林家卫疑惑地挂上了电话说道。
“董淑娟母女发现董昌平珍藏的一张民国照片也不见了。”
“照片?会不会仍然在屋里,只是他们没找着呢?”张定国不解道。
“据董昌平妻子说,董昌平一直把那张照片与现金首饰等贵重物品一起锁在床头柜里。现在兇徒把现金和首饰都夺走了,而她们今天又在房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照片,所以很可能照片也一起被兇徒带走了。”
“那照片上写了些什么?”
林家卫把面前的便笺纸撕下递给张定国。
张定国伸手接了过去,放到眼前。
“呈德公、健公、九叔……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什么意思呀?”
此时林家卫心中暗忖道:据董太太的说法,这张照片对于董昌平来说很重要,所以才将其与现金、首饰一起放在床头柜里,但他却不肯向妻子解释那张照片有什么重要的价值,说明这照片里有些什么秘密。兇手杀害董昌平显然不是图财,而听董太太对照片的描述说明照片从表面上看也并无重大价值,难道兇手是冲着照片去的?德公、健公……国民党桂系!董淑娟说过她祖父是个桂系集团的士兵,而她父亲又是个桂系歷史的爱好者,凌觉也是桂系歷史的爱好者……韦广运被害现场那本《白崇禧传》还有那把侵华日军尉官指挥刀……难道这两个案子有某种联繫?……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联繫在哪里?桂系?
林家卫双眼骨碌碌转着,但他一时还找不着北,漫不经心地向张定国说道。
“桂系首领李宗仁,字德邻,尊称德公;‘小诸葛’白崇禧,字健生,尊称健公;九叔是谁我不知道。‘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这句话就更不得而知了。照片背面还有一行点点扛扛的符号,据董昌平的妻子说那些她记不住。”
“那张照片上有什么东西?”张定国又问道。
“根据董昌平的妻子描述,应该是一个戴英式钢盔、西装短裤的桂军士兵站在‘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前,就是现在柳候公园那座‘柳州解放纪念碑’。……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林家卫心里一直记挂着照片背面那句段话。
“你昨天说过这不是一件入室抢劫杀人案,也不是一件简单的雇兇杀人案。你是不是认为那张被带走的民国照片于本案关系重大?”
林家卫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片刻后他趋身向前,双臂摆上桌面,举起左手抚着额头,右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我在想,青云小吃街发生的谋杀案与发生在广雅路的谋杀案是否存在关联。一个小学教员、桂军士兵的儿子,昨天凌晨死于外力强制窒息,死前在阅读《李宗仁回忆录》;今天凌晨,一名前柳州木材厂老职工手持一把二战时的日军尉官指挥刀被枪杀,尸体边有一本被撕破的《白崇禧传》……”
林家卫话说到一半时忽然停住了。
假设兇手是冲着照片而来,董昌平在没有刻意反抗的情况下死于强制窒息,他死后兇手夺走了一张与桂系集团有关,并隐藏着某种秘密的照片,而韦广运死前曾奋力搏斗,所以兇手在他死后翻箱倒柜、割破沙发寻找……能够确认韦广运也有同样秘密的照片吗?韦广运1925年出生,抗战时很极可能就是一名国民党士兵,并且说不定正是隶属于桂系集团,而那把日军尉官指挥刀也许正是他抗战时的战利品。董昌平的父亲也是桂系集团的士兵。假设这两个命案有联繫的话,那么它们的联繫就在那一张或是两张与桂系有关的民国照片上。
张定国见林家卫正在思考问题,所以他就着林家卫之前的话题说道。
“一个爱好研究民国史的小学教员所看的《李宗仁回忆录》,与一个木材厂老职工读的《白崇禧传》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呀!而且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也完全不同。”
它们完全不同才更有问题。
“那你怎么解释韦广运手上那把日军指挥刀?听上去是有些牵强附会。至于死亡原因的问题,假设两个案件当真是同一伙兇徒所为,那么完全可以解释得通。因为高明的罪犯会想方设法让我们在调查时无法把两个案件联繫在一起,为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林家卫显得有些兴奋。
“若真像你所假设的那样,两个案件出自同一伙高明的兇徒所为,那么他们应该知道李宗仁和白崇禧同是国民党桂系首领,像我这样对歷史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没理由不知道。既然他们知道就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两本书让我们把这两个案件联繫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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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兇徒根本没进过董昌平的书房。”林家卫看到张定国挠腮抓耳的还没想明白,又继续说道“我们再进一步假设,若兇徒是冲着照片面来的,你联繫一下这两个案件,看看我们还能解释一些什么现象?”
学院派的张定国也不是吃素的,片刻后你脸上闪出异彩兴奋地说道。
“董昌平死前没有反抗的迹象,房子里只有在床头柜里锁着的现金、首饰和照片被夺走,其他东西都没动过,估计很可能是他生前自己将照片位置告知了兇手;韦广运死前持刀反抗,死后房子里所有家具都被翻动过。”他的兴奋没有维持几秒钟,脸色立即又暗淡了下来“那如何解释51岁的董昌平放弃搏斗而77岁的韦广运却反抗了?”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我是兇手我会如何威胁被害人与我合作?如果我是被害人,我最怕兇手拿什么威胁我?
林家卫勐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张定国。
“以他家庭成员的性命威胁他。”
“董昌平有家室,而韦广运孤苦伶仃。”张定国豁然开朗“那凌觉呢?在你的推理中他是个什么角色?”
林家卫从椅子上站直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警服说道。
“他自己就是一个研究桂系歷史的高手。但到目前为止,这些仅仅是假设,在我们找到更充分证据之前,先查查昨天凌晨青云小吃街的案子,看看他有没有作案时间。再催促一下柳城方面,要他们尽快核查李广仁这个人。我去和周队长谈一谈。”
“是。”
☆、第十七章 瘸腿老兵
在学院路的别墅区里,医生已经简单给黄油做完了手术,此刻正在给大块取出臀部的弹头。
姜涛与眼镜坐在一楼的客厅中,两人谈论了一番过去几小时内所发生的事情后均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作为本次行动的幕后老闆,姜涛对于眼镜的损失颇为内疚。毕竟,若非他今日凌晨执意要求眼镜栽赃那个该死的特种兵,那么今天中午在柳城山区的行动会顺利得多。
虽然当时并不知道那傢伙是个特种兵,但眼镜是对的,他是个行家,在没有对目标进行深入调查前,盲目地改变计划可能会招来麻烦。我太意气用事了。黄油伤成那个样子,不知道能否挺得住。回到这里时,他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处于昏迷状态。由于条件制约,医生也只是给他将子弹取出,再简单做了些消毒。他也算幸运了,子弹没有打穿他的肠道,要不然他挨不了那么久。等这事完成之后再给他们多分一份吧。
“没想到蹦出这么个王八蛋来搅局。可惜他的前妻现在不在柳州,女儿又和离休的师长爷爷住在军区大院里。”姜涛打破了沉默。
坐在姜涛对面的眼镜却没有立即回应姜涛的话,他此时在考虑其他问题。
刚才姜涛已经通过其它的途径了解到柳城山区发生了命案,但没有出现匪徒与警察之间的枪战,警方也没有抓到嫌疑人,这就说明那个特种兵已经逃出来了。他会去哪里?他会不会也知道乐群路的事?就像他知道柳城山区的事一样。以冯道恆上校的行事作风,他不会让参与使命的士兵之间彼此相互了解底细,因为如此一来只要其中一人倒戈或暴露,那么这个使命中所承载的秘密也将暴露无遗。要不然今天那个叫凌觉的特种兵从家里逃出之后,一定会先去乐群路警告黄镇富有危险,而不是去他女朋友家抢钱。很明显,他只不过是为了避免警方怀疑他女朋友曾帮助他逃脱而演的一齣戏煳弄警察。他之所以知道柳城的李广德一定是之前李广仁曾经暗示过他,但显然没有告诉他全部内情,董昌平也是到黄国淦临终前才得知的这个秘密,这些老兵处事也很有分寸。那么凌觉会不会知道乐群路的老兵呢?要不要做个……我忽略了一重大的问题,那就是这些老兵或者彼此之间并不了解底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相互之间不认识。黄国淦自然死亡可以不论;董昌平窒息而死也可以不计,但是李广仁死于枪杀则很可能会惊动到黄镇富,这种可能性绝对不能忽略。今天凌晨发生的命案尚未见诸媒体报端,很可能是因为警方还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向社会公开案情,待到下午柳城方面再传来有连续的枪击命案发生时,迫于各方压力警方一定会向媒体公开这几起案件,届时铺天盖地的舆论报导一定会被黄镇富察觉到。不能再等到今晚午夜下手了,必须立即行动,因为柳城方面的消息可能很快就会传来。
“我想提前对乐群路上的老兵下手。”眼镜开口了。
“白天下手很容易暴露。你怕那个特种兵会赶在我们前面?他没有名单,就算他有,柳州近百万人口,他不可能找到一个已经隐姓埋名了50年的老兵。”姜涛显然一时不能接受这个提议。
“今天我两个手下受伤差点失手,正是因为我低估了他。柳州50年前也就几万人口,那些老兵彼此之间很可能都互相认识。”眼镜扶了扶镜框说道。
姜涛被说动了,他沉吟片刻后说道。
“大块和黄油受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三个人能行吗?”
“警察很快会发现今天死去的人里有两个老兵是调换身份的孪生兄弟,警方或许现在还蒙在谷里,但他们一旦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那我们就很被动了。更紧要的是万一那个老兵收到风声便把照片毁掉,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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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把握吗?”商人郑重地问道。
眼镜双手在身前相互揉搓,镜片背后那两只眼睛不停地闪烁。
“时间拖后一分,对我们来说就危险一分。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那老傢伙白天在家吗?”姜涛又问。
“据黄油前几天的观察,他下午四点半准时回到家。”
眼镜停顿了片刻,他的双眼忽然定格透出重重杀机。
“你在柳州还有没有信得过的人?”
“你想干什么?”
“我想做一手准备,以防万一。”
※※※※※※※※※
一个拄着拐杖的瘸腿老人走出了鱼峰公园南门,他折转往东走上乐群路。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覃伯伯。他身上衣衫单薄,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凄凉惨澹。他身上最显眼的东西是右手中那根拐杖,那是他专门花钱僱人定制的,那根拐杖跟了他很多年,是他有生之年唯一还牵挂的东西。
身边的人都以为这个老头子之所以孤苦伶仃潦倒一生,是因为他年轻时被国民党兵打伤了右腿成了瘸子,而且又身无长技,所以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在文革结束时还能写一手好字,过年过节还能卖两个钱,可是越来越老之后,双手总是发抖就没人再找他写字了。后来他只能去环卫站干点小活湖口,八、九十年代他几乎是靠着朋友接济度日,现在是靠领城市低保过生活。
其实在柳州没有几个人知道覃伯伯自己就是个国民党兵,那个关于被国民党兵打伤右腿的说法来源于他自己编造的谎言。事实刚好相反,他右腿上的枪伤是1949年青树坪战役之前被解放军追击部队打伤的。1967年当红卫兵沖入他家里责令他解释右腿枪伤的出处时,他将国民党军骂了个休无完肤,还说他这个枪伤是1949年在衡阳街上写字时,不小心把墨水洒到了一个军官身上,那军官用手枪打的。红卫兵乐呵呵走后,他连着三天没吃下饭,最后他想明白了,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编造这个亵渎了自己长官和战友的谎言。
老人刚刚从鱼峰山南侧的钢军亭下来,他每天都会去那坐上一两个小时,他在那里缅怀他的长官和战友,虽然他并非在第七军復原,但他来自第七军。号称“钢军”的国民党陆军第七军是桂系的招牌,很多桂军的中下级官佐都是先在第七军服役后才被派往其他各军任下级官佐的。往事如烟,他现在其实更期待着早日归队与长官战友重聚。
经过乐群路上那段专卖花圈、寿衣、寿材的路段时,老人不禁又想起了五十多年前在安徽蚌埠,那个曾给他赠送过鲜花的叫亚南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蜜桃般粉嫩的脸,明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优雅含蓄的谈吐令他回味了这孤苦伶仃的大半生。那是他有生以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爱情最接近的时刻,但却因戎马倥偬、战事频仍而含怨错过,当时没想到一别竟成隔世。后来老人因为腿有残疾,又加上要务在身,所以没有再生成家的念头。
他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五毛钱豆腐继续往家的方向走。那个所谓的家是三年前荣军路街道办事处特批给他住进去的,那是一栋老得不能再老的楼房。由于楼房紧挨着一个公共厕所,附近又开着夜市,又吵又臭,所以除开一楼的商铺外,原来住着的八户人家搬走了五户,只剩下老人住在二楼紧靠着公共厕所的那间和三楼的两户外地人。老人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何况更臭的尸体味他都闻过,所以也根本没再介意这一点。
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路过乐群路加油站,加油站东侧就是公共厕所和自己所住的那栋楼房。当他走过一楼楼梯旁那个专卖烟花爆竹的商铺门口,来到楼梯口前刚要抬脚往上登时,一个戴着淡绿色鸭舌帽、褐色眼镜的男子扶住了他的左臂说道。
“覃老伯,让我来帮帮你吧。”
来者正是公安局正悬赏通缉的杀人嫌疑犯凌觉。
老人缓缓转过头去,睁着疲惫的双眼望着凌觉。
“同期的桂花。”凌觉脱掉眼镜说道。
老人疲惫的目光忽然间变得坚毅果敢起来。
“扶我上二楼,进门再说。”
凌觉扶着老人来到了二楼走廊,老人右手指了指右侧说道。
“第二间。”
他扶着老人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他看到与老人同在楼梯一侧的第一间房房门是敞开的,里面空空如也,走廊对面与第一间房相对的厨房门也是敞开着的,里面也没有任何东西。
两人加快步伐来到走廊尽头的第二间房门口,老人先推开走廊右侧的厨房房门,把手里的豆腐挂到煤气罐上,然后转身回头将房门打开,并推着凌觉进入房内。
凌觉进了房间后不禁心头一紧。房间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一床一桌一柜一椅。小床摆在窗口右下方,上面是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薄的背子;窗口正下方是一张方形矮木桌,桌面上一尘不染,没摆任何东西,桌面下整齐地堆叠着几排书籍;窗口左下方摆着一个陈旧的衣柜,不知道衣柜里有没有更厚一点的背子,但老人擦得很干净;房间里的墙壁上帖满了字画,说明老人虽然很寒酸,但很有学问。
天啊!还有多少抗战老兵过着这样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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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老人关上房门后急切地问道。
“是谁派你来的?”
“是李广运……不,应该叫李广德。”
“有什么情况?”
“有一群杀手要来杀你。”
“杀手?广德兄有没有搞错,我没招谁没惹谁,谁会派杀手来杀我一个行将就木的瘸老头子?”老人惊愕地问道。
“那群杀手在找几张照片,他们……”
老人惊讶地打断凌觉的话问道。
“照片!你怎么知道照片的事?”
“韦广……李广德死前告诉我的……”
老人又打断他的话问道。
“他死了?他怎么知道照片的事?”
凌觉心里一惊,暗忖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也和你一样是那个已经失去意义的使命的执行者吗?
“被那群杀手枪杀了。至于他怎么知道有关照片的事,我不清楚。但是与李广德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李广仁曾经向我提到过,他们在执行一个失去意义的使命。”
“他们告诉你什么啦?”
“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所谓的李广仁其实是李广德,而韦广运其实是李广仁。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互换了身份。李广仁只跟我提到他们有一个失去意义的使命,但他不肯说清楚具体是什么使命;差不多两个小时前,在柳城县大埔镇的山里,李广德临死前对我说:杀手在找几张照片,杀手今晚会来乐群路公厕旁找一个姓覃的瘸腿老人,这个人手上还有一张照片。他要我赶在杀手对你下手前找到你。”
“就这些?”
“他当时快不行了,他就断断续续说了这些。”
“他有没有告诉你一共有几张照片?”
“没有。他只说你手上还有一张照片。”
“你是怎么牵涉进这件事情里来的?”
※※※※※※※※※
在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办公室里,林家卫向周光达说明了韦广运枪杀案的最新情况,分析了嫌疑人凌觉的作案动机,并汇报了之前董淑娟母女报告的董昌平案最新线索,最后对两个案件中隐含着的关联作了一些推测,提议周光达能否考虑将两个案件併案侦察。
“你这个推测很大胆,的确能解释很多令我们疑惑的问题。”周光达说道。
“我知道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也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来支撑。”林家卫谦虚道。
“你想将两个案子合在一起办,这不是我能做出的决定,这得经过孟局长或者分管刑侦的赵副局长同意才行。”
“我也是想先和你通通气。”
“这样吧,我去跟赵副局长……”
周光达的话说到一半时,房门突然被打开,贺胜海焦急万分地沖了进来。周、林两人均预感到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了,要不然贺胜海不会如此急得连门都来不及敲一下就沖了进来。
“报告队长、副队长,柳城县大埔镇今天下午连续发生三起枪杀命案。”
林家卫惊得目瞪口呆。
柳城县大埔镇!不正是那两封寄给韦广运的信件的寄信地点吗?
只听贺胜海继续说道。
“今天下午三点钟左右张警官让我向柳城警方核查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李广仁的身份。几乎同时柳城公安局收到一个110报警电话,该电话正来自龙台村鸡啼屯养鱼场的老闆陈某。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到达陈某的养鱼场时,发现陈某已经被枪杀,尸体沉在在水库码头边。紧接着又有群众发现,鸡啼屯卖猪肉的彭老闆也在家里被枪杀了,随后柳城警方还发现住在鸡啼屯后山的李广仁也死于枪杀。而卖猪肉的彭老闆家的地址正是李广仁的寄信地址: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122号。在彭老闆家里找到一枚9毫米弹壳。”
这下连周光达也惊呆了,右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敲桌面。正当此时,谢政走进了周光达的办公室,他看到屋里三人的脸色不太妙,所以没有说话。
林家卫心里似乎又发现了某些东西,他的两只眼睛又骨碌碌转了起来。
9毫米弹壳!很明显,是凌觉发现了柳城县李广仁寄给韦广运的信件,并将这些信件全部带走或者毁掉了,但他落下了一封在被割破的沙发里。他是通过信件上的寄信地址找到了卖猪肉的彭老闆,然后再由彭老闆找到李广仁的。至于那个养鱼场老闆很可能只是附带的牺牲品。他在找什么?他这个精神分裂得未免太过夸张了吧!冲破警方围堵时是清醒的,等冲出去之后又犯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个精神分裂妄想症还有完没完?他还要再杀多少人?必须立即抓住他。
思忖及此,林家卫立即吩咐道。
“立即告知柳城警方,今天下午柳城所发生的三起命案与柳州今天凌晨发生的一起命案有重大关联,这四起命案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嫌疑人所为。要他们即刻将案发现场发现的所有线索统统传一份到市公安局,再把今天韦广运案的案捲髮一份到柳城公安局,让他们也分析一下。”
“是。”贺胜海说完立即跑出了办公室。
“要不要派人去一趟柳城?”周光达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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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也没用,他显然已经逃出来了,而且柳城公安局的警力本就不足,根本做不到全面封锁的部属,何况农村地区地形空旷无垠,警方即便封锁了道路也捉不到这个在丛林里打过三年仗的特种兵。”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站在一旁的谢政插话道。
“我同意林副队长的观点。这个嫌犯非比寻常,我们不能以常规方式对待。如果不能将他锁定在某一个具体地点,这种撒网式的搜捕多半是徒劳无功的。”
在周光达的非科班团队中,林家卫最看中的就是谢政,并非因为谢政对待他的态度好,而是他感觉这个人处事稳健理智,为人不卑不亢、刚正不阿,而且也擅长逻辑推理。谢政的工作能力在张定国之上,若非林家卫先前办过几个出色的案子,再加上有些家庭背景,他现在这个刑警队副队长的头衔更可能属于谢政。
林家卫向谢政点头赞许道。
“我们与其劳师动众地作无用之功,不如静下心来研究一下嫌犯这个人,梳理一下案情,通过这些分析说不定我们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进而识破他下一步的行动意图,届时我们再精心策划一个抓捕行动,守株待兔等着他上钩。”
周光达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既然你们两人都认为没有必要派人去柳城县案发现场参与调查,那么我就把你们的意见汇报给赵副局长,至于他会不会同意你们的意见我不得而知,但我认为林副队长你现在还是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先去作些准备工作。我现在就去找赵副局长。”
说完周光达戴上帽子走出了办公室。林、谢二人对视一眼后也走出了周光达的办公室。谢政依旧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而林家卫内心则感慨颇多。
典型的官僚。他一不担责任,二没有风险,一有问题马上就抬出赵副局长来挡驾。情况越是紧急他就越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要是在战场上来这样的扯皮推委不知道要贻误多少战机,真不知道他当年在军队里是怎么混的。刚才关于将董昌平案与韦广运案併案侦察的提议他多半不接受,他最怕的就是我抢他风头。对周光达而言,既然柳城接连发生的三起命案的嫌疑人极可能是韦广运案的嫌犯凌觉,那么这就是我林家卫负责办理的案子,他的确无权干涉我。更何况今天中午时他也领略过这个前特种兵的身手了,他现在知道这名嫌犯非常难对付了。我敢肯定,他绝对不愿意面对这个狡猾的嫌犯,要不然刚才开会时他就已经向孟局长主动要求负责韦广运枪杀案的侦破工作了。现如今嫌疑犯凌觉已经逃出了柳州,又跑到柳城山区去杀人,如果他就此躲在山林里,估计没有人能将这个野外生存技能高强的傢伙抓获。这几起案件将成为无头案,一直压在档案室里等若干年后凌觉一不小心被逮住了,那么那个抓获他的人就立功了,而我则可能早就退休了。但是我估计当柳城方面的资料传过来后,确定那几起命案确实是凌觉所为的话,公安局内部孟局长一定会给我很大的压力,因为他的上司也会给他压力。除此之外,社会上的舆论压力也不容许这个案件久拖不破。哎,尽力而为吧。
“谢警官,你下午有什么工作安排?”
“去弯塘路小学了解有关董昌平的一些信息。”
“你觉得兇手会是董昌平的同事吗?”
“这个不好说。至少可能性还是确实存在的。”
“刚才董昌平的遗孀罗莉打电话给我,说床头柜里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就是被洗劫的那个床头柜?”
“是的。”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张民国照片。”
“有关那张照片她有什么详细的描述?”
“你对国民党桂系集团有了解吗?”
“了解不多,但有个大概的认识。怎么啦?那张照片与桂系有关?”
“是的。你知不知道董昌平的父亲董路安是个国民党兵?”
“知道,我问过董淑娟为什么她父亲对桂系歷史那么有兴趣,她说她祖父就是个桂军士兵。我也向周队长汇报过这个事,但他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把调查方向锁定在董昌平的同事身上。”
“那张照片的正面是一个桂军士兵站在‘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前。知道吗?那个塔就是现在柳候公园里那个‘柳州解放纪念碑’。”
“这个我知道。”
“照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两行隐晦的字和一行符号。”
“写着什么字?”
“第一行写着:‘呈德公、健公、九叔’;第二行写着:‘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那行点点扛扛的符号罗莉说她记不住。”
“是给李宗仁、白崇禧和黄旭初的。”
“九叔是黄旭初?”
“是的。除桂军高级将领外,中下级官佐都叫黄旭初作九叔或者黄主席。”
“我知道有黄旭初,却不知道他也被人称唿为九叔。桂系三巨头里不是有黄绍竑吗?”林家卫问道。
“黄绍竑中原大战之后就脱离桂系了,后来李白二人把黄旭初提拔起来担任黄绍竑离去后空缺的广西省主席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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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谢警官你知道的蛮多嘛。”
“我母亲就是容县人。黄绍竑、黄旭初都是广西容县的”
“是啊!容县真是一个人洁地灵的地方,民国时出了几十个将军。”
“你们桂林不也出了代总统和国防部长吗?”谢政打趣道。
“你又在背地里调查我。”林家卫笑道。
“这些哪用得着什么调查,你当我是戴雨农啊?”
林家卫收起了笑容郑重道。
“谢警官,你看到了吗?韦广运可能也是个桂军士兵。”
“我还没空看韦广运案的案卷,但我见到那把日军尉官指挥刀了,我跟你的判断相似。韦广运是个国民党兵。”
“你基于什么原因能够如此肯定?”
“那把日军刀他保养得相当的好,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不仅刀韧锋利如故,刀鞘也闪亮如新。在现代社会里还能够如此用心去保养一把刀的人不多。可能性只有两种,第一种:持有人是个收藏家,他们就爱玩这个;第二种:那把刀对持有人具有重要意义,那是一个军人的战利品,他们会精心保养这份具有特殊意义的战利品。韦广运很明显不是个收藏家,而以他的年龄计算,他极可能参加过抗日战争,但现在的材料显示他既不属于新四军、也不属于八路军,后来也没参加过解放军,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一个国民党兵。”
“谢警官,你的推理很精彩。你也看到了董昌平案与韦广运案很可能出自同一伙人所为……”
“副队长,我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并不能作这个决定,你也知道我们队里的惯例,虽然我倾向于认同你的观点,但你知道我的上司……”
“你是不是急着要去弯塘路小学。”
“是的,小马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能不拖个十来二十分钟?”
“怎么啦?”
“我敢肯定下午发生在柳城山区的三起命案与韦广运案有关联,我现在办的这个案子一闹大,你们那个案件就可以先放一边了。”
“刚才在周队长的办公室听你说过,但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今天在韦广运楼下的邮箱里收到一封,寄信地址是柳城县大埔镇龙台村鸡啼屯122号,而柳城那三起命案全都发生在鸡啼屯,最显眼的是其中一起正是发生在鸡啼屯122号,并且在案发现场还找到了一枚9毫米弹壳。”
“那我得先去看看韦广运案的案卷。”
☆、第十八章 识破天机
作者:健生 发布时间:2014-04-03 15:00 字数:7215 浏览:18人
☆、第十九章 金童立威
柳城县公安局终于将鸡啼屯三起命案的案卷传到了柳州市公安局。正如早前林家卫所预见到的——柳城县连环杀人案与韦广运枪杀案有重大关联。
谢政如约没有去弯塘路小学了解董昌平案情况,而有找了个藉口让警员小马自己前往,他则留在公安局会议室里与林家卫等一起研究柳城方面传来的案卷。林家卫非常感激地将刚刚收到的案卷让给这位昔日的竞争对手先过目,自己坐在一旁冥思苦想。张定国则留在文案室里与柳城警方交换更多的信息。
刚刚收到消息的局长孟琳疾步走进了会议室,原本坐在会议桌前的警员立马起身给他让座。孟琳坐下后问道。
“能确认是韦广运案嫌疑人凌觉吗?”
