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死IV黑色戏剧展》 第1页 [悬疑惊悚] 《凶死iv黑色戏剧展》作者:醉琉璃【完结+番外】 黑色戏剧展-1 【开演之前】 喀啦喀啦的车轮滚动声在地板摩挲着响起,落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年纪约莫四十岁的秀姨推着小型推车,在车上除了放置好几袋垃圾之外,还有水桶拖把、扫把等清洁用具。 秀姨是帝都高中负责打扫学校建筑物的清洁人员,她的工作便是在学生们放学后进到教室、办公室整理环境,而位于教学大楼地下室的小剧场也是她的扫除范围之一。 教学大楼的外观是由深浅不一的红色磁砖砌出来的,座落在一栋栋水泥色的建筑物之间很是显眼。而它的前庭有一小块是凿空的像是井型的设计,因此阳光与月光皆可以藉由这块凿空处斜射下来,落入地下一楼的大片落地窗里头。 学校的设计让这栋大楼就算到了晚上不开灯依然可以隐约窥见大致样貌,这是为了避免留在地下一楼的学生不会因为管理员过早关灯而摸黑做事。就算是稍迟一点才来这里打扫的清洁妇,也不会因为四下无人而产生太大的压力。 基于上述的原因,秀姨总是习惯性地先完成其他办公室的打扫,最后再前来这间位于地下一楼的小剧场。 现在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秀姨的脚步伴随着推车的声音缓缓在地下一楼的走廊上前进。挽起的头髮在灯光的映照下渗出几缕银光,显示着岁月的象徵。 从落地窗透入的昏黄月光在地板拉出一大片摇曳的影子,混合着天花板的日光灯,交织出迷离苍白的色调。地下一楼很安静,除了推车规律的声音响起之外,剩下的就是秀姨浅浅的唿吸声穿梭在走廊上。 听着徘徊在耳边的两种声响,秀姨顺着长长的廊道走向小剧场的方向。看着两扇紧闭的厚重木门,秀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手指掂着其中一只有点生锈的银色小钥匙放进锁孔,轻轻一转,顿时可以听见清脆的喀的一声,在沉寂的地下一楼盪出一圈圈声波的涟漪。 将推车靠在墙壁固定住以免轮胎滑动而移位之后,秀姨稍一使力地推开两扇门板,手指熟稔地沿着灯光开关的位置将其切下。原先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剧场剎那间被浅黄的色彩所笼罩,黑暗从室内不断退去,换来一片清晰的光亮。 这个地方虽然叫做小剧场,但其实占地并不小,拥有将近两百个座位。如果连同走道及后边空间一块算进去的话,塞进两百五十人也是足够的。小剧场里面的视听设备极为充足,除了投影机、大萤幕、立体音响、可调整式灯光、麦克风,还有一间可以掌控全场设备的音控室。因此每当教师需要播放影片或是做简报的时候,常常会借用这个地方。 秀姨在检查完小剧场的环境之后,也会顺道巡一下里面的视听设备有没有归位。由于小剧场是帝都高中一年一度戏剧展的惯用表演场地,因此每年的三月左右,这里便成为了巡视的重要地点。 和走廊上的磁砖不同,小剧场的地板是由木头铺成的,这是便于学生在表演时可以利用脚下的木板做出声音效果;而这一点在秀姨的鞋子踩进去的时候,便清楚地展现出来了。 听着鞋子在木质地板上所发出的细碎声音,秀姨弯身检查一排排的座位。如果发现有学生留下来的垃圾,她就会叨叨絮絮地捡起来,被皱纹刻过的眼角也会不高兴地眯起。不过只要没有发现半张纸屑,秀姨就会笑呵呵地在心底夸赞学生们乖巧。 今天的情况还算不错,绕了一圈下来都没有看到平时常见的矿泉水瓶、讲义、课本,秀姨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毕竟只要发现学生们遗留下来的用品,她就必须拿去警卫室登记才可以。秀姨其实不喜欢这种麻烦的琐事,能早一点回家自然是最好。 将舞台、后台以及音控室也全数巡逻一遍,确认器材无误之后,秀姨才满意地从小剧场里退了出来。随即将门板顺着自己的方向一拉,喀,上锁的声音敲击在空气的流动中。 推车又继续在安静沉寂的走廊上前进,这一次的目的地则是位于最底端的储藏室。只要将推车连同扫除工具一块放进去之后,那么清洁工作便算是大功告成。 彷佛是可以提早收工的事情鼓动了秀姨的心情,一向拖得缓慢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轮胎滚动的声音也随着急促不少。 ------------------------------------------------------ 凶死4新篇登场~ 这次的主题是:教你如何做道具(餵 黑色戏剧展-2 眼见距离储藏室只剩下几步的路程了,就在这个时候,秀姨突然皱起眉头,觉得膀胱里有股尿意正在蕴酿。她下意识紧了紧抓住推车的手指,将原本快速前进的手推车强迫性停了下来。 「真是的,年纪大了膀胱就不中用……」秀姨喃喃地叨念一句,从推车里抽出几张卫生纸,三步并作两步地拐进厕所。 然而一向都会亮着小灯的女生厕所今天却奇异地没有透出任何光线,从门口望进去,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秀姨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一群死小孩!不知道厕所的灯要留着吗?」秀姨没好气的骂道,不过从身体里窜出的尿意让她没有闲暇时间再多念几句,捏紧手里的卫生纸就匆匆走了进去。 凭着在地下一楼打扫多年的经验,秀姨连电灯的位置都懒得摸索,直接根据脑海里的印象往目的地前进。从门口转进去会先看到一间残障用的厕所,洗手台是在对边;继续走下去,便是列在两旁的一般用厕所了。 第2页 原先的记忆是这样的,但是当秀姨踏出几步之后,一股呛鼻的臭味突然涌入她的嗅觉神经。 当大脑判断出那是混合着尿液与粪便的味道之际,秀姨不由得嫌恶地别开头,一手掐住鼻子,一手立即往墙壁上的开关摸去。 「夭寿喔!