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饭店》 第1页 《假面饭店》作者:[日]东野圭吾【完结】 《二○一三年八月二十三日版》 《好读书柜》典藏版 推荐序请指认兇手,andtakeyourtime 推理小说始于爱伦坡(一八○九─一八四九),短短四十年的人生,他将小说的世界扩至无限大,英国的科南?道尔曾这么说: 「他将唿吸贯入(推理小说)生命之中。」 从此推理小说要有一个(或多个)侦探(无论是否专业),锲而不捨追索一个谜团(经常有尸体),以写实的态度面对虚构的悬案,在一连串的埋藏之后,侦探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且于读者的惊讶之中破案。从此这便是推理小说的主干,后来的福尔摩斯与白罗,都坚持这些原则: 给你一根毛,你得揪出一头牛! 有些人称爱伦坡以降的破案小说称为古典推理,日本人则称之为本格派推理,对读者而言,这类小说是简单而动人心弦的,买书的那刻便知道得寻找谜底,情绪跟着剧情走,脑子不停转动,有人喊,一定是那个宅男杀的,有人则,看了三分之一之后忍不住跳到最后几页?──亲爱的,这是犯规的行为。 接着推理小说除了技术之后(破案的手法),纳入更多的元素,特别重视社会性的题材,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日本的松元清张与美国的汉米特,侦探不再那么聪明,他们有人性上的弱点,不过绝不放弃。 在此,先本格派一下,探讨东野圭吾。 首先,他的名字是个错误,东野这个姓原念做「touno,とうの」,他父亲却刻意把姓念成「higashino,ひがしの」。就这样,如果你认识他,当然叫他higashinosan,如果初识,拿到他的名片,理所当然念成tounosan。他人生的前半和后半也随着他的姓氏而截然不同。 中学之前根本不知道甚么是推理小说,甚至以为「江户川乱步」是外国人。到了高二才看了小峰元与松元清张的书,可能那时起,他逐渐爱上推理小说,大学时甚至写了第一本《放学后》,不过毕业后仍如其他同学一样当个上班族,进入日本电装株式会社做事,但他的创作没有停止过。 一九八四年他的《魔球》入选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最终没得奖。一九八五年的《放学后》则获得第三十一届江户川乱步奖,第二年他便辞职到东京专业写作。 当专业作家并不容易,东野圭吾是所有小说奖项里入围最多次的作家,从一九八五到一九九九,他每一本小说都极受好评,却得等到《秘密》才得到第五十二届推理作家协会奖,这本书同时入围直木赏与吉川英治文学新人赏。当然,使他红遍一时的是二○○六年的《嫌疑犯x的献身》,我认为这是「宅男文学」的极致,一个在中学教数学,郁郁不得志的石神老师,成天窝在家里研究数学,却爱上隔壁的单亲妈妈,从此不可自拔,进而替这位妈妈顶罪,而且故布许多疑阵,要不是老同学物理学家汤川协助警方办案,可能永远都是悬案。 人是我杀的,除非你们能证明我不是! 石神存在于我们周遭,他们在某方面有特殊的才能与执着,可惜不受其他人的重视,每天吃便当玩游戏看小说,这,无所谓,只要能找到真爱,然后他的人生就会有永远的目标。 《嫌疑犯x的献身》非常社会派,到二○一○年的《新参者》,东野圭吾似乎有回到本格派的迹象,而翌年的《假面饭店》就更确定了。 关于《假面饭店》,一开始,兇手即预告下一起兇案发生的时间,等于向警方下了挑战书,一具具尸体真的如期出现,因此,这是起连续杀人事件。 办案的,不再只是刑警,一如他过去的小说,《嫌疑犯x的献身》里有物理学家汤川,这次也有位业余却头脑清晰的侦探,饭店的美女柜檯小姐山岸尚美,她协助刑警新田浩介,在饭店的房客内找寻兇手。东野坚持推理小说的基本原则,将所有的张力汇集于: whydunit(杀人的动机):这是「随机杀人」吗?死者间有共同关系?兇手纯粹报復或能于其中获得利益? howdunit(杀人的布局):一具尸体在汽车内,一具在死者的慢跑路线上,一具在新建工地,可是现场都留有类似的数字密码,兇手正引诱刑警步入他布置好的竞技场一较高下? whatdunit(杀人的兇器):已用过绳索、钝器,兇手并未如常见的连续杀人狂使用同一种兇器,接下来他会用哪种呢?因为兇器往往能说明兇手的习性、职业或专长。 兇手就在这间饭店内,嘿,请指认andtakeyourtime。 《假面饭店》的舞台是东京都日本桥的roaylparkhotel,整起事件都在饭店内发生,影像效果很强,东野请读者坐在台下,像看舞台剧般,所有的人物、事件都走到我们眼前的舞台上,看着故事的发生、人物的纠缠,古典到有如回到《东方快车谋杀案》。 而且读者都清楚,兇手就在饭店里,可能是房客,可能是员工,东野圭吾更颇费功夫把饭店文化与经营,乃至于与顾客间的互动,写得生动细腻。于是,从头到尾埋下许多带着点社会派味道的虚线索,如迷宫,最后唯有嘆口气将头倚在椅背,等着东野破案。 《假面饭店》,紧凑的过程、单一的场景、连续的谜团、惊讶的结局。祝阅读快乐。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种田文,甜文,宠文以及各类宫斗文等,https://..vip/】 1 电话响起,是内线;从十六楼的电梯厅打来的内线电话。 山岸尚美有不祥的预感。刚刚才处理完一名男性客人的住房手续,提供给这位客人的是十六楼的单人房。五、六分钟前,门房小弟町田拿着行李、带客人去房间。町田是刚进公司一年的新人,尚美忧心忡忡,希望他别犯甚么大错才好。 「喂,这里是柜檯。有甚么事吗?」尚美问。 「我是町田。我刚刚带客人到1615号房,客人说房间有味道。」 「臭味?」 「烟臭味。明明是禁菸房,怎么会有烟味?」 尚美操作旁边的终端机,屏幕上出现1615号房的数据。这个房间确实是禁菸房,也确实打扫过了,之前也没有残留烟臭味的纪录。 「我知道了。客人呢?」 「我请他在1615号房等。」 「那你也一起待在那里,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尚美再度敲起终端机的键盘。这次是确认住宿客人的数据。大坂来的上班族。一星期前预约。列出的房间条件是:禁菸房、窗户不要面对大马路、尽可能要边间。住房手续是尚美亲自帮他办的,不觉得这位客人有甚么特别古怪。 尚美快速扫视了一下柜檯内。柜檯经理去事务大楼参加临时会议了。 于是她向年轻的柜檯人员川本招手,叫她过来。 「1615号房的房客在抱怨。赶紧找个房间换给他。」 「好的,单人房对吧。」川本看着终端机的屏幕。 「单人房和双人房,还有豪华双人房也找找看。」 「好的。」背后传来川本的回答,尚美拿着通用钥匙卡走出柜檯。 电梯到了十六楼后,门房小弟町田站在1615号房前面。看到尚美后,他朝着尚美跑去。 「好奇怪哦。先前带他去房间的时候,我记得房间里确实没有烟臭味。但是我在电梯厅打完电话回去一看……」 「这回有烟臭味了?」 「对啊。」町田诧异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川本在找房间换给他了,你到柜檯去。」 「好的。」 看着町田走去电梯厅后,尚美敲了1615号房的房门。门立刻就开了,出现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单眼皮,眼睛混浊,嘴角不慡地歪着。 尚美对他鞠躬道歉。 「很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听说房间有烟臭味?」 男性客人用下巴指向房里。「妳就先进来吧。」 「打扰了。」尚美语毕走进房间。 不用特别仔细闻,立刻就闻到臭味了。确实是烟臭味没错。但不是房间原本就被薰染的尼古丁味,而是从刚点燃的香菸冒出的烟味,也就是二手菸的味道。 看来町田的怀疑是猜对了。可能是这位男性客人趁町田去打电话的时候,点燃自己偷偷带来的香菸。 「怎么样?有臭味吧?」男性客人操着些许关西腔威吓般地逼问尚美。 尚美再度鞠躬道歉。 「给您带来如此不愉快的感受,真的非常抱歉。我会立刻为您更换房间。可以让我打通电话吗?」 「好,快点哦。」 好的,尚美回答后,用手机打给柜檯。川本立刻接起。 「情况如何?」尚美问。 「同一层楼,1610和1612空着。两间都是禁菸房,其他的条件也都符合。」 尚美在心中摇头。这两间都是单人房。既然他都刻意抱怨了,再换这种房间也没有意义。 「1620,或1630怎么样?」 尚美感觉到川本倒抽了一口气。她应该明白尚美的意思吧。 「1620没问题,也打扫过了。」 「那么,叫町田把钥匙拿过来。」 「好的。」 挂断电话后,尚美满脸笑容地对男性客人说: 「让您久等了。新的房间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是禁菸房吧?」 「是的,没问题。」尚美拿起架上的旅行包。 到了1620号房,尚美以通用钥匙卡打开房门,说了一声「请进」,请男性客人进房。 男性客人一踏进房间就瞠目结舌。尚美从背后感受到他的疑惑,他可能没想到会换到一间豪华套房吧。 「您觉得这间房间如何?我想应该没有臭味才对。」 男性客人故意扭动鼻子闻了闻之后,转头看向尚美。 「我真的可以住这个房间?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多付任何钱喔。」 尚美在自己的面前摇摇手。 「费用当然照现在的就可以了。是我们的疏失造成您的不愉快,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嗯,好吧,以后小心点就好。」男性客人搔搔眉尾,似乎有点难为情。 此时门房小弟町田来了。尚美将钥匙卡交给男性客人后,和町田一起离开房间。 「真的很不慡耶。感觉好像完全中了他的诡计。」前往电梯厅途中,町田说:「绝对是那傢伙点菸的啦!这分明是故意找碴,想让房间升等的阴谋嘛。」 「没有证据,不可以乱说。我平常有教你,顾客永远是对的吧。」 第2页 「可是也没必要换豪华套房给他吧。」町田嘟着嘴说:「给他双人房或豪华双人房,他应该就能接受了吧。」 「万一他不接受呢?要是他又找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来抱怨,结果又要忙着给他换房间,到头来麻烦的是我们吧?」 「是没错啦。」 「以前前辈有教我,不要跟客人斤斤计较。」 「哦。」町田点点头,但仍然一脸不服气。 尚美回到柜檯,柜檯经理久我和川本正在说话。久我看见尚美,点头示意叫她过来。 「听说有客人抱怨啊?」 尚美无奈地耸耸肩。 「处理好了,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我会立刻写报告。」 久我伸出右手制止。 「报告晚点写没关系,妳现在去一趟事务大楼。总经理他们在二楼的会议室等妳。」 「咦?总经理在事务大楼啊?」 尚美有些惊讶,看着久我清秀的脸庞。总经理的办公室,在柜檯办公室的后面。一般的会议都在这里举行。 「因为要谈论的事情和公司以外的人有关,所以才用那里的会议室。别担心,并不是妳做错了甚么事。」 「久我经理,您知道是甚么事吗?」 「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过不能在这里跟妳说,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事。而且,我也没把握能说得很清楚。」 尚美点点头,眼珠子上翻看着久我。「好像是很恐怖的事哦。」 不料,久我的眼神变得十分严肃。 「没错,是非常恐怖的事。所以才需要妳的能力。」 「需要我?怎么说?」 「这是因为──」久我欲言又止,摇摇头。「等一下总经理会跟妳说。」 尚美嘆了一口气,答道:「好吧。」 她离开柜檯后,走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从紧急出口走出饭店。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主要事务部门,设置于隔壁栋的建筑物,虽然有挂出「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别馆」的招牌,但里面并没有营业用的住宿设施。 进入事务大楼,走楼梯步上二楼。总务课和人事课都在这一层楼。尚美敲一下会议室的门,听到男性的声音:「请进。」 尚美开门后,鞠躬进入会议室。首先看到藤木总经理。平常总是一脸温和敦厚的藤木,此刻却眉头紧皱。他的右边坐着住宿部部长田仓。田仓是尚美与久我的直属上司,是个很爱开玩笑、个性开朗的人,但此刻也和藤木一样,表情沉重地看着尚美。 藤木左边坐的是总务课课长片冈。尚美虽然和他不熟,但也不认为他平常表情会如此可怕。 会议桌的前方,坐着门房领班和房务清扫领班,他们也是被叫来的。 尚美严重地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 「抱歉,突然把妳叫来。总之,先坐下来吧。」片冈说。 尚美坐在房务清扫领班的旁边。 「是这样的,有事想拜託你们。因为这个是非常敏感的问题,当然不能跟饭店外面的人说,即便饭店内部的人,现阶段也不能随便吐露风声。」 尚美紧握膝上的双手,看着藤木。他依然一脸严肃,轻轻对尚美点头。 「我就直接说重点,我们必须协助警方办案。而且很麻烦的,是个杀人案。」 听了片冈这句话,尚美倒抽一口气。之前完全没想到是这种事。制服下的心脏加速勐跳。 「报纸和电视都在疯狂报导,说不定你们也知道,就是最近都内到处发生命案。警方有稍微封锁消息,其中有三起命案很可能是同一个兇嫌下手的连续杀人案。而且,最近可能会发生第四起案子。问题是,下次犯案的地点会在哪里呢……」片冈以指尖敲了两下桌子。「警方说,会在我们饭店。」 「啊?」尚美不禁尖叫。「为甚么在我们饭店?」 片冈摇摇头。 「关于这一点,警方不肯告诉我们详情,说是侦查上的重大机密,不过兇嫌挑选我们饭店当作下次犯案地点是错不了的。警方还说,根据过去犯案的间隔来看,接下来十天内下手的可能性很高。」 尚美舔舔嘴唇,觉得口干舌燥。 「既然警方都掌握到这种程度了,应该大致锁定兇嫌是谁了吧?」 面对尚美的提问,片冈伤脑筋地皱起眉头。 「偏偏好像不是这样。警方做了很多调查,不过还无法锁定兇嫌是谁。」 「那,知道被盯上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吗?」 「这也好像还不知道。」 咦?这次轻声惊唿的是坐在尚美旁边的门房领班杉下。 「对于兇嫌没有任何线索,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盯上的人是谁,却知道下次犯案的地点在我们饭店?这是怎么回事?」他代替尚美进一步提问。 「我刚才也说过了,警方不肯告诉我这些事情。」 「不知道这些事情,叫我们怎么协助侦办?」尚美的口气不由得强硬起来,也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僵住了。 「山岸,」此时藤木插进来说:「你们的怀疑是对的。我们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有相同的疑问。不过,警方也有警方的苦衷。既然他们不能说出原因,我们也只能照他们的话做。就我们的立场而言,不论原因为何,既然有可能会发生这种骇人的命案,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努力防止。虽然是警方来请我们协助侦办,但我们也需要藉助警方的力量。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藤木平常讲话就不会粗声粗气,但此时的语气比平常更为沉着,这使得会议室的气氛更令人紧绷。 「我们饭店,真的会发生这种骇人的事吗?」尚美将目光转回片冈。 「警方认为,发生的机率相当高。我只能这么说。」 尚美做了一个深唿吸。还无法涌出真实感,感觉像在梦境里被迫站在悬崖峭壁边。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片冈点点头。 「就如我刚才说的,具体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直接转达警方的话就是,近日内这间饭店会发生命案,只知道某人想杀害某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是加强警备没有意义。说来遗憾,从住宿房客到前来饭店的人,所有人都必须加以怀疑。虽然我们外行人能做的相当有限,但是万一,发生了甚么事再跟警方联络就来不及了。」 尚美明白他想说甚么。 「您的意思是,要请警方常驻在我们饭店里?」 「简单地说就是这样,不过这也有很多做法。比方说餐厅或酒吧,请搜查员装成客人在那里用餐喝酒即可。宴会厅也只要穿着得宜,在会场周边走来走去也不会有人起疑。问题是住宿客人。为了要观察所有来住宿的客人,以及在第一时间掌握饭店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光只是让搜查员乔装房客住进来是不够的。搜查员必须和你们一样,站在公开舞台。」 「公开舞台?」尚美侧首不解。「这是甚么意思?」 突然,田仓低声沉吟。顿时,大家都看向他。 「抱歉。」田仓清清嗓子说:「片冈先生,请继续说明。」 片冈点点头,再度开口。 「这是警视厅的提议。简单的说就是,让搜查员到饭店来卧底。」 「卧底……」 「就是让搜查员乔装成饭店员工,站在大门或柜檯。有时也会进入客房。」 「这也太离谱了。」尚美不禁失笑。因为她认为这一定是在开玩笑。可是看到片冈和藤木等人一脸严肃默默不语,她也立刻收敛表情。「警方说这话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片冈答道。 「那,饭店方面如何响应?」 「我也和董事长与董事们商量过了。就结论来说,我们决定答应警方的请求。」 尚美眨眨眼睛,看向藤木。藤木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想请问一下。」尚美将目光转回片冈。「卧底的搜查员,有在饭店工作的经验吗?」 片冈耸耸肩。「怎么可能有呢?完全是门外汉。」 「卧底搜查员有几个人?」 「先来五个人,看情况而定可能会增加。目前是柜檯人员一名,门房人员一名,房务清扫人员三名。」 坐在尚美旁边的门房领班等人突然紧绷了起来,因为出现了他们工作领域的名称。 「说到这里,我想你们都明白了,为甚么要把你们叫来。」片冈继续说:「我要请你们负责教育与指导搜查员,并且在工作上协助他们。我知道这很困难,拜託各位多费心了。」 「请等一下。为甚么叫我来呢?」尚美看向片冈与藤木,并且看向了田仓。「杉下先生他们被叫来,我可以明白。可是,柜檯为甚么是我呢?柜檯有很多比我更资深的人。更何况,所谓搜查员是男性刑警吧?被女性指导的话,我想他们应该会排斥吧。」 「是我推荐妳的。」藤木开口说:「我也和田仓谈过了,认为妳比较适合。」 尚美摇摇头。 「您应该知道,我不擅长指导新人。」 「可是妳也不能一直说这种话吧?况且我之所以选妳,并非期待妳的指导能力。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妳是女性。」 「这是甚么意思?」 藤木缓缓地探出身子。 「我们绝对不能忘记的是,即使是为了预防犯罪发生,也绝对不可以妨碍到客人,不能让客人有不愉快的感受。警视厅的搜查员来这里卧底,不关客人的事。不可以因此影响到服务质量。听到警方的请求时,我也向他们反映过,希望派来的搜查员只限于门房人员和清扫人员,反对让搜查员进入柜檯卧底。毕竟这是和客人接触最频繁的地方,而且需要处理金钱。只是受了一些皮毛教育的人,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警方说,具有集中情报功能的柜檯是不可或缺的。就侦查的目的而言,他们说的也没错。这该怎么办才好呢?于是我找田仓一起商量。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只好配置一位柜檯人员,随时跟在乔装成柜檯人员的卧底搜查员身边。」 「这我可以明白,可是为甚么挑我呢?」 「妳想想看,两个穿着同样制服的男性柜檯人员总是一起站在柜檯,这怎么看都不自然吧。不过奇妙的是,如果有一个是女性,看起来就像搭档。就算两人一组行动,也不会显得奇怪。」 「也就是说,因为女人在社会上是扮演男人的辅助角色,是这样吗?」尚美知道自己的语气尖锐。 「山岸!」田仓开口想教训她,但被藤木劝阻:「没关系,没关系。」然后藤木郑重地对尚美说: 「我并不是这么想的。不过很多人,已经习惯这样的组合。这是现实。所以我想利用它,来克服这次的困局。我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莅临饭店的客人着想。还是说,妳愿意让穿着我们饭店制服的刑警独自带客人去总统套房,这样妳也无所谓?」 第3页 「不,我没有……」尚美垂下头。端出为客人着想这句话,尚美根本无法反驳。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片冈应了一声「请进」后,一名男员工走了进来,在片冈的耳畔说悄悄话。 片冈对部下说「知道了」之后,随即低声和藤木与田仓交谈。好像在确认甚么。 然后片冈面对尚美他们说: 「坦白说,警视厅的人已经来了,现在在另一个房间等着。如果你们愿意,我想现在就让你们见见面。请他们进来这里没问题吧?」 尚美和门房领班杉下他们面面相觑。他们两人早就一脸死心的表情。以他们的工作领域而言,突然要迎接门外汉进来想必也很头痛,但不像柜檯业务那么难。尚美霎时领悟到,握有决定性一票的是自己。 「好吧。」尚美死心答道:「这也无可奈何。」 片冈对部下点点头。男员工快步离开会议室。 「我想很多事都会很困难,不过这是为了饭店的安全。请好好努力。」 藤木这么一说,尚美应了一声「好」。打从尚美进公司以来,藤木就很照顾她。但此时尚美心里也嘀咕着,偏偏这种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久我那边,我已经跟他说了。」田仓说:「我们不会把事情推给妳一个人。大家都会当妳的后援,不用担心。」 「谢谢您。」 两位上司都这么说了,尚美也不能再发牢骚。相反地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尽量做到不需要倚赖他们。 「您刚才说十天是吧。」门房领班杉下说:「十天内可能会发生甚么案件。」 「据警方的说法,是这样没错。」片冈答道。 「那么,只要忍耐十天就好喽。」 「这就不知道了。」藤木说:「一直到兇嫌被捕,确认我们饭店安全无虞之前,搜查员都会待在这里。」 敲门声再度响起。门开了,刚才的男员工探头进来。 「我带他们来了。」 「请他们进来。」片冈答道。 在男员工的催促下,首先进来的是个五十岁左右、脸很大的男子。这名男子带着沉稳的笑容,但眼神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彷佛洞悉世上所有的黑暗。 接下来进来四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尚美起身注视男子们。这之中应该有担任柜檯工作的人。 片冈将中年男子介绍给尚美。这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组长,姓稻垣。 「稻垣先生,他们就是我刚才跟您提的三个人。事情都跟他们说了。他们三个人也都很慡快地答应了。」 「哦,这真是太好了。」稻垣组长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非常感谢各位,接受我们这次无理的提议。我想会给各位带来若干困扰,但这是为了防止兇残犯罪的权宜之计,恳请各位多多协助。」 语调低沉,但是很洪亮。说话很客气,但有着不容对方分说的压倒性气势。尚美等人,都只是默默点头。 片冈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呃,接下来这位关根巡查是……」 「是我。」一名男子站了出来。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与其说是刑警,看起来更像运动选手。 「请您担任门房人员的工作。他是门房领班,杉下。」 「请您多多指教。」年轻刑警向杉下鞠躬行礼。 紧接着,片冈念出三个人的名字。唯一的女子和其他两名男子应答。他们扮演清扫人员。 于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当然就是柜檯人员了。尚美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大约三十五岁左右,长相精悍利落。但没有野蛮的感觉,这让尚美暂时安心不少。 「最后新田警部补,请您担任柜檯人员。这位小姐,是您的指导员山岸。任何不懂的地方,都请尽管问她。」 片冈说完后,这位姓新田的刑警走到尚美面前,简短地说了一声「请多指教」,递出名片给尚美。名片上印着,新田浩介。 尚美暗忖,之后要请求别人教导的人,居然只有一句简短的请多指教?尚美收下名片,挤出笑容看着他。 「您好,请您多多指教。新田先生。」尚美故意放慢速度,挖苦地说。 但新田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其中的挖苦味,只是傲慢地点点头。尚美见状不安了起来,在心中碎念:这傢伙是笨蛋吗? 「那么,接下来要开始训练了。因为希望能够尽快进入侦查阶段,只要我们判断没问题就能开始了,请各位到所属的单位去。──那就拜託各位了。」 片冈向稻垣询求确认。警视厅的组长答了一句「很好」,接着转向部下们,以洪亮的声音继续说: 「你们要好好努力,别给饭店的专业人员添麻烦喔。无论如何都要防止下次的犯行,找到破案线索。知道了吧。」 「是!」刑警们精神抖擞,异口同声地说。但尚美没有看漏这一幕,当稻垣转身要离开会议室时,新田浑身无力似的嘆了一口气。 ※※※ 客房部门的办公室在事务大楼三楼。后面有更衣室,尚美他们来上班后,会先来这里。 尚美坐在共享的桌子,翻阅服务手册。所谓服务手册是记载饭店服务流程的指导手册,所以新人研修也会用到这个。为了让警视厅的刑警至少有个「饭店人」的样子,照着这本手册来教是最好的。 更衣室那边传来有人出来的声响。接着就看到新田浩介,穿着柜檯制服现身。 「和西装一样,真是万幸啊。要是穿那个叫门房小弟来着?那种像玩具兵的制服,我就不敢穿了。」新田一派轻松地说。 「衬衫的第一个扣子,」尚美指着他的衣领。「请确实扣好。领带也不能系得松松的。还有髮型也请整理一下。地下一楼有理髮店,说要剪工作人员的髮型他们就知道了。」 新田双手插进西装裤袋,耸耸肩。「也有长头髮的饭店人员吧?」 尚美用力摇摇头。 「没有,至少我们饭店没有。也没有人会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讲话。新田先生也请遵守。」 新田别过脸去,鼻樑皱起皱纹。 「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请赶快扣好。」 「是,是。」 看着他一脸不慡地扣扣子,尚美做了一个深唿吸。 「你站的姿势也不对,首先请改进这一点。还有走路的方式也要改。」 「很抱歉,我打从出生就这样走路,一直都是双脚左右交互前进。」 「那就来训练吧。请到走廊上去。」尚美走向房门,但发现后面的新田没有跟来,于是驻足回头。「怎么了?」 新田一边搔头一边走过来。 「妳叫山岸小姐是吧?妳好像误会了。」 「误会甚么?」 「我来这个饭店是为了阻止杀人案的发生,并不是来接受饭店人的教育。」 「这我明白。」 「既然如此,我的髮型或走路方式甚么的不重要吧。反正实际上的业务是由妳来做的吧?至于我,只要在柜檯好好盯着住宿客人,这样就够了。没有人拜託妳把我训练成一个真正的饭店人。」 尚美努力忍住满肚子的怒气。吞了一口口水,做了一个深唿吸之后,凝视新田的脸。 「照你现在这个样子站到柜檯的话,不论对饭店、还是对警视厅,我都不认为会有好结果。」 「怎么说?」 「因为不管怎么看,你都不像饭店人。一流的饭店里,没有不修边幅而且态度傲慢无礼的工作人员。对于警方的办案我是个外行人,但如果我是嫌犯,对于警察这种人很敏感的话,我第一个就会怀疑你。还有就算不是嫌犯,是一般住宿客人,柜檯里如果有你这种饭店人员,绝对不会想住这间饭店吧。」 新田瞪眼怒视,眼看着就要摆出龇牙咧嘴的兇狠样。但在那之前,尚美继续说: 「如果你不想让嫌犯发觉,请遵照我的指示做。要是连这个也办不到,就放弃这次古怪的侦查吧。你打算怎么做?」 新田紧咬嘴唇。尚美心想,你想发飙就发飙吧。 但是,他「唿」地吐了一大口气,重新把领带系好。 「不要跟我讲太琐碎的事喔,我做不来。毕竟我是个刑警嘛。」 「这点不用你说,现在的新田先生怎么看都只是个刑警。想要怎么看都像个饭店人的话,细节才是最重要的。好了,跟我来吧。」 尚美再度走向门口,新田搔搔头也跟出去了。 2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髮型,新田全身力气都没了。那个自己都觉得骄傲的精悍容貌,完全变成毫无狠劲的呆样。这实在太没气势了,甚至让人担心侦讯嫌犯时会出状况,新田感到相当不安。 「您觉得如何?」自己的头髮也整理成整齐三七分的理髮师,一脸笑容地问新田。 「这样也好啦。」新田无力地说:「大概。」 「是吗,那就好。」 新田照山岸尚美说的,告诉理髮师要剪工作人员的髮型。理髮师似乎以为新田是中途录用的人。新田懒得解释,就配合理髮师的话和他聊。 理髮店在饭店的地下一楼。走出理髮店,正要搭手扶梯上一楼时,听到上面有人在叫「新田先生」。新田抬头一看,一位个子很高的门房小弟正从上面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关根。 「哦,你在干甚么?休息啊?」 「我在找你啦。问了山岸小姐,她说你在地下一楼。」关根把手扶梯当楼梯跑了下来。 「嗯哼,瞧你这身打扮……很适合嘛。」新田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吗?」关根不知为何很高兴的样子。「新田先生也很不错啊,剪了头髮很像饭店人嘛。」 「那个唠叨的女饭店人叫我剪的。」 「你是说山岸小姐啊?看来你受到相当严格的指导啊。」 「你猜猜看,见面后她首先叫我做甚么?训练站姿和走路的方式耶!说甚么我姿势不对啦,重心不稳啦,净是啰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结束后,接下来居然管我的应对进退方式和说话方式。这里是幼儿园啊?最后还叫我来剪头髮。她以为她是谁啊!」 关根摀住嘴巴,眼睛笑得很开。 「听说山岸小姐在柜檯人员里是相当优秀的人,所以训练新人也很严格。」 「那一定是单身,错不了。」新田说得斩钉截铁:「虽然打扮得很年轻,大概过了三十岁了吧。因为没有男人,所以心灵和外表都得不到滋润啊。想到之后必须一直跟那种女人在一起,我真是郁闷死了!」新田越说越大声。一位看似上班族的男性经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样啊?我倒是很羡慕你能和美女搭档。」 第4页 「那是你的菜啊?我随时都愿意跟你交换。不过,我不要当玩具兵。」 「玩具兵?」 「没甚么。话说,你找我有甚么事?」 「啊,对了。」关根从外套内袋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我想拿这个给你。」 新田摊开一看,上面画着饭店一楼的平面图。有些地方用黄色麦克笔做了记号。仔细一看,都是放沙发或椅子的地方。 「刚才,盯梢的搜查员们到了。这是他们分配盯梢的地方。说不定也有不认识的人,为了方便彼此确认,所以才发了这张图。」 记号的旁边分别写着:文库本、周刊、右腕手錶、眼镜。新田问,这是甚么? 「这是识别物。因为每隔一、两个小时会换班,搜查员的名单会频繁变更。每次换人都要一一通知很麻烦,所以就用识别物来辨认。」 「原来如此。已经开始盯梢了吗?」 「开始了。一楼大厅有三位搜查员,其中也有新田先生认识的人哟。」 「我知道了。」新田将平面图收进口袋里。「还有其他联络事项吗?」 「今天晚上,十点要在事务大楼开会。尾崎管理官会来。」 新田耸耸肩。 「想出这个离奇计划的始作俑者要出场了啊。他今天突然来开会,我能报告的成果也只有学了基本的走路方法和说话方式而已啊。还有就是展示我这个新髮型了。」 「我想他只是单纯先来了解一下现场情况啦。」 两人搭上手扶梯后,来到一楼。和前往门房办公室的关根告别后,新田就决定去看看盯梢的情况。 因为头髮剪短了,脖子凉飕飕的,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只要意识到这件事,背嵴倒是会不可思议自动打直。一回神,新田发现自己已经做出山岸尚美要求的姿势了。 用这种方法,真的抓得到兇嫌吗?──虽然新田知道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但还是无法抹去这个疑虑。发生了史上罕见的离奇悬案,却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 没错,过去未曾发生过这种案子。虽然知道是连续杀人案,但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连,犯案的手法也没有共同点。即便如此还能判定是连续杀人案,靠的就是兇手在命案现场留下了同样的讯息。 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十月四日的夜晚。晚上八点二十三分,有人打一一○通报说有人死了。用的是公共电话。报案人只说了地点,没有报上名字就挂断电话。命案现场,是从临海线品川seaside站步行五分钟左右的一处月租停车场。最近的派出所警察赶到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已经死在出租汽车volvoxc70的驾驶座。 这是绞杀勒死的。死者脖子还留着清晰的细绳印。此外,后脑勺有遭钝器殴打的痕迹。 死者的身分很快就查出来了。名叫冈部哲晴,是个上班族,也是这辆volvo的车主。他在附近的公寓大楼租了一个房间,这天晚上正好要去上高尔夫球课程,volvo的后车厢装着高尔夫球具。 看来是要出发时遭到意外袭击。车内没有遭窃,但是副驾驶座留了一张奇怪的留言纸,上面印有两排数字。 45.76187 143.803944 这意味着甚么呢?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是否与案情有关。当时上级指示,暂且不要把这个当作重要线索。 特搜总部设立在品川警署。新田他们也都聚集到这里来。 新田负责调查被害人冈部哲晴的人际关系,调查过程中盯上一名男子,是被害人的同事。新田认为他有犯案动机,因此决定调查他的不在场证明。 结果,这名男子有不在场证明。因为在推测的犯案时间内,他正在自己的家里接听室内电话,而且这通电话很明显是凑巧打来的。 新田不死心,又思索了各种可能性,但却发生了一起案子彻底颠覆他的推理。那就是第二起命案。 尸体于十月十一日清晨,在千住新桥附近的大楼兴建工地被发现,身上覆盖着蓝色塑料布。死者是野口史子,四十三岁的家庭主妇,丈夫在足立区内经营一间小工厂。根据丈夫所言,野口史子在十月十日傍晚外出,说要回娘家一趟。之后丈夫和朋友去喝酒,深夜一点左右回家,却不见史子踪影。他想史子可能在娘家过夜,所以也就没有特别担心。 解剖结果,推定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十月十日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也就是史子出门不久就遇害了,颈部有扼杀掐死的痕迹,看起来是从背后遭到袭击。 虽然似乎没有东西失窃,但在被害人的衣服下面发现了一张纸。纸上贴着疑似从报章杂志上剪下来的印刷字,就像以前流行过的恐吓信。使用的印刷字只有数字和小数点,排列如下: 45.648055 149.850829 这应该不是出自被害人之手,而是兇手想传达甚么讯息。但如此一来就不得不思考与品川案的关连。这个数字究竟意味着甚么?两起命案又有何关连? 但无论大批的搜查员如何侦查,就是查不出这两起命案的关连性。终于搜查员之间也出现了这种意见:现场出现相似的数字只是巧合,应该原本就没有关连吧。也有人认为,可能是品川案的关系人把消息外漏,碰巧有人听到了,就在千住新桥犯案时利用了这个手法。 但是就算巧合,这两组遗留在命案现场的数字也太像了。而且数字的事也没有外流的迹象。 这时候,又有一波冲击袭向侦查团队。第三起命案发生了。时间是十月十八日夜晚。 死者名叫畑中和之,五十三岁的高中教师。命案现场在首都高速中央环状线的葛西交流道下方道路,这是被害人每晚慢跑会经过的路线。全身都有遭钝器殴打的痕迹,但致命伤是后脑勺的重击,不过没有被勒或被掐的痕迹。 被害人在运动服的外面穿了风衣外套,外套口袋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印着两排数字: 45.678738 157.788585 3 一位男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正阅读着文库本。但没必要对这个识别物进行确认。因为这人是和新田同一组的本宫刑警,头形削瘦到很容易分辨,乌黑的头髮整个往后梳,而且细细的眉毛上还有一道五公分的疤痕。如果现在要他立刻扮成黑帮份子可说是轻而易举,但这副尊容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饭店人。 本宫发现新田后,扬起嘴角莞尔一笑。 「这副模样蛮适合你的嘛。怎么样,感觉如何?」 「糟透了。」新田隔着桌子,在他对面坐下。「老实说,我已经受不了了。可以的话,很想找个人来代替啊。」 本宫将文库本放在桌上。因为包着书店的书套,看不出是甚么书。 「你想想我们组里其他人的长相,哪个像是饭店人员的脸?英语会话也都一窍不通。就这一点来说,你的外表不错,又是归国子女英文也没问题。已经是既定事实了,你就别再啰哩叭唆了。」 「我只是发点牢骚嘛。」新田拿起文库本,打开一看,竟然是《原子小金刚》的漫画。 本宫从旁边的包包里取出一本活页夹。「你看看这个。」 「这是甚么?」新田接过活页夹,里面贴着形形色色的人物照片。有大头贴照片,也有证件照之类的照片,照片下方写着姓名与三位被害人的关系。 「这都是目前为止和案情有关的人,一共有五十七张照片。」 新田明白这份文件的意义了。 「万一照片里的人出现了,要彻底盯住对不对?」 「没错。不光是这里,连紧急逃生门和饭店员工的通道口也有派人盯梢,大家都拿着同一份文件。」 「意思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吗?」 听到新田这句话,本宫嘴角一歪,将文件收回包包里。 「不管我们的盯梢再怎么严密,要是犯人不在我们目前搜集的名单里,那也没有用啊。那傢伙会光明正大地进来。万一让他办好住房手续进入房间的话,那我们就完全没辙了。想调查谁是可疑人物也没办法。所以这次的侦查只能靠你们了。」本宫耸耸肩,露出苦笑。「不用我在这里说大道理,组长应该说过甚么话激励你们了吧。」 刑警前辈的口气里,带着微妙的内疚与焦躁,或许是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吧。 「我十分明白任务的重要性喔。」新田站起身来。 根据关根给的平面图,这层楼还有两个地方有搜查员在盯梢。一个在洗手间旁边,另一个就在柜檯前面不远。新田两个地方都去看了一下。结果两个地方都是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对新田投以瞭然于心的眼神。他们当然应该已经知道,是哪些刑警假扮饭店人员进来卧底。 办理住房手续的客人多起来了,柜檯前面排起了人龙。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放眼看去大多是情侣或携家带眷的客人,但看似商务人士的男性也很多。可能是来往机场的机场巴士站就在附近,也看得见外国客人的身影。 新田听到旁边有人说英语,意思是「还是老样子啊」。转头一看,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金髮男子,拉着行李箱。 「还是老样子?」新田以英文问。 金髮男子侧首苦笑。 「我都是搭同一班飞机,但这个时间来,总是没办法迅速办好住房手续。尤其是星期五,每次都这个样子。」 「这样啊?」 金髮男子诧异地看向新田。「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因为我还是个新人,今天只是来见习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能来这么好的地方工作真是太好了。在我常去的饭店里,这一家可是名列前五名哟。」 「谢谢您的夸赞。」 「那,你好好加油哦。我也要去加油排队了。」男子说完,拉着行李箱走向队伍尾端。 目送着外国人的背影,新田脸上自然地露出微笑。前五名的饭店──虽然和自己无关,但感觉挺不错的。 就在此时。 听到旁边有人在叫「先生」。新田不予理会,但对方又叫了一次:「喂!先生!」新田转头一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男人一脸不慡地瞪着他。 「有甚么事吗?」新田问。 「就是这个呀!不能想想办法吗?」胖男人用双下巴指向队伍。 「您的意思是?」 「我在赶时间!六点,我和顾客约在这里的日本料理店见面。在那之前我想先办住房手续。」 新田看看手錶,差五分六点。照顺序排队的话,轮到他大概已经六点多了。 「用餐后再来办理住房手续如何?」新田试着问。 「不先办好住房手续的话,餐饮费不能附在住宿费里一起算吧?我也有很多情况要处理啊。快点想想办法吧。」 第5页 「您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啊。因为其他人都按照顺序在排队。」 「我可是这间饭店的常客喔!」男子语带威胁地说:「这次还预约了商务客房呢!」 「这是两回事。我们不能只对你……,我不能只对您提供特别待遇。你也是成年人了,这点道理应该懂吧。」 胖男人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新田。 「你这是甚么态度!你把顾客当作甚么?」 「您的意思是顾客就可以不管规矩──」 「这位先生您好。」随着招唿声,一个黑影出现在新田左边。下一秒钟,他的眼前已经是山岸尚美的背。「请问发生了甚么事吗?」 「还有甚么事!这傢伙是怎样啊?」 胖男人语气激动地说出自己的要求,以及对新田的不满。但是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得要领。 「原来是这样啊。您在赶时间的时候,真的非常对不起您。」但是令人惊讶的,山岸尚美居然听得懂,还向胖男人鞠躬致歉。「这样的话,我们会先准备好住房手续,您请尽管到日本料理店去。等准备好了之后,我们会把房间钥匙和住宿登记表送去给您,到时候您只要签个名就行了。」 「我去餐厅等没问题吧。」男性客人臭着一张脸问。 「当然没问题。不过恕我冒昧,能否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确认了男性客人的姓名后,山岸尚美回头看着新田,低声地说: 「请你到柜檯的后面去。我等一下也会过去。」 新田点点头,狠狠瞪了一眼男性客人。看到对方被他突来的一瞪吓得身体往后仰,新田于是转身离开。 打开柜檯后面的一扇门,进入后面的办公室。不久,山岸尚美一脸兇巴巴地进来。 「新田先生,你不可以那么做。」语气尖锐刺耳。 「我做了甚么吗?是那个客人有问题吧。」 山岸尚美缓缓地眨眼睛,一边摇头。 「客人没有问题。因为赶时间想快点办理住房手续,可是却又办不了,这种时候会想请我们帮忙很正常吧。」 「可是其他客人都乖乖地在排队啊。只给发牢骚的客人特别待遇,这算甚么?就算对方是客人,不对的事情就应该跟他说不对吧?」 于是山岸尚美以她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新田。 「新田先生,我请问你。警察的工作是在取缔做了坏事的人吧。那么,你用甚么标准来判断行为的对错呢?」 新田回看她的脸。 「我不知道妳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对错的区别,只要在正常环境长大的人都有常识可以判断吧。」 山岸尚美高傲地抬起下巴,浅浅一笑。 「那我请问你,以前开车的时候用手机也不会被取缔,但是现在不一样。还有后座的安全带,以前不系也没关系。原本没有不对的事,但不知不觉中却变成不对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妳这是狡辩。改变的是法律,是规则变了。所以我说的是不遵守规则,也就是违反规则是不对的。」 「那也可以这么说啰,警察是以能否遵守规则来判断对错,没错吧?」 「嗯,算是吧。」新田搔搔鼻翼。 「既然这样,我们也是一样。我们饭店人也非常重视规则。」 「是吗?那妳为甚么不叫刚才那个客人遵守规则?自己晚来是自己的错,应该照顺序排队这才是规则吧。」 但山岸尚美却摇摇头。「没有这种规则。」 「妳说甚么?」 「规则是顾客定的。听说以前的棒球,有评审宣称自己就是最高原则,说得真好。在饭店里,顾客就是最高原则。所以顾客不可能违反规则,而我们必须遵从顾客定的规则,而且是绝对。」 新田瞠目结舌,顿时为之语塞,只能搔搔他刚剪短的头髮。 「妳的意思是顾客就是神,绝对不能忤逆。可是如果要对顾客的任性照单全收,根本没完没了吧。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提出任性要求,不就无法收拾了?」 「这时候想办法解决就是我们的工作。要是每位顾客都很有教养、很理性又很有耐性,饭店人就是最轻松的行业了。」 新田再度词穷,深深嘆了一口气。 「妳的心态很了不起,可是非得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吗?」 正当新田侧首寻思之际,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就是饭店。」新田回头一看,是一位三十五到四十岁、身材消瘦的男子,穿着柜檯制服。 「抱歉。我在后面听到你们的谈话。」 男子报上姓氏,久我。头衔是柜檯经理。 「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们会尽可能协助警方侦办,如果有任何需求,请别客气尽管跟我说。」 「这真是太感谢了。」新田行了一礼。 「新田先生,即便您乔装成饭店人,也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困难。」久我笑容可掬地说:「基本上,只要让客人感到舒适愉快就行了。注意言行举止与谈吐,也是为了这一点。自己说的话遭到反驳,每个人都会不高兴,所以身为饭店人不要去反驳客人。但也并非甚么事都要唯命是从。」 「这话怎么说?」 「诚如我刚才说的,最重要的是让客人感到舒适愉快。反过来说,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不见得要对客人的话唯命是从。」 「这是甚么意思?好像在打禅机。」 「迟早你会懂的。只要和山岸在一起工作。因为她很优秀。」 听久我这么一说,新田再度看向山岸尚美。她以冷漠的表情接受新田的目光,但那双丹凤眼立刻就垂下眼帘。 ※※※ 吃了简单的晚餐后,新田在山岸尚美的催促下进入柜檯。但也不能立刻让他处理住房手续,因此今天只是让他站在后面观摩柜檯作业。当然实际上,新田的双眼盯着一个个访客。说不定这些表情一派轻松的客人中,潜伏着筹划第四起杀人案的兇嫌。 即使如此──。 新田深深感受到,饭店的客人真是形形色色。即便乍看是商务人士,但每个人的气质也是千差万别。有身穿高级服饰的人,也有表情和西装或皮鞋一样疲累松垮的人。有对饭店服务生傲慢粗鲁的人,也有莫名低声下气的人。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今天观光客看起来比商务客来得多。有一组明显是一家四口的客人,好像是从寒冷的地方来的,不断地说着:「果然东京还是比较温暖啊」。一家四口的父亲,在填写住宿登记表之前,先问山岸尚美东京迪斯尼乐园怎么去?当然她不会催客人先写住宿登记表,而是开始指着观光地图、客气地向客人说明。丝毫看不出焦躁的感觉。 此外也有一眼就看出是混黑道的男人,以威吓周遭人士的走路方式走到柜檯,嚼着口香糖、只粗鲁地迸出两个字:「佐藤。」姓川本的年轻柜檯人员再详细询问他姓名时,他在两道细眉之间挤出皱纹说:「我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人。拿纸来,我写给妳。」 男子在填写住宿登记表之际,川本低声问山岸尚美,要不要请他先付押金,也就是保证金。山岸尚美随即简短回答,不用。 门房小弟走近柜檯,川本准备把钥匙卡交给他。但男子却说:「不用了,不用跟来!」一把抢走钥匙。新田以目光追着男子,结果看到一名打扮花俏的女子从旁出现,以左手挽住男子的右手,两人朝电梯走去。 客人都走了之后,新田问山岸尚美为甚么不收押金。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猜他会拒绝。」她答得很干脆。 「他拒绝就不收?」 「那时候,还有别的客人在。要是起了争执,其他客人看在眼里也会不舒服,而且也会给后面排队的客人造成困扰。随机应变是我们必备的能力。」 「那个客人的确可能会发牢骚,可是因为这样就违反程序也有待商榷吧。就算顾客是最高原则,该收的钱不收也很奇怪吧?只要客人发牢骚就甚么都听他的,万一连住宿费都不付怎么办?」 针对这个问题,她的回答也相当明快。 「不付钱的人就不是顾客。因此没有必要遵从他的规则。我们会照规定程序办理。首先会说服他付房钱,如果他不付,就会报警处理。」 「既然这样,那押金也应该──」 「押金只是单纯的保证金。即使没有先收押金,只要能以别的形式保证付钱即可。」 「别的形式是甚么?」 「就我的经验来说,就是直觉。」山岸尚美稍稍挺起胸膛。「刑警办案也要靠直觉吧?同样的道理。我认为那位客人不会是霸王房客。」 「霸王房客?」 「就是不付钱就走掉的人。」 「哦……嗯哼,妳很有自信嘛。妳根据甚么判断的?」 「因为他很招摇。」她答得斩钉截铁。「一直在凸显自己的存在感。这种人不会是霸王房客。」 「是吗……」 新田头一偏,山岸尚美便从柜檯下方的柜子拿出一个五公分厚的档案夹。 「这份档案绝对不能给外人看,但新田先生例外。这是东京都的饭店业者联合搜集的霸王房客资料。受害的饭店会立即将数据传送出来。内容包括性别、推定年龄、长相、身体特徵,使用甚么假名、登记甚么住址、消费了甚么东西等等,尽可能都会详实记录。」 新田打开档案一看,目瞪口呆。确实就如她说的,都是各家饭店传真过来的数据。他之前完全不知道,饭店之间会如此交换情报。 「看了这份档案,你应该明白了吧。霸王房客的手法大同小异。最典型的是,都是前一天或当天预约房间,延长住宿时间,把餐饮费等其他费用一併算在住宿费里,假装外出,但结果是搞失踪。大部份是中年男性,假装成平凡的上班族。不论哪个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点,霸王房客绝对不会很招摇。因为一旦留下印象,别的饭店也去不成了。」 新田浏览了几份报告,确实就如她所说的。特徵栏里写的大多是:沉默寡言、声音很小、低着头、衣着朴素之类的。 「当然也有例外,霸王房客里也有全身穿戴名牌的美女。不过,他们的共同点是不想引起饭店的警戒心,就这一点来说,刚才的客人──」 「给人印象很差,又很诡异。」新田将档案夹还给山岸尚美。「原来如此,我懂了。不过话说回来,饭店的客人真是形形色色啊。」 「顾客未必都是神,其中也混杂着恶魔。分辨神与恶魔也是我们的职责。」 ※※※ 到了晚上十点,新田来到事务大楼。尾崎管理官和稻垣已经在总务课的会议室里,本宫也来了。新田一进入,场内立即一片譁然。 第6页 「很适合你嘛。」尾崎不断打量新田的制服装扮。「连姿态都不一样了耶。才短短一天,居然能乔装到这种地步。」 「想必被那位小姐修理得很惨吧。」稻垣打趣地笑了。「总经理有说过哟,就算对方是刑警,她也不会怕。」 确实如此,新田只能苦笑以对。此时关根说着:「抱歉,我来晚了。」也进来了,依然穿着门房小弟的制服。 这次不是一片譁然,而是爆笑四起,整个会议室笑翻了。 但缓和的气氛也到此为止。当尾崎说:「那么,开始吧。」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稻垣点点头,环视众人。 「因为饭店的好意,提供这个房间让我们当作现场对策总部使用,搜查员可以在这里待命,也可以交换情报。但是,行动的时候切记谨慎低调,绝对不能让犯人察觉到警方在监视。所以召开这种必要人数最少的会议,也是基于这种考虑。以下三点都是破案前不能对外公布的方针,第一点,目前发生的三起命案之间有所关连;第二点,兇嫌打算犯下第四起案子;第三点,我们已经知道下次的犯案场所。大家要格外小心,千万别说熘了嘴。那么,先报告饭店里的情况,本宫。」 「是!」本宫起身说:「我来报告饭店一星期的活动。平日的晚上,几乎每晚会有宴会或餐会,主办者大多是企业,出席人数在两百人到三百人之间。至于白天,未来的一周没有甚么大型活动,但星期六和星期天,已经有预定要举办婚礼及婚宴。例如明天星期六,有八场婚礼。详细内容已经汇整完毕,请大家看一看。」 a4大小的资料也发到新田这里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之后预定举行的餐会、婚体与婚宴。不只有主办的企业资料,连举行婚礼的男女与预定出席者的姓名也都作成参考数据一併附上。 「饭店居然会提供婚礼的名册啊。」尾崎说。 「他们本来不太愿意,但我说是为了加强警备才说服他们。不过,这份资料严禁外泄。」 「当然不能外泄,大家也要小心点。话说回来,以目前的犯案手法来看,我认为这次兇手在餐会或婚宴这种活动会场行兇的可能性很低,不过谁知道呢。」尾崎自言自语地说。 「毕竟至今发生的命案,都是在偏僻的地方,而且是被害人独自一人的时候遇害的。」稻垣回应:「不过我认为这次趁活动下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周遭都是不认识的人,环境混乱吵杂,说不定对兇手反而有利。」 「确实,你说得很对。看来兇手会乔装成客人进来啊。」 「这个可能性也很高,不过我认为还是一半一半。」 「怎么说?」 「装成客人的话,一定会和饭店员工打照面,此外饭店里可以随意进出的范围也很有限。为了达成在偏僻的地方杀人的目的,兇手或许会认为乔装成饭店关系者比较有利。」 尾崎将剪短的白髮往后顺。 「有道理。这种时候,兇手会走饭店人员的专用出入口啰?那边的警备情形如何?」 「饭店员工或业者专用的出入口,大小共有五个。这五个地方都有警察装成警卫人员驻守。饭店员工穿便服出入时必须出示身分证明文件;和饭店有业务往来的业者,我们要求他们尽量每次都派同一个人来,万一不行的时候也请他们务必要事先通知。」 「那份有贴照片的名单呢?」 「当然已经发给所有的盯梢人员。」 附有照片的名单,就是本宫拿在手里的文件吧。 尾崎双肘抵着桌面,十指交握于下颚前方。 「关于饭店关系人士的出入口,这样安排应该没问题。接下来就是正面大门。一楼的大厅里,随时都有三位搜查员在盯梢吧。这样检视进入饭店的人,应该不会遗漏才对……」 「只要名单上的人进来,一定会知道。」稻垣帮尾崎做了补充。 之后进入一阵奇妙的沉默。但新田明白这股沉默的意义,想起和本宫的对话。两位上司可能是在思索,万一兇手不在名单上怎么办?倘若兇手不在之前布下的搜索网名单内,那么派再多人来盯梢也没用。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兇手的长相,万一他潜入饭店怎么办?」尾崎继续说:「监视器准备得怎么样?」 「一楼现在装了三台监视器,可以看到整体情况。此外宴会厅楼层、婚礼楼层、餐厅楼层、客房楼层,都在电梯厅和走廊装了监视器。后来因为发现了几处死角,也预定装设监视器。我们在负责监看屏幕的警卫室里,也配置了搜查员。」 「那个监视器会不会很醒目?」 「不会,乍看不会知道那是监视器,掩饰得相当巧妙。毕竟就饭店而言,监视器给人的印象不太好。」 「我想也是。不过即便装置位置不醒目,兇手也未必不知道有监视器在监看,反正他一定会先来探查吧。在这种情况下,兇手会怎么杀人呢?首先犯案地点会挑哪里呢?」尾崎环顾室内,犹如在徵询大家的意见。 一位资深刑警客气地举手。「洗手间很可疑吧?」 尾崎对这个回答深感意外,打直背嵴说:「洗手间啊?」 「因为那里没有监视器。假设兇手下手没有特定对象,无论是谁都好,那么洗手间是最适合下手的地方。而且大家上洗手间的时候,经常没有防备。」 「不过,要是后来有人进去怎么办?」 「这就要花点心思了。上洗手间的时候大多是一个人,而且要看准上大号的时候。这时只要在入口处立个清扫中的牌子,谁也不会进来。接下来就等猎物从大号用的厕所出来就行了。」 新田对前辈刑警的看法深感佩服。这位刑警有点年纪了,但在出发侦查前,一定会做缜密的思考。 「有道理。」尾崎说:「共享的洗手间有几间?」 「我记得,一楼应该有两间。」稻垣答道:「地下楼层也有,宴会楼层和婚礼楼层、餐厅楼层应该也都有,全部加起来可能为数不少。」 「光只是巡逻的程度不行啊。这里也派人盯梢吧。人员我会调度。其他还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吗?譬如宴会厅怎么样?白天几乎没在用吧?也就是没有甚么人会去的地方。把人带来这里杀害──这有可能吗?」 「就算宴会厅里没人,走廊也经常有人来往,而且也有装监视器,我想可能性很低。」 对于稻垣的意见,新田也有同感。他不认为这次的犯人会拟出这种粗糙的行兇计划。 「那,其他还有哪里有可能?」 稻垣迟疑了半晌,开口说: 「犯人绝对不想让人看到行兇现场,所以只能挑没有监视器的地方。和共享的洗手间一样,能够保有隐私的地方,那就是客房了。」 「客房内确实没有监视器。不过走廊有吧?案发后只要调阅监视器录像带,就能知道有甚么人进出了。」 「我想,当然会戴帽子之类的遮住脸部。」稻垣答道。 尾崎低沉半晌,交抱双臂。「兇手会瞄准房客啊?果然,应该是这样了。」 看来,他打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个可能性最高。 「就目前的犯行来看,兇手相当大胆。就算有目击者似乎也无所谓,总是能在千钧一髮之际下手得逞。我觉得这次兇手也会赌赌自己的运气。」稻垣一脸严肃地说。 「既然如此,」尾崎锐利的目光看向新田和关根他们。「我们也只能赌在你们身上了。」 4 尚美先做了一个深唿吸,然后敲门。这是她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的习惯。 听到「请进」之后,尚美开门。正前方是办公桌,藤木坐在桌前,旁边站着田仓。 「听说您找我。」 「嗯,先进来吧。」藤木说。 「打扰了。」尚美行了一礼,走进办公室。 「工作到这么晚,辛苦妳了。很累了吧。」藤木摘掉老花眼镜。 「我没事。辛苦的是两位吧。」 两位上司面面相觑。「我和田仓都不累喔,因为也没特别做甚么事。倒是妳,从一大早一直忙到现在,我很担心妳身体会不会撑不住呢。」 「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真的不要紧。」尚美露出微笑。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分日班、午班、夜班,采三班轮流制,下午五点和晚上十点是交班时间。今天尚美上日班,照理说下午五点就能下班了。但是发生了必须协助警方办案的特殊情况,即便过了午班和夜班的交接时间晚上十点,依然必须待在饭店。不消说地,因为新田还在。 「新田刑警在做甚么?」 「刚才,他从事务大楼回来了,现在在饭店里巡视。因为柜檯业务已经告一个段落。」 「这样啊。那,我稍微和妳谈一谈不要紧吧。」藤木起身,走向旁边的沙发。 藤木坐在单人沙发上,因此尚美坐在他的对面。田仓也来到尚美旁边。 「这次拜託妳做这么为难的事,实在很抱歉。」藤木投以柔和的眼神。 尚美苦笑以对。 「我把它当作一种试炼,我会努力克服。」 「试炼啊。确实是一种试炼。不只是妳的试炼,或许也考验着我们整个饭店。」藤木点点头,眼神闪耀着认真的光芒。「情况如何?把妳今天做了一天的感想老实跟我说。」 「对新田先生的感想吗?」 「当然是对他的感想。我希望妳老实说。」 尚美一度垂下视线,然后郑重注视着藤木。 「我认为要把他调教成饭店人是非常困难的事。让他直接服务客人很危险。」 藤木和田仓面面相觑后,看向尚美。 「这是因为他是新田刑警吗?还是刑警这种人不适合当饭店人?」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刑警中有人适合当饭店人,只是和新田先生一起工作后,我觉得这种人和我们的价值观与人性观都截然不同。」 「妳指的是哪方面?」 「全部。我进入饭店业的时候,被教导不要忘记感谢的心。只要对客人抱有感谢之心,无论是得体的应对进退、谈吐、礼仪、笑容等等,不用特别训练也能自然从身体散发出来。」 「妳说得没错。」 「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是警察这种人只会用怀疑的眼光看人吧。这种人经常会露出怀疑别人要做甚么坏事、或有甚么企图的眼光。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们的职业。不过,若一个人只能这样看人的话,叫他要对客人抱持感谢之心也没有用。」 「原来如此。或许真是这样啊。」藤木和田仓互相点头。 第7页 「其实,我也问过门房领班杉下。」田仓对尚美说:「乔装成门房小弟的刑警……叫关根来着对吧。我也问了他的情况。杉下说,他的手脚利落,感觉还不错,但是看人的眼神不太好,尤其会盯着客人的长相或衣服勐瞧,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新田先生也会这样,对于办理住房手续的客人的观察超乎必要以上,而且眼神锐利,看起来根本不像饭店人。害我经常在一旁担心,生怕客人会起疑。」 藤木脸上蒙上一层阴霾,交抱双臂。 「根据警方的说明,他们挑选来卧底的刑警都是气质相当好的人才。」 「总经理,关于这一点或许是真的。」田仓说:「傍晚也有几名刑警开始在大厅和交谊厅盯梢,可是每个看起来都很兇,相较之下新田先生他们确实好很多。」 「有这么恐怖啊?」 「也不能说恐怖啦,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如果太醒目的话,说不定会吓到其他客人。」 「这可不行啊。我会直接打电话给稻垣组长,拜託他稍微顾虑一下我们的处境。话说回来,刚才听山岸这么说,那件事还是拒绝比较好吧。」藤木若有所思地看向田仓。 「我也这么认为。这么说或许不恰当,可是山岸光应付新田刑警就忙不过来了,如果又多了需要关照的人,柜檯会陷入一片混乱。」 「请问,你们在谈甚么?」尚美来回看着两人。 田仓舔舔嘴唇。 「是这样的,警方想增派卧底刑警的人数。他们在事务大楼举行侦查会议,做出了这个提案。」 尚美瞪大双眼。 「要派更多刑警到柜檯来?这也太离谱了。光是那个刑警……光是新田先生就够折腾人了。」 藤木皱起眉头,点点头。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回绝他们。可是也不能完全不让他们增加卧底刑警,这该怎么办呢?」 「一定要妥协的话,只能让他们当清扫人员。」田仓说:「和客人接触的机会也比较少,只要把实际工作交给真正的清扫人员就没问题了。就跟警方说如果是清扫人员增加几个都没关系,这样如何?」 「有道理。不过,他们会不满吧。或许会说待在不能接触客人的地方就没意义了。」 「这个时候,就让他们增加一两个门房人员如何?总之要避免增加柜檯人员。」 「好吧,我就以这个方向跟他们谈谈看。」藤木彷佛在确认自己的想法般频频点头之后,以稍微柔和的表情看向尚美。「抱歉哦,这么累还把妳叫来。今晚妳就回家休息吧。还有其他人在,放新田刑警一个人到早上应该也没问题。妳只要九点来上班就好了。」 「谢谢总经理。」尚美行了一礼。上午九点,是夜班和日班的交接时间。 尚美站起身,走向门口。但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位上司。「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藤木一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随即问道:「甚么事?」 