正在翻看案卷的谢政答道。
“柳城警方根据一位中年妇女的描述,得出大致像貌如下:黑色头髮,戴着淡绿色鸭舌帽;国字脸,眼框深邃,嘴角左侧有一颗痣;穿绿色外套,蓝色牛仔裤。这名妇女声称,下午两点左右那名男子乘坐镇上的摩的来到鸡啼屯,并向她询问卖猪肉的彭老闆的住所位置。警方来后来在大埔镇找到了那名摩的司机,司机证实了这名妇女的证词。”
“国字脸、眼框深邃、嘴角左侧有一颗痣,我敢肯定是凌觉,他很可能正是戴着黑色假髮易容逃出柳州的。”林家卫说道。
此时,赵贤明带着周光达也来到了会议室,两人拉来椅子坐到了会议桌前。
“他为什么又跑到柳城去杀人?”孟琳又问道。
“在今天凌晨被枪杀的韦广运家里找到两封信,其中一封是今天上午才送到韦广运住所楼梯口的信箱里的。寄信地址正是刚刚在柳城被害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卖猪肉的彭老闆的家庭地址。”
此时,神色匆忙的张定国提着一打资料冲进了进会议室里,如获至宝般地大声说道。
“柳城方面传送过来的最新资料里有个重大发现。”
众人纷纷望向张定国。只见他跑到会议室里的投影机旁,打开投影机,再从手里的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到投影机上。众人看到投影机屏幕上展示的照片后不禁大吃一惊。
“这是被枪杀的李广仁的照片,他和广雅路北四巷的被害人韦广运长得一模一样。”
林家卫露出惊诧的神情,眼睛旋即又不停的转动起来。
张定国连续更换了另外两张照片,同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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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害人李广仁的住所外,柳城警方发现一堆散落在地上的信件和照片,这些信件都是从原柳州木材厂或广雅路寄去的,最早一封的邮戳日期是1973年2月26日,最晚一封是今年10月5日。警方从中找到一张摄于民国二十九年,也就是1940年的照片。这张照片上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广西学生军士兵。也就是说,韦广运和李广仁很可能是一对孪生兄弟。”
张定国又连续展示了一张信笺和几张国民党军官证的照片。
“而奇怪的是,今年10月5日寄出的那封信的抬头却写着:广德吾弟,落款为:兄广仁。现场找到的一本国民党军官证属名李广德,军官证上的履歷显示,李广德曾是国民党第46军188师特务营上尉连长。”
林家卫眼光大盛。
46军!又是桂系。
他激动地说道。
“又是桂军。”
孟琳鼓着疑惑的双眼望着林家卫,如入十里迷雾、不知所云;赵贤明低头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消化这一连窜令人匪夷所思的信息;周光达则眼光淡定不置可否;谢政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张定国侧信心十足地望向林家卫,他此刻完全相信了他上司的推测是正确。
其他人皆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老大问道。
“昨天凌晨被害的董昌平是一个研究桂系歷史的爱好者,同时,董的父亲曾经是一名桂军士兵;今天凌晨被害的韦广运手里拿着一把二战时的日军指挥刀,按刚才张警官举出的证据显示,韦广运应该是个化名,至于他是广仁还是广德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他一定也是一名国民党桂系集团的士兵;而韦广运案的嫌疑人凌觉也是一个桂系歷史爱好者。所以,极有可能,这两天在柳州市区和柳城山区发生的一系列案件都是出于同一目的,属于同一伙兇徒所为。”
周光达刚刚就是去找顶头上司赵贤明说这个事的,他的意见与林家卫正好相反,他不认为这董昌平案与韦广运案有关联。在他看来,林家卫这是在藉机挖他墙角,意欲架空自己这个正队长。正所谓,是可忍,熟不可忍。所以他立即反驳道。
“我同意韦广运案与柳城刚刚发生的命案属于同一伙人所为的判断,但硬要把昨天凌晨青云小吃街的董昌平案也划给同一伙兇徒,我感觉证据不足。因为刚刚我也曾调查……”
林家卫此时有些心急,他打断周光达的话说道。
“我知道有些牵强,但逻辑上是解释得通的……”
周光达哪肯退缩,立即也打断林家卫,郑地有声地说道。
“别的先不说,单就被害人董昌平之父董路安是前国民党士兵这个事,我刚才就查证过了。董路安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国民党兵。以前要调阅这些古老的资料没个一年半载搞不定,现在公安系统资料数位化联网以后,轻轻一点滑鼠就出来了……”
正当周光达大谈公安系统信息联网的当口,贺胜海悄悄来到林家卫身边耳语道。
“已经核查过了,五名珍尼丝夜总会的工作人员证实,从前天晚上十点到昨天凌晨五点嫌疑人凌觉一直都呆在珍尼丝夜总会。其中还有一位服务员声称,昨天凌晨一点左右,凌觉还和一个白话口音的男子起了冲突,差点大打出手。他没有作案时间。”
林家卫听罢皱眉思索,眼睛骨碌碌转起来。
他没有作案时间!那么说董昌平案与凌觉没关系咯?但为何我总感觉它们有关联呢?那个逻辑链条是成立的啊!会不会是我多疑了!那么民国照片……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
此时周光达还在口沫横飞地继续说着。
“……董路安1952年的登记资料里写得很清楚,祖籍江苏杨州,1937年逃难到湖北武汉,后来又逃到广东梅州,1950年才来的柳州。他哪是什么国民党兵呀!现在多的是给祖辈立牌坊的人……”
林家卫再次打断了周光达,语气放慢了两拍,和颜悦色地耐心向周光达解释道。
“周队长,你也看到韦广运很可能就是一个化名,50年代初,柳州刚刚解放,要搞个假证件,对这些桂军系统内的老兵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只是看有没有必要。假设,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些老兵必须隐匿自己原有的身份,他们一定能搞得到一系列政府无法查证的证件。韦广运可以这么做,董路安一样可以这么做。今天下午董昌平的妻子打电话来跟我说,董昌平珍藏的一张民国照片不见了,很可能是被兇徒带走了。假设兇徒是冲着那张民国照片而来,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兇徒只带走了床头柜里的贵重物品,而其它东西动都没动过。如果兇徒……”
周光达不屑一顾地摆了摆手说道。
“你就会假设呀,如果呀……”
“你听我说完先……”林家卫有些激动了。
在这种紧急状态之下,自己的两个手下却在领导与众人面前争得没完没了,大有针锋相对、不肯罢休之势,坐在一旁的副局长赵贤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勐拍了一记桌面暴喝道。
“够了。现在不急于讨论并不併案的问题,回头听听刚才柳城方面发过来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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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卫举手抚着前额把刚想出口反驳的话又吞了回去,泄气的靠向椅背。周光达则淡定自若,他自问没说错什么。毕竟,他是真的查过董路安的材料来着,要不然没有一点底气他也不敢跟这个诡计多端的警官大学高材生互掐。
除孟琳、赵贤明和这两个斗嘴的正副队长外,其余诸人皆惊得大气不敢透一口,谢政神秘地抿了抿嘴翻开一页手中的资料说道。
“柳城警方找到另一位目击者,其实,她是一个77岁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姓罗。罗老太太就住在卖猪肉的彭老闆家对面。据罗老太太称,在案发时段,先后有两名陌生男子向她搭讪。第一名男子说话带广东口音,问她怎么不出去走走,老太太回答自己双眼失明,走路不方便。该名男子就离开了。大约十分钟后,第二名男子来向罗老太太搭讪。该名男子说话显得很急躁。先问老太太有没有看见有人从彭老闆家出来;又问老太太知道不知道鸡啼屯224号往哪里走……”
林家卫心里一惊。
鸡啼屯224号!不正是那封1975年由鸡啼屯寄给在柳州韦广运的信件的寄信地址吗?既然他已经找到了122号卖猪肉的彭老闆,为什么还要去找224号?难道是彭老闆没告诉他李广仁的确切地址?……先后有两名陌生男子跟双明的罗老太太搭讪!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另一伙人?……第一个陌生人带广东口音……
只听谢政的声音继续说道。
“……然后又问老太太知不知道李广仁住在哪里,老太太告诉他在后山,翻过山路就到了,该名男子就跑了,很奇怪,片刻之后该男子又折回头,在老太太手里塞了300块钱,还说等找到李广仁之后一定回来看望老太太,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另有一个农夫称,下午14:30左右,他在村后採桑,看到有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从桑田里飞奔而过,往鸡啼屯西北面的山路方向跑去。”
林家卫目光定格,瞳孔大增。
他祖母去世前不也是双眼失明吗?他最不忍心看到的就是无助的、孤苦伶仃的老人了,所以他才回头塞钱给罗老太太。那么他一定就是第二个与罗老太太搭讪的人。他为什么要问老太太有没有看到有人从彭老闆家出来?难道彭老闆真是另外一伙人杀的?不。他可能又精神分裂了,忘记了自己的所作作为,一如他杀韦广运一样……第一个陌生人带广东口音……
谢政此前没来得及多看几页案卷,不便继续发言,他向投影机前的张定国使了个眼色,张定国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用投影机连续展示了四张弹壳的照片,同时说道。
“案发现场发现四种不同规格的弹壳,其中在李广仁居所内找到两枚9毫米和一枚7.65毫米弹壳。从照片里可以看得出,9毫米子弹击中了李广仁和这只黄狗;在一根房柱上找到了一枚7.65毫米弹头。”
林家卫望着投影机幕布上一一展现过的照片,锁起眉头。
哪来的7.65毫米口径的枪?可能是李广仁持枪反击了,这个老兵身边可能还保存着一支枪。9毫米口径!那还有一只64式手枪呢?他身上带着两着支?……第一个陌生人带广东口音……
张定国又举起两张弹壳照片和一张显示弹壳底部编号的照片。
“在李广仁住所外,找到了18枚点9毫米弹壳还有3枚我们常用的7.62毫米手枪弹弹壳。这3枚7.62毫米子弹弹壳底部的批号,与现在我们刑警队所用的子弹批号一样。据鸡啼屯的群众称,下午14:40左右后山传来连续而密集的爆炸声,当时并不确定是枪声。”
林家卫心里稍微塌实了下来。
毫无疑问。那三枚7.62毫米弹壳出自被凌觉抢走的64式手枪……18枚点9毫米弹壳!他发什么疯啊!……第一个陌生人带广东口音……
孟琳疑惑地问道。
“18枚毫米子弹!这可是大场面啊。是嫌犯与李广仁火拼?”
林家卫脑子里勐然闪出一窜惊嘆号来。
火拼!……第一个陌生人带广东口音……第一个陌生人带广东口音……
这个声音一直伴随着惊嘆号在他脑子里旋转,他忽然向张定国问道。
“李广仁死在屋里还是屋外?”
张定国不加思索地答道。
“李广仁死在屋里。在他的居所内找到两种血液样本,其中一种确认属于被害人李广仁,另一种属于李广仁养的那只狗;在养鱼场码头和陈老闆的渔船上也找到两种血液样本,但已被确认不属于已发现的三个被害人。而这两种血样中的其中一种与在李广仁居所外树丛里找到的另一种血样,被确认为属于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会不会是嫌犯也受伤了?”
“嫌犯凌觉的血型是b型,而这两种血样却是ab型和o型。”
林家卫暗里喝彩:对啦!除了凌觉和李广仁外还有人在案发现场。
“那个养鱼场老闆为什么会被枪杀在水库里?他与李广仁、彭老闆的死有什么关系?”周光达又开腔了。
张定国将一张卫星地图放入投影机,伸手指着地图说道。
“柳城警方了解到,养鱼场陈老闆与另一个村民合伙于年初时,承包了鸡啼屯水库里的一片水域进行渔业养殖。陈老闆有一艘渔船,从他的养鱼场开到李广仁住的水库西侧只要十分钟左右,而从鸡啼屯后山翻山路走到李广仁的住所则要四十分钟,显然兇徒选择了捷径,让养鱼场陈老闆载他们去找李广仁,事后杀人灭口。但这又与那位农夫所声称的:看见一名戴鸭舌帽的男子穿过桑田跑向后山山路的说法产生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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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卫内心中涌现出一阵快慰来。
根本没有冲突张警官。两伙人马,是两伙人在找李广仁。如果说凌觉杀死彭老闆时处在精神分裂状态,那么他没有理由还记得起自己祖母是个失明老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跑几十里山路找到李广仁的下落。再者,没有人愿意与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一起去杀人。坐船前往李广仁住所的极可能是那个带广东口音的人。
张定国又展示了一张沉在水底的手机的照片、一张有一艘渔船和一只小船并排停靠在养鱼场码头的照片、一张被撞开的活动板房的门的照片、一张后座上有个大篮子的摩托车的照片、一张带血渍的牛仔裤的照片以及一张数枚指纹的照片。
“奇怪的是陈老闆死前还拨打了110报警,接到报警电话的女警员称:电话接通后听到一名男子在大声求饶,接着是一个沉重的撞击声,但电话没断,之后女警一直唿唤了近两分钟都没有人回应。柳城警方到达养鱼场时却发现陈老闆的手机落在码头边的水里。陈老闆的合伙人称:被害人李广仁用于在水库中钓鱼的小船意外地停在了养鱼场的码头里;养鱼场办公室的门被撞开;用于拖运鱼苗的摩托车却被盗走。而警方在养鱼场办公室里找到这条带血渍的牛仔裤——我确信他属于嫌犯凌觉,因为今天上午我就坐在他旁边——经过核实,牛仔裤上的血样属于李广仁。最明显的一点是在这只小船的船桨上,警方找到了数枚凌觉的指纹,这个我已经核对过了。”
张定国解说完后回到会议桌旁坐下。诸人挠腮抓耳、面面相觑不得要领,毕竟大伙都未到现场勘察,只是通过图片和证人证词很难完全领会进而作出判断。
局长孟琳左顾右盼想听听手下们有什么高见,他作为老大,此时——甚至于退休之前——对于具体案情都不需要有意见,这就是领导的作用。集思广益嘛;老二赵贤明依旧眉头深锁,不发一语,也许他想将机会多留点给年轻的手下们展现一翻;周光达却在想:早派几个人去现场勘察不是更直观,还留着这份闲情在这里瞎猜,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谢政则已经猜到可能存在是两伙人了;张定国由于林家卫之前的提点也正往这个方向想来;剩下其他人基本停留在等待领导重要指示的水平上,不说也罢。
此时林家卫心里已经开始梳理整个案情了。
极有可能是凌觉在李广仁住所外与另一伙人枪战,那伙人中有两人被他击中,然后他们乘坐渔船逃往养鱼场码头,而凌觉则划着名李广仁的小船追到了养鱼场码头,这之后不知所踪。他没有精神分裂,那他去柳城山区干什么?如果韦广运是他杀的,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在人间蒸发,而不是再生事端。那他去那里干么?难道韦广运真不是他杀的?……特警队……我他妈没枪……我没杀人……难道是有人设计栽赃他!他洗手间里那个沾血的脚印……是谁在栽赃他?是否是那伙广东口音的人?……那个凌觉洗手间门后带血渍的脚印清晰得不合逻辑……韦广运与李广仁显然是一对联繫密切的孪生兄弟,而且都曾经是国民党桂系集团的士兵,其中一人隐匿了真实身份是否是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如果说这几起命案与董昌平案是真实关联的,那么其联接点就一定是那张民国照片。假设这一连窜命案都源自那伙广东口音的人在寻找某些民国照片的话,就能解释很多疑问了。昨天凌晨,凌觉在珍尼丝夜总会上班,没有作案时间,那伙人从董昌平处夺得了一张照片然后将其杀害;今天凌晨,凌觉在珍尼比夜总会喝酒时,那伙人闯入了韦广运家里逼其交出照片,但韦广运举刀自卫被兇手杀害,兇手此后在韦广运家里搜查照片,最后找到了韦广运与李广仁的来往信件,通过信件的寄信地址找到彭老闆,彭老闆告知了兇手可以乘船去找山中的李广仁,他们杀害彭老闆后乘坐养鱼场陈老闆的渔船去到水库西面的李广仁居所,在他们杀害李广仁后刚要离开时,凌觉出现了。他与兇手展开枪战,击中两名兇手。对!这正是为何李广仁住所外散落了一地的兄弟俩来往的信件和照片的原因,他们没来得及再收拾这些东西就匆忙逃脱了。兇手本不希望这些能证明被害人真实身份的东西落到警方手里,这也是为何在韦广运家里没找到其它同类信件与照片的原因。凌觉是怎么知道柳城的李广仁的?对了,他和生前的韦广运来往密切。他之所以爱好研究桂系歷史很可能正是受韦广运的影响。韦广运生前可能告诉过他一些有关他们两兄弟的事情,所以凌觉也知道有关鸡啼屯122号彭老闆和更久以前224号的信息。那么说他的被栽赃的!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呢?……黄亮、婷婷,他还恨我……不。他可能认为情况紧急,一方面他知道杀手已经盯上了柳城山区的李广仁;另一方面他自己认为没能力自证清白,更没时间再向警方作出解释,因为警方根本不会相信这个已经被确凿证据证明具有极大嫌疑的瘾君子。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林家卫深唿出一口气后说。
“有两种推测。”
在场诸人皆期盼地望向林家卫。只有周光达摇摇头不屑一顾地看向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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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听听。”老大发话道。
“第一种:韦广运案的嫌疑人凌觉,通过李广仁寄给韦广运的信件上的地址找到卖猪肉的彭老闆。威胁彭老闆告诉他李广仁的确切地址,被彭老闆拒绝,所以凌觉杀了彭老闆。接着凌觉从失明的罗老太太那里得到李广仁的确切地址,然后穿过村后的桑田,翻过山路去到李广仁家。杀死李广仁和他养的狗。当时正好有几个人驾驶着陈老闆的渔船来找李广仁,凌觉向他们开枪,有两个人被凌觉击中,然后他们驾船逃离,而凌觉则划船追赶至养鱼场码头,把陈老闆杀死,并开走陈老闆用于拖运鱼苗的摩托车。”
他选择先说一个比较符合众人判断方向的猜测,再看看反响如何。果不其然,局长第一个跳出来找茬。
“那其他人为什么没报警?这看来并不符合逻辑啊?”
“我敢肯定,韦广仁一定是个化名,而与他有密切联繫的李广仁的军官证上却写着李广德。我们到现在仍搞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之所以搞得如此神神秘秘,一定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几个人很可能就是李广仁的朋友,他们也不愿声张这件事情。”
惯于直来直往的队长周光达也加入了这个找茬的行列,不温不火地问道。
“那已经拨通报警电话的陈老闆的手机为何会出现在水底?”
“这个容易解释。当凌觉向陈老闆射击前,陈老闆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陈老闆被击中掉入水中时,手机却掉在了岸边,最后是凌觉把手机丢进水里的。”
“那么说他还饶有兴致地听了女警员近两分钟的唿唤声。”周光达讽刺道。
“我完全可以解读为是一种故意的挑衅。”林家卫的回答也是一语双关。
孟琳显然没心情听这两傢伙再这么相互抬槓下去,他敲了敲桌面,干咳了一声后说道。
“那么第二种推测呢?”
林家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望向在座诸人。
“有两伙人在找李广仁。凌觉单枪匹马;另外一伙人在凌觉之前到达鸡啼屯122号彭老闆的家里,在杀死彭老闆之前,从他口中得知从养鱼场坐船去找李广仁更方便。杀了彭老闆之后,这伙人来到养鱼场坐着陈老闆的渔船去到李广仁家。凌觉在这伙人离开之后十分钟左右到达彭老闆家,发现彭老闆刚刚被杀害,所以才会问双眼失明的罗老太太,有没有看见有人从彭老闆家中出来。后来又问老太太知不知道鸡啼屯224号往哪走。请注意,我们在韦广运家被割开的沙发里,找到一封70年代李广仁发给韦广运的信件,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正是鸡啼屯224号。后来老太太告诉凌觉李广仁的确切位置。凌觉是徒步翻跃山路到达李广仁家的,这也印证了农夫所说的:看见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跑过村后的桑田,向山路方向跑去。凌觉到达李广仁的住所后与那伙人展开枪战,至于李广仁到底是被谁杀的,我不好下结论,但我倾向于认为是被那伙不明身份的人杀的。枪战当中,有两个人被凌觉击中,他们驾驶渔船逃跑,凌觉划船追击。陈老闆应该也是那伙人杀害的,报警电话很可能正是他们自己拨打的,目的是让警察尽快赶到现场抓住凌觉。凌觉到达养鱼场码头后看见了手机,并发现手机曾经拔过110,所以他把手机丢进水里。之后凌觉驾驶摩托车离开养鱼场,当然摩托车也可能是被另外那伙人开走的。”
在座诸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嫌犯摇身一变成英雄。”周光达挖苦道。
林家卫没有理会周光达,而是郑重地解释道。
“我作这个推断基于一个前提——韦广运案,凌觉是被栽赃的,栽赃者正是下午在柳城山区与他展开枪战的人。”
除开谢政与张定国两人稍有一点心理准备之外,其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孟琳和赵贤明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
林家卫不再提今天所发生的命案与董昌平案的关联,是因为他不想再与周光达作毫无意义的争论。诸人挠腮抓耳之际,他又继续说道。
“今天特警队杨队长提到的:以凌觉侦察兵出身的头脑,如果他杀死韦广运是出于某种目的,那么他应该会精心策划、谋定而后动。凌觉的书柜里除开有关桂系歷史的书籍,其他几乎全是惊险、推理类小说。他绝不会留下如此多的线索让我们那么容易盯上他。我当时认为,凌觉可能是磕了摇头丸导致精神分裂,以至于杀了人还浑然不知。无论韦广运是不是他杀的,他既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逃出了我们的围捕,那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要么是想通了回来自首,要么是尽可能逃得越远越好,而不是再去六十多公里外的柳城山区杀李广仁,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在座诸人均赞许地点头,连周光达也开始动摇了。
“既然他是被栽赃的,为什么一开始他没向你说明呢?”局长问道。
“第一、最初当他发现自己被怀疑时精神压力大,一时想不开,只想着逃跑,而且他的确有这个能力;第二、他骨子里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不轻易向别人让度主动权;第三、我跟他有夺妻之恨,他不信任我,而且相当地恨我。”
此时,林家卫还是选择避开涉及到有关照片的话题,因为那势将引起周光达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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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名警员惊慌失措地跑进会议室说道。
“刚刚在乐群路发生一起煤气爆炸,消防队到达后发现有六名死者,其中四名死于枪杀。”
☆、第二十章 娇娆被绑
凌觉坐在计程车后排座位上,他选了一个能够避开司机后视镜的位置,掏出那支黑色的白朗宁手枪放在手中观摩。
这支白朗宁手枪显然歷经沧桑,握把和套筒前端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外观仍相当完好,枪体上还依稀泛着油光,这表明保存者都对它爱护有加。
这种型号的手枪很早之前就已经停产了,枪械收藏者或者名人博物馆里还会有保存,但一个杀手不可能再拿这种枪出来杀人,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有伯莱塔这种时下甚为流行的武器。这支白朗宁极可能就是黄镇富中尉提到的,第46军188师师长马展鸿奖励给李广德上尉的那支m1900手枪。我想起来了,当我朝先走出李广德住所的三个人开枪时,那个黄毛当时还呆在木屋里,很可能这支白朗宁正是他从李广德身上夺来的。
凌觉将弹匣褪了出来,数了数里面还有五发子弹。他重新再装上弹匣,把白朗宁塞回外套口袋里,然后抽出后腰里带消声器的伯莱塔。
这种枪型号为m92fs,经典的半自动9毫米口径手枪。这伙杀手这架势显然是全力以付、倾巢而来的,刚才在黄镇富中尉家里他们还带来了冲锋鎗,估计是某种型号的微型冲锋鎗。他们对于这个照片里的秘密大有志在必得之势,足见这个秘密里隐藏必然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多半是黄金或者是别的什么贵重的物品,而且数目惊人。如果这批贵重物品的数量很少,那么冯道恆上校不至于没有办法全部带走,既然冯上校费尽心机地设置了那么严谨的保护措施,那证明这批贵重物品的数量不在少数,而且不易搬运。这伙杀手显然清楚地知道这批物品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应该去公安局吗?我手里只有这张照片,这张照片证明不了我的清白,我不可能凭它换得警察的信任。
思忖及此,他将伯莱塔插回后腰,拧开了黄镇富的拐杖,把藏在其中的照片抽了出来。
下午听李广德所说的:他身上还有一张照片……听上去意思应该是说这是最后一张照片,也是就说杀手就差这最后一张照片就能够找到那批贵重物品了。刚才黄镇富中尉也提到了,要揭开那个秘密必须凑齐所有照片,所以无论现在他们手上有几张照片,缺了这张他们仍然拿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现在会怎么做?我今天杀了他们四个人,还伤了一个或两个,按说这个怨是结深了,他们会是按兵不动等我再度出现或是怎样?如果他们放弃……我怎么办?难道要老子顶着杀人嫌疑一辈子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警察一天不找到我就会继续通缉我,而我又不能自证清白……刚才我把那支上午抢来的64式手枪丢在黄镇富中尉家里了,当警方发现那支枪之后一定会意识到我又回到了柳州,他们必定会马上重启一轮大规模的搜查行动……不行,我必须立即想办法把那伙杀手找出来。
“司机在前面东环路口放我下车吧!”
司机将车停在西江宾馆门口,他将钱递给司机后重新戴上眼镜走下了计程车。西江宾馆门口北侧有一个电话亭,那正是他要去的地方。
老梁那天说什么来着?香港佬……姜涛……去年来柳州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三中路……德利贸易公司。对是叫德利贸易公司。
他在旁边的报亭买了一张ic电话卡,然后走进公共电话亭,将ic卡插入电话机里拨打了114号码查询服务台,片刻后,电话接通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电话里传来服务台美女娇柔的声音。
“请帮我查一下三中路‘德利贸易公司’的电话号码”
“三中路‘德利贸易公司’的电话号码,好的,请稍等,马上为您查询。”
此时,公共电话亭外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正从西江路拐入东环路,他本能的将脸转往另一侧避开警车里可能投来的眼光。警车里的警察显然并未注意到他,警车加速往北驶去。片刻后,查询服务台美女的声音再度传来。
“先生,您要的号码已经查到,请您记录。三中路德利贸易股份公司的电话号码是:38032799,重复一遍38032799。”
“38032799,好,谢谢。”
“不客气,请您……”
没等那美女说完他就立即挂断电话,他知道无外乎是要他对此次服务给予评价。
抱歉了美女,我今天比美国总统小布希先生都忙,没功夫为你的服务作评价了。
他立即拨打了服务台给出的德利贸易公司的电话号码,半晌后,电话接通了。一个更娇柔的美女的声音传来。
“你好。这里是柳州市德利贸易股份公司,请问有什么可帮你?”
“你好,我找姜涛,姜总。”
“不好意思先生,姜总不在公司,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他的手机。”电话另一端的美女的声音变得没那么柔软了。毕竟,谁知道是哪冒出的土豹子打外联坐机电话来找公司老总啊!
“他的手机电话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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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先生,老总的号码我不能告诉你。”美女的声音生硬了起来。
“这样吧,你打电话给姜涛,你跟他说,我手上有一张民国照片是他非常想要的。你让他回个电话给我,就是我现在用的这个号码。”
“先生,我很抱歉……”
凌觉狠狠地打断她道。
“听着小姐。如果你老闆知道是因为你没联繫他而让他得不到这张照片,那么你明天可能就不用再去上班了。告诉他,我最多只等他五分钟。”
这招显然很奏效。只听她犹豫了半晌后说道。
“……嗯,好吧!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繫得到他。”
“谢谢。”
※※※※※※※※※
此时,在学院路姜涛别墅的书房里,弄得焦头烂额的姜涛、眼镜、阿毛正在商议计将安出。只不过书房里多了一位客人,一位风华正茂、妩媚娇艷的美女,凌觉的梦中情人——胡艷玲。
她是在眼镜、肖建一伙引爆乐群路的同时,由阿毛带领另一名柳州籍杀手诱绑来此的。她担惊受怕了大半天,正在家里张罗着晚饭,两名身穿便服的刑警找到她家里,说有重要物证需要她到公安局辨认,她没多想就跟着他们下了楼,并上了他们的车。当汽车路过友谊路6号时却没拐进公安局而是径直往文昌桥加速行驶,可怜的美女才发觉有点不对头,她刚要抗议时看到坐在后座上的阿毛正用手枪指着她,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她曾试图打开车门往外跳,但是车门上的中控锁紧闭着,她无计可施。她几度后悔不应该帮助凌觉逃生,以为是凌觉给她惹来的灾祸,而当她被押进这栋别墅看到姜涛后,她又明白了过来,其实不是凌觉给她惹的祸,而是她给凌觉惹来的祸。她被绑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嘴巴上沾着封口胶防止她唿救,但是她听到了那个带眼镜的杀手向姜涛汇报在乐群路上被凌觉杀死四个人还可能带走了什么照片之类的话。她为凌觉的神勇而自豪,也为自己给他惹来的麻烦而内疚。她痛恨自己昨天凌晨不应该争着要在离梁超最近的舞台上卖弄风骚,要不然那个黄毛就没有机会出手猥亵她,凌觉也不会因为出手阻止那个黄毛而惹怒姜涛,他们也就不会在杀死那个老人之后栽赃凌觉。她知道凌觉现在危机重重,一方面有警察在通缉,另一方面这伙杀手也在处心积虑地要找到他,杀死他。她知道她很可能难免一死,她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个令她左右为难的绅士能够安然无恙,能够自证清白脱离险境,虽然她也曾一度幻想过凌觉会神勇地找到这里来拯救她,但她也明白,凌觉不认识这些人,所以不可能找得到这里来。凌觉若去投案自首,则他的安全应该可以得到保障,而她自己则很可能会立即死在枪下,姜涛刚才对她说过的。这个受到极度惊吓的美女哭干了泪眼,麻木地望着书房里正在商议中的杀手。
眼镜换了一身衣服,刚才那一身被煤气爆炸的火焰烧煳了,幸好他反应得快,要不然他的头髮也保不住了。他本是个极重形象仪表的人,虽然他背负着一个杀手的身份,若是能够换一个身份他多半会是个招蜂引蝶的美男子,浪迹于玉臂粉腿之间。设计诱捕胡艷玲的人是他,而他却极不情愿见到这个女人,不仅因为这个女人令他有种不可言喻的感觉,还因为他知道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杀死,虽然他可以肯定那一枪绝对不会是他开的,但他依然极力避免这种会面。然而此刻的情况十分紧急,当他冲进书房时,这个女人已经在这里了,他只能视若无睹了。刚才他已经向姜涛说明了乐群路上发生的激战,然而此刻眼前这个商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形势逼人,仍然幻想着如何找到那个特种兵。他瞪着姜涛沉声说道。
“他有可能会选择去投案自首。毕竟刑警副队长是他的同学,而且肖建的尸体还留在乐群路。虽然这不足以为他洗脱罪名,但对他而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妈的,事情闹到这步田地都是我的错。”姜涛自责道。
“对于我们来说,目前最保险的做法是——立即撤离柳州。”
此时,姜涛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有什么事?”
“姜总,有一个男子打电话来说他身上有一张你非常想得到的民国照片。”
“什么!民国照片?”
“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你,说他只等你五分钟。”
“你立刻把他电话号码报给我。”
“好的。他的电话是31611890”
姜涛立即抓起桌面上一支镀金的钢笔记录下了电话号码,然后挂断了电话望向眼镜疑惑地问道。
“他怎么知道我是德利公司的老闆?”
“你来柳州一年多了,也去过他所在的那家夜总会,那天他和肖建产生冲突时你又在场,他自然猜得到肖建是你的手下。”眼镜不假思索地回答。
姜涛一听到肖建的名字就无名生火。
“肖建死在这傢伙手里正是因为跟这王八蛋结冤,也正是因为你这个臭三八。”
姜涛说着把正握在手中的镀金钢笔掷向坐在他对面的胡艷玲的面庞,胡艷玲本能地急忙转脸向右,那支钢笔弹在她右边脸颊上被甩到右侧的墙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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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已经投案自首了,现在正配合警察来找我们。”眼镜说道。
“这个你放心,我能够绝对肯定地向你保证——他还没有报警。”商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眼镜依旧显得有些不安,他们之间的合同——如果能够称之为合同的话——规定了不能询问情报来源的事项,但从之前的合作情况来看,姜涛的情报可信度是极高的,但此时非彼时眼镜多多少少仍有些不放心。
姜涛正要用自己的手机拨打那个电话号码,眼镜连忙阻止道。
“用我的打。”
※※※※※※※※※
东环路口电话亭里的凌觉焦急地又看了看手錶。
五分钟过去了怎么还没音讯?会不会幕后主使主并非姜涛?还是那个接线员一直联繫不上他?要不要再给她打一个?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身后的电话铃响了,他立马转身提起了电话。
“凌先生,你害死了我四个兄弟还伤了两个。”电话里传来了姜涛咬牙切齿的声音。
耶。果然不出所料,他正是幕后主使者。
“你的手下今天不也杀了五个人吗?”凌觉不甘示弱地答道。
“你坏了我的大事,我正不知道去哪找你,你却找上门来了,你真有种。”
“我也想看看那批黄金到底长什么样,竟能让你不惜花重金买来那么多先进的武器并僱佣那么专业的杀手。”
“可以哟,真聪明,你也猜到是黄金了。不愧是侦察连里出来的特种兵少尉排长。”
凌觉脑袋里突然爆出了一打惊嘆号和问号。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经歷?警察知道,但公安局还并未在大街小巷里粘贴对我的通缉令啊!怎么回事?