上完厕所也不会沖个水,都那么大了,父母是怎么教的啊……」被臭味破坏好心情的秀姨低声抱怨着,手指头随着鞋子的前进逐渐碰触到开关的凸起处。 就在秀姨准备要切下电灯开关,突然意识到那股排泄物味道变得越加明显了,彷佛要侵占嗅觉似的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憋起气来。但是秀姨却没有这样做,或许说,她本来是想要这样做的。只不过在她要屏住唿吸的时候,一截奇异且冰冷的东西忽然撞上了她的脸。 秀姨短促的惊唿一声,反射性就要将前方的东西拨开,然而在她伸出右手的同一时间,左手指已经按下了电灯开关。 啪!黑暗的厕所剎那间恢復光明。亮得刺眼的日光灯扎入视线,在秀姨的瞳孔深处映照出清楚的画面。 属于女孩子的纤白双腿悬在秀姨的眼前,似乎是方才碰撞到的关系,此时正轻轻地晃呀晃的,在半空中盪出诡谲的弧线。在那女孩小巧的脚掌底下散着一滩滩不规则的黄褐色液体,令人无法唿吸的刺鼻臭味正不断地从那些物体飘出,盈满了整个空间。 秀姨怔然地张大嘴,顺着那两只腿的方向抬起头。她看见了一张白得可怕的脸庞正由上往下地俯视着她,勒在细颈上的绳索像是要陷入皮肤里一样,将气管绞得近几变形。 女孩暴突的双眼与露在嘴唇外的半截舌头被日光灯镀上一层阴森的色彩,让秀姨的视线彷佛被钉死似的无法转开。看着眼前悚惧的景象,秀姨抖着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惊叫,两只脚顿时支撑不住力量地瘫坐在地上。 绞在女孩颈部的绳索被地心引力拉得越来越紧,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用力拉扯。在秀姨惊恐的注视下,绳索的纤维一丝丝地迸开来,最后终于承受不了拉力,从中间硬生生断成两截。 悬在半空中的女孩如同失了引线的木偶软软地摔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歪向一旁的头颅张着突出的双眼,空洞地注视着秀姨的位置。 在女孩发紫的脖子上散着一截断裂的绳索,然而距离绳子的断裂处却有着一个未解开的绳结,那是女孩上吊前所打出的结。 黑色戏剧展-3 【道具组】 假日的学校总是格外安静,走廊上听不见学生纷杂急促的脚步声,也没有嘻嘻哈哈的谈笑,有的是一种独特的宁静。偶尔可以隐隐约约听见操场那边传来破碎的声响,但很快就被枝叶拂动声给遮盖住。 属于春日的浅金色阳光轻轻地从教室外的玻璃窗透了进来,将楼层外的树影一併倒映在窗户上。在温暖的光线里,彷佛可以窥见细微的悬浮粒子飘扬着。 属于二年级范围的楼层里只有一间教室的门是半开着,稀稀落落拉开的窗户里显出模煳的人影。断续的交谈不时会从窗户的缝隙飘出,伴随着书写黑板时所产生的笃笃声。 「哪,初九。听说,地下一楼有那个……」细细的嗓音飘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彷佛一颗小石子一般地溅出涟漪。 「啊?」回应这圈涟漪的是坐在椅子上的初九,她困惑地抬起头圆黑的眼睛,看向对面秀气白净的同学。「秋君,你说的那个是哪个?」 「你要叫那个阿飘、飘飘,或是鬼都可以。」插入两个女孩对话的是一名身高接近一百八却弯腰驼背的大男生。他站在黑板前方,一边以着像是握拳的姿势抓住粉笔写着板书,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是教学大楼那边吧?」 「黎董,你也知道这件事?」起了这个话题的秋君有些讶异地张着嘴。 「啊,听别班认识的人说的。」习惯性佝偻着背嵴的黎董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将白色的粉笔字一个个地刻上去。 「等等,那个阿飘事件到底是指什么?」初九不解地扬起眉,发现在场的三人中只有自己不清楚来龙去脉。 「唔……初九,你知道小剧场在哪边对吧?」秋君细声细气地询问着。 「在教学大楼的地下一楼。」虽然才转学来帝都高中没有多久,但初九对于校内地图的记忆还是挺有信心的,更别说教学大楼是这堆水泥森林里头唯一有着亮眼色彩的建筑物了。 听见这个回答的黎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所以,那个阿飘事件的地点就是我们戏剧展表演时会用到的小剧场。」 初九拿在手里的剧本顿时滑了一下,那双黑色的眼眸不敢置信地瞪着黎董的后脑勺,像是要将他烧穿一个洞似的。 「你说……我们演戏的场地有……阿飘?」说到后来,初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抖了。虽然初九一向自认自己心脏坚强,但是不会有人喜欢听到自己的学校传出闹鬼事件的吧?更何况事发地点是他们之后一定会频繁接触的小剧场。 帝都高中每一年都会由二年级的学生参与戏剧展的活动,而在开演日之前,学生们都必须将所有的前置作业完成,以便在当日呈现出最好的表演。 虽然一个班级只分配到二十分钟的演出时间,但是在檯面上所展示的二十分钟却不是观众所看到那么简单。除了演员之外,还有导演、编剧、道具、化妆、音效、灯光等小组去分工合作,因此每个班级无不是卯足全力去筹备。 第3页 初九是在二年级下学期才转学过来的,加上演员分配在上学期就已经调度完成,所以初九在看过众多小组人数后,便自发加入道具组。 而这个礼拜日,便是道具组的开会时间。由于初九、秋君、黎董三人提早来到学校的关系,因此在等待其他组员的同时,三人就一边做着手边的事一边聊着天,话题便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了鬼故事的系列。 看着初九一瞬间露出的微妙表情,秋君细心地察觉出同学的心态,她放轻声音安抚着。「只是听说而已,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人可以确定,已你不用那么担心。」 