尚美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我想两位可能知道,警方为甚么认为下一起命案会发生在我们饭店,而且也觉得警方的根据相当有可信度吧?」 田仓顿时惊慌失措,想开口说话时却被藤木以手制止。藤木反问尚美:「为甚么妳会这么想?」 尚美轻轻摇头说: 「因为实在太奇怪了。总经理和田仓部长都是非常重视客户服务的人,可是这次不只让刑警穿上我们员工的制服,还实际让他们接待客人,怎么想都觉得有欠考虑。能够让你们接受这种事,想必有相当的理由。至少,光说饭店可能会发生命案,这种轻描淡写的说明,两位应该不会接受吧。」 藤木嘆了一口气,看向田仓。田仓皱着脸,摸摸后脑勺。看到这幅景象,尚美更加确定了。 「果然,两位知道啊。」 藤木点头。 「妳说得没错。警方有告诉我们,我们饭店可能发生命案的理由。」 「不能把理由告诉我吗?」 藤木一听,闭上眼睛,沉默思考了几秒钟后,点头睁开眼睛。 「没错,不能告诉妳。这也是为了妳好。」 「为了我好?这是甚么意思?」 「详细情况不能告诉妳,但听说连续杀人犯在现场留下了诡异的讯息。刚开始警方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后来终于破解了。根据破解的结果,他们分析下次犯案地点会在我们饭店。如果这件事外泄的话,被兇手察觉会怎么样?兇手恐怕会停止在这间饭店作案吧。到时候,警方就无法抓到兇手了。因为他们拥有的线索,只有那个讯息。」 「为了引出犯人,所以要隐瞒破解讯息的事吗?」 「正是如此。但这里必须考虑的是──不,坦白说是我不愿意想这件事,就是万一真的发生命案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饭店不只会遭到被害人家属谴责,社会的舆论也会指摘我们吧。他们会说,既然已经知道饭店被盯上了,为甚么不公诸于世。坦白说,最初警方找我谈的时候,我有想过把事情公开出来。当然我也有心理准备,有一段时间客人会不敢上门。但是就如刚才说过的,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公诸于世,警方就失去了缉拿兇手的机会。而且,兇手说不定会在别的地方杀人。总不能想说反正不是我们的客人受害就好,所以我真的很苦恼啊。」 听了藤木这番话,尚美的心情沉重起来。因为尚美很清楚,藤木不是个利益优先主义者,而是个很有社会责任的人。 「几经思考的结果,您选择了协助警方办案是吗?」 「没错,我决定相信警方说一定会保护客人的安全。不过,我也必须先考虑到最坏的状况。万一真的发生命案怎么办?社会大众和媒体都会追究饭店的知情程度吧。到时候,只要他们明白知道详情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这样就能把饭店的伤害减到最低。然后只要这少数人负起责任就可以了。」 尚美惊愕地看着藤木,接着又看向田仓。两人的表情都很沉着,目光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不要让饭店员工知道太多比较好──您是这么想的吧。您刚才说为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妳能谅解,我会感到很欣慰。」藤木语气平静地说。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这件事。没能察觉到两位的用心良苦,真的非常抱歉。」尚美鞠躬致歉。 「没必要道歉。明天也会很辛苦,快点回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那我告辞了。」尚美开门离去。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后,走在一片静谧的走廊上,尚美忆起遥远的往事。那是当年来东京考大学时,下榻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事。 之前没有住过高级饭店,想说既然来东京就要留下美好回忆,于是决定下榻这间饭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金碧辉煌的气氛震慑住了,直觉地明白这是一流人士聚集的场所,不是自己这种小孩该来的地方。 她最心仪的是,饭店员工们的飒慡英姿。无论发生甚么事绝对不会仓皇失措,总是能迅速妥当地处理问题,让她深深体会到这就是所谓专业态度。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接待外国客人的柜檯人员。好像遇到了甚么麻烦,但那位柜檯人员丝毫不惊慌怯场,以流利的英文、耐心地继续对客人说明。外国客人本来很不高兴,但后来展露了笑容,最后还向柜檯人员道谢,满意地离开。但这位柜檯人员没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是神情自若地接待下一位客人。当时尚美觉得,这是有坚定的自信才能显现出的平静。 那时尚美在这间饭店住了两晚,因为入学考试连考两天。第一天,到了考场才觉得好像忘记带甚么东西?结果是母亲为她去神社求来的学业御守【註:日本人相信佩戴在身上就可以远离危险的东西。特别指神社和寺庙的护身符。】放在饭店房里的桌上忘了带来。那时她心想,算了,反正原本就不寄望这种东西,更何况压根儿就不想依赖神明。 但是考试快要开始时,一位女性监考官走过来,拿了一个信封给尚美,说是饭店的人送来给她的。信封里放着御守和一封信,信里写着:「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为您送来了。考试加油喔。」 尚美感激的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曾向饭店的人提过,要报考哪一所大学。即便去询问学校,校方应该也不会透露考生数据。 考完试后,尚美回到饭店,柜檯人员就笑容可掬地说:「您回来了。您忘记带的东西有顺利送达吧?」 尚美感到纳闷,但也回了一声「有」。柜檯人员露出雪白皓齿说:「那就好。」 回到房间一看,房里打扫得非常干净。床单铺得相当平整,浴室里连一滴水渍也没残留,毛巾也都全部换上新的。然而尚美的衣服和书籍,看得出清扫人员相当尊重、极力不去碰触。 之后马上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是母亲打的,没问考试考得如何,噼头就先问:「御守,送到了吗?」 「妈,妳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饭店打电话给我呀,说妳御守放在房里忘记带,问我妳要考哪一所大学。我就说,不用特地送去没关系啦,反正那孩子根本不相信御守,是我硬要她带去的。可是饭店的人说,忘记带御守,令千金会觉得不吉利,这样不是很可怜吗?我想想也有道理,就把考场和准考证号码告诉他了。妳有好好跟人家道谢吧。」 「啊,」尚美握着话筒,轻声惊唿:「我忘了。」 随即听到母亲的嘆息声。 「妳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被说一直长不大。等一下要好好向人家道谢喔。对了,考得怎么样?」 尚美说写得蛮得心应手的,让母亲放心后,便走出房间。她想去向柜檯人员道谢,可是搭电梯到一楼后却止步不前。因为不知道该向谁道谢。 应该是发现御守的房间清扫人员吧。可是打电话去家里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然后把御守送去大学考场的,一定又是另外一个人。 当她呆立在原地时,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笑脸盈盈走过来。「有甚么需要服务的地方吗?」 她略显踌躇地说明事情原委之后,这名男子似乎很懂地用力点点头。 「您就是山岸小姐吧?御守能及时送到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想说声谢谢,但不知道该向谁说才对……」 但男子却微笑地摇摇头。 「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们饭店全体人员都很努力提供顾客最好的服务。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团队。能让客人开心,并非单独哪一个人的功劳。相反地,如果有粗鲁无理的饭店员工,给客人带来麻烦的话,这也不是那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整体饭店员工的责任。」 第8页 这段谈吐客气且恭敬的内容,很难想像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说的。不仅展现出他对这份工作与职场的骄傲和自信,更让人感受到他的责任感。虽然语调温和平稳,但尚美却十分震惊。 「……这样子啊。」尚美好不容易才以微弱的声音回答。 「这次的事情,如果给您留下了好印象。」男子以直立不动的姿势说:「下次来东京的时候,也期盼您再度莅临我们的饭店。」说到这里,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当然下次如果是为了入学而来到东京,我们全体员工都会感到无比欣喜。」 尚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这名男子的谈吐彷佛有甚么魔法。光是听他说话就觉得很幸福。尚美不禁心想,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啊,这种职业实在太了不起了。 后来他的预言成真。顺利考上大学的尚美,入学前再度下榻这间饭店。这时她为了寻找这名男子,在饭店里走来走去,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和他再度重逢是尚美大学毕业,在这间饭店就职以后。 他──藤木已经当上总经理。尚美后来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藤木时,当时他的头衔是副总经理。 岁月如梭,如今在他下面工作已经十年了。这些年在饭店也遇过很多状况,但像这次的危机还是头一遭。可是他的态度依旧处变不惊。因为饭店的服务是团队工作,万一出了甚么事,整体饭店要负责──也就是说身为总经理,他抱着切腹的觉悟。这和那些把难题推给部下,出了问题自己却装出毫不知情来推诿逃避的经营者不同,是完全相反的理念。 尚美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藤木。因为他是带自己进入这个美好行业的恩人。此外,为了让这间饭店持续保持一流水平,他也是不可或缺的人。 自己能做甚么呢?必须做甚么呢?──在事务大楼换好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尚美依然在思索这件事。 隔天早上,尚美八点就来上班了。虽然和夜班的交接时间是九点,但她还是对新田不放心。 到了柜檯,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已经开始排队,而新田也早就站在处理退房手续的柜檯人员后面。他站在最后面,可能是考虑到不要妨碍别人,但似乎没想到以猎犬般的眼神盯着顾客也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早啊。妳来得真早啊。」背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是久我。 「早安。」尚美也向他打招唿。 「妳可以多休息一下再来啊。昨天晚上,妳也留到很晚吧。」 「是没错,可是我放心不下嘛。」 久我苦笑,望向柜檯。 「因为必须看着麻烦的徒弟,心神不宁吧。夜班的同事跟我说,那个刑警,到了半夜三点还在饭店里巡视。然后稍微躺一下,六点多就起床了,一直像那样在监视饭店里的客人。真的很有毅力啊。」 「有毅力是很好,不过那种态度很麻烦。」 尚美大步向前,快速进入柜檯里,立刻和新田对上了眼。 「请过来一下。」她把新田带进后面的办公室。 「有甚么事?我正在值勤喔。」 「新田先生,你现在的工作是乔装成饭店人吧?那就请你不要瞪着客人。」 新田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寻找歹徒的时候,我就会变成这种眼神。」 尚美摇摇头。 「昨天我应该也说过了,你露出这种眼神,反而只会让人警戒。而且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都是要离开饭店的人,是嫌犯的可能性很低吧?」 「这就很难说了。因为退房之后还是有可能犯案。侦查的时候,把事情说死是很大的忌讳。所以我才这么早起。」新田这番话透露出刑警的骨气。 「……这样啊。可是总之,请你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哦,我会尽量努力。」新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九点交班完毕后,真正的柜檯业务忙了起来。尚美也站在柜檯里。新田站在后面,但她根本没时间留意新田是甚么眼神。 终于忙到一个段落后,川本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山岸小姐,古桥先生差不多该退房了。」 尚美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点多。古桥这位房客,和一名女子住在十楼的双人房。 她拿起话筒,打电话给房务清扫领班滨岛。 「喂,我是滨岛。」话筒传来开朗的声音。 「我是山岸。昨天我跟你提过的,1025号房的客人,情况如何?」 「正遵照妳的指示在观察。现在客人还在房间里,等房间空了,会立刻展开作业。」 「我明白了,麻烦你多费心了。」 挂了电话后,新田问:「甚么事啊?这个人有甚么问题吗?」 尚美嘆了一口气:「不是『这个人』,是『客人』。」 新田不耐烦地在脸前摇摇手。 「好啦,我知道了。重要的是,这位客人怎么了?」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让人很好奇耶,总觉得不太妙。难道是,霸王房客?」 尚美看着新田窥探似的表情,心想刑警的嗅觉真灵敏。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客人在看,低声对新田说: 「上个月这位客人来住宿的时候,退房时发现浴袍不见了。」 「浴袍?这位客人带走了吗?真有这种贪小便宜的傢伙啊。」新田傻眼地说。 「这不是好笑的事。我们饭店的浴袍,一件将近两万块耶。要是每次住宿都带走的话,我们可吃不消。」 「原来如此。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就等着看吧。我们有我们的做法。」 「这样啊。那就看你们大显身手啰。」 新田说完后,内线电话响起。川本接了电话,交谈了两三句后,转而对尚美说:「刚才出房间了。立刻请清扫人员进去了。」 「知道了。谢谢。」 「真是合作无间啊。你们是趁客人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检查浴袍有没有被偷吧?」新田深感佩服地说:「你们怎么知道客人会在这个时候退房?」 「住房的时候,若无其事问的。」 「哦。」 不久,这位姓古桥的客人从电梯里出来。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男子,趾高气扬,眼神锐利。旁边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浓妆艷抹的女子。女子嚼着口香糖。 古桥让女子坐在离柜檯有点远的沙发上,自己走向柜檯。女子的脚边放着一个运动包。 「您要退房了吗?」 尚美如此一问,古桥只是「嗯」了一声,一脸不悦地将钥匙卡放在柜檯上。尚美开始办理退房手续。 但计算机列出费用明细时,清扫人员还没有消息过来。尚美有些焦急,故意拖延时间。 「喂,快点啦!我在赶时间!」果不其然,古桥开始催了。 「好的,已经好了。」 尚美一递出明细,古桥便从皮夹拿出现金。他可能打算拿了找的零钱就落跑吧。 就在此时,电话终于响了。川本立刻接起,她用单手做笔记,然后将纸张递给尚美看。尚美悄悄瞄了一眼。 上面写着:一件不见了。 尚美对川本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新田走向川本,抢下她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川本顿时怔住了。 尚美一边留意新田,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一边把找的钱和收据递给古桥。看着古桥把钱和收据放进皮夹,尚美说: 「古桥先生,刚才清扫人员打电话来,说我们饭店的东西可能混在您的行李里。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行李?」 古桥挑眉大惊。 「混在行李里?这话甚么意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混进来。还是说,你们在怀疑我们偷了甚么东西?」 「不是不是。」尚美连忙摇手。「我们饭店里的东西,有些可以让客人随意带走,但有些是不能带走的。可是并不是每一项东西都附有说明,所以有时候客人会搞错。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请让我们看一下行李好吗?」 古桥嘴角一歪,探出身子。 「少跟我绕着圈子说话!你们到底少了甚么东西?」 尚美收起下巴,毫不胆怯地直视对方说:「浴袍。」 「浴袍?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放进包包里。」 「所以,请让我们确认一下。」 「不,等一下。我都说没有放进包包了,你们还要确认是甚么意思?你们果然还是怀疑我偷了吗?」 「不,我们绝对没有这意思。」 「好吧,我去把包包拿过来,妳来确认吧。」古桥转身,走向他的同伴女子。 就在此时,新田突然来到尚美旁边,而且还出声叫住古桥:「这位客人,古桥先生!」 古桥兇巴巴地回头:「干么!」 「不用了,您可以直接离开了。」 听到新田这句话,尚美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啊?」古桥嘴巴张得很大。「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相信您。刚才失礼了。」 「相信?可是那个女的──」古桥一脸兇狠地想说甚么,但和新田四目相交时,那股凶煞之气宛如泄气般消失了。 尚美惊愕地看向新田,他的眼神比平常锐利,射出危险的光芒。 古桥不断眨眼,吐了好几口大气。「……真的可以走吗?你们不是怀疑我吗?」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很尖。 「没这回事。请您路上小心,平安回家。期待您再次莅临。」新田客气地说,还行了一礼。 古桥来回看看尚美和新田的脸之后,快步走去女伴那边。两人看起来和刚才明显不同,一副狼狈慌张地走向大门。 尚美抬头看向新田。「你究竟想做甚么?请说清楚。」 「那个包包里没有浴袍。」 「怎么可能……」 「我详细问过清扫人员了。他们说房里应该有两件浴袍,其中一件不见了,另一件原封不动地放在衣柜里。」 「所以不见的那一件被偷了嘛……」 新田浅浅一笑,摇摇头。 「如果我要从房里偷走浴袍,一件会在洗完澡后穿上,藏在包包里的会是没穿的那一件。任谁都会这么做吧?」 「啊!」尚美轻声惊唿,心想新田说得没错。 电话响起。川本去接,短短交谈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清扫人员打来的。新田先生说得没错,另一件浴袍藏在床底下。」 「我就知道。要藏的话,只能藏在那里。」 「等一下,为甚么要故意藏起来呢?」尚美问。 「我猜是这样的。妳说妳若无其事地问他甚么时候要退房,他可能察觉到妳的企图了,所以才故意把一件浴袍藏起来。退房的时候会被要求检查包包,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让你们看了包包以后,会说你们在羞辱他,以名誉受损为由大吵大闹,企图敲你们一笔竹槓吧。上次之所以会偷浴袍,说不定就是今天的伏笔。搞不好他们用这种手法,在各家饭店赚零用钱呢。」 第9页 尚美惊愕地扶额。 「这么说,我差点就中了他们的计……。新田先生,你怎么察觉到的?」 「就看穿坏事这方面来说,我自认我的眼力比妳们好。说不定我的眼神就是这么练坏的。」 最后那句话,摆明是在挖苦尚美,但尚美也无法反驳,只能默默低下头。 此时,新田的手机响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之后,转而对尚美说:「失陪一下,我要去事务大楼。」然后就离开柜檯了。 尚美追着他出去,出声唤他:「新田先生。」 新田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给我五分钟就好。」 「如果是眼神的事,我有在努力。」 「不是这件事。是另外一件事,我希望你一定要跟我说,是案子的事。」 新田的双眼射出光芒。「案子的甚么事?」 尚美做了一个深唿吸后,开口说: 「讯息的事。连续杀人犯究竟留下了甚么讯息?」 新田倒抽了一口气。 5 「妳过来一下。」新田抓起山岸尚美的手。快速扫视四周后,朝着上二楼的手扶梯走去。新田认为,那里的阴暗处应该可以避人耳目。 「等一下,不要用拉的。」 但新田根本不予理会,依然拉着她的手走到手扶梯下方。再度谨慎注意周遭的情况后,终于放开她的手。 「请你不要这么粗暴。你用说的,我也会懂啊。」山岸尚美蹙起眉头,用另一只手摸着刚才被抓的手。 新田由上而下瞪着她。 「妳怎么会知道讯息的事?谁跟妳说的?」 山岸尚美低声清清嗓子后,翻白眼看着他:「上司跟我说的。」 新田别过脸去,啐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老百姓的口风果然很松,真是糟糕啊。看来你们不习惯只有自己抱着秘密。」 「你这种说法,对总经理他们很失礼。是因为我百般央求,他们才告诉我的,而且只说有讯息的事。其他事情,他们完全没有跟我说。因为有甚么万一的话,他们打算负起全部的责任。」平常口气淡漠的山岸尚美,此刻显得有些激动。 「既然如此,妳就尊重总经理的意思如何?难得上面的人考虑到部下,不想让你们身陷困境,妳就不该辜负他们的好意。」 「我很感谢上司们的一片苦心,也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所以我就没有追问下去了。可是,照这样下去我不甘心,所以才来请问新田先生。」 「很抱歉,妳甘不甘心跟我们无关。我也不认为这对侦查有帮助。」新田的目光落在手錶上。「失陪了。我的上司在叫我。」 他迈开大步走向通往事务大楼的侧门。但山岸尚美随即追了上来,站在他前面。 「昨晚我回家以后,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能做甚么?虽然上司们说最后他们会负责,可是我觉得我不能只做一些机械化的事情。但是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结论。」 新田嘆了一口气。 「妳没有必要想那么多啊。无论侦办案情或防止兇案发生,都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你们只要照我们提出的要求,协助我们就好。如此一来,总经理他们就会得救。」 「我不这么认为。」她打直背嵴继续说:「我刚才看到新田先生看穿客人的诡计,觉得警察果然不同凡响。你们能用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想法来看人。这是我根本学不来的事。」 新田受到夸奖心情不错,露出了笑容。 「谢谢妳的夸奖。不过那不算甚么。」 「同时我也察觉到一件事,觉得自己还太嫩了。因为客人上次偷了浴袍,我就认为他会再用同样的手法,这种想法实在太单纯了。我应该更深入思考才对。」 新田看着山岸尚美笑也不笑的脸庞,觉得这名女子真的很正经。不,应该说太正经了。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压力一定很大。 「你们又不是警察,没必要想这么多。不可以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看着客人吧?不然眼神会变得跟我一样喔。」 新田打算逗她玩,但山岸尚美依然一脸正经。 「怀疑对方,和想解读对方的心思是不同的。身为一个饭店人,这也是原本就被要求的态度。新田先生,现在的做法真的没问题吗?这样真的能防止案件发生、逮捕兇嫌吗?」 「妳对警方的做法有甚么不满?」 「我并不想过问侦查的事。我被命令支持新田先生的时候,刚开始有些排斥,不过现在我想尽我所能协助你。但我不认为,这种情况下我能充分发挥协助的功能。因为我只是模煳地知道,下一起命案可能会发生在这间旅馆,至于应该留意甚么?小心甚么?我完全不知道。坦白说,我甚至怀疑这个饭店真的会发生命案吗?」 可能有点激动,山岸尚美的声音越来越大。新田环顾四周以后,伸出食指靠近嘴唇。她才一脸回过神来的表情,轻声道歉:「对不起。」 「兇手下次犯案,挑的是这间饭店。这是事实。」新田答道。 「那请你把证据告诉我。」 「很抱歉,这我不能说。我们警方掌握到这个证据,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高度机密了。」 「可是如果你不把详情告诉我,我无法充分协助……」 山岸尚美之所以说到一半就停了,是因为新田伸出一只手挡在她面前制止。 「妳并不是刑警,不用想那么多。更何况妳对我的协助已经相当足够。如果能稍微不要管我那么多,那就更好了。」 山岸尚美察觉到这句话的挖苦味,摆出兇巴巴的表情瞪着新田。不过眼睛睁得比平常大的表情相当迷人,俨然就是个美女,看得新田怦然心动。 「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我吗?」她不死心地再度逼问。 「不行。如果告诉妳,我就没资格当刑警了。」 抛下垂头沮丧的山岸尚美,新田走向侧门,一边快速走着,一边在心里痛骂:外行人就是这样,真麻烦。稍微和警方扯上一点关系就跩得要命,动不动就要过问侦查,还想学警察办案。我原本以为那个姓山岸的女人不是这种人,真是意外啊。 不过,那个表情还真不赖──他想起山岸尚美最后露出的表情。 ※※※ 事务大楼的会议室,依然香菸缭绕,空气显得白茫茫的。除了少数的餐饮店之外,饭店里几乎全馆禁菸,所以盯梢的刑警们换班时都会勐抽菸。现在也有三名刑警围着菸灰缸。 稻垣与本宫站着在交谈。旁边的白板贴了好几张大头照,但记载的数据很少,看来这些嫌犯都还没有被锁定。要是能再掌握一点线索,这些人物的相关资料应该会一口气增加很多。 新田走向他们。因为稻垣叫他来的。 「辛苦了。有没有发现甚么?」稻垣问。 「没甚么特别的发现。现在时段的主要业务是办理退房,新的房客也还没来。」 新田分析,浴袍事件没必要报告。关于山岸尚美询问「讯息」一事,也决定三缄其口。 「这样啊。今天有婚礼和婚宴,出入的人会激增。我加派了人手盯梢,你在柜檯也要小心看着。」 「知道了。其他还有甚么事吗?」 「嗯。」稻垣点点头:「千住新桥的案子,发现了可疑线索。」他用手指敲敲白板。 千住新桥的被害人是位主妇,名叫野口史子。一直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浮现因结怨或利害关系而被杀的人际关系线索。 「她老公经营的小工厂,情况好像很惨。」 「快要倒闭了吗?」 「不是快要。」本宫从旁插话:「可以说几乎已经倒闭了。打从半年前就没有发薪水给员工,银行方面也拒绝融资。那是一间汽车零件的下游工厂,毕竟经济很不景气,不知道甚么时候会有订单上门。你认为,这种时候中小企业的经营者会最先想到甚么?」 新田交抱双臂。 「既然银行不肯借钱的话,会先去找高利贷吧。」 「呵呵。」本宫先冷笑两声。「放高利贷也是在做生意喔。他们不会借钱给一无所有的人。万一对方自杀了,不就亏大了。」 听到自杀二字,新田倏地灵光乍现。 「那,是寿险吗?」 本宫弹了一下手指:「答对了。」 新田惊愕地看向稻垣。「被害人有投保寿险?」 「是的,而且不止一份。」稻垣继续说:「一张是死亡的时候可以领五千万,还有一张是一亿圆,一共买了两份保险。五千万那张是十年前买的,这张是需要看护时或住院时都会给付,所以没甚么不自然;问题是一亿圆那张,这张是最近才买的,虽说保费可中途停缴比较安心,但一个月也将近两万圆。连员工薪水都付不出来了,哪有经营者会再去买保险。」 「那,是老公贪图保险金把老婆杀了?」新田的目光转向白板。当然,被害人的丈夫野口靖彦的大头照也贴在上面。 「工厂有五名员工,也有可能是其中的员工干的,不过最可疑的还是靖彦吧。」 「案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呢?」 「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十月十日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本宫看着笔记说:「根据靖彦的说法,被害人说要去娘家出门以后,他就和朋友们喝酒喝到半夜。但是和朋友们见面是在晚上八点左右,所以很有可能犯案。而且命案现场在他们家附近。」 新田低声沉吟。「确实很可疑啊。太可疑了。」 「问题就在这里。」稻垣说:「动机很充分,又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是兇手若是老公,也未免太单纯了。最重要的是,无法解释那串数字。也就是说,看不出和其他两起命案的关连。」 新田盯着白板。没有发现犯人的遗留物。物证极其缺乏,光只有动机无法逮捕靖彦。更重要的就如稻垣所言,在还没查出和其他两起命案的关连以前,想对他进行侦讯也很困难。因为不能把那串数字的意义告诉被害人家属,是这次的侦办方针。 「那,要我做甚么呢?」新田问。 本宫拿起桌上的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照片。「你仔细看看这个。」 这张照片是几十个中高年龄者的合照,几乎都是男性。 「前面数来第二排,左边数来第三个,那就是野口靖彦。」本宫指向白板上贴的靖彦照片。 新田比对这两张照片,确实是同一个人。 「这张合照是?」 「五年前在餐会拍的照片。据说是汽车零件厂商办的。你仔细看看背景。有印象吗?」 听本宫这么一说,新田凝视照片,看到人物背后的廊柱上雕有特殊花纹。 第10页 「这是这间饭店吧。」他喃喃地说。 「没错,应该是在大厅拍的。」 「居然能找到这张照片啊。」 「有位搜查员负责查访野口的客户,偶尔发现的。」 「原来如此。」 「你去查一查,这场餐会上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稻垣问。 「这间饭店和野口的交集,只有那个时候。要是野口和案情有关,应该能查出甚么。我会派其他人去询问宴会部,你去问问住宿部的人。」 「我明白了。我会问问柜檯的人。」 「千万小心,别把详细内容说出去喔。」 「我知道啦。」新田拿起照片。 新田回到柜檯,立刻去找山岸尚美,把她带到后面的办公室,将本宫交给他的野口靖彦合照拿给她看。 「据说是五年前,在这里宴会厅办的餐会。主办者是汽车零件厂商。」 山岸尚美以极其认真的眼神凝视照片后,轻轻点点头。 「确实是我们饭店啊。这个餐会一直到三年前,应该每年秋天都有办。后来受到不景气的影响停办了。」 「妳对这时候的事,有没有甚么印象?甚么事情都可以喔。」 面对新田的问题,山岸尚美蹙起眉头侧首寻思。 「那时候我已经在住宿部了,对宴会厅的事情不太清楚。而且五年前的话……同样的餐会,几乎每天都有。」 「这样子啊。」 新田把照片收进外套口袋。因为早就料想到她会这么说,所以也没怎么失望。 「那场餐会有甚么问题?」山岸尚美露出窥探的眼光。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大概和案情也没有关系吧。」 新田说的是真心话。就如她所说的,饭店办大小餐会就像家常便饭,就算被害人的丈夫在五年前出席过餐会,也没有甚么不自然的地方。 但是,她似乎不认为新田说的是真心话。 山岸尚美嘆了一口气。 「你还是甚么都不肯跟我说啊。只会单方面的一直问我。」虽然语调沉着,却话中带刺。 新田不禁苦笑。 「干刑警这一行,到头来都在调查一些没用的事。真正跟案情有关的,其实只有一小部份。可是不调查就找不出真相。我之所以不能告诉妳侦查的目的,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侦查上的秘密,再者每件事都要一一跟妳说明的话会没完没了,这个现实的原因也很大。」 山岸尚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彷佛要反驳甚么似的。但最后她只是嘆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手錶上。 「提早入住的客人快要来办住房手续了,我们回去做柜檯业务吧?」 「好啊,请多多指教。」 柜檯里,新田照常站在山岸尚美的背后,观察柜檯人员如何接待陆续前来的客人。距离正式的入住时间还有一点时间,所以并不是很忙。看到柜檯人员有空时,新田会出声叫唤,请他们看野口靖彦的照片。但没有人回答「我看过」。 此时让新田眼睛一亮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来办住房手续的时候。这名男子体型矮胖,身上穿着过时的西装显得很紧绷。男子先注意到新田,两人四目相交时,男子嘴角浅浅一笑、向新田点了个头,感觉就像恶搞被拆穿、笑得很难为情的小孩。 「那么山本先生,您从今天起要住一晚,住的是单人房对吧?」 山岸尚美如此一问,中年男子神色慌张地答道:「哦,对啊,这样很好。」 男子办完住房手续,在门房小弟的带领下走向电梯。途中,一度看向新田。 「刚才这位客人,住的是1015吧。」新田低声问山岸尚美。 「对啊,有甚么问题吗?」 但新田没有回答,立刻走出柜檯。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上楼键。电梯迟迟不来,新田用脚尖踢了几次地板。 「新田先生。」 听到后面的叫声,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用看就知道是山岸尚美。 「怎么了吗?那位客人有甚么问题吗?」 新田摇摇头。 「那不是客人,是刑警。」 「刑警?」山岸尚美蹙起眉头。 「而且是辖区刑警。那傢伙来这里干嘛……」 电梯门开了。新田说了一句「失陪」就进去了。 抵达十楼后,大步走向1015号房。房间在走廊的中段。新田用拳头敲门。「来了。」听到门里传来悠哉的声音。 门一开,中年男子的圆脸探了出来。笑容可掬。 「你果然来了啊。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刑警要乔装成住宿客人喔。」新田走进房间,一边环顾室内一边问。单人床上放着包包和外套。 「你当然没听说啰。因为我是以私人身分来的。」 「私人身分?」 「上面不是叫我和新田先生搭档吗?明明是搭档办案却甚么事都不让我做,实在闷得很难过,所以我就想亲眼来看看这个现场。不过光是看外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干脆办了手续,订了一个房间。哇,果然很豪华啊。打从当年结婚典礼以后,我就没住过这种高级饭店了。花大钱果然很值得。新田先生这身打扮也有模有样,很适合你喔。真厉害啊。」圆脸男的眯眯眼眯得更小了。 男子姓能势,是品川署的刑警。第一起命案发生后,在品川署设立特搜总部时,能势奉命和新田搭档查案。 新田对能势的第一印象是,愣头愣脑的大叔。说起话来有点混着北关东腔的感觉。动作迟缓,常常让人看了很焦急。虽然潜入饭店卧底侦查让他心情很沉重,但新田觉得能和这个男人分开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新田挥挥手,宛如要挥掉能势的夸赞之词。 「你应该还有其他很多事要做吧。我认为现在不是在这种地方悠哉的时候。」 「事情办完,我当然会立刻回署里去。」能势把包包拉过来,拿出记事本;像电视里刑警用的那种包着咖啡色皮套的记事本。 「甚么事?」 「关于被害人的男女关系,我掌握到有趣的线索。还没向上司报告。我想第一个先来通知新田先生。」 「哪一个被害人?」 面对新田的质问,能势连续眨了几下眼睛。 「冈部哲晴先生,第一个被害人。我可是品川署的人喔。」 「啊……对哦。」 因为满脑子都是饭店的任务,新田对各个案件的印象越来越稀薄。新田和能势,确实被奉命调查第一个被害人冈部哲晴的人际关系。但在开始查访前,新田就奉命进入饭店卧底调查。 「冈部先生的住处附近,有一间他常去的居酒屋。那里的店员──」 「不,请等一下。」因为能势看着记事本开始说,新田连忙制止。「你向我报告也没用啊。」 能势眨了眨眯眯眼。「为甚么?」 「为甚么?因为你有其他对象了吧?」 「其他对象?甚么人?」 「和你新搭档的人啊。应该有人接任我的位置吧。」 但能势一脸困惑地轻轻摇头。 「没有,我的搭档到现在还是新田先生。我没有接到和别人搭档的指示。」 新田看着那张圆脸。 「即便如此,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你和我的搭档关系解除了吧。」 能势稍微睁开眯眯眼。「您收到解除命令了?」 「不,我没有收到命令……」 能势一听,露出满脸笑容。 「既然这样,我们的关系就是持续中啰。欸,总之你先听我说嘛。话说那个冈部先生常去的居酒屋,有店员记得冈部先生和一个女人来过店里。是今年夏天的事。两人相当亲密的样子,店员还以为他是带着太太来。这是因为呢,买单的时候是那个女的付钱,她从自己的包包拿出钱包。这也难怪店员会以为他们是夫妇。」 新田干脆往床上坐下,因为这名辖区刑警看似不想停止报告。 「我觉得那个女的一直没有浮上檯面很奇怪。既然是亲密到会被人误认为夫妻的关系,应该会以甚么形式出现才对。」 「可能不想受到牵连吧。」新田不加思索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八成不是正常的情侣。我认为关系非比寻常,也就是外遇。」 「人妻啊。」新田耸耸肩。「有可能。」 「结果我调查了一下就知道了,被害人是个花花公子。不过听说他从不和可能会逼他结婚的女人上床。就这层意义来说,人妻或许正合他意。」能势说完后,自己很满意地点点头。 「这些全部,都是你调查的?」 能势摸摸头髮稀疏的头。 「因为我只有到处走访调查的本事。不过能找到居酒屋,多少也是因为我对那一带很熟。这有甚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打从进入这间饭店卧底侦查以来,新田连想都没想过,辖区的刑警在做甚么。 「好了,那我要走了。」能势拿起外套。 「去哪里?」新田问。 「回署里去。因为我还有后续的查访要做。我要查出这个人妻的真面目。」 新田摇摇头。「查这种事没有用啦。」 能势大感意外地噘起嘴巴。「没有用?怎么说?」 「第一起命案,犯人用钝器殴打被害人以后,用绳子勒他的脖子。可是现场没有这个钝器也没有绳子。也就是说,两者都是犯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女人要杀男人的话,准备钝器和绳子太不自然了。若女人要准备兇器,首先一定是刀子。」 「啊!」能势发出佩服的赞嘆声。「经您这么一说,很有可能耶。」 「所以说,找那个女的根本没有用。」 「嗯。」能势短促沉吟。「不过,还是找找看吧。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新田嘆了一口气,在心中痛骂:随便你。 「那这个房间怎么办?你不住了吗?」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这么浪费。我打算深夜再偷偷回来这里。难得订了这个房间,我要睡在这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床上。」能势拿起桌上的钥匙卡。「新田先生,您在这里好好休息哦。这个房间是自动门锁吧?只要关上门就会自动上锁了。那么回头见。」 「啊,能势先生,等一下。」新田叫住他。 能势门开到一半,转过头来。新田看着那张圆脸问:「负责调查手嶋的人是谁?」 「手嶋……是手嶋正树吧。」 「对。」这不是废话吗!但新田把这句话吞回去。「是谁负责调查的?」 第11页 「呃,这我不太清楚……我回去查查看吧?」 「不,不用了。您请慢走。」 「哦。」能势点点头,走出房间。新田盯着门看,但脑海里浮现的是:双颊消瘦苍白的脸,嘴唇很薄,眼神不带感情。 新田之所以盯上手嶋正树,是因为对被害人冈部哲晴的生活情况感到怀疑。他的客厅摆了一台六十吋的液晶电视,柜子上陈列着法国巴卡拉水晶、瑞士法兰克穆勒的手錶,衣柜里挂着十几件亚曼尼。怎么看都不像一般上班族。 经调查发现,这些奢侈品都是在这一年之内买的,而且都是现金支付,但查了冈部的银行帐户,却不见大笔金额入帐的痕迹。 冈部哪来的这么多钱?此时新田盯上的是,冈部在公司里的所属部门──会计部。 新田果然猜对了。拜託公司进行内部调查之后,发现这一年里出现多达二十几次的可疑款项支出,总金额更高达一亿圆。清查传票之后,发现主管们的印章被擅自盗用,伪造了很多传票。移花接木的手法相当巧妙,若不仔细查核,很难发现是经办人员动的手脚。 会计课课长的双鬓汗水直淌地表示,应该是冈部哲晴盗用公款。 但是新田深入思索,没有其他人能操控帐务吗?倘若冈部盗用公款一事有共犯,那么冈部在这起命案中丧生,对于共犯是相当有利的事。 让新田浮现这个推理的是,与冈部同一个职场的手嶋正树。手嶋是比冈部大三岁的前辈,他的职位比冈部更容易做假帐。现在看起来很老实,但据说两年前可是沉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很快地,新田就找上手嶋。他住在练马区的住宅区,公寓十分老旧,房间的壁纸都褪色了。而且他的房间与冈部不同,完全找不到一件奢侈品。 理所当然,手嶋也知道命案的事。冈部趁业务之便盗用公款一事,也从会计课课长那里听说了。 「这一切都让我难以置信。光是冈部被杀就已经够惊人了。」手嶋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新田想查探手嶋和冈部的关系,于是继续问,关于命案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和冈部有没有私交? 但手嶋的回答始终如一:和冈部没有私交,工作上也是完全分工,完全没有察觉到冈部做假帐。对于冈部的私人领域也一概不知。 「虽然我也不是社交型的人,但他的人际关系也不太好,几乎没有和他交情好的人。」手嶋低声地说。 新田决定确认不在场证明,于是问他十月四日晚上在哪里? 手嶋说,他在家里。新田追问,有谁能证明吗?他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没有人能证明。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甚么似的,说当时接到一通电话,而且不是手机,是室内电话。 「打来的是我以前交往过的女友,没甚么大不了的事,就随便聊了一下,大概五分钟左右吧。」 那是八点左右的事。 电话是传真电话两用的机器。 「我和前女友交往的时候,这一带的讯号很差,手机常常打不通,所以就用这支电话联络。因此那时候她才打这支电话来吧。」手嶋回答的时候,嘴角露出浅浅的得意笑容。 手嶋的前女友名叫本多千鹤。经新田的查证,十月四日晚上八点左右,本多千鹤确实用自己的手机打过电话来。那时她身边有女性友人在,新田也去问了这位女子。女子斩钉截铁地说,没错。此外,通联纪录也证明了他们所言不虚。 从手嶋的住处到命案现场,不论搭乘哪种交通工具都要一小时以上。一旦相信这个不在场证明,手嶋就不可能犯案。 但新田还是无法释怀。他耿耿于怀的疑点有两个。第一点是,有人打一一○报警。这通电话确定了犯案时间,也成了手嶋不在场证明的要因。报案者没有报出姓名也很可疑。说不定是手嶋自己报的案。另一点是,道别时,手嶋的表情。 那时手嶋的表情彷佛在说──你有本事解开这个谜,那就解解看吧! 不过这或许是个天大的误会。撇开第一起命案不谈,第二起和第三起都和手嶋无关,而且也无法解释那串数字。 新田双手在头上乱搔,觉得自己好像迷路走进死胡同的小虫。 6 帮一名貌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办完住房手续后,尚美望向饭店大门,门僮正在带领一名女子进入饭店。这名女子戴着墨镜,右手拄着拐杖。那种小心翼翼的举止是视障者特有的。 尚美不由得眉头轻蹙。因为旁边就有个门房小弟,但偏偏是关根刑警乔装的冒牌货。果不其然,关根从女子手中接过行李之后,便推着女子的背,催促人家快走。根本完全不了解,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被人推着背会有多么不安。 门房领班杉下看到这一幕,立刻跑上前去,向冒牌门房小弟打声招唿便接过行李包,请他离开这名女子。然后杉下牵起女子的手,让她挽住自己的胳臂后,缓缓地迈开脚步。看到女子的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容,尚美也松了一口气。 杉下引导她走到柜檯。因为戴着深色墨镜,看不清她的脸,但肌肤的感觉看来是六十岁左右,身材苗条,姿势端正,一袭深灰色套装更衬托出她的高雅气质。颈部绕着丝巾,随意绑在脑后的头髮有一半已经灰白。 「这位是片桐女士。已经预约房间了。」杉下对年轻的柜檯人员川本说。 「片桐女士,您好。请您稍待一会儿。」 正当川本要开始办理住房手续的时候。 「请等一下。」眼睛看不到的女士轻轻抬起左手。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相当柔和。 「有甚么事吗?」川本问。 老妇人缓缓地环顾左右之后,将左手伸向尚美。这只手戴着白色手套。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这位帮我办手续?」 啊?尚美轻声惊唿。结果老妇人笑了。 「是一位小姐啊?那就更好了,我想麻烦妳帮我办手续。」 川本一脸纳闷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尚美也一头雾水。 「对不起哦,我不是不喜欢妳。」老妇人语调沉稳地向川本致歉。「我只是相信缘分和直觉。能不能答应我这个老人家的任性要求?」 川本眨眨眼睛,看向尚美。尚美点点头,对老妇人说: 「没问题,让我来为您办手续。」 「不好意思哦。」老妇人摸着柜檯的边缘,移动到尚美前面。「小姐,妳叫甚么名字?」 「我姓山岸。」 「山岸小姐啊,我会记住的。」 「住宿登记表怎么办?如果您愿意,我来帮您代写吧?」 「我自己能写。只要告诉我要写在哪里,我能写上我的姓名和住址。」 「那么请您写在住宿登记表的背面好吗?」 「好的。」老妇人将拐杖的把手挂在柜檯边。 「这是住宿登记表。」尚美牵起老妇人的右手,把住宿登记表放在她手中。她以双手触摸,确认纸张的大小。看到她把单子放在自己的前面以后,尚美接着说:「这是原子笔。笔盖拿掉了,请小心使用。」将原子笔放在她的右手。 「只要写姓名和住址就可以吧。电话号码呢?」 「方便的话也麻烦您写上。」 老妇人点点头,一边以左手确认住宿登记表的位置,一边以右手开始写。她的背嵴打得很直,没有低下头去。戴着墨镜的脸对着尚美。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写超出单子的范围,姓名与住址,还有电话号码都横写得很整齐。姓名是片桐瑶子。知道住址在神户时,尚美有点意外,因为老妇人说话的语调并没有关西腔。 「好了,这样可以吗?」 「非常好。请您稍等一下。」 尚美开始操作终端机,片桐瑶子是三天前预约,希望住可以抽菸的单人房。这又让尚美感到意外,因为这个年纪的女性顾客,大多希望住禁菸房。 「让您久等了。片桐女士,您从今天起要住一晚单人房对吧?」 「没错,麻烦妳了。」 「那么我们准备了1215号房,钥匙卡会交给门房小弟。」 尚美对杉下使了个眼色,将钥匙卡交给他。杉下和刚才一样让老妇人挽着自己的胳臂,缓缓地迈开步伐。只要交给他,接下来就没问题了。杉下也会把钥匙卡的使用方式告诉她。 正当松了一口气时,尚美觉得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新田。新田的视线望向远方,落在片桐瑶子的背上。 「你们刑警的会议结束了啊?」 但新田没有回答尚美的问题,依然看着片桐瑶子。 「你对那位客人很好奇?眼睛不方便的人也会来住饭店喔。」 这时新田终于把视线转向尚美。眼神里充满警戒。 「我想也是。我们警察也会碰到视障者。」 「既然如此,不用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吧。」 「我只是观察一下,因为对某个东西感到很好奇。」 「所以到底在好奇甚么?」 「手套。」 「手套?」 「那位妇人戴着白手套喔。两手都戴。」 「我知道啊。这有甚么问题呢?」 「以我的经验来说,」新田继续说:「视障者不太戴手套。对他们而言,触觉和听觉一样是重要的信息来源。手套只会妨碍手感的辨认。此外,他们常会担心自己因误判而摸到湿的东西。手套一旦湿了就很难干,感觉很不舒服。」 听完刑警的说明,尚美不断眨着眼睛。他说得很对,确实如此。 「不过,」尚美说:「或许那位客人有甚么特殊情况,譬如手上有伤或是痣,想要遮起来。」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我并不是认定她有问题,只是觉得有点怪。因为怀疑是刑警的工作。」 「那么新田先生,你在怀疑那位客人甚么呢?」 「这个嘛,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因为她的举止不像盲人而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在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真的。」 新田说得拐弯抹角,尚美从正面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那位客人假装眼睛看不见?为甚么要这么做?」 「天晓得。」新田偏了一下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才想要留意这个人。毕竟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假扮成视障人士。」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新田撇了撇嘴角。「总比有欠考虑来得好吧。」 正当尚美怒气沖沖瞪着他,一旁的电话响起。川本快速接起电话,但说没几句便唿叫:「山岸小姐。」 「门房的杉下先生打来的。他说刚才那位客人希望妳去一下。」 第12页 「电话给我。」尚美和深感兴趣盯着她看的新田对望一眼后,转过身背对他,拿起话筒贴在耳朵。「我是山岸,怎么了?」 「不好意思。刚才的客人说要换房间。」 「有甚么问题吗?」 「我也不太清楚。客人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杉下说得含煳其词。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和客人一起等我。」 「好的。」 尚美挂断电话,对川本说: 「找找看十二楼立刻可以入住的房间。找到以后,用简讯把房间号码等数据传给我。」 「好的。」背后传来川本的回答,尚美拿起通用钥匙卡。 离开柜檯走向电梯时,背后有脚步声追来。 「我也去。」新田和她并肩走着。「是刚才那位老妇人吧。我来这里卧底就是为了调查诡异的客人。」 尚美嘆了一口气:「随便你。」 电梯门开着,两人一起进去。新田按下十二楼的按钮。 「客人抱怨要换房间是常有的事吗?」 「经常发生。像昨天也有一间明明是禁菸房,但客人说有烟味,就帮他换到豪华套房了。」 「咦?原来想要以便宜的价格住高级房间,用这一招就行了。那位老妇人的目的该不会也是这个吧?」 由于新田的语气很认真,尚美不由得睁大眼睛。面对身障人士,大部份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内心。因为人们总认为,身体有残疾的话,精神会格外美丽。可是这个刑警不同,他认为不见得身障人士就不会使诈。不,他根本就怀疑对方是否真的是身障人士。 尚美心想,这可以看成这个人心态扭曲;但相反的,也可以说是不以貌取人,具备公正的态度。或许这是身为警察必备的资质,也是这个人的优点吧。 「我的脸上沾了甚么吗?」 「没有……你们在追查的案子,兇嫌也有可能是女性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如此回答后,新田状似后悔地皱起眉头。因为这等于承认了女性的可能性很低。 电梯抵达十二楼。门一开,尚美便率先走了出去。 1215号房的门是开的,杉下站在门口旁边。他看到尚美之所以露出惊讶的表情,一定是因为看到新田也跟来了。 片桐瑶子坐在单人床上,依然戴着墨镜,手套也没有脱掉。 「山岸小姐来了。」杉下对片桐瑶子说。 原本低着头的老妇人,微笑抬起头来。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没有在生气,尚美放心多了。 「让您久等了。这个房间有甚么问题吗?」 片桐瑶子显得有点尴尬,轻轻摇摇头。 「对不起,这个房间有点不适合我。能不能让我看别的房间?」 「是甚么地方让您不满意吗?」 「这个啊,实在很难启齿,因为太吵了。如果只是有点吵,我还可以忍耐,可是这个房间实在是……」 「太吵了?……有甚么声音吵到您吗?」尚美竖耳倾听。隔音设备做得十分完善。虽然前面就是马路,但几乎听不到车子的噪音。 「不是声音。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片桐瑶子摇摇手,似乎有难言之隐。 「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您别客气,尽管说。我们也想尽可能解决问题。」 老妇人面有难色地垂下头。 「对不起哦,我不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只有一个晚上,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千万不行,您完全没有必要忍耐。那么,您希望换甚么样的房间呢?我立刻为您准备。」 片桐瑶子再度抬起头,状似犹豫侧首寻思之后,开口说: 「那,我就坦白说吧。不过,你们可别觉得不舒服喔。我完全没有意思要妨碍营业,也不是要为难你们。这个房间,换成别人住应该没问题。只是不太适合我这种人。」 尚美和杉下对看一眼之后,尚美问老妇人:「这是甚么意思?」 「是这样的,这个房间里面,有很多人在。不是坏人喔。所以不会给房客添麻烦。不过这些人的心思,对我这种人感觉很沉重。这实在有点难受。」 尚美终于明白片桐瑶子在说甚么。新田似乎同样也察觉到了,立刻在尚美的后面问:「意思是有鬼吗?」尚美有点吓到,因为不晓得新田站得这么近。 「并不是……鬼喔。不过这样说比较好懂。只是我不太喜欢鬼魂这个说法。」片桐瑶子难为情地说:「真的很抱歉。这种事情对你们而言,可能只是找碴吧。」 「不,绝对没有这种事──」说到这里,尚美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了。「不好意思,有简讯进来,应该是和这件事有关,我方便看一下简讯吗?」 「好啊,请便。抱歉,给妳添麻烦了。」 尚美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川本传来的简讯。清扫完毕,现在可以立刻入住的房间,这层楼有四间。 「片桐女士。」尚美叫她。「这层楼有几个房间准备好了。能不能麻烦您去看一看,挑选您喜欢的房间。」 「挑选?由我来挑选?」老妇人用手压着右胸口。 「是的。请您挑选一间房间。如果我们自行挑选,万一又不符您的期望,生怕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啊?不过我好像很挑剔,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说,满足顾客的期望是我们的职责。能不能劳驾您去看一看?」 「谢谢妳。那我就去看看吧。」 「谢谢您。」 尚美以眼神向杉下示意。于是杉下走上前去打招唿,摸摸她的手。片桐瑶子用拐杖支撑身体站起来后,和刚才一样挽着杉下的胳臂。 当她走到走廊时,尚美说: 「片桐女士,您对房间的类型有没有甚么要求?现在这间房间是单人房,如果您想住别种类型的房间,我们可以先带您去看。」 片桐瑶子使劲地摇头。 「甚么类型都没关系。不过尽可能单人房比较好。」 「我明白了。那先带您去看最近的1219号房吧。」 尚美走到前面的第二个房门,以通用钥匙卡开门。打开房门之后,等候杉下带着片桐瑶子前来。新田也跟在他们两人之后。 杉下带着她进入房里。 「您觉得如何?」尚美问:「房间的类型和刚才1215号房完全相同。」 片桐站立不动,宛如用眼睛在观察室内一样,缓缓地转动头部。但是,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终于她露出微笑,点点头。 「这里很安静耶。好像没有人在。那我就住这个房间吧。」 「这间没问题吧?」 「没问题。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说。那么,我会立刻请人送钥匙过来。接下来的事交给门房人员,还有甚么事的话,请别客气尽管吩咐。」 尚美低声对杉下说了一句「拜託你了」,随即向片桐瑶子说:「那我失陪了。」便走出房间。 步向电梯厅的途中,新田也并肩同行。 「居然说有鬼,真是吓了我一跳。虽说饭店有鬼这种谣传不断,但没想到居然有人用这一点来找碴啊。」 「说找碴也太失礼了吧。对她来说是很严重的问题。」 「妳相信那种事吗?」 尚美按下电梯钮之后,转身对新田说: 「感觉这种事,每个人都不一样。姑且不论她有没有通灵能力,既然客人觉得房间不适合她,提供其他房间给她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也就知道那位老妇人不是企图要房间升等。」 「刑警的直觉失灵,真遗憾啊。」 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 「直觉有没有失灵还很难说喔。」进入电梯后,新田说。 「这话甚么意思?」 「妳们交谈的过程中,我有插嘴说话吧。我说『意思是有鬼吗?』她居然回答不是鬼。那个瞬间,我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个回答哪里有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她回答的内容。而是我突然开口发问,可是她完全没有露出惊讶之色,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在那之前,我可是半句话也没说。她请门房人员叫妳来,所以除了妳以外,她应该不会认为有别人在场吧。在那种情况下,突然听到之前没听过的声音,回答之前应该会先这么问:『你是谁?』吧,但她并没有问。为甚么呢?因为她知道我在那里。也就是说,她看得见我。她看起来像是闭上眼睛,其实可能是微微张开吧。」 听完新田的指摘,尚美顿时陷入沉默。她认为这个看法确实很犀利。 但她立刻想到如何反驳。她回看刑警说: 「或许片桐女士确实有察觉到你的存在。但我认为,那不是眼睛看得见的缘故。像那种身障人士,他们其他的感官会特别敏锐。光是听脚步声就能轻易察觉,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吧。」 新田莞尔一笑。 「既然这样,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应该会问:『除了山岸小姐,好像还有一个人在,是谁呢?』光凭脚步声,根本不知道是柜檯人员还是门房人员。而且也有可能是同一个方向走来的客人。」 电梯抵达一楼,门开了。一对年轻男女在门外等候。新田快速按住「开」的按钮,对尚美说:「妳先请。」 尚美对年轻情侣行了一礼,走出电梯。新田看着他们完全进来后,快速走出电梯,对两人鞠躬一直到电梯门关上为止。鞠躬的角度,完全照尚美的指导做。 「你肯做也是办得到嘛。」尚美说。 「我越来越像柜檯人员了吧?」 「刚才那个一连串的动作做得非常好,气质有出来了。」 「谢谢您的夸奖。可是不管气质学得再怎么像,如果默默不语的话,也无法传达给眼睛看不到的人知道。」 新田似乎想继续谈片桐瑶子的事。 「片桐女士假装眼睛看不到,对她有甚么好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没有目的的话,没有人会做这种事。我想知道她的目的。」 「可能和案情有关?」 「不知道。」新田偏了偏头。「总之看到可疑的人就要调查。这就是我待在这里的目的。」 尚美低下头,不久又抬起头凝视他。 「我明白了。你要怀疑谁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没有证据证明片桐女士和犯罪有关,你就绝对不能让片桐女士不高兴。假设……我是说假设喔,假设片桐女士是乔装成视障者,这也没犯法。对我们饭店而言,依然是非常重要的客人,这一点是没变的。」 第13页 「可是她给妳和门房人员带来麻烦。」 「那种程度谈不上麻烦。更棘手的客人多的是。所以说,请你务必答应我这件事,拜託你了。」尚美低头鞠躬。 「拜託妳抬起头来。好吧,我答应妳。其实不用妳说,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想对她怎么样。只是会留意她,加以观察而已。」 「我可拜託你喔,观察这种行为也会让人不高兴。」 「我知道啦。反正妳不相信我就对了。」新田有点不悦,搔搔鼻翼大步离开。 ※※※ 片桐瑶子打电话来柜檯,是傍晚六点多的事。这时尚美正规的上班时间结束了,可是新田还待在柜檯,她也只好作陪。接电话的年轻柜檯人员,说了一句「1219号房的片桐女士,要找山岸小姐。」就把话筒交给尚美了。 「您好,我是山岸。有甚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跟妳谈晚餐的事。我听说这间饭店的法国餐厅很不错,可是像我这样的人,一个人去也可以吗?因为之前我去别家餐厅,他们说一定要有人陪。」 尚美将话筒贴着耳朵,点点头。 「当然没问题。我记得餐厅也有点字菜单。」 「这真是太好了。」 「您向餐厅预约了吗?」 「没有,我还没预约。」 「那么,我打电话帮您预约吧。晚餐的用餐时间大约几点呢?」 「这个嘛,大概七点左右吧。」 「只订片桐女士您一个人就可以吗?」 「是的,我一个人。」 「那么,我会先把情况告诉餐厅。然后,快到七点的时候我会去您的房间接您。因为餐厅的位置有点难找。」 「能够这么做的话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那就麻烦妳了。」 「请尽管放心。那么七点前见。」 电话一挂,新田就立刻出现在眼前。 「那位老妇人,这次又说了甚么?」 「没甚么大不了的,只是找我商量用餐的事。」 尚美只说个大概,果不其然新田又露出讶异的表情。 「眼睛看不见的老妇人要独自上法国餐厅?越来越令人好奇了。」 「既然你这么好奇,要不要干脆乔装成客人进入餐厅?」 「这可不行,我已经以柜檯人员的身分露过脸了。况且餐厅有其他搜查员乔装成客人在监视。交给他们办吧。」 「千万不要惹得客人……」 「不高兴,对吧?我知道啦。妳很烦耶。」新田掏出手机,打算向上司报告片桐瑶子的事。 六点四十五分,尚美离开柜檯,前往1219号房。