他迅速又平復了下来,镇定地说道。
“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从冯道恆上校那得到这些情报的。”
“那些陈年旧事我现在没心情回忆,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师长的孙女我现在没弄到手,这骚婆娘我还搞得到。”
凌觉震惊得脑袋快要爆开了。
他们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他说的是‘师长的孙女’吗?
只听电话里传来了胡艷玲断断续续惊恐万状的唿喊声。
“啊……凌哥……凌哥……不……嗯……”
能听得出来,是有人用手捂着她的嘴巴,让她不至于叫的太大声,以免遭人发现。
“阿玲,阿玲……”
“听着凌觉,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你若敢报警,我毙了她。你若敢耍花招,我就把她和黄亮母女一起活埋了。”姜涛的声音再次传来。
天啊!他们是从哪搞到这些信息的?警察局里也不见得有这种记录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婷婷……阿玲……黄亮……镇定,镇定,镇定。
他立刻恢復了平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时间显示是下午五点一十九分,他对着话筒沉声说道。
“好。今晚七点半在人民广场飞龙雕像下,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凌觉勐然挂上了电话,那双深邃的眼睛转个不停,沉重的唿吸逐渐平復下来。
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能报警,报警阿玲就死定了,我不惜性命也要把她救出来,因为是我把她牵扯进来的,但必须留条更保险的后路,婷婷和黄亮也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姜涛的杀手有机会接近她们。
※※※※※※※※※
“你不应该提及他的女儿,这会让他更倾向于挺而走险。”眼镜不安地说道。
姜涛显然有些气极败坏,他粗鲁地反问眼镜道。
“我正是怕他去投案才拿他妻女吓唬他,难道这也有错?”
眼镜没有受他这种不友好语气的影响,耐心解释道。
“他或许还没去投案,但你现在把他逼得太急了。他很可能会通知那个刑警副队长,因为那个副队长正是他女儿现在的父亲,而且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有能力保护他的女儿不受伤害。”
“我跟你说了,他还没去投案自首……”姜涛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他也许不会报警,但一定会想办法提醒那个副队长。是我就一定会这么干。你赶紧换张手机卡,我这个也不能再用了。他能找得到你,警察也一定能找上门来。你已经暴露,无论今晚能不能拿到照片,我们都必须离开柳州。”
“那我们这些年所做的事岂不都白费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也不用灰心,等风声过去之后再换个名头回来找他。”
眼镜说完后无意中望了一眼被绑在书桌对面椅子上的胡艷玲,他不禁愣住了。
她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樑……在我模煳的记忆里,她的面部轮廓像极我那死在红卫兵棍棒下的母亲。天啊。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碰上这样一个女人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我有一种预感——我说不上来它到底来自哪里,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你会得救。美女,我真诚地祝愿你能脱离险境。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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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里此时又忙活了起来,一天之内这一连窜的枪击命案让警察们的神经高度紧张,感觉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显得那么仓促,原本计划中的周末泡了汤,还得呆在工作岗位上提心弔胆地分析和处理案卷。
局长刚才宣布了,市公安局里所有行政部门一律停止休假,全程配合刑警队侦破今天所发生的这几起命案。在侦破工作取得阶段性进展之前,原则上不批准各种缘由的事假。估计此时警员们也没心情去评估所谓“阶段性进展”是指侦查工作要达到哪一步;“原则上不批准”又是多大程度上的限制。按照他们多年以来在系统内部学习到的各类重要精神、讲话指示里得到的经验是:若局长从容淡定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万事可商量;若局长是怒火中烧地说出时,那就乖乖把脸洗干净加班吧。显然这次没有人认为局长大人今天会有从容淡定的心态。
由于林家卫手头上这个案件已然很棘手,所以赵贤明将乐群路刚刚发生的枪击案交由周光达负责,因为周光达手头上的董昌平案破案紧迫性并不那么强。灵活变通嘛!
周光达受命带着谢政火速赶往鱼峰区乐群路案发现场。其实,林家卫隐隐感觉到刚刚发生在乐群路上的枪击案很可能也与凌觉有关系,但因没有确切证据支撑所以他没开口说出来,只能留在会议室里继续研究韦广运案和柳城公安局发过来的案卷。
正当他向孟琳和赵贤明分析案情时,贺胜海冲进了会议室里。
“副队长,鱼峰分局刚刚确认乐群路枪击案现场找到的一把64式手枪,正是上午被凌觉夺去的卢寿华的配枪。另外,现场还找到两支伯莱塔92f手枪和一支乌兹微型冲锋鎗。”
果然不出我所料,伯莱塔92f的口径正是9毫米。那么现场一定还有一个老人吧!
林家卫立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急切地问道。
“案发现场是不是住着一个老人?”
“对,六名死都中有一位老人,他死于枪杀。荣军路派动所里的资料显示他叫覃正文,1927年生,未婚,无子女。右腿早年被国民党兵枪击致残。”
一派胡言,覃正文自己一定就是一个国民党桂军士兵。又一个无婚无育的韦广运出现了。凌觉今天一连出现在三个被枪杀的桂军老兵身边,无论他是处在杀手身份还是处在与杀手搏斗的身份,他一定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他一定知道。但为何董昌平案……对了,董昌平之父董路安很早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可能不认识。珍尼丝夜总会的工作人员也证实了他昨天凌晨没有作案时间,这也从反面说明了他不可能是这一系列兇杀案的兇手,因为他根本不了解那些照片背后隐藏的全部秘密,他只认识尚活在人世的老兵,而对于已经离世的董路安却一无所知。很显然,当他今天遭到警方围捕时就已经知道兇手正在赶往柳城山区的路上,因此他拼了命地逃出柳州,马不停蹄地赶去柳城,在柳城山区与杀手枪战后又风尘僕僕地赶回柳州乐群路。他真神了!找到他就能找到真正的杀人兇手。他现在在柳州,他会隐藏在哪里?
正当林家卫思忖期间,孟琳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案发现场有个老人?”
“凌觉今天所出现过的地方都会有一个老人——确切地说应该是国民党桂系集团的老兵——被枪杀,这根本不可能是一种巧合,存在这种巧合的机率微乎其微。韦广运案与柳城山区的命案有重大关联,而刚刚在柳城山区参与枪战的凌觉又争分夺秒地跑回柳州来参加乐群路上的枪战,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其中存在着一种必然的联繫。”
“林副队长,你认为这其中的必然联繫是什么?”赵贤明开口问道。
“我敢肯定这一系列枪杀案与昨天凌晨发生在青云小吃街的董昌平案有关联。今天发生在柳州、柳城两地的命案里都有桂军老兵的身影,而董昌平的父亲也是一个桂军老兵——这一点周队长一直不肯相信。一个老兵可以在外人面前全然否认他的歷史,但他完全可以在家人面前承认。董淑娟亲口告诉我她祖父是一名桂军士兵,这一点谢警官也知晓。所以,董昌平酷爱研究桂系歷史是有原因的。我今天说过,这些桂军士兵在解放之初,基于某种原因完全可以轻易地隐姓埋名而不被外人知晓。那他们为什么要隐瞒真实身份?今天下午董昌平的遗孀罗莉打电话给我,说他丈夫精心保存的一张民国照片不易而飞了。这张照片与现金、首饰等贵重物品一起被董昌平夫妇放在被洗劫的床头柜里,董昌平手里还有别的民国照片,但他唯独将这一张当重要物品来保存,足见其珍贵程度。”
“一张照片能珍贵到哪去?到底是张什么照片董昌平的妻子有没有说清楚?”孟琳问道。
“据罗莉称,这张照片表面上看不出有何贵重之处,但照片背面写了两行隐晦的钢笔字。第一行写着‘呈德公、健公、九叔’;第二行写着‘经查证三十七年一月北平密电之猜测属实’;第三行是一窜点点扛扛的符号,罗莉说她记不住。这张照片应该是要呈交桂系首领李仁宗、白崇禧或者黄旭初的,显然,写这几行字的人证实了1948年某个桂系密电里的推测,而第三行里的符号一定是揭开这张照片背后秘密的钥匙,所以写字的人将它用更为隐秘的符号来表示。一张隐藏着国民党桂系秘密的照片,一系列针对桂军老兵的枪杀,这种关联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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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其中也还存在明显的区别,根据你的推断刚刚在乐群路被枪杀的老人与韦广运一样终生未婚、无儿无女,而为什么董昌平案里董路安却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呢?”赵贤明问道。
“这个我还没想过,但这个问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验证我的判断。杀手之所以先挑董昌平下手正是缘于他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因为这样可以拿他家人的安全来威胁他就范,所以我们看到董昌平被杀前不但没有唿救过,甚至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那个床头柜很可能就是他自己打开的,他自愿交出了那张照片,因此他房子里没有出现杀手翻箱倒柜搜查的痕迹。而广雅路北四巷的韦广运则横刀反抗,因为作为一个歷经战火洗礼的孤独的老兵他无所顾及,完全不理会杀手的威胁利诱,杀手无可奈何之下将他杀死,所以后来他屋子里一片狼藉,显然是杀手在四处翻找某样东西,甚至于割开了他客厅里的沙发。”
“董昌平手指不是有脱臼和指甲剥离出血的现象吗?为什么你认为他没有挣扎过?”局长问道。
“那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而不是心理上救生意识。董昌平的邻居刘老太太在兇徒撞开房们时处在清醒状态,如果董昌平曾经唿救过,那么她一定会听得到,但结果是董昌平没有唿救,那说明他放弃了救求的念头。也许兇徒一开始接近他时他害怕,不敢违背杀手的意志,但当死亡之手伸向他时他仍然没有唿救,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提前作好的死亡准备。”
孟琳似懂非懂地不断摇头晃脑,这种纯粹的逻辑推理不是他的强项;赵贤明则心事重重地不断翻看手机,似乎想起有什么重要的问题没及时处理;张定国已经上道了,他已然完全明白了林家卫推测的前前后后,若这点水平都没有,他也用不着继续呆在刑警队混了。
“局长、副局长,我想和张警官去一趟乐群路案发现场看看。”林家卫说道。
孟琳点了点头道。
“去吧。”
林家卫戴上帽子与张定国一起疾步走出了会议室。两人刚走到四楼时林家卫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边继续走下楼梯一边掏出手机,看都没多看一眼就按了接听键往耳边靠。
“喂,请……”
“婷婷现在在哪里?”手机里传来凌觉急切的声音。
林家卫勐然停下了脚步,同样急切地说道。
“她和她爷爷在一起,你在哪……”
“黄亮呢?”
“在武汉深造。你到底……”
“你给我听着,婷婷现在可能有危险,你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她有什么危险?你在哪里……”
“住嘴,你给我听着。她有生命危险,你让林师长看好她,最好一直呆在军区大院里别出来……”
“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栽赃的?”林家卫知道再不问这个问题凌觉可能马上要挂电话了。
好半晌之后凌觉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没时间了,你现在帮不了我。”
电话另一边的凌觉说完后立即挂断了。
“餵……餵……餵……”
林家卫焦急地唿喊了几遍,听筒里传来嘀嘀的忙音声。他立即翻查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是个座机电话,是一个柳州市区的电话号码。他现在哪里?他要去哪里?有人拿婷婷和黄亮威胁他就范,但是现在她们都是安全的,他为什么还那么着急?为什么他不肯来公安局?还有人有危险!找到他,找到他就能找到真正的兇手。必须尽快找到他,否则又将有枪战和命案发生。
☆、第二十一章 各显神通
凌觉挂断电话后站在电话亭里向外张望。此时马路上行人车辆都不算多,周末的狂欢即将结束,大多数人现在都呆在家里,利用这最后的休息时间恢復过去两天里过度消耗掉的精力。
林师长身边跟着持枪的警卫,杀手不敢轻举妄动,婷婷相对是安全的;黄亮远在湖北武汉暂时也是安全的;现在只有阿玲身处危机之中朝不保夕,随时都有毙命当场之虞。杀手要我拿照片交换阿玲这个事干不了,我只要一交出照片就死定了,阿玲也活不了。杀手会杀掉所有见过他们的人,更何况我还知道姜涛就是他们的头目,知道他们抢夺照片的目的。无论如何这张照片都不能落到他们手上,要不然我死了都无法向老兵们交代。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与他们作交换,这张照片必须藏起来,藏在哪才最安全呢?……林家卫!他是靠得住的,但我不能去见他,我还有十万火急的要务在身。到西江路邮电所寄给他吧。
他提着拐杖疾步跨出电话亭,折转往南向西江路口走去。还没出走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妈的。我忘了这个十字路口上警察装有监控交通的摄像机。这个时候不能让警察盯上,我没功夫跟他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我现在得去拯救我那个身陷险境的梦中情人。
他又转身回头朝北走,再穿过东环路南端的西江造船厂宿,舍绕了个圈来到设在西江路口的邮电所里。
邮电所里两个正在准备收拾行装下班的小妹子脸色不禁微变,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办理邮政业务换了谁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去。要知道她们看着别人周末去激情狂欢挥洒青春,去男欢女爱风花雪月,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营业厅里干活,心里那是明显的不平衡,更何况眼看就要下班了,突然走进一个拄着拐杖、戴着眼镜,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老男人要来办理业务,脸上哪还挂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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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寄什么东西?”最嫩那个小妹子生硬地问道。
“我要寄一根拐杖。”
“寄到哪去啊?”小妹子那口气像是借了你五百块还不想还的样子。
“寄到市公安局去。”
公安局这个词一出来小妹子脸色就温和下来了,毕竟公安局不好惹,公安局里的人更不能惹。小妹子又不解地问道。
“你为什么寄一根拐杖去公安局呢?”
“这是一起命案的物证。”
“你为什么不直接送过去呢?”
“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程序?警察办案要有正规的程序你明白吗?如果程序不合理,检察院会提出异议,法院会无视物证的真实性,还可能要求我们公安机关重新侦查。难道你们邮政局不受理这样的业务?”
他摆出警察的架势忽悠这两个小妹子,她们只知道在她们的业务范畴里,能把钱结清的程序都是合理的。她们显然涉世不深,估计没上过法庭宣誓,也没在派出所蹲过,更不清楚检察院是干什么用的。对她们来说与其跟这个看着不像好人的警察纠结这些与她们业务程序无关的事情,还不如赶紧受理他要寄的东西好早点下班。
较年轻的小妹子递给他一联寄件受理单让他填写,他填好后将拐杖和受理单一起交给了她。她接过拐杖后转身为其称重再将其封装。趁她们没注意时,凌觉将服务台上的一支原子笔塞进衣袖里。他虽然记忆力极好,但他紧记初中语文老师对他说过:好记忆不如烂笔头。
他结清费用后,小妹子将寄件回执单递给了他。
“什么时候能寄到?”他将回执单收入口袋里问道。
“本市的寄件业务明天上午就能送到。”
“最好别出什么岔子,这个案子明天下午就要开庭审理了。”
“放心吧。不会出错的。”她笑道。
其实小妹子心里却在想:他妈的,明天下午就开庭了,你今天下午才来寄送,你这办的什么案子啊?若老娘提前一点下班你还谈什么程序合理?这帮人办案真不靠谱。
凌觉出了邮电所后招停了一辆计程车钻了进去。
“屏山大道柳汽公司。”他对司机说道。
司机驱车掉了个头,往屏山大道方向行驶。此时已临近下午六点了,马路上开始出现大包小包的提着买来的菜往家里赶路的行人,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三根黄瓜养身餐的凌觉却感觉不到自己已经饿了。
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林家卫会通过电话号码找到这里来,我可没时间跟他解释。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杀手们此时一定在策划着名如何杀我灭口。真若去了广场我也根本没有胜算,我虽然杀了他们四个人,但他们应该还有足够的人手对付我。除开姜涛和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人之外,我几乎认不出他们当中的其他任何人。广场上虽然行人众多可以为我提供掩护,但对手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不会像警察那样诸多顾忌,如果因为我而倒下几个无辜的人,即便我能全身而退我也难免愧疚终生。所以我一定要在他们出发之前找到他们,在他们的老巢给他们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是我唯一可能得手致胜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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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应急指挥中心里又忙碌了起来,本该轮换下班的人员也都没敢离开工作岗位。宋晓颜正督促一名手下尽快查出刚才凌觉所使用的电话号码的位置,张定国、贺胜海围绕在她身边。林家卫正与父亲离休师长林世杰通电话。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那边的老头子喝问道。
“她有危险,你要确保她寸步不离,最好呆在军区大院里……”
“是不是凌觉那个愣种惹出什么祸来了?”老师长打断道。
“哎,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儿子急得七窍生烟。
宋晓颜忽然喊道。
“林副队长,查到了。号码来自东环路南端的公共电话亭。”接着她继续对手下吩咐道“马上调出东环路口的监控录像。”
“你告诉他,谁敢动我孙女我毙了他……”老头子火气不小。
“哎,爸!记住呆在军区大院别出来。我忙着没空你跟说了。再见。”
林家卫挂断了电话急忙回到诸人身旁。
急。急。急。再不找到凌觉就又要出人命了。
此时,大屏幕上刷的闪出东环路口六个不同角度的交通监控摄像机拍摄到的画面,其中一台摄像机的角度刚好拍摄到了位于西江宾馆门口北侧的电话亭。
“把311号视频最大化。”宋晓颜吩咐道。
林家卫立刻翻出手机,勐按键盘查找刚才与凌觉的通话记录,倾刻后他说道。
“把录像倒退到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大屏幕里的视频影像快速倒退到下午五点二十三分。画面里可以看到屏幕右上角的电话亭里,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太阳镜的男子正摇头晃脑急切地举着话筒说话,片刻后该男子勐然挂上了电话,站在电话亭里发了半晌愣,然后提着一根拐杖走出了电话亭折转往南向屏幕下方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又愣住了片刻,最后又转头往北走,消灭在屏幕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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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是意识到路口有监控录像,所以才回头的。这只老狐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捉迷藏。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去哪?
“还有没有别的监控摄像机能够看到他?”林家卫急切地问道。
“没有了。”宋晓颜无奈地答道。
林家卫此时急得脑子有点不大灵光了,好在他还有个好搭档,身旁的张定国提议道。
“看看五点二十三分之前他都干了些什么吧?”
“再往后倒退,看他是什么时候到达东环路口电话亭的。”宋晓颜对手下吩咐道。
一位美女操作电脑视频往后倒退,为了看清屏幕里的影像,她尽量放慢了倒退速度。看到了,五点十五分一辆计程车停在了西江宾馆门口,那名戴鸭舌帽的男子手里抓着一个拐杖走下了计程车。
“停。乘两倍速度往前播放。”宋晓颜说道。
屏幕上那名男子下车之后走向了电话亭北侧的报亭,在报亭里买了些东西后走进了电话亭,快速播放的画面里能清楚看到他先后使用了三次电话。
凌觉手里那根拐杖是什么回事?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受了伤,难道仅仅是为了化装?……老兵……他今天在三个老人的被害现场出现过,会不会是某个老兵的拐杖?他刚刚才从乐群路案发现场逃出来就给我打电话,很可能是那个姓覃的老人的拐杖。那他还在联繫谁?他会联繫谁?第四个老兵?杀手?
“立刻查出五点十六分到五点二十三分之间与电话亭有过联繫的所有电话号码。”张定国说道。
“查到之后把信息显示到大屏幕上。”宋晓颜补充道。
林家卫屏气凝神焦急的盯着大屏幕。
他刚才在电话里的口气急得要命,他说他没时间了,他多半是急着要去救第四个老兵,那为什么他说我帮不了他?为什么?难道我的推断完全错误了?他确确实实是这一系列命案的元兇,他是想拿婷婷和黄亮来威胁我!不!绝对不会。无论如何他脑子不会疯到要拿他的亲生女儿来要挟我。他打电话给我一定是因为有人拿婷婷和黄亮来威胁他,他惧怕她们母女俩受到伤害,但又因为别的什么紧急的事分身乏术无暇顾及,所以才会与我联繫,希望我能保护好婷婷和黄亮。按理说他在打电话给我之前并不知道我已经猜到他是被栽赃的,他不会如此卤莽的与我联繫,所以他联繫我一定是被逼无奈的。但为什么他不肯让我来帮助他呢?难道他始终不肯原谅……不!他分得清轻重。听他口气显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跟我耍这种小脾气。也许是第四个老兵又有危险了,他不肯对我说可能是因为涉及到那张照片里的秘密。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重大事情啊?他连命都不惜牺牲掉!也不对呀!他连董路安都不认识,那说明他对那个秘密并不完全了解,既然不完全了解他为什么还要豁出命来去那保护那个秘密,去与杀手玩命撕杀同时还背负着一个杀人的罪名?不对。也可能他今天从某个老兵那里了解到了完整的秘密。
大屏幕上刷的一闪,与电话亭有过联繫的号码有四个:第一个是唿出114;第二个是唿出38032799;第三个是唿入16973278926;第四个是唿出林家林自己的手机号码。
“晓颜打电话给柳州电信公司问问他打114查询了什么东西。”
“好的。”
“查出第二、第三个号码的使用人信息。”林家卫说道。
片刻后大屏幕又一闪,显示出第二个号码的使用人为‘柳州市德利贸易股份公司’,地址为‘柳州市三中路71号’;第三个号码的使用人为‘不详’,地址为‘不详’。
林家卫急忙转过身过贺胜海说道。
“三中路离这里就几百米远。小贺,你立即去三中路德利贸易公司,找到接电话的人,问清楚凌觉说了些什么话。”
“是。”贺胜海立即转身跑出了指挥中心。
“请立即搜索第三个手机号码现在的所在位置。”张定国说道。
贺胜海离开后林家卫又陷入了深思。
从上午的韦广运案到柳城山区的三起命案,再到刚刚发生的乐群路爆炸案他一直都背负着嫌疑人的帽子,他应该完全清楚在这几起案件的现场都留有他的踪迹。而当他敢冒险联繫我,让我保护好妻女时,却为何不肯让我帮助他?他既然知道我已经开始怀疑他是被栽赃的了,为什么他不直接来公安局?……我没时间了……你帮不了我……我算错了,不是第四个老兵。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真的存在第四个老兵正面临死亡威胁的话,他应该清楚找警察帮忙是最保险的方法,但他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
这绝不是因为夺妻之恨,他既然已经向我开了口就没有理由又缩回去,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为什么?
这也不是因为嫌疑之名,他清楚地知道我有能力帮助他恢復名誉,如果再耍这种小脾气会死更多的人。
为什么?
这最容易走的路他怎么就……对了。可能是杀手在威胁他,如果报警就……婷婷和黄亮是安全的,那他还有……胡艷玲!这个女人昨天凌晨把喝醉酒的他送回了家,今天在他逃出柳州前又去过她家里,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他们今天演的这齣苦肉戏差点把我也给骗了。他发神经时是打过黄亮,但在他清醒时你能逼着他自杀都不能逼他出手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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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警官!你立即联繫胡艷玲看看是否有异常。快。”林家卫急忙说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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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汽大门对面放我下车吧。”凌觉对司机说道。
司机驱车停到路边,凌觉付完钱后下了车。他下车后立即向马路对面走去,在柳汽公司与屏山宾馆之间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他要到那里再打几个重要的电话。
正当他跨上柳汽公司门口的人行道还没来得及转身时,非机动车道上连续驶来两台警用摩托车。他硬着头皮转身面对前方驰来的巡警,他能看到摩托车上的巡警显得疲惫不堪。也难怪他们憔悴,忙活了大半天了仍然颗粒无收,是谁都难免气馁。一不做,二不休,他大胆地向巡警们行注目礼,他知道在这种狭路相逢的情况下越是躲避越给人感觉有鬼。那两组疲倦的巡警看都不看这个他们苦苦追踪了大半天、戴着鸭舌帽的命案通缉犯,迷迷煳煳地从他右侧擦肩而过。
他走进电话亭,掏出电话ic卡插入电话机,拨打了珍尼丝夜总会老闆梁超的手机号码。他知道像梁超这样的生意人,你要他借钱给你逃命他不一定肯,因为那涉及到协助嫌犯逃跑的罪名。但你若只是问路,他倒绝不介意告诉你路怎么走,因为这种联繫不需要面对面的接触,也无凭无据,他当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咯。
电话接通了,凌觉先开了腔。
“你好,总裁。”
“……你好。伙计。外面的风有点凉喔。”梁超这只老狐狸显然也听出了是凌觉的声音。
“还好,这两年身体还行,这点寒风我受得了。”
“身子再硬朗的鸟,冬天到来前还是要南飞的。”
凌觉不愿让梁超也被牵连进来,当然梁超也不想趟这浑水,但他还是很为凌觉纠心的。由于两人的僱佣关系,他们都怕电话可能已经被警方窃听了,所以说起暗语来。
“去年八月份,在柳江拉堡阿牛得的那个病你还记得吗?当时他流了很多脓。”
“我记得,在丽春园门口,当时他都快不行了。”
“我想知道是找谁治好的?在柳州有几个人能治那种病。”
“你又去哪风流快乐了?怎么没带上我呢?”
“哪里哪里,以你梁总裁的过亿身家怎么看得起八大胡同里那种小门面啊!前两天有个朋友远道而来,我带着他去逛了一圈,可没想到今天就发现中奖了,所以想问你,这个病谁能治得了。”
“原来是这样呀。这片林子没多大,能干这种活的也就那么两三只。”
“说来听听,方便的话把他们的电话和地址告诉我。”
凌觉将话筒移到左边,用左肩挟着话筒,再伸手掏出原子笔和寄件回执单准备作记录。
“东台路龙城中学旁边有个姓邹的,他之前好像是个兽医后来才改行看人病的,手艺还过得去,就是脾气臭了点儿,但只要他没喝醉基本上医不死人,他的电话是……你等一等……16928267235这是他手机号码;屏山大道大平西街那排鹅店里也有一个,你知道是哪种鹅吗?你别当真到太平西街去找卖鹅的店铺,我指的是那种长喉结的女人。明白吗?”
“我明白。是那群同性恋。”
“那傢伙姓龙,他倒是专治男女疑难杂症的顶级高手,服务态度极端热情周到、体贴入微包你满意,他的电话是……38035653;还有一个在北站路菜市口那里,这个店比较正规,是挂牌经营的专业妇产科,叫福贵妇产科诊所。那医生姓钟,在广西医科大喝过两年洋水,不仅在妇产科领域有极高的造诣,对各类男科、妇科疾病也非常独到的……”
凌觉现在哪有时间听他扯这些啊!他干咳一声打断梁超说道。
“梁总,我现在大腿根部的脓都爆出来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他的电话吧!”
“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的电话……28398927……”
“好。谢谢你梁总,没想到你一个不逛八大胡同的人都知道在哪能治这些疑难杂症,等我把病治好之后一定也带你去逛一圈。好了,就这样了。”
没等梁超再说话他就将电话挂断了,他立即拨打了第一个医生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火爆的声音。
“喂,有什么事?”
这哥儿们估计又喝高了,哪有这样对客户说话的。
“邹医生啊!我今天下午四点钟左右在你门诊部那里丢了一台手机,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呀?”
“你讲点别的!我前天来南宁,明天才回柳州。你他妈药磕多了吧?”
没等凌觉说声抱歉,那兽医就无礼地挂掉了电话。他又拨打了第二个医生的电话号码。听筒里响了三声嘀嘀之后,一个粗沉但显得刻意绵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您好。龙阳医师事务所,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吗?”
严然一套声讯台小姐的措辞风格,直听得凌觉全身寒毛尽立。
“我找龙医生,我有些事情想找他谈谈。”
“我就是龙玉兰呀!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呢?”
我靠!难怪你敢在鹅街开店铺,真他妈服了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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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龙医生,我今天下午四点钟左右在你的诊所里丢了一个钱包,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呀?”
“嗯。我和狄钢哥今天折腾了一中午。喔,我后来睡得很沉,三点钟才起的床,下午先后有三个姐妹来过我的事务所,但是没有发现丢弃的钱包呀!咿,听你的声音,你应该是个先生……”
电话里那刻意咿咿喔喔的嗔叫声直听得凌觉头皮发麻,他打断道。
“那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
“嗯,先生,您别急嘛!我昨天下午倒是捡到过一个钱包,不知道会不会是您丢的,您要不要来我的事务……”
凌觉哪还听不明白他的玄外之音呀,直惊得手足无措立马挂断了电话。他深唿了两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后拨打了第三个电话号码。
“喂,你好。”一个绵甜的女声传来。
“喂,你好,我找钟医生。”
“好的,你等一下。”
哇塞。能听到一个真正的女人的声音,真的是太爽了。
“喂,我是钟福贵,你有什么事?”
“钟医生,我今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在你诊所那里吊了一瓶药水,现在突然感觉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我的诊所是个妇产科诊所,你个男的来我这吊什么药水呀?”