「听说啊……」初九发出一个苦闷的音阶,所有的鬼故事好像都是从听说开始的。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啦。」黎董语气慵懒地说道。「学校有七大不可思议还是八大撞鬼地点是很稀松平常的,应该说没有鬼故事存在,就不像是一个学校。」 听着不像安慰的安慰,初九有些哭笑不得。该说黎董不拘小节,还是说自己太在意这些小事了?初九按着额际,决定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反正只是听说嘛。 话题绕呀绕的,便逐渐从小剧场跳开,转而讨论起其他的事情。诸如某某班的演出戏码,或是谁谁谁的台词记得如何之类…… 五月病作祟啊~ 最近心情一整个低潮中 otl 凶死七仍然是现在进行式,大boss果然特别棘手 黑色戏剧展-4 眼见距离集合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缩在椅子上的初九看看黎董写在黑板上的字,再看向窗外的走廊,试图竖起耳朵听清楚外边的声音。 没多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就由远而近的传来,间断的夹杂着「快点」、「要迟到了」等字句。 「你们猜是谁?」写完板书的黎董随性地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抛出一个打发时间的问题。 「我猜其中一人是阿丹。」秋君半眯起眼睛听着声音,最后吐出了死党的名字。 「白白跟裕珊。」初九举起一只手对着黎董说道,像是要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猜对有奖吗?」 「叫秋君讲冷笑话给你听当作奖励吧。」黎董不负责任地将问题甩到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上。 被点名的秋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开口:「我觉得……我的冷笑话应该比不上黎董那些有颜色的笑话。」 「有颜色的我也可以收听啦,反正结果是我猜对了。」初九从唇角勾出一抹笑,她伸手指着门口,映入三人视界的是两名对比悬殊的女孩子。 站在前方的裕珊有着一头极短的头髮,彷佛男孩子的简易造型。因为时常从事户外运动的关系,所以皮肤的色泽偏向健康的小麦色。据说为了毕业后想要报考军校,已经养成了一分钟六十下仰卧起坐的绝好体力。即使经过刚才那样急促的奔跑,她的唿吸依然没有丝毫紊乱。 比裕珊稍晚一步踏进教室的则是肤色过度白皙的女孩,被同学腻称白白可说是人如其名。那身彷佛月光般透明苍白的皮肤,让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忘记,在帝都高中拥有一批隐性的爱慕者。 此时白白正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教室内,深黑的眼轻轻眨动两下,彷佛白瓷娃娃一般动人。 「先进来吧。」黎董对着两名女同学招了招手,自动充当起道具组招待。 「岑洁呢?」裕珊在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问出这么一句。 「阿丹也没看到。」随后跟进话题的则是白白,她环了教室里面的三人一眼,偏着头将视线投向初九。「对了,你剧本看得如何?」 初九举起了手中被捲成一困的小本子,对着白白点了点头。「嗯,看完了。大意是讲一个失去老婆的男人为了达成女儿想要母亲的愿望,所以穿起女装,同时担任父亲与母亲的故事,对吧。」 「说的真标准。」裕珊笑嘻嘻地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但是……」初九像是有些困惑地微拧起眉头,不确定的说道:「为什么里面的女装……会是开衩旗袍啊?」 「因为我想看嘛。」插进这场对话的嗓音是属于女孩子的声线,不过起伏不定的唿吸声倒让句子里头本该理所当然的语调降低不少。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全部转向站在门前努力平復唿吸的岑洁,只见她做了几个深唿吸的动作之后,才抬起手打招唿。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迟到两分钟,操行扣十分。」黎董轻拍了拍讲桌,以着懒洋洋的口吻说道。 「最好是可以扣那么多啦。」岑洁笑骂一句,那双东方古典的黑色眼睛巡了教室一眼,很快便锁定了位置。迈开脚步直接走向初九那里,硬是将她的座位分去一半。 对于岑洁的举动,初九认命地嘆了口气,两个人就这样挤在一张小椅子上。 「对了,还差谁?」岑洁放缓背嵴地靠在好友的身上,因为先前剧烈奔跑的关系,白皙的脸庞上仍旧带着未退的潮红。 「现在就只剩阿丹……啊,来了。」裕珊的句子顿了一下,随即把焦距移向教室的前门。 其实戏剧展的别名应该叫:初九与她的快乐伙伴(炸 黑色戏剧展-5 当最末两个字落下的时候,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正不断地接近这里。下一秒,女孩细瘦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 第4页 「抱、抱歉,不小心睡过头了。」习惯性将头髮后梳扎成马尾的阿丹一脸歉意地说道,似乎是一发现迟到后就使劲赶来学校,好几撮髮丝都翘得乱七八糟。 「你的同居人没叫你起床吗?」岑洁恌起一边的秀致眉毛,面露不解。 「她一早就出去了。」阿丹尴尬地刮刮脸颊,吐出迟到的原因。「然后我不小心……把她替我订的闹钟按掉了。」 「真难得你会这样。」对于这个回答,岑洁像是感到意外。