她在房门前看一下时间,一直等到六点五十分才敲门。听到一声「来了」之后,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片桐瑶子戴着墨镜、穿着套装,站在门口。 「我会不会来得太早?」 「不会,我正想差不多要出发呢。」 她缓缓走出房间,拉着拐杖的左手戴着银色手錶。乍看只是普通的手錶,但仔细一看就知道是盲人专用的手錶。玻璃表盖可以打开,用手触摸表上凸出的数字可以知道时间。 问题是,她双手依然戴着手套。戴着手套能摸出时间吗?还是说,到时候她会脱掉手套呢? 「怎么了?电梯在那里吧?」片桐瑶子问。 「啊……不好意思。请您挽着我的手。」尚美将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胳臂上。 法国餐厅在最顶楼。片桐瑶子的情况,在预约时已经向餐厅说了。尚美她们一到,熟悉的餐厅经理就笑脸相迎。随着餐厅经理的引导,她带片桐瑶子坐在靠窗的位子。餐厅安排这个位子,当然不是为了让她享受饭店引以为傲的夜景,而是考虑到角落的位子比较安静。其他桌子已经摆上放有餐巾的盘子、刀子、叉子、玻璃杯,甚至摆了鲜花。但这张桌子上,甚么都没放。 餐厅经理说,他们已经充分训练过餐厅员工,如何接待视障者客人。面对这种客人,介绍料理内容的同时,详细说明盘子上的菜式位置是非常重要的事。 「那么,我就此失陪了。如果有甚么需要,请别客气,直接向餐厅的工作人员说。」尚美对片桐瑶子说。 「真的很谢谢妳,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客气。」 尚美以眼神向餐厅经理致意,随即离开餐桌。但走出餐厅后,突然又一阵好奇,于是躲在一旁窥看片桐瑶子的情况。 尚美好奇的是手套。她进餐时也不打算脱掉手套吗? 这时一位年轻服务生站在她的旁边,正好递菜单给她。她依然戴着手套。菜单是打开的,但她似乎不打算去摸菜单。 服务生在说明时,她都点头响应。看来点菜已经点完了,服务生从她手中接过菜单后,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尚美快步追上这名服务生。在他要进厨房前,出声叫了他:「不好意思,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年轻服务生一脸惊愕地回头:「甚么事?」 「菜单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是这个吗?」 尚美打开接过手的菜单,上面规则地排列着细小的凸点,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最前面有附上号码。也就是说,一般人看不懂。 「片桐女士,从这里面点了菜?」 「没有。因为这份菜单只有单点菜和套餐,特别料理我是用口头向她说明的。结果她说,她要主厨推荐的套餐。」 「嗯哼。」 「有甚么问题吗?」 「没有,没甚么事。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尚美将菜单还给服务生,掉头离开。 这时,刚好和片桐瑶子四目相交。不,应该说感觉四目相交。因为摘掉墨镜的片桐瑶子,似乎慌忙转过脸去。 难道刚才,她一直看着服务生和尚美在交谈吗? 不可能吧──尚美将目光从老妇人身上移开,低着头走向餐厅门口。灰暗的心情开始在心中蔓延。 7 新田的手錶指针,指着晚上十一点多。光是走近事务大楼的会议室,便飘来一阵烟味。即使会议室的门紧紧关着也一样。新田做了一个深唿吸,屏住气息,将门打开。 混浊的空气中,看到几名搜查员。其中一人是本宫,交抱双臂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新田往旁边的折迭椅一坐,本宫便睁开眼睛:「嗨。」 「辛苦您了。组长呢?」 本宫哼了一声,露出苦笑。 「两个小时前回警本厅了,好像是和管理官去向课长报告情况。因为侦查丝毫没有进展,上面也很焦急。」 「可是卧底调查才刚开始而已。」 「问题就在这里。就是因为派刑警进入饭店卧底这种费力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如果做不出甚么成果就伤脑筋了。可是就我们来说,只要兇嫌没有动静,我们也就没辙。只要发现有点诡异的客人,我们都仔细锁定调查了,但全都挥棒落空啊。」 「关于这件事,那个女客人怎么样?」新田问。 本宫以小指搔搔细眉上方。 「那个姓片桐的房客是吧?眼睛看不到的。」 「是的。她应该去餐厅吃过饭。我有向组长建议,派个人去监视她。」 「我知道啦。因为我乔装客人到餐厅去了。」 「本宫前辈?去法国餐厅?一个人?」新田不由得睁大眼睛。 「是一个人啊。怎样?我就不行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新田拼命忍住笑意。想到长相兇悍的本宫,一个人拘谨用餐的模样就想笑。「结果,你觉得如何?」 本宫撇着嘴角,揉揉后颈部。 「就我看来,没有特别不自然的地方。如果是装出视障者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来。不过,我也不敢说得很笃定。也有可能是我的注意力不够。」 「手套呢?」 「她有戴喔。用餐的时候也一直戴着。这一点确实很奇怪,可是不到绝对有问题的地步。说不定她有甚么苦衷。」 「话是这样没错……」 本宫托腮,将手肘抵在会议桌上。 「就算那个老太太在演戏,也和我们的案子无关。因为就过去的犯案手法来看,兇嫌应该是男的错不了。第一个人被绞杀,第二个人被扼杀,第三个人被钝器重击死亡。女人是办不到的。尤其是那种孱弱的老太太。」 新田无法反驳这个看法。他自己也向能势断言说,兇手不是女性。 「那么,我也差不多要收工了。」本宫站起身。「那,明天见啰。」 辛苦您了,新田说。本宫他们住在离饭店徒步十分钟左右、久松警署准备的休息室。 新田走向贴了很多照片的白板,整体扫视了一遍。在品川发生的上班族命案,在千住新桥发生的家庭主妇命案,然后是在葛西发生的高中教师命案──除了留下诡异的数字外,这三起命案几乎找不到任何关连。正因如此,新田等人才会潜入饭店卧底,但是用这种方法真的能逮到兇手吗?这份不安依然在心中飘荡。与其这么做,不如彻底侦查之前发生的三起命案,这样或许会比较早破案吧?自己在乔装饭店人员的时候,其他搜查员说不定已经有显着的成果了?想到这里就快发疯了。 可能是心情郁闷的缘故,头昏脑胀得很厉害。也有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的。最近,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新田走出会议室。上面那层楼就是住宿部的办公室,也有更衣室和员工的休息室。新田步上楼梯,想稍微睡一下。 到了办公室,发现共享的桌子有人坐。虽然只看得到背影,看不到脸,但穿着柜檯制服。而且好像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 新田蹑手蹑脚走过去,立刻发现那是山岸尚美。她的前面有笔记本和计算机,电源依然开着。除此之外,桌上摆了几张列印出来的a4大小纸张。 新田窥看计算机屏幕,画面上显示是新闻报导。虽然报导的是杀人案,但和新田他们无关。 新田拿起列印出来的纸张,上面列印的文章也是杀人案的相关报导。而且这起命案新田很熟,就是冈部哲晴在品川被杀的案子。其中有些报导和新田等人在侦查的连续杀人案有关。 顿时,新田明白了。虽然向山岸尚美提过至今发生了三起连续杀人案,但没告诉她是甚么样的案子。此外也没跟她说,为甚么警方分析下一起命案会发生在这间饭店。但她无法接受警方不肯明说,所以打算自己调查案子的内容。所以就一一调查最近发生在都内的命案,将新闻报导列印出来。 新田站在山岸尚美的身旁,轻轻拍她的肩。 第14页 不久,她缓缓撑起身体,但眼睛依然闭着。身体稍微前后摇晃之后,睫毛动了几下,终于微微睁开眼睛。 「山岸小姐。」新田出声叫她。霎时,她宛如遭到电击似的,背嵴突然打直,眼睛也睁得很大,抬头看向新田。 「啊,新田先生……你甚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来。在这里睡觉会感冒喔。」 尚美托着腮,愣愣看了新田片刻。或许脑筋还没清醒吧。不过,当她注意到摊在桌上的文件,慌忙地收拾起来。 「妳不用急着收啦,我都看过了。」 听新田这么一说,她暂时停手,但立刻又动了起来。 「你想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吧。」 「不是闲事,是没有必要。我跟妳说过很多次了,查案的事就交给我们。妳不该介入。」 「这是我自己在做的事。我不认为有给你添麻烦。」 「我没有说麻烦。我这么说是为了妳好。所以至少,休息的时候请好好休息。」 「既然是为我好──」山岸尚美说到这里打住了,轻轻耸耸肩。「没事。」 「妳希望我把一切告诉妳,对吧?」 「可是不能告诉一般老百姓吧。算了,没关系。」她关上计算机,站起身。「辛苦你了,晚安。」 「那位老妇人,后来有说甚么吗?就是自称视障者的老妇人。」 走向更衣室的山岸尚美,驻足回头。 「没有,甚么都没说。她怎么了吗?」 「哦,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新田摸摸鼻子下方。「小心一点比较好。」 「白天我也说过了。就算那位客人在演戏,只要和犯罪行为没有关系,我们就不该改变我们的应对。」 「瞧妳这么说,妳也怀疑那可能是在演戏吧。」 「我只是在说假设,或许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不会想去确认。」 「没有必要确认。那是假装的没错,只是不知道她有何企图。」 山岸尚美双肩上下起伏嘆了一口气后,将身体凑向新田。 「饭店里有形形色色的客人,其中也有很有特色的人。但因为人家很特别,就怀疑人家有甚么企图,这也太失礼了。浴袍事件,让我知道新田先生是个洞察力犀利的人,我也很想向你学习。不过,无论几次我都要说,只要没有犯罪嫌疑,我们就不该去干涉客人。还是说你有证据证明,她和你们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新田浅浅一笑,摇摇头。 「这倒是没有。大概无关吧。但问题不在这里,我是为了妳和饭店着想才这么说。假装成视障者本身,就已经欺骗了很多人了。人不会没有目的而说谎。我劝妳还是小心点。」 听完这番话,山岸尚美以挑衅般的眼神瞪着新田,摆出想反唇相讥的模样。 但下一秒钟,她微微一笑。 「感谢您的忠告。毕竟是擅长怀疑别人的专家的意见,我会谨记在心。不过,我也有身为专业饭店人的自豪。我相信我的眼光。既然那位客人和你们在查的案子无关,就请交给我处理吧。」 「妳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插嘴?」 她露出带点嘲讽的微笑。 「新田先生,你也是吧。你也不希望外行人插嘴办案的事吧。」 新田皱起眉头,点点头。「好吧,随便妳。」 山岸尚美再度说了一声「晚安」,便朝更衣室走去。 休息室和更衣室刚好在反方向。新田迈开步伐时,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了。掏出来看是谁打来的,结果是能势。新田想起,他说过今晚深夜要偷偷回来饭店的房间。 「喂,我是新田。」 「我是能势。辛苦了。」 「你已经回来饭店了吗?床睡起来感觉如何?」 「哦,这个嘛,因为还有很多杂事要做,今晚可能无法去那里了。真可惜啊。」能势语带沮丧地说。 新田在心里痛骂,活该!但嘴巴上却这么说: 「真是辛苦你了,难得订了那么棒的房间。」 「就是说嘛。所以我想说不住太浪费了,才打电话给您。」 「甚么意思?」 「新田先生,反正您也要找地方睡觉吧?既然这样,就去睡那个房间吧。」 「咦?不,这不太好吧。」 「为甚么?单人房住两个人或许违反规定,但您一个人睡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意思是那是能势先生你的房间,所以我不能进去睡。」 「可是我不能去也没办法呀。如果新田先生去用那个房间,我的心里多少能平衡一点。否则这样空着没人住,我花大钱就没有意义了。」 新田沉默暗忖,看来能势并没有在盘算免缴住宿费。 能势的房间是1015号房。新田想起,那间以雅致色调统一的单人房景致。那么好的房间要是没人住,确实非常可惜。 「能势先生,你今晚真的不回来吗?」为了慎重起见,新田问他。 「看来是回不去了。运气真背。我决定等案子到了一个段落,再好好地住一晚。所以新田先生,今晚您就去睡吧。」 新田将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并走向出口。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去睡那个房间吧。不过,住宿费要对半出喔。」 「不,这可不行。这样就给您添麻烦了。是我自己要预约房间,办理住房手续。不管是白白浪费了还是怎样,都是我自己的责任。绝对不能让你出钱。」 「可是──」 「这一点请你不用担心。明天退房时间我会去那里,我会确实付住宿费。对了,房间的钥匙怎么办呢?」 「这个我会想办法。」 「那就好。那,请您好好休息哦。晚安。」能势说完就挂断电话了。 新田走出事务大楼,去柜檯的办公室拿了通用钥匙卡就前往1015号房。 当然,房间还是和白天一样,床罩上还留着新田坐过的痕迹。新田把床罩拿掉,穿着制服整个人躺上去。这里的床和休息室不同,躺起来格外舒服。 上次住在东京的饭店,是甚么时候呢?新田搜寻记忆,最后想起是和曾经交往了五年的女友一起住的。记得那天是白色情人节。新田觉得这种节日只是被甜点厂商耍着玩而已,但女友希望能有特别的庆祝活动,于是新田就决定入住看得见海的饭店。不料隔天清晨,突然接到出任务的通知,必须比预定时间提早退房,但女友却待在浴室迟迟不出来,新田急得不知所措。原来是在里面慢慢化妆。 结果隔了不久,两人就分手了。新田受不了她散漫的个性,但对方也有理由,她受不了新田少根筋的个性。 回想起当时的事,新田浅浅一笑。虽然是苦涩的回忆,但也算是不错的经验。要不是那样,也不会去住饭店吧。通常住在东京的人不会跑去住东京的饭店。 这个案子的兇手是哪里人呢?之前的命案,全都发生在东京都内。这么说来,可能是住在东京的人,即便不是也应该是住在离东京不远的地方。这么想应该没错吧。 计划型的犯罪人物,通常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犯案。也就是,有地缘关系的场所。虽然饭店只是一栋建筑物,但因内部相当复杂,可以说是个小型的城镇。也就是说,这次的兇手可能是住在东京或近郊地区,但平常经常住饭店的人。 大概是这种人吧。 新田起身,环顾房内。但巡视到房门的时候,视线停止不动了。 之前也和稻垣他们谈过,即便饭店是个有很多不特定人士频繁来往的空间,但也不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就能下手杀人的地方。如果有这种地方,那就是客房了。可是在客房里杀人,要用甚么手法呢? 如果和被害人下榻同一个房间,下手确实很简单。让被害人去办理住房手续,自己再进入房间下手即可。必须留意的只有监视器。即使不住在一起,只要认识被害人,两人想单独待在房里也不是难事。 不过既然如此,也不用特地挑饭店下手吧。如果是熟人,把对方邀去比较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也不难吧。 相反的,如果不是熟人,想在客房下手就格外困难了。因为没有人会轻易请陌生人进入自己的房间。即便敲了门,如果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会把门栓拿掉吧。 新田原本盯着房门的视线,稍微移动了。门栓的上面,有个塑料制的插卡处,这是用来放钥匙卡的。今天新田用的通用钥匙卡就插在这里。 忽然,新田想起一件事。顿时心脏剧烈勐跳,跳到胸口都有点痛了。 他走近房门,拿起通用钥匙卡。直勾勾地凝视这张钥匙卡,整理刚才闪过的思绪。 有可能。 不认识的人,很难接近客房里的人。可是对有些人,这是很轻而易举的事。那就是──只要用通用钥匙卡即可。当然,门栓或是内锁锁上就无法进来。但是,并非所有的房客都会留意门有没有锁好。万一敲对门了,应该也有门可以轻易打开。 兇手为甚么会挑这间饭店当作下次犯案场所?这个疑问,有个最合理的答案。 那就是,因为犯人在这间饭店里。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种田文,甜文,宠文以及各类宫斗文等,https://..vip/】 8 尚美照常比交班时间早一点来上班,看到有闲暇的年轻柜檯人员,就开口问片桐瑶子的事。结果听起来好像没甚么异样,尚美暂且松了一口气。 不久,久我和川本等人也来上班了。打过招唿后,开始交接夜班的工作。交接事项很多,例如各个房间的费用、宴会和饮料等相关核算、重要事项的传达等等。 「没有看到妳的徒弟耶。」交接完毕后,正要做柜檯业务时,久我问尚美。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会不会还在事务大楼?」 「嗯哼。原来刑警也会赖床啊。」 久我说完露齿一笑,川本便低声地说:「啊,来了。」 尚美转身看向后方,看到身穿柜檯制服的新田,正从电梯厅跑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新田连忙鞠躬致歉。 「你不是在事务大楼啊?」尚美问。 「不是,我去客房巡了一下……」 「巡视?」 「就是那个……逃生梯或走廊有没有放甚么可疑物品之类的。以防万一,我去巡视了一下。没有甚么特别异状。」 「如果是这样就没事,下次要先说一声。我们会很困惑。」 「我知道了。对不起。」新田难得率直地道歉。 他后脑勺的头髮有点翘。尚美指翘发说:「头髮睡翘了喔。」 第15页 新田「啊」了一声按住头髮,然后就打开后面的门进了办公室。 不久,退房的客人变多了,尚美也站在柜檯忙得团团转。 一位体型矮胖的男子从大门进来。尚美记得他。新田说过他是辖区刑警。他自称姓「山本」,但不知道是不是本名。 男子走到尚美面前,拿出钥匙卡办理退房手续。 「山本先生,您有没有吃冰箱里的东西?」 霎时男子显得惊慌失措。「呃,冰箱是吗?……」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没有」。是新田。 「咦?」尚美回头看着他。 「没有。请以没有使用冰箱来计算住宿费。」新田面无表情地说。 尚美来回看着这两个男人。自称山本的男人一脸难为情的模样,而新田则是将脸撇向一旁。 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尚美还是说了一句「请稍等一下」开始结帐。 再过五分钟就到上午十一点的退房时间,这时柜檯的电话响了。久我去接电话,但旋即唿叫尚美。 「1219号房的片桐女士打来的,说有事找妳。」 尚美吓了一跳。这回会是甚么事呢?她将话筒贴在耳朵:「您好,我是山岸。」 「不好意思,这么忙的时候打扰妳。好像到了必须退房的时间了哦。」 「哦,稍微延迟一下没关系,请您放心慢慢准备。」 「可是,我有点伤脑筋耶。想拜託妳帮个忙,所以打电话给妳。」 尚美用力握紧话筒。「请问是甚么事呢?」 「对一般人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啦。是这样的,我找不到一个东西。东西应该在房间里,可是我就是找不到。」 看来片桐瑶子是在找东西。 「明白了,我立刻过去。」 「哦?对不起哦。」 「别这么说。那么待会儿见。」 尚美挂断电话,把事情向久我说了之后走出柜檯。 「山岸小姐。」新田又追来了。「我也可以去吧。」 尚美蹙起眉头。「两个人跑过去,人家会觉得很奇怪吧。」 「为甚么她会知道两个人?」 「昨天我也说过了吧。那种人靠脚步声就能知道人数。」 「既然如此,妳就说带门房小弟来不就好了。还是说,她只要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就知道是甚么服装?」 电梯门开了。 「好吧,随便你。但是,请不要随便进入房间。」 尚美走进电梯后,新田也跟着进来。 敲了1219号房的房门后,里面传来一声「来了」。接着过了十秒左右,门开了。片桐瑶子已经打扮完毕,也戴上了墨镜,甚至连手套也戴好了。 「让您久等了。」尚美说。 「不好意思,让妳特地跑一趟。」片桐瑶子过意不去地说。新田就站在尚美身后,感觉不到片桐瑶子注意到他的样子。 「不客气。您在找甚么东西?」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东西。妳先进来吧。」 尚美说了一声「打扰了」走进房间。新田留在走廊,关上了门。 「其实是这个……」片桐瑶子戳着外套钮扣的扣洞。「一个钮扣,不见了。」 「啊……」 确实少了一个钮扣。上面数来第二个钮扣不见了。 「昨天,我在这个房间脱衣服的时候确实还在。可是刚才穿上以后就掉了。」 「我明白了。请您坐下来。我来找找看。」 「对不起哦。」片桐瑶子用手摸着床的位置,确认之后坐下去。 尚美巡视地板。看得到的地方好像都没有。于是她跪在地上,找了书桌下面、餐桌下面,更探进去床底下仔细寻找。这样一边找着,心里一边和疑惑对战。这个人真的是视障者吗?如果是装的,为甚么要做这种事?为甚么要叫我做这种事呢? 难道是在找碴?尚美甚至浮现这个念头。会不会是以前下榻这间饭店时,碰到非常不愉快的事,所以来报仇? 「好像找不到的样子哦。」片桐瑶子说。 「真的很抱歉。」 「妳不用道歉啦,是我自己不好。」 「可是……」当尚美这么说时,听到敲门的声音。可能是新田吧。 「我让门房小弟在外面等。我出去一下好吗?」 「当然,请便。」 尚美走向房门,稍微打开了一点。新田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情况如何?」 「我在找扣子。」 「扣子?」新田诧异地蹙起眉头。 「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请回去吧。」尚美说得很快,完全不理会新田好像想问甚么,便把门关上了。 「给妳添麻烦了。」片桐瑶子对她说。 尚美转身面对她,挤出一个笑容。 「您真的不用介意。倒是片桐女士,您觉得这么做如何?您去柜檯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清扫人员会来打扫房间。交给他们,一定找得到──」 尚美说到这里打住了。因为她看到片桐瑶子的脚边,就在床边有一颗黑色的钮扣。 尚美走过去,捡起来。 「片桐女士,是不是这个?」尚美牵起她的左手,将扣子放在手上。 片桐瑶子用右手捏起扣子。脸上倏地绽放笑容,用力点头。 「就是这个,没有错。谢谢妳。掉在哪里呢?」 「就在您的脚边。所以刚刚才没发现吧。」 这是骗人的。这一带刚才已经找过好多次。想必是尚美和新田在交谈时,片桐瑶子放的。 为甚么要做这种事呢──尚美心中瀰漫着灰色烟雾。 「太好了,这样就能出发了。」片桐瑶子满脸笑容站起身。 尚美带她去柜檯,直接帮她办理退房手续。虽然新田一脸狐疑地看着这边,但尚美尽量不去看他。 尚美此刻的想法是,虽然不知道这位老妇人为何要假扮成视障者,但希望她尽早离开饭店。倘若她的目的是故意整人,那么达成目的满足了就好。 片桐瑶子以现金支付。但她没有往钱包里看,只是用手触摸就拿出正确的纸币与硬币。此时尚美也产生另一个疑问,如果她的目的是单纯整人,为何能有如此精湛的演技。 「山岸小姐。」所有手续都办完后,片桐瑶子唿叫尚美。「能不能送我去大门?」 「那我请门房人员──」 片桐瑶子缓缓摇摇手。「我想请妳帮忙。」 尚美瞥了一眼新田之后,做了一个深唿吸。 「好的,那我送您去大门。」 走出柜檯后,尚美带着片桐瑶子步向大门。新田跟随在后。 来到大门的自动门前面时,片桐瑶子的手突然抽离尚美的手臂。尚美「咦?」了一声,转头看着她。 片桐站立不动,笔直地看着尚美的脸。墨镜后方的双眼,睁得很大。 「您怎么了吗?」尚美不解地问。 「山岸小姐。」片桐瑶子如此叫了一声后,莞尔一笑。「真的很感谢妳。然后,也很对不起。我由衷向妳道歉。」 「咦?」 片桐瑶子没有拄拐杖,脚步稳健地走向尚美。 「妳已经发现了吧?其实我的眼睛看得到。昨天妳在餐厅和服务生说话吧。我是那时候知道的,心想,啊,好像被妳看穿了。妳是甚么时候发现的呢?」 「甚么时候……」尚美和有点距离的新田对望一眼之后,将视线转回片桐瑶子。「应是办理住房手续的时候吧。不过不是十分确定。」 「哦,一开始就被看穿了?果然还是不行,我还以为我演得很好呢。」 「请问,为甚么您要这么做?」 片桐瑶子低头调整墨镜的位置,嘴角稍微动了一下,宛如少女腼觍害羞的表情。 「因为外子最近要来东京,和他的老朋友见面。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有件事我很担心。其实啊,外子是视障者。」 「啊!」尚美轻声惊唿。 「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需要过夜的地方旅行。每次都是我和他一起,由我照顾他。可是这次,他说要自己一个人来。为甚么呢?因为那天我也有重要的事。那天,好友的千金要举行结婚典礼。他知道我很期待参加这个婚礼,所以这次不想让我麻烦。我跟他说,我不去参加婚礼也没关系,可是他顽固地不肯接受。」 尚美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所以这次,您是为了您先生先来观察饭店?」 「没错。若是当天来回,外子也可以一个人外出,不用担心交通问题。最让我不放心的是,万一在下榻的饭店碰到问题怎么办?所以我就想先来调查一下,看哪一间饭店比较安心。虽然我在网络上看到,身心障碍者也对你们饭店赞誉有加。可是我还是想亲自前来确定一下,看你们对视障者,能够特别照顾到甚么程度。」 「您觉得我们饭店的服务如何呢?」 面对尚美这个询问,片桐稍微挺起胸膛,打直背嵴。 「超乎我的期待。我感到非常满意。当我说出我有通灵能力之类的事,你们很快就帮我换了房间。坦白说,外子也和我一样,不,他的通灵能力比我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确认,如果以通灵能力为由,你们愿不愿意让我换房间。我就坦白招认吧,你们最初提供的那个房间,我记得是1215号房,那个房间也没有问题喔。」 「原来是这样啊。」 「对妳来说,是飞来横祸吧。我再度向妳道歉,对不起。」片桐瑶子弯腰鞠躬。 「请问,办理住房手续时,您为甚么选我呢?」 「这件事我就没说谎了,就是那时候说的理由。我很重视缘分和直觉。我是基于自己的直觉,想交给妳办。真的喔。」 「这样子啊。您满意我们的服务是最重要的。」 「刚才,妳在帮我找钮扣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很难受。看到妳明知我装成视障者,还趴在地上帮我找钮扣,我真的很难过。不过我也更加确信,这个人一定没问题,可以放心把外子交给这间饭店。」片桐瑶子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外子来之前,我会和妳联络。交给妳没问题吧。」 尚美握着她的手说:「请放心,一定没问题。」 「妳觉得我一直戴着手套,很奇怪?」片桐瑶子问。 「有一点……」 「是吗,这也难怪。以前,我为了保护外子,曾经被热水烫伤。戴手套是为了遮住那时候烫到的伤疤,很不自然吧。」 尚美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微笑以对。 「那么,外子就麻烦妳多费心了。」 「请代为转告您的先生,我们期待他的光临。」 第16页 片桐点点头,潇洒地走出大门。而且还制止飞奔而来的门房人员,自己搭上计程车。 目送计程车离去后,尚美并没有立刻返回柜檯,而是走向旁边的廊柱。顿时觉得整个人虚脱无力。 新田走到尚美旁边,喃喃地说,真是吓了一大跳啊。 「妳说得没错。饭店有很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不过没想到,居然有为了老公而先来住房观察的。真是输给她了。」新田这番话夹杂着嘆息。 尚美轻轻摇摇头。 「我也不敢说甚么了不起的话。坦白说,我怀疑过她,一直对她抱持警戒,担心她是不是想做甚么坏事。可是她却那么感激我……。身为饭店人,我感到很羞愧。」 尚美双手包覆着脸颊,脸庞奇妙地发热。 新田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张纸,带着些许踌躇对尚美说:「妳看看这个。」将纸张递给她。 纸张上面写着以下的数字: 45.761871 143.803944 45.648055 149.850829 45.678738 157.788585 「这是甚么?」尚美问。 「就是妳想知道的东西。」新田答道:「这是下次犯案锁定在这间饭店的预言暗号。」 9 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婚宴洽询处在二楼。尚美探头一看,有两组情侣来洽谈,分别有工作人员在招唿着。因为有屏风隔着,应该不知道彼此的情况。 其他还有桌子空着,尚美走到最后一桌。 「不错耶,这个地方最适合密谈。」新田坐下来之后,满意地说。 尚美打开从办公室拿来的笔电,连上网络。因为新田说,他说明事情的时候用网络比较快。 「准备好了。」尚美说。 「那么开始吧。」新田把刚才那张纸放在桌上。上面排列着六组复杂的数字。「兇手留在命案现场的讯息,其实是数字。每一个命案现场都留下两组很诡异的数字。至今发生了三起命案,所以一共有六组。」 尚美再度凝望数字。数字的中间有小数点,都是莫名其妙的精细数字。当然,尚美完全不懂这些数字的涵义。 「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十月四日,地点在品川。命案现场,是从临海线品川seaside站步行约五分钟的一处停车场。写着数字的纸张,放在被害人车里的座位上,也就是第一排和第二排的数字。」新田指着六组数字的前两组。 45.761871 143.803944 「第二起命案发生在十月十日,地点在千住新桥附近的大楼兴建工地。死者是一名中年女性,写着数字的纸张在她的衣服下面发现。正确地说,那不是写上去的,而是用从报章杂志剪下来的印刷字贴上去的。这个数字就是第三组和第四组。」新田的手指稍稍往下挪。 45.648055 149.850829 此时新田抬起头,嘴角浅浅一笑。 「怎么样?妳知道这些数字的意义吗?」 尚美倏地收起下巴,瞪向新田。 「我怎么会知道呢?就只有这么一点讯息。」 「我想也是。」新田说得很干脆。「我们也搞不懂这是甚么意思。这两起命案没有共同点,所以也有人认为,这只是凑巧有很类似的数字掉落在现场吧。但是就巧合来说,数字也未免太像了。就在我们百思不解的时候,发生了第三起命案。时间是十月十八日,地点在葛西交流道下方道路上。被害人是高中教师,当时正在慢跑,写着数字的纸张放在他穿着的风衣外套口袋里。」新田指向最后两排数字。 45.678738 157.788585 「那么,这样如何呢?妳发现数字的秘密了吗?」 「我完全看不懂。」尚美直接顶回去。「你只说了命案发生的日期和地点而已呀。只有这样,叫我怎么解谜呢?当然不可能吧。」 新田一脸正合我意般地睁大眼睛点点头,探出身子说: 「没错,只有日期和地点。这些数字就是在表示这个。」 「咦?」尚美再度看向写着数字的纸张。 「请注意数字是成对的这一点。通常会使用成对的数字,有很多情况吧。譬如人的左右眼的视力、身高与体重,长方形的长度和宽度,其他还有甚么来着……」 「住宿费与服务费。」 「原来如此,不愧是饭店人。」 「底薪和津贴,支付额和先行扣除额,普通存款和定期存款。」尚美把想到的都说出来。 「了不起。妳很喜欢谈钱的事哦。」 尚美一脸怒容。 「我只是刚好先举出这些罢了,我也有想到其他的事啊。例如抵达日和出发日,帐号和密码。」 「帐号和密码,全部都用数字的很少见吧。会有安全上的问题。这个姑且不谈,就饭店用语来说,其实房间号码也是两个一组吧。」 尚美偏着头,不懂新田的意思。 「比方说,」他伸出食指。「3810这个房号,乍看是一个数字,但其实蕴含两个意义。前面两位数的38指的是楼层数,后面两位数的10,指的是在该楼层的位置。当然这个不用说妳也知道。」 「这倒也是……因为太理所当然了,我没有特别想过。」 「就像这样,经常会用两组数字来表示地点。然而大部份的情况,有一个不会用数字,而是用英文字母。例如这间饭店的停车场也是,用b之15来标记停车的地方。但是,有个东西两者都是数字,而且能够标出这个地球上所有的地点。说到这里,妳应该知道是甚么了吧。」 「纬度和经度。」 「没错。」新田用指尖戳向纸张。「这个写的就是纬度和经度。」 「啊!」尚美望着成排的数字。「想不到满简单的嘛。」 「但是,没有这么单纯。其实很早就有人提出,会不会是纬度和经度。但想实地去查证也不太可能。所以,这时候就轮到网络上场了。有个网站,只要输入纬度和经度,就会帮我们找出这个地点的地图。先去这个网站吧。不,我来弄。我弄比较快。」新田将笔电转向自己,以熟练的手势敲打键盘。 不久,网站的名称出现了。名称的旁边,有个细长的栏位可以输入搜寻内容。 「我把留在第一起命案的两组数字输进去,看看会有甚么结果。」 新田输入两组数字以后,点下搜寻键,立刻就出现google的地图。但是清一色,出来的东西都不像地图。 「这是甚么啊?」 「对啊,是甚么呢?所以我们改变地图的比例试试看。」 新田将地图的比例慢慢放大。不久边边终于出现了陆地,看起来像是在海上。再把比例放得更大,尚美也知道这块陆地是甚么了。 「北海道……」 「没错。比鄂霍次克海更北边,在库页岛的旁边。」 「这个地方有甚么意义吗?」 「回答妳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也查一下留在第二个命案现场的数字吧。同样的,输入纬度和经度。」 新田和刚才一样进行搜寻。这次出现的是蓝色大海。把比例调高,这回陆地比较早出现了。但一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里是……」 「比刚才的地点,再往东边移过去。这是北方四岛的最边边,泽捉岛更往东的地方。」新田从计算机抬起头来。「查到这里的时候,搜查员之间出现一个有趣的说法。说是兇手可能对日本的领土问题发出甚么讯息吧。」 「领土问题?」出现意想不到的字眼,尚美霎时不知所措。 「库页岛和北方领土一样以前都是日本的领土。兇手可能想主张日本的领土权,这种想法绝非稀奇古怪。」 「这我懂,可是为甚么要杀人?」 「把它想成对政府的恫吓行为如何?不赶快主张领土权,就会出现更多牺牲者。」 尚美频频打量刑警的表情。「你是说真的吗?」 新田脸色一垮。 「这不是我的想法。只是有这种说法出现而已。如果兇手留下的数字指的是库页岛或北方领土,事实上也只能这么想。」 「不过这实在是……」 「但是过了不久就知道这个假设完全错误。因为第三起命案发生了。」 新田将留在第三起命案现场的两组数字打进去,开始搜寻。屏幕上出现的,又是海上的地点。把比例放大一看,结果在千岛列岛的东北方,堪察加半岛的南边。 「这是甚么地方?」尚美不由得问。 「就是妳知道的堪察加半岛。这就不可能和领土问题有关了。到了这里我们彻底踢到铁板。大多数的意见都认为,应该不是纬度和经度。那么是甚么呢?于是我们必须再度从头思考。」 尚美看看手錶,嘆了一口气。 「新田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要告诉我到头来猜错的说法,能不能请你快点告诉我正确的答案。」 「事情都有先后顺序。我希望妳也能知道,暗号是怎么破解的。况且接下来就没那么长了。或许妳觉得无聊,但请忍耐一下听我说完。」新田俨然一副在教诲的口吻。 「我并不是觉得无聊……」尚美语尾说得含煳其词。 「数字的意义究竟为何?终于有个人物,察觉到耐人寻味之处。两组数字都不管小数点以下的话,有一组都是45,但另一组却有变化,分别是143、149、157。这个变化意味着甚么?为甚么会越来越大?这时候请回头看看命案的发生日期。第一次是十月四日,第二次是十月十日,然后第三次是十月十八日。这三个日期的间隔是六天和八天,也就是六和八。这和数字变大的间隔一致吧?」 「啊!」尚美轻声惊唿。 新田从口袋掏出原子笔。 「这两组数字,很有可能是把日期加进去。话说日期也是『月』和『日』成对的数字。我们把两组数字,减掉案发日期的月和日看看。」 新田在六组数字后面写上简单的算式。 45.761871─10=35.761871 143.803944─4=139.803944 45.648055─10=35.648055 149.850829─10=139.850829 45.678738─10=35.678738 157.788585─18=139.788585 「减出来变成这样,我们用这个数字再查一次纬度和经度。」 新田将最前面的两排数字输入搜寻栏,按下搜寻键后出现了地图,这次不是在海上。 是东京。可以确认地图上的文字是千住新桥北诘。 「刚才我说过了吧,第二起命案发生在千住新桥,就是这个纬度和经度显示的地方。」 听到新田这么说,尚美倒抽了一口气,顿时哑口无言。 第17页 「那么我们来看看在这个千住新桥发现的数字。」 他轻快地敲着键盘。接下来屏幕出现的是,首都高速中央环状线的葛西交流道。 「第三个被害人,是在慢跑的时候遇害的吧。」尚美说。 「是的。地点就在葛西交流道的下方道路。」新田继续说:「现在妳应该懂了吧。兇手在现场留下的数字,是在预告下次的犯案地点。不过目的完全不明。」 「你可以搜寻一下第三组数字吗?」尚美的声音颤抖。 「当然可以。我就是为此做了这么长的说明。」 新田打入数字。屏幕上出现的是尚美预想的地方。即便已经料到,但也无法停止背嵴打颤。 地图正中央显示的文字是:东京柯迪希亚饭店。 「我想这样妳应该懂了。妳明白下次犯案的地点就是这个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吧?」 尚美做了一个深唿吸,将视线移开计算机屏幕。 「警察里也有头脑很好的人嘛。这种暗号,一般很难破解。解开这个谜的人,想必觉得自己很厉害吧。」 「破解的时候啊,」新田抠抠耳洞。「那时候,我万万没想到会被派来卧底。」 尚美眨眨眼睛,凝视他的脸。「是新田先生破解的?」 他噘起下嘴唇,轻轻耸耸肩。 「不过,我没有骄傲自满喔。说不定兇手有料想到,这个暗号会被破解。所以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的作法。」 「故布疑阵?」 「把警方的注意力引来这间饭店,对兇手或许有甚么好处。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监视这间饭店。」 尚美「唿」地吐了一口长气。「为甚么会挑上这间饭店呢?」 新田的眼神转为正经,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连之前的命案现场是怎么选的,我们也不知道。但可确定的是,兇手会先敲定下一个犯案地点。」 「兇手是先敲定地点以后,再找杀害对象吗?还是决定了杀害对象以后,必然的也决定了地点?」 「这我也不敢断言,两种都有可能吧。」 尚美扶额,眨眨眼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原本是想了解饭店的所处状况,可是看到这种证据,还是不免惊慌,深切地明白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而且尚美也更明白了,藤木他们为何要对部下隐瞒这件事。不知道的话,或许还比较能冷静应对。 尚美看着新田黝黑的脸庞。 「为甚么你想告诉我这件事?你之前明明说,这是侦查上的秘密不能告诉我。」 「不告诉妳比较好吗?」 尚美垂头寻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盯着他的双眼,摇摇头。 「不,告诉我比较好。我下定决心了。」尚美说的是真心话。 新田点点头。 「我就是期待妳的决心,才告诉妳的。因为接下来有必要请妳多加协助侦查。」 尚美眉头紧蹙。「这是甚么意思?」 新田变得一脸正经,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像是在慎重思考该怎么说。 「我试着想过,兇手为甚么要挑这间饭店当作犯案地点。我猜在这里下手,对兇手或许比较方便。这究竟怎么回事?我想到两个可能。」新田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个是,下手的目标决定好了,这个人就在这间饭店里,或是今后会来这间饭店的人。另一个是,兇手有办法在这间饭店下手。」 尚美侧首不解。 「第一个我明白,但第二个我不懂。兇手有办法下手是甚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新田暂且打住,以窥视尚美表情的眼神继续说:「突然去敲房客的门也不会被怀疑,不仅如此,还可以在客人熟睡之后,轻易进入客房。」 「啊?」尚美将语尾拉得又高又长,终于明白刑警在说甚么了。此时甚至感到脸颊僵硬。「你的意思是,兇手在员工里?」 「我说的是可能性。可能性不是零吧?」 「就是零。我还以为你要说甚么呢……真是难以置信。」 「请妳冷静思考一下。兇手会挑这间饭店,应该有相当的理由。」 「你才应该冷静。用这种方式犯案,立刻就会知道是饭店关系者下的手。兇手有这么笨吗?」 「我就是认为兇手不笨,才会认为到时候他会用甚么巧妙的手法,让人不会联想到是饭店关系人下的手。」 「够了!我不想听了!」尚美气势惊人地站起来,关掉笔电,夹在腋下。 但她走到门口之前,新田的声音随后追到。 「我非常明白妳很不高兴。不过,我有必要质疑所有的可能性。毕竟,人命关天。」 尚美回头瞪着他。 「那你为甚么寻求我的协助?我是兇手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吧。」 新田站起身,朝着她走去。 「我就是确信,唯有妳绝对不是兇手,所以才拜託妳。如果妳是兇手,应该不会接下指导刑警的工作。」 「这可说不定喔!或许认为这样刚好可以掌握警方的动静。」 「是吗?那我问妳,妳掌握了警方的动静吗?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跟妳谈侦办情况吧。」 尚美找不到适当话语来反驳新田,只好低下头去。 「而且我对妳的专业精神有很高的评价。」新田说:「即便妳对对方起疑,也能完美地隐藏,总是能做出最恰当的应对。看到妳对片桐瑶子的应对进退,我确信了这一点。」 「所以,你想说的是,」她瞪着新田:「即便我怀疑我的同事,也能做到不让对方察觉是吗?」 新田有点焦躁地摇摇头。 「我不会要求妳做困难的事。妳只要留意妳周遭的人就好,有甚么不自然的地方,或是有甚么不寻常之处,能不能请妳立刻告诉我?」 「你是叫我监视我的同事?」 「我是拜託妳稍微留意一下。虽然已经说过了我还是要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我拒绝。我相信我的同事们。我不想用这种眼光看他们,况且事后他们要是知道我用这种眼光看他们,他们再也不会把我当作工作伙伴了。」 失陪了,尚美说完后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心想这次再叫我我也不会停下脚步。但是,新田并没有叫住她。 10 新田比山岸尚美晚了两、三分钟来到一楼。之所以没和山岸尚美一起下楼,是不想让其他员工察觉两人的严肃密谈。况且让其他卧底的搜查员发现他把数字之谜告诉山岸尚美也不好,因为这是他擅自做的事。 但他没有后悔。虽然惹得山岸尚美不高兴,但他认为这是为了破案必要的过程。尽管她嘴巴上坚定拒绝,但一定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倘若有甚么风吹糙动,她应该会有所行动。 返回柜檯的途中,新田看到有个男人在大厅角落对他轻轻挥手。定睛一看,是能势。他应该是为了办理退房手续来的,但却还没离开。 新田留意着周遭的眼光,走向能势。因为必须让周遭的人觉得是饭店人员走向客人。 「你还在这里啊?」新田站在能势旁边,小声问。 「我在等您啊,新田先生。坐嘛,坐下来再说。」 能势旁边的沙发空着。新田虽然坐了下来,但并没有将手倚靠在手把上,而是将双手放在膝盖上。 「有甚么收穫吗?」 「哦,这个嘛。」能势搔搔太阳穴。「那个人妻的调查没有进展。不过,我昨天才跟您说的,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有成果。」 「那你等我做甚么?」 「哦,这是因为──」能势的眼珠子快速转动,压低嗓门继续说:「今天早上,我去过总部,课长说了一件很玄的事,感觉好像风向变了。」 「怎么个变法?」 「呃,这个嘛。」能势缩起身子,凑近新田的脸。「一言以蔽之,就是侦查方针变成无视和其他案子的关连。那个案子是那个案子,这个案子是这个案子,大概是这样。」 「不会吧?」 「是真的。比方说,关于冈部哲晴案,包括不在场证明都要重新调查一遍。有些刑警还被命令去查有没有共犯的可能。」 这件事确实很玄。因为如果不查命案之间的关连,新田就得回去追查手嶋。 「那些数字怎么办?这三起命案很明显有关连。接下来或许会发生的第四起命案也是。」 能势交抱起他肥短的手臂,用力摇头。 「就是啊,所以我也问了课长,数字的事怎么办?结果课长说,暂时不用去想这件事。」 「这也太扯了吧!」新田不禁拉高嗓门。「不用去想这件事?那我待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不不不,所以说是暂时嘛。应该不是完全无关才对。总之课长说,要和其他的案子切割,我们办我们的案子就好。」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做会看不到案情全貌吧。究竟出了甚么事,为甚么这么急?」 「不,也不是急啦,反倒是改用沉着冷静的方式来侦办的感觉。上面指示,不要逮到一点线索就去抓拿嫌犯,而是先搜集证据再说。」 「为甚么会变成这样?」新田将手倚在手把上、托着脸颊,但旋即又改回原来的姿势。「其他两个特搜总部怎么样?」 「不好意思,别的地方我就……」能势搔了搔稀疏的头髮。 「不,没关系。我会去查查看。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是的。或许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但我想基本上还是让您知道一下。」 「谢谢你。」 新田要起身时,能势突然又说:「啊,对了。」 「昨天晚上,您在那个房间睡觉吧?感觉如何?」 「是啊。」新田点点头。「那个房间很棒喔,睡起来也很舒服。住宿费,让你付真的好吗?」 「请不要放在心上。倒是,您有没有收穫?」 「甚么收穫?」 「您一直待在柜檯吧。这样或许可以仔细观察进出的客人,不过想实际了解住宿客人的感觉,我认为最好还是自己去住住看。」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怎么样?您是不是已经能稍微猜出,兇手会用甚么手法犯案?」 新田轻轻摇摇头。 「哪有这么简单啊。很遗憾的,因为我昨天很累,倒头就睡着了。」新田没有说出兇手可能是饭店人员一事。 原本以为能势会露出一脸傻眼的模样,但他却开心地笑了。 「这样子啊,是有可能倒头就睡啦。」 「不好意思,没能好好善用你的住宿费。」 第18页 「不不不,请别再说住宿费的事。」 那我告辞了,能势说完便快步离开。他的背影消失后,新田环顾了一下四周情况。本宫坐在里面的沙发看报纸。正确地说,是假装在看报纸。 新田一边假装调整空沙发的位置,一边往本宫走去。 「你和辖区刑警在密谈啊。」本宫主动跟他说话。 「我听到一件很奇怪的事喔。」新田依然站着,把能势说的事告诉本宫。 「这在搞甚么?我可完全没有听说这件事喔。」 「昨晚,组长和管理官去本厅做报告吧。或许是那时候有甚么进展吧?」 「有可能。我知道了。等一下组长会来,到时候我来问他吧。」 「那就拜託你了。或许只是单纯会错意,毕竟是辖区的刑警嘛。」 「不,听说那个姓能势的刑警,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喔。」 「咦?」之前两人交谈时都没看彼此的脸,但这时新田不由得凝视本宫。「不会吧?」 「是真的。和那个刑警搭档过的人,大家都这么说。以前,听说本厅还想把他拉来,可是他婉拒了。据说他喜欢在幕后默默调查,对于立功没甚么兴趣。真是个怪人啊。」 新田回想能势迟钝笨拙的举止。那个男人是厉害的角色? 霎时,刚才交谈的内容在脑中復甦。能势说,想实际了解住宿客人的感觉,最好还是自己去住住看。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给新田住,才预约了房间? 「你怎么了?」 「哦,没甚么。刚才的事,拜託你了。」 新田离开本宫后,返回柜檯。一如往常,站在山岸尚美的后面。她只是回头看了看,甚么都没说。 各种思绪在新田的脑海里打转,使得新田难以集中精神。侦查方针真的变了吗?如果真的变了,理由会是甚么呢?能势究竟在想甚么?如果是装出一副无能的样子在操控新田,就太令人遗憾了──。 时间就在思索之际流逝了,终于提前入住的客人好像也来了。 一位约二十五岁的女子走向柜檯,站在山岸尚美前面。容貌艷丽,就女性而言身材算是高?。门房小弟在她的后面提着大行李。 她自称安野,说已经订好房间了。确实也是。于是山岸尚美一如往常地开始办理手续。新田在后面偷看住宿登记表,上面写着安野绘里子。 山岸尚美把钥匙卡交给门房小弟。门房小弟已经要带她去房间了,但安野绘里子没有跟上去的意思,而是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山岸尚美。 「有甚么需要服务的吗?」山岸尚美问。 安野绘里子从包包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柜檯上。这是一张男人的大头照。 「绝对不要让这个男人接近我。如果他来这里,一定要把他赶走。绝对不能告诉他我在这里。知道了吧?绝对喔!」 11 霎时,尚美感到不知所措,但立刻便冷静下来。虽然谈不上频繁,但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了。 再度定睛凝视照片里的男子后,尚美将目光转回安野绘里子。并对着一脸兇巴巴的她,展露微笑。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位是?」 但安野绘里子的表情不见缓和之色。 「妳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吧。总之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要是这个男的来了,小心点,绝对不能让他靠近我。知道了吧?」安野绘里子以尖锐的嗓门自顾自地说。当她要把照片收回包包时,尚美开口了: 「请等一下。光只是这样,我们很难达到您的要求。」 尚美打直背嵴,收起下颚,继续说: 「处理柜檯业务的同仁,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没有照片的话,我无法充分把安野小姐的指示传达给其他同仁知道。况且就我个人而言,只看过一次照片,要是这位先生来了,我也很难判断是不是本人。」 「妳是专业人士吧。一个人的长相,看一次照片就应该记住喔!」 「真的很抱歉。」尚美低头致歉。 「柜檯业务是轮班制的。」背后传来声音。是新田。「还是妳要她二十四小时待在这里?」 尚美回头看向新田,小声地斥责他:「不要讲话。」 唿,安野绘里子吐了一口气,从包包拿出照片,宛如拍桌似的放在柜檯上。 「这照片只有一张,不要搞丢了!」 但尚美只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拿。 「能不能请问为甚么要这么做?知道原因的话,我们也比较懂得如何应对。」 安野绘里子挑起右眉。 「为甚么我要把我个人的隐私,跟不相干的陌生人说?你们保管贵重物品时,会问里面是甚么吗?不会问吧。相同的道理。我叫你们不要让照片中的男人接近我,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不用知道为甚么。懂了吧?」 尚美分析,看来是无法从这位小姐口中问出原因,但也不能因此就轻易答应。 「我明白了。那么至少,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这位先生的名字?」 「为甚么需要知道他的名字?有照片就很够了吧。」 「说不定他会打电话来询问。如果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当场就能应对。」 安野绘里子气急败坏地摇摇头。 「要是有人询问我的事,不管对方是谁,请一律说这个人没有住在这家饭店。更何况,把这男人的名字告诉你们也没用,因为他说不定会用假名,妳不认为吗?」 尚美低下头去,轻轻嘆了一口气。看来再说甚么都没有用,只好死心了。不过既然如此,就必须清楚地让对方知道饭店的立场。 她拿起照片,递给安野绘里子。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这张照片还给您。」 「甚么意思?你们不听顾客的话吗?」安野绘里子瞪着尚美。眼神相当兇狠且气势惊人,软弱的男人看了可能会吓到缩起身子;但更凸显出她的美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并非如此。我会告诉柜檯所有同仁,不仅限于这名男性,无论任何人,只要问起安野小姐的事一律不予回答。如此一来就不需要照片,也没必要问这位先生的名字。」 「不要只是不回答问题,我希望你们不要让这个男人接近我。vip的客人住房时,你们会留意不要让奇怪的人接近吧。我希望能有这种服务。」 「安野小姐,既然如此,还是请您把详情告诉我吧。确实在我们饭店的客人里也有必须特别提供警卫的人。不过这种情况,必须事先确实和我们讨论。」 安野绘里子露出一脸呕气的模样,看来是难以接受,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说了一句「好吧,算了!」就从尚美手中抢过照片。 「请您好好休息。」尚美行了一礼。抬起头时,安野绘里子已经掉头走向电梯厅。身材矮小的门房小弟连忙追了上去。 尚美轻轻摇摇头。站在一旁的新田,以诧异的眼神望向电梯厅。 「怎么了?」尚美问。 「哦,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那位女性客人的态度很不寻常。」 「是吗?我倒不觉得这是甚么稀奇的事。」 新田大感意外,身体稍微往后仰。 「客人把照片都准备好了,命令柜檯不要让这个男人接近她,这种事不稀奇啊?」 「确实很少有客人连照片都准备好了。不过,经常有客人拜託我们把来访的人赶走。做这种事,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咦?这还真辛苦啊。」 「我说过很多次了,饭店里有形形色色的客人。」 尚美叫年轻的柜檯人员川本过来,把安野绘里子交代的事告诉她。 「也跟久我先生他们说一下,交班的时候不要忘了说。」 「好的。」川本说完便从后面的门走出去。 新田再度靠近尚美。 「照片里的男子,和那位女性客人是甚么关系?」 「不知道。」尚美耸耸肩。「你这么好奇啊?不过,安野小姐确实非常美艷动人啊。」 「人长得漂亮,遭到纠缠的情况也会比较多吧。照片里的男子,乍看也长得满帅的。说不定是前男友,或是前夫沦落成跟踪狂吧。」 尚美吸了一口气,盯着新田的脸瞧。 「难道这件事,和你们的案子有关?」 「不,我想应该无关。」新田摇摇头。「我们在追缉的是动机不明的连续杀人犯,不是单纯的跟踪狂。」 「既然如此,这件事到此为止。正规的入住时间快到了。」尚美说。实际上,有位看似商务人士的外国人正走向柜檯。 12 和晚班的业务交接结束后,新田走向事务大楼。当然待会儿他也打算回柜檯,只是现在有几件事需要报告,也想确认一些事情。 一进到会议室,稻垣早已经坐在里面,正在和本宫讨论事情。一旁的菸灰缸里,依然堆满了菸蒂。 「辛苦了。」稻垣抬起手向新田打招唿。「那位老妇人,好像没甚么问题。就是你说可能假装眼睛看不见的女性。」 「哦,这样啊……」 虽然看穿她在演戏,但原因却出乎意料。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 「很抱歉,让您白忙一场。」 「别在意,过度警戒不是坏事。最后能以笑话结束是最好的。」 「是。」新田点头后继续说:「我想请问一件事情。」语毕,看向本宫。他想知道能势说的是否属实。 「如果是那件事,我问过了。──就是刚才谈的事。」最后一句,本宫是对稻垣说。 「哦。」稻垣点点头。「听说品川署的刑事课课长对部下说,不用去考虑和其他两起命案的关系,是吧?」 「我是这么听说的,所以觉得很奇怪。」 「嗯,确实很奇怪。」 听到组长这么说,新田凝视着他。「组长也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不知道。我打电话问过管理官,他说不曾向品川署下达这种指示。所以,我就直接问了那个刑事课课长。结果他说没有这回事,只是单纯搞错了。」 「搞错了?」 「刑事课课长说,他是这样告诉部下:连续杀人案的整体案情由警视厅在分析,所以就辖区警署而言,把自己负责的案子,当作单独的案子同样进行侦查就好。结果能势刑警会错意了。」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这桩史无前例的连续杀人案,就设了三处之多的特搜总部。加上为了防止第四起命案发生,还设了这个现场对策总部。会发生一些小差错也是在所难免吧。」稻垣调解般地说完后,对新田点点头。「事情就是这样,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照以前的做就好。」 第19页 「我明白了。」 新田点点头,但很难心悦诚服。真的是能势会错意吗?不久前才听本宫说,那个刑警其实是相当厉害的角色。 「还有甚么事吗?饭店那边有没有不寻常的事?」稻垣问新田。 「到目前为止,没有特别诡异的事,只不过来了一位有点怪的女客人。」 稻垣皱起眉头。「怎么样的客人?」 「我猜大概是被跟踪狂纠缠不清。」 新田简短地说明了安野绘里子的事。心想,反正稻垣他们八成不会当一回事吧。不料结果刚好相反,组长竟然好奇地探出身来。 「这个令人在意啊。」稻垣低声说。 「会吗?」 「就你刚才说的,我认为这位女客人觉得自己有危险。既然如此,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您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很明显和之前发生的三起命案无关。」 「为甚么你能说得这么笃定?」 「为甚么……」新田略显困惑地继续说:「我认为这只是单纯的跟踪狂之类的事。」 「自以为是是大忌。刚才我也说过了,过度警戒不是坏事。我们到现在还找不到关于兇嫌的任何数据喔。」 「是没错……」 「更何况,即使这件事和连续杀人案无关,万一这傢伙引起甚么骚动也很麻烦。说不定因为这件事,会让兇手察觉到这间饭店已经在警方的监视下。」 组长的说法也有道理。 「那要怎么做?」 「先查出这位女客人的背景。把住宿登记表上的数据告诉我。然后,她说她有带照片吧。把那张照片借来,影印几张彩色的,发给盯梢中的搜查员们。」 「要不要某个程度把事情告诉那位女客人?这样或许就能问出为甚么她要躲着那个男的。」 「不行,这个不能说。」稻垣立刻驳回。「案子的事绝对不能外泄。找其他的理由,把事情问出来。要是问不到,至少要拿到照片。」 「关于影印照片,不用取得当事人的同意不要紧吗?」 「没关系。万一她拒绝就麻烦了。那张照片里的男人,不知道甚么时候会出现吧?快去办!」 「知道了。」新田语毕走向门口。但下楼梯时,心中蔓延着一股难以释怀的感觉。稻垣说得没错,确实完全掌握不到兇嫌的任何线索。但新田也不认为,真兇会在这种情况下轻易露出狐狸尾巴。即便如此,也只能听命行事。 新田回到柜檯,不见山岸尚美的身影。于是他找出安野绘里子的住宿登记表,用电话把上面写的数据告诉本宫。之后,来到后面的办公室,看到山岸尚美和柜檯经理久我正在谈话。 新田说了一句「打扰一下」,走向两人。 「情况有点变化。妳现在可以跟我去那位姓安野的女性客人房间吗?」新田对山岸尚美说。 「是怎么样的变化?她和案情无关吧。」 「这样妄下定论是禁忌。总之我要见她,必须向她借那张照片。」 山岸尚美一脸迟疑,看着旁边的久我。 「请让我和上面讨论一下。」 「你要报告就去报告。不过,这已经是决定的事。如果你有不满,请打电话给事务大楼的现场对策总部,我的上司在那里。」 久我的脸色一沉,将目光转回山岸尚美。「我去跟住宿部部长和总经理谈一下。」 「拜託你了。」说完目送久我离去后,山岸尚美以冷漠的眼光看向新田。「我该怎么向安野小姐说呢?」 「不,我来说就好了。妳只要跟我一起去,陪在一旁即可。」 「我知道了。不过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和客人接触的时候,绝对不要忘记自己是饭店人。言谈举止也要小心谨慎。应对进退一定要客气。」 「我知道啦,没问题。」 山岸尚美一脸质疑地看看新田后,迅速地操作旁边的终端机。 「安野绘里子的房间是2510。」 新田如此一说,她眼神锐利地瞪过来。新田清清嗓子重说一次。 「抱歉。安野小姐的房间是2510号房的单人房。」 山岸尚美嘆了一口气,开始打内线电话。对方立刻接起电话。 「您是安野小姐吧。这里是柜檯。打扰您休息,真的十二万分抱歉。……不是,目前还没有人来询问安野小姐。只是关于这件事,我们有个提案,现在方便去您的房间向您说明吗?」 接着又谈了两三句话后,山岸尚美挂断电话。 「她说晚餐有约,没甚么时间。现在去的话,希望五分钟内把事情谈完。」 新田啐了一声。 「我们是要保护她不受跟踪者伤害,她在跩甚么跩啊!」 「你这种说话态度,接下来的十分钟要封印。」 两人半跑步地,赶往安野绘里子的房间。山岸尚美敲了门以后,没有响应、门就直接开了。安野绘里子换上一袭黑色连身洋装。 「甚么事?」她双手交叉抱胸,来回看着两人。 新田开口了。 「就是白天那件事。我们和负责的警卫谈了一下,果然还是有那张照片比较好办事。」 安野绘里子转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新田。 「把照片交给你们,你们就会确实帮我应付?」 「要是这名男子出现,问起安野小姐的话,我们绝对甚么都不能告诉他对吧。」 「不只这样,也不能让他接近我。」 「有照片的话,我想应该办得到。」 「可是刚才她说不行。」安野绘里子依然双臂交抱于胸,以下颚指向山岸尚美。 「因为那时候只能这样回答。现在和警卫人员谈过了,请您尽管放心。」新田挤出笑容。 安野绘里子状似警戒地沉默了半晌,后来说了一句「等一下」便进房里去了。 从房里回来的她手上拿着照片,粗鲁地说了「拿去」就把照片递出来。 「我们的警卫人员,」新田收下照片之后说:「原本是警察出身,在警视厅也有人脉。如果您有需要帮忙的事,请别客气尽管说。无论任何问题,交给专家来解决比较快。」 安野绘里子霎时露出迷惘之色,轻轻摇头。 「我不想……跟警察打交道。」 「这样子啊。」 「拜託了。」她以冷淡的声音说完就把门关上。关门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冷淡。 新田和山岸尚美面面相觑后,走向电梯。 「照片里的男子,可能和连续杀人案有关是吗?」进了电梯后,山岸尚美问。 「这还不知道。为了慎重起见。」 「白天的时候,你很肯定地说无关喔。」 「个人的感想和侦查方针不一致,这是常有的事。」 话一出口,新田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多话。 回到一楼后,看到本宫在大厅,坐在沙发上,轻轻向新田招手。 新田走向他,站在一旁。确认周遭没有人在注意之后,迅速把安野绘里子给的照片交给他。 「安野绘里子在住宿登记表写的地址,查过了。」本宫说:「没有这个地址。电话也是乱写的。可能连名字也是假名吧。」 新田做了一个深唿吸。 「对了,她付押金也不是用信用卡,是付现金。有可能是假名。组长怎么说?」 「先观察看看再说。现阶段也不能去盘问她。因为使用假名本身并不犯法。可以趁她不在的时候,让清扫组进去查她的东西,不过这是最后的手段。但如果她真的想隐瞒身分,外出时应该不会把线索之物放在房里。」 本宫说的清扫组指的是卧底搜查员。 「安野绘里子,接下来好像要出去用餐。但不知道要去哪里。」 「了解。要不要派人跟踪她,我去找组长商量再作决定。」 「拜託你了。」新田小声说完便离开了。 确认山岸尚美不在柜檯后,新田走到办公室一看,她和住宿部部长田仓正在谈话。