凌觉这才想起这是个妇产科诊所,刚才被那个男仙吓坏了,先前又太急躁没想好台词就胡乱说了出来,但现在势成骑虎,他只有硬着头皮说道。
“是在你那里吊的呀,就在北站路菜市口那里嘛。”
“不可能,我四点钟的时候在外接诊,我的护士小姐更不可能擅自为你作诊断还给你注射药物。”
那伙杀手三点十分左右离开柳城赶回柳州,两地之间距离在七十公里以内,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那么说一定就是你为那两个受伤的杀手动的手术啦,钟医生。
“那可能是我药磕多了。”
凌觉说完立即挂上电话冲出了电话亭,招停一辆计程车钻了进去。
“北站路菜市口。”
目标福贵妇产科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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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琳和赵贤明疾步走进了指挥中心。
“有什么情况?”老大问道。
林家卫转头望向这两位刚刚到来的领导说道。
“刚才凌觉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关婷婷和我妻子黄亮的情况,他显得非常急躁,很显然是杀手在拿她们的安全来威胁他,但他不肯来公安局,不肯让我帮助他。”
“那你妻子和女儿呢?赶紧为提供她们安全保护措施啊!”
“我女儿和我父亲呆在军区大院里,安全没有问题,我已经知会了我父亲;我妻子现在武汉,杀手一时之间鞭长莫及,安全也应该不成问题。”
“那他为什么不肯来公安局?他到底想怎么样?”
“会不会是你的推断与事实完全不相符呢?”进门后一直显得忧心忡忡的赵贤明开了腔。
林家卫还没来得及思考,张定国就冲进了指挥中心说道。
“副队长,胡艷玲的手机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状态。”,
“马上通过定位系统搜索胡艷玲手机的位置。”林家卫连忙转身对工作人员吩咐道。
“怎么回事?”孟琳又问道。
“刚才我在电话里问凌觉是不是被人栽赃的,可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了两句话‘我没时间了;你帮不了我’就挂断了电话。很明显,杀手正拿另外一个人来威胁他,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跟他有密切来往的胡艷玲。”
“怎么可能呢?他今天不是打过她还抢走了她的钱吗?”赵贤明又问道。
“那很可能只是演给警方看的苦肉戏,为的只是让胡艷玲摆脱协助兇徒逃脱的嫌疑。”
“那他应该明白此时求助于警方,比他自己单干更有可能安全地救出胡艷玲啊!为什么他不肯这么做?”孟琳问道。
“显然是杀手威胁他,如果报警就杀掉胡艷玲。”张定国说道。
“应该是这么一回事。但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杀手要拿胡艷玲威胁他?如果杀手此举只是为了泄愤的话,那么干脆利落地杀掉她其效果也是一样的啊!为什么杀手还与他联繫?仅仅是为了从心理上折磨他?”林家卫问道。
“这很可能跟那些老兵所保守的秘密有关联。”张定国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家卫兴奋地说道。
“对啦!他今天一连出现在三个老兵的被害现场,他也许掌握了某些与那个桂系秘密有关的东西……”
“他手里那根拐杖!”张定国道。
“对!极有可能。那些杀手沖手国民党桂系的秘密而来,在杀人过程中栽赃了对这个秘密一知半解的凌觉,凌觉在四处救人的过程中掌握了这个秘密当中的某一部分……照片!很可能是与董昌平案里那张被夺走的照片同样性质的东西。而那件东西对于杀手来讲又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他们现在要做一次交换。杀手拿胡艷玲与他交换那件东西,并威胁他如果报警就杀掉胡艷玲,因此他才会拒绝警方介入。对,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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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这个判断。”张定国说道。
“看来情况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孟琳点了点头。
一直苦着脸的赵贤明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后也点头道。
“我也同意。”
“老赵,你怎么啦!娃仔们不是干得有声有色吗?”孟琳问道。
“哎。别提了,后院着大火了。”心事重重的赵贤明答道。
案情有了眉目,孟琳也不去计较这个老搭档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还放不下私人感情问题,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此时,指挥中心的计算机已经连结到移动通讯服务商的网络,但大屏幕上并没有出现标记目标号码的红点,一名工作人员大声说道。
“刚才东环路电话亭联繫的第三个手机号码没有信号;胡艷玲的手机号码同样没有信号。”
“一定是手机使用人更换了gsm卡,但胡艷玲没有理由在这个时间换掉手机卡,他一定是被人绑架了,张警官立即派人去福柳新都胡艷玲的住所核实一下。”
“是。”
张定国离开后宋晓颜回到林家卫身旁说道。
“他打114正是要查询三中路德利贸易股份公司的电话号码。”
“那么说他此前知道有这家贸易公司但从未联繫过!”林家卫转身对工作人员说道“立即调出德利贸易股份公司的所有信息。”
片刻之后,大屏幕刷的列出了柳州市德利贸易股份公司的相关信息。信息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01年3月;註册资金:500万人民币;企业法人:姜涛;企业性质:香港合资;主营业务为:机械设备、汽车、摩托车、纺织品、农副产品、日用品、工具、红木家具、天然橡胶、胶合板及兼营各类产品的进出口业务。
林家卫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些信息里有某一部分与案情有一丝关联,但他一时找不到那丝关联具体是在哪里。
去年成立……500万註册资金……姜涛……港资……进出口,这些信息有什么意义!
※※※※※※※※※
深秋的夜幕已然落下,萧瑟的秋风中长年没有周末待遇的人们络绎不绝地涌进菜市。
听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西方人都是有周末过的呀!怎么我们就没有呢?哎。好在离菜市近,还有一大群正挤在公交车上往这赶的主呢!若卖菜的阿姨都过周末了咱还不得饿肚子啊?人比人,气死人。省省啦!赶紧买好菜回家,吃饱了洗洗睡吧!
北站路菜市口的路灯亮开了,凌觉早脱掉了太阳镜。这个时候用不着那玩意儿了,他此刻需要的是清晰的视线。再说此时,忙活了一天的巡警们也应该休息一会儿了。机器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持续运转,人呢?还是歇歇吧,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警察若都累垮了谁捉贼去啊?
平日里一个月不跑几趟菜市,今天好容易一天就跑了两趟。中午时忙着买化装用品,只给自己添了三根黄瓜,未免有点素,所以他在菜市外的烤鸭店里买了半只烤鸭慰劳自己。
此行生死难猜度,壮士吃饱好上路。
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啃食手中的烤鸭,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马路斜对面的福贵妇产科诊所。诊所两旁的店铺都打烊关门了,只剩下这个迎接生命的摇篮。这个摇篮的两扇大木门都关上了,只是右边那扇木门上还敞开着一扇小门。
很显然钟医生还呆在里面,希望能与他单独在路上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但老子也不能等他太久,如果我吃完烤鸭他还不出来,我就进去当着他美女护士的面跟他谈。
正当他啃到鸭脖子时,一个穿着护士服容貌娇媚如花,体态婀娜多姿的美女拎着一袋水果从菜市里走了出来。凌觉正忖度着这美女是否是钟医生的护士时,她已经折转走进了钟医生诊所开着的小门里。
他妈的,这小子有艷福,那两年洋水没白灌……
凌觉心里还没嘀咕完,只见诊所的小门里探出了一个斑白谢顶的脑袋,迷着那双鼠目往四周瞄了一圈,再戴上老花镜又瞄了一圈,然后急忙缩回小门里,紧接着小门关上了。
看到这半树梨花压海棠,凌觉不免心中来火。他将本来嚼起来很有味道的鸭脖子往店铺前的垃圾筒里一仍,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个糖烟店,他得再买些必要的工具。
他妈的。你一个遭老头子让你干这迎接新生命的活儿你还嫌不足,你还死皮赖脸地拉着祖国大好女青年创造生命。你一把年……会不会他诊所里正有一个生命要降临?……临个屁啊!他那充其量能做点人流手术,那小地方真有人敢来临盆,我他妈就敢在家造核弹。
凌觉来到糖烟店门前吼道。
“老闆!给我一个防风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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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邻里亲戚、熟人朋友之外,没几个人知道这位藏身菜市口的妇产科专家曾身居妇幼保健院常务副院长的高位。数年之前他东窗事发,因为和几个护……反正是那个事,被在系统内点名通报,撤销所有职务并准备送交司法机关处理。幸好当时还没有网际网路,他人也算机灵,知道壮士断腕的道理。立即倾尽囊中数十载积蓄打通所有环节,方才换来个“严重违纪、逐出院门”的理想结果,要不然此时他很可能还在桂中监狱某监区里萝蔔炒白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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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结果是理想了,可结髮之妻就现实了。你个老不正经的色狼,耀武扬威时我还能沾点光,现在捅出那么大个娄子来,不仅污了我家名头,还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你去死吧!死远点。别让老娘再见到你。两个女儿也感觉这父亲玩出鬼来了,羞得悄悄把姓氏都改了。按照早几十年前的说法这叫:跟这个被资本主义腐朽堕落思想荼毒不轻的色魔划清界限。
就这样,越衰越见鬼。若是换了别人,即便没有跳柳江河的自杀之心也有进西来寺的出家之意了。但钟福贵同志毕竟是久经考验的无神论者,他偏不信鬼。后来通过自己风光时经常光顾的一家酒店里的老鸨穿针引线,这个曾连年获得“医疗体系先进工作者”称号的白衣天使,摇身一变成了为地下社会提供正规医疗服务的护花使者,为那些战斗在酒吧、ktv、夜总会,穿梭在钢管、砍刀、沙枪之中的古惑仔提供这个领域里急需的人道主义救助。钟医生深刻的认识到,生命对于任何人都是同等重要的,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上帝——他好像不信这个喔!那你总得给他有个说辞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他也不信啊!那就不说啦,随便他怎么想啦——面前人人平等。他从妇产科专家混到外科专家花了三条胳膊、两条腿和一个脑袋。本来地下社会里的喽罗几度已经沸腾了起来,要拿他去祭旗,但几个大佬都先后站出来为他挡驾。大佬们知道,能为地下社会提供这种服务的医生不多,而且在柳州本地像钟福贵同志这样科班出身的医生一个都没有。之前能干这种活的要么是给猪狗动刀的兽医,要么是不男不女的人妖,要么是来验尸的法医,好容易出了个像样的,怎么着也得保护起来。那些喽罗们后来也想明白了,要是自己哪天中了枪子怎么办?还得找个能动刀的人啊!哎,有他总比没有强。命该如何便如何,兄弟死得再冤也是死了,把医生做了也救不回来。反正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就这样,钟医生逐渐又恢復了元气。等他积蓄渐丰后,他不仅继续在暗中积极承接来自地下社会的医疗业务,还在北站路菜市口张罗了一家他原本专业的诊所。当年把他逐出院门时,他们忘了将他的医生执照给吊销掉,再加上他以前在医疗体系里位高权重时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人脉甚广,更何况他受处分时并没把那些往日里与自己肝胆相照、同吃同住的同事、同行抖出来,那些人对他更是感激不尽、照顾有佳。所以他这个小诊所不但证照齐全,而且还是本市各大医院挂牌的妇科、妇产科人才培训基地。
沦落到菜市口的钟医生虽然没有了往日常务副院长的威风八面,但经歷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他早已满足了现有的一切。当他精华枯竭,逐渐力不从心,直至刻下阳而不举时,他仍然清醒地认识到,他离不开这个自己为之奉献了大半辈子的专业。每天如果不能看看相关的资料、图片或是动动个把刮宫手术,他都闷得晚上睡不着觉。
他不仅爱岗敬业、刻苦专研,还手把手带领出一个又一个专业技术能力极强的美女学生来。这些女学生最初垂头丧气地从卫生学校毕业出来,打着实习的旗号在钟医生诊所里呆个一年半载,最后都抬头挺胸地走进了更大、更正规的医院里。在那里,她们传承实习期间钟老师对自己的教导方针,发扬实习期间自己对现实的领悟精神,无微不至地为更多的领导、病人提供更专业化的服务。
当然,她们之所以能展翅高飞皆是通过钟福贵的人脉关系促成的。这些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刚从学校里毕业出来,一没真才实学、二没家庭背景,想进大医院并不比登陆月球容易多少。但是来钟医生这里晃上那么一圈,即能学到真本领,又有机会往大医院里挤,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啊!近几年来,很多女孩从钟医生这里离开之后都后悔不该去读卫生学校。花了几万块钱不说,还什么东西都没学到,更浪费了三年大好青春。早知道有这样一条路能走,应该十七岁就来找钟医生了。他收费相当的人性化,没钱还可以拿别的东西抵。他虽然是个老色鬼,喜欢动手动脚的,但早就不举了,让他动动口舌,过过手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并不比在学校里与那些半大不小、毛手毛脚的男同学开房为难多少。何况,这年头又有几个女人没为了前程噼过腿?
两天前,钟医生诊所里的这个美女护士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要从这里“毕业”,去往柳州最豪华的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了,她特别地高兴。为了不让这只煮熟的鸭子飞掉,她故意用这个星期的实习费买了双漂亮的高跟鞋,因为她知道她还得继续再给钟老师灌迷汤。对她而言,让这老色鬼占便宜并不是什么难受的事,事实上这老傢伙的舌工手艺也颇为精湛,着实令人销魂不已。
“小莫,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刚刚关上木门坐在接待室里的钟医生说道。
小莫把买来的葡萄洗好放到盘子里,听到钟医生这句话她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去人民医院的事弄砸了。当然她也怀疑是这老色鬼事到临头想多卡她一点油水。
“嗯,是吗?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美女护士摆出诱人的姿势嗔道。
“是吗?那你先说吧。”钟老师面露淫笑。
小莫端起盛着葡萄的盘子,迈着惹人浮想联翩的猫步走到检查室的门前,转过身躯面对钟福贵倚在盖着门帘的门框上,再弯起右臂,将食指含入口中,挑逗地望着钟医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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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个礼拜的实习费花掉了。”
此时,已然眉飞色舞的钟医生站了起来笑道。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小莫向钟医生抛了一记媚眼后闪进检查室里,并打开检查室里的灯。钟医生立即将接待室里的灯灭掉紧随小莫之后冲进了检查室。
小莫来到妇科检查床前,将葡萄摆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悠然转过身面对早已坐在检查床前如饥似渴的钟老师。她慢慢弯下腰,两手摸到护士服前最下端的扣子,然后一颗一颗慢悠悠往上解。她跟前的钟医生看得口涎欲滴。当她解到胸口时忽然停手了,右手按在胸脯上嘟着小嘴望向钟福贵。
“钟老师,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与我有关的事?”
“哪里哪里,你想到哪去了。是我自己的事,是件好事。”
“钟老师,你吓了我一跳,你好坏喔,你坏……”她娇嗔着扑向坐在检查床前凳子上的钟福贵同志。
六十一岁的钟老师把脸埋进小莫二十一年前某夜里才剪断脐带的肚脐眼上,口干舌燥间他本能的驱动那根自从他不举以来仍能品香识辣的巨型神经末梢。
“你坏……你好坏……”
美女护士又娇嗔着轻轻推开了钟老师的头,倒退了两步后双手将护士服撇向身体两侧,露出了她极端标准的女性曲线。她再度弯下腰,缓缓褪去下身肉色的裤袜,她将裤袜挂到桌前的椅子上,然后靠向检查床提臀坐了上去,再侧身掀开盖着下半身的护士服,露出白玉般光洁的美腿和一条纹着卡通图案两边绑着系带的迷你三角裤。
钟福贵同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那怕一帧画面。
小莫仰趟到检查床上,垂直抬起双腿,慢慢移动躯体将臀部对向床前的钟老师,然后再缓缓张开双腿,并将双腿搭在检查床两侧的架子上。
她下身那块依然遮蔽着的、估计还没有多少人耕耘过的土地前二十公分处,是两眼泛绿的钟福贵同志,该同志此时激动得鼻涕都流了下来。幸好他贫血,要不然此时流的是鼻血而不是鼻涕。也不能全怪他失态,毕竟以前这妞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卖力地奉迎过他。当然,这也不能怪她,没见活鬼子谁真开枪啊!那到底应该怪谁就只有天知道了。
小莫伸手轻轻解开三角裤两侧的系带,再微微扭动腰肢提起臀部,然后迅速掀开那块巴掌大小、纹着卡通图案的绸子,露出那片能予人终极快乐并能够孕育初始生命的沃土。她将手中的三角裤轻轻地抛到面前钟医生的额头上。
“来。钟老师,开饭啦!”
钟医生急忙伸手甩开挂在前额上的三角裤,飢若虎狼般扑向检查床,将他那阅人无数、歷尽霜雪的老脸深深地埋入她下身那户玉门微掩、小桥流水上的人家——趁着户主还没正式入住前。倾刻间,检查室内一片春情澎湃、莺歌燕舞。小莫欲仙欲死的浪呤声挟杂着钟医生沉重急促的唿吸声充斥着整个妇产科诊所。
云收雨歇后,钟老师歪着脑袋略显疲惫地靠在美女的小腹上,他的手指仍旧恋恋不捨地徘徊在那碧草如茵、芬芳扑鼻的泉眼旁。他深知佳人一去不復还,不免流露出些许莫名的失落。
“上次跟人民医院那老王八张主任吃饭,从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进人民医院妇产科是迟早的事了。”失落的钟老师说道。
“你用不着那么伤感嘛。我人在他那,心在你这呀。”小莫知道在正式的聘任合同签定之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必须竭尽全力地奉承这匹老马,让这匹老马带着自己步入那辽阔的草原,虽然它已然丧失了某些功能,但对她而言,这并非坏事。
果然这匹老马听了她这句话之后受用非常,死性不改地淫笑道。
“你这两张嘴啊!竖的滑,横的更滑。”
“哪滑得过你那根舌头啊……”美女迎合道。
一听小莫如此夸赞自己功夫了得,他色心再起,立即手起口落又肆意施为了一把。
“……喔,你轻点……轻点……”
钟福贵停止了手口上的动作,望着小莫说道。
“我今天搞了一单丰厚的外快,我们呆会儿去兰桂坊庆祝一番。”
“好啊!”小莫转过脸去摘桌面上盘子里的葡萄,再一边转回头一边问道“你今天下午去……”
当她回过头面对钟医生时,只见自己的正对面、钟医生背后的检查室门口处,站着一个头上戴着鸭舌帽,手里握着一支黑黝黝带着消声器手枪的男子。
她生平只在电影里见到过这种场面,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惊得立即将展开的双腿收拢,转身蜷缩在床上,顾不得乍泄的春光正尽收于来犯者的眼底。她扭头恐惧地望着来者,惊慌失措得喉咙想要唿喊却喊不出声来,只是低声抽泣着道。
“不……不要……不……”
钟医生惊恐万状地顺着她的眼光转过身,当他见到一米开外的门口处,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脑门时,不禁背嵴一凉。他以前见多了钢管、砍刀、沙枪甚于防制手枪,但没见过带消声器的真傢伙,数年地下社会的经验告诉他,来者是个专业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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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显然吓得有些口舌不清了。
“对于这条通往天堂的道路,医生一定有着独到的见解吧?”来者讽刺道。
“你……你是……”
“这段电影对白真的是太经典了,用在现在这个时刻再恰当不过。”
“你想干什么?”钟福贵同志总算有了一句像样的对白。
“我想知道你今天下午那单外快是在哪做的?”
钟医生心里大惊:他怎么知道?……枪!难道今天下午在学院路那两个人都是被他打中的!那帮人一看就知道是专业杀手,我惹不起啊!
“我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不是傻子,你应该猜得到,你之所以有今天下午那单外快正是拜我所赐。”
真的是他……怎么办啊……两面都惹不起……
“我……我惹不起……”
“看来你是不想活着去兰桂坊了……”来者手里的枪抖了抖,瞪大双眼沉声喝道。
再不说就完了……逃过这一劫再说吧。
想到这里,钟福贵同志慌忙举起双手急切地说道。
“别……别……我说,我说。在学院路别墅区43号。”
来者脸上逸出一丝冷酷的微笑讽刺道。
“正如这位美女所言,你的舌头够滑。你也一把年纪了,如果还想活着用它去吹捧那条通往天堂的道路,最好别让他们知道是你泄露了他们的行踪。他们你惹不起,我——你同样惹不起。”
来者说完之后慢慢退出了检查室,片刻后外间传来木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
※※※※※※※※※
看来赵副局长后院这把火烧得挺旺,他愁眉苦脸地不住翻看手机,又不时背手来回度步。
“老赵,你不懂主动给廖燕打个电话嘛?”孟琳关切地问道。
“哎。她一直不接我电话,而且现在还关机了。”赵贤明停下脚步答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孟琳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林家卫的手机响了,他立即接通了电话。
“餵……”
“副队长。”电话里传来贺胜海急切的声音“德利公司服务总台接电话的是个女接线员,她说有一名男子要找他们公司的老闆姜涛,还说他手上有一张姜涛非常想得到的民国照片,并要求姜涛给他回电话。”
林家卫双眼定格住了,他心里吊着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了下来。
闭环了。近两天来发生的所有命案都源于几张民国照片,一个桂系集团的机密。
“好。立即查找企业法人姜涛的下落。”说完后林家卫迅速挂断了电话,转头向信息班的工作人员说道“立即调出姜涛的所有资料。”
“怎么回事?”这次是一直满怀心事的赵贤明先开的口。
“凌觉在东环路电话亭打电话给我之前联繫过三个电话号码,第一个电话是他向114查询三中路德利贸易公司的电话号码。第二个是他联繫该公司的服务总台,说他手上有一张该公司企业法人姜涛很得到的民国照片,并要求姜涛给他回电话。刚才调出的东环路电话亭该时段的通讯联繫里,第三个通话记录正是一个唿入电话,这个电话号码是一个手机号码,而这个这号码此刻无法通过定位系统跟踪所在位置。这个电话一定是姜涛回给凌觉的电话,凌觉正是接了这个电话之后才与我联繫的。正如张警官所说的,姜涛在电话里一定给了凌觉莫大的压力,拿他的前妻、女儿,很可能还有他现在的女朋友来威胁他就范,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主动联繫我……”
林家卫的手机又响了,他立马按了接听键。
“喂,怎么样……”
“该公司员工称姜涛近两天内都没来过公司里,而且此时他的手机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员工无法与他取得联繫。”电话另一头的贺胜海说道。
“好。收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有关姜涛的资料后立即赶回公安局。”
林家卫挂断了电话继续说道。
“德利公司的员工也找不到姜涛,他的手机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很显然,他把手机卡拔开了,所以我们也无法跟踪他的下落。”
赵贤明长吁一口气后问道。
“你认为他们现在想干什么?再来一场枪战?”
“听凌觉当时的口气,显然如此,现在我们必须同时搜索另一个目标——姜涛。”
“副队长,姜涛的资料出来了。”宋晓颜说道。
诸人立即转身望向大屏幕。只见屏幕上列出了姜涛的香港人身份以及在柳州所投资的商业活动和所购置房产、汽车等相关信息。
香港人!鸡啼屯那位罗老太太说过,第一个与她搭讪的男子带广东口音。对啦!不会再错了。
“孟局长、赵副局长,我提议将之前所有的案件暂时搁置下来,先集中所有人力和物力搜查姜涛和凌觉。你们看如何?”林家卫问道。
“我同意。”孟琳斩钉截铁地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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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同意。”赵贤明的话略显有气无力,他继续问道“副队长想具体如何搜查呢?”
此时,张定国的手机响了,他退到一旁去接听电话。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姜涛手下应该有不少持有武器的杀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赵贤明的手机响了,林家卫把话又咽了回去。
“有什么事?我正忙着呢……”赵贤明眉头舒展开来,向孟琳做了个抱歉的手式后走开了。
张定国回到林家卫跟前沉重地说道。
“派往福柳新都的警员撞开了胡艷玲的家门,但是她不在家里,她离开之前很可能在做饭,菜板上还有切到一半的牛肉。”
“毫无疑问,她被姜涛绑架了,作为威胁凌觉或者与凌觉交换的筹码。如果他们是要作交换,那么地点会是在哪里呢?”林家卫焦急地皱着眉头。
“我觉得有必要先通知集合特警队,以便应付突发情况。”张定国提议道。
“好吧。这个我来处理。”孟琳说道。
赵贤明面如死灰般回到了诸人跟前,孟琳关切地问道。
“怎么啦?老赵!”
“廖燕她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
“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儿子把她救了过来,现在在家里。”
“那你赶紧先回家吧!这里有我主持着,你放心去吧!”
“谢谢你,老孟。”
说完,赵贤明疾步冲出了指挥中心。
☆、第二十二章 独闯虎穴
学院路别墅区43号一楼大厅里,眼镜、阿毛和另外两个柳州本地的杀手正在策划行动方案。
两个本地人中那个脸上带有刀疤的中年男子正指着人民广场平面图向眼镜作介绍。他正是今天这六名本地杀手的头目,刚才在乐群路的枪战中他损失了四个人,其中那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正是他的表弟。当那个特种兵打爆煤气罐时,他扑进了第一间房的厨房里,眼镜当时则冲进了他对面的空房中,所以两人才得以倖免,要不然两人即便不死也至少轻度烧伤。而那个持冲锋鎗扫射的傢伙则惨透了,爆炸没有爆死他,他是被活生生烧死的。虽然姜老闆行动之前已经爽快地给了刀疤十万块钱,但是一出手就死了四个兄弟,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发誓要拿那个特种兵的头来祭祀自己的兄弟。
坐在刀疤旁边那个绰号靓仔的年轻人是刀疤仅剩的一个兄弟,他没有参与乐群路上的行动,而是跟随阿毛一起去绑架胡艷玲。当时作出这样的人事安排是眼镜下的决定,在柳城山区被李广德识破他们的口音后,他特别留意这一细节,所以他谨慎地安排了这个柳州靓仔与阿毛一起去诱骗胡艷玲,因为他外形上看上去比较符合正派的警察形象,结果他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但是,靓仔的一个堂兄却被那个特种兵活活烧死了,因此,靓仔心头的怒火併不比刀疤弱多少。
眼镜听完刀疤的介绍后,指着桌面上的人民广场平面图说道。
“他之所以挑这个地方交易是有原因的,飞龙雕像与五一路只有不到五十米距离,届时无论他想要耍什么花招都会先要求我们放了他的女朋友,让她先到五一路乘计程车离开。”眼镜指着刀疤说道“她没见过你,我们已经搞到一辆计程车让你来开,届时你停在这个位置,我们与他碰头的时候你站在车外监视她,她如果上了你的车,你该知道怎么办。如果她上了别人的车,你就跟上去。五一这个位置不能掉头,你在这个位置把那辆车逼停,你手上有枪,无论如何不能让她逃了。你明白吗?”
“明白。”刀疤点头道。
“你届时站在这个位置。”眼镜又指着靓仔说道“那个特种兵没见过你,你离他近一点没有关系,到时你就看我眼色行事。”
靓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阿毛,你届时到中交大酒店楼顶去。如果我拿到了照片,我会往东走,我走之后把他毙了;如果我没拿到,那么我会往西走,至于开不开枪我到时候会用对讲机跟你联繫;如果我扣上大衣你就立即把他毙了。明白吗?”
“明白。”
“大家赶紧准备一下吧。半小时后出发。”
“大块能行吗?”阿毛问道。
“他没问题,我已经让他作准备了。”
此时,姜涛从楼上疾步走了下来,他向眼镜打了个眼色,眼镜急忙跟了过去,两人一同走出别墅外。
“你是对了,我那个朋友的看法与你一样,他也认为此时我们应该先避一避风头。”
“那么路线呢?往南还是往东?”眼镜问道。
“你觉得呢?”
“树大招风,我们得分头走,你和大块往东去潮汕;我和阿毛带着黄油往南去北海。不过你得立即换两台车,现在这两台很快就用不了了。”
“这个我知道,我已经联繫好了,很快会有人送来的。”
“你现在要去哪?”
“我得去做些必要的打点。”
“我明白。”
“你放心吧,在内地我门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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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动身离开,要不就晚了。”
“放心吧,我赶得回来。”
眼镜点了点头。
姜涛钻进了别墅前的奔驰车,片刻后,他驱车驶离了别墅区。
眼镜四下瞄了一眼后转身回到别墅里。
※※※※※※※※※
一辆奔驰车掠过了凌觉所躲藏的树丛前,他已在此观察了好一会。他见到了那两个人,当他们走出别墅时,从别墅里透出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他认出了姜涛。
那个戴眼镜的男子我也见过,在黄镇富中尉的家里。姜涛是一个人驱车出去的,那么阿玲一定还在这栋别墅里。她会被关在哪一层呢?