在她印象里的阿丹可说是个有条不紊的女孩,对于生活事宜拿捏得极为妥当,像今天睡过头的情况几乎是从不曾出现过。 「昨天陪梁小诗对剧本对得太晚了。」阿丹边说边走进教室,找了个座位坐下。她口中的梁小诗,就是与她住在一块的室友。「你们开始讨论了吗?」 「准备要开始讨论了。」讲台前的黎董扬扬手中的粉笔,示意下边的女同学们将注意力放到黑板上。 「墙壁、电视、门、桌子、椅子、扇子、鞋子……」白白照着黑板上所开出的道具列表,一样样地念出来。不过念到最后一样时,她的语调顿时掺杂了困惑。「神主牌?」 「啊,就是神主牌。要自己做的,可不是外面买的,也不能从家里带来。」黎董强调着说道。 「你放心,不会有人把祖先的牌位拿来当戏剧展道具的,那样做会被诅咒吧。」阿丹抬眼看着道具表,认真不已地回答。 「我比较想知道墙壁是怎么回事。」紧接在后方提出疑问的是裕珊,那张线条硬朗中性的脸庞浮现出费解的神情。「哪边的场景有需要用到墙壁?」 「剧本第二页,有提到主角家的墙壁有些斑驳脱落……我们总不能把小剧场的墙壁弄成这样吧?所以只好自己做一道墙了。」翻开拿在手里的剧本,黎董将画有红线的地方展示出来,顿时换来台下一片的哀号声。 「墙壁耶,要做多宽啊?」初九按着额际,语气不自觉低迷了下来。 「比教室再宽一些吧。」秋君搜索着脑海的记忆,有点烦恼地发现这项工程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至少会超过十张全开壁报纸。」已经开始目测教室墙壁宽度的阿丹说出一个大概数字。 「班费拨给道具组的有多少?」白白闭了一下眼睛,似乎在估算起这次的花费额度。 眼见台下已经快要从道具讨论会转变成财经大会,黎董忙不迭敲了敲黑板,将一票女同学们的注意力再次拉回。 「经费什么的晚点再来讲,现在先把道具分配好吧。桌子、椅子我们这边会贊助,所以直接跳过。」才刚交待完第一件事情,黎董就看见岑洁举起手。 「顺便连门板一起贊助吧。」那双漂亮的东方眼眸滑过一抹不安好心眼的笑意,立即换来女性同胞们的热烈支持。 「喂,你是要把我们家大门拆了才甘愿吗?」黎董愕然地瞪大一向眯成一条缝的眼,说什么也不同意。 「啊,不行吗?」岑洁无辜地端出一抹秀丽微笑。 「不行,驳回,换下一个。」断成三截的分段显示出黎董内心的坚定,誓死捍卫家里的门。 「切,真可惜。」计画失败的岑洁轻咂了一下舌头,将身体靠向初九。 「那……电视呢?」秋君细声细气地开口。「可以拿黎董你们家的吗?」 「不要什么都拿我们家的好不好。」黎董已经开始想嘆气了。住得离学校最近的下场,就是他们家会第一个成为道具组搜括的重点目标。 坐在一旁研究道具表的阿丹忽地将视线投向黎董的运动鞋,跟着又把眼光移到秋君脚下的淑女鞋。思索一阵子之后,她决定提出心里的疑问。 「黎董,你写在上面的鞋子……是男生要穿的,还是女生?」 「男生啊。」随口丢出答覆的黎董抬了一下眼,注意到已经有人又要提出「鞋子就拿你们家」之类的句子时,连忙抓住剧本做了一个「慢着」的手势。「先跟你们说清楚,这里的鞋子是给男生穿的高跟鞋,我们家绝对没这种东西。」 「给男生穿的?」裕珊皱起眉头,吐出了前半截的问句。 「高跟鞋?」接下后半截的则是脸上同样写着困惑的白白。 「我想起来了。」初九突然坐正身子,让原本靠着她的岑洁无预警地滑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是那个跳舞的场景对吧?」 初九口中所说的,就是男主角连同另外两名男生在台上反串表演的场景。附带一提,男主角的工作场所是人妖酒店。 对于初九的回答,黎董给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这下总算可以杜绝那些女孩想要对他们家打的歪脑筋了。 「大尺码的高跟鞋喔……」裕珊撑着下巴,一脸苦恼地开口。「我这种大小的都已经很难找到适合的高跟鞋了,更别说给男生穿了……唔,跳舞的那三个男生脚多大?」 「不是比我大,就是跟我差不多。」黎董抬起自己的一只脚,让下边的人可以清楚看见。 根据目测,裕珊已经确定高跟鞋是绝对找不到了。她的脚在女孩子里头算是较大尺寸,而黎董的脚又比她大上更多。 「没差,就自己做吧。」岑洁突然这么说道,直接将两项东西揽了下来。「鞋子跟扇子我来弄。总共两双鞋,两把扇子,对吧?」 第5页 由于岑洁率先开口认领的关系,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讨论起自己的工作范围。 「那我就电视和神主牌……啊,墙壁记得算我一份。」初九看着写在黑板上的项目,很快地做出决定。 「我跟秋君负责门板,墙壁那边随时可以支援。」阿丹提出了她与好友先前的讨论结果。 「那墙壁的主要制作就我、裕珊、白白。」黎董将视线移向坐在台下的两个女孩,看见她们点了点头之后,继续说道:「那么,我就再做最后一次确认……」 电视、神主牌:初九。 高跟鞋、扇子:岑洁。 门板:阿丹、秋君。 墙壁:黎董、裕珊、白白。 所有道具就此定案。 写稿写到想要把自己埋起来,所以跑去玩游戏了(餵 结论就是:好孩子不要玩「3 days」啊啊啊~~ 黑色戏剧展-6 *戏剧展第五集有新补充剧情,还没看过的亲们请先回去翻一下喔* 〈初九〉 自从上次开会决定好道具的分配后,这一天的放学后初九便留独自在教室里。坐在位子上的她将一张纸从书包里挖了出来,上头已经大略地勾勒出她利用网路所搜索到的神主牌外形。 除了草图之外,初九还拿出瓦楞纸、小纸盒,以及美劳必用的剪刀、胶带。 虽然出现在供桌上的神主牌是由木头打造而成,不过初九自认她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真要她亲自做木工的话实在是有些难度了,因此折衷的方案便是採取纸板制作。 首先将瓦楞纸裁成四角都有圆弧状的长方形,再将小纸盒割出一条缝,核对了两者的宽度之后,初九满意地将那块长方形镶嵌进去。 契合无间,不带丝毫空隙。 初九将一双黑色的眼睛笑弯成半月形,举高手里的半成品,怎么看怎么得意。