田仓发现新田进来,向山岸尚美说了一句「那就这样啰」便走了。 「怎么了?」新田问。 「没把真相告诉客人,就把客人重要的照片拿来当侦查使用,果然有问题──这是总经理他们的意见。」山岸尚美口气冷漠地说。 新田双手扠腰,皱起一张脸。 「妳应该明白这是逼不得已的状况吧。还是说,妳想告诉那位女客人,连续杀人案的下一个舞台在这里?不满的话去事务大楼的──」 尚美直直地推出双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啦。不过最后总经理他们也做出这个结论,说虽然有问题,但这次没办法。」 「妳早说嘛。」 「可是有条件。我想照片可能会拿去影印,如果确定与案情无关,请立刻把影印的照片撕毁。还有你们在进行侦查一事,绝对不能对外公布。这两件事总经理会向稻垣组长拜託,希望负责现场的新田先生也能够答应。」 这番话似乎充满痛切的心情。看来她是打从心底不想背叛客人的信赖吧。就她的立场来说,把乔装的刑警放在柜檯,对客人已经是重大的背叛行为。 「我明白了。我答应妳。」新田面对着山岸尚美的双眼,如此回答。 她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般地唿了一口气,在身旁的椅子坐下。 新田也在她的对面坐下。 「妳说过,这不是甚么稀奇的事吧。」 山岸尚美摆出不解的表情。新田继续说: 「住宿客人叫你们把来访的人赶走。」 「哦。」山岸尚美点点头。「因为不是每个来访的人都是客人想见的人。」 「例如讨债的?」 「也有这种案例。」 「做为参考之用,请让我问一下,告知对方之后,对方就会乖乖的走了吗?我觉得对方可能会说,不干妳的事,给我滚开。」 「这就要看技巧了。如果直接跟对方说『客人不想见你,请回吧』,只会惹恼对方吧。最快而且最简单的方式是告诉对方,这位客人没有住在我们饭店。」 「就是说谎啊。」 「这是为了保护客人。有时也必须用这种手段。」 「如果对方知道他要找的人住在这间饭店,想问房间号码呢?」 「如果客人有交代不想让人知道他住在这间饭店,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对方。即便客人没有交代,基本上也会打电话,问能不能把他住在这里的事告诉访客。现在大多数人都有手机,如果是熟悉的人,应该知道手机号码,请他打手机问本人就好了。要是不这么做,或是无法这么做,那可能就有甚么问题了。当然询问的事情要小心,不要让访客知道。」 第20页 「要是不肯跟他说房间号码,他就不肯走,怎么办?」 「只能一直向他鞠躬道歉。要是对方有暴力性的言辞或举动的话,我们会叫警卫来。」 山岸尚美答得非常流利,这不仅是因为她受过训练,更是从实际经验里学到的心得吧。 「可是如果有人知道饭店一定会这样响应,说不定会改用其他手段。不会被起疑、巧妙的手段。」 新田这么一问,山岸尚美稍微将目光望向远方,缓缓地点头。 「是啊,有些人真是机关算尽。」 「妳有印象比较深的经验吗?」 「是有几个经验……」稍微停顿半晌后,她再度开口:「大约一年前,来了一位小姐,询问某位客人的房间号码。那位小姐说,她住在纽约,和住在我们饭店的男子在谈远距离恋爱。但是她突然回国,刚刚才抵达成田机场。」 这个故事好像很有趣,新田不禁探出身子。「然后呢?」 「她这么对我说:可是这次回国的事,还没跟男友说,想去房间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新田沉吟。「她还真的动过脑筋啊。如此一来饭店也不能跟住宿房客说了。结果妳怎么处理?」 「我请她稍等一下,然后来到这间办公室,打电话给住宿房客。」山岸尚美说得很干脆。 「咦?」新田睁大眼睛。「这样她想给男友的惊喜不就泡汤了?」 「是啊。其实我很不愿意这么做,可是她给我一种非这么做不可的感觉。」 「怎么回事?」 「这一行做久了,都会忽然灵光一闪。我和她接触的瞬间,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可以说一种危险的气场吧。我听从我的直觉,打了电话给客人。当时我也做了心理准备,如果是我想太多,我会向他们两人道歉。」 「可是,妳并没有想太多?」 山岸尚美点点头。 「我把这位小姐的外型长相告诉客人后,客人说这是瞎掰的,叫我绝对不能把房间号码告诉她,可以的话把她赶走。」 故事越来越精采。可以想见这位男性客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妳要怎么把她赶走呢?总不能把客人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她吧?」 「当然不行。我对这位小姐说,我们饭店里没有这位客人。可是她还是不肯走。她说怎么可能,是他本人告诉我在这里订了房间。她可能用了甚么方法事先确认过吧。到了这个地步,继续装傻会出问题。所以我这样回答她:确实,他曾经订过房间,但是临时取消了。」 「厉害!」新田说:「答得真好啊。这样她也非死心不可了。」 「可是那位小姐,并不像新田先生这么容易死心。应该说,她不相信我说的话。她说她男友一定会来这间饭店,叫我帮她准备一个房间。看来她是想住下来,在饭店里找。」 新田顿时感到背嵴发凉。 「好可怕的执念。那个男客人,到底对她做了甚么事?」 「应该是相当不好的事吧。」 「结果,妳怎么处理?如果她住下来,就也变成重要的客人了。」 山岸尚美摇摇头。 「这里有优先级的问题。我们必须第一优先考虑已经入住饭店的客人。于是我告诉这位小姐:很不巧的,今晚已经客满了。当然,实际上还有空房间。但这位小姐迟迟不肯离开,我不断向她鞠躬道歉,后来她用力敲了一下柜檯终于走了。最后她似乎察觉到,我们有打电话向客人确认。」 新田沉沉地嘆了一口气。 「终于解决了一件事啊。不过那么执着的女人,即便没有房间让她住,她也会找个地方监视吧。因为那个男人迟早要退房。在饭店外面埋伏的话,逮到那个男人的可能性很大。」 「是有可能。」 「结果这位男客人,有没有成功甩掉她的跟踪?」 「不知道。出了饭店以后,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换句话说,无论在饭店外发生甚么都无所谓,是这样吗?」 听了新田这句话,山岸尚美的双眼蒙上一层阴霾。但她立刻压抑自己的情绪,摆出饭店人特有的表情,以毅然决然的语气说: 「我们祈愿客人平安幸福。不过我们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当客人要离开时,我们都会这么说:请您路上小心,祝您一路顺风。」 然而听在新田耳里,他的解读是:只要客人还在饭店里,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他。 ※※※ 即便过了午夜十二点,照片里的人依旧没有出现。新田走去事务大楼,看看会议室的情况。正好本宫他们正准备离开,但已经不见稻垣的身影。 「结果,今天也一整天都没有发生事情啊。」本宫看到新田,如此说。 「真是会找麻烦的女人。她自以为照片里的男人在缠着她,说不定是她搞错了。」 「这很有可能是,」本宫撇了撇嘴角继续说:「自我意识过剩所衍生的被害妄想。」 「算了,也罢。反正那个女的只住一晚,到明天早上退房以前,就陪她玩被害妄想的游戏吧。」 「你要通宵熬夜啊?」 「怎么可能。我现在要去躺一下。」新田指向天花板。因为休息室就在楼上。 和很久没有回家的本宫走出会议室后,新田步上楼梯。 令人吃惊的是,竟然在住宿部的办公室看到山岸尚美。她坐在计算机前,看似在思索甚么。 「我还以为妳早就回去了。」 新田出声一说,她的背惊吓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着新田说了一句:「辛苦了。」 「妳又一个人在调查案情啊?」 山岸尚美不禁苦笑。 「谈不上是调查。因为你把数字的秘密告诉我了,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些案子,所以搜寻新闻稍微看一看而已。」 新田走过来,往她的旁边坐下。计算机屏幕显示的是,第一起发生的品川案的新闻报导。 「这起命案发生时,我万万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自己居然扮起饭店人员。」 「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连续杀人案吧。」 「怎么可能知道。即使看到遗留在现场的数字,也不认为和案情有关。但是,有个极其可疑的嫌犯。老实说,我到现在还在怀疑那个人。不过他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查不出他和其他命案的关连。」 「既然有不在场证明,应该就不是那个人吧?」 「确实如此,不过那个不在场证明也很可疑。」 「很可疑?」 「也就是说,说不定是伪装的──」话一出口,新田又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但另一方面也觉得,让她知道到某个程度也没关系。 他郑重转身面向山岸尚美,先丢出一句开场白:「这是侦查上的秘密喔。」然后告诉她不在场证明的大致情况:推估犯案时间,嫌犯当时在自己家里,接到前女友的电话,但住家离命案现场不远。 「接听前女友电话的人,会不会是和嫌犯声音很像的别人?」尚美说。 新田摇摇头。 「前女友很少打电话来。所以嫌犯无法预测她会打电话来。」 「那,前女友可能是共犯?」 「这我也想过了,可能性很低。前女友和嫌犯分手是在两年前,现在已经有男朋友。而且这名女子打电话的时候,房间里还有朋友在。这位朋友也证明了当时她确实有打电话。」 「朋友?」 「对,所以就碰到瓶颈了。不过我还无法接受,怀疑这其中可能有诈。正当我在苦思之际,第二起、第三起命案发生了,就无法只拘泥在第一起命案上──」说到这里,新田突然打住。因为尚美看起来心不在焉,她的视线望向远方。于是新田叫了一声:「山岸小姐。」 她眨眨眼睛,将眼睛的焦点聚在新田脸上。「啊,对不起。」 「怎么了?」 「哦,没甚么大不了的事。听你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恍神在想别的事。」 「这可真稀奇啊。妳居然会在交谈时恍神。」 「对不起,因为觉得有个地方怪怪的。」 「甚么地方?」 新田这么一问,山岸尚美迟疑了半晌才开口说: 「这位前女友,打电话给嫌犯做甚么?该不会是想要复合吧?」 新田笑了,摇摇头。 「并不是。好像不是甚么重要的事。」 「既然不是甚么重要的事,」山岸尚美侧首不解地说:「为甚么要在朋友在的时候打电话呢?」 「咦?」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疑问,新田眨眨眼睛。 「我觉得有朋友在的时候,应该不会打电话给这种关系有点微妙的人。会打的话,应该有甚么特别的原因。」 「不过听起来不像是这样。」 「那个前女友,或许在说谎。」 「怎么说?」 「因为有些事情不好跟刑警说。比方说,她现在还喜欢这个嫌犯,想知道他的近况所以打了电话,这就很难老实说了吧。」 「哦。」新田点点头。「这么说也对。可是如果是这种事,有朋友在的时候更不好意思打吧?」 新田这么一问,尚美脸上竟然浮现一抹宛如要隐藏企图的笑容。她很难得露出这种表情,新田感到有些意外。 「我认为刚好相反。」 「怎么说?」 「可能是她朋友怂恿的吧,叫她打个电话试试看。刚才听你说有朋友在房里,我首先是这么想像的。」 新田不由得沉吟半晌。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对不起,这是外行人的想法。请不用理会。」 「不,说不定妳猜得很准喔。果然还是女人比较了解女人啊。」新田交抱双臂,打从心底佩服不已。 如果山岸尚美的推理正确的话──。 新田的脑海里,有些思绪开始蠢动了。有种预感,觉得之前关闭的门扉即将开启了。 但就在此时,犹如要打断他的思考似的,怀里的手机响了。他咋了咋舌,掏出手机一看,是关根打来的。关根现在应该是一身门房小弟的装束,站在饭店大门附近才对。 「是我。怎么了?」 「我是关根。请尽速到柜檯来。照片里的男子出现了。」 「甚么?没搞错吧?」 「是他没错。他刚刚下了计程车,在外面的吸菸区抽菸。」 「知道了,我这就去。」 新田挂断手机,迅速将事情告诉山岸尚美。早就一脸严肃的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倏地站了起来。 13 尚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便确定是照片里的人。头髮比照片里长了点,戴着眼镜,但确实是他没错。个子很高,肩膀很宽,黑色西装里的衬衫开到第二个钮扣。 第21页 男子笔直地朝柜檯走来。虽然柜檯里有年轻柜檯人员小野在,但尚美决定自己出面应对。新田站在后面镇守。 尚美感到心跳加速,但不能露出内心的紧张。虽然知道脸颊僵硬,但告诉自己要摆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看到男子一脸兇狠地停下脚步,她对男子行了一礼。 「欢迎来到东京柯迪希亚饭店。请问您要住宿是吗?」 尚美预料他会回答,不是,我有点事想请问一下。然后拿出照片问,这位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不消说的,当然是安野绘里子的照片。 结果男子的回答一反尚美的预料,他点点头说: 「我姓馆林。」 「啊?」尚美一愣,不禁反问。男子脸色一沉。 「我姓馆林。我已经订了房间了。」 「哦……对不起。请您稍待片刻。」 尚美连忙操作手边的终端机,立刻找到确实有「馆林光弘」这个名字。预定抵达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订了豪华套房要住一晚。 尚美顿时不知所措。既然房间都订了,总不能把人家赶走。虽然也可以佯称重复订房向客人道歉,介绍他去别家饭店,但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况且又不是确定这个人会危害安野绘里子。 「怎么了?找不到名字吗?」馆林出声问。 「哦……不是。您是馆林光弘先生吧。从今天起要在豪华套房住一晚对吧。」 「对啦!」 尚美将住宿登记表递到他面前。 「那么,请您在这里填写姓名、地址与联络电话。」 馆林光弘默默地写着。尚美专注看着他的手。运笔的动作看起来没甚么不自然,但也有可能是假名写惯了。 接着尚美快速操作终端机,寻找空房间。现阶段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他安排到离安野绘里子远一点的房间。安野绘里子是2510号房,也就是在二十五楼。 1530号房空着。如此一来应该没问题。尚美立刻准备钥匙卡。 「这样可以吗?」馆林指着住宿登记表。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以及高崎市开头的住址,还有手机号码。 「可以。请问,您要付现金吗?」 「没错。我知道啦,要付押金对吧。」 馆林从西装的内袋掏出皮夹,随意抽出好几张一万圆钞票。以熟练的手势数了十张,放在柜檯上。 「这样够吧?」 「谢谢您,不好意思。」 尚美开立收据,交给馆林。接着拿出1530号房的钥匙卡,向等在一旁的门房小弟使了个眼色。这位门房小弟是关根刑警。现在所有潜入饭店卧底的搜查员,都在注意馆林这位客人吧。 关根快步向前,伸手去拿钥匙卡。不料却被馆林制止。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说着就把钥匙卡抢了过来。 「可是馆林先生,还要看看安全门之类的。」 尚美这么说,但馆林嫌麻烦地摇摇头。 「这看楼层平面图就知道了。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 他都这么说了,尚美也不能强迫他。 「我知道了。那么,请您好好休息。」 馆林没听完尚美的话,便自顾自地走了。关根不死心地想带他去电梯厅,但却遭到馆林一句「不必」拒绝了。 「住宿登记表借我看一下。」新田在后面说:「我去查一下住址。名字也有可能是假名。」 「你怎么知道?」 「高崎市在群马县,而群马县里还有一个地方叫馆林市。」 「啊……」 「住宿登记表给我。」 这时候交给警方处理比较好。于是尚美说:「那就麻烦你了。」将住宿登记表交给了新田。 新田在打电话时,尚美在一旁也拿起话筒。她打给2510号房,安野绘里子立刻接起电话。 「非常抱歉,打扰您休息。因为有件事想跟您说。」尚美说了这个开场白后,接着把照片的人物出现的事,而且早就订了房间、并且办完住房手续等等告诉了安野绘里子。 不知道是吓到还是怎样,安野绘里子沉默了几秒钟。接下来听到吐气喷在话筒的声音。 「我有拜託你们,不要让他接近我吧。」 「真的很抱歉。不过,我们安排了离您很远的房间给他,我想应该也不可能在走廊碰头。」 「真的没问题吧。他住几楼的几号房?」 「十五楼的1530号房。」 安野绘里子再度用力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算了。」 叩一声,电话挂断了。尚美凝视话筒半晌之后,挂回电话机。 这时旁边的新田也刚好讲完电话。 「确实有这个地址,但这里是一间染布工厂,而且没有住人。」 「这么说,果然是假名……」 「这么想应该是妥当的。安野是假名,馆林也是假名,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他也没有问安野小姐任何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或许他知道就算问了妳也不会跟他说,所以干脆自己也住进来,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吧。」 新田说完后,原本在旁边一直默不吭声的小野开口插嘴: 「抱歉,插一下嘴。刚才那位客人,以前有来我们饭店住过喔。」 「啊?」尚美凝视后进的脸。「真的?」 小野偏着头想了一下点点头。 「看到照片时我没注意到,不过看到本人我就想起来了。应该没错。他以前也是这个时段来,那时我也站柜檯。订的房间也一样是豪华套房。」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的名字?」新田问。 「呃,这就有点记不得了……。不过好像不是馆林这个名字。」 「应该不会用同样的名字。」尚美说:「只要来住过一次,饭店纪录里都会留下客人的名字。这样受理订房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 「原来如此。」新田摸摸下巴。「妳把他住进来的事向安野小姐说了吧。她有甚么反应?很害怕的样子吗?」 「她好像吓了一大跳。但不觉得她有害怕,不过也有可能只是装出坚强的样子。」 「那个人确实看起来很强势,所以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吧。不过,既然她对馆林如此警戒,现在自己立刻退房不就结了。」 「大半夜的这种时间?退房之后要去住哪里?」 「说得也是哦。」新田皱起眉头。「总之有必要警戒。我去一趟警卫室。馆林的房间在十五楼吧。我去叫监看监视器的刑警特别留意一下。」 新田从后面的门出去了。目送他离开后,尚美思索自己该怎么办才好。照那样子看来,新田大概还不会收工吧。岂止不会收工,或许还会说要通宵监视。 「山岸小姐,不要紧啦,妳就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在没问题。更何况要是有甚么事,也只能交给警方处理不是吗?」小野看出她的犹豫,如此对她说。 「可是新田先生,可能还会待在这里喔。」 「都这个时间了,他不用接待客人吧。我比较担心山岸小姐,要是硬撑搞坏身子就不好了。」 后进说的话也有道理。 「哦?那我就回去休息吧。我去跟新田先生说一声。」 尚美绕到后面去,搭上员工专用电梯。警卫室在地下一楼。 警卫室的门开着,看得见新田站立的背影,好像在和里面的人说话。 尚美走过去,探头看看里面的情况。里面放了整排监视器屏幕,前面坐着警卫和一位穿衬衫的男子。这位大概是刑警吧。 刑警看向尚美,然后新田也跟着回头看过来。 「山岸小姐……妳怎么到这里来了?」 「哦,因为我想下班了……」 「嗯。」新田用力点头。「这样比较好,妳没必要跟着我们熬夜。一直陪着我们,妳的身体会撑不住喔。我把事情交给他们以后,待会儿也要去躺一下。」 「不好意思,那我这就──」 尚美正要说「失陪了」之际,穿着衬衫的刑警突然叫了一声「新田先生」。 「有人进入1530号房!」 「甚么?」新田凑向屏幕。「确定吗?」 「错不了。刚才十五楼的走廊出现人影,我一直盯着她。」 「好,调出来看看!」 尚美也在后面看。屏幕上出现走廊,以及走廊两旁一整排的房门。走廊的前方有个转角。 刑警操作手边的机器。然后从转角出现一名年轻女人,穿着偏白的大衣。新田低声呢喃:女人啊。 女子看着门房号码前进。终于停下脚步,敲门。不久门开了,她走进房里。 「那扇门应该是1530号房。」穿着衬衫的刑警说。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馆林在跟踪安野绘里子,应该不会带女人进房间吧。」新田自言自语般地低喃。「总之,先观察一下情况。」说完,他转头看向尚美。「这里交给我们,妳赶快回家休息吧。」 尚美点点头,内心想着:虽然不放心,但留下也没用。现在发生的事与饭店服务无关,而是应该交给警方侦查的事。 「那我先失陪了。」 「辛苦了。」 尚美向新田点头致意,随即离开警卫室。走到员工专用电梯前,按下按键。 虽然不放心安野绘里子和馆林光弘的事,但也未必一定会发生事情。他们两人的房间离得很远,而且馆林入住的事也已经跟安野绘里子说了,她应该不会离开房间吧,更何况馆林并不知道她的房号。 电梯门开了,尚美走了进去。 门缓缓地关上。此时,尚美脑海里灵光一闪,勐地按下「开」的按键。 走出电梯,小跑步奔向警卫室。 新田看到她又回来了,瞪大了眼睛。「怎么了?」 「二十五楼呢?」尚美问:「2510号房的画面怎么样?」 「呃,我看看哦。」穿衬衫的刑警操作手边机器,切换屏幕的画面。 尚美凑上前来,盯着屏幕看。这个角度和刚才看到1530号房的角度不同,房间的位置是隔着电梯厅的另一边。 新田来到旁边。「山岸小姐,妳到底发现了甚么?」 「新田先生,我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啊?」 「我说不定犯了很要命的失误。」 新田听到尚美这句话皱起眉头时,穿衬衫的刑警轻声惊唿「啊」,尚美反射性看向屏幕。一名女子正从某个房间走出来。不用调查房号也知道,这名女子是安野绘里子。 「那个女的,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第22页 尚美无暇纠正新田粗鲁的谈吐,只是大叫:「电梯厅!请调出二十五楼电梯厅的画面。」 屏幕切换画面,出现了电梯厅。不久安野绘里子从右边缓缓出现了。她按下电梯钮,等候电梯。表情相当严肃,紧紧抱着手提包。 电梯来了,她走了进去。这是六台电梯的其中一台,三号电梯。 旁边的屏幕已经映出装设在电梯里的监视器画面。安野绘里子表情僵硬,朝向这边站着。不知道她按下了几楼的按键。 「请转到十五楼的画面。」尚美说。 画面转过去了,是十五楼的电梯厅。不久,安野绘里子从三号电梯出来。 错不了了──尚美冲出警卫室。新田喊着「山岸小姐!」随后追了出去,但尚美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跑到电梯前。 所幸,电梯一直停在地下一楼。电梯钮一按,门就开了,尚美立刻进入。新田赶在关门前沖了进来。 「究竟怎么回事?请妳解释清楚。」 「我犯了重大失误。这是饭店人不该有的失误。」尚美看着一头雾水的新田,继续说:「客人的房间号码,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其他人。但我却说了。我把馆林先生的房间号码告诉安野小姐了。」 新田睁大眼睛。「不是馆林盯上安野,而是相反吗?」 「就目前情况看来只能这么想。」 电梯抵达一楼。两人抢着走出电梯,跑过走廊,经过办公室,又从柜檯跑出去。小野等人看傻了眼,但尚美没空向他们说明。 要比赛跑的话,男人比较快。新田捷足先登抵达电梯,开着门等尚美。不久尚美也进来了,拼命调整气息,心跳加速不只是跑得太喘的缘故。 「安野绘里子到底要干甚么?」新田一边轻轻转动右脚踝,一边说:「那个手提包很诡异,好像紧紧抱着甚么重要的东西。」 「手提包里放着兇器……之类的?」 新田定定地凝视尚美的双眼,取代回答。 电梯停了。门开到一半,新田便侧身钻了出去。尚美也随后追来。 豪华套房在走廊的深处。不见安野绘里子的身影。也就是说,她已经进入1530号房了。 两人站在房门前,面面相觑。新田比出要敲门的手势,尚美默默点头。 新田靠近房门,稍稍抬起拳头。 就在此时,门突然气势惊人地开了。差点就直接撞上新田的脸。 从房间里冲出来的,不是安野绘里子。而是最先进入这个房间的女人。她穿着轻薄的连身洋装,手上抱着皮包与大衣。仔细一看,还抓着丝袜。女子看到尚美他们时大吃一惊,但也甚么都没说、快步跑掉了。 新田用手按住即将关起的门。尚美跟在他身后窥探房里。 安野绘里子站在房间的中央。随着她凝望的目光看去,看到穿着浴袍的馆林,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妳在做甚么?」 听到新田的询问,安野绘里子吓了一大跳看过来。馆林也慌张地抬起头。看来之前两人都没有发现尚美他们在这里。 「这是干嘛?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安野绘里子尖声质问。 尚美推开新田,跨一步走到新田前面。 「因为我们看到安野小姐来到这个房间,很担心会不会发生甚么事。」 安野绘里子不耐烦地摇摇头。「不用了。不用管我的事。」 「可是──」 结果安野绘里子粗鲁地走过来。头有点低低的,但到了尚美他们面前便抬起头来。尚美一看,大吃一惊。她的眼睛很红。 「我们两个是夫妻。」 「咦?不会吧……」 安野绘里子打开手上的包包,拿出一份文件,亮给尚美看。是离婚协议书。丈夫是村上光弘,妻子是村上绘里子。 「我只是拿离婚协议书来给他。所以,别再担心了。」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尚美明白,因为她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请问……刚才出去的那位小姐是?」 尚美如此一问,安野绘里子,不,村上绘里子撇了撇嘴角。 「应该是六本木的酒店小姐。因为我老公很喜欢去六本木。」 尚美不知如何回应,舔舔嘴唇。 「没关系啦。」村上绘里子说。但声音,比她之前说过的任何话都来得虚弱。 「求求妳,不要管我了。别担心,我不会搞殉情。」 尚美倒抽一口气,凝望她沉郁的脸。虽然嘴角在微笑,但眼神溢满悲伤。 新田拍拍尚美的肩。「我们走吧。」 尚美点点头,退到后面去,差点说出「请好好休息」,赶紧又把话吞了回去。走到走廊后,新田轻轻地关上门。 尚美沉沉地嘆了一口气。一旁的新田对着监视器,比出投降的手势。 搭上电梯后,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都露出苦笑。 新田说,真是输给她了。尚美响应,完全没辙啊。 电梯下到一楼后,尚美返回柜檯办公室。新田说要去警卫室。尚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惴惴不安的小野。小野从头到尾都浮现惊愕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子啊。不过幸好没有造成甚么问题。」 「就饭店而言是没问题……」 尚美走出柜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身体沉沉地跌进沙发里,可能是紧张解除了,疲惫感蜂拥而至。 不行,这样会睡着──尚美如此想着,撑起身子,左右转动脖子。此时,看到村上绘里子从电梯厅走来,手上拿着行李。尚美连忙站起身来。 村上绘里子走到柜檯便递出钥匙卡。小野问她,您要离开了啊?她回答,对啊。 办完手续后,她把收据留在柜檯上,转身迈开步伐。看了尚美一眼,也只是默默地走过去。但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说: 「对不起,给妳带来很多麻烦。」 尚美从口袋掏出照片,走向她。 「这个要怎么办呢?」 村上绘里子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显得有些迷惘。 「这就请你们适当地处理掉──」说到这里摇摇头,继而伸出手。「不,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从尚美手中接过照片后,村上绘里子凝望了片刻,然后将它收进包包里。 「我知道他每次因为工作来东京都会去玩女人,可是一直苦无证据。能够逮到现场是最好的,可是饭店的人没有当事者同意,不会把住宿客人的房号告诉别人吧。」 「保护客人的隐私是我们的职责。」 「我想也是。所以我只能用这手法试试看。」 「我们完全被骗了啊。」 「真的很对不起。不过托妳的福,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也已经看开了。」 「您早就知道您先生和那位小姐分别入住不同的房间?」 「当然知道。因为──」村上绘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因为他以前也是这样对我。和前任老婆离婚之前就是……」 「啊……」尚美把「原来如此」吞回去。 村上绘里子微微一笑,耸耸肩。 「有一句俗话说:抢了别人的男人,有一天这个男人也会被抢。我原本以为我不会碰到这种事。人生果然不能小觑啊。」 这句话不能随便反驳,于是尚美默默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我得早点回去,准备离家出走。」 「我陪您去计程车招唿站。」 两人走过无人的大厅。走出大门后,旁边就有计程车招唿站。一辆黑色计程车停在那里。村上绘里子一走到车旁,后座的门便静静打开。她坐进车里。 「期待您再度光临。」尚美深深行了一礼。 车门关上,车子发动。尚美抬起头来。计程车迴转的时候,看到村上绘里子用手帕按着眼角。 14 大门外天色逐渐转暗之际,体型矮胖的能势出现在柜檯前面的大厅,一如往常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发现新田站在柜檯内,开心地向他点头致意后,便找了一个空沙发坐下。 「我出去一下。」新田向一旁的尚美说,然后指向能势。 她记得这个有点土里土气的刑警,随即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小声地说:「我知道了。」 新田边走边留意周遭的情况,走向能势。大厅里依然配置了几位搜查员在监视,但似乎没有人以目光跟着新田。看来新田以饭店人的身分在这里走动,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稀奇的事。 新田往能势的旁边坐下去。 「对不起哦,突然把你叫来。」新田说:「那时候你正在侦讯吧?」 「没关系没关系,听到您那么说,我怎么坐得住呢。」能势做出以舌尖舔嘴唇的表情。 「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不,我觉得您的着眼点很棒耶。我听了佩服不已呢。确实,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应该会排斥在朋友面前打电话给前男友才对。不过,如果是那个朋友怂恿的,倒是可以理解。新田先生果然厉害,居然能想到这个。很了解女人的心理啊。」 听了能势的赞辞,新田不禁在内心苦笑。其实这不是他想到的,而是山岸尚美的看法。但没必要特地把幕后的情况说出来。 「所以,我想请能势先生调查的是──」 新田说到这里,将右手手掌张开推到能势面前,示意他别跟大家说。 「我不会说啦。是调查井上浩代吧?」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小记事本,摊开以后接着说:「打电话给手嶋正树的是前女友本多千鹤小姐。在场的是本多小姐的朋友井上浩代。啊糟糕,我又忙记加小姐了。是井上浩代小姐吧。」 新田将身体稍微凑近能势。 「我们之间就不用加先生小姐了啦。如果井上浩代和手嶋是共犯,说不定是故意用打电话这一招做出不在场证明。因为我之前踢到的大铁板是,手嶋无法预料本多小姐会打电话给他。」新田留意着四周,压低嗓门说。这件事当然不想给周遭的客人听到,也不想给其他搜查员听到。 能势用力点点头。 「我也有同感。根据您写的报告,井上浩代是本多千鹤小姐大学时期的朋友吧。年龄二十八岁,已婚,住在大森……」能势看着记事本说。 新田抿着嘴唇,想起去询问井上浩代时的事。她是个长相平凡,靠化妆涂得浓妆艷抹的女子,身上穿戴的都是高级品,看得出来老公是成功人士。话很少,除了回答被问到的事,其他一概都不多说。可能和杀人案有关,所以说话比较谨慎吧。当时新田是这么想的,但说不定她有别的考虑。 第23页 「因为那时候,我们只把井上浩代当作左证本多小姐说法的证人。能够调查到这里,我认为就报告而言算是很充分了。」 「哦,这是当然的啰,因为那时候怎么看都是不相干的人。」 能势想出言安慰,但新田却耸耸肩。「可是又还没确定一定有关。」 不料能势说了一声「不」,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眼神也突然变得很锐利,使得新田有点被吓到。 「这应该就对了吧。刚才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有这个直觉。问我为甚么,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骚动了起来。当然是好的方面的骚动。新田先生,我觉得这条线没问题。」 「但愿如此。」 「我会尽快把井上浩代调查清楚,要是她和手嶋有所关连,那就有意思了。此外本多小姐,也有必要再调查一次啊。她打电话给手嶋是不是在井上浩代的怂恿下打的?这也搞清楚比较好。关于打电话的理由,我也会再详细问问看。」能势说完开始写笔记。 「关于本多小姐打电话给手嶋的理由,如果她以前说的是谎话,想必真正的理由很难向别人启齿。你能顺利问出来吗?」 新田这么一问,能势停止写笔记,露出寻思的表情。但不久就以肥胖的脖子点点头。 「应该有办法吧。查出来的话,我会立刻跟您联络。」能势语毕,气势惊人地站起来。 「对了,能势先生。」新田也跟着起身。「这件事,你还没有跟别人说吧?」 能势睁大眯眯眼,却只能看到黑眼珠的部份朝着新田转了转。 「连上司也不要说比较好吗?」 「尽可能别说。」 圆脸的刑警,突出下嘴唇,上下摆动双下巴。 「我明白了。所幸,目前我的状况可以自由行动。我不会跟上司说。」 「非常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用谢啦。那我走了。」 能势离去时的脚步比来的时候轻盈许多,新田目送他离开后,返回柜檯。山岸尚美看他回来,说了一声「你回来了」,然后压低嗓门问新田: 「你们好像谈得很投入的样子啊。有甚么进展吗?」 「我不方便说侦查内容的事。」新田继续说:「不过妳的建议或许很有用喔。如果有好消息出来,我再郑重向妳答谢。」 山岸尚美一脸意外地抬头说:「我几时给过甚么建议?」 新田以食指按住嘴唇。意思是,现在不能说。山岸尚美嘆了一口气,微微苦笑,但看起来似乎没有不高兴。 到了傍晚,办理住房手续的客人增加了。新田照常站在柜檯假装柜檯人员,但心里一直反覆思量和能势的谈话。 他完全不相信,那个迟钝笨重的人其实是个优秀的刑警。但目前也只能仰赖这个辖区刑警。当然,照理说应该和稻垣或本宫谈。可是就算谈了,他们也不会让新田去查这个案子。八成会派其他刑警去查吧。而且如果查出甚么成果,获得好评的也是那个刑警而不是新田。 于是他决定,等案情更有把握再告诉稻垣他们。也因此,希望能势一定要卖力查清楚。 基本上──。 即便井上浩代和手嶋正树之间有甚么关连,若无法证明他们是共犯关系就没意义了。具体来说,必须找出他们用的是甚么诡计。即便井上浩代有怂恿,但实际打电话给手嶋的是本多千鹤。她也说过她打的是室内电话,而接电话的确实是手嶋的声音。 而且即使这个谜解开了,还有其他事情必须思考。不消说的,就是和案子的关连。就目前来看,还看不出有任何关连。 正当新田如此思索之际,听到有人在喊:「喂!你!」但新田不认为是在叫他,因为还有其他柜檯人员在,更何况自己是站在大家的后面。 「就是你啦!没听到啊?」 听到这个叫声,新田终于注意到了:一名身材微胖的男子,从柜檯的侧面叫他。以身体的比例来说,头算是很大,乌黑的头髮剪得短而整齐,可能是单眼皮微肿的关系,看不太出来表情,也猜不出年龄,但皮肤倒是很有光泽,看起来像娃娃脸。 山岸尚美立即走了过来。「请问您要住宿是吗?」 但男子看都不看她一眼,伸手指向新田。 「为甚么你不回答我?」 山岸尚美一脸困惑地回头。新田和她对望一眼之后,走了出来。 「您找我有甚么事?」 「你还问我甚么事?客人叫你,你为甚么不理!」 「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很抱歉。」新田行了一礼。 微胖男皱起眉头,目不转睛瞪着新田。看到这张脸,新田心中骚动了起来。因为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栗原。」男子粗鲁地说。 「啊?」 「我姓栗原。我订了房间。」 「哦,是。请您稍待一会儿。」 住房手续,山岸尚美大致都教过了,但新田本身还没实际做过。在仓皇失措下,首先把住宿登记表递给男子。 「请先填写住宿登记表。」 男子一脸不慡地开始写。在新田旁边快速操作终端机的山岸尚美,指着屏幕给新田看。确认栗原健治先生已经预约房间了,今天起要在单人房住一晚,希望住禁菸房。 栗原、栗原、栗原健治、栗原健治──新田在脑海里反覆念这个男人的名字。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又迟迟想不起来。 「写好了啦!」栗原说。 新田拿起住宿登记表一看,住址是在山形县。 「栗原先生,您要用信用卡支付?还是现金?」 「信用卡。」 「那么押金也用信用卡支付是吧。」 栗原臭着一张脸,从皮夹抽出信用卡。新田列印出这张信用卡的预刷刷卡单,上面确实刻着「kenjikurihara」(健治栗原)。 山岸尚美从旁递来钥匙卡。房间号码是2210。 新田将信用卡放在栗原前面。 「让您久等了。为您准备了二十二楼的房间。」新田说着,将钥匙卡交给已经在一旁等候的门房小弟。 栗原耐人寻味地瞥了新田一眼后,旋即转过身去,缓缓地迈开脚步。 「那位客人有甚么问题吗?」因为新田一直看着他,山岸尚美不禁开口问。 「呃……我只是在想他为甚么故意叫我?」 「可能是刚好看到你吧?」 「会是这样吗?」 「其他还可能有甚么理由呢?」 「理由啊,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山岸尚美睁大眼睛,脸颊看起来相当紧绷。 「你认识的人?」 「我也不知道。」新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而已。说不定搞错了。」 「可是如果不是搞错的话,」山岸尚美用舌尖舔舔嘴唇。「这就很有问题了。说不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妳说得没错。」 新田环视了一下周遭,看到穿着门房制服的关根,招手叫他过来。 「怎么了?」关根有点紧张地跑过来。 新田简短地说明事情后,把栗原的住宿登记表给他看。 「说不定,那个客人认识我。」 关根大吃一惊,倒抽了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客人在离柜檯有点距离的地方,一直窥看里面的情形,会不会是在看你?」 「有可能。」 「会不会是在甚么案子和你交过手?」 「说不定喔。看起来不像有前科,不过我想请警视厅查一下资料。」 「我知道了。我会跟组长或本宫前辈谈谈看。」 「拜託你了。」 关根拿着住宿登记表小跑步离开。新田目送他的背影,双手并轻轻握拳。两只手都已经渗出了汗水。 此时,内线电话响起。山岸尚美接起话筒,说没几句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目光看着新田。 「出了甚么事?」新田问。 她对着话筒说:「我知道了,现在立刻过去。」说完便挂断电话。 「怎么了?」新田再问一次。 「门房人员打来的,说栗原先生在抱怨。」 不祥的预感在新田心中扩散。「他对甚么地方不满?」 山岸尚美摇摇头。 「不知道。总之他说这个房间不行,叫刚才的柜檯人员过去。」 「刚才的柜檯人员,那是在说我吗?」 「应该是。」 新田咬着嘴唇,侧首寻思。「那傢伙到底是谁?」 「总之我们先去看看吧。太晚去的话,会惹得客人更不高兴。」 「不,我一个人去。关于变更房间的手续,妳以前做给我看过,大概都知道了。等我掌握情况之后会打电话来这里,妳能不能先帮忙准备更换的房间?」 「这交给我来办。可是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更何况,要是对方知道我的真实身分,说不定也希望单独向我发牢骚。」 「确实……这也有可能。」 「那我走了。2210号房没错吧。」新田确认房号后,离开柜檯。 等电梯的时候,他再度回想栗原的脸。总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他的长相很特别,如果在侦讯室对峙过应该有印象才对。 当初新田决定乔装成饭店人员,就和稻垣等人谈过,万一遇到熟人知道他是刑警的危脸性。但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机率可能性很低。毕竟一两次的查访就记得刑警长相的人并不多。因为一般民众一旦知道对方是刑警,通常不敢直视。就算记得,以新田现在一身饭店人员的装扮,应该很难认出是同一个人。要是有清楚记得新田长相的人,应该是以嫌犯身分被他侦讯过的人,但这样新田应该也会记得才对。更何况,他总是注视着前来饭店的客人,如果真的有被侦讯过的嫌犯来了,他也应该比对方更早注意到──从稻垣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这个意见。新田也是一样。 但是,他在焦躁的情绪中继续思索。人的记忆并非绝对可靠。倘若问自己是否记得以前所有查访过的人,实在也没自信。 电梯上到二十二楼,新田往走廊走去。2210号房的门关着。新田握起拳头,敲门。 听到响应后不久,门开了。开门的是年轻门房小弟,脸上带着困惑之色。 「打扰了。」新田语毕走进房间。栗原依然穿着西装,背着门站在窗边。 新田低声对门房小弟说:「这里我来就好,你回工作岗位吧。」 门房小弟眨眨眼睛,彷佛在问这样好吗?新田点点头之后,长相稚嫩的门房小弟露出在意栗原的表情,连忙行了一礼走出房间。 第24页 新田再度转向栗原。 「请问,这个房间有甚么问题吗?」 栗原默不吭声,只见和大头相比显得狭窄的肩膀些微上下动着。 「先生……」当新田想再度开口时,娃娃脸转过头来,但眼神浮现的是带有中年男子特有狡猾的光芒。 「你在这家饭店做几年了?」 唐突的问题使得新田有些仓皇失措。或许现在只有两个人,所以他摆出想探出新田真面目的架式。 「大概有……五年了吧。」新田姑且随便回答。 「五年啊。那之前呢?也在饭店工作吗?」 「不是,之前做了很多工作。」新田不知他的意图为何,先将就着回答。 栗原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你是一份工作做不久的那一型啊。也难怪做了五年还不能成为象样的饭店人。」 即便不是真的饭店人,新田还是很火。同时也分析,这个男的似乎不知道他是个刑警。 「是有甚么疏失吗?」 栗原撇了撇嘴角,抬头看着新田。 「有甚么疏失吗?你都进来这个房间了,还敢说这种话?」 「所以这个房间有甚么问题──」新田之所以在此打住,是因为栗原突然指向窗外。「外面有甚么问题吗?」 「我订房的时候,柜檯问我想要怎么样的房间,我说要有美丽夜景的房间。你们饭店以夜景自豪,我想要能眺望夜景的房间。」 「这完全没有问题。我们饭店的每个房间都能眺望夜景。」 「听你在鬼扯!」栗原粗暴地拉开蕾丝窗帘。「这是甚么美丽的夜景?你把我当傻瓜吗!」 新田走到窗边,眺望外面。下方是高速公路,车灯犹如河川般川流不息。 「这个夜景不符合您的要求吗?」 「当然不符合。我再跟你说一次,我要的是能看到美丽夜景的房间。这简直是诈欺嘛!」 新田很想嘆气,但还是忍住了。他没有忘记山岸尚美说的顾客就是最高规则,但这实在太离谱了。 「先生,美丽是很主观的感受。您不喜欢这里的夜景,我们深感遗憾。但就我而言,我不认为从这里看到的夜景不美丽。」 栗原狠狠地瞪了过来。 「你这是干嘛!在跟客人顶嘴吗?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新田连忙摇头。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因为您说我们诈欺,我只是说明我的想法而已。总之,我们会立刻为您更换房间,请您稍待片刻。」 新田走近电话时,栗原叫住他:「等一下!」然后从旁边的包包里拿出笔电。 「怎么了吗?」 「少废话,你在那里等着。」 栗原开始操作计算机,看来是想上网的样子。新田望着他、心想他要做甚么。不久栗原把笔电的屏幕转给新田看。 「你看这个。」 屏幕上出现的是饭店的官网。 「这怎么了吗?」 「你还问我怎么了?这上面贴着夜景的照片,你懂了吧!」 栗原用指头敲着屏幕。官网的首页确实有东京夜景,正中央是东京铁塔。 「你们的官网贴了这种照片,我当然会认为每个房间都能看到这种景色吧。你要帮我换房间很好,不过不要忘记这件事。」 新田觉得真是够了,来回看着笔电和栗原的脸。 「干嘛,你有甚么不满吗?」栗原噘嘴呛声。 「没有,只是这张照片是单纯宣传用的形象照片……」说到这里,新田打住了。因为他发现解释这个没有用。这个男的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他是故意来找碴的。 「那又怎样?意思是搞错状况的人自己有错吗?」 「不,对不起。那么,我可以失陪一下吗?我要去楼下商量一下。」 「商量甚么?我把话说在前头,我命令的人是你喔!不要给我派别人来。你要给我想办法,知道吧!」 「……知道了。」 新田行了一礼,走出房间。关门时很想用力甩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取而代之的,他踢了旁边的墙壁。 回到一楼的柜檯后,他把事情告诉山岸尚美。她蹙起眉头,盯着终端机。 「用这一招抱怨啊。偶尔会有客人抱怨饭店的实景和简介的内容不同,但拿官网照片来说嘴,这大概是头一遭。」 「怎么办?去跟他说不慡就不要住吧?」 山岸尚美瞪大眼睛。「怎么可以这么说。」 「可是那傢伙是典型的奥客喔。他之所以挑上我,也是因为我看起来是最菜鸟的饭店人。虽然我很不甘心就是。」 「既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跟他硬碰硬就中了他的计了。一定要好好应对,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山岸尚美说完开始操作终端机。「看得见东京铁塔的房间在西边。尽可能选楼层高一点的房间吧。」 此时,年轻的柜檯人员川本来了,手上拿着文件档案。 「其他饭店传来的黑名单里,并没有记载这号人物。他用的是信用卡,应该不是假名。」 「所以是奥客的处女战喽。」新田说:「而我,看起来比较好玩弄吗?」 「不管怎样,新田先生的真实身分没被看穿吧?」尚美问。 「应该没有。」新田答道:「虽然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过可能搞错了。」 山岸尚美点点头,开始在手边的便条纸写字,写完之后交给新田。 「三十四楼,有适合的房间。不只单人房,连双人房和豪华双人房也先保留下来了。如果这样还有问题,请跟我联络。」 这张纸条写了几个房间号码。 「我装扮成饭店人员的模样,不是为了做这种事。」 「就客人来看,你除了饭店人员这个身分以外其他甚么都不是。请忍耐。」山岸尚美将通用钥匙卡递给他。 新田默默地收下后,嘆了一口气。 回到2210号房后,栗原的脾气变得更大,噼头就骂:「太慢了!」 「我可是有预定行程喔!光弄个房间就要花这么久时间啊。要是我的工作出了甚么差错,都是你害的!」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去找您可能会满意的房间。」 「这次真的是象样的房间吧?」 「应该没问题。」新田打开房门,先走到走廊上。 「等一下。你是叫我自己提行李啊?」栗原指着包包。 「失礼了。」新田说完提起行李。可能是装了笔电,提起来沉甸甸的。 首先新田带他去的3415号房是一间双人房。窗户面西,可以眺望东京铁塔。窗外一整片的夜景,和官网首页贴的照片很像。 「您觉得如何?」新田拉开窗帘。 但是栗原看都不看最重要的夜景。他仔细环顾室内后,面无表情地对新田说:「其他的房间呢?」 「您不满意这个房间吗?」 「反正你们一定有准备几个房间吧。既然这样,我全部都要看。我要从里面选出一间,才不要让你们决定呢!」栗原有点斜眼地看着他。 新田气得牙痒痒的,很想动手揍这个年龄不详的娃娃脸,但拼命忍了下来。 「好的。那我带您去看。」怒气与焦躁,使得声音有点发抖。 新田看着山岸尚美交给他的纸条,带栗原看了双人房和豪华双人房。两个房间的夜景都毫不逊色。但新田明白他根本不在意这种东西,因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别的房间呢?」栗原不耐烦地问。 「今晚能准备的就这些房间了。」 「真的?我可以跟我的朋友说,他可是可以去确认今晚的空房喔。」栗原以低沉的嗓音说。虽然完全没有气势,但他本人似乎觉得很酷。 「请您稍等一下。」 新田用房里的电话,打给柜檯。山岸尚美接的。 「我是新田。」 「怎么样?」 「有点麻烦……」 「客人无法接受是吗?」 「嗯,是啊。」 停顿了一下之后,她说: 「我知道了。请带他去3430号房,是豪华套房。」 「这样好吗?」 「这种时候也没办法了。况且你想赶快回来做你原本的工作吧。」 「我知道了。」 新田挂断电话,转身面对栗原。 「先生,新的房间准备好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甚么嘛,果然还有房间嘛。」 「因为刚才来不及准备。现在好像准备好了,我带您去看。」新田提起栗原的包包。 进入3430号房后,栗原单手插在口袋里到处走走看看,最后停在房间的正中央。果然还是看都不看夜景一眼。 「您觉得如何?」新田问。 「我问你,你认为我处心积虑想升等房间对吧?」 「没有,我没这么想。」 「少跟我装蒜。你的脸上写得很清楚。」栗原臭着一张脸经过新田前面,走向房门。 「您要去哪里?」 栗原不耐烦地回头说: 「我要第一间单人房就好。带我去。」 「是3415号房吗?」 「不是。我刚才说第一间吧。是二十二楼那间,2210号房啦!」 「啊?」 「我在赶时间,快点!」栗原粗暴地打开房门。 15 「搞甚么,真是莫名其妙。干么那样整人!既然喜欢第一间房间就不要发牢骚嘛。甚么和官网的夜景不同?根本就是想找碴而已。」 新田边发牢骚边操作笔电,巡视着液晶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这一组过去负责侦查的案件资料。 「那个人确实很奇怪。既然目的不在贪图房间升等,那在双人房或豪华双人房打住不就好了。没想到结果居然是回去原来的房间。搞不懂他找碴的目的为何。」本宫在一旁也侧首不解。 新田为了报告状况来到事务大楼的会议室,当然噼头先讲栗原的事。稻垣组长还没来。 「我猜他果然知道新田先生的真实身分喔。为了让你露出马脚,才故意刁难你。」一身门房小弟装束的关根说:「我听你这么说,觉得他完全盯上你了。」 新田沉吟半晌,靠在椅背上。「不行,完全想不起来。果然是我搞错了吗?」 「不是我们组里负责的案件的关系人吧?」 本宫向新田确认,但新田却无法坚定地点头。 「我觉得应该不是啊……」 本宫绷着脸啧了一声。 「真是伤脑筋。起码这一点要弄清楚才行啊。」 「前科犯的数据文件里,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第25页 新田摇摇手。 「有前科的话,表示被逮捕过吧。既然被逮捕过,再怎么样我也会记得。不管是被害人、加害人以及和加害人有关的人,我有自信不会忘记。问题在于,只是稍微查访过的人就很难说了。」 「既然这样,对方应该也不记得吧。就算记得,也没有理由恶搞新田。」本宫所言甚是。 新田搔搔头,想再度看看计算机。此时,他的背后传来开门声。看向门口的本宫和关根都突然正襟危坐。新田回头一看,是尾崎管理官走进来,后面跟着稻垣。 新田也赶紧站起来。尾崎见状做出「放轻松放轻松」的手势。 「不用慌张,我只是来看看情况。」尾崎往椅子坐下,对稻垣使了个眼色。 「案情部份有没有甚么进展?」稻垣向新田等人。关于安野绘里子一事,今天上午也已经报告过了。 「餐会、宴会部门,没甚么问题。」本宫答道。 「住宿部门呢?」稻垣看向新田。 「有件事,或许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新田尽管犹豫,还是报告了栗原健治的事。 稻垣听了脸色一沉。尾崎也露出不可置若罔闻的表情。 「他抱怨的只有房间吗?其他还有没有说甚么?」 「目前为止只有房间。」 「这样啊。」稻垣点点头。「这个姓栗原的男人,如果知道新田的真实身分,不管他和这个案子有关无关,都不能放着不管啊。万一他在有其他客人的地方,突然爆出新田的真实身分就糟了。这样真兇或许会察觉到,也会给饭店带来麻烦。」 「我就尽量不要接近栗原吧。」 新田如此提议,但稻垣却摇摇头。 「不。当然不要刺激他,但也不要做出不自然的举动。如果他有甚么计谋,却发现你在躲着他,说不定反而会做出激烈行动。反倒是,你要做好随时都能应付的准备。」 「恶搞的傢伙被忽略的话很容易恼羞成怒,稍微理他一下比较好。您的意思是这样吧?」 本宫诠释得很好,稻垣听了露出满意的微笑说:「对,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总之我会留意那个客人。」新田答道。 「不过话说回来,饭店里有各式各样的客人。」之前一直默默听着的尾崎开口说:「稻垣有跟我说你们这阵子的行动。就应付怪人这一点来说,跟警察没啥两样啊。」 「哦,是啊。」 新田很想说「超乎警察以上喔」,但还是忍住了。 「但是,既然还揪不出兇手的真面目,也无法预测被害人是谁,只能照目前的作法做下去。我想很多不熟悉的事情让你们吃了不少苦,但还是继续努力侦查吧。」尾崎以严厉的目光注视新田与关根。看来他此行的目的并非来下达具体指示,而是来给卧底刑警们打气。 「其他的侦查情况如何?有没有甚么进展?」新田问,来回看着上司们的脸。 「当然,每个现场都很拼命在侦查喔。」稻垣看了一下尾崎之后说:「不过很遗憾的,目前还没有甚么成果,可是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杀人犯的相关线索,即便只有一点点也好,可是现在只能请你们暂时忍耐。」 听到这种过于抽象的说法,新田有些焦躁。 「不能把其他现场的调查情况跟我们说吗?例如千住新桥的案子,被害人投保了巨额寿险吧。关于这一点,后续的调查情况──」 稻垣出手制止新田的发言,脸上浮现不愉快的表情。 「你们只要专心在这间饭店卧底调查就好,查到有用的情报立刻通知我们。不用去想其他现场的事。思考这些事情是我们的工作,知道了吧。 新田想说「可是」,但还是闭嘴了。坐在稻垣旁边的尾崎,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瞪着半空中。 「知道了。」于是新田如此回答。 走出会议室,和关根一起返回工作岗位时,新田依然郁郁寡欢,难以释怀。 「照那个样子看来,恐怕是毫无进展啊。」关根压低声音说:「如果有查出甚么,应该会跟我们说更多才对。」 「不,我不这么认为。」 「哦?怎么说?」 「我觉得,他们有甚么不能跟我们小兵说的事。」 「又在演表里不一的戏啊?他们还真爱演啊。」关根苦笑地说。 确实上司在指挥办案时,很多事会瞒着部下。有的只是单纯避免泄漏机密,有的是想到日后升官仕途,各种原因都有。但新田觉得,这次的情况有点诡异。 走出事务大楼后,手机的来电响起,是山岸尚美打来的。 「喂,我是新田。」 「我是山岸。不好意思,你在开会吧?」 「开完了,现在正要回去。有甚么事吗?」 「那等你回来再跟你说。我在柜檯。」 「好的。」新田挂断手机,侧首寻思。 「山岸小姐打来的?」关根问。 「嗯。她认为我还在开会,居然还打电话给我。想必有甚么重大事情。」 「会是那个客人的事吗?」 「我祈祷最好不是。」新田加快步伐走向饭店本馆。 但他的祈祷没有如愿。在柜檯等待的山岸尚美,见到他立刻递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2210」。这是栗原健治的房间号码。 「那位客人又怎么了吗?」 山岸尚美嘆了一口气,点点头。 「他要我们立刻去他的房间,当然指名新田先生。我跟他说你不在,我代替你去,但是他说不行。」 新田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这回又是怎样?难道要说马桶很难用?」 「新田先生,你这种表情在这里是ng的喔。」山岸尚美低声说,摇摇食指。「你有没有想起关于栗原先生的记忆?」 新田摇摇头。 「想不起来。我试着回想过去经手的案子,但想不出有这个人。说不定是在与案件无关的地方见过面。」 「这么说的话,栗原先生很有可能把你当作真正的饭店人啰?」 「嗯,应该是的。」 「既然这样,」山岸尚美稍微挺起胸膛凝视新田。「事情就很简单了。你只要做好身为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员工的工作即可,没有必要想东想西。」 「可是那傢伙确实居心叵测喔。」 「即便如此,身为饭店人也必须做到一件事。」 「不可违抗那傢伙,客人就是规则,对吧?」 「不是那傢伙,是顾客。」山岸尚美说完,对他行了一礼。「请你赶快去,栗原先生在等你。」 新田瞪了她一眼后,转身走向电梯厅。 来到2210号房前,站定做了一个唿吸后,敲门。因为没听到回应,握起拳头想再敲一次时,门突然开了。栗原抬起他浑浊的眼睛向上看,嘴角不慡地撇向一边。 「这么慢!你在干甚么?」 「对不起,因为我刚好有点工作无法抽身。如果您叫其他的人,应该早就来了。」 「叫其他的人就没有意义了。一定要你才行。因为这是你的责任吧。」栗原说得很快,唯独在「你」这个字眼加强语气。 「是不是这个房间又有甚么问题?」新田问。因为倘若是自己非负责不可的事,应该只有这个房间。 但栗原却气唿唿地勐摇头。 「才不是甚么房间的事!你过来这里看!」 在栗原的命令下,新田走进房里。写字桌上摆着之前看过的笔电。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好!」栗原按下开机键。 但计算机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声音,液晶屏幕依然是暗的。 「请问……」新田以眼角余光窥看栗原。「这有甚么问题吗?」 「你还问有甚么问题?计算机完全不能动!你给我赔来!」 「啊?」新田瞠目结舌,从正面俯瞰栗原。「是计算机坏掉了吗?」 「没错!刚才还好好的!你应该也知道吧,按下这个开机键,照理说应该会动才对!」栗原歇斯底里地嚷嚷,一边勐按开机键。「可是我现在按下去却是这个样子。这样我根本没办法工作嘛!里面放了很多重要数据耶!你到底要怎么赔我?」 这是栗原第二次说要新田赔。新田也终于察觉到,看来栗原是硬要把这件事赖到饭店头上。 「请等一下。您这么说,听起来好像计算机坏掉是我们造成的?」 「本来就是啊,是你们。就是你!是你把我的计算机弄坏了!」 「我……我?我做了甚么吗?我没有碰过您的计算机。」 「少跟我睁眼说瞎话!你明明碰过!」 「我甚么时候……」说到这里,新田想起来了。「难道您说的是,帮您提计算机的时候?」 「没错!看吧,你还敢说你没碰过。」 「不,可是,我并没有直接碰触电脑,也没有从包包里把计算机拿出来。」 「这不相干吧。你要知道,计算机可是相当细腻精密的机械喔!就算装在包包里,只要稍微撞到就有可能坏掉。你要怎么赔我?喂!你到底要怎么赔我?说啊你!」 由于他怒气冲天说得滔滔不绝,新田霎时也愣住了。帮他拿包包是事实,但不记得有粗暴地对待包包,但如果被问有没有小心谨慎地搬运,这就没把握了,因为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带栗原去看房间。 「你干嘛不说话?你倒是说说话呀你!喂!」 「哦,是这样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也不见得是我造成的吧?」 「你还想装蒜啊。如果不是你造成的,那是甚么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您操作不当。」 「你说甚么!」栗原气红了眼。「你的意思是我造成的?」 「不,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 「本来就是你!不要狡辩了,你就干脆承认吧。是你弄坏的。」栗原伸出右手,将食指伸向新田的鼻子。 霎时,新田用手背飞快挥开他的手指。完全无意识的反射动作。这一挥才想到:啊,糟糕。 「你干甚么!这是甚么态度!居然敢动手挥开客人的手。」栗原的单眼皮眼睛睁得很大。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挥开,是不小心碰到。」 「少废话!你给我待在这里别动。不准动喔!」栗原说完,伸手去拿桌上的电话。 16 「总之,今天晚上借了一台计算机给他用。至于故障的计算机,原本应该报请业者送修,但我认识一间信得过的店家,想带去那里修。」山岸尚美以直立不动的姿势报告。 第26页 「那修理费出来以后,再跟我们请款吧。」回答的是藤木。他坐在总经理办公桌。 「这我也和客人谈过了。客人说,没有这个必要。」 藤木侧首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客人说,他并不是想叫我们赔,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在生气。」 「那他在气甚么呢?」 「他在气──」山岸尚美说到这里打住了。瞬间,她感受到站在一旁的新田盯着她看。 「他对新田先生的态度不满,是吗?」藤木问。 「栗原先生是这么说的。」 「嗯。」藤木以沉稳的眼神看向新田。「关于这位客人可能和新田先生认识一事,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很抱歉,想不起来。不过,我猜应该在哪里见过吧。否则,他应该不会做那种事。」 「应该不会……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客人故意的?」 新田坚定地点头。 「我认为他抱怨房间,只能说是故意找碴。他把笔电放在包包里要我拿,是为了要让我看笔电的伏笔。」 「这么说,笔电坏掉是……」 「我认为是他自己弄坏的。」新田笃定地说:「笔电还放在包包里的时候,我不记得有特别撞到哪里,现在突然说坏掉实在太诡异了。」 藤木将视线转回山岸尚美。「妳觉得呢?」 她轻轻干咳两声之后说: 「我不太懂计算机的事,不过以前曾经听过,在电源打开的状态下,稍微撞到硬碟是有可能出问题,但如果电源没开,稍微撞到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们又没有证据,这样就认定是栗原先生自己弄坏的也未免太轻率了。」 「不,要证据的话有的喔。」新田说:「只要查一下那台笔电就知道了。看是偶然撞坏的,还是故意弄坏的,马上可以查得出来。」 「可是我们没有藉口查那台笔电。栗原先生说他会自己把笔电送修。」 新田「哼」地用力吐了一口气,看向藤木。 「这一切一定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他的目的不是钱,而是要攻击我个人。只是不知道他为甚么要这么做。」 「倘若果真如此,中了他的挑衅就不好了啊。无论原因为何,绝对不能对客人动手。」 「……这确实是我太胡涂了。」新田低下头去,咬紧牙根。 此时藤木叫了一声「稻垣先生」。稻垣和住宿部部长田仓一起坐在沙发上。 「您觉得怎么样?或许栗原先生隐隐约约察觉到新田先生的真实身分也说不定。