凌觉又抬头望了一眼43号别墅。这栋所谓的别墅与农村常见的小洋楼没多大区别,格局都是四四方方的,区别只在于其外观更加炫目而已。时下城市里寸土寸金,能买得起这种城市小洋楼的人也多是腰缠万贯的主,他们在意的不是内涵,而是外表或者说是面子。
别墅的一楼灯火通明,显然有杀手呆在一楼大厅里;二楼的阳台内门窗紧闭,里面没有一丝灯光;三楼格局与二楼相似,但那间带阳台的房间窗户上透出了灯光。三楼上方是一个大阳台,阳台内侧的四楼也有一间房间亮着灯光。阿玲会在哪一层呢?仰攻不如俯守。只要找到阿玲后鸣枪等着警察到来我就成功了。从第四层往下找!怎么上去?三楼可能有人,有被发现的危险。到另一面去看看。
凌觉钻到树丛另一边观察别墅的侧面。眼前看到的情况使他在内心里大赞了一把这栋别墅的设计师。只见别墅侧面每一层都有一个小型上下方向的推开式窗户,这四个窗户除开一楼是紧闭的之外,二三四楼都是处于推开状态的,而且目测那些窗户完全能钻进一个成年人。最可喜的是,那排窗户左侧一米多远的墙面上有一根排水管由一楼延伸到四楼楼顶。
我可以爬到四楼楼顶再跳到三楼顶的大阳台上。天才的设计师。
凌觉转脸看了看毗邻的第42号别墅。42号别墅里应该正开着派对,柳州式的派对。隐约还能听到猜拳的声音,那声音从二楼传出来,显然他们在吃晚饭。
千万可别在我干活的时候有人出来打搅我。
他四下瞄了一眼,确认周围没有行人后拔腿奔向43号别墅侧面。他穿过几处草丛来到那根排水管下,伸手轻轻敲了敲。
嘿嘿。是金属的。天才的设计师。
他连忙双手紧抓排水管,两脚蹬着墙面奋力往上爬。这种活他以前干多了,虽然这十年来没玩过,但此刻他并不感觉有丝毫生疏。一会儿功夫他爬到了第三层的位置上。此时,他明显感觉到排水管有晃动的迹象了。他心里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之前内心里千谢万谢的设计师此刻又被怕骂得不堪入耳。
操你妈!你拿了多少回扣啦!搞那么劣质的材料。
不爽归不爽,他知道再不赶紧离开这根排水管,那些膨胀钉很快就要从墙体里崩脱了。他加速往四楼爬去。忽然“啪”一声,排水管勐的抖了一抖,同时向外倾斜了两三公分,紧接着一条两头套着膨胀钉的弧形金属片重重砸在了他的帽檐上,并压着他的鸭舌帽一起滑到了胸前,然后从胯下落向到地面。倾刻后,“噗”一声传来。他知道没时间再理会这些东西了,再迟疑不决掉下去的就是自己这坨八十公斤重的肉了。
只有不到三米了,快。
当他爬到四楼与旁边窗户同一高度时,眼前正好有一组固定排水管的膨胀钉,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能看到那组膨胀钉马上就要爆开了。若这组膨胀钉再爆开的话,下方那几组钉子也将无法再支撑排水管了,因为之前它们已经受到了损坏,只是没崩脱而已。显然此刻的情况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往四楼楼顶爬去了,事不宜迟,他立马闪电般纵身倾向右方,同时伸出右手去钩处在一米多远处的推开式窗户的窗沿。然而事与愿违。
他妈的,差一点点,够不到啊!
眼看着面前的膨胀钉马上要失去作用了。不得已,他右脚勐然使力蹬了一下排水管右侧,同时放开紧抓着排水管的左手,扑向右侧窗沿。
上帝保佑。
上帝这次眷顾他了。排水管上的膨胀钉爆开的同时,他的右手抓到了窗沿,但由于身体处在剧烈的摆动状态下,原本抓紧窗沿的右手一晃之间,只剩下中间三根手指仍抠在窗沿上。他的身体在空中剧烈的来回摇晃,他知道此时不能伸脚去摩擦墙面以停止身体的摆动状态,因为那会带来更要命的旋转进而导致本来就没有抓牢的右手松脱,他拼命地伸左手想要去抓头顶的窗沿,但前两次都没抓到,眼看着再晃一下他右手上那三根手指也将力竭而脱了。当最后一次他的身体由右向左摆到极限,再度要往回摆时,他极力地伸出左手够向窗沿,在右手指因无力支撑他的体重而脱手的同时,他左手紧紧的抓住了窗沿。
谢谢佛主如来。谢谢真主阿拉。
摇晃中他甩了甩右手,让右手指稍作休息后再抓回窗沿处。两只手掌都抓紧了窗沿后,他松了一口气,瞄了一眼左侧的排水管。此时,排水管已经严重向外倾斜,如果刚才他没有果断跳开的话,那么结果只有一种,就是抱着那根钢管砸向地面了。
这一曲钢管舞可真是够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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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正要往上爬时,身后第42号别墅二楼阳台上的门忽然打开了,冲出一个手里闪着雷射灯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嘴里还欢天喜地地唱着。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小男孩一边唱一边跳,还拿着雷射灯胡乱地照射。凌觉背对着他,也不知道这小破孩长什么样,他只是在小男孩的歌声中奋力的往上爬。
“……叔叔拿着钱,买了一包烟,我高兴……”
凌觉听到这里不免有些想笑,但他还没来得及笑就感觉有些不对头了。
他怎么不唱下去了?他发现我了!
是的。一个尾指般大小的红点在凌觉左右晃来晃去。他微微侧过脸望向后方,一道雷射光束照到了他的左眼。一阵眼花缭乱后,他立马背过头去,同时加快动作往窗户里爬。身后那男孩不断的将光束射向四楼他要爬进的窗户里。他没有时间理会了,他必须尽快爬入窗内,以免小孩子招来大人,那他就完了。他上身已完全钻进四楼侧面的小窗户里了,这是一个洗手间,里面没有亮灯,但依稀能看得见。那小破孩的雷射灯也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射进了洗手间里。
“阿爸,那边有个小偷啵。”那男孩用柳州话叫道。
凌觉立即伸手抓住洗手间内的一根水管,借力迅速缩回伸在窗外的双腿。他安全了。只听窗外传来男孩他父亲的柳州方言。
“那凯有小偷?你莫罗卵嗦,快点回来吃饭。”
“真的有小偷,他爬进克了。”
“进你底下,你跌对头了嘛?快点,鱼翅汤都冷了。”
是啊!赶紧回去喝你的鱼翅汤吧,你个小破孩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他悄悄从水管上滑到洗手间的地板上,立刻弓下腰,抽出用绷带绑在左小腿上的白朗宁,拨开保险后上了膛再插绷带里,这条绷带是从妇产科专家钟医生那里拿来的。之后他掏出了后腰里那支带消声器的伯莱塔,打开了手枪侧面的保险装置。
在找到阿玲之前不能惊动任何人。伯莱塔里还有十发子弹,再加上李广德上尉那只白朗宁里的五发子弹,应该能够坚持到警察赶来。开始吧!
他右手持枪走到洗手间的门边,侧耳倾听门外是否有动静。
没有声音。
他持枪眼前,左手轻轻扭开了房门,再小心翼翼地往内打开房门。门外的走廊里空无一物,走廊另一头的墙壁上亮着一盏黄色的灯,走廊右侧的多媒体娱乐厅里灯光暗淡,没有人在那里;左侧有两个房门紧闭的房间,靠近楼梯的房间的房门底部射出一丝亮光,显然有人呆在里面。
一间一间找。
凌觉跨出了洗手间,走到自己左侧第一间没有亮出灯光的房门前。他试了试门把手。
没锁。
他轻轻扭开门把手后勐的推开房门沖了进去。房里没有人,透过走廊里射进的微弱的光线,能看清这是一个储物室,里面横七竖八摆着一些家电之类的物品。他从房里退了出来,轻轻走到靠近楼梯的第二间房门口,屏气凝神听了一会门内是否有动静。
没有声音。
他估计这个房间里可能会有人,所以不敢怠慢。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左手抓向门把手勐地往下一扳,然后推开房门沖了进去。
只见房内的大床上趟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年轻人,床头的灯光照着他的苍白如纸的脸庞。凌觉从他的髮型认出正是下午在柳城山区被自己击中的那个小个子。
他当时被另一个小个子拉进了树丛。他还没死?
凌觉走到床前,枪口指着那名男子的头颅将被子掀开。只见他的腹部绑着绷带,左侧后腰还渗出了红色的鲜血。
他应该是失血过多处在昏迷状态。在这个位置上的枪伤即使他清醒着他也没有反抗能力。我枪法不错吧!我放你一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凌觉将被子盖了回去,转身走出了房间。他将房门重新关上之后,来到通往三楼的楼梯拐角处,右手里的枪指着楼梯通道三楼方向观察了片刻。
没有人。也没有动静。他们可能都呆在一楼。下去!
虽然没有听到声响,但他依然小心翼翼地背靠着楼梯墙壁拾级而下,枪口一直指着三楼楼梯口方向。
当还有两级楼梯就到三楼时,他听到从一楼传来了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至于说的什么没听清楚。
他们可能都在一楼,赶紧找吧!
他踏上了三楼的走廊。三楼的格局与四楼相似,有两个房间处在楼梯一侧,另一侧是一个较大的昏暗的休闲运动娱乐厅,正对着楼梯口的位置上摆着一些室内高尔夫设备,再往里摆着两排红木沙发,一排对着高尔夫设备,另一排对着走廊尽头洗手间门外摆着的一张英式撞球桌。他持枪眼前扫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
安全。
他来到靠着楼梯的第一个房间门口,故伎重演沖了进去,房内虽然没有开灯,但看得出这是间陈设华丽的大卧室,但里面没有人。
凌觉迅速退出房间来到第二间房门外,他记得刚才从别墅正面观察时,正是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房间亮着灯。他屏住气息扳下门把手沖了进去。这是个书房,宽大的书桌前自己的梦中情人胡艷玲正面对着房门被反绑在椅子上,嘴上还封着封口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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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艷玲见到来者是凌觉之后,勐地鼓起双眼瞪着他,剧烈地摇晃着脑袋,歇斯底里地想要喊出声音来,但因为但为她嘴被封住了,只能听到“嗯……嗯……”的声音。
凌觉乍一见到她的表情还被反应过来时,突然从房门背后闪出一只铁拳砸向他持枪的右手手腕。他一来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二来是因为那只拳头着实坚硬无比。他右手里的伯莱塔脱手而出,掉落在书房里的地毯上。同时,一个大块头从门后闪了出来,挥起左拳击向凌觉面门,凌觉迅速矮身避开这一拳,立即还以一记左钩拳砸向大块面部。大块反应也不慢,他勐然向后退了半步。凌觉趁他立足未稳时抬起右腿扫向大块的腹部。这一腿他扫中了,然而大块仍旧面不改色,双手钢夹般抓住凌觉的右脚。凌觉知道他想把自己整个甩起来,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凌觉立即挥起右拳从反方向击向大块的鼻樑。
“啪”一声,大块又重重受了这一击,他的鼻樑显然断了,鲜血同时爆了出来。这一拳击怒了大块。当凌觉再挥舞着左拳打向他面门时,他咬着牙关弯起右肘击向凌觉腹部。最终凌觉那一拳打在了大块的右脸颊上,而他自己腹部却重重受了一记肘击。
凌觉感觉到腹腔一阵钻心的剧痛,他刚想拿右肘砸向大块的后脑时,大块勐地抓着他的右脚将他抛向门口右侧的墙壁。凌觉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后落在了墙根下,还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他的假髮也掉落到了地上,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需要那玩意儿了。他刚要伸右手去掏绑在左脚内侧的白朗宁,然而大块已然来到了他跟前。他知道大事不妙了,伸左手挡向身体左侧,但为时已晚。只觉得腰间左侧又重重受了大块一腿。他感觉像是五脏六腑都爆裂开了似的,他的右手没抓到白朗宁便瘫倒了下去,但意识仍旧相当清醒。他蜷缩身体双手不住地乱抓,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抓住了某样坚硬的东西。
此时,大块那双钢爪般的手套住了凌觉的脖子,想要把凌觉活活掐死。凌觉本能的抓着手里的硬物勐地刺向大块的左臂。大块左臂被刺后,左手稍稍松弛一点,使凌觉得以多喘了两口气,然后就仅仅是这两口而已,大块的左手又恢復了先前的力道,他狠狠地掐着凌觉从地上靠着墙壁往上举,根本没有理会已深深插入他左臂的东西,他面庞上横流的鲜血加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更显狰狞恐怖。
凌觉因为缺氧已经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他只是用双手使劲想要掰开大块的钢爪,争取多吸一口气,但始终无济于事。此时,他看清了大块左臂上的硬物是一只镀金的钢笔。当凌觉的双脚脱离地面以后,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再过不了几十秒,他将因缺氧而晕厥过去。他的双手放开了大块的钢爪开始胡乱的抓向身后的墙壁,拼命地想要找到一点支撑,但是光秃秃的墙面上什么都没有。
不。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是一块塑料……上面有孔……二个孔……三个孔。是电源插座!
他大脑里闪过这段信息后,他再次伸出右手去抓大块左臂上的镀金钢笔。
眼前的大块面露狰狞说道。
“我就说过要掐死你的。”
凌觉勐地将钢笔从大块左臂上抽出,大块的左臂微微抖了一抖,但边道丝毫没有减弱,只见大块脸上青筋毕露,一付誓将凌觉掐死的模样。凌觉使出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挥舞着右手中的镀金钢笔砸向身后那个电源插座。
“啪”一声,电源插座被砸破了。因为镀金钢笔的导电性质引起电源插座处的电源短路,导致上端控制开关保护性跳闸,书房内的灯光突然灭掉了。
在钢笔引起短路的那一瞬间,一股电流穿过了凌觉的身体,他原已麻痹的躯体勐地又恢復了生机。
大块也同样遭到了电击,闷喝了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掐着凌觉的双手,退开了两步。
凌觉从空中掉了下来,他一连唿吸了几口久别了的空气后,立即蜷缩身体,掏出左小腿内侧那支白朗宁,指向上方正抡起右腿踢向自己的大块。
由于房间内突然由明亮变得黑暗,之前大块被电击后本能地退开了两步,当他再扑向凌觉时已然看不清凌觉的身体轮廓,只能看到一团蜷缩着的黑影。而墙角下的凌觉却能通过房外走廊里射进来的光线锁定大块的确切位置。
“砰”一声枪响后,大块双手捂着胸口仰身倒在从房外射入房内的光影里。凌觉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白朗宁插入外套口袋里,冲到胡艷玲身后迅速为她松开了绑住她双手的绳子,然后连忙捡起地上的伯莱塔手枪,立即冲出了书房,同时口中喊道。
“你呆在这里。”
他心里明白,一楼的杀手很快就会冲上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为胡艷玲解开束脚的绳索了,更没功夫去安抚她受惊的灵魂。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活下来再说。若想与杀手形成僵持必须守住三楼的楼梯口,一旦他们冲上三楼,我和阿玲来不及退往四楼,那就玩完了。
当凌觉冲到三楼房间与楼梯的拐角处时,一名年轻的杀手已经冲到了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另一名中年人紧随其后。当那个年轻人刚刚转身面向三楼冲上来时,凌觉朝他胸膛连开了两枪。在那一瞬间,年轻人也看到了三楼楼梯口处的凌觉,他举起了手中带消声器的伯莱塔,但是他慢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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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那名年轻杀手握着手枪应声倒在了楼梯平台上,没来得及唿喊一声就已毙命当场了。
那个脸带刀疤的中年杀手听到动静后,在年轻人倒下前立即停住了脚步,迅速转身朝三楼凌觉所站的方向开了三枪,同时疾步退回二楼。
“啪,啪,啪”
其中一枪打在凌觉左侧的楼梯墙壁上。凌觉迅速缩回了三楼走廊里,他听到那个刀疤脸慌忙奔下二楼的脚步声。
凌觉再次探出了上半身观察通往二楼的楼梯通道。此时除了那名已死去了的年轻人外,通道内没有任何其他的人。他的枪口一直指着二楼方向,等待杀手的第二波攻击。
果不其然,刀疤突然闪出脑袋向凌觉开了两枪,凌觉也同时朝他开了两枪,但双方都没有击中目标。但其中一发子弹击中了凌觉的左侧衣领。
好险啊!再这么守下去我的子弹够不够使啊?现在伯莱塔里只剩下六发子弹了,必须到楼梯平台上捡那年轻人手里的枪。9毫米口径的伯莱塔双排弹匣能容纳十五发子弹,那个年轻人一发子弹没打,他枪里的弹匣应该是满的。必须拿到他手里的枪。不能只将希望寄託于警方。不能被动地等待救援。刚才我打死那个大个子发出的枪声也许会有人报警,也许没有。要不要把消声器卸下来……不!我现在还得尽量隐藏自己的位置,拿到平台上那支装满子弹的手枪再卸吧。
凌觉背靠着楼梯墙壁,持枪眼前对着二楼楼梯口方向悄悄地迈步踏下楼梯,向平台走去。
在别墅二楼楼梯通道外的走廊里眼镜躲在楼梯的右侧,刀疤在左侧与三楼的凌觉形成对角,阿毛则远远蹲在楼梯正面。
眼镜手中握着一支带消声器的伯莱塔手枪。他知道刚才的枪声可能已经有人怀疑了,但是他必须救出四楼的黄油,不论能不能拿到那个特种兵手里的照片,他都要救出楼上的兄弟,这是他行事的原则,即使他所在的这个行当里基本没多少原则可言。
大块估计已经死去,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让阿毛爬到三楼或四楼夹击他。
眼镜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时,蹲在楼梯正面的阿毛连开了两枪。
“啪,啪”
楼梯平台上传来一声惨叫,显然,那个特种兵被击中了。此时,阿毛持枪径直逼近楼梯口连续朝平台上射击,刀疤也从走廊里闪出,与阿毛一起朝平台左侧靓仔尸体的后侧射击。
眼镜也跨步右移加入他们的行列,可他还没来得及开枪,只见平台上靓仔的尸体后伸出一只持枪的右手,盲目地朝他们射击。刀疤立刻缩回了走廊里,眼镜也立马躲开了,但他右侧的阿毛捂着胸口倒向了地面。
眼镜不顾横飞的子弹,立即冲到已然倒在地上的阿毛跟前,左手抓住他的衣领迅速将他拖往走廊安全的位置里。
眼镜将阿毛拉到墙根下,把他的头部靠在墙壁上,蹲在他跟前。他中了两枪,一枪在右大腿内侧,一枪在胸骨下方。大腿上那一枪显然打中了他的动脉,鲜血正疯狂的涌出来;胸骨下方那一枪也极其严重,因为那个位置正是人体的胃部,子弹若击穿了他的胃壁那么胃液就会流入腹腔,十分钟之内若不能得到有效治疗他就死定了。
阿毛是眼镜入行二十年来最好的兄弟,也是他最器重的手下。这个人枪法精准才智过人,又沉着冷静,而且身世与眼镜相似。同行里也只有眼前这个人知道眼镜的真实姓名。
阿毛右手紧抓住眼镜的胳膊艰难地说道。
“我们……这一票打得……很刺激……”
“你别再说话了,等我把他搞定后,我带你们一起走。你别……”
阿毛左手抱住眼镜的大腿沉声打断眼镜道。
“度哥。我知道你……你够义气……但……这次的对手……”
“我知道,你别再说……”眼镜激动道。
“听我说。”阿毛使出浑身气力吼道,“度哥。这次的对手……不同往日,你赶快……走吧,兄弟们不会……”
原以为这一单生意之后可以退休了,可没想到四个兄弟竟一死两重伤,按现在的形势看阿毛危险了。看来这是冥冥中早已註定了的结果。既然不能安然退休,那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没等阿毛说完眼镜紧抓住阿毛的双手,咬着牙关说道。
“让兄弟们等着我。”
不等阿毛反应他勐然站了起来,对着楼梯口另一侧的刀疤说道。
“你盯着他,我去拿傢伙。”
同样损失了所有弟兄、杀红了眼的刀疤沉声应合道。
“好。”
※※※※※※※※※
公安局应急指挥中心里林家卫正在调派人手进行搜索。
“刑警队分成七组立即奔赴姜涛在市区内的五处名下和两处租赁房产;晓颜你负责分析交通监控录像,查找姜涛名下那辆奔驰s320的下落。”
“是。”宋晓颜应道。
“通知各单位马上出发。”
林家卫刚刚下完命令,一名信息班工作人员突然从电脑前站了起来说道。
“刚刚收到学院路居民的报警电话,说刚才别墅区里传出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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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
“学院路别墅区。”
姜涛在学院路别墅区里有一套房产!43号。
“立即通知各单位,取消之前所有的行动安排,全体部门立刻赶到学院路别墅区43号。凌觉和姜涛都在那里。”林家卫吼叫着沖向指挥中心的门口,冲到门口时他又突然停下了脚步,“晓颜,马上联繫120急救中心,让他们立即派救护车到学院路43号,那里正发生枪战。快。”
※※※※※※※※※
刚才凌觉来到平台上时,只盯着二楼楼梯口的左侧拐角处,因为他知道脸带刀疤的傢伙就躲在那个位置上,但他没有注意观察楼梯口正面的情况。当他伸出左手去捡平台上那个年轻人手里的枪时,被从楼梯口正面射来的子弹击中了左手掌。情急之下,他迅速退回了墙根下,想避开杀手的射击范围。然而,在他仍未缓过神来前,二楼楼梯口左侧那名脸带刀疤的中年杀手也闪了出来,朝他连开了数枪。他躲避不及,左上臂又中了一枪。当时他心明如镜,知道杀手势气如虹,而自己退无可退,再退则必死于杀手的乱枪之下。但他索性豁了出去,飞身扑倒在那个年轻人尸体的背后朝二楼楼梯口方向胡乱开了五枪。最终,他又击倒了一个杀手。
凌觉听到了二楼有一个人向另外一个人下命要他盯住自己,那个下命令的人说要去拿傢伙。
他们还有什么傢伙?冲锋鎗!在黄镇富中尉家里他们用过。在这平台上避无可避,必须赶紧撤回三楼去。
他蜷缩着身体再退回墙根下,伸出右脚将年轻杀手尸体前的手枪钩到跟前。他把手中只剩下一发子弹的手枪丢在一旁,迅速抓起那支跟前的手枪。枪一入手他便从手枪的重量猜出了枪里子弹颇多。他又看了一眼手枪的保险拴。
打开着。好。撤。
凌觉蜷曲着左臂背靠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右手中的枪一直指着二楼楼梯口左侧。
那个刀疤脸也是个老手。得小心一点。他就在那道墙角之后,现在他一个人,所以他不敢强攻上来。赶紧撤吧!
凌觉立即沿着墙角冲上了三楼,躲进了面对着休闲娱乐厅的墙壁后,再转身回头警戒二楼方向。
“凌哥。”一声轻唿由身后传来。
凌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胡艷玲。她脸色苍白如纸,那双原本闪亮照人的眼睛里透从无限的惊恐。今天这位美人因为自己受了太多的罪,他内心里愧疚不已。但这完全不是适当的自责的时机,他得集中注意力应付杀手的第三波攻击,那很可能是致命的攻击,因为杀手手中还有威力更加强大的武器。
“你受伤了。”胡艷玲慌忙道。
“听着阿玲。”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伯莱塔插入前腰,然后迅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那种白朗宁递给胡艷玲“里面还有四发子弹。你赶紧上四楼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快。”
胡艷玲接过手枪,凌觉迅速又掏出了伯莱塔指向二楼方向的楼梯通道。
她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豁出命来拯救自己的光头绅士,心里一阵感激一阵愧疚。她知道事实上是自己害他受这种罪过的。
正当这位美女自嘆自哀时,凌觉又转过头来焦急地说道。
“快。你手里的枪已经上膛,保险是开着的,你小心点。快走。杀手马上就上来了。”
胡艷玲那双混含着恐惧、犹豫、感激、愧疚的眼睛突然坚定了起来。她勐然点了点头,然后冲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胡艷玲冲上四楼的同时,二楼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凌觉知道杀手马上要攻上来了。只听到二楼走廊里传来几声“咔,咔”的声音。
不用说。是冲锋鎗。
“喳”又一声。
当凌觉脑中还在思忖着那是什么声音时。“硼”一声巨响,同时自己左侧楼梯通道的墙壁炸开了花,强大的冲击力将他震向昏暗的休闲娱乐厅里。他借势滚进了娱乐厅深处,心里还念叨着:
他妈的。榴弹炮。你们怎么没把坦克车也开上来?
他重新调整好姿势扒在地板上,枪口指向楼梯通道方向。只见楼梯平台的墙壁上晃动着两个人影正从二楼冲上来。他还没见到真人之前,一道勐烈了火舌已然在平台下闪了开来。
“砰……砰……砰……砰……”一阵勐烈的冲锋鎗的声音传来,同时,天花板上的木质吊顶棉花般爆裂后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屋顶上的吊灯被打割草般切过,哗啦啦倾泄下来砸在他的左侧。他感觉左臀一凉,但他没时间去检查到底伤得如何。
眼前飞扬着的木屑影响了他的视线,他刚刚发现手持一支乌兹微型冲锋鎗的刀疤踏上了平台时,刀疤也同样发现了他。刀疤手中的火舌立马指向了他,一排子弹唿啸着从他脑袋上掠过。他立即向左侧滚了两圈避开刀疤的视线范围,当他重新调整好姿势瞄准楼梯通道时,只见楼梯平台右侧,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支带有m203榴弹发射器的m16突击步枪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他知道再不躲开,小命就挂了。
凌觉再向左滚向那两排红木沙发的侧面,他刚滚出两尺又一发榴弹在天花板上爆开了。“硼”一声巨响,木质吊顶上落下片片大块的木屑砸在他身侧。他身后娱乐厅墙壁上的玻璃窗正“噼噼啪啪”爆裂,他知道这是被冲锋鎗打爆的,他急忙缩到沙发的侧面,避开刀疤那持续射击的冲锋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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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枪声可以判断得出,此时刀疤已经踏上了三楼走廊,他手中的冲锋鎗正对着凌觉所藏匿的沙发侧面扫射。
由于这种冲锋鎗的射速极快,凌觉跟前的红木沙发像是被切割般片片粉碎开来。
“砰……砰……砰……咔”枪声突然停了下来。
他没子弹了。
凌觉立即闪出上身朝楼梯口方面连开了数枪。他开枪的同时,刀疤也正全速退回了左侧的楼梯通道里,但有一枪还是打中了刀疤的左大腿上。
“啊……”楼梯通道里传来刀疤一声闷喝。
那傢伙正在换弹匣,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
凌觉立刻纵身跃起往书房方向跑去,还没跑出几步,眼镜忽然从楼梯通道里闪了出来,向红木沙发发射了一枚榴弹。
“硼”一声巨响,木块横飞。凌觉被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力震向身体左侧的英式撞球桌,他受伤的左臂重重的撞在了球桌的侧沿上,同时他右小腿一凉,被一支木块深深插进了肌肉里。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此时他的脑细胞没功夫思考疼痛的问题。当他跌落到地板上时,他顺势滚进了球桌下,重新瞄准三楼楼梯口。
此时眼镜早已闪身躲回了楼梯通道内。此时,凌觉有一丝优势,就是刚才那发榴弹没有将红木沙发完全打散,沙发靠近书房的一侧还是完整了,还能为凌觉提供一点点掩护,虽然沙发挡不住子弹,但它能挡住杀手的视线。并且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上,不用亲眼看见,都要可以通过三楼走廊另一头射来的灯光判断那两个杀手是否身处走廊之上。
片刻的沉静中,隐隐听到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
阿玲可能有救了。
“咔”一声,紧接着楼梯通道里的刀疤吼道。
“你个狗屌,老子跟你拼了。”
凌觉看到左的光亮忽然被遮住了,他知道刀疤已经从楼梯通道里闪出来了。刀疤扣动了冲锋鎗扳机,子弹雨点般朝凌觉的方向射来,凌觉前方的红木沙发天女散花般片片碎落。刀疤随着枪声一起吼叫着,一瘸一拐地步步逼近。
冲进书房里还可以再坚持一会。
缩在球桌下的凌觉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他连忙滚出了球桌外,子弹横飞中,他纵身跃向书房门口,同时举枪朝刀疤连开了数枪。当他飞跃在空中时,他感觉到右肩、右侧腹部以及右腿都被子弹击中了,至于中了多少发他功夫数。当他失去平衡落到里面时,冲锋鎗声也停下了。刀疤捂着胸口倒向了地面。
凌觉清晰的知道必须立即退入书房中,因为还有一个危险的杀手在楼梯通道里。当他左腿刚刚撑起身体时,楼梯通道里的眼镜闪了出来。凌觉明白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他使出了全力扑进书房里。正当此时,榴弹炸开了他左侧书房门框上的墙壁,那一剎那,他只感觉自己身体左侧一片火辣,背部像遭了一记勐烈撞击般难受。当他扑倒在书房里的地毯上时,他惊讶的发现大脑还能感知到身体的各各部分。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和我爱的人一起离开这里。我要活下去。
他强忍着腹腔与右大腿上的剧痛,连滚带爬拼命地往黑暗的书房深处滚去。
书房外,已经用完榴弹的眼镜铁青着脸朝书房疾步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给m16突击步枪上膛。
兄弟们,你们不用等太久的,我很快就来了。
他来到书房门口,举起手里的枪胡乱地朝黑暗的房内射击,m16的声音响切整栋别墅。一阵持续的点射过后,他看到书桌桌面上闪出了一小片火花,同时感觉左臂一凉。他知道是躲在书桌后的那个特种兵在朝他开枪。他左臂上开始渗出鲜血来,支撑突击步枪前端的左手正迅速失去力量。
好样的特种兵。我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由于左臂失去了力道,但眼镜左手仍拼死抓着步枪前端,他怒吼着朝书桌射击。
“啊……”
他刚扣动扳机射出了一梭三发的子弹,“砰,砰”两声枪响由他右侧传来,同时他的右臂一阵剧痛。又中枪了。之前,几乎是他的右臂独立支撑着的突击步枪“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他垂着两只受伤的手臂面无表情地缓缓向右转,面对楼梯口方向。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他也猜到了一定是她。那个长得像他印象中的母亲的女人,那个叫胡艷玲的女人。
送我上路吧!我早已厌倦了这个世界。请原谅我所做过的这一切。请原谅我走错的这一生。来世请不要太早离……
“砰,砰”
胡艷玲又开了两枪。其中一枪命中了眼镜的胸膛,他如愿地死去了,如愿地面对着他印象中的母亲死去了。在子弹穿入他胸腔的那一瞬间,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双膝跪向前方那个女人。他想向她忏悔自己这罪恶的一生,但他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忏悔之意。
胡艷玲扔下手枪,沖向书房唿喊道。
“凌哥。”
此时警笛声也已经来到了别墅外。
书房里躲在书桌后侧的凌觉也已差不多油尽灯枯了。此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处,最要命的是他胸腔和腹腔的那几处伤口,以及颈部左侧那道被子弹划破正在拼命往外喷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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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当他滚进书房深处时,他的头脑还清醒,他不敢躲在书桌或者书柜背后,因为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杀手手里拿的是带榴弹发射器的突击步枪,杀手应该也熟悉书房的格局,他的第一目标多半是易于藏匿的书桌或书柜。眼看着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所以凌觉选择了可以直接观察到书房门口的墙角的位置上,他试图在杀手出现在门外时便抢先射击。然而,没想到杀手来到门外时,竟然直接以突击步枪点射,但凌觉也没能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向杀手射击,因为他全身的伤口都在往外流血,他想迅速作出反应时,身体已经不能自如地服从大脑的指挥了,而且他的右肩也中了枪,右手麻木得他根本拿不住准头。
在杀手的子弹扫到墙角之前,他使出了全身仅剩不多的气力滚到了书桌后侧。他其实知道书桌挡不住5.56毫米的突击步枪子弹,他需要的是一个支点,一个支撑他右手射击的支点。他滚到书桌后侧,把手枪摆到桌面上,将枪口对着房门方向胡乱的扣动了扳机。他扣动了数次板机后,突击部枪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他知道他击中了目标。显然,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杀手也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倾刻之后,三发突击步枪子弹朝他射来,有两发穿过书桌击中了他,其中一发子弹从背后击中了他的胸腔,另一发划破了他左侧颈部。
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晃忽地靠向书桌,抓着手枪的右手也无力地从桌面上滑落了下来。他听到了两声有别与m16突击步枪的枪响,然后突击步枪的声音停止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他眼前浮现出女儿婷婷襁褓中的笑脸、前妻黄亮妩媚的娇颜还有李广仁慈祥的微笑。接着他又听到两声枪响。
这个声音……白朗宁……阿玲,她还活着……我还没死……
他听到胡艷玲在唿唤他,以她特有的称谓唿唤他。她的声音逐渐靠近,迷煳中他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在抚摸他的脸庞。在黑暗中,他晃忽的双眼似乎看到了她那精緻明艷的面容。
“凌哥,你坚持住,坚持住。”胡艷玲满面梨花疾唿道。
“……”
他想要回答她,但他感觉胸腔里有一块东西卡着他的肺叶,他想说但是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无力地望向眼前这位美女,虽然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庞。
我心爱的人啊!你安全了,警察很快就来了……很抱歉把你牵扯进这件疯狂的事情里来……谢谢你今天帮助了……
“来人啊!救命啊!”