而这才刚拥有新外貌的道具落在踏入教室的岑洁眼底,不由得让她顿了一下脚步。 「初九,你去哪弄来一块神主牌?」 「这个啊,我刚刚做的。外形怎样,很像吧?」初九笑嘻嘻地说道,脸上彷佛写着「夸奖我吧」的表情。 「……是真的很像。」惊讶过去之后,岑洁重新以着冷静的口吻分析。「只差颜色没有木头的质感。」 「放心啦,我之后会帮它穿上衣服。」将手中的小道具放下,初九边整理凌乱的桌面边问道。「对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吧。」岑洁没好气地曲起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初九的头。「我这礼拜是值日生,当然要最后一个走。你呢?白奇怎么没来把你领回去?」 「他喔,跟他们班同学去小剧场那里场勘,结束之后才会联络我。」初九抓住好友想要再敲第二次的手指,微微地噘起嘴。「别再敲了啦,变笨怎么办。」 「已经够聪明了,变笨一些也没什么差。」岑洁调笑着说道,但还是将手指收了回来,转而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你还会在教室留多久?」 「不确定,看白奇什么时候结束吧。这钥匙要做什么的?」初九歪着头看向挂在岑洁手指上的钥匙。 「给你锁门用的啊孩子。」 「啥?你要抛下我,真没良心。」初九垮下肩膀,对于好友的无情吐出一口深深的嘆息。当然,这句发言为她换来一记没好气的眼神。 「是谁说要等男朋友的啊?」将钥匙放在桌面上,岑洁挑高一边眉毛,由上往下地俯视着缩起身子的初九。「我本来还想找你去看小小她们排演的,不过有人要等她家的白奇同学……这就没办法了,只能说我们两个无缘啦。」 被堵得还不了口的初九几乎要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不过看见岑洁眼里调侃的味道,才确定自己被好友戏弄了。 「欺负我那么好玩喔……」 「是还挺有趣的。」岑洁笑嘻嘻地顿了顿句子,在初九准备发出抗议的时候。率先将话题转回去先前的事情上。「真的不跟我去看排演吗?小小可是要演哭戏的。」 「哭戏?」初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想起剧本里的开幕就是小小所饰演的角色在灵堂前大哭的场景。 「她要扮小孩子嘛,当然就得哭得淅沥哗啦才行。」岑洁的眼角浮现一抹笑意。一想到自己的同学正是因为一张万年娃娃脸的关系,而被强迫饰演小孩子,便忍不住觉得有趣。 「小小喔……」初九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等等,她该不会从国小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啊?」 黑色戏剧展-7 「宾果!」这个疑问换来岑洁笑容满面的肯定,说是不怀好意的笑也不为过。 「真的假的?国小到高中耶!」初九的脑海里顿时浮起同学可爱的脸庞,然后再将那张脸的年龄倒退个七八岁左右,非常惊讶的发现竟然完全不觉得突兀。 「啧啧,从国小就可以知道自己长大会是什么样子,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岑洁双手环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眼角一瞥,落到了初九的身上。「对了,初九。你小时候长怎么样?是圆滚滚、粉嫩粉嫩的那种吗?」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肉球吗?」停顿数秒后,初九狐疑的眼神忍不住飘了过去。 「这种事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啦。」岑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还是说一下你小时候长啥模样吧。」 第6页 「我是很想告诉你啦……」初九托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表情。「不过老实说,我没有印象。」 「没印象就没印象,干嘛露出那种表情。」撇了撇唇,岑洁的脸上彷佛浮现了「拿你没办法」五个大字。「时间久了,想不起来是正常的。」 「唔,跟时间久了没有什么关系。更正确一点的讲法,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当这一句话从嘴里吐出的时候,初九看见岑洁褪去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两只手勐地撑在自己的桌子上。 「你说的不记得……是指失忆的那种不记得?」 「嗯,是啊。」初九抬起食指比着自己的头部。「听我妈说,好像是国小的时候……嗯,十一岁左右曾经撞到头,结果把以前的记忆都撞掉了。」 「初九……」岑洁看着好友的脸庞,忍不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你的神经一向粗,不过粗成这样子就实在是……」 话未说完,然而初九也知道岑洁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总之,绝对不是赞美的话就是了。 「这个不能怪我吧,小孩子对于一些事情本来就不会太在意了……」初九挠挠头髮,试图为自己辩驳几句。只可惜在岑洁犀利的眼神下,她只好讷讷地闭上嘴。 「你啊,拜託你对自己在意一点吧。」岑洁意有所指的斜睇一眼。 初九的个性其实很好捉摸,看似随和好相处,但是却始终抱持着一个念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总是回习惯性地把事情憋在心里,直到自己撑不住或是被别人发现,才会自己招认出来。 