所以想拆穿他的面具……不,恕我失言,为了揭露他的真实身分才故意做这种事。这也是有可能的。」 稻垣思索片刻后,缓缓地摇摇头。 「现阶段我不打算改变侦查方针。只能照目前的情况做下去。倘若这位姓栗原的人,目的在揭露新田的真实身分,那么新田不见了,说不定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原来如此,这也有可能啊。」藤木将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眉头轻蹙的表情,似乎在深思甚么。不久,他终于抬起头说:「好吧。那就看看情况再说。但是新田先生,请你千万要谨言慎行,绝对不能露出破绽。」 「我会小心。」 新田如此回答时,后面传来敲门声。藤木应了一声,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久我,一脸困惑地环视室内。 「栗原先生刚才打电话来柜檯,要新田先生现在立刻去他的房间。」 众人异口同声地嘆了一口气。 「要立刻去啊?」藤木说:「新田先生,没问题吧。无论栗原先生再怎么无理刁难,你都要忍下来喔。」 「我会的。」新田行了一礼,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2210号房里,栗原臭着一张脸在等着。写字桌上放着饭店借给他的计算机。 「计算机的情况如何?」新田问。 「难用死了!因为机型不同吧。」栗原粗鲁地说:「你看你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看来在他心里,新田弄坏计算机已是既成事实。不,或许他只是故意装出这种模样。 「或许是我的处理方式不好。」 「你愿意承认是你的责任了?」 「我不知道计算机为甚么坏掉,但为了不影响您的工作,我想尽可能帮忙。关于这一点,我有责任。」这段台词是山岸尚美教他的。 「很好,你不要忘了这句话喔。」 栗原将一旁的包包拉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本书。令人意外的,这是一本英语参考书。 「这是英文参考书,里面详载了很多例子。」栗原把这本书放在桌上。「你把这本书的内容,全部打进这台计算机里。」 「啊?全部?」 「没错,就是全部。这本书原本已经全部打在你弄坏的计算机里。没有这些数据,我会非常伤脑筋喔!明天就要用到。」 新田拿起参考书,大致翻阅一下,几乎每一页都写着落落长的英文。 「这个要在今天晚上打完吗?」 「没错。你可不能说不愿意喔!你刚刚说你有责任吧。」 新田在心里暗忖:这下可惨了,全部打完要花多少时间啊。可是又不能拒绝。不过他又想了一下,不用他自己来也没关系。 「好吧,我会尽力试试看。完成之后,我会送到您的房间来。」 「你要带走?开甚么玩笑,在这个房间打。」 「可是──」 「我是在对你下命令。不是你打就没意义了。如果你叫别人帮忙打,我可饶不了你。」 「可是,这种事情找几个人分摊比较有效率──」 「少废话!」栗原拍桌站起来。「我叫你一个人做!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就照我的话做!知道了吧?」 完全是个人攻击。他不是冲着饭店而来,而是想恶整我。为甚么要这么做呢?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你这是甚么眼神!」栗原怒目瞪视。「你不服吗?」 「哦,没有。」新田垂下视线。看来刚才不由得目露凶光了。 栗原看看手錶。 「现在是九点半。我要出去一下,你趁这时候赶快打。我再跟你说一次,你要一个人打完,不可以找人帮忙喔!」 「哦……知道了。」 「你有带手机吧?」 「手机?有啊。」 栗原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递给新田。 「用这支手机,拨电话给你的手机。」 新田迫于无奈,只好照办。外套内袋立刻传出手机的来电铃声。栗原说了一声「很好」,拿回自己的手机。 「确认一下我的号码。我会不定时从外面打你的手机,但是我会立刻挂断,所以你不用接。然后在三十秒内,用这个房间的室内电话打给我。不要搞错喔,用饭店的电话打。」 新田眨眨眼睛。「这到底是为甚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监视你呀!不让你去别的房间,也不让别人代替你打计算机。你不知道我甚么时候会打电话来,就不敢离开这个房间吧。」 「哦,原来如此……」 「别想跟我打马虎眼,没有用的。你就乖乖的打字吧!」栗原激动地说完后,拿起钥匙卡便走了。 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巨响后,新田愣在原地傻住了。但不久便怒气冲天。为甚么我要受这种对待?我只是为了查案潜入这里。 此时,手机震动了。原本以为栗原这么快就打来了,结果是山岸尚美。因为花了很多时间,她可能很担心吧。 「情况如何?」她问。 「糟透了。」新田说明情况,口气不由得粗暴起来。「那傢伙根本故意找我麻烦。既然这样,我想干脆跟他表明我是刑警算了。」 「这可不行。你千万不要冲动。栗原先生不见得知道你的真实身分。让他知道的话,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对啦,是这样没错……」新田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你在那里等一下,我马上过去。」山岸尚美说完,不等新田回应就挂断电话了。 五分钟后,她出现了。穿着柜檯人员的制服。看来今晚她也不打算下班回家。想到这个,新田就觉得于心不忍。 「这是高中的英语吧。」看了参考书,尚美说:「他或许是学校的老师,或是补习班的老师吧?」 「不管是哪一种老师,我都没印象。也不记得曾经被刁难过。」 「可是我刚刚听你那么说,总觉得栗原先生应该从以前就认识你了。」 「不仅认识我,而且还恨我?不过刑警这一行,本来就是不知道会在哪里招人怨恨的工作啊。」 新田这么说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这次似乎真的是栗原打来的,因为响了三声就停了。 新田拿起桌上的室内电话,打给栗原的手机。接通后,听到一声爱理不理的「是我。」 「我是新田。」 「哼,好像在房间的样子嘛。开始工作了没?」 「现在刚刚开始。」 「你这样来得及吗?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不要偷懒好好做!」 叩一声,电话挂断了。新田凝视着电话,摇摇头:「真是伤脑筋啊。」 山岸尚美脱掉外套,捲起袖子,坐在计算机前。 「妳要帮我打啊?」新田惊讶地问。 「对。你别看我这样,我对打字很有自信。」 「总觉得过意不去……」 「请不用在意。即使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身为一名刑警你必须做好随时都能出动的准备。这就交给我吧。」她的语气沉着而低沉,让人感受到身为专业饭店人的骨气。 「感激不尽。」新田行了一礼。 山岸尚美打字的速度确实惊人,难怪她说对打字很有自信。完全不用看键盘,而且几乎没有失误,快速且准确地打着英文长篇文章。 「妳真的很厉害耶。」新田在后面凝望她打字,如此说:「像我只是打个日文的报告就错误百出。」 「打英文比打日文轻松多了,因为不用变换找字。」她回答的时候手也没停下来。 「是因为这样吗?不过话说回来,这文章还真难懂啊。」新田看着文章说。「好像是从哲学书里挑出来的摘要。」 山岸尚美停下手来,回头看向新田。 「你看得懂内容啊?真厉害。」 「只是知道个大概啦。」 「看来你拿手的不只是英语会话啊。」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教育新田成为一名饭店人员的时候,已经测试过他的英语会话等级。新田在国中时代,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在洛杉机住了两年。 第27页 「学校教的还是食古不化的英文吗?我记得我回国的时候,看到教科书后也吓了一跳。」 「这不只是学校的关系,老师也有关。」 「对,这确实也有关系。」 「像你这样的人,看到拼命在教考试用的英文的老师,会觉得很滑稽吧?」 「不,滑稽倒是不至于啦……」说到这里,新田的脑中起了变化。感觉像是过去认为无关的一片拼图,突然不预期地吻合拼上了。惊愕之余,也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失望。 「怎么了吗?」山岸尚美问。 「我想起来了。」新田说:「我和那个男的,在高中时代见过。」 17 「教育实习?」山岸尚美侧首不解地问,眨了眨眼睛。因为听到太过意想不到的事。然而新田本人也没料到会谈起这件事。居然是高中时代啊。 「英文的教育实习课,我们班来了一个男的老师。好像叫栗原健治吧?我觉得是这个名字,但实际也记不太清楚。时间大概是两星期左右。」新田双臂交抱,试着搜寻古老的记忆。班上同学的名字,大概都想出来了。现在也有几个人还保持联络。那是怎样的教室?从窗户可以看到甚么景色?这些事情某个程度还能详细说给别人听。 但说到教育实习就没甚么印象了。因为期间很短,只要来的不是美女,对实习老师都没甚么兴趣。毕竟实习老师也还是大学生,在早熟老成的高中生眼里,不会把立志想当教师的大学生当大人看。 即便如此,新田稍微记得当时发生了一些事。那是高二的时候,来了一位英文实习的男老师,以身材比例来说头显得很大,短髮梳成三七分,眼镜的镜脚几乎陷入太阳穴附近的肉里。这样的他,从踏上讲台的那一刻起就被同学看扁了。只要同学稍微指出他一点错误,他就激动得双眼通红,这一点也成为同学们嘲弄他的梗。 新田就读的高中升学率很高,几乎没有会引起暴力事件的学生。所以也没有人会想给这个有点怪的实习老师颜色瞧瞧。但是从讲台往下看,有些同学的态度让他感到不愉快这也是事实。 和新田感情很好的同学里,有一位姓西胁的男生,他就是惹得这个实习老师不高兴的学生之一。当时实习老师命令西胁在大家面前朗读英文,却遭到实习老师纠正了好几处发音而心生不满,气沖沖地槓上实习老师。 「喂,朗读这种英文有甚么意义吗?这种文章的重点在如何解读吧。既然如此,默念就已经很够了。」 这位被同学私下取了「娃娃脸」绰号的实习老师,听到西胁这么说立刻满脸通红。 「发出声音念出来是很重要的事喔。毕竟是在学习语言。」 「就算是语言,这种英文平常也用不到吧。如果对英语会话有帮助,我还能理解。」 「当然有帮助,可以练习发音。」 「发音?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不知为何,西胁竟然看向新田,莞尔一笑。 「怎样?你有甚么不满吗?」实习老师问。 「那么老师,你再念一次看看吧。让我们听听正确的发音模板。」 「要我念?」 「对啊。你不是专家吗?」西胁说完,比出「快啊快啊」的手势。 实习老师蹙起眉头,将视线落在教科书上。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滑顺的英文就从口中出来了。听得出来他平常勤于练习,念起来确实相当流畅,但是──外国人可能听不懂。 「ok!ok!念到这里就好。」西胁说完再度看向新田。「怎么样?新田,刚才的英文,你听得懂吗?」 新田心想「原来如此」,这才理解朋友的企图,但他觉得很麻烦。 「咦?这是怎么回事?」实习老师来回看着新田与西胁。 「这小子是从美国回来的哟!英文说得哌哌叫。」 原本满脸通红的实习老师,霎时脸色转白,同时吊起了眼珠子。 「说啦,到底怎样?你认为美国人听得懂刚才的英文吗?」西胁追问新田。 新田转头看了一下后方,指导老师似乎全部看在眼里,但依然默不作声。 新田嘆了一口气暗忖:西胁,你做得太超过了啦。可是又不能在这里辜负朋友的期待。实习老师几个星期就走了,但高中生活还要持续下去。 「哦,我觉得听不太懂吧。」新田说:「而且会话上不会说这种老派的英文。」 「发音呢?」西胁继续逼问,打算彻底干到底。 「叫我说啊?」 新田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这句话却引来同学们哄堂大笑。 「新田,你也来念念看吧。」西胁说。 「叫我念?为甚么?」 「有甚么关系,念几句就好。我想听听两者的不同。」 周遭的同学也开始鼓譟,纷纷叫新田赶快念。如果在这里顽固拒绝,一定会被同学奚落说是没意思的傢伙。 迫于无奈,新田就坐着念了前面两行左右。 西胁听完立刻吹口哨。「果然,地道的就是不一样啊。」 此话一出,同学们也跟着响起如雷掌声。 新田看向实习老师。娃娃脸感觉全身都飙出了油汗,犹如池塘里的鲤鱼,嘴巴一张一合的。 新田的记忆到此为止。后来变成怎么样?那个实习老师又怎么了?完全记不得了。指导老师好像有插嘴干涉,但也有可能是记错了。虽然现在和西胁也有来往,但从没谈过这件事。因果如果要回顾高中时代的往事,比这个有趣的多的是。 新田把这件事告诉山岸尚美。她兴致盎然地侧耳倾听。 「那时候的实习老师就是栗原健治。」新田说。 山岸尚美一脸傻眼地回看新田。 「原来新田先生也有那种时期啊。那种像小孩恶作剧的时期。」 「那可不是我带头做的喔。在朋友面前,我总不能退缩吧。这妳应该也懂吧?不可以只有自己一个人当乖宝宝。」 「可是受到这样羞辱,实习老师一定很受伤吧。说不定有人会无法再重新站起来。也有可能会一辈子忘不了那些学生,会恨他们一辈子吧。」 新田知道她想说甚么,故意踉跄退了一步。 「等一下。妳的意思是,栗原健治找我麻烦是在报当时的仇?开甚么玩笑。那是朋友设计的,我是逼不得已才做的。」 「或许是如此,可是栗原先生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认为你和朋友两人连手要给他难看。」 「开甚么玩笑。」新田又说了一次,开始抖起脚来。因为配合朋友的恶搞,结果被当成坏人?不过既然原因水落石出,也就没必要再瞎操心了。 「总之,他不知道我是刑警就可以安心了。我不会再让这傢伙为所欲为。」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对他怎样,只是要叫他停止做这种事。」 就在此时,新田的手机又传出来电铃声。是栗原打来的。跟刚才一样响了三声就挂断了。 「刚刚好。」新田拿起桌上的室内电话。 正当他要按下号码时,山岸尚美的手却从上面盖住电话。 「妳这是干嘛?」 「难道你想跟栗原先生说,你想起他当实习老师的事?」 「当然。如果他要报仇的话,我要叫他光明正大地来。用这种手段太卑劣了。」 山岸尚美目光凌厉地摇摇头。「不可以这么做。」 「为甚么?」 「因为你是饭店人。身为一个饭店人,即便客人是自己的知己朋友,只要对方没有说出口,我们就不能主动去相认。因为客人有他自己的考虑。」 「等一下。这样我就不能抗议了呀?」 「没错。不可以抗议。」山岸尚美瞪着新田说。 新田默默挪开她的手,开始按电话号码。此时已经超过三十秒了。 电话一通,栗原噼头就骂:「太慢了!」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刚才在上厕所。从下次开始如果可以改为一分钟,我会很感激。」 「少啰唆。倒是你打得怎么样?打多少了?」 「大概……两成多一点吧。」 「动作快一点!要是来不及,我可不饶你喔!」说完就挂断电话了。 新田摇摇头将话筒放回去,看向山岸尚美。 「感谢你忍下来了。」她行了一礼。 「不管任何时候都要照客人的吩咐做吗?对方明明对我有敌意,这有必要对抗吧。更何况也给妳造成困扰不是吗?」 「不是对抗,是要应对。绝对不能感情用事。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打字对我来说不算甚么。」 能干的女性柜檯人员,始终保持冷静。新田搔着头在房里来回踱步,最后又坐回椅子上。 「妳有过这种经验吗?以前认识的人以客人身分来到这里,而且对方还很恨妳,有过这种事吗?」 山岸尚美边打字边摇头。 「我有朋友来过,但我认为我不曾招人怨恨。至少,我没有被恶搞过。不过,这个社会上的人千奇百怪,我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刚才你说,刑警是一种不知道会在哪里招人怨恨的工作,其实饭店人也一样。我们自认提供了很好的服务,但说不定反而让客人感到不愉快,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面对不特定的多数人,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么说,饭店人员也有可能成为目标啰。」 「目标?」 「我是说连续杀人案。看来栗原和案情无关,但兇手锁定的目标不见得是客人,也有可能盯上了这里的员工。」 山岸尚美停下打字的手,回头看向新田。「为甚么会故意盯上员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 山岸尚美沉思半晌后,缓缓地开口说: 「如此一来,犯案现场就不是客房了吧。」 「怎么说?」 「因为员工在客房被杀的话,就能锁定兇手是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兇手和被害人,不可能在毫无关系的客人房间里两人独处。这一点,兇手应该也想得到吧。」 「原来如此。」新田也贊同。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比方说这一次,你和栗原先生好几次都两人独处吧。如果在这之中你被杀了,栗原先生当然会被怀疑。」 「妳说得对。」新田撇了撇嘴角,凝望笔电屏幕。「因为我没有被杀,所以还能在这里忍耐他的恶整啊。」 「这么想的话,只是这样就能解决一件事情不是很好吗?」山岸尚美微微一笑,继续打字。 可是看着她努力打字的背影,新田越想越气。栗原要对以前的事怀恨在心是他的自由,可是用这种方法报復,到头来把不相干的人也牵累进来,这实在无法原谅。有甚么不满就光明正大找我干架嘛。 第28页 栗原的包包放在床的旁边,新田把它拉了过来。 「你想做甚么?」山岸尚美察觉到,立刻厉声质问。 「我想调查一下他的事,说不定能逮到甚么把柄。」 「不行!」她从椅子起身,恍如滑垒似的将双手插进新田和包包之间。「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我只是看一下里面而已,又不是要偷东西。」 「不行就是不行。绝对不能擅自打开客人的行李。我不了解警方的办案规则,但即便是为了侦查,这种事应该也是不允许的吧。需要当事者同意才行。如果要强行搜索,也需要有搜索票吧?」山岸尚美几乎是以抵死的口气说。 新田嘆了一口气,松手放开包包。她立刻把包包放回原处。 「妳真是饭店人的典范。我不是在挖苦妳,这是真心话。」 「我才不是甚么典范。这是应该做的事。」她坐回椅子上。参考书掉在地上,她弯下腰去捡。此时,新田注意到一个地方。 「等一下,这本书借我看看。」他翻开参考书的封底,上面贴着一张贴纸,贴纸上印着「今井补习班池袋分校」。 「果然是补习班的老师啊。」山岸尚美在一旁说。 新田抓起手机,打给本宫。他应该还在事务大楼。 「怎么了?」本宫问。 「查到栗原的工作地方了。那傢伙应该是补习班的老师。」 新田说了栗原命令他打字的事,但隐藏了栗原是高中时期实习老师的事。 「你有没有想起甚么?」本宫问。 「不好意思,实在想不起来。」 「好吧。我会跟组长说,要火速调查栗原的背景。」本宫说出新田期待的响应之后,便挂断电话。 「为甚么,你不跟他说你想起来了?」山岸尚美不解地抬头问。 新田将双手插进裤袋里,耸耸肩。 「这要是说出来了。上司们会对栗原失去兴趣,就不会特地去帮我调查了。」 山岸尚美睁大眼睛。「连伙伴都骗啊?真是个恐怖的世界。」 「说谎也是一种权宜之计。更何况,并非已经确定栗原没有危险成份。」 女性柜檯人员似乎不想反驳了,继续打字。 之后大约每隔三十分钟,栗原就会来电。而新田也每次都回电给他。虽然每次也都只是短短地说几句话,但明显听得出栗原有点醉了。 「为甚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新田侧首不解地说:「想确认我是否乖乖地待在这里,直接打房内的电话不就结了。」 山岸尚美埋头在打字,只低喃了一声「天晓得」。 当日期快要变成明天时,山岸尚美终于完成所有的英文内容的输入。两人确认没错之后,她缓缓转动脖子与手腕。 「真的辛苦妳了。」新田站起身,非常真诚地行了一礼。「如果由我来打,大概连一半都打不完。我真的由衷地感谢妳。」 山岸尚美穿上外套,露出笑容。 「如果这样能让栗原先生消气就好了。」 新田不知如何应答,鼻樑皱起皱纹时,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是栗原打来的。看了一下手錶,刚好十二点整。 「情况如何?」栗原问。 「正好刚刚打完。」 「很好,那我立刻回去。你给我在那里等着喔!」说话有些含煳不清,腔调也怪怪的,说完便粗暴地挂断电话。 「他要回来了。妳回办公室去吧。要是他知道不是我打的,八成又会大发雷霆。」新田对山岸尚美说:「当然,妳要直接回家也可以。」 「新田先生,你要答应我喔。不论他怎么说,你都不可以──」 「我知道啦。」新田伸出右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我甚么都不会说。我会遵守饭店人的规矩。」 山岸尚美露出质疑的眼神。就在此时,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本宫打来的。 「栗原的事,查出来了喔。就如你所说的,他是补习班老师。但只到上星期为止。」 「到上星期为止?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开除了啦。四月才刚录用的,可是学生的反应很差,所以被停掉了。之前他好像也辗转待过很多一般补习班和升学补习班。」 新田想起,栗原曾经对他说:「你是一份工作做不久的那一型啊。」那也是在说他自己吧? 「不过,没有甚么可疑之处,也找不到他和你的关连。你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看来现阶段,还没查到栗原当实习老师那时候的事。 「当补习班老师以前,他当过学校老师吗?」新田基本上还是问问看。 「之前是公司职员。没有教师经验。听说他想当老师,但是遭到挫折,没有考到教师资格证照。不是要修教育实习学分甚么的,听说他在学生时代没有修这个学分。」 新田大吃一惊。「为甚么没有修呢?」 「我也不知道。负责查访的刑警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总之,栗原没甚么问题。虽然找你麻烦这件事令人在意,不过静观其变再说吧。」 「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新田扼要地说给山岸尚美听。她听完便蹙起眉头。 「那他去你们班上的教育实习呢?」 「这个学分之所以变成没有修,是因为当初他不是实习期间结束而不来了,而是自己不来了吧。」 「这个原因是……」 「可能是因为我们吧。」新田在椅子上坐下。「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当不成老师,是那时候的坏小孩害的吧。」 山岸尚美呆立不动。可能是不知道说甚么好。 「妳快回办公室吧。栗原快要回来了。」 她点点头,说了一句:「有事就叫我。」便离开房间了。 新田将手指插进浏海,拼命搔个不停。心情沉重得像是吞了铅块。 但他也认为:这可不关我的事喔。为了那么点小事就放弃教育实习学分才有问题,这种个性不管做哪一行都很难。稍微被捉弄就逃跑的话,根本没资格当老师。 不过心里感到愧疚也是事实。虽然后续的发展他必须自己负责,但做出毁了别人梦想的开端事件毕竟是自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入口处传来声响。几秒后门开了,栗原走了进来。 「您回来了。」新田站了起来。 栗原两眼发直地看向新田。「英文呢?」 「在这里。请您确认。」新田以双手指向计算机。 栗原脚步不稳地走近写字桌,中途重心不稳,差点跌了一跤。看来喝得相当醉。室内的空气充满酒臭味。 栗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立刻开始操作计算机,时而会发出很大的打嗝声。 「喂!」他突然把脸转向新田。「这真的是你一个人打的?没有找别人帮忙吧?」说话变得有点大舌头。 「我完全照您的指示做。」 「哼。」栗原将目光转回计算机屏幕,再度打了一个大嗝。 「如果您觉得没有问题,那我要告辞了。」 栗原没有回应。于是新田说:「失陪了。」行了一礼,走向房门。 「慢着。」栗原呻吟般地说:「你来读这个英文。」 「啊?」 栗原用下巴指向计算机屏幕。 「我叫你来读这个英文。发出声音念出来。你的英文不是很好吗?那你来念念看啊!」 新田顿时怒火中烧,但下一秒不同的感情在心中扩散开来。那时候的事,果然把这个男人伤得很深啊。 新田走近写字桌,拿起笔电。「从最前面开始念吗?」 「哪里都好,挑你喜欢的地方念!」栗原粗鲁地说。 新田调整唿吸后,开始念出屏幕上的英文。虽然文中也有日常会话不会用到的高难度单字,但新田依然类推发音念了出来。 「……可以了。」栗原低声地说。 「可以了吗?」 「我说可以了就可以了!快给我滚!」 新田将笔电放在桌上,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走出房间时,一度回头看了一下。栗原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双膝间。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种田文,甜文,宠文以及各类宫斗文等,https://..vip/】 18 新田照例在休息室睡觉。山岸尚美说明天要尽量早来上班,也回去了。她好像还是很在意栗原健治的事。 躺在简陋的床上,新田想着栗原。若是因为刑警工作上的缘故招人怨恨,心情也不至于如此沉重吧。当然新田对这份必须彻底无情的职业感到自豪,只是事端的源头竟然是在高中时代,这就难以辩解了。他也对当时自己竟然完全不觉得有错感到失望。 话说回来,世上也有执念很深的人。诚如山岸尚美所言,如果这种程度的恶整能让他消除心中的怨气就好。此外也再度认识到,饭店这一行并不是那么安全的职业。 可能是太累了,新田不久就睡着了。后来破坏他睡眠的,果然还是手机。不是简讯声,而是来电铃声。看了一下号码,好像是从饭店的柜檯打来的。 时间是早上八点半。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沉。 「我是新田。」声音沙哑。干咳了两声。 「不好意思,一早就打扰你。我是柜檯的铃木。又是那位客人……栗原先生打电话来,说他现在要来办退房……」 「这样子啊。这真是太好了。」新田松了一口气。这下真的解脱了。 「可是,他叫新田先生过来。」 「叫我?」 「怎么办才好?我有跟他说现在不是新田先生的上班时间,可是他就是硬要你来。」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 新田从床上起身,把昨晚随便脱在一旁的制服又拿起来穿上。头有点痛,不只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到洗脸台梳洗、整装之后,走出事务大楼,小跑步奔向柜檯。年轻的柜檯人员铃木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看到新田来,用眼神示意大厅那边。新田随着铃木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栗原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饭店借给他的笔电。 新田稍微清清喉咙,走向前去。栗原似乎察觉到气息,抬起头来。 「早安。您要离开了吗?」 栗原一脸沉闷的表情,用下巴指向桌子。 「我还没有要走。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了甚么问题吗?」 「少跟我装蒜!」栗原敲打笔电的键盘,不久屏幕上出现英文。「刚才我仔细看了一下,你根本很多地方漏打嘛。你是认为我不会注意到,想煳弄我是不是?」 第29页 「啊?怎么可能?」 「本来就是。你以为我不会发现啊?」栗原翻开手边的参考书,对照屏幕。「你看!像这一页,根本整页漏掉不是吗?」 虽然实际打字的是山岸尚美,但最后两个人都确认过,应该不会有错。 换句话说,是栗原自己删掉的。至于他为甚么要这么做?想都不用想。新田觉得真是受够了,定定地俯瞰栗原。 「你这是甚么眼神!又想反抗吗?」 「没有,绝对没这个意思……」新田移开目光。 「你要怎么赔我?这是我今天在补习班要用的东西,这样根本不能用嘛!」 「补习班?」新田不禁眉头深锁。 「没错!我是补习班的老师。不行吗?」 「没有。」新田再度低下头。不敢说出:你不是被开除了吗? 「你要怎么赔我!」栗原站起来。「你倒是说呀你!」往新田的胸口推了一把。 新田感到脸颊紧绷。 「我确实有输入进去。这我可以断言。如果消失了,我想可能是操作上的失误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我造成的?又想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啊。明明是你自己偷工减料。」 「偷工减料?」 「这不是偷工减料吗?因为份量很多所以你想跳过去偷懒!」 这着实让新田火大了。这是山岸尚美明知栗原故意找碴,却二话不说帮忙打的。新田还一直看着她打字的背影。如今栗原竟然对她的工作挑毛病,这让新田忍无可忍。 「你不要太──」新田把「过分」二字吞了回去,因为看到远处本宫的身影,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这边。 不仅本宫。这个大厅还有很多搜查员在。更重要的是,还有一般客人在。新田发现他们的眼光都投向这里。 「怎样?你有甚么不满?」栗原眼睛充血地瞪着新田。 新田调整气息,等待怒气散去。 他心想,此刻自己的言行举止必须比谁都像饭店人。当然不能被看出是刑警,不仅如此,也不能被认为是态度恶劣的饭店人。因为这有损饭店的商誉。 「我自认,并没有随便做这份工作。我确实遵照您的指示全部输入进去。所以,请让我们检查一下笔电。我们饭店里有计算机专家,说不定能修复数据。」 这个应对好像生效了。栗原的表情,宛如霎时遭到攻其不备似的整个呆掉了。半晌过后连忙摇摇头。 「我没时间做这种事。我现在很赶。」 「可是栗原先生──」 「给我道歉!」栗原指着新田的脚。「你道歉,我就原谅你。道歉,而且要下跪道歉。没错,这样比较好。你在这里下跪向我道歉。」 简直像个闹别扭的小孩。新田很想动手痛殴他的丸子鼻。但还是忍住了。自己必须演得像个优秀的饭店人。说到优秀──就是山岸尚美了。这种时候,她会怎么做呢?会下跪吗?不,她不适合下跪。 「栗原先生。」新田从正面凝视他。 栗原突然吓到,踉跄退了一步。心想可能会被揍。 「我认为下跪无法解决问题。我们希望能帮客人解决问题,所以还是让我们尝试修复数据吧。」 栗原左右挥动他的短手。「我没这个时间。」 「所以,还是先让专家看看吧。或许短时间就能修好。」 「我已经说过不用了!只要你向我道歉就好。下跪道歉!」 「如果计算机修不好的话,我随时愿意下跪道歉。所以还是先让专家……」 「少废话!你现在立刻给我下跪道歉。你给我磕头!」栗原突然扑过来。 新田情急之下想闪开,但顿时又静止不动。 栗原抓起新田的衣领,前后勐摇。「可恶!为甚么!为甚么嘛!到底是怎样啊你!」 「先生,请您不要这样。冷静下来。」新田想推开栗原的身体,但一看到他的脸,顿时感到无力了。 因为栗原在哭。 「为甚么?为甚么你不生气?为甚么你不揍我……」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其他的员工和警卫也纷纷跑过来。其中也有关根,新田向他招招手。 「这位客人身体不太舒服,带他去会客室休息。」 将栗原交给关根之后,新田双手提起桌上的笔电和栗原的包包。此时,他发现周遭的视线都聚集过来了。 「各位,惊扰到大家了,真的非常抱歉。没有任何问题,请各位继续畅谈。」语毕行了一礼,离开此地。 走向会客室的途中,察觉到山岸尚美。她似乎也看到刚才的交谈过程。看着新田,比出小小的胜利v手势。 ※※※ 「你记得我吗?」栗原坐在沙发上,背部缩成一团,低声地问。 「记得啊,您是栗原老师吧。」 栗原深感意外地抬起头。「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不是,是昨天晚上知道的。我在看英文的时候想起来的。」 「这样啊。我在柜檯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出来了。因为我忘不了你。」 「看来您对我的印象很差啊。」 「也不是很差……应该说很害怕。」 「害怕?我不认为有做过让您害怕的事。」 「不是这样。」栗原搓搓脸。「我很讨厌那种学生,很怕又为了发音的事被瞧不起。满脑子想的都是,学生可能认为『这傢伙好烂哦,根本不懂英文嘛』。所以我就不敢再去上实习课,结果中途就放弃修教育实习学分了。」 「……原来是这样啊。」 新田更在心中暗忖「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但不敢说出口。人会在甚么地方受伤,旁人无从得知。 栗原深深地垂下头,双手十指交握。 「因为这个关系,我没能当上老师。迫于无奈去企业上班,但因为不适合,做了一年就辞职了。之后也试着换了好几个工作,可是每一个工作都做不久。然后我开始在补习班教英文,想说这个工作应该很适合我吧。学生们也都很乖巧,而且非常认真。可是即便我认为这个工作适合我,但对方却说我不适合。」 「对方指的是?」 「就是补习班方面啊。他们对我说──你的教学方式和我们补习班的方针不合。契约通常会定一年,可是他们只给我三个月。」 补习班这种说法是想把事情说得委婉一点吧。背后真正的意思应该是:学生不喜欢你。 「其实我打算回乡下老家。在山形县。最后想说奢侈一下吧,就决定来住这间饭店。」 「结果就遇到了我……没想到那时候的学生竟然在这里。」 「惊讶的同时,我一肚子火,气到难以收拾。我变成了无业游民,为甚么这傢伙穿着高级饭店的制服,一副装模作样地站在这里?想到可能是会讲英文的关系,我就更火大了。那时我就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给这小子难看,把他装模作样的面具拆下来。昨天,你挥开我的手的时候,其实我内心在偷笑喔!心想,太好了,正合我意。要是能顺利让你动粗,说不定饭店会把你开除。」栗原双手抱头,把头髮搔得乱七八糟。「可是你却非常冷静。接下来我做的无理刁难,你都没有发飙上当。像刚才也是,一直沉着以对。了不起啊。我真的认为你很了不起。所谓的专业精神就是这样吧。被学生捉弄就放弃教育实习的人,根本无法成为专业人士啊。」他一头乱髮看向新田。泪水已经干了,但双眼依然充血。「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想你早就知道了,计算机其实是我故意弄坏的。」 看着低头道歉的栗原,新田的心情很复杂。专业?我这个样子叫专业?一方面觉得很可笑,但也有些难为情,可是同时也感到自豪。 「请您抬起头来,栗原先生。」新田说:「我才应该向您道歉。那时候,我真的说了很失礼的话,请您原谅我。」 栗原依然低着头,缓缓地摇摇头。 「你并没有那么坏。我想你也这么认为吧。是我自己不好,我做甚么事都会失败啊。」 听到这句典型的丧家犬台词,新田焦躁得火冒三丈,很想破口大骂。但他还是把这种心情压下去,转而开口说: 「可是您并没有放弃梦想不是吗?我认为现在开始也不迟。您可以再度重新学习,去接受教育实习训练,努力当上老师不就好了?不是兼差喔,是专业的老师。」 「这种事……我办不到啊。再怎么说都太迟了。」 「一点也不迟喔。也有职业棒球选手退休后,为了培育高中球员而奋发学习当上教师喔;在音乐界也有人红了之后,去当了大学教授。只要开始去做就不迟。」 栗原依然低着头,动也不动。新田浅浅地坐在沙发上,以双手放在膝盖的姿势等着他开口说话。此时发现自己的背嵴打得很直,不禁在内心大惊。 终于,栗原抬起头来,看似难为情地笑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努力看看吧。」 「请务必好好努力。」新田点点头。此时传来敲门声,新田应了一声「请进」,结果进来的是山岸尚美,后面还跟着关根。 「栗原先生,我把您的帐单明细拿过来了。在这里结帐好吗?还是您想去柜檯结?」山岸尚美问。 栗原接过明细,看了一下内容之后,转而笑笑地看向新田。 「那个英文打字,你是照约定在那个房间做的啊。」 新田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摆出侧首不解的姿势。结果栗原说「你看」,出示明细。 「上面列出了房间电话的使用时间。这就是你一直待在那个房间的证据。」 「您为了留下这个证据,所以做那么麻烦的事?」 「是啊。如果是我打电话去那个房间不会留下纪录,而且也不知道电话是不是真的转到那个房间。说不定其实你在别的地方,只要跟总机交代一声,电话也可以转到你在的任何地方吧。这是为了不让你做出假的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新田点点头。这种事压根儿没想过。 「我要去柜檯结帐。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栗原拿起包包后,站了起来,新田也跟着起身。 「好的。」山岸尚美说完,转头看向关根。「请带栗原先生去柜檯。」 关根点点头,打开房门。栗原再度凝望新田。 「真的很感谢你。」 新田鞠躬行礼。「期待您再度莅临本饭店。」 栗原眨眨眼睛,步出会客室。看到门关上之后,新田坐回沙发上,觉得疲惫顿时蜂拥而上,但没有不愉快的感觉。 第30页 「辛苦你了。你完成了一个很有专业精神的工作哟。」山岸尚美过来嘲弄他。她八成在走廊上听到所有的交谈内容。 「比侦讯嫌犯还紧张耶!啊,累死我了。」 「希望栗原先生能实现他的梦想啊。」 「应该没问题吧。他是很聪明的人。以前只是有点不得要领罢了。居然懂得那样使用饭店的电话,一般人很难想到的喔。」 「这倒是真的,压根儿没想到是为了防止你做出假的在场证明。」 听完了山岸尚美的话,新田点点头。但下一个瞬间,脑中突然像闪过甚么,他弹跳似的站了起来。 19 到了晚餐时间,前来饭店餐厅用餐的客人开始多起来之际,能势出现在大厅。他不是走正门进来,而且从地下楼层搭乘手扶梯上来。这间饭店的地下楼层直接连结地铁车站。 能势发现柜檯里的新田察觉到他,连忙点头致意,到附近的沙发坐下。 找不到山岸尚美,于是新田向一旁的年轻柜檯人员说了一声,便走出柜檯。尽量不看能势那边,步向前往二楼的手扶梯。搭上手扶梯之前,回头看了一下。能势将手机贴在耳朵,缓缓跟了过来。讲电话可能是在伪装吧。 二楼有许多宴会厅。最前面有个婚宴洽询处,以前和山岸尚美密谈时来过这里。今天没有看到工作人员,每一张桌子都是空的。 能势搭乘手扶梯上来了。新田在婚宴洽询处向他招手。 「对不起,我来晚了。因为被组长问东问西问了很久。」能势坐下来就用手帕擦拭汗水。手帕烫得很平整,和皱巴巴的西装形成明显对比。他可能回过家,或是有人送换洗衣服来给他吧。无论如何,看来有个很会做家事的老婆。 新田上午打电话给他,说有事和他谈,请他来饭店一趟。因为有件事无论如何想请能势调查。即便到晚餐时间才来也不能怪他,因为他是背着上司在帮新田的忙。 「是不是你去调查井上浩代,被组长说了甚么?」 新田这么一问,能势立即摇摇手说,没有没有。 「没有谈到这件事。在被害人的女性关系上,只问了之前已经查出来的事。我记得上次也跟您说过了,被害人是个花花公子,交了很多女朋友。可是交往太久会被对方要求结婚,所以他都在这之前就跟人家分手了。因为是这种情况,所以光是说明女性关系就花了很多时间。」 「你们组长认为兇手是个女的?」 「他似乎是这么看的。不过确实,那样到处玩女人,有人恨之入骨想杀了他也不足为奇吧。」 「井上浩代怎么样?」新田说:「虽然她结婚了,可是你之前在陈述你的推理时也说过,被害人可能有和人妻交往。这个人有可能是井上吗?」 能势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这一点我也想过。所以昨天晚上,我去了那间被害人和疑似人妻去过的居酒屋,把这个拿给店员看。」 能势从口袋里掏出数字相机,操作了一下说:「就是这个。」面向新田的液晶屏幕里,映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女子脸部。浓妆艷抹、犹如要遮盖单眼皮似的,以及那单薄的嘴唇,这些新田都有印象。这个人就是井上浩代。 「去居酒屋之前,我有打电话给井上浩代,说有件事必须向她确认一下,把她叫到附近的咖啡店。结果我拍得很不错吧?我对偷拍很有自信喔。您别看我这样,我高中时期可是摄影社的。」 新田很想说「到底在拍甚么鬼啊」,但还是忍了下来,改说:「那,居酒屋的店员看了这张照片怎么说?」 能势摆出一脸郁闷,摇摇头。 「他说很像,可是没有把握。好像记不太清楚的样子。后来他也说,一直盯着女生的脸看也很失礼。也对啦,这也难怪。」 新田将双肘抵在桌面,双手交迭撑着下颚。 「如果井上浩代搞外遇,而外遇对象是被害人,这就有可能成为杀人动机了……」 「应该很有可能吧。」能势立即答道:「爱和恨之间只有一纸之隔。背叛、嫉妒、復仇,男女之间再怎么离谱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不过,井上浩代没办法犯案,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时间,她在本多千鹤小姐的住处。在房间里,听着本多小姐打电话给手嶋正树。」 「这通电话很诡异啊。」 「您说得没错。刚才我说,我是为了偷拍才把井上浩代找出来,不过见面的时候,我也有问她本多小姐打电话给手嶋的事,请她再详细一点告诉我,结果井上的反应明显很不自然,一直强调她记不太清楚,看似很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如果井上想对那通电话的事有所隐瞒,警方又前来询问,她当然会惊慌吧。 「你有没有向本多小姐问问看?」新田问。 「今天早上,我去了她上班的公司。」能势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把数字相机收进包包里,取而代之拿出记事本,故弄玄虚般地慢慢打开。「本多小姐说,当时聊着聊着,就打了电话了。」 「聊着聊着?」 「总之就是这样,她和井上浩代在聊往事的时候,聊到交往过的男朋友。于是井上问她,妳有没有跟那个前男友联络?」能势噁心巴拉地扭动身体。 「那个前男友是谁?」 「当然就是手嶋喽。本多小姐也跟井上说过手嶋的事。不过,接下来就有点复杂了。」周遭没有半个人,但能势却压低嗓音。「本多小姐可能还对手嶋念念不忘。她和新男友好像处得不太好,可以的话希望能和手嶋重修旧好。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新田凝望着说得煞有其事的圆脸刑警。 「这是本多小姐亲口说的?」 「不是,她没有说得这么白。是我和她东扯西聊谈了很多之后,自己恍然大悟看出的端倪。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 这话虽然说得谦虚,但就语气听来,能势似乎很有把握。这就是所谓引出别人真正心思的招数啊。新田再度想起,本宫说他其实是个优秀的刑警。 「结果后来怎么样?井上问有没有跟前男友联络,本多小姐怎么回答?」 「她说没有。于是井上就跟本多小姐说,妳这么在意的话,现在就打个电话给那个前男友如何?」 新田睁大眼睛,右手「啪」地往桌子一拍。 「果然没错,是井上怂恿她打电话。」 「您猜对了啊。井上知道本多小姐对手嶋念念不忘,所以故意去怂恿她,她就上钩了。本多小姐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以前就想打电话给手嶋,只是找不到理由一直很犹豫。」 「井上和手嶋,利用了她这种心理。这两个人是共犯。」新田斩钉截铁地说。 「不,可是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能势制止似的推出双手。「就算她是故意怂恿本多小姐打电话,但她有不在场证明,这也是事实。」 这次轮到新田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看到他嘴角上扬,能势颇感意外地眨眨眼睛。 「即便是受到井上的诱导,本多小姐打电话给手嶋是事实。不过,不见得是打去手嶋的房间。」 听到新田这么说,能势睁大了眼睛。「啊?这是甚么意思?」 「本多小姐的手机有登录手嶋的电话号码,所以她想打的话,只要找出来按下拨号键即可。即使那个号码是错的,她也不会察觉。」 能势听得目瞪口呆、身体往后仰,不久又将身体往前弯。 「您的意思是本多小姐手机里的号码被改过?」 「待在同一个房间的井上有可能吧?趁本多小姐不注意的时候就可以改了。而且很多人都随手把手机放在房间里。」 「确实有可能。不过,还有很多问题要查清楚。」 「你是指通话纪录和拨出纪录吧。这一点我也想过了。」新田竖起食指,开始说明。「首先步骤一,井上浩代来到本多小姐的房间,趁本多小姐不注意的时候,把手机里登录的手嶋号码改成别的号码。另一方面,手嶋在这支更改号码的电话所在地等待。而这个地方,我猜就是第一起命案的犯案现场品川附近。」 「原来如此。然后井上浩代再怂恿本多小姐打电话给手嶋……」能势继续说:「本多小姐毫不犹豫地按下登录在手机里的手嶋号码。身在别的地方的手嶋,接起这通电话。」 「然后是步骤二。本多小姐和手嶋讲完电话后,井上浩代又找机会把刚才置换的号码改回原先的号码。而且,在这种状态下拨打出去。」 能势噘嘴做出「哦」的口形。「这是为甚么呢?」 「这个时间,本多千鹤小姐的手机确实打了电话去手嶋的房间,为了留下通话纪录。我猜手嶋房里的电话,可能早就转成录音留言了。然后是最后的步骤三。删除手机里本多小姐打给手嶋的拨出纪录。这样就完成了。」 「嗯,原来如此啊。」能势双手交抱于胸,沉吟了半晌。「原来还有这一招啊。」 「登录在手机里的号码,要是没有特别的事,通常不会再去确认吧。所以被更换了也不会发现。本多小姐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其实自己说话的对象是在另一个地方。」 这是栗原健治让新田领悟到的事情。饭店的总机故意把电话接到别的地方,打电话的人也不会知道。因此新田联想到,第一起命案会不会是用这种手法。 「确实如此。拿我来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去记别人的电话号码了。」 「手嶋说,他和本多小姐大概聊了五分钟。但根据通话纪录,从本多小姐的手机打到手嶋房间的那通电话,只有短短两分钟。为甚么是两分钟?我猜那是电话留言所能记录的最长时间。为了掩饰不自然之处,手嶋那傢伙把时间说长了一点。我应该早点察觉这一点的。」 「不,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谁都没想到这一点。您真的很了不起啊。」 「只是凑巧啦。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去查一查。」 能势将右手伸向脸部的前方。 「请不要全部说出来。我知道是甚么事。如果您的推理正确,本多小姐实际和手嶋的通话纪录应该有留下来。就是手嶋不是在自宅,而是别的地方的通话纪录。我会立刻去查。」 「还有一件事。」 「井上浩代和手嶋的关系,对吧?」能势露齿一笑。「因为手嶋是被害人的同事,所以如果井上和被害人有外遇关系,他们可能在甚么情况下认识了。这一点我也会去查查看。」 「拜託你了。此外还有,我认为井上浩代和野口史子、或是和畑中和之的关系也有调查的价值。」 能势的表情转为严肃,单眼皮的眯眯眼看向新田。 第31页 「这两个人,是第二和第三起命案的被害人吧。」 「是的。之前,我把手嶋当作真兇调查时,一直想找出手嶋和他们之间的关连,但迟迟找不到。不过井上浩代是共犯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我懂了。好的,我也会查查看。」 只有两人的侦查会议结束后,能势先离开婚宴洽询处。他轻轻抬手向新田道别,步向手扶梯。如果两人一起下去,说不定会被本宫问东问西,所以新田决定在这里待一会儿。 目送着能势圆胖的背影离去,新田心想,这次或许真的很庆幸能遇到优秀的搭档。能势并非有大胆的想法,但他有一种谦虚,会试着去了解别人的想法。他认为脚踏实地、一步一脚印勤奋查证才是最大的武器,压根儿不想抄快捷方式。这要是换成其他刑警,即便对方是搜查一课的人,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使唤也不是滋味吧。更何况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侦查,一般人会觉得很受不了吧。 二楼的中央部份是挑高的设计,往下可以看到一楼大厅。新田走到手扶梯附近,俯瞰整个大厅。咖啡厅的灯光很暗,就气氛而言与其喝咖啡更适合喝鸡尾酒。 可能相约吃晚餐的缘故,大厅的沙发区坐了七成满。有人站着在环视四周。这样的客人中也有饭店员工在走动,他们尽量低调,但显现出客人有事就能轻松唿叫他们的态度。他们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过。 新田突然想到,能势应该能成为优秀的饭店人。因为他是个彻底不想出风头,总是能冷静思考怎么做对别人最好,并且实际付诸行动的人。 但如此一想,新田又不禁侧首发噱。因为想到了奇怪的画面。姑且不谈能势的个性,他那个体型穿饭店人的制服实在不能看。 看到住宿客人陆续走向柜檯,新田心想,自己也得赶快过去才行。 20 藤木总经理,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嘴角浮现沉稳的笑容,温柔的眼神凝望着淡定报告中的尚美。田仓住宿部部长,稍稍低着头站在一旁。两位上司的姿势几乎没变,静静听完山岸尚美的报告。 「刚才报告的就是栗原先生和新田先生的交谈情况。后来栗原先生照一般程序到柜檯办理退房手续,然后搭乘计程车离开了。他去的地方应该是东京车站,因为他要回去故乡山形县。」山岸尚美歇了一口气之后,来回看着两位上司。「报告完毕。」 栗原健治引发的骚动,从昨晚一直延烧到今晨。由于今天藤木外出,所以尚美迟至现在才得向他报告。 「这样啊,看来发生了很多事啊。不过,事情没有闹大真是太好了。」藤木说着,和田仓彼此点点头。 「那个刑警也满厉害的嘛。」田仓语带揶揄地说。 尚美有点不服地反驳: 「我认为新田先生的应对非常了不起。几乎没有饭店人的经验,能有这种表现是令人惊艷的。至少,我在当新人的时期就办不到。」 藤木深感意外地挑起双眉,额头也起了皱纹。 「真难得啊。妳竟然会如此夸赞他。」 尚美有些惊慌失措。 「有优点的话,给予肯定评价是应该的。我只是客观提出我的看法。」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在解释。 「嗯,原来如此。总之,能顺利落幕真是太好了。话说回来,原来那是他高中时期的实习老师啊。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而且还一直被怀恨在心。」 「因为这件事,新田先生也联想到一件事。」尚美说:「他认为,这次连续杀人犯盯上的不见得是客人,也有可能是我们饭店的员工。听完他的说法,我也认为有可能。我们每天都接触很多客人,即便不希望如此,但也不敢保证没有招人怨恨。而且不只在工作上接触到的客人,就像新田先生这次一样,说不定在与工作无关的地方也遭人怨恨而不自知。」 藤木再度和田仓面面相觑。可能是谈到了命案,他眼中的沉稳之色已然消退。 「这也有可能吧。」藤木低声说:「最近好像也发生过啊。有名男子吃霸王饭,服务生出言斥骂使得他颜面扫地,结果男子出手痛殴服务生。」 「这是上个月的事。」田仓立即补充。 「过去我不太去想这种事。不过现在或许变得相当危险,尤其是在这种状况下。」尚美说。 藤木诧异地蹙起眉头,眼神似乎在窥探她真正的意思。 「妳想说甚么?」 「现在饭店里的同仁都知道,很多警察在我们饭店卧底。他们认为警察会来卧底,可能是甚么案子的嫌犯会出现在这。不过几乎所有的同仁都认为,危险的是客人。是不是应该通知大家,我们自己本身也不太安全?」 藤木露出被攻其不备的表情,但随即也同意地点点头,然后把球抛给田仓:「你觉得呢?」 「我认为有必要考虑一下。」住宿部部长说:「但是,做过头也会有问题。如果担心客人会袭击自己,根本没办法好好提供服务。」 「我也有同感。心存怀疑,一定会表现在态度上。绝对不能因此让不相干的客人感到不愉快。」藤木眼珠朝上看向尚美。「关于这一点,妳是怎么想的?」 尚美打直背嵴。她有料到上司会这么问,所以准备了响应的内容。 「我认为没有必要怀疑客人。只要一如往常,努力做好身为柯迪希亚人应有的优质服务即可。」 「这是甚么意思?」藤木侧首不解地问。 「和客人单独相处可能性最高的是门房人员,但是走廊和电梯都装有监视器。我想兇手不至于在自己入住的房间行兇。其他有可能两人单独相处的地方,大概是美容沙龙和健身房吧。不过这种地方经常有人频繁进出,所以应该不会被选为犯案场所。因此就结论来说,工作同仁对客人提供服务的地方,应该没有必要特别提防。」 「嗯。应该特别提防的地方是哪里?」 面对总经理这个质问,尚美立刻回答:「后院。」 「后院……原来如此。」 后院原本是后花园的意思,这里指的是工作人员专用的区域。 「例如走廊、逃生梯、仓库、配膳室、没有使用的厨房等等,有很多没甚么人会去的地方。其中也有外人很难进去的地方。说不定兇手会躲在这里伺机下手,我觉得这方面需要事先考虑应对措施。」 藤木点点头,用指尖轻敲桌面。 「关于兇手会利用工作人员用的通道,警方也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限制了出入的业者,没有通行证的人也不能走工作人员专用出入口。但这些对策都只是设想兇手可能会以此当作动作路径,而不是预想兇手会在后院区域里行兇……。山岸说得对,如果兇手的目标是工作人员,我们必须在这方面多加提防。」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应该小心的不是住宿部门,而是餐饮部门和宴会部门啰。」田仓建言:「比方说,从没有使用的宴会厅熘进工作人员专用区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明白了。把这两个部门的负责人叫来,大家好好讨论一下。警视厅的稻垣组长那边,由我来跟他说。」藤木神色严峻地说完后,对尚美报以微笑。「谢谢妳的宝贵意见。非常值得参考喔。妳不只想保护客人,还顾及到同仁们的安全啊。」 「是我僭越了,不好意思。」 「不,今后想到甚么也尽管跟我说。」 听到总经理这句话,尚美抬头挺胸地答了一声:「是。」 回到柜檯后,看到三位柜檯人员在处理住房手续。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人竟然是新田。在没有旁人协助的情况下,独自应对客人。用终端机确认预约,处理住宿登记表,收取押金,递交钥匙卡。而且动作相当流利,完全没有多余之处,谈吐也相当恭敬有礼。尚美看在眼里,觉得他的身段变得非常柔软。 新田说:「请好好休息。」目送一位女性客人离去后,立即转身回头。「妳对我的待客方式不满吗?」 看来他早就发现尚美在后面看着他。尚美摇摇头说: 「我是觉得很佩服才一直看。不过,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对我说话也客气一点,这种习惯不改很容易出包吧?」 新田皱起眉头,摸摸鼻子下方。 「相反的,要是我说话全部变得很客气,当回警察的时候,大家会觉得我很噁心。」 「我认为应该不会。」 「保有自己的个性是很重要的事。倒是,妳刚才去了哪里?」 「我去总经理办公室。因为总经理外出回来了,我去向他报告很多事情,例如栗原先生的事。」 「哦,这样啊。」新田显得有些难为情。 「话说,栗原先生回去以后,你好像察觉到甚么重要事情吧。后来有甚么进展吗?」 「哦,那个啊。」新田快速环视四周之后,把脸凑向尚美。「说不定,找到破案的线索了。现在正在秘密调查中。请再等一下。」说得犹如在耳边细语。 尚美回看新田黝黑而端正的脸庞。 「真的吗?找到了甚么吗?」 「不是找到了,或许应该说发现了。在彻底查清楚之前,就算是妳,现在也只能这样。」新田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 21 这一晚,一直到午夜十二点为止,新田都站在柜檯。一方面是刚好晚来入住的客人很多,另一方面是设置在事务大楼的现场对策总部没有任何联络进来,这也是个重大原因。以往,吃完晚饭之后都会被叫过去,命令大家报告今天一天的情况。所以午夜十二点过后,本宫打电话来叫新田去会议室时,新田问:「怎么了吗?我还以为没甚么进展,所以今天的侦查会议取消了呢。」 结果本宫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刚好相反。 「怎么会没进展,听说连侦办的大方向都要改了。所以上面讨论了很久,才会延迟到现在才开会。」 「有进展?是谁立下功劳了吗?」新田最好奇的是这一点。 「你来就知道了。现在立刻过来,你的搭档也在等你。」 「搭档?」新田问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新田带着满心的诧异走向事务大楼。从通道往上看,挂在二楼窗户的百叶窗内侧,灯光似乎比以往明亮。通常到了这个时段,为了避人耳目都会避免开不必要的电灯。 走进建筑物,步上楼梯,看到会议室前站着像在站岗监视的警察。这也是之前没有的。新田走向前去,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默默地行了一礼。 会议室里几乎没有传出谈话声,因此新田认为顶多只有几个人在。不料门一开,同时看向新田的眼睛多到远远超乎想像之外。十几张椅子全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搜查员用站的。 第32页 「辛苦了。」向新田打招唿的是稻垣。他的右边坐着尾崎管理官,而左边竟然是──为甚么能势会弓着背坐在这里?他和新田四目相交时,显得有点尴尬地轻轻点头致意。 「出了甚么事吗?」新田问。 「谁让一张椅子出来。」 稻垣这么一说,坐在他对面的年轻搜查员站起身来。新田往这张椅子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大家的神情都很紧张之后,再度凝望上司。「到底出了甚么事?」 「关于品川发生的冈部哲晴命案,我们已经锁定他的同事手嶋正树,以及餐饮店经营者的妻子井上浩代为重要嫌疑人。目前还没逮捕他们,不过要做好随时都能逮捕他们的准备。此外,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一定不能向媒体与外界透露。当然也不能向饭店的人透露。知道了吧?」 这话似乎针对新田而来,使得新田顿时不知所措。当他穷于应答时,稻垣火气有点大地说:「你没听到吗?」 「不是,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锁定了手嶋与井上?」 「就是这么回事。手嶋涉嫌杀害冈部哲晴,而井上浩代涉嫌协助手嶋做不在场证明。我们调查了证明手嶋有不在场证明的证人本多千鹤的手机相关纪录,发现她打去手嶋住处的前几分钟,有打去东品川一间歇业中的拉面店。但是本多小姐说,她不记得有打去那种地方。这间拉面店,在两个月以前是井上浩代的丈夫经营的。虽然拉面店的电话上没有验出手嶋的指纹,但採集了周遭的毛髮与皮脂,已经送去做dna鑑定。」稻垣说得毫不停顿,速度很快,宛如不想给新田有时间发问。 「请等一下。请稍微等一下。」新田举起右手,夸张地上下摆动。「关于井上浩代可能在本多小姐的手机动过手脚,这是今天傍晚我对能势先生说的。难道是基于这个去进行调查吗?」 「你少臭美了,新田。」尾崎管理官插嘴说:「这点小事我们早就想到了。所以这次是连查证工作也做完了。或许你也想到了,但是稍微晚了一步。」 新田眨眨眼睛,知道自己的眼神游移。情急之下说不出话来。 「现在,正在调查手嶋与井上的关系。」稻垣继续说:「我们已经知道,井上曾经以派遣员工的身分,和手嶋与冈部他们在同一间公司做过事,接下来应该能查出他们之间的关连。」 听到稻垣这么说,新田暗忖「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顿时感到全身无力。虽然不知道为甚么,但稻垣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新田和能势在单独调查。因此他们不仅不允许个人行动,还干脆大剌剌地亲自指挥起来,走在最前面进行查证工作。 「到这里,有没有甚么问题?」稻垣问。但他的眼睛只看着新田一人。也就是说,这场会议是为新田开的,为了不让他日后抱怨功劳被抢走。 「组长和管理官,认为手嶋和井上是真兇吗?」新田试着问。 「嫌疑极其重大,这是我们共同的见解。」 「那这样也能解决其他的案子吗?如果第二起、第三起命案的兇手也是这两个人,只要锁定他们,就不需要在这间饭店卧底调查了吧?」 但是,组长没有点头。他和管理官面面相觑后,缓缓将视线抛向新田。 「新田,我问你,难道你认为我是为了抢你的功劳而大张旗鼓地开会?还特地把管理官请到这里来?」 稻垣咬字黏煳的说话方式,使得新田收起下巴,摆出备战姿势,眼珠子上翻看着上司。 「不然,是甚么?」 稻垣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口。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呀。不,应该说单纯吧。不管怎样,光是抓到手嶋和井上,案子也还没结束。反倒是,才刚开始而已。」 「才刚开始?」新田目不转睛直视上司的脸。「这是甚么意思?手嶋和井上不是真兇吗?既然如此,抓到他们两个不就破案了?」 「偏偏事情不是这样啊。──喂,把那个拿来。」稻垣向年轻部下使了眼色。 不久,新田面前来了一份文件。 「这是甚么?」 「你就先看吧。」 新田一脸不满地打开活页夹。里面放了好几张列印着文字的a4纸,内容像是从计算机印出来的电子邮件。新田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血脉偾张,体温急速上升。 「这是……」 「吓到了吧?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吓到腿软。」 「这是谁在哪里找到的?」 「是在追千住新桥案的同仁找到的。他们在野口的同意下检查了野口铁工厂的计算机,发现了这些东西。这些资料原本已经从信箱里删除,但野口那傢伙可能不晓得硬碟可以復原吧。」 「这个野口是?」 「野口靖彦。不用说你也知道,就是第二起命案被杀的野口史子的老公。」 新田不由得打直背嵴,再度将视线落在手上的电子邮件内容。 『收信date:10月4日22:10:45 from:x1 subject:计划1完成 to:x2,x3,x4 刚才,计划1的m工作完成了。自认做得很顺利。 给x2,已经不能回头了。请务必,在约定的地点执行。』 『寄信date:10月5日18:12:23 from:x2 subject:关于计划2的联络 to:x1,x3,x4 x1的m工作,在报纸和新闻确认了。干得好。当然我这边的地点也没变。就在日前联络的纬度和经度的地点,执行m工作。 给x3的最后确认。你那边的m工作执行地点有改变吗?有的话请尽速联络。完毕。』 『寄信date:10月11日02:28:43 from:x2 subject:计划2完成 to:x1,x3,x4 计划2的m工作完成了。讯息也留下了。x3无论如何都必须在约定的地点执行。明天开始,p应该会来。不要寄电子邮件给我。完毕。』 追着文字看的时候,新田屏住唿吸。抬起头后,才把气吐了出来。 「自称x1的人寄的邮件收到日期是十月四日。这是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日期吧。」 「对。然后x2寄出『计划2完成』这封信的十月十一日,是发现野口史子遗体的日期。」 新田摇摇头,怎么想都不是巧合。 「意思是命案的兇手有好几个,这些电子邮件是这些人讨论这次犯案的时候写的吗?」 「这样想应该没错吧。」 新田回看稻垣认真的表情后,将视线转向周遭的人。