胡艷玲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似乎听到有人跑上楼梯的声音了。
“在这里,在这里。”
那阵脚步声来到房门外了。
“凌觉。”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但他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只听到那个声音又吼道。
“立刻让医生上三楼来,把单架也拿上来。”
“凌哥,你坚持住,医生已经在楼下了。”
他目前又出现了一个模煳的身影。
“爵士,爵士。你挺住啊!医生马上就来了。”
爵士……爵士!是你啊!原来是你,你终于来了……我原谅你了……我也有错……你要善待她们母女……我不行了……我要去报到了,韦俊才连长正等着我呢……广运伯……还有李广德上尉……还有黄镇富中尉……黄镇富中尉!照片……那根拐杖……我还有事没做完!
凌觉知道来者正是林家卫,并想起了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清楚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现在必须把那件事情说出来,要不然就晚了。
他吃力的伸出右手抓向跟前的林家卫的衣襟,忍着胸腔里的剧痛挣扎着说道。
“那根……拐杖里……有……有……一张……照……”
话没说完他就昏死过去了。
☆、第二十三章 摩斯密码
周一又来了,许多人拖着比上周五还要疲倦的身子去上班了。有感觉没玩够的,有感觉玩过头了的。上午的例会上胡乱扯个把牛头不对马嘴的笑话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五日征程。
广场路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某个独立病房外,数名警察站在走廊外正焦急地等待着病房内的医生。林家卫更是坐立不安地站在病房门口频频翻开手机查看时间,此刻有太多紧要的事情缠绕着他的身心。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了,他谨慎地朝林家卫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他很虚弱,不能刺激他。”
“我明白,我会注意措辞的。”
说完,林家卫带着张定国和速记员进入了病房。他径直走到病床前,而张定国关上房门后站在门口,速记员则站在床尾开始准备作记录。
“你很幸运。医生说你的腹腔若不能进行及时的清洗,很快就会导致可能危及生命的炎症。”林家卫开口说道。
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病人微微睁着双眼没有答腔。
“你年纪轻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要你能选对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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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还是置之不理。
好片刻后,林家卫长嘆了一口气问道。
“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我想应该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吧?”
病床上的黄油眼皮闪烁了好一会后回问道。
“我的兄弟呢?”
“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除开你之外还有一个人活着,但是他没能坚持下来,在救护车赶来医院的路上医生就已经宣布了他的死亡。”
“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现在在哪里?”
“在太平间。”
黄油双眼逐渐湿润了,但他没有让泪水流下来,他深吸了两口气哽咽道。
“我想看看他们。”
“这个并不难,我们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们想要我怎么样?”
“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把这个案子了结了。”
“所以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你们还想怎么了结?”
“姜涛逃了,一小时之前我们在古亭山找到了他的奔驰车,但一直没能找到他本人。”
“我对他不熟悉。我们不是一伙的。”
“是姜涛僱佣了你们?”
“是的。仅仅是合作关系。”
“怎么个合作法?”
“他出钱和武器还有确切的情报,我们只负责拿到照片。”
“他既然有这些资源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或者是在柳州本地僱佣人手,为什么要不远千里找你们这些外地人来做这件事情呢?”
“不清楚。也许他是怕本地人完事之后一旦暴露会使他受到牵连,而僱佣我们就不存在这样的风险,因为我们完事之后就会立即离开柳州。”
“一共有几张照片?”
“三张。”
“你们拿到了几张?”
“两张。”
“那两张照片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应该在姜涛身上,或者是在他书房的保险柜里。”
“哪里的书房?学院路别墅区那个?”
“应该是。”
林家卫向张定国使了个眼色,张定国立即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为什么要栽赃凌觉?”
“是因为那个特种兵在夜总会里惹火了姜涛,所以姜涛才要求我们这么整他的。”
“你知道照片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一批国民党桂系留在大陆的黄金。”
“就是说,那三张照片里标有黄金的下落?”
“是的。”
“姜涛从哪里获得的这些信息?”
“不知道。”
“那他又是如何查到那几个已经隐姓埋名了的老兵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情报一向很准确。”
“对于那个有关桂系留在大陆的黄金的秘密,你还知道些什么情况?”
“1950年底,一个叫冯道恆的上校将三张隐藏着秘密地图的照片分别交给了三个桂系士兵保存,他让这三个士兵隐姓埋名等候国军反攻大陆,并强调当桂系三巨头回到广西时再将照片交出来。”
“就这些?”
“是的。”
“你们为什么选择先从董昌平开始着手抢夺照片?”
“因为一开始无论是姜涛还是我们都不知道照片到底长什么样,而董昌平又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人,所以才先从他下手的。”
“董昌平也知道照片里隐藏着有关黄金的秘密吗?”
“他并不知道照片里真实的秘密,因为冯道恆上校并没有对他父亲讲实话,而是欺骗他父亲说照片里隐藏的是一个军火库的地图。”
“既然照片只有三张,为什么你们却先后在四个地方作案?”
“姜涛给我们提供了三个持在照片者的名单——董昌平、韦广运还有覃正文。韦广运是李广德的掩护身份,而李广德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就与他的孪生兄弟李广仁互换了身份,并躲藏到柳城山区里去。这也是我们在杀掉李广仁之后才发现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所以才决定先去柳城山区找真正的李广德,然后再回柳州收拾覃正文。”
“董昌平的父亲董路安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第7军172师直属山炮营少尉,真实姓名叫黄国淦。”
“覃正文呢?”
“第48军138师413团3营1连中尉,真实姓名叫黄镇富。”
“李广仁被你们杀害之后,你们把他的资料都带走了,是吗?”
“是的。他是华中军政长官公署警卫团的上尉连长。”
“你的团伙一共几个人?”
“四个。”
“可是我们在乐群路覃正文的住所里发现的五具尸体,在姜涛学院路的别墅里又找到了五具,那么其他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这个我不清楚,也许是我和大块在柳城受伤后姜涛另雇的人吧。”顿了顿黄油又问道“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我的兄弟?”
“过两天等你身体好转一点再说吧!”
“过两天你们打算把他们装到盒子里以后才让我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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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没那么快。我向你保证。”林家卫继续说道“在处理尸体之前我们也需要先确认死者的确切身份。”
※※※※※※※※※
重症病房外也站着数名警察,而胡艷玲侧一个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她一夜没合眼了,髮际凌乱、面容憔悴。之前有朋友为她送来了御寒的衣物和食物,原本那位朋友想陪她一起守候在病房外,但她婉言谢绝了。
虽然从昨天中午之后她都没有进食,但此时她却一点食慾都没有,她只是坐在长椅上不住地发愣。她脑子里不断反覆回忆着昨晚在姜涛的书房,凌觉与那个大个子之间残酷的肉搏,以及最后凌觉身中十一枪浑身是血倒在书桌后的情景。当他被抬上单架时,她以为他没救了,可奇蹟出现了,他挺了过来,他没死。经过整整一夜的抢救后,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这真是不可思意的奇蹟。
她此时已不再担心他的伤势了,因为她相信这个男人一定能完全恢復过来。对这个捨命前去拯救她的男人,她生出了无限的感激与愧疚。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能有一个男子愿意牺牲他的生命来保护自己那绝对是一件令人引以为傲的事情,然而此刻她却在担忧自己能否偿还他这份莫大的牺牲。正当她感慨万端之际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胡艷玲望向来人说道。
“你好,林警官。这个医生也跟我说过了。”
林家卫坐到了胡艷玲身边。
“昨天中午在你家里你们演的那出戏很逼真,直到下午他打电话给我之后我才感觉有点不对头。”
“你是说他打我那段?”
“是的。”
“我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而他却弄得一身弹孔……”美女有些激动。
“你也不必自责,他本就是一个打抱不平的个性,换了谁他都会那么做的。”
片刻后胡艷玲平復了下来。
“你们之间很熟吧?”
“我们初中、高中时都是同班同学”林家卫平静地说道“事实上,我现在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前妻——也是我们的同学。”
这个事情胡艷玲昨天下午在姜涛书房里就听出来了,所以此刻当林家卫说出来时她并不感到惊奇,只是淡淡的说道。
“听上去有点复杂。”
林家卫尴尬地笑着没有回话。
“捉到姜涛了吗?”胡艷玲又问道。
“没有,一直没能找到他。”顿了顿林家卫又问道“昨天晚上我们赶到之前,凌觉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他把那根拐杖藏在哪里了?”
“拐杖!没有,昨天他一到别墅里就开始跟杀手搏斗,他几乎没时间跟我说话。”
“那根拐杖里有一张重要的照片……”林家卫的手机响了,他向胡艷玲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怎么样?”林家卫问道。
“找到了,都在保险柜里。”电话另一头的张定国答道。
“好。赶紧回局里。”
“保险柜里还发现一样特别的东西。”
“是什么?”
“是一本年代久远的笔记本。”
“怎么个特别法?”
“笔记本里的笔迹与照片背后的钢笔字迹出自同一个人。”
“回局里再说。”林家卫立即收起手机转头向胡艷玲说道“胡小姐,我有事得先回公安局了。因为姜涛还没有被抓获,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起见,我们会一直安排一名警员贴身保护你,希望你能谅解。”
“我明白。”
※※※※※※※※※
友谊路6号公安局五楼会议室里展开了研讨会。
“根据罗莉的证词,这张有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的应该是杀手从董昌平手里抢来的照片,而这一张有甘香亭的照片应该是由柳城山区李广德保存的。”林家卫将照片排到桌面上说道。
“照片正面的内容里看不到有秘密地图的迹象,但是照片背面的第三行符号倒是有区别。”张定国说道。
林家卫将两张照片翻到背面。
“前面两段话都一样,就是这第三行符号有区别。但是我们现在缺一张照片,只能等到凌觉醒来时才能拿得到。”
“胡艷玲也不知道他拐杖藏在哪里吗?”孟琳问道。
“她不知道,昨晚凌觉进入别墅后一直没机会对她说这件事情。”
“那个受伤的杀手招了吗?”昨天心事重重、后院着火的赵贤明开口问道。
“是的。他说1950年底有一个叫冯道恆的上校将三张隐藏有秘密地图的照片分别交给了三个桂系士兵,并要求他们隐姓埋名等待桂系三巨头回到广西后再交出来。”林家卫指着谢政正在翻查的笔记本继续说道“这个冯道恆上校很可能就是这本笔记本的主人,因为照片背面的文字也是他的笔迹。但是上校并没有告诉那三个士兵照片里隐藏着的是一个黄金的埋藏地点,而是欺骗他们说里面隐藏的是一处军火库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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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老大惊愕道。
“是的。很明显那个叫黄尤的杀手说的是实话。试想姜涛要花多少精力和财力才能搜查到这些隐姓埋名的老兵的下落,最后还僱佣如此专业的杀手来抢夺照片,这显然不是为了军火,因为军械在地下埋藏了五十年都成废铁了,根本就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这一页里列出了七个人的名字、以及军中职务,并且在其中三个人的名字前加了星号,当中有一个我们知晓的名字——李广德。”谢政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林家卫。
林家卫接过笔记本一看,笔记上的名单里用星号标註的三个人的身份记录显示:
黄镇富第48军138师413团3营1连中尉连附
李广德第46军188师特务营上尉连长
黄国淦第7军172师直属山炮营少尉排长。
他不禁大喜道。
“这就对啦!黄尤刚才说到这三个人正是他们追杀的目标。”
“那杀手怎么说的?”队长周光达问道。
“他说黄国淦后来的掩护身份是董路安;李广德是韦广运;黄镇富是覃正文。”
“姜涛是怎么查到这些信息的?”赵贤明问道。
“这个他说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姜涛的信息一向非常准确。”
“也就是说,姜涛是通过冯上校的这本笔记本上列的这份名单找到的这些老兵,那他怎么就能确定老兵手上有照片?照片里又隐藏着藏宝图呢?最重要的是他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有关黄金的秘密?”张定国问道。
“笔记本里冯上校记录有他1948年之后在北平、渖阳以及日本九州等地呆过的一些隐晦的信息。这些信息基本上只写了时间、地点,与什么人见面,但没写具体谈了什么。”
“照片第二行文字上提到北平密电,时间同样是1948年。当时虽然李宗仁在北平任行营主任,但他并没多少实权,北平一直也并非桂系的势力范围。至于他这些记录是否与黄金有关,我们还得找几个歷史学家考证一下。”林家卫一面翻看笔记本一面说道。
“如果真有黄金,为什么当时桂系没把黄金带走呢?”孟琳又问道。
“也许数量很多,他们一时之间搬不走。”林家卫答道。
“我觉得这照片背后第三行的符号应该是一窜摩斯密码。”谢政说道。
“没有密码本,那得搞到什么时候去啊?”四十年代出生的孟琳感慨道。
“这组密码看上去并不像电报码。”张定国说道。
“我也认为是摩斯码。”林家卫说道“不等第三张照片了,我们先试试看这两张照片上的密码能否破解吧!”
五十年前要破译一份加密电报码没有十数个精通电报码编码的人共同研究三五天是搞不定的。然而五十年后只要有一台装有破解软体的廉价电脑都能搞得定,前提是你懂得操作那个软体,而公安局信息班的工作人员里有能操作破译软体的人。
诸人一起来到了四楼的应急指挥中心里,林家卫刚进门,只见贺胜海兴高采烈地抓着一根拐杖沖了进来。
“副队长,凌觉通过邮局寄给你的。”
众人大喜过望,林家卫连忙接过拐杖道。
“好傢伙。”
他将拐杖放到面前看了一眼后,迅速扭开拐杖的手柄,褪开手柄后只见中空的拐杖内露出一截蜷缩着的照片。他将照片抽了出来,展开看了一眼。
“就是它,不会有错。”
宋晓颜迎了上来疑惑地望着林家卫。
“晓颜,立即破译出这三张照片背面的摩斯码,若我估计没错的话应该不会太复杂。”
“好的。”宋晓颜接过照片转身去找人破译。
诸人欣喜地一同来到大屏幕前等待着迷底被揭开。
“我搞不清为什么冯上校不直接把这个有关黄金的信息通过加密电报传给桂系首脑。”孟琳又问道。
“因为他清楚密码电报一旦被截获就一定会被破解,那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他没有选择那么做。”林家卫说道。
“那副队长凭什么认为照片上的密码不会太复杂呢?”周光达问道。
“冯道恆上校设置这段密码的意图是不想让照片持有人、或者持有人身边的人能轻易的获知密码上的内容。他完全清楚一旦三张照片聚集在一起时,再复杂的密码都能够被破解,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同意副队长的观点。”谢政说道。
诸人等待了十分钟之后,大屏幕上闪出了一窜毫无意义的英文字母。
olkkduxqghuwshvrxws
那名破解密码的工作人员说道。
“这是这组密码的明文,并非中国人常用的电报码,而是西方人用的摩斯码,我估计用的应该凯撒移位法,所以我将密码向前移,从移一位到移二十五位得出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乱码,只有前移到第二十三位时出现了这组字母比较靠谱。”
他说着按了一下电脑键盘,大屏幕刷一闪显示出另一组英文字母。
lihharundertpesoutp
“很显然,设置这条密码的人还调换了字母,而我们局里的电脑没有能力作逐一对调的分析,现在要么将这条密码交由自治区公安厅来破解,要么各位就再给我一些相关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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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林家卫、张定国以外其他人看到是英文都无奈地摇头。林家卫紧盯着大屏幕上的字母。
under!这个词是现成的,意思是在什么什么之下。为什么这窜单词里只有这个词是完整?u、n、d、e、r这五个字母没有发生调换,也就是说在这组密码里并非所有的字母都调换过,那冯上校调换了哪几个字母?undertpe没有意义!underthe才有意义!
“把这窜子母里的p改成h看看。”林家卫说道。
大屏幕上的英文变成了。
lihharunderthesouth
林家卫与张定国兴奋地对视了一眼。
“南边的什么东西之下。”张定国说道。
“lihhar这个词有没有意义?”林家卫问道。
“没有,我查过了。”工作人员回答。
“冯上校拿p代h,并替换了其它三个单词,既然第一个单词是毫无意义的那证明其中的字母也被替换过,应该不会是全部替换,那到底他替换了哪个字母?这种替换是随机地还是固定地?”林家卫自言自语道。
“我曾经看到过一份歷史资料,里面有一份英文报纸的图片,报纸上提到白崇禧时用的是pai来表示,而不是我们通常用的汉语拼音bai来表示。所以很可能p代表的是白崇禧,而h则应该是代表黄绍竑,黄绍竑离开桂系后,白崇禧取代了他坐稳桂系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应该是这个意思。”对桂系歷史稍微熟悉的谢政沉声道。
林家卫顿时豁然开朗。
“p代h、h代l、l代p。l一定是代表李宗仁,在这段密码里冯上校只调换了代表桂系三巨头的字母。”
破译密码的工作人员重新对换了这三个字母后,大屏幕上的字母变成了。
pirunderthesouth
“pir,柱子的意思。”张定国兴奋地跳了起来。
“underthesouthpir,南面的柱子之下。”林家卫喜笑颜开。
指挥中心里顿时暴起一片热烈的欢唿声。
显然赵副局长后院那把火完全灭掉了,他谨慎地问道。
“那密码里所指的‘南面的柱子’具体又在哪里呢?”
“三张照片都是在柳候公园里照的,而且都在柳州解放纪念碑与甘香亭一带,那么说明地图不在纪念碑的南柱下就是在甘香亭的南柱下。”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赶紧动手吧!”孟琳乐呵呵说道。
☆、第二十四章 钢军亭下
自从一个半月前凌觉能够自由行走,身体逐渐恢復后,他便被转移到离人民医院一街之隔、病房床位较为宽裕的市中医院继续疗养。中医院的医疗条件显然不如人民医院好,不问可知这样的安排是基于节省医疗费用开支的考量,纳税人的钱不好花啊!即便这是他拿命换来的难得的公费医疗待遇。试想若没有他在这一系列命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不知道警方何年何月才能摆得平这个案子。
其实他自己倒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反正在哪都是吃,在哪都是睡。他是不爽总有个警察整天跟着他,弄得他浑身都不舒服,问他们有关案件里的一些情况吧他们又绝口不说,又不给他用手机,说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所以他烦透了这些警察。令他唯一感觉愉快的是胡艷玲经常来看他,只要看到这个美女出现他那旺盛的肝火就会消退。当他还在人民医院病房上动弹不得时,她天天陪在他身边,餵他进食陪他聊天,等他稍微可以活动之后她就隔三差五的来探望,当他现在在中医院里能蹦能跳之后她就十天半月来一次。
凌觉心里纳闷:中医院离她家不远啊!与珍尼丝夜总会更仅仅是一墙之隔,她为什么就不能常来看我呢?难道她辞职了?她这次来时记得问问她这个事。哎。真怀念人民医院病床上那段日子,虽然不能动手也不能动脚,但看着这美女坐在身旁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好在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不用再天天看这种零零碎碎的新闻了。
他将手里的报纸往旁边一甩。
“尽是些鸡毛蒜皮无聊的事。”他嘆了一口气靠向床头继续道“林家卫那小子干什么去了?我住院半年都没见过他露面。”
坐在病房窗口下的警员刘海峰这半年来与凌觉接触多了,知道凌觉的脾气也了解他的底细。
“副队长现在忙得像个陀螺。你被栽赃的那件案子现在正在送审阶段,还有有关照片里隐藏的秘密……”刘海峰想起林家卫曾命令不许与凌觉谈论有关案件的任何事情,他立即停住把刚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抓了几个人?你怎么不说啦?”
“你又在套我的话。副队长说了,在你出院之前不能跟你谈有关案情的事。”
“我过两天不就出院了吗?”
“那就过两天再说吧!”刘海峰哂道。
“他王八蛋倒挺善解人意啊!”凌觉没好气地讽刺道。
正当他大大咧咧捲起裤角梳理腿毛的时候房门突然洞开,一股清淡的百合花香味迎面扑来,他本能地立马将捲起的裤角甩了回去。只见胡艷玲笑靥如花般捧着一束百合沖了进来。
“凌哥,恭喜你很快要出院了。”
“谢谢,谢谢”原本板着苦瓜脸的凌觉转瞬间笑逐颜开连连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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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警官好。”美女向刘海峰招唿道。
“胡小姐好。”刘海峰礼貌地回礼道。
正当胡艷玲向刘海峰问候时,洞开着的房门正被一个看上去明显是便衣警察的小伙子重新关上,那小伙子含笑向凌觉点头,凌觉也友好地向他点头示意。而凌觉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门外走廊里闪过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的身影,那名男子也向病房里探了一眼,一看到凌觉后就立即转过头去迅速离开了。
那个男子的举止有些怪异,为什么他一看到我时显得有些紧张?我以前见过他,在珍尼丝夜总会大门口,他当时看上去像是在等候某个人……
正当凌觉思忖间,胡艷玲坐到床沿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庞娇笑道。
“大英雄,怎么了?要不要来两支太阳啤庆祝庆祝?”
凌觉审慎地望着胡艷玲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略有尴尬地问道
“外面那个……是你的男朋友?”
胡艷玲眼中闪过数层微妙的异色,紧接着脸上又立即泛出先前樱花般的笑容望着凌觉说道。
“你想到哪去!因为姜涛逃脱了,林副队长怕他会回来报復我,所以派了一个警察保护我。”
哎!美女啊!你的眼睛背叛了你。
“你不相信啊!”胡艷玲嘟起小嘴嗔道。
“我相信警察是真的,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还有某些东西隐瞒着我。”
“你又在这里充神探是吧!”胡艷玲小女生耍脾气般佯怒道。
你的举动已经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准确的,要不然你现在应该是真怒而不是假怒。
“我见过他在珍尼丝楼下等人,但我真不知道他是在等你。”凌觉深深地望向眼前胡艷玲的明眸说道。
胡艷玲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开,她知道一旦这个男人闻到味道后是不可能被轻易煳弄过去的。不是因为他敏感,事实上他有时显得很迟钝,但他头脑很精明,当他开始怀疑时他会很专注地观察你的破绽,而自己刚才的确露出了破绽。她缓缓转头避开凌觉那道摄人心魄的目光,微微低下俏脸望向地面。
病房里另外那位敏感的警官也闻出这调调有点不对头,他干咳了一声说道。
“我想我应该迴避一下。不打搅二位了。”
说完刘海峰戴上帽子,迅速离开了病房并不忘重新关上了房门。
“我很感激你。你为了救我,身上中了十一发子弹。医生说,有一发子弹打在离你心脏两厘米远的地方,如果抢救再延迟两分钟你就没命了。我真的很感激……”胡艷玲哽咽的声音。
凌觉打断了她的话。
“哎。其实是我把你拉进这件事情里来的,是我置你于危机之中。”
“不。不是的。那天在姜涛书房里我亲耳听到姜涛说肖建的死是因为他惹上了你,而他之所以惹上你是因为我。林副队长也从被抓的那个受伤的杀手那里证实了这个事,他说正是因为你那天晚上惹火了姜涛,所以他才下令杀手栽赃你的。”
他沉默不语,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只是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苦味在胸腔里漫延,再由鼻腔里缓缓溢出。
为什么我爱上的人都要离开我呢?是否是我罪孽深重?可是我一直在尽力做一个富有同情心人的人啊!上帝啊!宽恕我吧!
只听胡艷玲呜咽的声音继续说道。
“在夜总会里,你显得很另类,抹着髮油操着有学问的人文邹邹的腔调讲话,不像别的保镖或者保安那么粗犷兇狠。说实话,我很喜欢。但是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不想一直呆在夜总会里卖弄风情,我想有个依靠,有个安稳的家。”
原来是这样啊!我早该明白的。不过这不怪你,在现实的成人世界里死抱着理想不放的人都过得很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那种理想型的人,但我过的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惨澹的生活方式。深爱着自己的人不愿去接触,因为害怕辜负了她们的一片深情;自己深爱着的人却又留不住,因为自己并不能给她们带来她们渴望的幸福。
“他是干什么的?”凌觉沉声问道。
“他自己开了个室内设计公司。”
“那就好。”
“我本来想等你出院之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
凌觉悽然一笑打断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承受得起。再说这种事情越早明了越好。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在我最须要帮助的时候,是你信任我并向我伸出援手。我同样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已经含冤入狱了。”
这件事情能够得到凌觉如此爽快的谅解实出胡艷玲意料之外,她显得颇为吃惊。
“你真的不怨恨我吗?”
“是不是要我表现出非常怨恨你的样子,你内心里才会更好受一点?”凌觉苦笑着打趣道。
胡艷玲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扬起粉臂嗔怒着要去拍他那颗还没功夫抹油的脑袋。他连忙伸右手抓住她的手臂,再伸出左手去挠她肋间,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片刻两人平復了下来。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保镖问道。
“还没定好时间,确定之后第一个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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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去。”
胡艷玲深情地望着凌觉的眼睛,拉着他的右手缓缓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片刻后徐徐说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有学问的女人。”
凌觉能听得出她声音里透露出的无奈和哀怨,他沉声回復道。
“我祝福你们美满幸福。”
说这句话时,他明显感觉到胸腔里那股苦味沸腾了起来。
“我先走了。”说完之后她握着他的手深深的吻了一吻。
去吧!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她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在她转身那一刻她脸上的一滴热泪滴在了他右手的手背上。当她捂着脸庞奔向房门时,他曾有冲动要挽留她,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现了一剎那就被否定了。他知道那样做不会有好结果,因为她已经作出了选择,刻意的挽留都只会令双方愈加痛苦。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仍旧看不到未来,他知道自己根本给不了她她所希望的幸福,这也是他在落难之前一直没有向她表白的原因之一。
门关上了,他依旧能感觉到手背上那滴眼泪所散发的热量。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首经典的英文歌的歌词来。
我祝福你的一切,希望你能拥有所有美好的事物,我只是希望你偶尔也能想起我,尽管我现在是如此的痛苦,但我一定会找到属于我的爱,那一刻终将来临,而我也将昂首向前。
他靠向床头,仰望天花板深情专注地唱道。
“igotalonglongwaytogobeforeicansaygoodbyetoyou.ohigotalonglongwaytogobeforeicansaygoodbyetoallieverknewtoyou……”
房门又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痛彻心扉的歌声。
“哟,凌爵士兴致不错嘛。”
来者正是警官大学的高材生林家卫。
“不错个鸟。黄了。”凌觉狠狠甩手拍了一记大腿坐直身躯答道。
林家卫显然没碰上胡艷玲,他惊讶地问道。
“怎么又黄了?”