岑洁伸手戳了戳初九的脸,再次嘆了口气。「你真的……对小时候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 初九摇摇头,老实说道:「没有。而且我妈也说想不起来没关系,就当做重新开始。」 岑洁打从心底佩服初九母亲的乐观,不过……「初九,就算那时候你只是个小孩,也应该要在意一点吧。不是有人说过,小孩子是很纤细的生物?」 「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不纤细?」将好友蹂躏她脸颊的爪子拨开,初九抬起眼,回了一记怀疑的眼神。 「你的粗神经大家都知道。」岑洁的视线充满压迫感的望了过去。 拿到黑色戏剧展的实体书了…… 然后发现两张插图被神隐了 囧 有出现神隐现象的人,麻烦跟我说一下(泪流 黑色戏剧展-8 「唔啊!」初九被堵得一时无言。 和岑洁相处下来,早就知道想要对这个好友逞口舌之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难怪班上的男同学一对上岑洁,就像是遇到蛇的青蛙一样,被她吃得死死的。 「好啦。不讲这个了。」似乎是觉得再询问下去,也不会从初九的脑子里挖出半点东西。岑洁收回追究的心思,将桌上的钥匙往前推了推。「一个人在教室小心一点,要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 「知道了,我回去时再把钥匙还你。」 「嗯,先走了喔。掰掰。」拎起书包,岑洁挥了挥手,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逐渐远离视线范围的背影,初九低下头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的小道具上。只不过拿起铅笔随意在瓦楞纸上打了几个样式之后,初九就像是一瞬间没了兴致地嘆口气。 「果然……一个人的时候就容易想东想西。」瞄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钟。时针目前已经介于五和六的中间。刷成玫瑰色的霞光从窗户透了进来,可以预计再过不久天空就会将这片绮丽吞噬掉。 初九端详着被她抓在手中的神主牌道具,半眯着眼沉吟一会,最后决定将它放在桌子底下,开始收拾起回家的行囊。只不过在她整理着东西的时候,耳朵似乎听见了某个声音正喀啦喀啦的滚动着,就像是…… 初九侧耳倾听,直到声音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才判断出那是推车的行进声。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跟着映入眼帘。 「秀姨?」初九不确定地扬起声音,在看见教室外的中年女人听到叫唤而回头时,她忙不迭挥手打了个招唿。 「还没回去?是在忙戏剧展的事情吗?」年纪约莫四十岁的秀姨停下清扫用的推车,有些老花的眼微地眯起打量着里头,瞭然地开口。 「嗯,是啊。不过也弄得差不多了。秀姨,你已经扫好小剧场了吗?」抓起书包从位子上站起来的初九一边走至门口,一边问道。 在听见这个问句的时候秀姨细不可察地沉默了数秒,随即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地对着初九笑了笑。「最近的工作有变更过,所以小剧场已经不是由我负责了。」 「这样啊……」初九耙耙头髮。有些尴尬地自行招认。「本来是想说如果你有去过小剧场的话,就可以问你有没有看到六班的人了。」 「抱歉啊,这个我就没办法告诉你了。」秀姨苦笑着说道。 「啊,不用说什么抱歉啦,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了。」听见比自己大上许多的长辈说出先前那一句话,初九急忙地摇摇手,耳根子似乎觉得以些发烫。「我自己跑一趟小剧场就好,你别放在心上喔。」 看着初九慌慌张张请她不要介意的样子,秀姨反倒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的上头。「你要去小剧场……现在?」 第7页 「嗯,要去找人。」初九没有隐瞒地就将目的说了出来。 秀姨搭在推车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不少,然而反应在肢体上的异样情绪波动却没有让人察觉出来。最后她停顿了数秒钟的空白,接着朝初九点点头说道。「你就赶快去吧,记得不要待太晚。」 最末一句叮咛落在初九的耳里,也只是当成长辈的单纯关心,没有去仔细思考什么。将教室的门锁上之后,她对着秀姨挥挥手,就踩着轻快的脚步跑下楼梯。 然而,初九并没有看到站在走廊上的秀姨不安地抿着嘴唇,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已经把东西搬来新专栏了xd 网管的速度好快啊~~ 附带一提,暴走七今天上市,大家努力采萝蔔吧(咦 黑色戏剧展-9 由于放学后在教室已经耗了不少时间,因此初九可以看见头顶上的天空慢慢转为一片朦胧的昏黄。附近的云层彼此地推挤着、簇拥着,一点一滴地吞噬着白昼残留的界域,时间已近黄昏。 初九注视着眼前同样被夕阳染上沉黯色彩的教学大楼,从大楼顶端拉下来的大片影子几乎将周遭的地面都包覆在内,让人不自觉地产生要被吞噬的错觉。 『听说……地下一楼有那个。』 那一天,秋君在耳边说着的轻细嗓音忽然在脑海里回盪起来,将初九原本无波的心湖激出残碎的涟漪。 原本要走进去里头的脚步顿时滞了一下,初九看着只差几步就可以到达的地下一楼入口,反射性地咽了咽口水。 「应该没问题吧……」听着自己带有不确定感的低喃声,初九抓紧书包的带子深唿吸了几口,随即咚咚咚地下了楼梯,扶手被她的指尖滑过一缕微热的温度。 楼梯并没有很长,二十级的阶梯加上一个楼梯间的转折,很快就可以看到地下一楼大开的安全门。 