当然,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没有一个人神色涣散。 新田再度看向电子邮件。 「这是在野口的计算机里找到的,所以寄信人写的x2应该就是野口啰。」 「当然,应该是吧。」 「既然这样,把野口找来不就行了?信中也提到了纬度和经度,可以用这个逼问他吧。」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把他找来。而且早就找了。」尾崎从旁插嘴:「我们没有逮捕他,而是以约谈的方式进行侦讯。」 「野口有承认犯案吗?」 「大致上承认了。」管理官说得很干脆。 新田看向稻垣。「真的吗?」 「对啊,真的。」稻垣点点头。「根据野口的自白,他扼杀妻子史子是在十月十日晚上七点左右,地点在自家客厅。然后就把尸体放着,出去和朋友喝酒。不消说,当然是去做不在场证明。到了半夜一点多回家以后,用塑料布把尸体包起来,丢在千住新桥附近的某个大楼建设工地。写电子邮件是在这之后,寄信纪录也和他说的完全吻合。」 「动机呢?」 「就和我们推测的一样,为了贪图老婆的保险金所下的毒手。」 新田拨开浏海,鼻孔撑得很大。 「这算甚么啊?事情就这么单纯吗?」 「所以刚才我也改口说过了,与其说复杂,应该说单纯吧。因为那些数字的关系,我们自己把问题想得很复杂。整个陷入那些傢伙的计策里啊。」 「那些傢伙是?」 稻垣指向电子邮件。 「野口发出的最后一封信,里面有一句『明天开始,p应该会来』吧。这个p指的可能是警察。那傢伙早就料到,当伪装成他杀的老婆尸体被发现了以后,自己会头一个遭到怀疑。为了想办法不让自己被怀疑,他用计算机上网进入了一个网站。这是个专门斡旋危险工作、非法工作的网站,也就是所谓地下网站。而『m工作』这个词,就是这个网站的留言板使用的暗号,意思是谋杀。我猜可能是murder的缩写吧。」 「地下网站……」新田感到苦涩在口中扩散。「这封电子邮件的收信人x1、x3、x4,是在这里认识的伙伴啰?」 「看来应该是的。伙伴包括野口一共四人。他们彼此没有见过面,可能也不知道彼此的本名。这四个人的共同点只有,他们都有各自想杀的人。」 新田也隐约看出案子的构图了。只不过,还是半信半疑。有人会想做这种蠢事吗?但是,新田重新思考,过去也曾发生过在地下网站认识的人、执行随机杀人的案例。 「刚开始,野口打算在地下网站雇用杀手。」稻垣说:「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谈成。后来过了不久,有个人写电子邮件给野口,就是最后自称x4的人。信件的内容大致是:虽然我无法答应杀人,不过无论你要杀谁,我都可以帮助你不会遭到逮捕。不用报酬。可是你也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有兴趣的话,请和我联络──最后以这样结尾。」 「结果野口和他联络了?」 「是啊。回信立刻就来了。上面写着躲避警方怀疑的具体方法。至于是甚么方法,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稻垣看向新田,把球丢给他。 「就是把多数人犯下的杀人案,乔装成同一个人或同一个团体犯下的连续杀人案。是这样没错吧?」 稻垣微微一笑,但眼神变得更严肃。 「所有的命案现场,都留下共同的讯息。光是这一点,警方就会认为是同一个兇手所为。但是,太过容易模仿的讯息,会让人怀疑是模仿犯干的,所以讯息里必须加入和其他案子有关的线索。因此才做成以纬度和经度表示下次犯案地点的讯息。当然,如果直接只写纬度和经度的数字,警方会布网逮人,所以兇嫌又下了一些工夫,把日期也加进去。当所有的谋杀案都完成以后,再写一封信寄来特搜总部,说明这些数字的涵义。如此一来,警方就非得断定是同一个兇手所为的连续杀人案。即便各个案子都有可疑的兇嫌,但找不出和别的案子的关连,警方就不能把他当作兇嫌处理。最后,案子就成了迷宫。」稻垣说得十分流畅,让人觉得可能练习很多遍了。他「唿」地吐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自称x4的人,教野口的方法就是这样。此外x4早就找到另一个共鸣者,后来又有一个人加入,总共四个人,就写信跟野口说预定四个人执行。」 第33页 「这两个共鸣者就是x1和x3吧。」 「应该是。」 「如果野口的计算机有数据,不就能找到其他人的ip吗?」 稻垣闻言,哼了一声。 「难道你以为我们没有去查?」 「所以是虽然查了,但还是无法锁定兇手吗?也就是说,他们是在网咖上网。」 「这是为了预防有人被抓,警方可能会查到自己这里来的方法吧。网咖已经找到了,可是那是一间位于东京都外、不用身分证就能上网的店,而且也没有装监视器,是一间相当随便的网咖。当然,他们应该也知道这间网咖的规定很松散所以才去那里上网吧。笨笨地用自己计算机上网的只有野口。」 「原来如此。」新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 原来是这种诡计啊。难怪在案件关系人之间找不出共同点。这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关连的案子。 「五年前,野口曾经参加在这间饭店开的餐会吧。这么说,那件事……」 「应该只是单纯的巧合吧。」稻垣说:「仔细想想也没甚么好奇怪的。毕竟是这种高级的饭店。企业主开的餐会,一年少说有几十场吧。刚好这起案子的关系人之一,出席了其中一场。这也没甚么吧。」 「真要命。」新田摇摇头。「那么,这些事情是甚么时候知道的?野口自己招供是甚么时候?」 稻垣没有立刻回答新田的问题,犹如徵求意见般地看向尾崎。尾崎轻轻点头,看起来是答应的样子。 「鑑识课调查野口的计算机是几天前。」稻垣说:「千住新桥的特搜总部约谈野口是在三天前吧。」 「三天前?」新田不由得抬起屁股。「对哦,我想起来了……」看向依然弓着背坐在那里的能势。「那时候,听说品川署的特搜总部下达指示,不要太去想和其他案件的关连,这是因为有了野口的供词吧?」 稻垣以指尖搔搔鼻翼。「对,就是这样。」 「那你们为甚么不告诉我呢?那时候,我有问组长吧。我说品川的特搜总部好像下达这种指示,到底怎么回事?组长说,那只是单纯搞错了。没错吧?」新田噼里啪啦说得很快。 「对啦,我确实是这么说。」稻垣答得有点不耐烦。 「这算甚么啊?为甚么那时候不把真相告诉我?这也太奇怪了吧?」新田说得口沫横飞。 稻垣将双肘抵着桌面。 「每一起案子的犯人都不同,没有共通点。各个特搜总部决定各自进行侦查──如果我这样跟你说,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 「你可能会说,想回去第一起命案的特搜总部,也就是回去品川署参与侦查吧?实际上,你好像也一直惦记着那个案子。」稻垣说完,看了能势一眼。 「不可以吗?我是刑警,追缉已经发生的命案兇手是我的职责。」 「防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命案也是刑警的职责。你不认为吗?」 「这我是明白啦……」 「你在这里的工作情况,我已经听稻垣和本宫说了喔。」尾崎从旁说:「你好像做得相当不错。你来这里也不过几天,但已经怎么看都像一个饭店人员,不是吗?这里的工作只有你才办得到,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为了让你能专心做这里的工作,所以才大胆决定不把野口的供诉内容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下的指示。」 新田垂下头,双手在膝上紧紧握拳,看着西装裤笔直的折线。刑警只要在外面跑一天,裤子大多会变得皱巴巴的。在搜查一课里,确实没有人适合穿这种柜檯人员的制服。不过,他还是难以接受。 「可是,」他抬起头来,看着尾崎。「让我回品川的特搜总部,案情会查得比较快吧?」 「你想说甚么?」 「要是我能专心查那边的案子,说不定早就洞悉手嶋他们的诡计了。」 尾崎露出浅浅的微笑摇摇头,彷佛在说「你还是不懂啊」。 「你刚才没听到稻垣说的话吗?光是抓到手嶋和井上,案子也还没结束,反倒是才刚开始而已──他是这么说的吧?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喔。」 「甚么意思?」 尾崎很厉害地只挑起右眉。 「我再说一遍,每一起案子的犯人都不同,一共有四个人。x2是野口,x1大概是手嶋吧。犯下第三起命案的x3,现在也在追查他的真面目,我相信近日就能展现成果。但是不要忘了,无论这三起命案调查得多么有成果,都无法查到计划的发起人x4。我们对x4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是老的还是年轻的?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完全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只有,他打算在近日内在这间饭店杀人。刚开始有发目前案情关系人的大头照给在饭店卧底的搜查员们,但现在也都全数回收了。因为这些照片根本没有用。跟你说了这么多,不管你再怎么顽固,也应该明白事态的紧迫性吧?」 管理官低沉的嗓音响彻整个会议室。同时新田的内心也开始动摇。确实这个事态非比寻常。过去一直认为,只要查出其中一起案子的重要线索,就能一网打尽。但如今这已经是完全无法期待了。 「你以品川案为根据,推测兇手是男的吧?」稻垣说:「确实是男的。可是x4说不定是女的。你之前还说过,就案情的性质来看,兇手应该不是跟踪狂之类的。但是,x4说不定是跟踪狂。目前还无法断定就是。」 新田暗忖,原来是这样啊。他同意稻垣的论点。当初报告安野绘里子和栗原健治的事时,他认为这两个人应该和案情无关,但上司们的反应却很神经质。原来早在那时候,他们已经认为兇手是甚么样的人都不奇怪了。 尾崎缓缓站起身来,环视全员。 「关于第三起命案,继续查下去。而第一起和第二起命案,也必须做查证工作。但是,今后我们必须最优先处理的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第四起命案发生。今后,只要是有空的人,全都要到这间饭店来轮流监视。希望大家好好努力!」 「是!」干劲十足的应答声响彻室内。 接着由稻垣下了几个细部的指示,然后就散会了。但新田要起身之际,却被稻垣叫住。 「等一下。刚才谈的事,不能跟饭店的人说。绝对不能说喔!」 「当然,我也不打算跟他们说。可是和其他案子无关这件事,还是跟他们说比较好吧?毕竟警卫方面也需要饭店方面的协助。」 但稻垣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不行!绝对不能跟饭店的人说。警卫方面,我们会靠自己做到万无一失。」 「话虽如此,可是对饭店最清楚的还是饭店员工喔。」 「难道你没想过,x4说不定是饭店员工?」 听到稻垣这句话,新田不禁打直背嵴。 「内部犯案?」 「这个可能性不低。野口和手嶋的情况也是,这次的兇手都有想到事发后自己会遭到怀疑,才拟订如此麻烦的计划。换句话说,x4也处于很容易被怀疑的立场,这个机率很大。比方说大半夜,住宿客人被杀了会怎样?首先会怀疑可以自由使用通用钥匙卡的人吧。」 新田对这个看法没意见,因为他也曾想过同样的事,还拜託山岸尚美协助过。不过,只是惹得她大发雷霆而已。 「我很明白组长说的事。不过已经有很多员工都知道,警方在这间饭店里进行侦查。如果这其中有x4,应该也会死心放弃犯案吧。」 「这就很难说了。即使数字之谜被破解了,他说不定认为兇手是不同人这一点还没被看穿。千万大意不得。」 「那么至少跟协助卧底调查的人说怎么样?例如总经理或山岸小姐……」 稻垣把脸凑近新田。 「我问你,你知道我们为甚么不仅没有逮捕手嶋和井上,连野口都没有下逮捕令?他已经招认了,照理说应该可以逮捕。与其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不如把他关进看守所比较快。尽管如此我们依然还没逮捕他,你知道为甚么吗?」 新田不知道,所以默不吭声。稻垣把声音放得更低,继续说: 「逮捕的话,必须向媒体公布吧。这么一来会怎样?手嶋和第三起命案的兇手就算了,因为他们已经确实执行了谋杀,问题是x4。要是x4知道野口被抓了,就会发现计划出现破绽,而中止在这间饭店犯案吧。」 新田眨眨眼睛,回视上司。 「为了把x4引来这间饭店,故意不抓其他的兇手?」 「正是如此。诚如管理官所言,我们没有任何x4的线索。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们甚么都还没做。要是让x4中止的话,我们就永远抓不到他了。不,就算x4报上姓名出现,都不知道能不能将他起诉。万一他说和野口他们的信件往来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我们也拿他没辙。可是这么一来就糟了,因为这一连串命案的主谋是x4。要不是他的煽动,野口和手嶋他们也不至于会犯案。说不定不会有人遇害,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逮捕x4,一定要把他关进监狱。为了不让他说只是恶作剧,必须证明x4也有杀人意图。」 将x4以杀人未遂或企图杀人逮捕,起诉──看来上司们是这么想的。 「我懂了。」新田低喃。「要是饭店知道真相,怕他们会将此事公诸媒体。组长考虑的是这一点吧。」 「如果我是饭店的负责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公开。」稻垣说:「如此一来,第四起案子的兇嫌就会打消在这间饭店杀人的念头吧。至于能不能抓到他,饭店方面根本不在乎。因为这和饭店无关一般人会这么想吧。」 「也就是说,要欺骗饭店……」 「不是欺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叫你不要说多余的事。」 「可是您要知道,万一出了问题,后果会很严重喔。」 「顶多是事后被他们抱怨吧。不过不会有问题。命案这种事,要防范于未然。」稻垣将手搭在新田的肩头。「没错吧?」 「当然,我也认为应该这样……」 「那不就得了吗?你和那个柜檯小姐好像满谈得来的,不过为了她好,你最好也守口如瓶。要是她知道了没有必要的事,沉重的责任只会让她痛苦而已。」 目送面带嘲讽笑容的组长离去,新田也明白组长的意思了。上司们之前没把真相告诉他,并非只是知道新田想回去品川查案,此外也怀疑他可能会把侦查内容泄漏给山岸尚美。 新田嘆了一口气,移开目光后,刚好对上本宫的视线。本宫面带苦笑,摸摸鼻子下方。新田轻轻瞪着他,走了过去。 第34页 「本宫前辈也早就知道了吧?四起案子的犯人是不同人。」 「我也是最近才被告知的哟。就是你问我品川署的风声时,我去问组长才知道的。」 「然后组长也叫你不要跟我说对吧。」 「你不要怪我啦。我和你一样都想回去品川查案。每天在这里假扮客人,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嫌犯,你知道这是甚么心情吗?可是我接受了。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懂事才对。」然后本宫指着新田的胸口,说了一声:「那我走了。」便离开会议室了。 尾崎不知道甚么时候走了。不过能势还留在这里,一副悄然的模样坐在原位。 「要不要出去外面?」新田小声地说。 能势默默点头,站起身来。 离开会议室后,新田走向饭店的本馆,能势稍微落后地跟在后面。从便门要进入本馆时,新田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其实每个案子的犯人是不同人。」 能势状似抱歉地缩起身子。 「我有跟您说过,课长下令叫我们和其他案子切割,专心调查手上的案子。之后过了不久,课长把我叫去,跟我说刚才的x1和x2的事。可是当时这是重大机密,课长还特地交代我,绝对不能跟其他刑警说。」 「所以你也没跟我说?我可是和你一起办案的搭档喔。」 能势低下发量稀疏的头,鞠躬致歉。 「其实瞒着您,我也很痛苦。不过新田先生必须专心于目前的工作,这一点我也非常同意。尾崎管理官说得没错,您现在的工作,只有您才办得到。」 「你对我说这种话,我一点都不高兴。」 「我想也是……」 「所以呢?你瞒我的就只有这件事?过去我和你交谈的内容,你是不是也全部向上司报告了?那个电话的诡计你也说了?」 能势低着头,沉默不语。看到他这副模样,新田忿忿地撇过头去。「果然没错。搞甚么嘛。」 「可是就结果来说,新田先生破了品川案,这样不是很好吗?虽然刚才尾崎管理官那么说,可是我觉得他一定也认同这是新田先生的功劳喔。」 「我在意的才不是这种事。算了,别说了。」新田伸出一只手制止能势,随即迈开大步走向柜檯。 22 看到新田转过身去,悄悄地硬是忍住一个哈欠,尚美不禁起疑,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今天他从上午到现在都一直哈欠连连。之前尽管没怎么睡,也是一大早就活力充沛地忙来忙去,那时尚美还佩服不已,不愧是警视厅的精悍刑警。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完全没有霸气的感觉。简直就像无法适应新环境、烦闷懒散的新进员工。 尚美等柜檯人员,一如往常站在柜檯。时间是下午两点多。偶尔有提早入住的客人来办手续,但不是很忙的时段。 「川本,麻烦妳看一下。」 尚美向年轻的柜檯人员交代完毕后,走向新田。 「现在方便跟你谈一下吗?」 新田连答一句「谈甚么?」都没说,只是把脸转向尚美。眼神相当浑浊,看来昨天很晚才睡,而且可能喝了一点酒。虽然没有酒臭味,但脸有一点浮肿。 「有点事想请教你。到后面去吧。」尚美打开后面的门。新田依然一脸沉闷,但也默默地跟过去。 到了办公室之后,尚美凝望新田。「我来沖咖啡吧。浓一点的黑咖啡。」 新田不满地撇起嘴角。「咖啡?为甚么?」 「因为你好像还没醒的样子。还是说你太累了?」 新田「啪啪」用力拍了两下脸颊。 「身为饭店人员,我却一脸睡眼惺忪吗?这实在很抱歉。接下来我会打起精神。」 尚美双臂交抱于胸。「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 这个提问让新田大为意外,顿时睁大了双眼,不过旋即又变成一脸闹别扭的模样,喃喃地说:「没有啊。」这让尚美想起高中的同班同学,有个男生只要一说谎表情就怪怪的,和新田现在的表情很像。而且那个男生的正义感也很强。 「你昨天不是说,或许发现了破案的线索。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还没到能告诉我的阶段吗?」 新田的表情一转严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黑的双眉之间挤满皱纹,笔直地瞪着尚美。 「侦查的内容不能告诉一般民众。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语气相当尖锐。 「可是昨天,你叫我再等一下……」 新田焦躁地勐摇头。 「等破案以后,到了可以向媒体公开的阶段,我就会跟妳说。我说再等一下,是这个意思。」 「那么能不能只告诉我搜查有没有进展?像数字的事,你都告诉我了。我还以为你信得过我,沾沾自喜呢──」 「妳烦不烦啊!」 听到新田这句话,尚美大吃一惊。惊讶的不是新田口出暴言,而是他说这句话时看起来好像受伤了。 「对不起。」新田喃喃地说,轻轻点头道歉。然后头低得更低,继续说:「我们搜查员,只是一枚棋子。棋子看不到整体的动向。进展得怎么样,棋子是不会知道的。」 「新田先生……」 「我要回工作岗位了。托妳的福,我睡意全消了。」新田说完便开门走出办公室。 ※※※ 宴会部婚宴课的仁科理惠,和尚美同期进入公司。虽然所属的部门不同,但可以说是好朋友之一。 理惠打电话来,是在下午四点多。她打的不是内线电话,而是打到尚美的手机。尚美猜想可能有私人方面的事情,接起了手机。 「对不起。现在方便吗?」理惠压低声音问。 「嗯,没关系。」尚美走向柜檯后面。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找妳商量。要是妳能立刻过来这里,我会很感激妳。」 「嗯?去妳那里?是婚宴课办公室吗?」 「对,百忙之中还要妳过来真的很过意不去,只是我和课长谈了以后,觉得找妳商量是最好的。」 这个课长,当然是婚宴课的课长吧。 「为甚么找我?」 「这个妳来了我再跟妳说。这不是能在电话里讲的事。求求妳。」 尚美一头雾水。她没有待过宴会部,也想不出他们在工作上会有甚么事需要找她商量。不过从理惠的语气听来,他们似乎确实面临了甚么紧迫状况。 「好吧。那我现在立刻过去。」 「谢谢妳。等妳来。」 挂断手机后,尚美唿叫新田,跟他说要去婚宴洽询处。新田还是一样无精打采,也不问去那里有甚么事,只是默默地点头。 尚美搭手扶梯来到二楼,看了一下婚宴洽询处。身材娇小的仁科理惠就在入口处的柜檯等着。那张和蔼可亲的圆脸向来很受欢迎,但今天却显得闷闷不乐。看到尚美,理惠过意不去地行了一礼。 「对不起哦,硬把妳叫来。」 「这倒无所谓,不过到底是甚么事?」 「嗯,去里面谈。」 接待客人用的桌子全都空着。两人挑了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下。 「首先想请妳告诉我,那个案子怎么了?」理惠问。 「甚么案子?」 「就是这间饭店,近日内会发生甚么犯罪事件的案子呀。详细情况没跟我们这个部门说,不过住宿部的人应该知道甚么吧?听说常跟在妳身边的男子,是个刑警。」 「哦……」尚美先是低下头去,不久抬头看着理惠说:「这件事……。不过我只是被叫去协助刑警,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 「可是不会完全不知道吧。既然要协助刑警乔装成柜檯人员,多少应该知道一点吧。」 「这个嘛,多少是知道……。不过他有交代不能随便说出去。」向朋友隐瞒事情很痛苦,不过尚美也只能含煳带过。 「妳不要误会。我不是要妳把事情跟我说。妳甚么都不用跟我说,不过我希望妳能帮我做一个判断。」 「甚么判断?」尚美眨眨眼睛,搞不懂朋友想说甚么。 「是这样的,后面的房间来了一位客人,说这个星期六要在我们饭店举行婚宴。」理惠悄声地说。 「这位客人有甚么问题吗?」尚美也压低声音。 理惠一脸正经地探出身去。 「一个礼拜前,有一通诡异的电话打来这里。是男人的声音,高山佳子的哥哥,说要跟我们确认一下婚宴的流程。」 「高山佳子是谁?」 「新娘的名字,就是现在在里面的客人啦。」 「为甚么是新娘的哥哥打电话来?」 「那个人说,因为想给新娘一个惊喜。」 「甚么惊喜?」 「他背着妹妹准备了一位特别来宾,为了决定那个人的出场时机,需要详细的流程表──他是这么说的。」 「嗯哼。听起来怪怪的。」 「我也觉得很怪。想知道婚宴的流程,直接问本人不就结了?理由随便编也有一堆吧。」 「结果妳怎么说?」 「我说现在负责人不在,等回来了再跟他联络,问了他的电话号码。知道电话的话,就能确认是不是真的是新娘的哥哥吧?可是那个男人居然说,他在上班不方便接电话,等一下会再打来,就把电话挂了喔!很诡异吧?」 「后来有打来吗?」 理惠摇摇头。「完全没打来。」 尚美点点头,唿了一口气。婚宴课很常发生这种事。 原本,举行婚礼是象徵幸福的仪式,举行婚礼的新人很幸福,但未必每个人都会由衷给予祝福。因为选了特定的异性当作一生的伴侣,当然就意味着其他人没有被选上。这其中若有人抱着「为甚么不是我」的不满,也不足为奇。倘若只是不满还好,要是变成怨恨就很麻烦了,说不定会策划想把婚礼毁了。所以婚宴课只要无法确认对方的身分,一律不回答有关婚礼或婚宴的任何询问。 「所以,妳要找我商量的是甚么?」尚美问:「这种程度的事,妳应该习惯了吧?」 「确实是习惯了,不过重点在后面。」理惠摆出顾虑后面房间的表情之后,一脸严肃的眉头紧皱。「因为今天高山小姐是一个人来,我想说刚刚好,就把这件事跟她说了。毕竟还是不要让新郎听到比较好吧。」 「这是当然的喽。」 因为如果原因是新娘和前男友没有断干净,事情会变得很复杂。理惠的判断是正确的。 「结果啊,高山小姐根本没有哥哥。果然是假冒的。」 「这样啊。没有被骗很好啊。」 第35页 可是理惠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这可不是放心的时候哟。因为高山小姐开始发抖!抖到用眼睛都看得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出了甚么事吗?」 「我就问她怎么了?她说也有可能是她多心了,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刚开始她很激动,说了些甚么我也听不太懂。不过心情平静以后,她说了很多事情,我听着听着终于懂了。这是我们可能应付不来的事。」 「到底是甚么事?」 理惠舔舔嘴唇,笔直地凝视尚美的眼睛说: 「高山小姐可能被跟踪狂盯上了。」 「啊?」尚美轻声惊唿,倒抽了一口气。「真的假的?」 「高山小姐是一个人住,可是最近常常收不到邮件,即使收到也好像被人开过了,她感到毛骨悚然很害怕。可是又没有证据,向警方报案警方大概也不会理她,所以她很烦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尚美不由得打直背嵴。看来事态相当严重。听完这段话,确实只能认为是跟踪狂干的事。 「所以打电话来的,也是那个跟踪狂喽?」 面对尚美的质问,理惠点点头。「只有这个可能吧?」 「高山小姐知道可能是谁吗?那个跟踪狂……究竟是甚么人?」 「我也问过她,可是她说不知道。不过我以前在书里看过,这种事情好像并不稀奇喔。不知道名字、也没有说过话的男生,自己喜欢上人家,就开始跟踪人家,这种事好像蛮多的。」 这种事尚美也有听过。 「这个跟踪狂知道高山小姐要举办婚礼,想来破坏──妳想说的是这个吧?」 「嗯。平常的话,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慌乱。像是打假电话来取消婚礼啦,或是到了当天打弔丧电报来,都是常有的事。甚至有过被新郎甩掉的女人,当天穿着丧服出现呢!」 听着理惠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些事,尚美再度觉得,这个职场真的很惊人。外表看起来华丽隆重,但相对的背地里却甚么千奇百怪的事都有。 「不过,我和课长谈过之后,觉得这次的事情和以往不太一样。首先,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要是知道名字或长相,我们还能事先留意吧?可是甚么都不知道的话,根本无所适从。只要装成宾客的模样,谁都可以接近婚礼会场和婚宴会场,有时候连休息室都能进去。只要穿着正式的服装,旁人也不会觉得可疑吧。」 「确实有可能。」 「还有一点也令人在意,就是现在饭店所处的情况。课长说,说不定和警方在戒备的事情有关。最后可能会找宴会部部长或总经理商量,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听听妳的意见。」 「原来是这样啊。」 尚美终于明白是甚么事。牵涉到如此敏感的事,难怪理惠的说话方式变得很慎重。 「怎么样?妳觉得有关吗?」理惠郑重地问。 尚美思索十秒左右,开口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不过就我个人的想法来说,我认为现在应该立刻和总经理与宴会部部长联络。我会以自己的判断跟刑警说。因为我认为有这个必要。」 理惠的眼神浮现紧张之色。「妳觉得有关的可能性很大对不对?」 「这我只能说不知道。不过,要是有关的话,事情会变得很严重。」尚美调整气息,凝视着好友的双眼说:「因为是妳,我才跟妳说。那些刑警们在调查的是连续杀人案。已经有三个人被杀了。而最近,第四个被害人可能会出现在我们饭店──那些刑警是这么想的。」 23 贴在墙上的纸,分成两排罗列了一百三十六个人名。面对纸张,右边这一排的上面写着渡边家,左边这一排的上面写着高山家。两排最上方的名字分别是渡边纪之与高山佳子,亦即新郎与新娘。 稻垣单手拿着笔记站起来。 「这两家的婚礼,于星期六下午四点开始。婚礼在饭店内的四楼教堂举行,座位大约能容纳七十人,若列席人数超过七十人就站着观礼。目前表示会出席的大约有八十人,但不知道当天是否会全数出席。发出的喜帖标示的到场时间也不同,双方的亲戚是下午三点半以前,朋友是三点五十分以前,请大家来教堂前面集合。仪式大约二十分钟结束,之后和新娘新郎拍照留念。婚宴会场设在五楼的彩蝶厅。这个宴会厅可以容纳两百人。我把平面图借来了,谁把它影印放大贴在墙上吧。婚宴于下午五点开始,办好入席手续的宾客,可以先在会场旁的休息室等候。」稻垣一口气说完后,环视了尾崎管理官与会议室里十几名搜查员。「以上就是,可能会有问题的婚礼和婚宴的大致情况。」 本宫举手。 「我想确认一下,我们的侦查要瞒着这两家的人吧?」 「当然要瞒着他们。」稻垣立即回答:「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次的跟踪狂就是我们在捉拿的x4。如果不是x4,我们要继续在这间饭店卧底调查。绝不能把我们的侦查行动泄漏出去。因此这次的特别警备也是瞒着两家和两家的关系人,以高度机密的情况进行。我只对饭店说,请他们告诉新娘,说饭店已经和警方谈过了,会把维安做到万无一失,请新娘放心。」 「可是如此一来,不就很难从高山佳子小姐那里得到跟踪狂的相关数据?她说邮件被偷,还有被擅自开封。我认为有必要具体调查一下,到底是甚么邮件被盯上。」 「这一点我已经安排好了。首先请饭店方面向高山小姐建议,立刻向当地的辖区警局报案。收到报案后,会派出两名搜查员,详细询问高山小姐本人。如果公寓有装监视器,也会跟保全公司联络取得录像带。可以和高山小姐接触的,只有这些搜查员。即便高山小姐出现在饭店里,其他人也绝对不能接近她。」 此时一名年轻刑警举手。 「向警方报案后,我们的警备就没有必要瞒着两家的关系者了吧?」 稻垣露出一抹苦笑,转而看向尾崎。收到稻垣的眼神,管理官徐徐地开口说: 「把警备的事告诉两家的人,他们想必会很感谢吧。因为警方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真的会来,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不明跟踪狂而大张旗鼓加强警备。婚宴平安结束后,他们一定会到处吹嘘吧。那么听到的人可能会这么想:如果改天自己的周遭也发生这种事,就立刻向警方报案,请警察来维安保护。但实际上,我们没办法一个一个如此应对,这次是特别的。你要记住!只要给民众吃一次甜头,他们就认为我们随时都能给他们甜头吃,不给的话他们就会抱怨。」 新田在旁边听完,觉得这个比喻真好。发问的年轻刑警则是耸耸肩。 时间还不到晚上七点。平常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刑警都在外面出任务。这次突然紧急把大家叫来,不消说当然是因为这次的跟踪狂骚动很可疑。 新田已经从山岸尚美那里听到详细情况,但藤木总经理似乎跟稻垣联络了。于是稻垣找尾崎商量,决定召开这个紧急会议。 婚礼会场与宴会厅、及其周边的平面图,已经影印放大贴在墙壁上。稻垣站在平面图前面说: 「接下来是关于当天的警备。我要事先声明,我们是在把这个跟踪狂当作x4的前提下进行准备的。反过来说,如果这傢伙不是x4,我们就不会展开行动。大家一定要搞清楚,我们的目的不是让跟踪狂不要破坏婚宴。只要这傢伙不是x4,不管他是要对会场丢掷烟幕弹,还是裸体冲进喜酒宴会厅,我们都绝对不能出手!这种事交给饭店的警卫部门处理。这件事我已经跟饭店那边说过了。」 稻垣这番话听起来很冷漠,但仔细想想也是应该的。因为不能让外面知道,警方为了逮捕x4甚至潜入饭店卧底。 「这里的关键在于,」尾崎坐着发言:「究竟要如何分辨这个跟踪狂是不是x4。首先,如果他是x4,要预测他会如何犯案。能做到这一点,就能知道该在甚么地方布网。」尾崎语毕抬头看向稻垣,眼神像在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如果跟踪狂是x4,以过去的脉络来看,他当然是想杀了谁。」稻垣开始说。「目标是新娘高山佳子的可能性最高,但也有可能是要袭击新郎。所以必须先弄清楚,甚么时候新郎和新娘会两人独处,以及甚么时候会独自一人。关于这个,婚宴课已经给我资料了。新郎和新娘可能独自一人的情况,首先是各自换衣服的时候。虽然都会有相关人员陪着,但还是要留意。还有就是婚礼开始之前的休息室。因为是个人休息室,兇手有可能趁隙入侵,迅速杀人之后逃离。婚礼结束后,到婚宴开始的这段时间,新郎和新娘会待在两人独处的休息室。大致上是这样。但中途补妆的时候,或是上洗手间的时候,即便时间很短都有可能产生犯案的机会。希望大家能预想各种可能性,好好思索如何警备。」 稻垣干劲十足地说完后,开始分配各个搜查员的任务。基本上会派搜查员混入饭店员工与宾客中,但两方的人数都不能配置太多。毕竟无所事事的饭店人员太多看起来会很奇怪,而且也关系到饭店的风评。但若加派搜查员扮成宾客,万一被真正的宾客发现,也有引发骚动之虞。 「看来婚礼和婚宴会场周边,只能配置少数的精锐。」听完大家的讨论后,尾崎下结论说:「还有就是,到当天为止能掌握多少线索了。能够查出跟踪狂的身分是最理想的。」 「管理官说得是。」稻垣也表示贊同。 此时新田举手了。「我可以发言吗?」 尾崎和稻垣同时看向新田,眼神犹如在问:甚么事? 「当天,我待在哪里比较好?」 听到新田的质问,稻垣徵询意见般地看向尾崎。 「请你待在柜檯。」尾崎说得很干脆。「这是当然的吧。因为你是柜檯人员。」 新田摇摇头,露出一抹微笑。当然,这真的不奇怪。但新田觉得太扯了。 「请等一下。要找几个人扮成饭店员工吧?要乔装成饭店人员吧?既然这样,把任务派给已经乔装成饭店人员的我不是比较快?」 稻垣露出苦笑。他或许已经猜到新田会这么说。 但尾崎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柜檯人员,是住宿部的人喔!婚礼和婚宴是宴会部的工作。别的部门的人跑来这里,很奇怪吧?」 「外面来的人应该不知道这种事吧?」 「这就很难说了喔。如果这个跟踪狂真的是x4,他当然会事先来勘查好几次。来的时候会经过柜檯,说不定也看过你的脸。柜檯人员突然跑去宴会部工作,不觉得很可疑吗?」 第36页 「他不可能连这个都察觉到吧……」 「万一察觉到了怎么办?」尾崎瞪着新田。「要是因为你而使得x4打消犯案念头,我们或许就永远抓不到x4了。到时候,你要怎么负责?」 新田闭上嘴巴,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更何况,」尾崎的表情霎时转为平稳继续说:「我们还不知道这个跟踪狂是不是x4,如果不是,我们必须和之前一样继续卧底调查。不,不仅如此,在这场婚礼之间,真正的x4说不定会到柜檯。你有你的任务,只有你才办得到的任务。拜託你,请把心思集中在这里。」说话的口吻,很明显在慰劳新田。 「新田,懂了吧?」稻垣问。 新田小声地回答:「懂了。」 之后不久,他从会议解脱了。会议室继续在讨论婚礼当天的警备,但与这项任务没有直接关连的人,可以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 新田心中涨满了不满。这次的卧底调查,他有自信自己的贡献比任何人都多。因为接受了短时间的训练,从事不熟悉的饭店业务,有着在最前线和案情对峙的价值。但如今连这份抱负都遭到漠视。案情的真正架构,被隐藏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这次真正的嫌犯终于要现身了,却被屏除在重要的警备工作之外,这算甚么嘛。自己究竟算甚么呢?即便只是一个单纯的棋子,棋子也有棋子的自尊。 带着闷闷不乐的心情回到了柜檯。柜檯里站了两个人,但不见山岸尚美的身影。新田心想她可能回家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去了事务大楼。 「她说要去查一点东西再回家。」年轻的柜檯人员如此答道。 新田点点头,转身离去。山岸尚美在查甚么呢?他很好奇,于是决定重返事务大楼。 到了事务大楼,他没有走楼梯,而是搭电梯上了三楼。因为走楼梯的话,可能会碰到还在开会的人。 新田来住宿部的办公室看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山岸尚美面对着计算机的背影。她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回头一看。脸上露出笑容,向新田点头致意。 「妳在查甚么?」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门外汉的我,能够知道的事相当有限,不过总比甚么都不做来得好……。而且新田先生你也去开会了。」 「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喔。」新田凑向计算机屏幕。看到上面映出的东西,不禁皱起眉头。因为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妳查东京都的路线图做甚么?」 山岸尚美依然面带笑容,递出手边的文件数据。「这是准备给婚宴司仪用的东西。本来不可以给人看,不过反正警方也能弄到手吧。」 新田收下文件,大致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是新娘高山佳子的经歷、学歷、参加过的社团、就职的公司,甚至换工作的公司都写得很清楚详细。 「这和路线图有甚么关系?」新田问。 「我在想能不能推测出跟踪狂的活动范围。」 「活动范围?怎么说?」 「高山小姐是福岛县出身的,大学毕业后来东京上班。之后一个人住在高圆寺的公寓,至今在两家公司上过班。我是在想,如果这个跟踪狂是高山小姐不认识的人,那么他们两人的交集点在哪里?当然有可能碰到面的地方太多了,不过这名男子会变成跟踪狂,他们碰面的频率应该很高。明明见过很多次面,但女方却没察觉到。这样的场所究竟是哪里呢?」 新田也明白她的意思了,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 「例如上班的路线……通勤电车里之类的?」 山岸尚美一副深得我心的模样,用力点头。 「高山小姐现在上班的公司在池袋,以前的公司在四谷。还没问过本人不敢确定,不过我猜她可能一直都搭中央线吧。以前是直达四谷,现在是在新宿转搭山手线,然后抵达池袋,大概是这样吧。」 「跟踪狂是中央线的乘客?」 「不,如果是的话应该在更早就出现甚么遇害情况了。高山小姐换到这间公司上班大约是一年前。我猜是通勤路线因此有了微妙变化之后,才遇见这个跟踪狂的。」 「这么说可能是,」新田看着路线图。「在新宿转搭山手线前往池袋的途中啰。」 「这是门外汉的推理,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很大。而且和其他命案现场的平衡也很好。」 「平衡?」新田凝视山岸尚美的脸。「甚么平衡?」 于是她稍显犹豫地开始敲打键盘。接着画面出现的是东京都地图。 「第一起命案的发生地点是品川吧。然后下一起命案是千住新桥,第三起命案发生在葛西交流道附近。我一直在想这种配置有没有甚么意义?查来查去的结果,发现一件惊人的事。」 「甚么事?」 山岸尚美拿起桌上三十七公分的尺,将它比在屏幕的地图上。 「你看。把千住新桥和品川用一条线连起来的话,差不多中间的位置就是这间饭店。」 新田睁大眼睛,凑近屏幕。这种事以前没察觉到。有可能像她说的,是个大发现吗? 但不久新田就失望了。因为他发现尺的量法不正确。「失礼一下。」说完,他自己拿着尺试着比比看。 「命案现场的地图,我看到不想看了,所以记得很清楚。如果要严格用尺来比的话,应该是这样。两地的中间点是,东京车站附近。」 「东京车站可以说在这间饭店附近吧。」山岸尚美有点激动。 「好吧。那就先把妳的想法说给我听。」 她点点头,再度拿尺比在屏幕上。 「把第三起命案的葛西交流道附近,和这间饭店连起来。然后以同样的距离延伸出去的话,就是新宿西口附近。」 新田不禁张大嘴巴。 「妳的意思是,跟踪狂和高山佳子小姐相遇的地点可能在新宿附近?原来如此,这样地点确实有平衡。」 「相遇的地点和命案现场,几乎是排在『十字』上。怎么样?你不觉得这个发现很惊人?」山岸尚美双眼闪着光辉。 新田双手插进西装裤袋,耸耸肩。「不,很抱歉,我不认为。」 「为甚么?难道你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 「是的。」他点点头。「只是单纯的巧合。」 山岸尚美一脸难以接受的模样盯着屏幕。「真是这样吗?」 「假设这个跟踪狂想要高山佳子小姐的命,但挑这间饭店下手是因为,高山小姐要在这里举行婚礼。而决定在这里举行婚礼的是高山小姐和新郎渡边纪之先生,并不是跟踪狂挑选了这个地点。」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新田打断她的话,在脸的前面摇摇手。「为甚么呢?为甚么妳要插手做侦查的事?我不是跟妳说过了,妳只要协助我就好。我知道妳是为了饭店着想,不过侦查的事交给我们专业刑警来做吧。」 山岸尚美顿时间傻住了,视线在半空中徘徊。不过她旋即眨眨眼睛,做了一个深唿吸,看向新田。 「我这么做确实是为了饭店着想。但是,我也想多少帮你一点忙……」 这句话出乎意料。新田顿时不知所措。「为甚么……」 「因为从今天早上开始,你的样子一直很奇怪,我猜大概是侦查没甚么进展吧。所以从同事那里听到高山小姐的事情后,我也马上跟你说。然后在想我还能做甚么的时候,就想到现在这件事了……」 「妳的意思是交给这个刑警没甚么进展,所以想自己找线索来给他?」 「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总之,妳没有必要这样加班。请快点回家休息吧。拜託妳。」新田说完行了一礼,便转身背对山岸尚美。一边迈开大步离去,一边在心里臭骂:每一个都把我当笨蛋。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气自己。 24 上午十一点多,能势矮胖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退房时间已过,来柜檯的客人也变少了。 能势向新田点头致意后,走到靠墙的沙发,从西装内侧取出手机。按了按键后,贴在耳朵上。不久,新田外套内侧的手机震动了。 确认是能势打来的之后,新田接起电话:「餵。」 「是我,能势。」说完,他挥挥另一只空着的手,脸上浮现和蔼的笑容。 「我知道,我看得见你。」新田故意以冷淡的口气说。 「能不能稍微和您谈一下?我有很多事想和您商量。」 「如果你要解释,我之前已经听过了。我也跟你说过算了。」 「不是这个。我说有事要和您商量吧。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好。」 新田用力嘆了一口气,声音大到电话那头都听得到。 「找我商量干嘛?你又想跟上面报告吗?」 「不是的,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无所谓啊,你就去报告吧。因为这是身为部下的职责。问题在于,你骗我说你不会报告。」 「关于这件事,我真的也很痛苦。如果我道歉的方式不足以表示我的歉意,要我下跪道歉我都愿意。我现在就立刻在这里向您下跪吧。」能势笔直看着新田,开始在沙发上挪动屁股。新田见状心头一惊,因为他真的要下跪。 「请你别这样。我没有叫你下跪。」 「那就请您相信我。今后我不会再说谎了。所以请您听我说,我真的有事要和您商量。我不会跟上司们讲的。」能势的口音带着些许北关东腔,而且讲话还大舌头。然而这样的他好声好气地慢慢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很诚恳。 「求求您。」能势说。依然坐在沙发上,头低得很低。 新田又嘆了一口气。 「好吧,你到二楼的婚宴洽询处来。就是上次跟你说电话诡计的地方。」 「好的,非常感谢您。」挂断手机后,能势摆出开心的表情,再度鞠躬。 新田把手机放回内袋时,察觉到视线。往旁边一看,山岸尚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你和那位先生在说甚么?」她说着看向远处。而远处那里,能势正开始移动。「新田先生,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很强硬喔。」 「不好意思,妨碍到工作了吗?」 「没有这种事……那位先生,是你的伙伴吧?」 「是的。我接下来要和他讨论一些事情,需要稍微离开这里一下。」 「哦,好。」 新田一边感受着她的视线,一边走出柜檯。昨夜的交谈在内心甦醒,觉得有些难为情。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拼命在想能不能帮上甚么忙。虽然着眼在过去三起命案的地点,与这间饭店的位置关系的论述有点离题,但即便是牵强附会,能连结上第四起案子的推理能力也着实惊人。 第37页 但新田却没说半句感谢或慰劳的话,只是冷漠地泼她冷水。搞得自己后来一直很难受,回到休息室也一直睡不好。 今晨见面的时候很尴尬,但山岸尚美却笑脸盈盈地向他打招唿,犹如甚么事都没发生过。当然,她的内心想必也不太好受。 搭乘手扶梯上二楼时,新田心想,找个机会为昨天的事向她道歉吧。 来到婚宴洽询处,看到能势孤伶伶地坐在最前面的桌子。其他地方完全没人。看到办公室的门,新田心想,仁科理惠可能在里面吧。这个名字是山岸尚美告诉他的,也就是负责这场婚礼的女性员工。 新田往能势对面一坐,能势便缩起脖子说:「百忙之中,对不起。」 「我一点都不忙喔。我指的是正职那边。倒是,你要找我谈甚么事?」 「哦,在那之前我首先──」能势双手抵着桌面,磕下他头髮稀疏的头。「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再度郑重向您道歉。」 新田觉得受够了。这个人究竟要磕几次头才甘愿啊。 「算了啦。你真的很烦喔。」 能势依然双手抵着桌面,唯独把脸抬了起来。仰头看着新田,摆出一脸孬种的表情。 「哦,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您。可是又不能违抗上司的命令。」 「我明白啦。所以我说过好多次了,叫你不要再说了。」 能势终于撑起身子。 「可是这样的话,我心里还是有疙瘩,所以从昨天开始一直在想有没有甚么办法能助您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这话甚么意思?」 「您只要知道我想帮忙就好。您有甚么想调查的事,尽管吩咐我。无论甚么事我都会帮忙。就像拆穿手嶋的不在场证明一样,我们两人也连手找出x4的真面目吧。」 新田盯着能势的圆脸。 「你说这个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虽然不用再度强调,但我这次一定不会跟上司说。这点我敢向您保证。」 新田撇了撇嘴角,轻轻地摇头。「你想找我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是的,我希望新田先生能够立下功劳。」 「那你请回吧。我要返回工作岗位了。」新田站了起来。 能势也跟着起身。「新田先生……」 「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现场对策总部已经掌握x4的重大线索,现在很多搜查员都在准备行动。」 能势的眯眯眼稍微张开了些。「真的吗?在哪里掌握到这种线索……」 「就在这里。」新田指着地面。「在婚宴洽询处掌握到的。」 能势不懂他的意思,低头看着地面,眨眨眼睛。 新田「呵」地轻笑一声。 「但是其他人都为此忙得要命,我却成了局外人。被命令照以前一样站在柜檯招唿客人。或许迟早会逮到x4,但立下功劳的一定不是我,而是别人。」 「可是这个线索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吧?有证据可以证明一定是x4吗?」 「这倒是没有……」 「既然这样,我们就从别的方向进攻吧。一定能找到切入点才对。」 「不用了,算了。」新田挥手道别,走向出口。 「请等一下。」正要走出婚宴洽询处的时候,能势追了上来,站在新田的前面。「关于品川案,我有事要向您报告。您也有负责侦查这个案子,所以应该不能置之不理。」 新田臭着一张脸,别过头去。「到底是甚么事?」 「我得到证词了,x1去过的网咖,手嶋也去过好几次。那间网咖在埼玉县,店员记得手嶋的脸。」 「那很好啊。往前进了一步。」 新田丝毫不感兴趣,因为品川案对他而言已经结束了。恐怕对尾崎和稻垣也是一样吧。 新田打算走人,但能势挡在他前面。 「您也知道,不只x1,x3和x4也都用网咖。用自家计算机的只有x2,也就是野口靖彦。」 「那又怎样?」 「拟定所有计划的,是提案者x4。x4自己知道要用网咖,为甚么不指示x2也用网咖呢?若其中有一个人留下信件纪录,这个计划就出现破绽了。」 「他可能觉得这是常识,不需要说吧。」 「真是这样吗?我认为x4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而且非常谨慎。即使不需要说的事,也会先在一开始问清楚吧。」 新田顿时词穷。因为能势说的话很有说服力。 「你的意思是,x4知道x2用的是自家计算机,却故意不下指示叫他不要用?」 能势的表情转为严肃,点点头。 「我猜应该是吧。」 「为了甚么?为甚么要故意做这么危险的事?」 「问题就在这里。为甚么要做这种事?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为何,但这么做一定是对x4比较有利吧?」 新田眉头紧皱,视线落在地板上。他认为这是个离奇的想法。但确实,这种逆转的想法经常是解谜的关键。 「您觉得如何?」能势偷窥般地看着他。「新田先生的脑细胞受到刺激了吧?」 新田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你不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说话。」 「可是您的表情写着,您感到兴趣了,也开始推理了。」 「才没有这种事。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能势喜孜孜地笑了,眼睛笑成一条细线。 「那就好。怎么样?新田先生。我们两个连手来解决这个问题吧?特搜总部的人,没人想到这种事哟。我们可以随意自己调查。」 「你说连手解决,要怎么做?」 「这要动脑筋想啊。用新田先生您那聪明的脑筋去想。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答案。」 新田很想呛他一句,别说这种无聊的场面话。可是看了能势的脸,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他的嘴角在笑,但眯眯眼里露出认真的光芒。 「那我告辞了。」彷佛新田的沉默已经达成他的目的,能势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朝着手扶梯走去。 新田目送着他的背影,口中喃喃地说:没有用啦。虽然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但拘泥在这种琐碎的事情上,到头来还是抓不到兇手。即便真的掌握到甚么,到时候还是要尾崎他们执起指挥权,发动人海战术调查才能有结果吧。 新田轻轻地摇摇头,迈开步伐。结果看到一名女子搭手扶梯上来,穿着饭店制服。她一看到新田,便表情僵硬地站住了。 新田往她的胸前一看,大吃一惊。名牌上写着「仁科」。 「妳是仁科理惠小姐吗?」 她点点头。「山岸小姐跟你说了?」 看来她也知道新田是刑警。 「是的。现在我们在研拟对策。」 「太好了……。真的要拜託你们了。等一下我也打算向高山小姐说,饭店方面会尽力小心防范。」 「等一下?今天高山小姐会来这里啊?」 「是的,她要来做最后的确认工作。」 「甚么时候?」 由于新田气势惊人地问,仁科理惠有点吓到退了一步。「她是跟我们约两点……」 「两点是吗?我知道了。」 新田点点头,确认现在的时刻后,再度走向手扶梯。 25 搭乘手扶梯下到一楼的微胖中年男子,直接走过大厅,继续往地下楼层的楼梯走去。不见新田的身影。看到这一幕,尚美走出柜檯,快步追向中年男子。 男子正踩着悠闲的步伐下楼梯。尚美朝他背后叫了一声:「先生。」 男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尚美,露出惊讶之色。 「妳是……」男子压低声音继续说:「妳是和新田先生在一起的人吧。」 尚美点点头,递出名片。「敝姓山岸。」 男子神色慌忙地翻找口袋,最后一脸郁闷地说:「糟糕,我的名片用完了。」 「没关系,我听新田先生提过您。」 「这样子啊。呃,妳叫做山岸小姐是吧。」看着名片确认后,他报上自己的姓氏能势,以及隶属品川警署刑事课。「您找我有甚么事吗?」 「其实我是想请教您新田先生的事。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哦……」能势显得有些困惑,但也立即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没关系哟。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回答。」 「不能回答的也没关系。非常感谢您。」尚美就站在楼梯上,向他行了一礼。 地下楼层的酒吧还在准备中,但尚美毫不顾忌地就带能势进去。因为一进去便有个等候用的空间。 「我没有进来过饭店的酒吧耶。」能势好奇地看着墙上的装饰。 「酒吧是在那里面哟。」 「哦,这样啊。呃,想必很贵吧。」能势朝幽暗的里面看。 「能势先生,请问……」 「哦,是是。」能势打直背嵴,双手放在膝上。「甚么事?」 尚美调整气息之后开口说: 「或许不是我该过问的事,请问新田先生是不是出了甚么事?」 「咦?……」能势犹如被攻其不备似的露出惊慌之色。「他怎么了吗?」 「因为他最近怪怪的,具体来说是从昨天早上开始。完全无法专注在工作上,常常显得很焦躁的样子。可能是前天晚上发生了甚么事吧?」 「啊!」能势嘴巴张得开开的。「原来是这样啊。哦,不不不,原来事情变成这样啊。」 「果然发生了甚么事吧。是不是侦查工作不顺利?」 能势皱起脸,将肥短的双臂交抱于胸,「嗯」地沉吟了半晌。 「并不是发生甚么不好的事。侦查本身也有进展。只不过,不是照新田先生期望的形式进展,应该说在新田先生不知道的地方进展着……」最后能势说得有些含煳其词。 「这是怎么回事?有进展不是很好吗?」 「也对啦,照理说是这样没错。可是新田先生大费周章扮成饭店员工进来卧底调查,所以更想立一点功劳吧。我也不太了解他的心情。」 「总而言之是这样吗?侦查虽然有进展,可是和新田先生扮成饭店员工无关。照这样侦办下去就算破案了,他也没有功劳,所以觉得不是滋味在闹别扭,是吗?」 「不,他不是在闹别扭,而是觉得很不甘愿,或是心中充满疑问吧……」 「这算甚么!真受不了他。他是笨蛋吗?」尚美不禁脱口而出。 能势没想到尚美会说出这种话,大吃一惊睁开眯眯眼。尚美回看他的脸,继续说: 「原来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啊。亏我还这么担心他。非常谢谢您,我明白了。」 第38页 尚美一口气说完,想起身站起来。 「啊不,请稍等一下。」能势伸出双手,制止她站起来。「请妳再听一下。请妳听我说。」 尚美坐回去。「甚么事?」 能势摸摸稀疏的头髮,露出沉稳的笑容。 「新田先生是很优秀的人。那么年轻就当上搜查一课的刑警,而且被赋予重责大任,这表示他过去立下相当辉煌的战果。自尊心稍微强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或许吧,可是……」 「妳就先听我说嘛。不过他的自尊心也是他的缺点,这也是事实。难得有优秀的能力,却因此无法充分发挥。这种时候,旁人的支持就很重要了,不管是上司还是同事。可是现在大家都为了自己的任务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种事。」 「我也这样认为。总觉得他好像在使性子闹脾气。」 「所以说,」能势说:「我想拜託您来担任这个角色。」 「我?」尚美不禁蹙起眉头。「为甚么要找我?」 「因为妳现在是新田先生的同事,也是他的上司吧?关照部下的心情,也是工作之一不是吗?」 尚美苦笑摇摇头。 「我只是奉上司之命协助警方办案而已。我不想跟新田先生有私人的牵扯。」 「这样啊?那妳为甚么这么关心新田先生?」 「这是因为……」尚美不知如何回答,顿时词穷了。确实如此,为甚么自己如此关心他呢? 「山岸小姐。」能势叫她。「我认为妳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所以尽管只是短时间的相处,妳也察觉到了新田先生的心境变化。不只察觉到,还想帮他的忙。请妳照着这种义务感行动吧。」能势说完,深深鞠躬。 尚美凝视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能势先生,您真是个好人啊。」 他抬起头来,连忙摇摇手。「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么好。」 「可是一般人,不会关心别人到这种程度喔。您和新田先生认识很久了吧?」 「不,我们是因为这次的案子才认识的。」 「才认识不久,为甚么您这么……」 能势「呵呵呵」有点难为情地笑了。 「可能是我天生鸡婆吧。看到应该有所作为的人因为无聊事而走进死胡同,我的个性无法放着不管啊。而且他有一种魅力,会让人不自觉地想伸出援手。妳不这么认为吗?」 同感。尚美微笑点头。 「不过新田先生可能不稀罕我的支持吧。他昨晚也跟我说,叫我只要在饭店业务上支持他就好。」 能势用力点头,彷佛在说这是意料中的事。 「我很想帮他改掉这个毛病啊。如果他能够懂得人情,会是个更优秀的刑警。虽然会给妳带来一些麻烦,但也请妳把这个当作一种缘分,温柔地守护他吧。」 「只要我温柔地守护他,他就会变吗?」 「一定会变。不,已经逐渐在改变了。」能势说得斩钉截铁。「虽然自尊心太强,很多事情会看不到,不过他洞悉事物的能力堪称出类拔萃。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妳在关心他。他的自尊心很强没错,但相同的他的脑袋也聪明过人。」 这一点尚美也有同感。她回答,或许吧。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种田文,甜文,宠文以及各类宫斗文等,https://..vip/】 26 看到一名年轻女子搭乘手扶梯上二楼,新田看了一下手錶。快要两点了。平日这个时间,有事去二楼的人相当有限。这名女子应该是高山佳子吧。 新田想走出柜檯,但此时后面传来一声「你要去哪里?」,是山岸尚美的声音。 「没甚么,只是去上厕所。」新田没看她的脸,直接走出柜檯。 可是不能搭手扶梯。因为大厅依然有几个搜查员在卧底盯梢,他们应该也看到高山佳子了。若看到新田追在她后面也搭上手扶梯,他们一定会向稻垣报告吧。 于是他走饭店员工用的楼梯,上了二楼。穿过没在使用的宴会区,来到走廊上。这个时段,宴会区周遭不见人影。 新田迈开大步,走到婚宴洽询处。从外面看去,所有接待客人用的桌子都空着。看来高山佳子被带到后面的房间去了。为了提防跟踪狂的纠缠,这也是应该的。 新田踏进婚宴洽询处之后,毫不犹疑地往后走。后面有两个房间,一个门开着,里面没人。另一个房间听得到说话声。 新田深唿吸,举起拳头打算敲门时,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领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重新站稳回头一看,本宫一脸兇狠地瞪着他,然后又抓起新田的领带,拉着他往外走。 新田连出声的时间都没有。本宫就把他拉出婚宴洽询处之后,继续拉着他到转过走廊转角才放开他。 松开领带,咳了好几声之后,新田看向刑警前辈。 「本宫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还用问吗?疑似被跟踪狂盯上的女性来了啊。通常会有人跟监,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我躲在柱子后面看到你进去了,吓了一跳!你到底在干甚么?」 新田重新系好领带,从正面回看本宫。 「我想向高山小姐问话。不行吗?」 本宫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你没听到昨天组长说的话吗?接到报案后,今天早上搜查员已经去向高山小姐询问情况了。组长不是有交代,除了那个搜查员,谁都不准接近高山小姐。」 「这件事我也有听到。不过那是担心其他刑警接触高山小姐,会让她起疑吧?所以我才隐瞒自己是刑警的身分。如果以饭店人的身分去问,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本宫一脸气愤地勐摇头。 「你要说几次才懂啊?你只要站在柜檯,留意住宿部门有没有发生甚么怪事就好。这才是你的工作。」 「这个工作,我自认做得很好。更何况盯上高山小姐的跟踪狂,不见得以后不会住进这间饭店吧?考虑到这一点,也有必要事先收集充分的情报。」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负责的搜查员,应该会把这种情报一丝不漏地收集到手。」 「不,我不要二手的情报,我要亲自去问。」 「别闹了!难道你以为你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刑警啊?半吊子还敢在这里拿翘!」 这句话让新田火冒三丈。「我哪里半吊子了?」 「如果你是能独当一面的刑警,就赶快回去你的工作岗位。你没有做你原本的工作是事实吧。」本宫指向手扶梯。 新田和刑警前辈互瞪几秒后,结果是自己先移开视线。嘆气的同时也点了点头,起步走向手扶梯。 看来这次自己运气真的很背。仔细想想,打从被叫来乔装饭店员工开始,就已经註定是这种结果了。在这里乔装饭店员工,会被原本侦查工作屏除在外也是理所当然。 新田抱着抽到下下籤的心情回到柜檯,山岸尚美立刻凑上来问:「上完厕所了啊?」 「哦,是啊。」新田看着前方搔搔鼻翼。 「那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有点事想跟你谈一谈。」 此时,新田终于看向山岸尚美的脸。「甚么事?」 她的嘴唇漾起笑意,说:「到后面去谈吧。」 走进办公室后,她拿出一份装订成册的文件,里面印着人名与公司名,还有一堆密密麻麻的住址。 「这是甚么东西?」新田问。 「你以前不是问过,五年前在我们饭店开餐会的事?汽车零件厂主办的。我去问宴会部的朋友,有没有当时的纪录,不管甚么都好。结果刚才宴会部的朋友拿了这个来给我。这是餐会邀请函的名单。」 新田抬起头,正要开口说话时,她伸出手加以制止。 「你可不要骂我多管闲事喔。因为餐会的事,是你问我的。」 被她先发制人,新田只好嘆口气,将视线转回名单。 「况且这份名单,应该对案情有帮助吧?」 「怎么说?」 「因为你看这里。」山岸尚美指着第二张的中间的某个名字。「这里有个名字叫野口靖彦先生吧。我觉得这个人是第二起命案被杀的女性的丈夫。因为报纸上有写过野口靖彦先生的妻子史子女士,而且这个住址也在命案现场附近。」 听到山岸尚美稍显兴奋的口吻,新田觉得空虚了起来。 「怎么样?」山岸尚美翻起眼珠子。「我觉得,这说不定是很惊人的发现喔。」 新田缓缓地摇摇头,把名单放在桌子上。 「不需要吗?」她声音带着惊讶与失望。「我觉得这是相当贵重的数据耶。因为这个人,一定是第二个被害人的──」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啦。」新田忿忿地说:「野口曾经出席这个餐会的事,我们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所以我才问妳这个餐会的事。这份名单,我们早就有了。请妳不要小看警察。」 「我哪有小看警察……。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个东西就不要啰。等一下我得用碎纸机处理掉。」山岸尚美拿起文件。「那么我去查查看,餐会当天,住宿部有没有发生甚么事?上次你问我的时候,我说我没有特别的印象,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查,例如那天的报告里──」 「不用了!」新田语气强硬。「不用查这场餐会了。请妳忘了吧。餐会和案情无关。只是刚好野口有来参加而已。野口也会去参加餐会啊。餐会的地点刚好是这间饭店。