“你为什么要说个‘又’字呢?”凌觉错愕着摊开双手问道。
倾刻间两人相对大笑起来。1997年两人反目之前曾一同到录像厅里观看了周星驰最富盛名的大作《大话西游》,两人当时笑得合不拢嘴,连旁边搂着女朋友的小青年都感觉这两个三十岁的中年人有些莫名其妙。那些经典的段子他们都还清晰地记着,当这个滑稽的笑点不经意间展现出来时,它的魅力再度感染了这两个被年青一代称之为老男人的人。
当这个不经意的笑点所产生的效应逐渐淡去时,两人间持续了一段尴尬的沉默。因为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仍未有一个清晰的了断,他们也不可能再刻意地去创造一个新的笑点来淡化这种尴尬的沉默。毕竟,这两个人都聪明人。凌觉认为他没理由这么做;而林家卫则认为他不应该这么做,因为那显得太造作。
对于两人之间的那个心结,承认自己当年动机不纯的林家卫先开了口。
“来之前我很怕你还没原谅我,这也是我一直没来看望你的原因。”
听林家卫这么说,凌觉心里暗忖:其实还在学校里读书时我就知道你一直喜欢黄亮,我知道当年我跟她闹离婚时你趁火打劫了,如果换了是别人这么做我也许不会那么恼火,作为兄弟,你的确不应该那么做。但这个事情从另一个角度去想,你也有做对的地方,既然你真的喜欢她,好过让她带着孩子再去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毕竟她也是你的同学。何况在这件事情里犯了根本性错误的人是我自己,以前我不愿意承认是我把她逼走的,但现在我承认了。更令人欣慰的是,你是个称职的丈夫,也是个称职的父亲。她们母女能和你在一起我应该高兴才对。
好半晌之后,凌觉长嘆了一口气道。
“那天我逃亡去柳城的时候,有位女士的跟我说了一句话令我感触颇深。‘当问题出现时,诿过于人比反思于己更容易’。这几年我一直将责任推给你们,却从未反思过我自己。”
林家卫心里想道:以凌觉的头脑他不可能认不清这样的道理,他只是恼怒于我这个他往昔的铁桿兄弟在他困难时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在背地里插了他一刀,这令他很绝望,而他又不是一个轻易肯向命运低头的人,所以他选择用愤怒去掩盖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我就是他愤怒的源泉,只要他心里还充满着愤怒,他就不用再去思考那些令他绝望的根本原因——是他自己逼走了黄亮。他今天只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下台的台阶,这样的台阶四年来从未出现过。欲速则不达,这个结要慢慢解,不必急于一时。
“黄亮刚回柳州,但我一直没跟她说这个事,我怕她担心。等你出院了自己跟她说吧。”
“婷婷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整天闹着想去学校。出于安全考虑我没让她去。”
“姜涛?”
“是的。到现在还没找到他,香港警方也在全力搜捕他。”
“抓到几个人?”
“就这个还活着,另一个姓毛的没救过来,其他人我们到达现场时都已经死了。”林家卫走到床边将一张黄尤的照片递给了凌觉。
凌觉看了一眼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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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傢伙那天晚上躺在四楼的一间房里,我以为他快不行了,没想到你们还救活了他。他招了吗?”
“他很配合我们的调查,他说照片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地图,地图里标有一个黄金的埋藏地点。”
“这个我也猜到了,那天在黄镇富中尉家里跟他讨论过这个事。”顿了顿凌觉又说道“听说你近来很忙,忙着找黄金?”
“赵副局长、周队长相继告病,很多事情都转由我承担,忙得不可开交。”
“找到黄金了吗?”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这话一出口,林家卫感觉好像有点不馁连忙又加了一句“之一啊!”
凌觉把一个即将冲口而出的‘操’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显然他倒是很放得开,只不过他也认为还没到那份上。
林家卫将手里的一份资料递给了凌觉。
“一共是三张照片,照片后面有一组摩斯密码,剖译出来的意思是‘underthesouthpir’。”
“嗯,中文意思是‘南面的柱子之下’。”
林家卫将手里的其它资料一併放到床上,然后在床前度步。
“照片的拍摄地点都是在‘第七军阵亡将士纪念塔’附近。最初我们挖开纪念塔四周的石柱,没有任何发现,后来‘甘香亭’的柱子也挖开了,还是没发现。不得已提出申请,两个月前得到市政府允许,我们把纪念塔和甘香亭附近方圆二十米全部挖开,到现在为止也没任何发现。”
凌觉一面仔细看资料一面说道。
“黄金不可能埋在那,多半是冯道恆上校绘制了一张藏宝图,再把藏宝图藏在某个地方,而通过这三张照片能找到那张藏宝图。”
“这个我们知道,所以才搞了那么久。你想想,一块泥巴一块石头慢慢查,得花多长时间?。孟局长都已经死心了;赵副局长认为这纯粹是桂系开的一个玩笑。”
“你们没找几个专家来论证一下?”凌觉挖苦道。
“我们在姜涛家的保险柜里找到了其他两张照片和一本冯道恆上校的笔记本,并给几个歷史学家研究过。他们一致认为,如果真的存在这批黄金,那一定是日军从东南亚抢来的。但是即便当年日军要把在东南亚抢到的黄金运回本土,也不可能通过陆路经中国运输。”
“为什么?1944年日军‘一号作战’计划不正是要打通陆路交通线,以方便东南亚的日军撤退吗?”
“我也是这么问他们的,而且我还说日本海军当时已经被美国海军击败,日军不可能还通过海路运输黄金。但是他们说的也很在理,日本海军虽然败了,但美国海军在中国方面反攻之前,并没有控制过中国近海海域。所以日军真要运黄金回国,完全可以找一艘舰艇沿着大陆近海运送回国。这远比通过陆路运输便捷安全得多。而且,事实上所谓的大陆交通线日军当年并没有真正意义建立起来。”
“那么大学生,你是否也认为这批黄金不存在呢?”
“从冯上校的笔记本里可以看出,他1948年到1950年近两年时间里,先后去了北平、渖阳、日本九州、神户等地,最后回到广西,然后构思了一个复杂巧妙的藏宝方案。所有这一切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说冯上校只是想激励留在大陆的士兵,那应该是人手一张才对,为什么只激励这三个老兵呢?我认为黄金很可能是存在的,只是那份藏宝图早被人发现并带走了。”
“冯上校的笔记写的很隐晦吧?”
“是的。他基本上只写在什么时间、地点,与什么人见面之类的,没写具体谈了什么。但那份名单却是比较另类、显眼的。姜涛显然也是通过这份名单锁定了目标。”
“不愧是警官大学的高材生,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又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呢?凌少尉。”
凌觉把被子翻开,双腿卷到身前,将三张照片的复印件摆在床上。
“藏宝图不在柳候公园。”凌觉的右手指着照片的复印件继续说道“你看,如你所说,照片都是在七军纪念塔附近拍摄的。你注意照片里所表现的主体。这一张是七军纪念塔;这张是甘香亭;而这张却是一个钢盔。这三个主体指代的应该是起一种象徵意义而不是一个具体地点。北伐时桂系第七军所向披靡号称‘钢军’。中原大战之后,廖磊出任第七军军长,在鱼峰山南侧山腰上,建了一个貌似桂军士兵英式钢盔的亭子。名叫‘钢军亭’,有六根柱子,亭子至今还在。你再看,这张照片上这个士兵所站的位置,通过参照左边的甘香亭可以确定他刚好处在纪念塔南面偏西的地方,而鱼峰山在地图上也位于柳候公园南面偏西方向。第一张照片象徵着‘钢军’之意;第二张照片象徵着一个‘亭’子;第三个照片就是一个英式钢盔。想明白没有?钢军亭!”
林家卫惊讶地望了凌觉一眼后立即掏出手机,急忙拨号。
“张警官,我们可能搞错地方了,‘南面柱子下’也许是指位于鱼峰山南侧的钢军亭的南柱之下。”
“你确定吗?”电话里的张定国问道。
“具体情况稍候再说,你马上带人去鱼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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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可以啵,凌爵士,不愧是桂系的铁桿粉丝。”林家卫挂上电话后笑道。
“我之所以能作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你们已经把第七军纪念塔和甘香亭都挖开了仍没收穫,那表明藏宝图很可能并不在那里,所以才想到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解读照片里图像的意义。我不敢担保我的猜测一定正确,但既然事情都已经弄到这份上了,再试一试我这想法也无妨。”
“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你为这件案子所付出的牺牲,没有你我估计这会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案件,那群杀手真的是太专业了。”
“还感激呢!亏我卖命帮你们破了这案子,而你们却打着保护的名义派个人来监视我,你们还真做得出来。”
“兄弟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刑警队副队长,这事我真的说不上话。”
“为什么要监视我?”
“哎,说真的,你在地下街那单玩大了。所有商品全部都泡了水,商店停业、重新装修、人员误工费加起来超过2000万。”
“那找保险公司啊!难不成你们还想让我来赔啊!”
“你以为保险公司好对付啊!保险公司认为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政府也要承担责任。现在还在扯皮呢,孟局长头髮都白了。你还别说,你要是现在去地下街吼一声‘我就是凌觉’,一定有怕拿不到赔偿的商户举砖头砸你,你信不信?更别提姜涛现在还没抓到,还说不是在保护你。”
“难不成你们要把我卖给保险公司?”
“明天上午孟局长要在局里开一个赔偿谈判会,保险公司、受损失的商户都会有代表参加,你要不要去旁听一番?”
“嗤。”
这两个往日的铁桿死党你来我往地斗了片刻嘴仗后,凌觉向林家卫询问了这一系列案件的来龙去脉,林家卫耐心地向他作了详细的讲解。
十分钟后,林家卫的电话再次响起。
“喂,怎么……”
“南柱已经被人挖开了……”张定国的声音。
“什么?”林家卫惊骇道。
“三个月前被挖开的。”
※※※※※※※※※
凌觉死活拉着林家卫带他一起来到鱼峰山。虽然在医院里闷了半年,但此时他内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感。
只见钢军亭南侧的柱子基石已被人挖空了,水泥石块胡乱堆弃在旁边的草丛里;亭子西侧的山路上原本立着一块记录钢军亭歷史的石碑也被人砸成了两节。看在眼里凌觉心里不禁一阵绞痛。
这个章显八桂子弟英勇善战、顽强不屈气质的亭子经歷了七十载风霜雨雪的洗礼,歷经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文革破四旧的摧残依旧挺拔耸立。即便此刻遭人挖空了南柱下的基石,它仍然屹立不倒。它是八桂人民血性的见证,它依然向世人展现着八桂军团曾经不可一世的显赫辉煌。然而当世风日下、靡靡不振之时,又有多少人还会驻足那块被砸烂的石碑前细数钢军过往的征程。几乎没有了,在这块石碑被砸烂之前就没有了。
“天马派出所三个月前的结论是:仇视桂系军阀的极端分子所为。”张定国说道。
凌觉狠狠将脚下一块石头踢进树丛里说道。
“那群极端分子永远活在伟大光荣正确里,他们到死都不懂理智、宽容、友爱,他们到死都不懂反思自己,但显然这个事不是他们干的,因为没理由刚好发生于三个月前你们在柳候公园一筹莫展的时候。”
“立即调出案卷重新核查。”林家卫吩咐道。
“是。”
“会不会与姜涛有关?”林家卫问道。
凌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团他淡忘已久的疑云,他似乎已经隐隐抓到了某些线索,但他还不能确定。
☆、第二十五章 鼹鼠疑踪
凌觉天黑之后又从警察眼皮下逃出了医院,但他这次不是为了逃命而是要去抓贼,或者说是去捉他认为是贼的人。
在五星街新华书店门外的电话亭里,他再次联繫了珍尼比夜总会的老闆梁超。
“你好,总裁。”
“你好呀,伙计。怎么样?出院了?”
“差不多了,过两天吧!”
“那么说……”梁超故意没往下说。
“没你想那么严重,他们是想保护我。”
“那么说是你小子那两根花花肠子又绿了?”
“也不是这种。我想借公司那辆五菱车用用。”
“可以啊!你自己过来拿呗。”
“我不好过去,你也知道说不定他们正在公司里找我呢!”
“我感觉你小子竟喜欢惹他们,你吃饱了撑着?”
“反正是一言难尽,你到底帮不帮我?”
“你在哪里?我让阿满送过去给你。”
“我在五星街新华书店门口,你要他立即送过来。”
“可以。”
“还有,把你办公室里那个夜视望远镜借给我用一晚。”
“你这是要干么呢?你小子好了疮疤忘了痛,你胯下那玩意儿能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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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全好,我想干干不了,难不成你连看也不给我看啊!”
“你小心瞳孔长疮我跟你讲。”
“快点吧!我等不急了。”
他挂断了电话,在旁边的地摊上又买了一顶鸭舌帽戴上,还买了一个小电筒放在口袋里,他感觉今晚可能用得着。十五分钟后阿满开着一辆破旧的五菱车来到新华书店门口。凌觉认出了那辆车,他主动迎了上去。
“阿满。”
“队长。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警察有去公司找我吗?”
“没有,没见有警察来过。”
“望远镜带来了吗?”
“在车上。”阿满下了车说道。
“那就好,我不送你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你自己走路回去吧。”
“没事的。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吧。”
凌觉驱车离开了五星街,来到跃进路京都花苑小区,在这里他要等待第一个可能的鼹鼠出巢。他原本想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林家卫,但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多大把握,所以他选择自己先来探一探。
挖开钢军亭南柱基石的一定是鼹鼠,绝对不会是所谓的仇视桂系军阀的‘极端分子’。而有可能获知相关信息的只有这两只可能的鼹鼠,姜涛也可能参与其中,找到鼹鼠也许还能找到姜涛。三个月前他们一定已经将藏宝图拿到手了,如果当时他们没找到的话应该不会将钢军亭旁的石碑打断,他们打断石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迷惑警察的视线,让警方误以为是‘极端分子’所为。三个月过去了,不知道他们找到黄金没有。如果他们没找到,那么可能黄金早前已经别人发现并挖走了;如果找到了,那么他们也不可能在白天大张其鼓地去掏,因为这种东西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则必遭哄抢,消息一散开就会引起警方的注意,那他们就完蛋了。他们一定会是在夜间行动去挖掘搬运,参与这种隐秘事情的人员应该不会很多,最多三五个。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他们会慢慢掏空那个金库。今天上午警方已经怀疑被破坏的钢军亭可能与失踪的藏宝图有关,这势将逼迫鼹鼠加快搬运黄金的速度,或者赶紧想办法销毁自己三个月来在黄金埋藏点附近留下的踪迹。那只鼹鼠如果不是住在这里这个傢伙,那多半是另外那个傢伙。嘿嘿,且看我猜的对不对。
凌觉将五菱车开到小区的角落里,选了一个可以观察到那只可能的鼹鼠住所的位置停下,坐在车里监视目标。住院这半年里,他吃了睡,睡了吃,算是养足了身体,此刻他有充沛的精力等待鼹鼠出巢。
晚上十一点半,他在车里枯等了三个小时没见目标有动静,正当他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目标时,一辆外观醒目的轿车驶到了目标住所的楼下。片刻后一名男子从车上下来,从楼道里射出的光线照到了他的脸上,凌觉立即认出了是那个曾经在报纸上露过脸的人,他心里大喜望。
他!哈哈哈。这就精彩了,我的判断错了,不是一只鼹鼠,而是两只。你们两个龟孙子知道老子精力有限帮我省了点功夫。走吧!快点带老子去看看那些黄金长什么样……姜涛!姜涛会不会在楼上?
五分钟后,凌觉最初怀疑的鼹鼠独自一人走下楼来,两个人碰头后一起钻进楼下停着的另一辆墨绿色三菱帕杰罗里,半晌后帕杰罗移出车位驶向小区门口。当目标驶出小区后,他立即启动引擎追了上去。
要不要告诉大学生?不。他来了也没用,这两个傢伙完全可以否认一切。捉姦要在床,捉贼要见赃。自己干吧!帕杰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姜涛不在车上。他们可能会在半途接他。快。别跟丢了。
※※※※※※※※※
还差半小时就是零点了,公安局长孟琳与林家卫还在办公室里研究明天上午怎么跟保险公司以及商户代表谈判。
以孟琳局长之躯往常这种事用不着他操心,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因为这次涉及到数以百万计的赔款,而且政府在此次商业纠纷中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钱从哪来?还不是他硬着头皮去找市长、找财政局长。半年前虽然是把那件棘手的案子迅速破了,但这半年来为了这起案子所引起的商户损失赔偿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公安局财务科与保险公司把皮球踢过来又踢过去,商户代表天天来找他,弄得他心力憔悴、焦头烂额。
林家卫虽然没本事从市里搞得到几百万赔偿款,但是半年前的行动正是由他指挥的,这个责任他想逃都逃不掉。没本事搞到钱你也得陪着领导受罪,凭什么你惹出来的祸让领导来背黑锅,让领导寝食不安,而你却舒舒服服回家搂着老婆热坑头?
看着赔款清单上那个七位数的总额,这两个苦命的人不禁门牙打颤。眼看着明天若再谈不拢商户真就打着横幅来公安局门口了,再不临时抱一抱佛脚,研究研究对策,估计明天那一关是迈不过了。
“保险公司这帮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跟你拉业务时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等你找他们赔钱时,他们能拖就拖,能扯就扯,再这么僵持下去那些受损商户非把横幅拉到公安局大门口不可。”局长大人显然有些激动。
“多数保险公司都不保恐怖袭击这个险种。”大学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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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是恐怖袭击呢?”
“它属于这类范畴。”
“那保险公司还搞什么财产保险?全搞人寿不就稳赚不赔了吗?”
此时,孟琳桌面上的座机电话响了。
“餵……什么!又跑了!你们怎么连个病号都看不住?……还四个小时没找到,我给你们四个月找。”
“咣当”一声,孟琳恶狠狠地将电话挂断了,然后没好气地瞪着林家卫说道。
“你那个同学又跑了。”
“怎么会呢?”林家卫惊道。
“你觉得他会跑到哪去?”老大的口气软了下来。
“他不会危害社会的,也许他想追查藏宝图的下落。”
“钢军亭被挖开的事会不会与他有关?”
“三个月前他还躺在病床上,而且他直到今天才完整地看到那三张照片。不可能是他。如果真与他有关,他完全没理由还跟我说藏宝图可能在钢军亭南柱下。”
“哎,抓到他,他也没钱赔,把他关起来也说不过去,毕竟这案子他也有立功表现,又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罪。不理他了,想想明天怎么跟保险公司和商户谈判吧。”
※※※※※※※※※
凌觉开着五菱车一直紧跟着鼹鼠的帕杰罗,在市区里他保持着三到五个车位的距离,经过柳江县拉堡镇之后路面上的车流逐渐减少,不得已他拉开了与鼹鼠之间的距离。
三十米可以了,再靠近的话会被他们发现,拉远了又容易跟丢。谢天谢地322国道的限速是60公里,如果是别的高速路段那我这辆五菱根本追不上那辆帕杰罗。那两只鼹鼠只要不想被人发现他们曾出现在这里,那么他们也不会冒险超速行驶。姜涛在哪?难道他们不去接他了?
前方五百米就到进出城的收费站了,凌觉提前减速行驶,前方那辆帕杰罗也减速进了收费站。鼹鼠离开收费站之后并没有径直朝前行驶,而是驱车停到了收费站外不远处的路边。
难道他们发现我在跟踪他们了吗?不!不会。但他们可能开始怀疑被人跟踪了,所以他们要探一探我的底细。别管他们,继续朝前开。
凌觉驱车经过收费站之后继续以50码的速度朝前行驶。他不时回头望向鼹鼠的帕杰罗,透过空旷的田野,能隐约看到他们仍停在收费站外不远处,轿车前灯并未灭掉。
凌觉继续保持速度往前行驶,公路在离收费站西南一公里远处拐了个大弯,他毫不迟疑地沿路转弯前行。鼹鼠的轿车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们会不会取消掉今晚的行动计划?他妈的,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回。现在不能掉头回去,要不然就暴露了。
他向前行驶了两公里之后,后视镜上出现了两道光,他认出了是那辆鼹鼠的帕杰罗。鼹鼠在他身后跟了近二十公里路,在临近三都镇时慢慢超过了他,幸好他的五菱车车窗上贴着反光膜,要不然很可能就露馅了。帕杰罗超车之后一直在他前方一百米外稳速行驶。
他们显然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如果他们拿枪把我逼停怎么办?不!他们应该不知道是我,假设他们真的起了疑心,那也只是怀疑是别的警察在跟踪他们,他们也怕车里的警察带着枪。
前方三都镇集市的灯光已然出现在五百米外,帕杰罗突然开始加速了,凌觉不敢冒然紧跟上去。
他们这是干什么?马上要到三都却突然加速?
只见前方的帕杰罗的剎车灯亮了起来,车子停在了路边一处亮堂堂的路灯下。
这两只鼹鼠到底想干么呢?难道黄金就埋在这一带,还是他们要掉……他妈的,他们想要看到老子这张脸。
闪念及此,凌觉右手立即伸向驾驶座旁的储物箱,胡乱在里面翻,翻出一付带边框的墨镜来。
操。这大半夜的哪能戴这玩意儿啊!把它敲碎。
他连忙拿着墨镜勐力敲向仪錶盘侧面的塑料外壳上,镜片碎落了,他迅速戴上了那付空架子。这种情况下不允许他刻意减速,因为减速必遭鼹鼠更深的怀疑。此时距离前方的帕杰罗还有二十米左右。
还得找些东西改变脸型。
两车距离不到十米了,帕杰罗驾驶座旁的玻璃窗已然降下,一只鼹鼠的脑袋正往外伸出来。他伸手探进储物箱里翻找合适的东西。有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也来不及查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张嘴立马往里塞,然后紧闭双唇。在两车擦肩而过时,那只鼹鼠看到了他的脸,但鼹鼠显然没看出破绽来,那辆帕杰罗继续又跟了上来。
凌觉满嘴的汽油味,他实在受不了了,急忙将口中那团东西吐了出来。
他妈的,这两狗日的让我受这个罪,明天不将你们绳之以法我不姓凌。
两车继续往前行驶,穿过三都镇集市,帕杰罗一直跟在他身后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再往前十公里就到里高镇了,到底黄金埋在哪里呢?过了里高镇可就到我老家忻城啦!……我之前有一个问题没有考虑周全,他们之所以选择在晚上下手的确是因为怕被人发现,但若黄金的埋藏点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么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也就是说埋藏点很可能是在一个周围不远处有人住或者是在一个白天时常有人经过的地方。按理说如果埋藏点周围很近的地方住着人,那他们应该另想办法挖掘才对,因为即便你在深夜挖掘也难免会被人遇见,所以剩下的可能就是那个地方白天经常有人路过。那会是在哪呢?白天经常有人路……公路边!一定是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但那地方又远离村庄。可是现在322国道两旁都是已经开垦了的田野啊!要是有黄金早被人挖走了。那他们深更半夜的驱车来这里干么?找姜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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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车继续保持距离前行,凌觉不断望着后视镜里的帕杰罗,道路开始变得弯蜒曲折,时不时帕杰罗从后视镜里消失,片刻后又出现,着实令他纠心不已。
现在那两只鼹鼠明显已经在怀疑我了,如果我再刻意减速很可能会被对方发觉有鬼,即便他们不会撕破脸来证明心中了疑虑,但若他们掉头回柳州,放弃今晚的行动,那么我很可能将会前功尽弃。我逃出医院的消息明天将会传开,鼹鼠们也必将猜到今晚跟踪他们的人正是我,如果他们日后夹起尾巴来我也全无办法,因为我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指证他们。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冒险减速。
凌觉驱车沿着公路驶过一个近90度的弯道,进入一段道路两旁都是高耸的山岳的路段。
鬼子坳都快过了,难不成他们……鬼子坳!1945年6月16日至18日第46军525团在这里阻击了日军一个联队近三天时间。而那批黄金又是日军留下的,会不会正是埋在这一带?
正当他思忖间,后视镜里的帕杰罗又消失了。
如果埋藏点真的就在这一带那我更应该先稳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受惊。
他继续保持速度行驶,忽然帕杰罗前灯那两道光又出现了,但明显感觉到它的速度慢了下来。
可能性很大。57年前日军松山大佐第6联队被封锁在这道山坳内狭长的空间里,最后他们是绕小路撤回柳州的,很可能离开之前他们将沉重的物资埋藏了,若真是如此,那么埋藏点更可能会是在山坳以西的公路旁,而不是在这段狭长地带里。因为当时525团所採取的策略是东西两头夹击,东面就是这段狭长地带,西面是板六村。好小子。黄金一定就在这一带,他们之所以减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我。
凌觉驱车驶出山坳,沿着公路右拐径直向西。右侧车窗外的半山腰上正是文革时被毁的鬼子坳抗日胜利纪念亭。(註:鬼子坳抗日胜利纪念亭于2007年重建。)
纪念亭的石柱上原本有柳江籍桂系勐将覃连芳中将的提词:百子亿人泪,千军万马魂;还有525团团长卢玉衡上校的提词:百子坳前清血债,蓬莱岛上吊孤魂。而亭前的“迁柳歼敌战斗经过”石碑,则被当地无知的村民放到河边为妇女当搓衣板用。世界上有哪个优秀民族会将自己先辈用生命和鲜血筑就的洗雪外辱的丰碑当搓衣板用?那个疯狂的年代造就了整整一代无知的人,而其影响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都远未结束,那些年过百半的极端分子仍旧高喊着伟大光荣正确的口号。哎,现在别想这些沉重的事情了,先干活吧。
凌觉的五菱车已经离开坳口超过一公里了,可后视镜里仍未见到那辆帕杰罗的踪影,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还是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估计错误,埋藏点在山坳内?还是他们掉头回去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丝掉头的冲动,但立即又被他否决了。
这一段路是笔直向西的,说不定此时他们正在坳口处观察我呢,我一掉头就中他们的诡计了。前方五百米处板六村村口就是一个弯道,过了那道弯下车用夜视望远镜观察一遍再作进一步决定吧。
他驱车驶过了板六村村口外的弯道,并继续往前开了十来米后,挂上空挡拉上手剎,没停引擎便抓着副驾驶座上的夜视望远镜跨下了车,连车门都没关就迅速跑向身后的弯道处。当他离弯道处还有三四米时,两道汽车灯光从东方射来。他哪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急忙掉头拼跑向自己的五菱车。
他妈的,这两只狡猾的鼹鼠要玩死老子啊!
他钻进了五菱车,关上车门立即换挡踩死油门向前勐冲。如果鼹鼠发现五菱车曾在板六村村口停留过,那他们就可以完全证实五菱车里的人是一个追踪者,那他就没戏了。他驾驶五菱车唿啸着疯狂向前疾驰,当他的车刚驶离板六村村口七百米远时,后视镜里又出现了两道灯光,他认出了就是那辆帕杰罗,他立即将速度减回到50码左右。
哇,好险啊!不能马虎,得小心对付这两只鼹鼠。
他沿着公路向左拐了一个大弯,前方一公里处就是里高镇集市了,集市的公路两旁灯光耀眼。
黄金一定就在这一带,要不然他们用不着这么疑神疑鬼的,我把车子开进集市里找个地方观察公路。如果他们还继续朝前走,那么我今晚就放弃继续追踪他们,因为这样做太冒险了,我不能让鼹鼠确认他们已经被人怀疑。明天找个卫星追踪器来对付他们。
打定主意后他加速驶向里高镇集市,当他到达集市时后视镜里始终不见帕杰罗的影子。他将五菱车开进集市黑暗的角落里关掉引擎带着夜视望远镜下了车。他一直盯着公路,但两分钟过去了仍不见帕杰罗的踪影。
他们可能回头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回头挖黄金还是直接掉头回柳州。按说我刚才加速离开板六村村口所拉开的那段距离是合适的啊!他们是否是通过五菱车加速时的轰鸣声来判断我曾在板六村村口停留过?他妈的,早知道借老梁那台suv来。要不要回去?不,假设他们此刻正准备在公路边挖黄金的话我就暴光了,因为这辆五菱车旧得实在太显眼了。我应该步行回去探一探虚实,如果能发现他们在挖黄金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如果我从此处走到鬼子坳里那段狭长地带都没发现他们,我也同样不能开着这辆五菱车回去,因为难说他们不会在三都镇,甚至是在收费站那里等我。我得作好准备在里高镇睡一夜旅社。若真得在里高睡的话我得跟大学生交个底,让他封锁我逃出医院的消息。不过这得等我探完之后回到里高再说。这个案子弄成现在这样子他应该不介意凌晨接我电话。好,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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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路旁的阴影中用夜视望远镜观察了东方那个大弯道处许久,发现没什么动静,就走进公路北侧干涸的水稻田里沿着公路一直往东走去,同时保持着与公路有二十米远的距离。他一边走一边留神注意那个大弯道两旁是否有人影,还不时拿夜视望远镜观察。
老梁这个夜视望远镜事实上是个热成像仪,看东西只能看到个轮廓,好在我并不需要太清晰。当然这种夜视镜也有他的好处,就是观测距离远,而且受环境因素影响较少。
十多分钟后,他来到大弯道北侧的水田里,只见从大弯道到板六村村口的公路上没有帕杰罗的踪影。此时,一辆白色轿车从里高方向疾驰而来,减速转过大弯道后加速继续朝板六村方向行驶。
鼹鼠已经不在这段路上了。赶紧吧。
他立即冲上公路,然后加速跑向板六村。四分钟后他到达了板六村村口刚才停车的位置。他放慢了脚步,从村口的弯道处探出头来观察往东延伸的公路。
没见到帕杰罗的踪影,但他们很可能就在这一段路上。这段路是东西走向,公路南侧西段是板六村,东段是一排高山;公路北侧西段、板六村村口有一座山,这座山以东到鬼子坳坳口处是一片农民的玉米地,坳口处的山腰上则是被毁的鬼子坳抗日胜利纪念亭。黄金如果是埋在北侧的玉米地里可能早就被挖走了,这两只鼹鼠也用不着挖了三个月今晚仍冒险再来。那么很可能是在南侧的山脚下。对喔。日军既然是在埋藏黄金,那他们当然也想得到可能会被人发现,所以日军一定做了一些掩饰。拿什么呢?石头!他们有炸药……对。那一定会是在南侧山脚下。黄金这么贵重的东西日本人为什么后来没再回来挖呢?为什么?算了,现在先不去考虑这个问题。
他靠向公路北侧山脚下的树丛举着夜视望远镜缓缓向东迈步。当他向东走出两百米后,夜视镜里出现了一块鲜红的轮廓,这是热成像仪探测到热量后的显示,物体温度越高,观察到的物体轮廓颜色越鲜艷。而这个鲜红色的目标就在六七百米外公路南侧的山脚下。
哈哈哈。帕杰罗!那两只鼹鼠在哪?