亮白的日光灯落在走廊上看起来如此清晰,初九甚至可以听见另一端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与笑闹声,应该是白奇所在的二年六班。 灯光和热闹的人声总是容易使人安心,初九跃下最后一级阶梯,原先还有些绷着的肩膀不住放松下来。 暗笑自己疑神疑鬼的初九敲敲脑袋,把先前的胡思乱想全都赶走,这才迈开步伐。或许是因为刚才急匆匆赶来的关系,初九的身体在她走了几步路之后,便已经发出了生理上的需求。 初九溢出一个思索的音阶,原本预定要一路笔直前进的脚步最后终于决定先行转进一旁的女生厕所。 地下一楼的女厕是採取两排隔间对列着,每排共有五间。扣除掉这个楼层有举办活动才会造成人潮拥挤的时间,平日这里并不会有太多人使用,更别说是放学后的现在了。 初九随意地挑了间最外边的厕所,举起手敲了敲门板,从里面传出的敲击声让她不以为意地换了下一间。然而当第二间、第三间……甚至是更多间的厕所都从紧闭的门板里传出声音时,初九的眉头忍不住疑惑地拧了起来。 「现在是女厕的巅峰期吗?」站在最后一间厕所前,初九再次举起手,只是曲起的手指却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靠近门板又缩回。重覆几次之后,初九最后还是决定敲了下去。 叩叩。 初九凝神等待着,但是这一次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她顿时松了口气地拉开门板走进去。 里头的空间并不脏乱,说是打扫得十分干净也不为过。初九上完厕所之后按下沖水钮,哗啦的水声瞬时迴响在整个厕所里。 就在初九整理好衣服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从自己进去到出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其余的小隔间完全没有动静。没有水声,也没有开门声,安静得就像是不存在任何人迹。 「奇了,躲在里面不出来要干嘛?」初九费解地自语着,只不过她却没有继续细想下去。在洗手台前将自己的两只手沖洗干净后,她便拎着书包向外走去。 黑色戏剧展-10 随着走廊距离的越缩越短,从小剧场里飘出来的声音也越加明显,不时还可以听见几个男生的吆喝声。 或许是初九站在门口探望的样子过于显眼,里头的男学生很快就注意到她的存在。 「唷,初九。找白奇吗?进来吧。」笑得一脸爽朗的男生招了招手,随即将大拇指比向另一方。「他在后面。」 「不好意思,打扰了。」初九羞赧地笑了笑,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向座位的后排,在那边正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 打从那名男同学喊出初九的名字之后,白奇就将视线从剧本上抽离。他抬起头,对着女友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和白奇相处了那么久,有些时候就算没有开口,初九也可以了解对方的意思。 「自己一个人待在教室做道具有点闷,所以就想下来找你了。」初九托着下巴状似随性地说道,只不过眼角却不自觉地飘向上方。 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的白奇抬起手揉了揉初九的头髮,平淡却不失关心地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在意?」 初九一瞬间露出被抓到的表情,她收回乱飘的视线,像是有些困惑地开口。「那个……我的神经真的很粗吗?」 听见初九这一句话,白奇抿了抿唇,没有给予正面的回覆,不过深黑的眼底已经透露出明显的讯息,而且是肯定句的那种。 第8页 初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吧,问白奇这种问题的她是个笨蛋。 「你会问这个,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毕竟是交往多年的男女朋友,白奇自然清楚前一句问句只是个起头。 「就刚在跟岑洁聊天,讲到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白奇你记得吗?」 「初九,我是在你十一岁才认识你的。」白奇清冷的嗓音带着点提醒的味道。换句话说,他对于失忆前的初九没有印象。 「咦啊,对厚,问错问题了。」初九恍然大悟地轻拍了一下手掌,但随即意会到自己想讲的不是这个,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岑洁对于我不在意以前记忆的事情,给我下了刚才那个评语。」 「她的评语下错地方了。失去的记忆不是硬想就会想起来的,与其在意那种事情,怎么过日子反而比较重要。况且,你的粗神经是在其他事情上。」 听到前半截句子的时候,初九是跟着频频点头,但是后半截却忍不住让她开始磨牙了。 「白、奇。」 本来提出这件事只是为了舒发心中的疑惑而随口问问,不过讲出来的下场反倒是更让人觉得苦闷了。 「咳,两位……」在初九和白奇对话的时候,似乎有某个声音试图插进来。 初九抬起头,顿时看到先前那个招唿她进来的男生站在旁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白奇淡淡地问道,就见那位男同学苦笑地比着门口。 「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就剩你们两个了。」 初九闻言,将视线移向舞台。先前还蹲在那里丈量长宽的几个大男孩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小剧场如今就只剩下下她、白奇,还有负责关门的那名男生。 