只是这样而已。单纯只是巧合。野口的事不用查了。」 「你怎么直唿野口野口的,也不加个先生……」 「当然啰,因为他是兇手。」新田别过脸去,气唿唿地说。但话一出口的瞬间,便自觉到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顿时起了鸡皮疙瘩,直冒冷汗。 心惊胆跳地看向山岸尚美。她瞠目结舌,表情僵硬。 「兇手?这样啊?这个姓野口的人是兇手啊?」 「不,不是这样。我说错了。」 「请不要敷衍我。找到兇手了对吧。那为甚么还要继续侦查呢?为甚么新田先生还待在这里呢?」 问题接二连三地来,新田顿时张皇失措,想不出一句可以敷衍她的话。 「请告诉我。」山岸尚美继续逼问。 新田抬头看向天花板。 27 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宴会厅,各有各的专用厨房。此刻新田在其中一个厨房,隔着调理台,和山岸尚美面对面站着。调理台上放的不是餐具,而是四张笔记用纸;上面分别写着「x1?手嶋正树?被冈部哲晴」、「x2?野口靖彦?被野口史子」、「x3?不明?被畑中和之」、「x4?不明?被不明」。这是刚才,新田用原子笔写的。一边写,一边对山岸尚美说明这次的案情架构,全部都跟她说了。当然这是重大违反命令。尾崎和稻垣有交代,当然不能跟外面的人说,也绝对不能向饭店关系者泄漏。不过一旦把野口是兇手说熘了嘴,便再也无法煳弄她了。 第39页 过程中山岸尚美完全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他说完。刚开始的表情是诧异,听到一半转为惊愕。她不是没插嘴,而是吓到说不出话来吧。 新田吐出深深吸入胸口的气,郑重地凝望她。 「这样妳能理解了吧?这就是这个案子的全貌……真正的全貌。」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山岸尚美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但眼睛有点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坦白说,我觉得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兇手们竟然用网络联络,想把个别的命案假装成连续杀人案……」尚美缓缓地摇摇头。「这是真的吧。这不是你情急之下为了敷衍我而编出的谎言吧。」 「很遗憾的,这不是谎言。如果这是谎言,我不知道会有多轻松。」 她点点头,嘆了一口气。 「这样我就明白了。为甚么我跟你说杀人现场与这间饭店,以及高山小姐可能在哪里遇见跟踪狂的时候,你完全不理会我的推理。原因就在这里吧。这四起案子没有直接关连,所以连结起来思索也没有用……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新田皱起眉头,搔搔头。 「那时候真的很失礼。虽然案情确实如此,但我不该对协助值查的人说那种话。其实我一直想向妳道歉。真的很抱歉。」新田说完,低头致歉。 山岸尚美浅浅一笑,恍如在说那种事就别提了,很想靠在后面的流理台上。 「这样其他案子的兇手全部抓得到吗?听你刚才说,自称x2的野口好像抓到了?」 「野口的部份,现在是处于随时都可以申请逮捕令的情况。x1手嶋也是迟早的问题吧。虽然这傢伙有个女性共犯,但这方面的查证工作应该也进行得很顺利。唯有x3,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如果不用考虑和其他案子的关连,应该有几个嫌犯可以列入追缉。我认为也是迟早能破案。」 尚美轻轻点头,靠近流理台,拿起写着「x4?不明?被不明」的纸。不消说,「被」指的当然是「被害人」。 「这个x4,还没有犯下杀人罪吧。所以也没有被害人。」 「是的。」新田一边回答,心中涌现不祥的预感。 「这么说的话,」山岸尚美将纸张面向新田。「就不用逮捕x4了不是吗?重要的是防止第四起命案发生即可,对吧?」 新田双臂交抱,点点头。「要怎么防止呢?」 「这很简单啊,把案情架构公诸于世就行了。x4知道警方已经看穿他的计划,应该会打消犯案念头。只要不发生杀人案,你们也就不用侦查了。因为没有被害人也没有兇手。」 果不其然,山岸尚美的回答和新田料想的一样,不禁再度觉得这名女子果然聪明绝顶。知道案情架构后明明受到很大的打击,却能迅速冷静地分析警方该怎么做。 「很遗憾的,不能这么做。」新田说。 「为甚么不行?」 「即便x4打消在这间饭店犯案的念头,他也不是无罪。他怂恿x1、x2、x3,犯下了三起杀人罪,这个罪责是很重的。」 「既然这样,只要逮捕x4就行了。可是让他放弃第四起命案之后再逮捕他也不迟吧?」 新田感到苦涩在口中扩散。「这样是抓不到的。」 「为甚么?」 「因为我们没有线索。x4只是和其他三人有电子邮件往来,但甚么都没做,所以也没有留下痕迹。没有任何能够追到x4的线索。此外还有一点,假设照这样能够找出x4的真实身分,能不能将他问罪还是个疑问。因为他可以主张电子邮件的内容是在开玩笑。」 山岸尚美蹙起眉头,眼珠子看起来有点向上翻。 「请等一下。难道你是想……」彷佛为了稳定情绪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为了逮捕x4,所以故意在这里……故意让他在这间饭店杀人?」 新田摇摇头。「我们不会让他杀人,一定会阻止他下手。」 「可是你们未必能防范于未然吧。」 「不,我们会防范于未然的。」 山岸尚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胸部大幅地上下起伏。 「新田先生,你知道未然的意思吗?未然指的是事情还没发生。甚么事都没发生的话,能够逮捕x4吗?想逮捕他,一定要让他做出甚么吧。我有说错吗?」 新田避开她的目光。「不,妳没有说错。妳说得很对。」 「我猜得果然没错。」 「但是,不会出现被害人。」新田抬起头,再度正面直视她。「我们会让他以犯案未遂而终。」 「意思是杀人未遂吗?」 「也有预备犯罪这种罪。只要手持兇器,我们就能逮捕他。」 山岸尚美嘴巴微张,抬起头。保持这个姿势片刻后,嘆了口气,这回变成深深地垂下头。 「可是无法保证事情一定会以未遂或预备划下句点吧?但被害人身陷险境是事实吧?」 「所以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被害人。」 「连被害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保护?」她的表情变得很兇。「回答我啊。我们要保护哪里的谁?如果现在,有人持枪出现在大厅,你们要保护谁?」 「就算持枪,x4也不会在人前乱开枪。」 「你怎么知道!」 她的语气激烈,新田顿时畏缩了。这是新田第一次听到山岸尚美如此大声,而且以如此尖锐的语气说话。 可能懊悔自己如此感情用事,她一边扶额,一脸痛苦地摇摇头,然后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才应该道歉。」新田说:「我很了解妳的心情。妳认为明明有确实的方法可以防止犯罪但警方却不採用,觉得很没道理吧。不过我希望妳能了解,这已经是决定的侦查方针。」 「侦查方针,随时都可以变更吧?」 「想要逮捕x4,只有这个办法。」 「这种事跟我们饭店无关!」山岸尚美毅然决然说得斩钉截铁,气唿唿地朝出口走去。 「等一下。」新田赶忙追上去,挡在她前面。「妳要去哪里?」 她毫不闪躲地回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总经理办公室。」 「妳想把这件事跟他说?」 「当然。能不能请你让路?」 「千万不可以。妳要知道,因为是妳,我才跟妳说。因为我认为妳不会泄漏侦查上的秘密,所以才把一切都跟妳说。」 「如果你想说你看错人了,这也无所谓。以前我也不会随便把侦查上的秘密讲出去,但如果这个秘密会让客人和饭店员工身陷险境,那就另当别论。」 新田紧咬嘴唇,用拳头勐敲放在一旁的推车。山岸尚美皱起眉头。「请你不要动粗。」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这件事我绝不答应。」山岸尚美打算穿过新田的腋下,但新田硬是挡了过来,她以徒劳的眼神看向新田。「请让我过去。还是你要我大声叫人来?到时候困扰的是新田先生你吧?」 看来她心意已决。新田死心地挪开身体。她说了一声「谢谢」,点头致意就离开了。新田对着她的背影说:「只要你们自己好就好,是吗?」山岸尚美停下脚步。 「只要不在这间饭店发生命案,在其他甚么地方发生都无所谓吗?计划如此残酷杀人案的主嫌,不抓起来也无所谓吗?」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她背对着新田回答:「请想其他的侦查方法吧。」 新田再度走近她。 「我再跟妳说一次,没有其他的方法。要是案情的内幕在这里被公开的话,那就永远抓不到x4了。过去的侦查成果也会完全泡汤。所以上司才特别交代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饭店关系者。」 山岸尚美以侧脸看了过来。 「饭店如果公开案情架构,警方会追查究竟是谁泄漏秘密。迟早会查出是新田先生泄漏的,所以你或许免不了被处分。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 「其实,我会怎么样无所谓。」 「是吗?可是你想立功不是吗?」 「我当然想立功。但我更不想扯别人的后腿。大伙儿都非常卖力,拼命想抓x4。我不能让他们的努力化为泡影。」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也不想化为泡影,我不想让这间饭店长年累积下来的信誉化为泡影。」接着她说了一句「失陪了」便起步离开。 「这个星期六!」新田大叫。「能不能等到这个星期六?至少等到星期六!」 「星期六是……」 「就是那个婚礼……高山佳子小姐举行婚礼的日子。那一天,跟踪狂可能会出现在会场,这妳也应该知道吧。总部认为,这个男的有可能是x4。为此已经拟定了特别警备计划,正在着手进行中。」 「所以呢?这又怎样?你希望还有一次立功机会吗?」她以极其冷漠的口吻问。 新田摇摇头。 「即便这个男的是x4,而且顺利逮捕了,也不会是我的功劳。因为我并没有参加这个警备计划。不过不会因为没参加,就想说这个计划失败也无所谓。坦白说,我很想亲自缉拿兇手,可是既然没办法,至少希望有人能逮到他。」 山岸尚美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回头看向新田。 「新田先生,我认为你不是会在背后默默出力的人。」 「老实说,我很讨厌啊。」新田说:「可是我更讨厌,让坏人逃掉。」 「这是因为你是刑警?」 「不,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因为是这种人所以才去当刑警。」新田低头恳求:「求求妳。请妳等到星期六。如果盯上高山小姐的跟踪狂不是x4,到时候随便妳怎么做,不过在那之前,请妳不要说出去好吗?我求妳。」 新田一直静止在深深鞠躬的状态。他祈祷山岸尚美能够改变心意,但他耳朵听到的话却一句:「对不起。」 新田缓缓抬起头,看着她走出厨房的背影。 整个人好像快虚脱了。他走近流理台,打开水龙头,以惊人的水势洗脸,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脸。但即便如此也不觉得力气恢復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厨房,看了一下宴会厅,确定没人之后打开电灯。好几张圆桌不规则地摆放着。他走到中央附近,在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新田心想,总经理听到山岸尚美说完真相后,说不定会向警方抗议:「比起逮捕犯人,应该把不要再有人遇害当作第一考虑吧。」这话也有道理,但警方也有警方的考虑,而且绝对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害关系。 然而总经理想必不会接受。他可能会和山岸尚美一样,主张把一切公诸于世。而警方也无法阻止。一旦公开之后,x4可能会放弃下手。即便现在有人出面自称是x4,能将他问罪的可能性也极低。 第40页 新田觉悟到,自己会被开除。当然不至于被迫辞去警视厅的工作,不过无法留在现在的单位,可能会被调去做闲差,或是下放到地方分局吧。毕竟害伙伴们过去的努力化为泡影,而且永远都抓不到x4了,受到这种惩处也是应该的。 新田看看手錶,目送山岸尚美离去之后过了几分钟了呢?她或许已经把一切告诉总经理了吧?不晓得总经理会不会去抗议,不过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稻垣他们比较保险。 正当新田要起身时,周遭突然暗了下来。天花板的电灯一半以上都被关掉了。 新田望向排列在墙上的开关,结果看到山岸尚美站在那里。 「一个人用这个房间已经很奢侈了,居然打开所有的电灯也太浪费电了吧,新田先生。」 「妳已经去过总经理办公室了?」 她嘆了一口气,默默地轻轻摇头。 「为甚么呢?」 听到新田这个质问,她微微一笑。 「因为,是你叫我等吧?所以我决定等了。等到星期六。」 新田站起身来。不知道她为何改变主意,但新田总觉得,还是别问比较好。所以他只说了一句:「感激不尽。」 「可是请你不要忘记喔。要是在这之前发生了甚么事,我会辞职。不只辞去这间饭店,以后也不会在饭店业工作了。我是带着这种觉悟做的。」 「我也是。」新田说:「我会辞去刑警……辞去警察的工作。」 山岸尚美轻轻点头后,不断地眨眼睛。不久挺起胸膛,收紧下巴凝望新田,快速且流利地说:「那么新田先生,我们回去工作岗位吧。」 28 看到一位戴着毛线帽和墨镜的男子进入饭店,尚美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这名男子还穿着宽松的夹克,提着一个大包包。他挥开前来帮他提行李的门房小弟,独自走进大厅,不久在离柜檯颇远的沙发坐下。 尚美觉得很诡异,至少不是普通客人。想和新田商量,偏偏这时候新田不在。 接下来一段时间,男子没有明显的动静,只是一直盯着大门看。 稍微有点动静是在十分钟以后。他把帽子压得更低,摆出交抱双臂的样子,但有一只手遮着嘴边。很明显是想遮住脸部。 不久,从大门进来了一名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身材姣好,脸蛋长得堪称「和风美人」,笔直地往柜檯走来。 「我姓森川,订过房间了。」她对尚美说。 「森川小姐是吗,请稍等一下。」 尚美查询终端机,确实有一位森川宽子订了房间。禁菸的双人房,附早餐的方案。 尚美递出住宿登记表,请她填写。这之间,尚美依然以眼角余光留意着毛线帽男。男子的脸转向这边,虽然墨镜遮住了眼睛,但可能是在看森川宽子吧。 收回填写完毕的住宿登记表之后,尚美拿出钥匙卡。 「森川小姐,让您久等了。您的房间是2025号房。门房人员会带您去房间。」尚美对门房小弟招手。 「不用了,我没有行李。」森川宽子说完,伸出手去。 「这样啊……」尚美的视线抛向远方,看到毛线帽男站了起来。 「小姐,」森川宽子说:「我想要钥匙卡。」 「啊……对不起。」尚美递出钥匙卡,行了一礼。「请您好好休息。」 目送森川宽子一脸诧异离去后,尚美再度窥视毛线帽男的动静,他走到电梯厅附近。由于面向墙壁,从这里看不到他的脸。 森川宽子经过男子的旁边,走向电梯厅。男子虽然没动,但很明显地注意到她。此时尚美确信了,男子打算冲进森川宽子搭乘的电梯。两人单独进电梯之后,他想做甚么呢?不祥的想像在尚美脑中扩大。 「这里麻烦你一下哦。」尚美向后进的柜檯人员说完,随即走出柜檯,小跑步跑向电梯厅。 毛线帽男依然站着。尚美没让他发现、小心翼翼站在他后面。电梯马上就来了。门开了之后,森川宽子走了进去。里面没有其他客人。 下一个瞬间,男子动了,想冲进电梯。由于和料想中一样,尚美很快就有了反应,双手抓住男子的手。 男子惊讶地回头,这时墨镜也歪掉了。露出的眼睛圆圆的,意外的可爱。 「森川小姐,请您赶快上去。」尚美对着电梯大叫。电梯门依然开着。 「混蛋!妳在干嘛!放开我!」男子想挣脱。 但尚美使出浑身力气抓着他,硬是把他拉开。「请你不要这样。我要叫警察喔!」 「妳在说甚么啊!我有做甚么吗?」 「你有做啊!你想袭击森川小姐吧。」 「袭击?妳在说甚么?」 「你骗不了我喔。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尚美说完看向电梯厅,倒抽了一口气。因为森川宽子还站在那里。她从电梯里出来了。「森川小姐,请赶快去房间──」 尚美就此打住,因为森川宽子摇摇头。 「没事啦,请妳放开他。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咦?」尚美来回看着男子与森川宽子。脑筋一片空白。 「放开我!」男子用力甩手,但尚美依然没松手。 男子一脸焦急地重新把墨镜戴好。此时,尚美注意到了。这张脸好像看过。是常上电视的政治评论家,而且好像有妻室。 「真是笨啊。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打扮得怪里怪气,这样反而会引人注目。好了,走吧。」森川宽子牵起男子的手,走向电梯。但走没两步立刻停止,回头说:「这笔帐我会跟妳算。」 尚美心头一惊,看向后面。不知不觉中,人群围过来了。其中也有新田。 「真的非常抱歉。」尚美向这对男女深深一鞠躬。 ※※※ 「总之就是,电视上很红的政治评论家和年轻女子到饭店幽会,怕被人发现,所以故意乔装,和女子分开行动。想必后来再冲进电梯,也是为了不让人看到两人独处的场面──事情是这样对吧?」藤木犹如在脑中整理似的,以慢条斯理的语气问。 尚美诚惶诚恐地点头。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详细情形她也不肯告诉我。」 后来,尚美有去森川宽子的房间,郑重向她道歉。并且提出不收住宿费表示歉意,对方也接受了。只是那位政治评论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露面。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也有这种怪人啊。不想被人看到两人在一起,最后自己再一个人慢慢去房间不就好了,对吧?」藤木徵求同意的对象是,站在一旁的住宿部部长田仓。 「但也有人的想法是,不想让人看到在一起的场景,可是想两个人一起进房间。」 听到田仓的回答,藤木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同意貌。但田仓继续说: 「做出如此轻率莽撞的行为,太不像妳了。那种情况确实很诡异,很容易让人误解,但应该有其他更适切的解决办法吧。」 「您说得对。我知道错了。」尚美垂下头。此言不虚,她很气做出这种蠢事的自己。 「不过,我也了解山岸的心情。毕竟目前的状况非比寻常,会有点神经过敏也无可厚非。」藤木打圆场般地说:「可是影响到身为饭店人的工作就本末倒置了。案子的事就交给警方去想吧。他们也是为此才进来卧底调查。」 「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 「嗯,振作点哦。」 尚美再度鞠躬致歉,说了一声「失陪了」便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她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因此没有回去柜檯,直接走向事务大楼。 但是到了三楼的住宿部办公室,却没有心情立刻换衣服,只脱掉外套便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犯错的原因。就如藤木说的,她过度在意案子才会发生这种失误。可是为何她会如此在意呢?这一点藤木也不明白。 虽然答应新田等到星期六,但不安还是在心中翻搅。这份不安也可以说是一种罪恶感。明明知道有办法可以防止x4犯案,却无法告诉藤木他们,身为饭店人算是失职吧。这种想法一直在她脑海盘旋不去。万一x4真的犯案得逞,自己一定无法重新站起来吧。由于这种心理,变得对一些小事也会神经过敏,所以才会导致误判。 刚才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脑海也曾闪过一个念头,想干脆把和新田的约定抛在一边,现在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但结果,还是说不出口。因为想起新田说,虽然很讨厌在背后默默出力,但更讨厌让坏人逃掉。尚美不想无视他这份强烈的理念。 然而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身为一个人,自己真的在做对的事吗?尚美轻轻摇头,似乎很难找到答案。 「很难过吗?」突然从后面传来声音。尚美心头一惊回头一看,是新田。 「拜託不要吓我好不好?」 「抱歉。」新田走过来,往椅子坐下。 「事情我听说了。重要的时候不在,真的很抱歉。」 尚美凝望他的脸。「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新田侧首寻思。 「换作是我的话……这个嘛,我会先去找毛线男说话,问他有没有甚么需要帮忙之类的。要是没空找他说话,我会索性和他一起搭上电梯吧。」 尚美点点头。「我认为这样很好。我也应该这么做。」 「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现在的妳不是平常的妳……对吧?」 「也可以这么说。饭店人做错事是不可能找藉口的。」 「不过这次再度让我认识到,来饭店这种地方的人真的是形形色色啊。总觉得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听到这句话,尚美微微一笑。 「以前,前辈这样跟我说过:来饭店的人,其实是戴着名为客人这种面具的人,这一点绝对不能忘记。」 「哦?戴着面具啊?」 「即便饭店人能看出客人的素颜,也必须尊重他的面具。绝对不能想把他的面具拆下来。因为就某个意义来说,客人是为了享受化装舞会而来到饭店。」 「化装舞会啊。这可就麻烦了。可是拿那个政治评论家来说,就算他露出素颜,也不至于引起甚么大骚动吧。」 「他的情况算是单纯的。如果是知名人士的恋爱冒险,会用更复杂的方法。」 新田眼中浮现好奇之色。「哦?譬如甚么方法?」 「这个嘛,我现在能想到的是,例如假装成只有男人们的旅行。」 「我懂了,装成只有男人们的旅行,但其实女人也混在里面。」 尚美苦笑。 「事情没这么单纯。实际上只有男人们办理住房手续,感觉像是知名人士和陪同他一起来的人。而女性则和他们完全分开,独自一个人另外办理住房手续。从表面上看来,这名女性和这群男性完全没有关系,但实际上──」 第41页 「到了晚上,这名女性就去了知名人士的房间?」 「没错。」尚美点点头。「这是经常使用的手法。」 「这样啊。旁边有一群人围着帮忙,甚么事都能做啊。」 「因为通常人们不会想到,入住团体中的某一人,其实和别人是情侣。」 「说得也是啊。」新田将双手盘在后脑勺,身体也靠在椅背上。但不久,突然像弹簧似的弹起上半身。「妳说甚么?团体中的一个人,其实和别人是情侣?」 新田的眼神变回刑警之眼。尚美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地问:「这有甚么问题吗?」 但他没有立即回答,眉头紧皱看似在深入思索。过了片刻,说了一句「我懂了!」气势惊人地站起来。 「有这个可能性。要是我猜得没错,事情会变得很严重,不过相当有可能。」 「新田先生,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新田终于看向尚美。 「非常感谢妳。多亏了妳,我说不定解开了一个大谜底。如此一来,妳今晚的失误也就不会白费了。」新田说完便转身沖向楼梯。 29 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能势进入店里。状似稀奇地眺望店内后,看到了新田,便堆满笑容走了过去。新田起身,客气地对他行了一礼。他现在还穿着饭店制服,所以不能让周遭的人看到他好像以粗鲁的态度在接待客人。 这是饭店地下一楼的酒吧。离打烊的深夜一点钟,还有些许时间。酒吧里还有十几位客人。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能势来到新田面前,立刻行了一礼。 「不客气,您请坐。」看到新田笑脸盈盈地劝坐,能势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新田一直站着吧。新田见状有些着急,在心里嘀咕:怎么这么迟钝啊。只好用眼神不断地示意「坐啊坐啊」,能势才终于懂了:「哦……好好好」点头坐了下来。 新田也坐下后,服务生前来点酒。当然服务生知道新田他们的真实身分,但在其他客人面前,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能势点了鲜榨柳橙汁。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来。」新田小声地道歉。「因为有件事,一定要在今天晚上跟你说。」 「没关系没关系。」能势摇摇手。「请您别放在心上。上次您叫我来的时候,破解了手嶋的电话诡计。这次我也期待,或许会得到甚么丰盛的伴手礼呢。我猜可能是那个谜底破解了吧?就是今天早上我跟您提过的,x4为甚么不交代野口不要用自家计算机?──我没猜错吧?」 看着能势窥探的眼神,新田微微一笑。 「虽然不是这个谜题本身,但和这个谜题有关。目前还只是推论阶段,但我认为这是个可能性很高的假设。」 能势打直背嵴,用力睁开他的眯眯眼。 「看吧,我说的果然没错。您一定办得到。我一直这么认为。」 「不,现在还没有任何确实证据。所以我希望能势先生帮点忙。」 「没问题,我当然一定会帮忙。请尽管对我下指令。可是您必须先把推论说给我听哟。」 新田点点头,正要开口时又闭上嘴巴。因为服务生刚好端来鲜榨柳橙汁。能势也察觉到了,连忙站起来,自己从托盘上拿下柳橙汁和帐单。但瞥了一眼帐单后,不停地眨眼睛。 「哦……一杯柳橙汁要这么多钱啊?」 「因为是鲜榨柳橙汁呀。是真的用柳橙现榨的。」 「不愧是一流饭店的酒吧啊。」能势用吸管吸了一口,顿时满脸惊讶。「原来如此。味道和市售的盒装柳橙汁不一样耶。」之后用手帕擦擦嘴角,探出身去。「请开始说吧。」 新田喝了一口玻璃杯的水,润润喉咙。 「x4的计划里,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透。那就是为甚么没有统一犯案手法?」 「哦……犯案手法。」 「第一起命案是绞杀,第二起命案是扼杀。这两起要说类似确实也算类似,但第三起命案的被害人是后脑勺遭钝器重击致死。如果要做成同一个兇手所为的连续杀人案,杀害手法也要一致比较好吧?」 能势又喝了一口柳橙汁,交抱双臂。「好像开膛手杰克一样,是吗?」 「其实连续杀人犯也未必每次都用同样的手法。为了隐藏是同一兇手所为,也有不少人选择每次都用不同的手法。不过,这次的案例刚好相反,兇手们应该是想做得像同一个兇手所为。」 「确实,如此一想还真妙啊。那么,新田先生的看法是?」 「我猜兇手们,或者应该说x4的目的,可能在别的地方吧。即使警方不认为这是同一个兇手所为的连续杀人案,他也无所谓。不仅如此,即使看穿是完全不同的四个人下的手,他也无所谓。总之重要的是,诱导警方认为这四起杀人案是一组的。如此思考就能说明,x4为何没有交代野口不要用自家计算机上网。对x4而言,案情架构被破解了根本无所谓。」 但能势却难以理解的地歪着头。 「我不懂耶。我觉得案情架构被警方知道的话,对x4没有任何好处呀。」 「照理说是这样,不过如果满足某个条件,就会产生莫大的好处。」 能势收起下巴,突出下唇。「甚么条件?」 「就是x4还有其他的谋杀计划。」 「还有其他?」能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新田确认附近没人之后,把脸更凑近能势。 「假设x4想杀的人有两个,可是他不能单纯只杀这两个人。因为如果警方把这两起命案连起来侦查,x4以嫌犯浮出台面的可能性很高。因此x4开始思考,怎么做才不会让警方把两个案子连在一起。结果想出的办法是,把另一起命案,和其他三起不是他下手的命案全部连结在一起。具体的方法你也知道,就是用地下网站募集共犯,在现场留下以纬度、经度、日期组成奇妙的数字。警方虽然把这四起案子当作一组来思考,但其实唯有最后的命案,是和在完全不同的其他地方发生的命案是一组的。──你觉得呢?」 能势似乎愣住了,嘴巴半开,看着新田脸庞的眯眯眼犹如失去了感情。不久,他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推论……是新田先生的假设吧?」 「是的。只是假设而已,没有任何左证。如果你要说这是单纯的天马行空,我也不能说甚么……」 新田说到一半,能势就开始用力摇手。 「不不不,我认为能想到这种事正是新田先生的过人之处。如果要靠甚么线索才能建立起推理,我周遭有好几位刑警都很厉害。但新田先生不一样。你没有任何材料,也能站在犯人的角度发挥想像力,建立起至今谁都想不到的假设。而且这个假设,相当有说服力。我非常震惊。简直像听到x4亲自在说话一样,真的非常了不起。」 听到如此夸张的谬赞,新田不禁苦笑。「别说这种场面话。」 「这不是场面话,是我真实的感想。既然您把这件事跟我说了,我就不能辜负您的期待啊。明天一早,不不不,今夜我就开始行动。如果这个假设正确,x4应该有别的谋杀计划吧。」 「是的,而且我认为这个谋杀计划,已经开始进行的可能性不低。」 「也就是说,现阶段已经有被x4杀害的人?……」 「最近都内或近郊发生的命案里,有必要查一查嫌犯尚未锁定的案子。」 能势气势惊人地将双手放在桌上。 「我会查查看。问题是,要如何判断是不是x4下手的呢?你有没有甚么好办法?」 「这对我也是个难题。不过,有一个提示。那就是x4挑选这间饭店当犯案地点。我不认为这没有任何意义。应该一定有甚么。可能是x4本身,或是被害人,或是双方,和这间饭店有甚么关系。如此一来,另一个被害人也可能和这间饭店有甚么关连。」 能势目不转睛端详新田的脸,嘴角露出笑意,缓缓地将头左右摆动。 「真的很厉害。朝着这条线调查看看吧。我这就回去署里,整理一下最近发生的案子。」 能势要起身时,新田叫住他:「请等一下。要调查管区以外发生的案子不容易吧。要是能势先生一个人处理不来,就把这件事跟你们课长说,请他转告我们尾崎管理官。如此一来,本厅应该也会动起来。就像爆出手嶋电话诡计的时候一样。」 能势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到他一脸诧异,新田摇摇头。 「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记恨上次的事,说这种话来挖苦你。我认为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自己有没有功劳的时候了。我想早点抓到x4,只是这样而已。不过由我向管理官建议的话,他可能又会认为我没有专注在本来的任务上。所以你向你们课长说的时候,也不要说出我的名字。拜託你了。」 「新田先生……」能势皱起眉头,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如果逼不得已,我会这么做。」 「逼不得已?」 能势敲敲自己的胸膛。 「先交给我做做看吧。我自有办法。要是应付不来,我会向我们课长哭诉。这样如何?」 「可是这样的话──」 「别担心,我不会被抢先一步。新田先生特地第一个就跟我说,我也会展现我的骨气给您看。」能势起身。「请您稍等一下。明天晚上以前我一定会查出甚么。」说完行了一礼,拿着帐单走向出口。这杯贵得让他吃惊的柳橙汁,还有一半没有喝完。 30 山岸尚美九点多才出现,向柜檯经理久我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确实她上班迟到了,但饭店并没有硬性规定她的上班时间,因为她要陪新田,有时候必须待到深夜。因此久我笑咪咪地说,不用道歉。 「不,交班的时间是九点,我还是应该在九点前就要到。给您添麻烦了。」山岸尚美再度向久我鞠躬道歉后,走到新田的旁边。她看起来气色很差,眼睛有些血丝。「早安。」连道早安的声音都没精神。 「不要紧吧?」新田轻声地问。 「甚么不要紧吧?」 「妳看起来相当疲累的样子。」 山岸尚美轻拍两次脸颊,快速甩甩头想让脑袋清醒。「我没事。」 「妳该不会是没怎么睡吧?」 山岸尚美没有作答。新田暗忖,看来是猜中了。 「这样不好哦。这里没问题,妳去找个地方休息吧。我来了之后,妳的工作时数突然变长了。稍微休息一下,没有人会说话啦。」 她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新田,摇摇头说:「不可以这样。」 第42页 「为甚么?如果是担心我,我没问题喔。退房业务,我已经可以做到近乎完美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然是甚么?」 但山岸尚美没有回答,突然笑咪咪地说了一声「早安」。当然这不是对新田说,而是对走近柜檯的男性住宿客人说的。然后她就直接开始办起退房业务。 不久,退房结帐的客人接二连三多了起来。新田也混在真正的柜檯人员里办理退房业务。 今天他第一个接待的客人是,态度蛮横的中年男子。 「我在赶时间,拜託快一点!收据要用手写的,不能用印的。还有,不要写日期。」口气相当粗鲁。 新田说了一句:「知道了。」收下钥匙卡,操作终端机。以前不管做甚么都卡卡的,但现在手势相当自然。 「先生,请问您有没有吃冰箱里的东西?」说话也相当流利。 「嗯?啊,有喝啤酒。还有乌龙茶。大概就这样。快帮我结一结!」 新田一边听着客人口吃般的答话,列印明细,客人签名后就要做收据。请客人确认姓名之后写好收据,贴上印花,完毕。动作相当流利。 连自己都觉得不论谈吐举止都很像真正的饭店人了。而且丝毫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感到些许自豪。 「让您久等了。您看看这样可以吗?」 「哦,很好啊。」男性客人犹如抢夺似的收下收据,依然一脸臭脸便转身走了。 「谢谢您的光临。期待您再度莅临。」对着他的背深深一鞠躬时,新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饭店人了。 退房业务告了一个段落后,久我对新田说:「新田先生,方便过来一下吗?」接着又对山岸尚美说:「山岸,妳也来。」 两人并排站好之后,久我说:「请你们去总经理办公室。我也会去。」 「出了甚么事吗?」新田问。 「详细情况到那里再说。」久我压低嗓门,表情也很僵硬。新田觉得,看来事情非比寻常。 三个人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久我敲门,然后打开了门。 一踏进房里,新田就吓了一跳。因为稻垣也在里面,本宫也在。两人和藤木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藤木的旁边坐着住宿部部长田仓。 「对不起,百忙之中把你找来。」藤木说:「因为发生紧急事件。所以我也把稻垣课长请来了。」 「到底是甚么事?」新田将视线从藤木移到自己真正的上司身上。 「我想你也知道,明天是星期六,也就是那个婚礼要举行的日子。」稻垣说。 新田当然知道,所以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彻底对婚礼会场与婚宴会场周边着手进行警备工作,但是又发生了别的问题。」 「甚么问题?」 田仓端详着新田的脸。 「渡边先生……也就是明天的新郎。刚才渡边先生打电话来,说今天想住在这间饭店。」 「啊?这么突然……为甚么?」 「不,其实也不是突然。渡边先生和高山小姐,原本有预定今晚的房间,是豪华套房。」 新田倒抽了一口气,看着稻垣摇摇头说:「我没听说这件事。」 「我想也是。」稻垣答道:「因为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过仔细问了一下,好像也不是讯息传达上的失误。」 「怎么说?」 「只要在我们饭店举行婚礼与婚宴的客人,我们都会送他们一晚豪华套房。」田仓说:「甚么时候住都可以,两位新人预约了婚礼当天。」 「当天,就是明天啰?」 「是的。但这里发生了一个麻烦。新娘高山小姐说,妆发部份要请她自己熟悉的美容师来帮她做,可是这样就不能使用我们饭店的化妆室。所以要订房间,在那里化妆。」 「这样不是刚刚好吗?已经订了豪华套房。」 但田仓却摇摇头。 「新田先生您也知道,我们饭店的入住时间最早也要下午两点。只是化妆而已或许赶得上,但婚纱方面就无法准备了。」 「婚纱的准备?」 「因为流程上的关系,中午以前要先把婚纱和首饰之类的东西送到化妆室。所以要从外面找美容师进来的话,我们会请他们从前一天开始预订房间。」 「也就是说,豪华套房要订今天和明天两天?」 「是的,可是当初两位新人实际上订的只有明天一天。」 「结果突然今晚也住这里?」 「是的。新郎好像也说,难得可以订到这么好的房间,那就住两天吧。当然,就我们的立场而言不能拒绝。这是客人应有的权利。」 新田耸耸肩。 「新娘说不定被跟踪狂盯上了,还这么悠哉啊。」 「这也没办法呀。」稻垣说:「因为新郎不知道跟踪狂的事。就新娘而言,新郎说要住她也不能拒绝吧。」 新田唿了一口气,点点头。「那,我要怎么做?」 「两位新人预定傍晚五点入住。住进来之后,可能也会外出用餐,不过基本上会一直待在饭店里。大厅和沙发区虽然有本宫他们在监视,但两人待在房里的时候就没辙了。所以你尽可能待在柜檯,保持房间一有电话来就能立即出动的状态。要是没电话打来,你就打过去。至于藉口,就要麻烦饭店方面想了。」 「可以问婚纱甚么时候送进去比较方便,或是化妆用的镜台怎么办之类的,我想很多理由都可以用。」田仓补充地说。 「也就是说,要定期确认两人是否平安?」 「就是这么回事。房间的入口装有监视器,只要有可疑人物接近应该会知道,不过还是谨慎为上。」 「我明白了。」 「我这边的指示就这样。有没有甚么问题?」 没有想到甚么特别的问题,因此新田摇摇头。「没有。」 「好,那你回工作岗位吧。我想你应该也知道,盯上高山小姐的跟踪狂未必是我们在捉拿的兇手。就照以前一样,小心谨慎执行任务。」 「知道了。那我失陪了。」新田行了一礼,走向门口。山岸尚美也随后跟了出去。 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稍微走几步之后,山岸尚美低声问:「那件事,你已经跟上面说了吗?」 「哪件事?」 「就是昨晚的事。我跟你说掩盖外遇旅行的方法时,你好像灵光乍现的样子。」 「那个啊。那件事我没有说。」新田边走边说。 「为甚么呢?我觉得你好像察觉到非常重要的事。」 「我也有我的各种考虑啊。倒是──」新田突然停下脚步,转而看向她。「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妳。」 「你突然怎么了?」 「我试着想了一下,妳昨天为甚么没睡好。马上就想到答案了。原因和妳昨天犯了不像妳会犯的错误一样,都是被答应我的事牵累了。」 山岸尚美低下头。看似可以解读成肯定的模样。 「第四起案子……至少已经知道可以防止在这间饭店发生,可是却不能说是非常痛苦的事。万一有人遇害怎么办──想到这个当然会睡不着。看到妳疲累的表情,我更痛苦啊。所以我有个提议,妳稍微休息一下好吗?」 尚美「啊」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新田凝望她的眼睛继续说:「至少,休息到明天的婚宴结束为止。结束之后,妳和我的约定就算完成了。妳可以把一切告诉总经理。这样妳的心理负担也能减轻一点吧?」 山岸尚美睁大眼睛吸了一口气,抬起胸膛。稍稍抬起下颚,目不转睛地瞪着新田。 「你叫我抱着重大秘密,窝在家里?这样比较轻松?」 「我是为妳着想才这么说。」 「请你不要看扁我!」尚美说得斩钉截铁,气势惊人。「你说得没错。对于明知有办法可以防止犯案却没有说出来,我感到莫大的罪恶感。可是,我不能因此就自己逃掉。为了防范未然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我要比谁都更努力才行。居然叫我休息?这种事……不值一提。」最后那句话说得有点豁出去的感觉。 真是了不起的女性,新田再度由衷佩服。他微微一笑,嘆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我也下定决心了。」 山岸尚美将双唇抿成一直线之后,答道:「请下定决心。」 回到柜檯后,新田和她们一起做日常业务。因为是星期五,房间几乎都被订满了。到了傍晚以后,忙着接待入住的房客。 门房领班杉下来到柜檯,是在将近四点的时候。和其他柜檯人员稍微谈了一下之后,他走向新田。 「关于渡边先生和高山小姐的房间,找新田先生谈就可以吧。」 「是的,怎么了吗?」 「房间已经敲定了吗?如果已经敲定了,我想把行李搬进去。」 「行李?」山岸尚美从旁插嘴说:「如果婚纱方面的东西,明天早上应该会送进去。」 「不,不是婚纱,是宅配。里面是葡萄酒,大概是送给两位新人的礼物吧。」 「礼物?」新田问:「东西现在在哪里?」 「在行李台。」 「请把它拿到后面的办公室。」新田说完,和山岸尚美面面相觑。 杉下拿来的是,看似只装了一瓶葡萄酒的包裹。收件人住址写的是这间饭店的地址,收件人姓名写的是渡边纪之与高山佳子。寄件人是「北川敦美」,地址是东京都吉祥寺。但却没有写电话号码。 「真奇怪。」新田立刻说:「这张包装纸是百货公司的。如果是在百货公司买的,应该会直接请百货公司送来。可是这张宅配的託运单不是百货公司的。所以是拿回家以后,再从别的地方寄出来的。」 「说不定想把写好祝词的卡片放进去之类的……」山岸尚美说。 「这样的话会先准备卡片,在包装之前交给店员吧。」 「买了葡萄酒以后才想到要放卡片,也是有可能的。」 新田凝望着她的脸。 「就算是这样吧。这种时候,妳会怎么做?把买了的葡萄酒带回家是还好,不过妳会特意打开包装把卡片放进去,然后重新包起来吗?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我会准备另一个纸箱,把包装好的葡萄酒和卡片放进去。」 杉下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山岸尚美也垂直摆动纤细的脖子。 「你说得对,确实如此。」 「请和婚礼课的仁科小姐联络。」 新田说完,山岸尚美取出手机。 ※※※ 「北川小姐的名字,在这里吧。」仁科理惠摊开婚宴的席次表,这么说。她指的地方确实写着「北川敦美」。姓名的上方是「新娘友人」。 第43页 「知不知道是甚么样的朋友?」 「这就不清楚了……」 「应该也有寄喜帖给这位小姐吧。知道她的地址吗?」山岸尚美问。 「当然知道。因为喜帖都是我们寄出去的。──这是名册。」仁科理惠在新田面前打开一本文件,里面罗列着姓名与住址。 名册里也有北川敦美的名字,住址也和宅配的託运单写的一样。 「到目前为止没有可疑之处啊。」 「可是,託运单没有写电话就很奇怪了。」 新田贊成山岸尚美的意见。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高山小姐?」仁科理惠说:「把事情跟她说,请她告诉我们北川小姐的电话。」 婚礼的负责人皱起眉头。 「一定要把事情跟她说吗?还是找个藉口问出电话比较好……」 新田轻轻地摇摇手。 「我明白你们不想让高山小姐害怕,可是耍这种小花招到头来反而麻烦。要是能问北川小姐本人,确定是她寄来的话,高山小姐也会安心吧。相反的如果不是北川小姐寄来的,那就是神秘人物寄了可疑的东西来,更没有理由不告诉高山小姐。」 可能是接受了这个看法吧,仁科理惠虽然一脸严肃但也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后,彷佛在思索该怎么说般沉默片刻之后,开始动起手指。 电话立刻就接通了,仁科理惠开始说话。以慎重的语气说出事情。不断重复着「基本上」「为了慎重起见」「考虑到万一」之类字眼。高山佳子可能相当惊慌。 「好的,那我等您的联络。」如此结尾后,仁科理惠挂断手机。看样子没有问出北川敦美的电话。「高山小姐说她要自己问。问清楚了再打电话给我。」仁科理惠看着新田他们。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 「高山小姐的反应如何?」山岸尚美问:「果然觉得很恐怖?」 「当然觉得毛毛的。高山小姐说,北川小姐是大学就认识的朋友,与其寄葡萄酒去饭店,应该会寄餐具之类的去她家吧。」 听着她们的对谈,新田也觉得确实如此。 沉闷的沉默时间开始流动。葡萄酒包裹依然放在桌子上。新田凝视它,做出各种推测。也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因状况而异,说不定必须立刻通知稻垣。当然,能够变成笑话一桩了事当然是最好的。 仁科理惠的手机传出来电铃声。沉闷的气氛变得很紧绷。 「喂,我是仁科。……啊,这样子啊。……是……是。」 仁科的声调逐渐低沉,脸色转白。光凭这些,新田就能掌握事态了。他和山岸尚美面面相觑。她的表情也变得很严峻。 仁科理惠用手挡住手机的通话口,对新田说: 「高山小姐问过北川小姐的结果,她并没有寄这种东西来。」一如预料的答案。 「跟高山小姐说,等一下我们会和她联络,请她先挂断电话。」新田说完,看向桌上的东西。山岸尚美伸手想去摸包裹,新田不由得粗暴地说:「不准碰!」她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来。 新田吞了一口口水,调整气息后再度开口:「不要摸这个东西。我们会请鑑识课来。」 「鑑识课……」 「而且,不会在这里开封。因为开封前必须先用x光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不是葡萄酒?」 「外观看起来可能是葡萄酒。可是开封的时候,不敢保证不会爆炸。」 从表面都能看出,山岸尚美的身体僵直了。 31 下午五点多,尚美感到大厅的气氛变了。这时她正在帮一名男性客人办住房手续,却不由得抬起头来,视线在四周梭巡。 她知道大厅有刑警在卧底,也记得好几个人的长相了。此时她发现他们的模样怪怪的,大家都神情紧张看着大门。 尚美也跟着看过去。果不其然,是高山佳子和一名男子挽着手进来了。这名男子可能就是明天的新郎渡边纪之,长得瘦瘦高高,看起来有点纤弱。 「怎么了?」听到声音,尚美心头一惊。男性客人一脸诧异看着她。 「没有,没甚么。对不起。」急忙办好手续后,招手叫门房小弟,把钥匙卡交给他,指示他带客人去房间。 「请好好休息。」尚美鞠完躬后,再度看向大门。渡边纪之和高山佳子正在看婚礼海报,说不定在想像他们自己明天的模样。新郎想的或许是:妳的婚纱比这个模特儿穿的婚纱漂亮喔。新娘倒是还好,但新郎似乎满脑子都是幸福的想像。 两人眺望了海报片刻,便走向柜檯。一旁的新田以眼神传出暗号。事先就已经决定了,这对新人由尚美来接待。 「欢迎莅临东京柯迪希亚饭店,两位要办理住房手续是吗?」 「嗯,我姓渡边。」渡边纪之说,依然和高山佳子挽着手。 「您是渡边纪之先生啊。恭候多时。这次真的很恭喜您。」低头鞠躬,递出住宿登记表。「那么,请您填写住宿登记表,只要填渡边先生的部份就可以了。」 这次和平常不同,钥匙卡早就准备好了。渡边纪之在填写住宿登记表之际,尚美窥视高山佳子的神情。她明显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虽然脸上略带笑容,但也露出胆怯之色。未来的丈夫,难道没有从她这个表情看出甚么吗?看来渡边纪之是个相当迟钝的男人。当然这种想法,绝对不能显现出来。 尚美确认住宿登记表的填写无误后,把钥匙卡和优惠券放在柜檯上。说明了附带的优惠内容后,唿叫门房小弟。门房小弟是关根刑警假扮的,他和新田一样,穿起制服都有模有样,应该不会被起疑吧。 目送明天的新郎新娘进入电梯厅以后,新田回过头来,不由得唿了一口大气。 「事已至此只能全力以赴了。」新田说。 「我还以为高山小姐会变更行程呢。」 「这也没办法呀。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她也没勇气跟男友说,可能有跟踪狂要她的命。」 「这一点我是懂啦……」 那瓶葡萄酒,不,正确地说应该是标示装了葡萄酒的包裹,已经被警视厅的鑑识课拿走了。考虑到爆炸的可能性,看情况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开封。至于里面究竟装了甚么,目前还没有消息进来。 高山佳子那边,决定由仁科理惠跟她说,也问她今晚是否确定要住进饭店。饭店方面是希望今晚最好不要住进来,但高山小姐说事到如今无法改变行程,因为明天的一切相关准备,都是以今晚住进饭店为前提在进行中。当然,她也很不想让新郎知道跟踪狂的事吧。 两人住的豪华套房,由饭店设置了专属管家之后,鑑识课人员也入内调查了有无可疑物品与窃听器。很明显的,警方也考虑到嫌犯有可能是饭店员工。明天早上,新娘的婚纱礼服与花束,以及新郎的礼服都会送来房里,但在那之前待在另一个房间的女性鑑识课人员会把这些东西全部检查一遍。 「如果寄那瓶葡萄酒来的是兇手,你认为他接下来会做甚么?」尚美问新田。 新田一脸沉思,交抱双臂。 「因为不知道葡萄酒的内容物究竟是甚么,现在还无法断言。但如果里面有下毒的话,兇手应该会先确定这个伎俩是否顺利得逞吧。」 「怎么确定?」 「假设两人照着兇手的诡计喝了葡萄酒而命丧黄泉,饭店发现两人倒下了,应该会向医院和警方联络吧。不久救护车和警车就会抵达饭店──」 尚美点点头,知道新田想说甚么。 「所以兇手会在饭店附近监视,对吧?」 「如果我是兇手,我会这么做。问题是,要监视到甚么时候。即便救护车和警车没来,也不见得代表计划失败了。因为不晓得他们两人何时会喝葡萄酒。通常会认为是吃完晚饭,回到房间以后才喝吧。这种情况,即使两人都死了,极有可能到早上才会被发现。可是到了早上一定会被发现,因为婚纱之类的东西要送进房里。所以最迟也要等到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如果没有异样发生,兇手才会判断计划失败吧。」 「知道计划失败后,兇手会怎么做?」 「这就很难说了。」新田偏着头。「如果寄葡萄酒来的人是x4,我认为他不会就此罢手。毕竟已经大费周章做到这种地步了。」 「他可能在婚礼或婚宴上做出甚么事?」 「我认为相当有可能。只是,就算婚礼和婚宴平安落幕也不能大意。因为新郎和新娘明天将住在这间饭店里。」 确实如此。这种紧张感,要持续到后天早上两人退房。 办理住房的客人,又陆陆续续来到柜檯。尚美当然要处理,新田也专心投入住房业务了。现在在柜檯人员里,新田已经成为相当重要的战力。 大厅的氛围又变得有点奇怪,是在将近晚上七点左右时。一名扮成客人的搜查员快步走向电梯厅。 尚美看看新田。平常他没有装对讲机,但现在耳朵塞着耳机。 「高山小姐他们出去吃晚餐了。好像预约了最顶楼的铁板烧餐厅,七点开始。」 「所以刑警也去了对吧。」 新田微微一笑。 「那个刑警真幸运,可以在高级餐厅吃免费的铁板烧。不过可能不行喝酒吧。」新田说着,突然将手伸进外套内袋,掏出手机。低声说了两三句之后,挂断手机。表情变得很凝重。 「怎么了?」尚美问。 新田确定旁边没有人在听之后,把脸凑到尚美的耳畔。 「鑑识课的后续报告进来了。那瓶葡萄酒不是爆炸物。」声音低沉但却响亮地在尚美耳畔低语。「不过,包着瓶口的铝箔纸,被针戳了一个洞。把里面的软木塞拿出来一查,果然有被针贯穿的痕迹。两个洞的位置完全吻合,极有可能有人用注射针插进去。」 「注射针的话……」 新田的眼神变得很锐利,缓缓地点头。 「不可能只是为了开洞,想必是注入了甚么药剂。」 「药剂……是下毒吗?」 「应该是的。」新田答道:「但目前还不知道混入甚么东西。详细分析好像需要花点时间。」 尚美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发寒打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虽然一直以来都有自觉,知道自己在参与命案侦查。新田甚至把侦查上的重大机密告诉自己,因此也意识到自己有相当大的责任。即便如此,脑袋里的某个角落还是没把它当作现实看待,多少带着这种乐观的想法:如此重大的案子应该不会发生吧,大肆骚动的结果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甚么都不会发生吧。 第44页 但此刻终于认识到,这就是现实。有个企图杀人的兇手,已经在某个地方开始行动了。 尚美顿时坐立难安,想要走出柜檯,但被新田抓住肩膀。「妳要去哪里?」 「我想去餐厅,看看他们两人的情况……」 新田苦笑,摇摇头。 「餐厅那里,除了刚才的刑警,应该还有其他的警备人员。妳去了也没用吧。请想想我跟妳说的话,如果葡萄酒有下毒,兇手今晚不会行动。」 「啊……对哦。」 「一决胜负在明天。如果x4盯上的人是高山小姐。」新田以慎重的语气说。 32 晚上十点多,新田和尾崎与稻垣等人一起在事务大楼的会议室里,其他还有十几名搜查员。 白板上贴着小教堂楼层的平面图,以及婚宴会场楼层的平面图,也用签字笔仔细写了负责警备工作的搜查员配置图。 「查出受理宅配葡萄酒的店家了。是高圆寺站附近的一间便利超商。」稻垣看着文件大声说:「昨天下午两点左右拿去寄的。受理的店员说,好像是个年轻男子。从他这种讲法,我想大家都能想像,可是店员的记忆相当模煳,客人的脸当然不记得,甚至连服装也记不太清楚。所以大家别被『年轻男子』这个印象给束缚住了。然后是买葡萄酒的百货公司,这里没有店员记得这个客人,甚至连甚么时候买的都不知道。只能从发票确定不是昨天买的。接下来是鑑识课的后续报告。葡萄酒的瓶子完全找不到指纹,也没有用布擦过的痕迹,可能兇手当时戴着手套吧。虽然从包装纸和盒子可以看出一些东西,但我不认为兇手只有在买东西和送去宅配的时候毫无防备,所以很难期待这里面混有兇手的东西。大致是这样。」 新田悄悄嘆了一口气。简单地说,就是现阶段无法从那瓶葡萄酒得到任何线索。 一名搜查员起身报告,内容是去查访被冒用葡萄酒寄件人姓名的北川敦美的情况。北川敦美表示,只有曾和要一起去参加婚礼的大学时期的朋友,在电话里讨论红包要包多少,大概就这样而已。完全想不出谁会冒用她的名字。 「这名女子的名字会被冒用,可能只是巧合吧。」稻垣向邻座的尾崎说。「高山小姐说过,她的邮件经常被人偷看。只要看到是否出席婚礼的明信片,就能知道要出席明天婚礼的人的住址之类的数据。」 尾崎默默点头表示同意。但表情之所以闷闷不乐,可能是因为案情迟迟没有进展吧。 「关于兇手知道高山小姐他们今晚入住饭店一事查得怎么样?有没有甚么进展?」稻垣的视线落在本宫身上。本宫看着记事本站起来。 「这也很有可能是看到邮件的缘故。几个星期前,记载着婚礼和婚宴大概要花多少钱的估价明细,寄到了高山小姐家。明细表里也有写着在豪华套房住两晚,只是费用方面,有一晚是饭店招待所以是免费。看到这个资料,应该能立即想像是前一天和当天要入住饭店。倒是兇手可能不知道,两位新人原本今晚不打算住饭店吧。」 稻垣皱起眉头,搔搔头。「一切的错误都在于,不该把所有的邮件都寄到新娘的住址啊。」 听完本宫说的话,新田突然涌出一个疑问,举手说:「我可以问一下吗?」 稻垣以手指指向新田,取代回答「甚么事」。 「寄去的资料只有估价明细吗?没有附带婚礼或餐会的流程表之类的东西吗?」 「有没有?」稻垣问本宫。本宫偏着头说:「不知道。」接着又说: 「除了明细之外,我没有确认是不是还寄了甚么。──流程表有甚么问题吗?」后半段的问题是直接问新田的。 「我们之所以知道高山小姐可能被人盯上了,是因为有一通可疑的电话打到婚宴洽询处,佯称高山小姐的哥哥,来询问婚礼和婚宴的详细流程。倘若邮件中放有流程表,兇手应该没必要打这通电话。」 「那就是没有放吧。」稻垣说得很干脆。 「我去确认一下。」本宫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 新田心想,假使没有寄流程表,兇手没有机会亲眼看到,那通电话还是很奇怪。既然已经订下葡萄酒毒杀计划,应该不会在乎婚礼或餐会的流程。更何况,要是没有那通电话,毒杀说不定已经成功了。 不久本宫回来了。以些许棘手的表情看了新田后,将视线转向上司们。 「怎么样?」稻垣问。 「流程表也同封寄上了。现在正在影印。」 稻垣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和尾崎面面相觑。 新田走出事务大楼时,时针指着十一点。兇手应该看过流程表,为甚么还打电话来婚宴洽询处。这个疑问,一直到最后都没解开。稻垣他们的看法是:流程表只写了大致的流程,并没有标记详细时间,所以兇手想知道更确切的时间吧。对此,新田不得不持保留态度。因为就算知道详细时间,婚礼和婚宴流程也不见得会照着时间准时进行。 抱着难以释怀的心情,新田返回饭店大厅。柜檯里不见山岸尚美的身影。今晚她难得早点回家了。因为新田之前极力劝她: 「明天可能是一决胜负的日子。今晚一定要好好保存体力。」 当时听到这句话,固执的她也首肯了。 新田走向柜檯时,手机响起。看了来电显示,是能势。 「喂,我是新田。」 「辛苦您了。我是能势。能不能请您上来一下?」 「上来?」新田将手机贴在耳朵,直接往上看。能势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往下看。新田看着他的圆脸问:「你甚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到。因为有件事想尽快告诉您,问了一下听说您在开会中,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了。」 能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故弄玄虚。看来他是有收穫的样子。新田大胆地挂断电话,登上旁边的手扶梯。 两人走进婚宴洽询处。里面当然没人,而且很暗。只打开部份的电灯,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来。 「我有个同期的朋友在搜查一课的数据组,拜託他把现在警视厅在处理的命案数据拿给我。」能势一边打开记事本,一边说:「自己住在这城市,说这种话或许不恰当,东京真是个命案很多的地方啊。今年至今发生的命案,光是已经确认的就多达一百三十件以上,其中有将近三十件尚未破案。这也包括这次x4所策划的三起命案。」 一个月有十个以上的人被杀,多达四分之一的兇手尚未逮捕到案。新田仔细想想也认为,东京确实是个不安宁的地方。 「想要完全过滤这多达三十件的未侦破案实在有点困难,所以我就把重点放在这三个月发生的命案,加以调查。结果符合的案子有六件。其中一件是肇事逃逸,两件是牵扯到黑道内斗的杀人案。这三起案子的性质感觉和新田先生说的案情不同,我就把它们排除了。」 「很好。我也觉得应该排除。」 「其他三件中的一件可以说是无差别杀人。发现一名酒店小姐死在隅田公园的旁边,从现场的痕迹看来疑似多人施暴。」 这个案子新田也知道。推测应该是不良少年所为。这个世界真的变得真糟糕啊。 「可以排除吧。」 「应该可以。接下来是强盗杀人。被杀的是独自住在中野区的一位资本家奶奶,被抢走了现金。乍看是贪图金钱下手行兇……」能势向新田使个眼色,询问他的看法。 「妄下判断是很危险的,也有可能是故意做成这样。」 能势满意地微微一笑。 「同感,我也这么认为。这个案子在中野署成立了侦查总部,以前一起共事过的刑警也参与侦查,我请他调查被害人和东京柯迪希亚饭店有没有关系。」 「居然拜託人家查这么诡异的事,那位刑警没有觉得你是怪人吗?」 能势摇摇他胖嘟嘟的身体笑了。 「没关系,我平常就是一个怪人。结果呢,被害人家属说,我不认为我家奶奶会和那种豪华饭店有关。再进一步详细调查或许能查出甚么,不过这个案子姑且也可以排除吧。」 「好的。」 「这么一来就剩下一件了。这件案子还真麻烦。」能势舔舔指尖,翻动记事本。「其实还没有正式以杀人案成立侦查总部。」 「这是怎么回事?」 能势从笔记本抬起头来说:「因为还无法确定死因。」 据他所说,死者名叫松冈高志,二十四岁,是一名男性模特儿,大约一个月前,同居女友发现他倒在下高井户的住处。虽然立刻叫了救护车,但救护人员抵达时已经没有心跳了。 「没有外伤,桌上散乱倒着啤酒和碳酸饮料酒的空罐。当初似乎是认为,这名男子原本就瘦到让人觉得营养不良,可能大白天就喝酒导致心脏病发作而死的吧。虽然说是模特儿,但其实几乎没工作上门,实际上都是靠女人养的状态,所以也不认为有他杀的可能吧。」 「但是后来出现了他杀的可能吗?」 「同居的女子一直强调,被害人不是会大白天就开始喝酒的人,如果会喝也只喝一点点。那就先进行血液检查啰。结果确实血中的酒精浓度并不怎么高。接下来终于进行解剖了。可是解剖的结果也无法确定死因,也没有使用毒物的迹象。不过,找到一点可疑之处。」能势以食指指着脚。「右脚的脚踝有注射的痕迹。」 「注射?但没有使用毒物的迹象……」 能势贼贼地一笑,目光落在记事本上。 「听说有些药物不会留下使用痕迹,例如肌肉松弛剂。不过,光只有注射痕迹很难拿来当作断定杀人的根据。这就是无法当作杀人案来处理的原因。当然侦查依然持续进行着,可是现阶段没有象样的线索。」 新田点点头,一边用指尖敲着桌面,一边整理脑中的思绪。 「倘若这是杀人案,就满足我推理成立的条件了。」 「我就是这么想,所以立刻和我朋友联络了。」 「甚么朋友?」 「我在高井户署的警务课有个打麻将的朋友。我拜託他,请他安排让我和被害人的同居女子见面。」 新田眨眨眼睛,不断地打量能势的脸。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资料课有同期刑警,中野署和高井户署都有人脉。这个乍看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其实有着庞大的背景,新田对此深感佩服。昨晚,他之所以敢撂下这种大话:「我也会展现我的骨气给您看。」原来是有如此惊人的根据。 「怎么了?」能势问。 「没,没甚么。」新田摇摇头。「那,你见到这名女子了吗?」 第45页 「见到了。」 能势说,这名女子叫高取清香,是位设计师,在都内一间设计事务所上班,比死者松冈高志大四岁,去年年底,去听音乐会的时候刚好坐在隔壁认识的。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约会,今年才开始同居。虽然说是同居,但其实是松冈跑去住在她家。 「听说松冈先生在去年十一月从名古屋来到东京后,是借住在大学时期的朋友家。来东京的目的是,为了参加某个知名剧团的选秀会,很遗憾地没有选上,穷途末路之际遇见了高取小姐。在一起同居后,松冈先生去模特儿经纪公司登记,为了当演员做准备,高取小姐也在背后支持他……」 新田露出苦笑。 「就是吃软饭的男人吧。这种人真的当上演员或艺术家成功之后,通常会把女人甩掉。」 「这种事真的很多啊。如果我是高取小姐的父亲,我会希望这种男人死了算了。不过不敢在她面前说就是。」 「你是在怀疑高取小姐的父亲?」 「不,应该没有这个可能。因为高取小姐的父亲,根本不知道女儿跟人家同居。除此之外也查不出甚么嫌犯。同样查不出松冈先生或高取小姐是不是牵扯到甚么纠纷,基本上松冈先生在东京几乎没有朋友。因为这样才出现这种论调,认为这果然不是他杀,应该是自然死亡吧。」 「原来如此。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呢……」 「您指的是松冈先生和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关系,对吧?当然,我也问了高取小姐。我就是为了这个去见她的。」 「结果呢?」 「很遗憾的,她说她不知道。」 新田把积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虽然很失望,不过他想:能势不可能只为了报告这种事而特地跑来。 「她不知道……也就是说,能势先生还问了别人对吧?」 于是能势展现出有所企图的表情,将口水吐在拇指上翻阅记事本。 「我刚才说过,松冈先生和高取小姐同居之前,借住在朋友家吧。刚才,我见到了那个朋友。」 原来这才是正题啊。新田探出身去。「然后呢?」 「这个人和松冈先生在名古屋是念同一所大学,感情不是特别好,原本只打算让他住个几天,结果他居然住了一个月以上,这个朋友也说很困扰。之后他和松冈先生没有再见过面,虽然知道他死了,也有刑警来问过话,可是他对案情一无所知,感觉到现在还对松冈先生很不以为然。他原本以为松冈先生没有钱,直到要搬出去的时候才知道他有银行存款,一气之下叫他出半个月的房租。不过问题是,他怎么发现松冈先生有存款呢?」能势以舌尖舔舔嘴唇。「因为他发现了收据。」 「收据?」 「高级饭店的收据。」能势露出得意的笑容。 新田双手往桌面一拍,打直背嵴。