他继续缓缓向前迈步出了几步。出现啦!距离帕杰罗不远处、一块巨大尖锐的石头下,两个鲜黄色的脑袋在一堆暗紫色的石块后面时隐时显。
正当凌觉观察鼹鼠周围的地形时,只见其中一只鼹鼠举起一个瓶状物体转身面对公路,凌觉原以为那只鼹鼠是要喝水,并没有太过在意,但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不对,他不是往嘴里灌水而是往眼前举夜视望远镜。
凌觉立刻闪躲到公路南侧的路肩上,此时他与鼹鼠之间隔着一道高高的石丘。
好险啊!很幸运他刚才不是先朝我这个方面观望,而是先观察鬼子坳方面。现在不能去打扰他们,他们身上很可能带着枪。我找个地方等他们离开之后再去那块巨大尖锐的石头下探个究竟。
凌觉悄悄回到公路北侧的一块巨石旁坐下,这里即能观察到那辆帕杰罗、又有石头掩护他不被鼹鼠的夜视镜发现。他不禁望向公路北面山坳口旁那个几十年前被砸毁的纪念亭。
那个记录着国人血性与尊严的纪念亭被毁了几十年无人问津,为什么?就因为那个疯狂的年代里培养出了无数个像这两个鼹鼠一样麻木不仁的人。他们可以天天对酒当歌、莺燕环绕,却无视那些为了争取民族尊严立过汗马功劳的老兵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他们个个生得肥头大耳、膀大腰圆,却在每次会议上都说国家没有实力为那些山区里面黄肌瘦的儿童提供更多的关怀。每当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时,他们便说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苦过来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他们的座右铭。人类歷史已经迈入了二十一世纪,他们却仍以十一世纪的观点来教育别人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却又奉若掌上明珠骄生惯养。他们看不懂未来发展的趁势,是因为他们没能正确对待歷史,而他们之所以不能正确对待歷史,是因为我们的歷史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了,正如远处那座被捣毁的纪念亭。人说歷史是一面镜子,它能让你正确的认识自己,而当这面镜子被扭曲时,正常的人是看不下去的,只有本身已经扭曲的人才能从扭曲的镜子里看到正常的自己。以丑为美,拿无知当光荣,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踌躇唏嘘间偶有汽车经过眼前的公路,他没有去思考那两只鼹鼠此刻会是什么举动,他知道只要他们发动帕杰罗的引擎他一定能听得到声音。他不禁抬头望向灿烂的星空,在城市里被人造光源遮蔽了的星光在此处异常耀眼。
城市里的人们忙于追求金钱与权力,他们或是苦于生活所迫或是沉迷于荒淫挥霍。他们没有时间或者兴致去仰望星空,因此星空被冷落了,正如那些被尘封在档案馆里的歷史一样鲜人问津。这是由于大多数人都认为研究这种东西并不能给自己带来现实的好处。是啊!现实、好处。这是一个讲究好处的现实的世界,一个没有好处就不现实的世界。世人在好处与现实中继续沉沦,直到下一次民族灾难来临时再拿血肉去捍卫那条摇摇欲坠的道统,等渡过危机之后又将造成这段苦难最深层次的原因锁进档案馆里,世人接着先辈的遗志继续沉沦。为什么?因为我们对歷史的反思仅仅停留在宣扬仇恨与强调武力的水平上,而更主流的歷史书籍则多是渲染宫廷内斗或者宣传奴性思想的作品。很少有人认真反思过为何我们两千年来一直循环在一个兴盛,腐败、暴乱、消亡、分裂的怪圈里。明眼人都看得出,自从一千三百多年前伟大的唐太宗带头开始涂抹史书后,我们的民族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国人津津乐道的四大发明有三项出现在盛唐之前,而剩下那项在唐前也有了雏形。在此之后身处庙堂之上的人只看到了如何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市井之下的人只看到如何明哲保身、损人利己。九十年前满清朝廷轰然倒塌,内外交困之际国家政局紊乱招来了二十年后的日本全面侵华。翻开这段歷史每每教人扼腕嘆息:为何满清不能认清形势追随世界主流变法图强呢?为什么总是死死抱着自己的即得利益不肯松手,导致最后遗害全国呢?问题还是在那面被扭曲的镜子里,还是在那些被尘封的史册里。我们没有认真的反思,所以我们现在教育出来的多数年轻人能一连说出几十个娱乐明星的名字,却说不出五个学者的名字;看过有关中国歷史所有朝代的武侠玄幻小说,却没有看过那怕一本真人回忆录,因为那些东西不精彩,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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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吁短嘆间板六村里传来了一阵鸡鸣声。大约半小时后,当夜视望远镜里的帕杰罗引擎只剩下一丝微微的淡黄色时,两个鲜黄色的身影靠近了汽车。他们手里也有夜视望远镜,所以凌觉立即缩回了探出的脑袋。
又过了十分钟,东方传来一阵轻微沉闷的引擎轰鸣的声音。他再次探出脑袋用夜视镜观察目标。两个人都在车上,片刻后帕杰罗驶上了公路,往鬼子坳方面加速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山坳口处。
凌觉在原地又等了半小时再度观察了一遍坳口处,确认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冲上了公路,向东飞快地跑到刚才帕杰罗拐上公路时的位置。他隐约能看到南面那块巨大尖锐的石头就在距离公路一百来米远的山脚下。他立刻拔腿奔到那块巨石之下掏出口袋里的手电筒查找黄金的埋藏点。
其实已经不用找了,巨石下方圆五米之内堆满了与周围山石颜色相近的锡矿矿石,矿石间到处都能见到已经腐烂不堪的木材碎块。
凌觉将手电筒搁到一旁开始着手搬开脚下的锡矿。半小时后他挖到了一块较为完整的腐朽的木块碎片,再继续搬开几块锡矿后他看到一道金光闪了出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李广仁上尉、李广德上尉、黄镇富中尉还有董昌平先生以及彭老闆、陈老闆,你们可以瞑目了。明天我将揭穿那两只鼹鼠,也将揭开这个秘密。
三位英勇牺牲的老兵,你们也不要怪我。五十二年过去了,日月未变、山河未改,而改变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认知水平。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中央系还是桂系,这批黄金都不单独属于任何一个团体,它们应该属于全体中国人。
☆、第二十六章 真相大白
周二的上午公安局的会议里,正准备召开有关半年前地下街受损赔偿事宜的三方谈判会。会议桌上围了大半圈人,有五个保险公司的代表、七个受损商户代表,还有以孟琳为首的七名公安局代表,林家卫在列。刚刚结束病假、面容憔悴不堪的周光达也来了。
正当各色人等着手准备各自的发言稿时,贺胜海悄悄来到林家卫身后耳语道。
“凌觉来找你,他开着一辆五菱车等候在大门口外,并说车里有重要物证。”
“让他进来。”
贺胜海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林家卫则起身来到会议室对着公安局大门的窗口处向外张望。只见一辆老旧的五菱车停在大门外。
他手上还有什么重要物证?难道他逃出去一晚上就找到了姜涛的隐藏地点?那打个电话给我不就得了吗?今天这些受损商户要是见到他非骂死他不可,他明知道今天开的是有关他惹出来的祸事的赔偿谈判会,他怎么还敢来这里露脸呢?
正当林家卫思忖间,大门口的保安员升起了栏杆,五菱车晃晃悠悠驶到了办公大楼下。片刻后,戴着一顶黄色鸭舌帽的凌觉背着一个帆布包下了车。
嗯,这顶帽子还不错,不知道半年前他逃往柳城那天干嘛要戴顶绿色的呢?
“嘿。”林家卫唤了一声提醒凌觉。
凌觉仰起脑袋望向林家卫。
“五楼。”林家卫说道。
凌觉点了点头抬脚迈进了办公楼。林家卫走出了会议室来到楼梯口前等他那个爱惹是生非的同学。
没过多久凌觉来到了五楼。
“你跑哪去了?你有什么重要物证?”大学生疑惑地问道。
“带我进去再说。”
“你知不知道里面开的是什么会?”
“我知道,是你昨天说过的赔偿谈判会。”
“你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啊!”
“你放心吧!”
林家卫忧心重重地带着凌觉进入了会议室。孟琳一看到是凌觉这个愣种,不禁脸色一黑转过头去;周光达和其他警察则是一付不明就里的神色。坐在警察对面的保险公司以及商户代表则不认识这傢伙,根本没理会他。
两人来到会议桌前,林家卫刚想开口给诸人作个介绍,凌觉立即阻止道。
“你坐下吧!我来说。”
林家卫虽满腹狐疑但还是坐回了周光达旁边的位置上,双眼骨碌碌转了起来。在这种场合下,按道理应该是作为公安局长的孟琳先开口说话,那些商户代表和保险公司的人都略带惊讶地望向这个不明身份、不懂规矩的傢伙。孟琳对这帮催钱的人早都烦透了,既然这个愣种敢来受骂就随他去吧!
“各位商户代表。”凌觉开腔了“鄙人凌觉半年前闲来无事在地下街晃悠,一时冲动拉响了火警铃,让各位损失惨重,着实愧疚不……”
凌觉还没说完,商户代表里立即有一名男子愤怒地站了起来,大发其飙道。
“你个卵毛人搞得老子差点破产克……”
其他商户代表也都摩拳擦掌、横眉瞪眼着准备要站起来训斥凌觉。凌觉立即摇手打断那名男子的话。
“先生,请您别激动。我今天正是来与各位谈论赔偿事宜的。我保证各位一定能满意。”
商户代表们听他这么一说逐渐安静了下来,要知道他们半年来被公安局和保险公司踢来踢去,听厌了那些模稜两可的官话,从没听到过‘保证’这个词,既然这个神经病敢来这里信誓旦旦作出保证,那就暂且听听看他凭什么能作出这样的保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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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商户代表们完全安静下来后,凌觉望向周光达问道。
“周队长认为今天的谈判会能否圆满解决问题?”
那名发飙的商户代表疑惑地望了一眼周光达,又望回凌觉,然后缓缓坐回椅子上。周光达显然没弄明白刚才凌觉话里的意思,他打着官腔回答道。
“这得看相关各方能否达成共识。”
“看到周队长这双长满老茧的手”说到这里时凌觉故意作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停顿“想必近段时间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周光达面色刷地一变。脾气火爆的孟琳原想拍桌子发怒的,可一看到周光达的脸色后,他犹豫了起来。
坐在周光达身旁的林家卫则双目定格、寒芒尽闪,他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道逻辑链条。
周光达的手长了茧……凌觉显然话里有话……他昨晚去哪了?周光达知道那段摩斯密码的密文……钢军亭三个月前被挖开……今天之前周光达连续请了一个半月的病假……长满老茧的手!挖黄金……凌觉昨晚去跟踪他了。凌觉你个王八蛋竟没叫上我……难怪凌觉不怕被商户咒骂,他一定是找到黄金了。
“你这病可真怪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光达勐然站起身子怒道。
“赵副局长也请假在家养病,是不是因为搬运什么贵重物品,扭伤了腰啊?”
周光达脸上冷汗直冒,嘴唇上的颜色忽然间变得乌黑。
“我觉得你们应该修理一下那辆帕杰罗的前灯,左边不够亮。”凌觉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不过你们活干得蛮好的,辛苦二位三个月来秉烛达旦,加班加点地挖开那些锡矿石,省了我不少……”
正当不明就里的孟琳要开口发飙时,周光达暴怒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马上给我滚出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孟琳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钢军亭南柱基石被挖开的事,而此时周光达的举动显然大有问题,他勐拍了一记桌面喝道。
“周队长,你老实给我坐下。”
周光达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回椅子上。
保险公司以及商户代表们望着对面这几个人唿来喝去的如入十里云雾,不知道这些警察演的是哪一出。
孟琳语调转缓沉声说道。
“凌先生有什么话请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谢谢孟局长。是这样的,我一直怀疑警察局里有内鬼。杀手栽赃我之前应该不了解我的底细,要不然他们那天凌晨不会选择栽赃我。可到了那天下午我与杀手头目姜涛联繫时,他几乎查明了我的一切,甚至于知道我的前妻……孩子现在在哪里。我个人的经歷不论,知道我家庭内幕的只有林副队长,我相信他一定在你们面前公开过,然后有警察向杀手传递了这些信息。这个案子大家回过头来看,一群杀手要来寻找50年前隐姓埋名的国民党老兵,那得多麻烦?城市变迁,人员流动,如果没有警察在暗中帮他们调查,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些老兵。我受伤住院之后就忘了这个事,但当昨天我们得知钢军亭的南柱已经在三个月前被挖开后,我就又记起了这个事。完整看过照片并清楚那道摩斯密码真实意义的人,只可能是警察内部的人。那会是谁呢?这不能怪林副队长思虑不周,作为与你们长期一同工作的同事,你们可能根本就不会去怀疑,也可能还没来得及怀疑他们。我注意到,昨天林副队长跟我提及赵副局长、周队长不失时机地相继告病。在副队长不注意的时候我翻看了一下他笔记本里的通讯录,找到了赵副局长的家庭住址。昨天晚上趁刘警官不注意,我熘出医院找朋友借了一辆五菱车,到赵副局长家门前蹲点。功夫不负有心人,赵副局长和周队长碰头后,我就尾随他们一起去到柳江县里高镇鬼子坳,搬这种东西。”
凌觉说完后从帆布袋里掏出两根闪闪发光的金条摆到桌面上。商户代表们瞪大双眼望着桌面上的金条。而其余的警察则纷纷望向了已然眼泪鼻涕齐下的周光达。
“孟局长。具体埋藏点在哪我稍后向你说明,我停在楼下的车子里还有不少。这东西太重了,我那烂车装不了那么多。”
“周队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孟琳冷冷问道。
周光达已经崩溃到了忘我的状态,他根本没听到孟琳的话,双眼直愣愣盯着跟前的桌面,身体不住微微颤抖。
“林队长,带人到京都花苑去看看赵副局长病得怎么样了。”孟琳对林家卫的称谓忽然变了。
“是。”
林家卫立即起身疾步走出了会议室。孟琳缓缓起身对着商户代表们笑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让各位白跑一趟了。我们没有商量好赔偿事宜。但正如凌先生所说,你们很快将会得到满意的答覆。”
※※※※※※※※※
七天后,凌觉受邀来到公安局,顺便领走他那辆停在公安局办公楼下的破旧的五菱车。原本对他很是不爽的孟琳一改之前的冷漠,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还请来立即将要升职的林家卫作陪。
孟琳心里也明白,半年前若非这个愣头青卷进了那件棘手的案子里,单靠警方很可能拖到现在都还破不了案,因为那些杀手相当的专业,更别提公安局内还有隐藏着的鼹鼠为他们通风报信了。至于后来有关地下街损失的赔偿问题也因凌觉找到了黄金迎刃而解。事实上此刻孟琳知道这个愣头青很可能得不到一笔可观的奖励,因为他惹出的祸的确让政府损失重大。当然这也完全不能怪他孟琳,因为这并非是他公安局长能作决定的事。对于眼前这两个年青人——当然这是相对孟琳自己而言——他是越看越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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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琳站在办公室的窗口下,望着楼下一组拉着警犬的警员检查凌觉的五菱车里是否还隐匿有金条。这几天忙着其他相关的事使他一直想不起要做这样的检查,等到他让人通知凌觉来领车,并且凌觉已经到达公安局之后他才想起来,不得已便安排了警员做这次突击检查。既然是突击检查,而且时间那么仓促,又不能把汽车拆开——警方知道这个前特种兵诡计多端——所以临时拉来一只警犬嗅一嗅。
楼下那组警员的负责人仰头向孟琳摇手,表示没有发现藏匿黄金的迹象,孟琳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对自己办公室里的两个年轻人说道。
“赵贤明和姜涛是儿时的伙伴,据他交待,冯道恆上校1951年去到广州投宿在姜涛家。姜涛的父亲姜波之前曾在广西省府任职,认识冯上校。冯上校当时已经病重,后来死在姜涛家。姜波因此遭人告发而被捕入狱,后来死在狱中。在冯上校死前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是姜涛的母亲麦芬照顾他,冯上校病危时发高烧胡乱说出了一些有关黄金的事,诸如日军在广西柳州埋藏了一批从东南亚抢回来的黄金、柳州有三个人保存了三张照片、一份名单之类的。当时姜氏夫妇并没在意,以为他是在说煳话。直到冯上校死去,姜波被捕后,麦芬从冯上校的公文包里找到了五根刻有泰文的金条和几本笔记本。这个女人很有学问——这也是为何她在文革一开始就被批斗致死的原因——她结合冯上校的话和笔记本中的记录把这个秘密猜出了一大半,但她一直没跟姜涛提起。直到1967年她去世前才把这一切告诉了姜涛。姜涛当时十九岁,读完了高中。1967年姜涛带着金条和笔记本偷渡香港。1990年姜涛联繫到在军中的赵贤明,要赵贤明设法转业,调到柳州市公安局,并给赵贤明提供了那三个老兵的名子,要他找到这三个老兵。赵贤明工作之余在各地档案馆里翻查了整整十年才找到那三个化名后的老兵。01年姜涛来柳州开了德利贸易公司,并着手计划实施方案。赵贤明也是直至杀手来到柳州之后才完全知晓这个秘密的。”
与林家卫一起坐在沙发上的凌觉开口问道。
“那么说姜涛被杀了?”
孟琳度步来到沙发前与这两个年轻人平排坐在一起,他拍了拍凌觉的肩头说道。
“你不干警察真是资源浪费。是的,在林队长发现德利公司的老闆姜涛涉及那几宗杀人案后,赵贤明就起了杀心。当然,他杀姜涛是出于自保。他也专研过桂系歷史,所以在你破解照片里的秘密之前他就已经破解了。”
“周光达有没有参与杀姜涛的行动?”凌觉又问道。
“赵贤明说杀姜涛是他自己干的,而把姜涛尸体沉入柳江侧是赵、周两人合力。半年过去了,尸体不可能再找得出来。”顿了顿孟琳问道“我到现在还搞不清,为什么日军当年会选择将数吨木箱包装的锡矿与黄金一起埋在离公路不到一百米的山脚下?”
“很可能跟鬼子坳阻击战有关。45年6月,日军一个联队从忻城大塘撤往柳州,在经过鬼子坳时,遭到第46军525团的顽强阻击,战斗持续了近3天。日军最后是绕道走的。走之前可能把这些沉重的黄金当重要物资挖坑埋了。”
“你是说,埋藏这些黄金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埋的是黄金?”局长又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是想了好几天才弄明白的。木箱包装是为了让运送人足够重视,而锡矿石又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再拖下去那批日军有被包围全歼的可能。而最后日军所选择的逃跑路线又不能通行负载过重的汽车,所以他们会选择卸掉部分物资。他们一定曾捅破过某个木箱检查里的东西,既然是情势危急他们不可能做得很细緻,当他们发现木箱里竟然是没有多大价值的锡矿时,就起了就地掩埋的心。要不然,那些日军士兵战后一定会设法回来挖这些黄金。但是没有人来过。这证明他们根本就不知情。”
“那总有知情者吧?上次那个广西大学的吴教授还说日军根本不可能通过陆路运送黄金。这又是怎么回事?”局长对此事颇有兴趣。
之前一直没机会说话的警官大学高材生开口答道。
“大家都知道国民党派系林立,其实当年日军也有派系之分。日军因战略或政见的差异,形成不同的派系。比如南进派和北进派。在二战后期,意、德相继投降,日本独木难支的情况下,日本朝野军政各界又产生分歧,一派认为要固守本土与盟军决战到底;另一派认为应该放弃本土,向苏联妥协,到满州发展。最后是固守本土派获胜。满州发展派虽然势微,但他们可能痴心不改,而且他们完全有能力通过秘密途迳取得这些黄金,并试图将这批黄金从陆路运往满州。为求保密,甚至于运送者都不知道自己运的是黄金。而知情者事后又不敢声张此事,因为声张此事等于承认是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帝国的重大损失。如果凌觉的判断没错的话,黄金是1945年6月份掩埋的,当年8月15日,日本就宣布投降了。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参与其中的知情者天各一方,很可能都还没来得及调查黄金的具体埋藏地点就已经进了军事法庭。这就是为何后来没有日本人来挖黄金的原因。”
“我同意林队长的推测。这也是为什么1948年,桂系在北平的情报网得到这个情报时半信半疑的原因。”顿了顿,凌觉不忘探一探局长大人的口风“那批黄金的具体数目是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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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数目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以吨计吧。我们还在讨论给你一些奖励,但是你也知道,你把地下街弄成那个样子,政府要赔两千多万,好在你找到了黄金。要不然政府就赔大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等着吧,说不定还是会有一点表示的。”
不仅林家卫这个深谙宦海辞藻的体制内人士听得出孟琳的意思是获奖的机率不大,连凌觉这个体制外的保镖都知道是没戏了,事实上他早猜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后记
林家卫陪着因获奖无望而失落无比的凌觉走下楼梯。他也很为凌觉难过,毕竟凌觉为这件案子立下了举足轻重的汗马功劳,虽然给地下街造成了极大损失,可是相对于那批数以吨计的黄金而言,那些损失算不了什么。但是林家卫也明白,那批黄金是国家财产,不可能想给谁就给谁,想给多少就给多少。而一旦黄金进入国库帐目之后,再想挤一点奖金出来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黄金找到了,案子破了,你升官了,局长笑了,市长乐了。我拼了老命混了个功过相抵。”凌觉讽刺道。
“你用不着那么悲观嘛!孟局长也说了,一切都还在讨论当中,说不定你还是会得到一些奖励的。”林家卫又能怎么样,他也只能做这点无关痛痒的安慰了。
“说不定,说不定,等你们说定了,老子白骨都成灰了。”
“你乐观点行不行?”
“我拜託你两件事。”凌觉停住了脚步。
“说吧!什么事?”
“第一,我想把三位老兵一起葬在柳城的山里,立块像样的碑,我还想把老兵们的遗物一起埋给他们。”
“没有问题,那把日军95式尉官指挥刀还有那根拐杖,我办个手续就可以拿出来了。”
“还有那支白朗宁手枪,那是李广德上尉的遗物。”
这可是武器级的装备啊!确实难倒了林家卫了,他皱眉沉思道。
“这个有点难啊!”
“难道你还怕我拿去杀人吗?”
“我想想办法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两人继续朝凌觉的五菱车走去。凌觉指着五菱车说道。
“这辆车漏油,在这停了一个星期,我估计也没油了,帮我加点吧。
“这小事一桩。”林家卫对着不远处门口的保安员大声说道“老王,帮我去车库弄点93#油来。”
“好的。”老王远远答道。
“黄亮带着婷婷等一会来接我。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现任丈夫问道。
两人来到五菱车旁,前任丈夫犹豫了好半晌后答道。
“以后再说啦,总要给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吧。”
“那倒也是,不过我相信她还是希望我们能和好如初的,虽然她没表达出来。”
“坦白说,你比我更像个父亲,婷婷能有你这么个父亲,我应该高兴才是。”
“难得你那么谦虚。有没有考虑离开夜总会,换个行业?”
此时老王拎了一桶油来到车旁,凌觉掏出钥匙抛给了他。
“反正不远,加个五、六升就可以了,谢谢啦。”
“不客气。”老王答道。
“加多一点不要紧的。”林家卫说道。
“我这是给纳税人省钱,你知道不,你以为我是给你们公安局省啊?”
“要不是看在你找到黄金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你还给了鼻子就上脸啊!”
凌觉一边紧盯着正在往油箱里注油的老王,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已经习惯了闲云野鹤式的生活,要让我来干警察这一行,可能有点难。”
“反正你做得开心就好。另外,你也应该考虑重新再建立一个家庭了。”
凌觉似乎根本没听到林家卫这个敏感的提议,而是急匆匆阻止老王道。
“好了,好了。这油箱有问题,别加那么多。”
正在注油的老王则满腹狐疑地说道。
“这怎么回事啊!才加了不到十升,怎么就扑出来了?”
凌觉立即跨前拍了拍老王的肩头催促道。
“哎呀,别理它了,以后再修吧。”
老王也没多想,将油箱重新盖好把钥匙递迴给了凌觉,然后提起油桶转头离开了。凌觉转过身对林家卫说道。
“你放心,这个事,我比你还急。你以为我想独守空床啊?”
这个时候到轮到现任刑警队长心不在焉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凌觉的五菱车油箱的位置上。
他的车子出什么毛病了,才加了不到十升油就满了!就这车还能跑一趟回跑六十公里的柳江县里高镇?
凌觉走到林家卫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勐力拍了一拍他的左臂,然后郑重地说道。
“记住啊!一定要想办法把那支白朗宁给我弄出来,那是一个老兵的荣誉,你明白吗?”
林家卫是那种看到现象就去思考本质的人,他此时脑子里正困扰于五菱车油箱的问题,现在凌觉又给他提出一个更头痛的问题来,他不免有些大脑缺氧的感觉。
“……嗯,我会想办法的。”林家卫右手抚了抚额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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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手枪里的击锤和弹簧等重要部件拆掉应该就可以领出来了……他这个油箱是怎么回事啊?
凌觉点了点头转身钻进车里,发动引擎后驱车驶向大门口,门口的栏杆升了起来,五菱车加速沖了出去,拐上友谊路,消失在门外的车流里。栏杆刚刚落下一半,又重新抬了起来,一辆白色的轿车驶进了公安局,并停到了林家卫身后。林家卫此时脑子里正在考虑五菱车油箱的问题,所以没注意到那辆白色的轿车。
凌觉说他的五菱车漏油,可是汽车所停的位置上并没有漏油的迹象啊!怎么可能只加了十升油就溢出来了?他怕见黄亮,但他总想见婷婷吧!他干……黄金!他个王八蛋一定是把黄金藏进了油箱里,所以刚才警犬没能闻出来,而警员更是没有发现。难怪他那么急于要离开。加十升就满了,那么他那油箱里不知塞了多少根金条。
林家卫脸上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自言自语道。
“你个王八蛋还在老子面前装蒜。”
不过这也是他应得的,相对于数以吨计的黄金总量,他拿这几根也不算什么,更何况现在他明显拿不到奖励。也好,免得他日后再因生活压力而再度投入毒品和酒精的怀抱。其实黄亮和我都知道他当年之所以自甘堕落,更多的是因为对未来丧失了信心。他之所以没有像追求黄亮一样对胡艷玲穷追不捨,多半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哎。兄弟啊,希望你翻身之后能重振二十年前的雄心壮志,昂首向前。
“爸爸,爸爸。”他身后传来两声稚嫩的声音,但是他此时仍浸沉在与铁桿死党和好的欣喜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黄亮抱着婷婷来到林家卫身旁狠狠掐住他的臂膀说道。
“你发什么愣啊!”
臂膀上的刺痛促使林家卫回过神来,他笑容满面地将婷婷抱入怀中,又重新望向凌觉离去的方向说道。
“你猜刚刚开着五菱车出去的人是谁。”
“我才懒得猜呢,你不说算了。”这个秀外慧中的女人深谙欲擒故纵的道理。
“是凌爵士。”
黄亮惊讶地望向马路方向又回望林家卫,难以置信、犹犹豫豫地轻声问道。
“他!……他还好吗?”
“他好得很呢。过几天他能换一辆奔驰500。”林家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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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觉驱车驶出公安局大门后就减慢了速度,在文昌大桥前折转向右驶入弯塘路。
慢点慢点。如果震出火花来引爆油箱那就玩完了。那里边可是老子拼了半条老命换来的下半辈子的养老金啊!老子早猜到会是个功过相抵的结果,我若没留这一手,怎么能够实现我在黄镇富中尉灵前许下的诺言。我要在鸡啼屯水库旁为李广仁上尉、李广德上尉、黄镇富中尉立一块大理石碑,供后人瞻仰。以后要常去鸡啼看望罗老太太,她太像我奶奶了。
哈哈。幸好那天是开着这辆旧五菱去捉贼,要是换了老梁那辆suv就难办了,因为那辆车的油箱结构太先进,即有利于防盗又不利于往里面塞东西,而这辆旧五菱却刚好相反,即起不了防盗作用又利于往里藏金条。嘻嘻。车子停在公安局一个礼拜了,他们应该也检查过一遍了,既然没查出来那就不关我的事咯……会不会他们已经发现并取走了我的金条,然后再拿别的东西煳弄我?我过去半年一直令他们很伤脑筋,他们要跟我来这么一场恶作剧完全有可能。……不!如果他们发现了,那么大学生也一定知情,他一定会告诉我的,但他既然没跟我提这个事,那么证明警方并没有发现。应该是这样的。嘿嘿。大学生现在也应该想到我的油箱里有鬼了,但他会理解我这个在体制外混了近二十年,什么险什么金都没买、不享受任何福利保障的单身汉的。
他打开车里的收音机,汽车喇叭里传来林志炫高亢华丽的嗓音。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清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那看似漫不在乎转过身的,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
(完)
2014年1月26日星期日于广西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