「饭店名称呢?他记得吗?」 「记得。他说得很清楚,是东京柯迪希亚饭店。」 新田感到体温上升,握紧双手。 「就日期来看,好像是松冈先生来东京的日子。所以这个朋友就逼问他,为甚么住这么高级的饭店?钱是怎么来的?刚开始松冈先生好像想煳弄过去,但后来还是老实招了。其实他父母有寄钱给他。上东京的纪念日,想住一天高级饭店看看。」 「上东京的纪念日啊。」新田交抱双臂,靠在椅背上。「你刚才说去年的十一月吧。晚点我会查一下饭店纪录。要是他没用假名,应该能查出正确日期。如果和这次的案子有关,那天可能出了甚么事。」 「事情或许会变得很有意思啊。我打算明天去名古屋。」 新田蹙起眉头,注视能势的圆脸。「去名古屋?」 「我想知道松冈先生为甚么决定下榻这间东京柯迪希亚饭店,也想了解一下他是甚么样的人。刚才我已经先跟我们课长报备了。我是自费行动,所以他也不能发甚么牢骚。」 这可能是因为上司对这个男人有很高的评价吧。到了此刻,新田终于明白了。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我这里明天也要面临最紧要的关头。」 能势用力点头,变成了双下巴。 「我听上司说了。新娘说不定会在明天的婚礼上被袭击。」 「不只是这样,我猜兇手已经开始行动了。」 新田说了那瓶葡萄酒的事。 「听了刚才能势先生说的话,我觉得有共通点。松冈先生有可能是被注射药物杀死的。而今天送来的葡萄酒也有疑似注射针穿过的洞。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应该不是巧合啊。只是,有件事我感到很好奇……」能势竖起肥短的食指。 「甚么事?」 「如果这是x4下的手,应该会在犯案现场留下那种数字吧?还是说,葡萄酒的盒子里,放有写着数字的纸张?」 「没有,鑑识课的报告没提到这个。说不定以其他形式留下数字,例如传简讯给高山小姐的手机。」 「原来如此。这也有可能。可是就算毒杀成功了,兇手也不知道被害人甚么时候死吧?即便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也不见得是刚刚才死。只要过了午夜十二点,日期就变了。您应该还记得,那串数字是纬度加上经度,然后再加犯案日期组成的。日期只要错了一天,经度也会变了一度。一度可是从东京铁塔到山梨胜沼的距离喔。我想即便只是一天,兇手应该也不会忽视。」 新田不禁瞠目结舌。因为受到能势指摘的冲击。确实,能势说得没错。侦查会议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呃,我说的话,有甚么奇怪吗?」 「一点都不怪。」新田摇摇头。「这是相当精闢的着眼点。能势先生,你是很厉害的人。」这是真心话。「你是个很厉害的刑警。」 不不不,能势难为情地摇摇手,把记事本收进口袋里。 「我只是说出我注意到的事而已。那么我还要准备明天的事,就此告辞了。彼此好好加油吧。」 由于能势站起来了,新田也跟着起身。「请让我送你到大门口。」 「不不不,不用啦。」 「别跟我客气。请看看我的服装,饭店人员送客人是应该的。」新田说后走向手扶梯。 33 上午九点多,和夜班交班完毕后,尚美站在柜檯,悄悄地深唿吸。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又怀疑今天真的会发生甚么事吗?两种心情在心中交互推挤。不过,她告诉自己,无论会发生甚么事,或是甚么事都不会发生,自己都只能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大厅的气氛明显和平常不同。因为是星期六,人潮比平常混杂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违和感的原因,应该与这个无关。 尚美缓缓地环视整个大厅。之前看过的搜查员,现在都不在了。但恐怕一定有比平常更多的搜查员,混在这人群之中。他们一个个发出的紧绷气氛,使得华丽的氛围显得有些紧张感。 「山岸小姐。」听到后面有人叫唤,回头一看是新田。「现在有空吗?」 「有啊。」尚美点头。「甚么事?」 「有件事想拜託妳。」新田说完指向后方。 两人来到后面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久我站着在翻文件。桌上的一角,好像放着顾客名单。 「是在调查甚么吗?」尚美问新田。 「其实就是在调查,去年十一月的事。」 「十一月?」 「正确地说,是十一月十七日的事。」 「这一天出了甚么事吗?」 新田点点头,将笔电型的终端机拉过来,指着名单里的一个地方。 「松冈高志这名男子一个人入住。单人房,一晚。喝了冰箱的两瓶啤酒,在一楼的咖啡厅用餐。」 「这位先生有甚么问题吗?」 「现在还很难说,因为不知道是否和案情有关。可是,如果和案情有关,他会下榻这间饭店应该有甚么意义。我们现在在查这个。」 尚美偏着头,凑近屏幕。松冈高志。这个名字没甚么特别的印象。 「嗯……」沉吟的是久我,他接着说:「这一天没有发生甚么特别的问题。因为是平日,也没有大型活动的纪录。」 「那么隔天呢?」 「十八日的资料也查过了,没有发生甚么事。」久我摇摇头,将文件放在桌上。「拿去看吧。看到你们甘愿为止也没关系。」 「好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久我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去问问这位松冈先生不就好了?」尚美说:「问他那一天在饭店时发生了甚么事?」 「如果可以的话,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新田耸耸肩。「可是他过世了。大约一个月前。」 尚美大吃一惊。「该不会是,被杀的……?」 「我只能说,这个可能性很大。」 「为甚么你认为或许和这次的案子有关?」 新田搓搓鼻子下方。 「这有点难以说明。暂且把它当作刑警的直觉吧。因为是直觉,所以也有可能不准。妳有没有印象呢?去年十一月十七日,或是十八日,有没有想出甚么?」 尚美操作终端机,叫出去年十一月十七日和十八日的资料。当天,所有房间的住房情况、来了甚么样的客人、收入有多少等等纪录都保存着。 但是尚美看着这些数据,也没有唤起甚么记忆。十一月十七日和隔天的十八日,对饭店而言都是平常且平凡的一天。根据纪录显示,当时尚美是上夜班,但她连这个都没有印象。 「应该没发生甚么事。」尚美只能这么说。 「既然妳都这么说了,一定甚么都没发生吧。刑警的直觉失灵了啊。」新田偏着头,露出死心般的表情。 「那边的情况如何?就是高山小姐那边。」 「如果妳要问是否平安,当然两个人都很平安。因为刚才还叫了客房服务,现在应该在用餐吧。厨房也有搜查员在监视,送料理进去的是扮成门房小弟的关根,所以姑且不用担心饭菜有被下毒。」 听到厨房有搜查员,尚美有点受到打击。看来警方是真的也怀疑饭店员工。但为了防范事件于未然,或许有必要彻底做到这种地步。 「失陪一下。」新田说着蹙起眉头。今天他也戴着耳机。 「是后续消息。婚纱和首饰之类的东西,好像送到高山小姐的房间了。鑑识课已经查过所有的东西,目前为止应该没有问题。」 尚美看看手錶,已经快要十点了。 「新田先生,你昨天说过了上午十一点,没有救护车或警车赶来的话,兇手会认为葡萄酒毒杀计划失败吧。离这个时间,还有一小时左右……」 第46页 「兇手说不定已经发现计划失败了。问题是,他会思考是哪一个环节失败。只是单纯两人刚好没喝葡萄酒?还是葡萄酒的真面目被拆穿了?如果是后者,他会料想警方开始行动了,暂时可能会不动声色吧。」 「可是昨天你说,如果这个人是x4,他不会轻易打消犯案念头……」 「那是假设如果是x4下手的话。但我认为,葡萄酒的事可能和x4无关。」 「为甚么?这么说,是和x4无关的另外一起谋杀案,刚好在进行中吗?有这么巧的事?」 「我认为可能性很低。可是,如果是x4想用葡萄酒毒杀,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新田接着先说这是能势刑警的推理,然后把内容告诉尚美,尚美听得目瞪口呆。即便高山小姐他们喝了葡萄酒死了,兇手也不知道是晚上还是早上,所以想留那个像暗号般的数字也没办法留。即使只是错了一天,经度也会大大不同──听了这番话,尚美觉得很有道理。 「好厉害的推理啊。」 「我也这么认为。」新田立即答道:「刚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大叔呢。」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如果葡萄酒不是x4下的手。」 面对尚美的质问,新田大感意外地睁大眼睛。 「怎么办?这还用问吗?不管是不是x4,只要有人想杀害别人,阻止他是我们的职责。也要保护宝贵客人的性命。」 「这是身为刑警说的?还是身为饭店人?」 新田露出被将了一军的表情,不久苦笑说: 「不管哪一种都可以吧。差不多该回柜檯了,接下来会很忙。」 34 退房业务告一段落之际,新田外套里的手机传来震动。确认来电后,新田走到柜檯的角落接电话。电话是能势打来的。 「我是新田。」新田低声应答。 「我是能势。现在方便说话吗?」 「不要紧。你现在在名古屋吗?」 「是的。刚才,我去拜访了松冈高志的老家,在瑞穗区妙音通这个地方,是一栋相当气派的宅邸喔。他母亲在家,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不过独生子才刚过世一个月,说着说着又是痛哭流涕又是发飙大骂,真的很惨啊。」 新田宛如可以看到景象。不过能势一定能巧妙地从这种人口中套出话来。 「结果有没有甚么收穫?」 「目前还很难说。他母亲说,松冈先生从学生时代就热中演戏,还隶属于一个小剧团。上了大学之后很多时间都待在排练场,有阵子她还担心儿子会不会毕不了业呢。毕业后也没去上班,就边打工边演戏,去年秋天,突然说要上东京。」 「突然?这有甚么原因吧?」 「关于这一点,他母亲好像也不太清楚。母亲所了解的只有,真的要继续走演戏这条路就得上东京才行。大概就这个程度。她说东京的剧团选秀落选后,原本以为儿子会回来名古屋,想不到就这样待在东京,她非常惊讶。听到儿子借住在朋友家,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还寄了相当足够的生活费给儿子。至于和女性同居一事,她是儿子过世之后才知道的。父母总是被蒙在鼓里啊。」 「关于事件的事,她有没有甚么线索?」 「她说她甚么都不知道。就我看来,她不像有所隐瞒。接获儿子过世的消息赶过去一看,听到是心脏病发作而死,所以她认为一定是被坏女人勾搭上,过着荒唐的生活所造成的。完全没有想过是他杀。不过家属大概都会这么说,不可靠啊。」 新田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手机贴着耳朵点点头。 「关于这间饭店呢?松冈先生下榻这间饭店的事,她知不知道甚么?」 「这件事她知道。松冈先生考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来报考东京的大学,那时候住的是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就是这间饭店。松冈先生感到格外满意,考完试回到名古屋后,经常谈起这间饭店有多好。」 「所以才会来住这里当作上东京的纪念啊。」 看在考生的眼里,东京的高级饭店想必美轮美奂、灿烂耀眼吧。也可能被饭店人员的亲切服务所感动。想到这里,新田开心了起来,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又不是真正的饭店人员竟然这么高兴。 「我明白松冈先生挑选这间饭店的原因了。不过光是这样,还看不出和这个案子的关连哩。」 「就是啊。所以我接下来要去见松冈先生的演戏朋友们。他母亲跟我说了几个名字和联络方式。」 「原来如此,这或许是个好主意。」 「我也打算去看看排练场。不晓得能在那里查到甚么,但我希望要到跟他比较熟的人的名字与照片。」 「那就麻烦你费心了。这里目前没有异状。」 「希望兇手能露出狐狸尾巴啊。有消息我再跟您联络。」能势说完便挂断电话。 新田将手机放回内袋,嘆了一口气。那边只能交给能势了。而且现在的新田深信,交给能势一定没问题。 之后又开始做平常的柜檯业务,但是到了两点半,听到左耳的耳机传出声音,内容是:换好衣服的高山佳子与渡边纪之,走出房间,前往摄影室。负责警备该场所的人,都回答「收到」。 新田暗忖终于要开始了啊,不禁紧张起来。为了怕客人听到,在执行柜檯业务时要关掉无线对讲机,但新田心想接下来还是暂时开机比较保险。 不久,高山佳子他们平安抵达摄影室,听到联络进来说开始拍照了。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分,完全照预定流程进行。 新田看向大门。一名穿着礼服的年长男性,和一名可能是他的妻子、穿着礼服式和服的女性,一起走进大厅。两人在本日活动gg牌前停下脚步,指着渡边家与高山家婚礼的字样,眯眼微笑。然后两人都带着温柔的笑容走向电梯厅。 之后,看似来参加高山佳子婚礼的男女老少陆续来到饭店,耳机里迸出的指令与应答声也随之增加。 (这里是a组。在渡边家、高山家的家属休息室入口附近。没有看到独自一人的人。) (我是稻垣。收到。b组,拍照情况如何?) (这里是b组。刚刚拍完了。新郎新娘走出摄影室,前往休息室。) (稻垣,收到。) 光听通讯内容,状况便犹如浮现眼前。穿着婚纱的高山佳子虽然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但脑海里还是盘旋着跟踪狂的事,内心一定相当忐忑。而新郎渡边纪之,想必完全不知道新娘内心的不安,只是腼觍地笑着吧。 一想到案子可能会就此侦破,新田便坐立难安,很想和其他刑警一起在婚礼会场或婚宴会场监视。但这不是自己的任务。现在应该做的是,以一名柜檯人员的身分待在这里,检视所有前来饭店的客人。 这样的他在将近三点半的时候,盯上了一位客人。这名男子从地下楼层搭手扶梯上来,乍看之下让人觉得他可能走错地方了。身材纤细到令人霎时分不出是大人还是小孩,穿着牛仔裤的腿细得像竹竿;背有点驼,外套的肩膀像用廉价衣架吊过似的尖尖突起。长相很细緻,肤色白皙给人孱弱的印象。可是相反的,下了手扶梯后快速环顾整个大厅的表情,却带着一种悲怆决心的气势。些微上吊的眼睛透露出的眼光,让人感到疯狂之气。 男子拎着纸袋,看看大到突兀的手錶后,走到附近的沙发坐下。新田的视线一直跟着他走,不料男子坐下后突然抬起头来,差点就和他对上眼。 刑警的直觉……啊── 新田在心中低喃,不禁苦笑。要是看一眼就能看出兇手,警察的人数只要百分之一就够了。 此时一名中年男性客人笔直朝新田走来。新田行了一礼,开始接待。男性客人预约了单人房。新田按照步骤处理住房手续。这期间耳机也传来各种消息。新田把无线对讲机的音量调小。 完成住房手续后,唿叫门房小弟。递出钥匙卡,目送男性客人离开后,又将视线抛向刚才身材娇小的男子。但男子已经不知去向。新田环视整个大厅都看不到他的踪影。 看来他已经走了。这里的地下楼层和地铁相连,说不定这名男子只是从车站上来大厅坐坐。新田不禁再度微笑,在心里自嘲真是了不起的刑警直觉。 「有甚么好笑的吗?」旁边传来声音。山岸尚美走了过来。「是不是有甚么开心的事?」 「怎么可能。」新田摇摇手。「我是察觉到自己能力的极限,感到很失望。当然这是身为刑警的能力。」 「意思是身为饭店人的能力,你还没有感到极限?」 「至少,这边的能力或许还有可能性。」随后又补上一句:「开玩笑的。」万一她当真就伤脑筋了。 山岸尚美浅浅一笑,看看手錶。她似乎很在意时间。 「妳很担心婚礼的情况吧?那就去看看吧。这里不要紧喔。久我先生也在。」 「不,我去了也只是碍事而已。更何况,等一下马上就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重要的客人?谁啊?是有vip预定要来吗?」 「不是vip。来了你就知道了。你应该也认识。」 正当新田对这句故弄玄虚的台词蹙眉时,无线对讲机的声音又热闹了起来。新田调高音量。 (这里是a组。紧接着新郎新娘的家属之后,亲朋好友也开始进入教堂了。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新郎新娘和新娘的父亲,已经在教堂的休息室里。) (我是稻垣。收到。全员进入教堂后,通知我。) (a组,收到。) 新田看向山岸尚美。「婚礼好像快要开始了。」 「希望甚么事都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啦。即便发生也是未遂。请相信警方。然后一切会在甚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结束,平安送走高山小姐他们离开这间饭店后,妳就可以把这次的案情架构跟总经理说。」新田压低嗓门继续说:「说,其实并不是连续杀人案。」 「可以吗?」 「我和妳约定了。」 山岸尚美依然稍稍抬起下颚,但却垂下眼帘。胸口上下起伏吐了一口气之后,以认真的眼神看向新田。 「该怎么做,等高山小姐他们离开之后再想。」 新田点点头。「好吧。」 透过无线电的联络听到婚礼已经开始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异状,一切都很顺利。 寄葡萄酒来的人,现在在甚么地方做甚么呢?是不是躲起来在进行甚么诡计呢?如果是的话,是甚么诡计呢? 接着大约二十分钟后,婚礼结束的通知进来了。新郎新娘和家属在摄影室拍照留念。 第47页 (朋友们往五楼的宴会厅移动。a组的三名人员,照预定留在这里的四楼。) (我是稻垣。收到。五楼宴会厅周边的警备小组,请报告状况。) (这里是c组。没有异状。) (这里是d组。目前没有异状。) (这里是e组。没有异状。完毕。) 宴会厅也来了很多没有参加婚礼的人。婚宴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走廊和休息室想必多少有些混乱。但其实人群的动静最剧烈的地方,是在表面看不到的地方。和宴会厅连接的员工专属区域,早在婚宴开始前就忙得团团转,很多员工像篮球选手一样不断来回奔波。即使这之中有一个人行动可疑,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吧。也因此,宴会厅周边的警备范围配置得格外细腻。 「看来一决胜负的地点来到婚宴了。」新田对山岸尚美说。 她点点头,但表情显得心不在焉。她的视线投向远方。 「怎么了吗?」新田问。 「哦,没有……」山岸尚美依然看着某处说:「我只是觉得坐在那里的小姐有点怪怪的。」 「在哪里?」新田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手扶梯前面有根柱子,有位小姐坐在柱子旁边的沙发上,戴着黑色帽子。」 那里确实有个戴黑帽的女子。从新田的角度看得到她的右侧脸,可是帽檐太大了,看不太清楚。穿着灰色的连身洋装,膝上放着黑色包包。 「妳觉得那位小姐哪里怪怪的?」 尚美摇摇头。 「问哪里怪,我也说不上来。一言以蔽之就是坐着不动。那顶和氛围不搭的帽子也很怪,总觉得不太自然。我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她,她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几乎没有动过。可是唯有左手,虽然动得很小但是很频繁。我猜应该是在看时间。」 「不是刑警的直觉,而是饭店人的直觉啊?」 「你是想说这种东西靠不住对吧。」 「不,我绝对没有──」新田把「这个意思」吞了回去。戴黑帽子的女子正在看手錶。让新田瞠目结舌的也是她的手錶。那只手錶和她的服装完全不搭,是一只粗犷的手錶。同样的手錶,新田才刚看过。 新田凝视这名女子的侧脸。虽然帽子遮住了,但看得到鼻子那一带。 「山岸小姐。」 「是。」她答道。 「那个人……是男的。」 「咦?」 新田想看清楚黑帽女子的脸,走到柜檯的中间。没错,就是刚才从地下楼层上来,拎着纸袋的男子。那个纸袋里装的可能是女人的衣服。到洗手间或甚么地方换了衣服吧。 「究竟是甚么人……」 新田想直接去问本人,但又不行。穿女装本身不是犯罪行为,也没有碍到谁。况且现在新田乔装成饭店人,如果在饭店的人群里揭露客人的秘密会引起很大的骚动。 正当新田在苦思对策时,男子站了起来。穿着高跟鞋走向手扶梯。直接登上手扶梯,动作毫不迟疑。 「山岸小姐,这里拜託妳。」新田说完立刻走出柜檯。 快步穿过大厅,搭上手扶梯。尽量不发出脚步声,拾级而上。到了二楼,快速扫视四周。 转过走廊的转角,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前面应该有楼梯。新田加快脚步。绒毯可以掩盖脚步声,真是太感激了。 新田躲在转角处偷窥到他的脸。灰色连身洋装的身影登上楼梯。 此时,耳机传来声音。 (这里是a组。家属的纪念照拍摄完毕。除了新郎新娘以外,家人和亲戚好像要前往五楼宴会厅。新郎与新娘,暂时返回这一楼的休息室。) (我是稻垣。收到。) 新田按下对讲机的送讯键,把麦克风拉近嘴边。 「我是新田。发现可疑人物。请求回答。」 (我是稻垣。说明状况。) 「这里是新田。穿着女装的男子。年龄大概二、三十岁。身材娇小。黑色帽子,灰色连身洋装。现在在二楼婚宴洽询处旁边的楼梯移动中。可能要上去三楼。」 (a组,听到了吧。去该楼梯附近监视。) (a组,收到。) (新田,报告辛苦了。回去工作岗位。) 听到稻垣的指示,新田回答「收到」之后便转身离去。不知道那个男扮女装的男子是不是兇手,但既然进入了宴会厅区域,只能交给那里的人处理。 正要去搭手扶梯下楼时,声音迸进耳朵里。 (这里是a组。找到可疑人物。进入亲戚用休息室旁边的女用洗手间。) 停顿了一下之后,稻垣应答。 (好!叫真渊进去盘检。) (a组,收到。) 真渊是一名女性搜查员,以清扫人员身分潜入饭店卧底,但为了今天的警备也被动员来支持。稻垣派她进去盘问检查。 当新田认为这下子应该能查出男子的真实身分时,耳机却传来一声(逃掉了!)。 (可疑人物逃走了。下楼梯。正在跟踪。) (笨蛋!到底在搞甚么!)稻垣怒声斥骂。 新田转身沖了过去,在楼梯下面埋伏等候,不久便看到穿着灰色连身洋装的男子神色慌张地拼命冲下楼梯。没有戴帽子。追缉他的脚步声也随后赶到。 男子看到新田后霎时停下脚步,但旋即又加速往下沖。如果是饭店的人一定会被他甩掉吧。 新田上前拦截,对方身材纤细轻易就被压制在地。手上的包包也掉在地上。 「放开我!我不是,我不是啦!我只是被拜託的而已!我是在打工!」男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嚷。 楼上的刑警们也下来了。每个都穿着饭店人的服装。 「是谁拜託你的?」新田问。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在网络上认识的。他叫我打电话给饭店的婚礼课,把信交给新娘,他就会付钱给我。」 「信?」 「放在那里面。」男子用下巴指向地上的包包。 一名刑警戴上手套捡起包包,在里面翻找,取出一个白色信封袋。 「这封信是他交给你的?」 面对新田的质问,男子摇摇头。 「我只是把他跟我说的奇怪数字,写在手边的便条纸放进去。」 「奇怪的数字?」新田知道怎么回事了,向拿着信的刑警使个眼色。 刑警从信封里取出纸条,定睛看了一下之后,将纸条亮给新田看。上面写着: 46.609755 144.745043 新田揪起男扮女装的男子衣领。「其他还叫你做甚么?」 「只有这样。他叫我把信交给新娘以后,立刻离开饭店。我躲在女用洗手间等待新娘进来,也是他对我下的指示。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 「寄葡萄酒来的人也是你吧?」 「葡萄酒?你在说甚么?我不知道喔。」 看着男子一脸胆怯地坚称不知情,新田松手放开他。这种傢伙不可能是x4。 「……立刻跟组长联络。」新田将男扮女装的男子交给刑警们,站起身来。一边离开此地一边寻思。 这个男的说的可能是实话。他只是单纯被x4利用罢了。那么x4的目的是甚么呢?光只是把数字交给高山佳子,想做甚么呢? 一边寻思一边搭上手扶梯之际,手机传出有简讯进来的铃声。掏出来一看,是能势传来的。 简讯的主旨是「八十龟【註:「八十龟」引自名古屋的方言,意思是好久不见,八十天不见。】剧团」,这是松冈以前隶属的剧团。内文是:「来到松冈先生以前隶属的剧团排练场,看到海报里有团员的照片,拍下来传给您。」里面附了好几个档案。 即便新田觉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依然打开照片来看。确实是戏剧演出的海报,但演员都是没没无闻没看过的人。 正当新田心想晚点再慢慢看,打算关掉画面的时候,突然看到其中一张海报的一角,那里有个女人。 定睛凝视,心跳加速。新田登上手扶梯,用跑的冲下去。一边奔向柜檯,一边打电话给能势。 「喂,我是能势。您看到简讯了吗?」 「看到了。能势先生,告诉我第五张海报的事,里面拍到一个女人。」 「第五张?我看看哦,请等一下。」 新田跑进柜檯,四下张望,看不到山岸尚美。 「哦,是这一张吧,『没搭上铁达尼号的人』,很有意思的标题吧。中间那名女子是,担纲女主角的角色──」 「不是这名女子,是左边角落的那一个。戴着墨镜,脖子上围着丝巾,衣服是黑色套装。」 「哦,这个老太婆啊?」 「对,就是她。请火速调查这个演员。」 「哦,好,可是要调查甚么……」 「她的姓名和背景之类的。拜託你了。」 新田挂断手机。能势可能感到困惑,但没时间解释给他听。 看到久我,新田叫住他。「山岸小姐在哪里?」 「她带客人去房间。」 「带客人去房间?」柜檯人员通常不会带客人去房间。「这位客人该不会是……」 「对。」久我点点头。「就是日前来过的片桐瑶子女士。」 35 尚美在0917号房门前停下脚步,用钥匙卡开锁,打开房门。 「请进。」尚美依然握着门把,对后面的片桐瑶子说。 「谢谢妳。」老妇人微微一笑,走过尚美的面前,进入房间。和上次不同,她今天没有拿拐杖。因为已经没必要装成视障者,当然也没必要再拿拐杖。虽然还戴着墨镜,但镜片的颜色比上次浅很多。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皮肤看起来也年轻许多。但是依然戴着手套。尚美想起,她说过手上有烫伤的疤痕。 片桐瑶子是昨夜打电话来饭店,但接电话的是夜班的柜檯人员。这位柜檯人员说,片桐女士一打来就这么问: 「明天外子要去住你们饭店。但其实外子眼睛看不到。所以日前,我有跟山岸小姐说过这件事,拜託她多加照顾外子。请问,山岸小姐明天会上班吗?」 当柜檯人员回答:「会,她明天会上班。」之后,片桐女士继续说: 「这样的话,明天外子大概六点钟会到那里,在那之前我想先去看一下房间,大概四点左右会到,能不能请你转告山岸小姐?」 柜檯人员回答:「好的,没问题。我一定会转告她。」而实际上,今天早上交班时,也把这件事告知尚美了。 尚美查了一下预约名单,确实有位「片桐一郎」先生。 第48页 上次片桐瑶子说过,这次她先生要来东京见以前的老朋友。以前都是她陪先生来,但这次先生极力主张要自己一个人来,所以她先来看看环境。当时还故意演了一场盲人的戏,把尚美吓了一大跳。但也让尚美觉得,她真的很爱她先生。 虽然现在饭店处于相当危急的状态,但这种事和莅临的客人无关。尚美认为,响应片桐瑶子的期待也是今天自己非做不可的要事之一。 下午四点多,片桐瑶子出现了。刚好就在新田走了之后不久。她来到柜檯,面带微笑地对尚美说:「上次非常感谢妳。」 「您好,恭候多时。感谢您再度莅临本饭店。」虽然这是公式化的应答,但尚美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然后行了一礼。 「对不起哦,拜託妳这么麻烦的事。」片桐瑶子答谢,语气依然很温柔。 「哪里,千万别这么说。」 「之前也跟妳说过,外子的通灵能力很强。不过仔细想想,他独自一人外出旅行还是头一遭,所以如果房间不适合,我想他也不好意思请你们换。难得住进高级饭店,要是一直很不舒服也很可怜吧。所以我想先来帮他挑房间。」 「我想也是。只是上次问您的时候,您说您当天有很重要的事,那件事不要紧吗?」 「是朋友千金的婚礼对吧。这没问题。现在挑选房间的话,五点半离开这里就来得及了。」 「这样子啊。那么得快点才行。您订的是单人房,没错吧?」 「没错。不过今天是星期六,大概会客满吧?有房间可以选吗?事到如今还问这种事也有点奇怪就是。」 「没问题,并不是所有房间都住满了,而且我们有先把房间预留下来,我这就带您去看。」 尚美拿着五个房间的钥匙卡走出柜檯,是在几分钟前。第一间看的就是这间0917号房。因为将五个房间的房号告诉片桐瑶子后,她说要先看这个房间。 片桐瑶子环顾室内,点头说:「是个好房间,不错耶。」 「谢谢您的夸奖。」 「可是,等一下哦。」 「好的,您慢慢看。」 片桐瑶子坐在床沿,犹如冥想般地闭上眼睛,反覆做深唿吸。终于张开眼睛后,对尚美说:「过来这里站站看。」 「我吗?」 「对。我想请妳帮个忙,先把行李放在那边。」 尚美将片桐瑶子的大包包放在旁边架上。不晓得她在在意甚么,或许是施展通灵能力的必要手续吧。尚美虽然不解,但也去站在她说的地方。 「这样可以吗?」 「我看看哦。脚再稍微靠拢一点。啊,这样就可以了。」片桐瑶子正坐在床上,双手合什,抬头看着尚美。「这是一种驱魔的仪式。原本要两个通灵者一起做,但凑不到两人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做也可以。」 「这样啊。」尚美也只能附和。当饭店人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迫陪通灵者驱魔。 「照我的话做。首先,双手在胸前合什。然后闭上眼睛。接下来有点困难,请驱除杂念。」 「啊……这确实有点困难。」 「尽力做就好。接下来仍然闭着眼睛,把双手贴在眼睑上。就像自己把眼睛蒙起来一样。对,这样很好。然后这样一直站着。不可以睁开眼睛喔。」 尚美觉得她叫自己做这种事很奇怪。要是通灵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 不久尚美觉得有东西碰到脚踝。她到底在做甚么? 将双手稍稍挪开眼睑,微微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的脚踝被缠上像皮带的东西。 「片桐女士,请问这到底是在做甚么……」 听到尚美发问,片桐瑶子抬起头。看到她的表情,尚美心头一惊。她的嘴角带着冷笑,刚才的温柔沉稳完全消失了。 「我不是说不能张开眼睛!」这个语气也冰冷得叫人胆颤心惊。 片桐瑶子迅速站起来,朝依然愣在那里的尚美胸部勐推。因为双脚被皮带绑住,尚美就这样应声倒在后面的床上。尖叫了一声。 「片桐女士,妳在做甚么?」 但片桐瑶子默不吭声往尚美扑过来,将她的脸朝下压在床上,然后将她的双手摺到身后。尚美想抵抗,但根本没用。片桐瑶子的力气大得惊人。 她连尖叫的时间也没有,转眼间双手被抓在一起。感觉到金属的触感。 「这是干甚么?不要这样!放开我!」 片桐瑶子从后面狠狠抓起她的头髮。顿时,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就这样趴着,呈现头硬被往上拉的状态。片桐瑶子目露凶光瞪着她。 「少废话!妳不想被勒死的话,就不要吵!」她的声音宛如从深井里发出来,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同一个人,刚才的温柔婉约完全消失殆尽。 尚美看着她的脸,心头一惊。之前不曾目不转睛仔细盯着她瞧,此刻近距离凝视才知道。 这人其实不是老妇人。她年轻太多了。而且──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面。 36 山岸尚美的手机打不通。一度好像快要接通了,但却突然关机了。可是上班时间她应该不会关机。果然是发生了甚么事吧。 久我说,山岸尚美为片桐瑶子准备了几个房间。上次也因为她说有通灵能力之类的事,为了挑房间搞得很头痛。所以一开始就准备几个房间让她自己挑,确实比较快。 「新田先生,查出来了喔。」在柜檯操作终端机的久我抬起头来。「山岸保留的房间是。0508号房,0917号房,1105号房,1415号房,1809号房等五个房间。」 久我将这些房号写在纸条上,放在柜檯上。 看到这些号码,新田眉头深皱。「这也太分散了吧。」 「她好像是故意这么做。毕竟必须考虑的因素是通灵力,在楼层数与房间的方位上,尽可能多样化比较好吧。」 新田歪着嘴角点点头。虽然应该佩服她考虑周到,但现在实在没心情。 「新田先生,出了甚么事吗?是不是片桐女士做了甚么……」久我心神不宁地问。 「现在还很难说……」新田也只能如此回答。因为目前确实没有掌握到甚么证据,只有演出那场盲人戏的老妇人,曾经待过难以置信的地方。不过,新田不认为那是单纯的巧合。 怎么办?再等一下,等山岸尚美回来吗? 新田凝视着五个房间号码思索之际,手机传出来电铃声。是能势打来的。 「我查出来了。那名女子叫做长仓麻贵。年龄三十五岁。虽然扮成老太婆,但其实很年轻啊。她好像擅长演老人。虽然和松冈先生隶属同一个剧团,但去年年底,突然退团了。没有人知道确实的原因。她和松冈先生经常共同演出,还传出他们好像交往过一段时间,但真伪不明。退团后,她就没和剧团联络了,目前也不知道她在做甚么。不过,有件事令人在意。」 「甚么事?」 「她的学歷。长仓麻贵是当地国立大学药学系毕业的,而且曾经在动物医院上过班。」 「药学系……动物医院……」 「您记得松冈先生的死因吗?有可能被注射了药物。」 就是这个!新田心脏勐跳,紧握手机。 「能势先生,请你继续调查这个女人。应该错不了了。」 「不用说我也会继续调查。我不知道新田先生为甚么盯上这个女人,不过我也感觉到似乎很重要。」 「那就拜託你了。」新田说完挂断手机。看了刚才的纸条后,快步走向电梯厅。 没时间和稻垣他们联络。而且上司他们应该为了男扮女装的男子搞得很头痛吧。这种时候会仔细聆听新田把怀疑的目光转向片桐瑶子才有鬼。 长仓麻贵──。 这个女的确实盯上了山岸尚美。上次来饭店的时候,她甚至拒绝别的柜檯人员帮她办手续,硬是要指定山岸尚美。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为今天所做的伏笔。 可是为甚么会盯上她? 37 宛如在做恶梦,但又有些不同。宛如被狐狸迷住了,这么说或许比较贴切。明知身陷极其离谱的危险状态中,面对出乎意料的发展,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心中某个角落多少觉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是不是被迫陪她开一个无聊的玩笑。 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不是在开玩笑。双脚被皮带绑着,双手被反绑铐上手铐。而且嘴巴还被贴上胶带。想求救也没有办法。刚才手机响了,但立刻就被关机了。 片桐瑶子从浴室出来。尚美以倒在床上的状态抬头看她,眼睛睁得很大。站在那里的,不是那位老妇人。她拿掉了假髮,一头短髮乌黑亮丽,根本看不到一丝白髮。皮肤相当年轻,从脸颊到下颚的线条非常紧緻。摘掉墨镜的眼睛,目光锐利到令人毛骨悚然,嘴唇漾着性感姿色。穿着白衬衫与强调修长双腿的黑色牛仔裤,让人觉得是穿上男装的美女。 「怎么样?吓到了?」女子站在床边,俯瞰尚美。「我相当年轻吧?」 尚美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眨眨眼睛。她如果想要赞美,尚美愿意大大地赞美她,但发不出声音也没办法。 「妳不记得我的脸吗?」 女子这么一说,尚美再度凝视她的脸。既然她会问这种问题,以前一定见过面。但在哪里呢?在甚么情况下?尚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样不行喔。居然忘记客人的脸,身为饭店人失职喔。」 客人?有这种客人来过?可是又不觉得是在其他地方见面的。 于是女子从一旁的包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把照片亮给尚美看。 「这样呢?这是一年前的我。这样还想不起来吗?」 照片里有一对男女。两人都穿着t恤,并肩坐在剧场的舞台边。女的比现在丰满,头髮是长的。男的比较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 尚美心头一惊。她记得这名男子的脸。记忆犹如连锁反应般甦醒了。是那一天的记忆。尚美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回看着照片与女子的脸。 女子嫣然一笑。「妳好像想起来了哦。」 尚美点头。假装想不起来也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她是那时候的──。 「那天晚上的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女子眼中露出怨恨之色。「被妳赶走的,那天晚上的事。」 尚美很想说,我也没有忘记,深深烙印在记忆里。前几天,她才和新田说过这件事,就是安野绘里子入住的那晚。为了向新田说明,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不能把房客的房号告诉外面的人,因此举了一年前的事情为例。 第49页 当时这名女子说,她刚从纽约回国,知道远距离恋爱的男友今晚住在这间饭店,想突然现身给他一个惊喜,请饭店告诉她房号。 这原本是个相当美好且浪漫的惊喜,但尚美总觉得这名女子有点危险,于是偷偷问了这位男性房客。果不其然,他说的话和这名女子不同。这位男性房客说,绝对不能告诉她,把她赶走。 「那时候妳跟我说,你们饭店里没有住这位客人。妳说没有松冈高志这位客人。」女子说:「我认为不可能。于是我说我知道他有预订房间,妳回答他是有预订房间,但是后来取消了。怎么样?妳记得吗?」 当然记得。尚美想到,这大概就是今天早上新田在查的、十一月十七日晚上发生的事吧。当时的年轻男子就是松冈高志。 「那时我心想,既然妳不肯告诉我他的房号,那我就自己找吧。所以我拜託妳帮我准备房间,我也要住进来。可是妳这么说,很不巧,今晚刚好客满。我说不管多少钱我都会付,可是妳根本不理我。妳猜猜看,后来我怎么做?妳认为我会死心回家呢?还是去住别家饭店?」女子摇摇头,继续说:「我才不会这么做。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因为我一定要他负起责任。」 责任?甚么责任?──尚美以困惑的眼神反问。 女子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身为男人的责任啊!因为他是父亲。他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 38 敲了门没有回应。新田插入通用钥匙卡开锁,气势惊人地打开1809号房。大致巡视了一圈,不见人迹。浴室也看了一下,没有异状。 新田立刻走出房间,沖向电梯厅。现在没时间慢慢走了。一到电梯厅便按下按钮,可是电梯迟迟不来。心中焦躁不安,即便知道一直按也没用,但还是不断地勐按按钮。 山岸尚美会以甚么顺序带她去看房间呢?新田思忖,果然还是从高楼层开始吧。因为这样大多数房客会比较高兴。所以新田决定由上往下找,但不知这样是否正确。 终于有一台电梯到了。门开了之后,新田急忙冲进去,按下十四楼的按钮。但电梯门要关上的瞬间,突然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又连忙按住「开」键。 要是山岸尚美带她从下方楼层看起,等一下说不定会来到1809号房。现在走的话,万一和她错开怎么办? 新田摇摇头,放开手指。如果甚么事都还没发生,山岸尚美那种个性不会关掉手机电源。她应该已经待在某个房间里,而且出事了。 39 听到这件出乎意料的事,尚美倒抽了一口气,但不知道对方是否察觉到她的惊恐。 「三个月,不,说不定已经快四个月了。我和他的小孩,想要诞生到这世上来。他明明知道却……不,因为知道所以才逃掉!突然连剧团都辞掉了,想要躲起来。妳说,这种事是可以允许的吗?不过我知道,他离开名古屋究竟想做甚么。因为他嚮往的剧团选秀会逼近了。他一定会去应徵。而且到时候一定会住在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因为他一天到晚都在说这件事,说下次上东京的时候,一定要住在这间饭店。」女子的表情稍微温和下来,但旋即又瞪向尚美。「被妳赶走后,我决定在饭店外面等。到了早上,他必须出发去参加选秀会。我要趁这时候逮到他。一整晚一直蹲在寒冷的路边,等待天亮。偏偏那天晚上冷得要命,我没穿大衣也没带围巾,一直蹲在路边直打哆嗦。身体冷得快结冰了,但我还是努力忍耐。就这样终于天亮了。我目不转睛一直盯着饭店大门。那个好人家出生的少爷,对于东京的路根本不熟,我猜他不可能搭地铁去,一定会搭计程车。结果被我猜中了。他终于出现了。一脸神清气慡的模样,宛如在庆幸自己能顺利逃脱一时冲动害人家怀孕的老女人的纠缠。我见状站了起来,想要使尽全力冲过去。」 说到这里,女子紧闭双唇,纤细的身子开始颤抖。彷佛在忍住内心的甚么会爆发的样子。 「那个瞬间,我突然痛得要命。那种痛楚像是有一根发热的金属棒在我身体中间敲打。我顿时昏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他们告诉我,我流产了。我身体里的宝贵生命消失了。」女子脸上浮现痉挛般的笑容。「这是当然的啊。那么寒冷的夜晚,一直蹲在路边。可是当时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可是饭店又不让我住。我躺在病床上,摸着变平的肚子下定决心: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一定要把那两个人……把那两个夺走我宝贵生命的人杀了!」 女子将包包拉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制的容器。 「怎么样?现在妳终于知道妳为甚么会遇到这种事了吧?为了这一天,我做了完美的准备。警方也盯上这间饭店了。因为这也是我策划的。由于我的精心策划,警方不会把他被杀的事件,和妳被杀的事件连起来。即便两人都以同样的手法被杀。妳看起来只是离奇连续杀人案的被害人。我唯一担心的是,万一妳今天休假怎么办?不过上次来的时候,我确认妳不会休假。和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刑警吧?妳在协助他办案。所以今天这种重大日子妳不会休假。」 女子拿出的塑料制容器是注射筒。 「我们进入这个房间经过几分钟了啊?如果有人在看这个房间的监视器,照理说会觉得很可疑。不过这次不用担心。因为片桐瑶子是个奇妙的客人,所以手腕高明的山岸尚美正在应付她。可是,如果只有片桐瑶子走出房间,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因此我才把头髮剪了。换上衬衫和黑色牛仔裤。外套我也有带来喔。再穿上外套的话,从不甚清楚的监视器看来,会像妳把客人留在房间走了出去。」 尚美看着她的髮型,也认为确实如此。身材也很像。只要低着头走出房间,即便有人专注看着监视器屏幕也不会觉得可疑吧。 「不要怕,因为这不怎么痛。他死的时候也不痛。刚才我说要把妳绞杀勒死,那是骗妳的。我没办法做出这么野蛮的事。要杀人的话,我只会想到用药。」女子拿着针筒步步逼近。 40 新田离开1105号房。紧接着1809号房和1415号房之后,这里也落空。房间也没有人进去过的迹象。剩下两个房间。接下来要去看0917号房。原本在想要不要走楼梯,结果还是选搭电梯。因为这样到走廊上的移动距离较短。各个楼层的房间配置图,新田几乎完美地记在脑袋里。 长仓麻贵想杀山岸尚美吗?如果是真的,动机是甚么?究竟是甚么样的原因,恨到要杀死那么优秀的柜檯人员?松冈高志在去年十一月十七日住过这间饭店,山岸尚美说,那天没发生甚么重大事情。基本上,她连松冈这个名字都没有印象,应该没有理由和松冈一起被杀死吧。 电梯抵达九楼,新田毫不迟疑往走廊前进。来到0917号房前,调整唿吸,缓缓敲了两下门。 无人应答。新田插入通用钥匙卡,开锁,扭转门把,推开房门。 房里没有半个人。他一边环顾室内,一边走向窗边。窗帘是关上的。 新田转身往回走,打开房门,走到走廊上。 41 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时,尚美陷入绝望。知道有人来的时候,暗自期待是新田,结果好像不是。 尚美在浴室里。不久前才被带进来的,被迫跪坐在洗脸台前面。 女子就站在她的后面。手拿着针筒。听到敲门声时,她将针头抵住尚美的脖子。尚美知道这是在威吓她──只要敢出声,立即注射。 「好险啊。幸好先移动到这里来了。」 尚美抬起头。透过洗脸台的镜子,和站在后面的女子对看。女子浅浅一笑。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不过大概不是警察。因为警方现在应该在吃我布下的饵。就是缠着美丽新娘的跟踪狂。」 尚美一惊睁大眼睛,女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错,那一切也是我策划的,目的在把警方的注意力转到婚礼上。新娘的名字叫高山佳子吧。她和这件事完全无关。她的情况只是刚好可以完成我的计划。一个人住,漏洞百出,邮件也很容易偷。葡萄酒顺利送达了吧。当然没有交给新娘本人吧。现在警视厅的鑑识课可能在调查吧。或许找到软木塞里的注射针痕迹了吧。不过应该查不出葡萄酒里究竟注入了甚么药。因为,甚么都没有呀。我只是用针贯穿软木塞而已,才没有注入毒药呢。这是当然的吧。万一没有人起疑,直接把葡萄酒送去给新娘他们,而且两人又心情大好开来喝不就惨了。我可不想做无差别杀人喔。」 女子变得喋喋不休。可能自己说的话反而刺激到自己,不由得陶醉其中,被越来越想说话的冲动给控制了。尚美看着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的神情,觉得这个女人可能疯了。 突然,这双眼睛看向尚美。 「好了,这样妳应该没有任何疑问了吧。觉得被杀也无可奈何,死心了吧?妳的尸体甚么时候会被发现呢?可能要等到有人想到妳这么久还没回去,忧心忡忡前来巡查时,才会发现妳的尸体吧。兇嫌是片桐瑶子这个老女人。可是警方找不到这个女人的下落。因为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究竟是甚么人?调查上次住宿的资料吧。可是住宿登记表写的内容全是瞎掰的。那么指纹呢?住宿登记表上也没有指纹吧。那就调查她在餐厅吃饭时用的点字菜单吧。」女子以舌尖舔舔嘴唇。「可是妳应该知道吧,查这个也没用。片桐瑶子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因为她一直戴着手套。即使用点字菜单的时候也没有脱下来。」 她的每一句话都重重打击了尚美。上次和片桐瑶子的应对过程,自己还很自豪地认为是饭店人的美好经验。结果到头来是被摆了一道。而且万万想不到,那只是杀人犯的诡计。 镜子映出女子再度抡起针筒的架式。尚美很想逃。 「逃也没用。妳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曾经对兇勐挣扎的杜宾狗注射过静脉喔。」 尚美的头髮被揪了起来。她扭动身体,但脖子完全动弹不得。感觉到针的触感。一边呻吟,一边阖上眼睛。 此时,浴室里的空气突然动了起来。犹如一阵风灌了进来。同时也听到尖叫声。是女人的声音。尚美睁开眼睛。 女子倒在地板上。双手被向上扭转。扭着她的手的是新田。针筒掉在地上。 「长仓麻贵,我以杀人未遂的现行犯逮捕妳。」新田拿出手铐,铐在女子的手腕上。手铐的另一头,锁在浴室的门把上。 女子不动了,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中。她似乎已经理解发生了甚么事。 第50页 新田走近尚美,撕掉嘴巴上的胶带。痛楚使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是可以用嘴巴唿吸的快感,赢过了痛楚。 「妳看起来没有受伤吧。」新田说。 「新田先生……你不是走了吗?」 「我只是为了让她认为我走了,故意把门关上而已。后来我在浴室外面窥探情况。在了解里面的状况之前,我不敢随便冲进来。」 「你是怎么察觉的?」 「我还没有迟钝到没发现床上那一片混乱。更何况,其实我踏进来的瞬间就感受到妳的气息了。」 尚美凝望着他的脸。「我的气息?」 「这个嘛,说白一点是香味。虽然妳绝对不化浓妆,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应该说清雅的香气。」 「你知道我的味道啊?」 「这当然啰。」新田耸耸肩。「毕竟我们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尚美低下头去。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由得露出的微笑。 42 逮捕了长仓麻贵之后,相关的特搜总部一口气动了起来。 首先是发生在千住新桥的野口史子命案,逮捕丈夫野口靖彦的逮捕令正式下来了。其次是发生在品川的冈部哲晴命案,对公司同事手嶋正树、以及和冈部有外遇关系的井上浩代彻底进行反覆侦讯,终于引出两人的供词。这两起命案都是侦查团队已掌握关键证据,就等逮捕x4之后要一併收网,如今也照当初的预定侦结了。 案情急转直下的是发生在葛西交流道下的高中教师畑中和之的命案,媒体报导了东京柯迪希亚饭店杀人未遂案的隔天,兇嫌到警局自首,是畑中任教高中的男学生。 自己遭到霸凌痛苦万分,但学校方面却装作不知情,甚么都不肯帮我做。这时凑巧上网认识了x4,加入他们的计划想要杀人。虽然杀谁都无所谓,但刚好得知畑中老师每天晚上会慢跑,便骑脚踏车尾随在后把他杀了──以上是兇嫌的自供内容。 关键的长仓麻贵继续行使缄默权。但药物的入手管道等等,物证都已搜集齐全。更重要的是她是现行犯,这一点就够大了。 男扮女装的男子带来的信里的数字也已解读完毕。隐藏在这组数字背后的纬度和经度是第一起品川案的命案现场。也就是说,这四起案子形成一个完整圆圈侦结了。 新田在出席久违的正式侦查会议上,听到尾崎管理官高声宣布胜利宣言。 43 开门前先做一个深唿吸,然后敲门。听到藤木沉着的声音:「请进。」尚美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一如往常,藤木坐在黑檀木的办公桌前。旁边站着田仓。尚美行了一礼,走向他们。 藤木苦笑和田仓面面相觑之后,表情有点滑稽地看向尚美。 「妳的表情很兇耶。到底怎么了?妳说有事要跟我谈,所以我特地在这里等妳,可是妳看起来好像要抗议甚么。」 尚美吞了一口口水,调整唿吸后开口说: 「不是这样,我不是来抗议的。相反的我觉得必须道歉,所以才请您腾出时间给我。」 「道歉?妳指的是这次兇手的犯案动机吗?」藤木说:「我听说兇手的犯案动机是,妳没有把兇手的男友还是前男友的房间号码告诉她,还拒绝让她入住饭店,妳是想对这件事道歉吗?」 「不是,不是为了这个。」尚美说得斩钉截铁。「还是说,那天晚上我的应对是错误的?我应该把她男友的房间号码告诉她?或者是,她说想住房的时候,我应该不带任何怀疑为她准备房间?」 「山岸。」田仓以劝戒的口吻说:「妳不用这么激动。妳的应对没有错。这种事我们也明白啊。」 「这样子啊。」尚美的表情缓和了。「只是,我觉得这是很难拿捏的事。长仓麻贵小姐确实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如果当时她能对我说实话,至少把怀孕的事情告诉我,我想我应该会採取不同的应对。然而她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不认为我会站在她那一边吧。我会把如何让初次莅临的客人敞开心房,当作今后的课题。」 听了她这番话,藤木点了两次头。 「我也有同感。这次的事件,也让我们发现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我刚刚也和田仓在谈,要如何提升今后的服务质量。可是妳要道歉的不是这件事啊?」 「不是。我非得道歉不可的是,我背叛了总经理。」 藤木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尚美。 「这就不能置之不理了。到底是甚么事?」 「媒体已经报导过了,这次的案情架构相当特殊。不是一个兇手犯下的连续杀人案,而是好几个兇手接续犯案,把它做成像一人犯案的连续杀人案。警方知道这一点,但隐瞒着我们饭店。」 「好像是这样啊。所以,这有甚么问题吗?」 「其实……关于案情的架构,我早就知道了。」 「妳?早就知道了?」 「我不能说谁跟我说的,总之有人跟我说。听到事情之后我首先想到的是,既然企图在我们饭店行兇的人和之前的命案兇手是不同人,就没有必要故意让他在这里行兇。如果我们饭店对外公开,说警方已经识破案情架构,并且在监视我们饭店,那个人很可能会打消犯案念头。但是结果,我却一直瞒着总经理,而且发生了这次骚动。真的非常对不起。」 尚美深深低下头。她不知道藤木他们是甚么表情。沉闷的沉默经过了几秒钟。 接着听到藤木「唿」地吐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妳为甚么瞒着我呢?」 「这是因为……有人拜託我,绝对不能讲出去。」 「原来如此。这样不太好喔。」 「真的很对不起。」尚美的腰弯得更低了。 「山岸,抬起头来。」 「不,可是……」 「没关系,妳就抬起头来。」说这话的是田仓。「这样没办法谈话吧。」 「是。」尚美答道,抬头一看,两位上司都笑咪咪的。 「我说不太好的意思是,」藤木说:「既然人家把如此重大的机密跟妳说,还拜託妳绝对不能讲出去,妳却随便讲出来,这样不太好。即便这是为了饭店着想也一样。就这个意义来说,妳的判断绝对没有错。刚才妳说要把如何让初次莅临的客人敞开心房,当作今后的课题。能够获得一个人的信任,让人觉得跟这个人讲一定没问题,这对饭店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尚美看着藤木沉着的脸。总经理的双眼,露出温柔且认真的光芒。一旁的田仓默默点头。 「此外,我还要跟妳说一件事。」藤木探出身去,在桌上十指交握,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抬头看着尚美。「知道案情架构的人并非只有妳。我们也早就知道了。是警视厅的尾崎管理官告诉我们的。」 「咦?」尚美来回看着两位上司。「这样子啊?」 「知道的,只有我和田仓两个人。」 「可是您没有对外公开,果然也是被封口吗?」 「嗯,这也是一个因素,不过基本上是我们做出的判断。我认为不公开比较好。」 「为甚么?」 「公开之后,确实第四起案子的兇手或许会打消犯案念头。不过这种事要怎么确认呢?兇手不会告诉我们他放弃犯案吧?到头来,我们还是得持续同样的警备工作,而且客人也不会想来这种恐怖的饭店吧。公开出去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拜託尾崎管理官,请他当作这件事我们两人都没听到。」 尚美眨眨眼睛,吸了一口气,在向来充满诚实的藤木眼中,窥看到一丝狡猾。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为无聊的事情烦恼啊。」尚美低喃地说。 「这也是一种学习。凡事都是学习哟。」说这话的是田仓。 尚美点点头,再度看向上司们。 深深觉得──饭店里戴着面具的不只是客人。 44 「长仓麻贵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不仅专门科目,连数学方面的才华也是出类拔萃。她的脑筋本来就很好吧。听说高中当过学生会副会长。」能势一边看记事本一边说:「这次她用的药物是一种叫suxamethonium的肌肉松弛剂。这是用来全身麻醉的药,所以静脉注射只要0.01克就会导致唿吸停止或心跳停止。这种药进入体内之后,会快速被分解,变成人体原本就拥有的东西。她以前工作过的动物医院也有这种药,可能是那时候偷出来的。虽然目的不明,但或许有预感将来用得到吧。欸,该怎么说呢,不管怎样她都是我不太想接近的女性类型。」 「能够构思出那么缜密的计划,脑袋一定很好吧。」新田说:「不过反过来说,好得太过头了。基本上这次的案子是,如果杀了松冈先生和山岸小姐,自己会遭到怀疑,所以才构思出这个计划。但就算这两个人被杀了,警方也不见得会把这两起案子连在一起想。即便找出都是药物犯案的共同点,至少不会从山岸小姐这条线查出长仓麻贵的名字。」 「我也这么认为。为了一些小事对人怀恨在心,但被恨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更何况没有留下任何纪录。如果她能冷静思考一下,就不会拟出这种麻烦得要死的计划吧。事实上,长仓麻贵拿去年的照片给山岸小姐看的时候,她也无法立刻想出来是谁不是吗?」 「这件事,」新田以食指抵住嘴唇。「不可以在山岸小姐面前说。她对于没有看出长仓麻贵的变装,甚至看到素颜还想不起是谁,好像有些沮丧的样子。就她这个层级的饭店人而言,忘记客人的长相是不可原谅的事。」 「哦哦,原来如此。真是为难她了。」能势皱起脸,摇摇头。 两人在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大厅。新田已经没有穿柜檯人员的制服。或许因为这个缘故总觉得不自在,但没有说出口。 能势看向新田的后方,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新田回头一看,尚美正往这里走来。 「谢谢妳今天的招待。」新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别这么说。我才应该感谢你,这次真的多亏你救了我一命。今晚请千万不要客气喔。」 山岸尚美温柔的声音在新田耳畔迴荡。只不过一星期没见,居然感到很怀念。清慡的笑容看得新田目眩神迷。 「也请我来吃饭这样好吗?我又没有做甚么了不起的事。」能势搔搔头。以这个男人的个性来说,这句话不是谦虚,应该是发自内心。 「没问题。我知道您的功劳。」山岸尚美微微一笑。 今天的餐宴是她邀请的。起因是藤木总经理说,想对逮捕兇手的新田表示一点谢意。 第51页 搭乘电梯来到最顶楼,进入法国餐厅。里面已经准备好三人用的包厢,尚美带他们两人进入。 「藤木总经理叫我代他向两位致意。」入座后,山岸尚美说:「其实他自己也很想来,不过考虑到你们两位可能会不自在。」 「不,才不会呢。」新田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和一流饭店的总经理面对面吃饭,光是想就忧郁起来了。 菜式似乎早就决定好了。三个人面前摆着香槟杯。 突然,能势开始坐立不安。 「啊,抱歉,失陪一下。──甚么事啊,这种时候打来。」能势一边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一边走出包厢。 「刑警还是一样很辛苦啊。」尚美说。 「就是啊。」新田点点头,看着她。「妳的气色不错,真是太好了。」 「你也是。」 两人四目相交只有一瞬间。因为新田闪开了。 服务生来了,开始在酒杯里注入香槟。这瓶是香槟王dompérognon。找不到话题,新田凝视着酒杯里的气泡。 能势终于回来了。 「哎呀,真是伤脑筋。我女儿突然说要带她男朋友来家里。」 「啊?」新田睁大眼睛。「所以呢?」 「真的很抱歉,我可以就此告辞吗?我实在很担心家里的状况。」能势露出和蔼的笑容,在脸的前方合掌拜託。 新田和山岸尚美面面相觑之后,将目光转回能势。 「好吧,既然是这种事也没办法。」 「这样啊。那我就失陪了。山岸小姐,妳还特地邀请我来,真的很抱歉。那我走了。抱歉抱歉。」能势边说边往后退,就这样离开了包厢。 新田哑口无言,再度看向山岸尚美。她也愣在那里。不久,两人相视苦笑。 「一般会回去吗?」新田说。 「不知道。」她也侧首不解。 恐怕是──。 新田顿时明白了,这可能是他的体贴吧。看到藤木没来,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他就决定自己要离开了。这种机灵的转折对能势不算甚么。 「总之先干杯吧。」新田举起酒杯。 山岸尚美也举起酒杯。 两只碰杯的酒杯上,映着东京的夜色。 关于《假面饭店》 ──中文版特别收录!东野圭吾亲撰诞生秘话 开始意识到「都会饭店」是在泡沫经济时期。我想很多人都有印象,那时候一切都显得荒唐愚蠢。男人们为了讨心仪的女人欢心,把赚来的钱如流水般地花掉。这种男人的情绪到达最高点是在圣诞夜,舞台则是都内的高级饭店。由于饭店的数量与房间的数量都有限,理所当然形成一场争夺战。好几个月前就要订房自然不在话下,其中更有不少男人连要邀请的对象都还没决定就先把房间订下来。 咦?你也是这其中一人喽?不不不,很遗憾的我当时是个初出茅庐不畅销的作家,完全没有享受到泡沫经济带来的恩惠,只能垂涎三尺望着这种社会上的喧嚣气氛。 之后经过了二十几年,当时与我无缘的饭店,如今成为我非常重要的空间。首先,它是我的社交场所。我现在担任日本推理作家协会的理事长,因此要尽量出席文坛的相关聚会,而这些聚会的场所大多在饭店的宴会厅。而且这种聚会,几乎每个月都有。 此外我和编辑讨论事情,也经常用到饭店大厅的沙发区。偶尔讨论完毕也会去饭店里的餐厅用餐,在酒吧小酌一番。还有接受杂志採访时,也会请他们在饭店订房,在这里进行採访。因为旁边有人在看的话,我会分心根本无法进行访谈。 就像这样,饭店除了提供单纯的住宿之外,也具备了多样的功能。我从以前就一直认为,饭店是「成人的空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国家的许多空间都被年轻人和小孩占据了。让成人可以像个成人的空间,感觉真的越来越少。在这之中,饭店成了最后的堡垒。 由于有这种感嘆,我从以前就想写以饭店为舞台的小说。不单单只是把饭店拿来当舞台,必须是饭店本身成为主角的小说。 写报导或报告的时候,有所谓的「5w1h」论述,亦即「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为何、如何」。以推理小说而言,就是把这六项元素的其中几项塑成谜题,在解谜的过程中享受乐趣,但在这部《假面饭店》里,唯有「何地」是一开始就决定的。 然而过去并非没有以饭店为舞台的故事。不仅如此,在电影方面甚至出现了很多名作。其中的代表作,应该以《大饭店》(grandhotel)莫属吧。许多人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同时进行着各自的故事;如此崭新的手法甚至被人称为「大饭店形式」,以小说而言就是「群像剧」。以这种手法创作的作品很多,三谷幸喜执导的电影《有顶天大饭店》也是其中一部。 这次要写以饭店为舞台的小说时,我最先思索的是,要不要採用这种「大饭店形式」来写。若以隐藏真相瞒过读者眼睛为目的来考虑,这种手法确实相当有魅力,还可以透过各种人物的视点来描写饭店,也有很大的好处。 但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决定不用这种手法。「大饭店形式」,对小说家而言是轻松又便利的手法,堪称想写以饭店当舞台的小说时,立刻就会想倚赖的魔法道具。然而正因如此我才认为,不用这种手法,才能创造出谁都想不到的故事吧。 那么要用甚么手法呢?「大饭店形式」──亦即群像剧手法,可以用平行的方式描写多个故事。但我不想以平行的方式,而是想以系列的方式来写写看。 首先将视点聚焦在两个人物上。一位是刑警,一位是饭店人员。透过他们的眼睛,描写陆续前来饭店的宾客,传达出饭店这种世界的样貌。当然,他们之间也会彼此观察。刑警看到的饭店人是怎么样的人?饭店人眼里的刑警又是怎么样的人?──于是故事的主题很自然就变成「何谓专业精神?」 既然形式和主题都敲定了,接下来就是故事了。关于这点,我一开始就有点子了。那就是── 在某间饭店里,有人想杀了谁。 当然不知道兇手是谁,但也不知道被盯上的是谁。唯一确定的是,杀人案即将发生──。 面对这种情况,刑警该怎么办?而饭店员工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对我是非常困难的模拟,执笔过程中确实感受到想像力发挥到了极限。但相对的也成就感十足。即便今后再做同样的事,我也没自信能超越这部作品。 但愿各位读者能好好享受美好的饭店世界。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种田文,甜文,宠文以及各类宫斗文等,https://..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