「走吧。」白奇站起身子,毫不避讳地拉着初九的手就往外边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却突然察觉到后方的脚步一顿,似乎在东张西望什么。 「初九?」白奇微地挑起眉,讶异地问了一句。走在最后面正在锁门的男同学也不解地看了过去。 初九发出一个单音地收回视线,随即像是掩不住心底的疑惑。 「你们……不用等班上的女生吗?」 初九想起女厕里那些紧闭的门板,而在她敲门的时候,从门后传出的敲击声宣告着有人在里面的事实。由于今天放学后是二年六班前来小剧场场勘,那么厕所里的女学生自然也是这个班级的才对。 然而当初九问出那么一句话之后,却听见白奇清冷的嗓音在走廊上响起。 「今天来场勘的只有我们几个人,没有一个女生跟来。」 黑色戏剧展试阅到此告一段落 接下来上场的是第五集《不归路》 请大家继续爱护初九妹妹喔xd 黑色戏剧展-11 随着下课钟声的响起,此起彼落的交谈笑闹就像是一波波被解放的浪潮,在教室里恣意地掀动着。听着身旁同学笑意盎然地跟自己道再见的声音,阿丹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搥着有些僵硬的肩膀。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遭受数学轰炸的同学已经有几个趴在桌面上宣告阵亡,其中一个就是初九。 觑着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好友,阿丹不由得失笑。「初九,你还活着吗?」 「啊,快死了……」萎靡不振的声音传了过来,连一点力道都没有,听得出精神指数已经降至最低点了。「我都快不知道自己的笔记在写什么了。」 坐在初九后边的秋君闻言,关切地探起身子看了看,随即掩不住讶异地瞪大眼,伸手将阿丹招了过来。 当亲眼看到初九前半部整齐,后半部近几变成异界文字的笔记,阿丹嘆息着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初九,你知道你后面在写什么东西吗?」 「我当然知道……」被点名的初九发出一声苦闷的反驳,她故作镇定地拿起笔记本仔细端详,试图解释个所以然。只不过越是盯着自己的字迹,她的眉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打了好几个蝴蝶结。 「你就别逞强了,我的借你回家吧。」阿丹看不下去地拍拍初九的肩膀,知道她这个同学什么课都可以应付,偏偏就是数学课的时候容易阵亡 回去位置上拿了自己所整理的数学笔记,兜进初九的手里,阿丹催促着她赶紧把书包收一收。 「看你这个样子,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初九尴尬地挠挠头髮,眼皮子在打架的情况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就在她收拾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地顿了一下动作,接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两名同学不解的眼神下,从教室后边的置物柜里拿出个咖啡色的东西。 「这个是我昨天弄好的,本来早上要给你们看,结果忘记了。」 阿丹和秋君将视线投向初九手里的物品,下一秒,吃惊的声音顿时在室内炸了出来。 「初九,你也太神了吧!竟然做出来了?」阿丹瞪大眼紧锁着无论外型、颜色都十分接近神主牌的小道具,压不住好奇地接过来研究一番。 「好像喔……」秋君难掩惊讶地张着嘴手,指试探性地摸了摸。从手指传来的触感,让她意会到这是纸制品的事实。 听见同学们的夸赞,初九心底也忍不住小小得意起来,总算不枉费她辛苦好几天的时间了。 第9页 阿丹兴致浓厚地把玩手里的神主牌道具,然后又将它放到最前面的讲台上,再跑回原来的位置。从这个距离一眼看去,几乎以为是谁家的神主牌被带来学校了。 「唔啊!效果一整个好到不行。」阿丹亮着一双眼端详前方的道具,不时溢出几声赞嘆。「幸好你早上没拿出来,不然绝对会吓到人。」 听着阿丹这样说的秋君不由得在脑中模拟了一下画面,随即忍不住轻笑出来。「如果一早进教室就看到这个,对心脏很不好。」 「嘿嘿,既然你们都说那么像的话,那神主牌的部分应该没问题了。」初九笑弯了一双眼睛,心情的愉悦指数升高不少。 「保证没问题,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阿丹抓住初九的手说出了一句无疑是强心剂的话,顿时让好友的心情更加飘飘然。 一旁的秋君深表认同。几乎是以假乱真的神主牌道具在戏剧展上公开的话,绝对会让人吓一跳的。 想到这里,秋君突然意会到一件事情,她指向讲桌上的道具提醒道。「初九,这个还是不要放在教室好了。你要不要换个地方放?」 「嗯嗯,那换去哪边比较好?」知道秋君话里暗指的含意,初九点点头。 「就你们的社团教室好了。」阿丹想也不想地扔出一个地点。「我们今天不就要去那里做道具吗?既然都要有一扇门了,那多个神主牌也不算什么吧。」 「好,就放我们那里。」思及所属社团办公室的大空间,秋君很快地就答应下来。「待会我们再帮你拿过去。」 「感谢喔。」对于自己的道具找到可以寄放的地方,初九的心里顿时觉得放松不少,至少不用再把它藏在储藏柜的最里面了。 「不客气。」秋君轻声地回应道,就在她准备走到前面将神主牌道具收回来的时候,眼角突然瞥见一道人影站在门口。 对方在察觉她的视线时有礼地点了个头,随即注意力像是被讲台上的东西拉过去。秋君敏锐地注意到,对方一向没有情绪起伏的俊秀脸孔瞬间滑过一抹愕然。 啊,又有一个人被吓到了…… 秋君默默地在心底想着,她停下前进的脚步回头对着初九说道。「白奇在外面等你了。」 「啊,好。」听见这句话,初九连忙将桌面剩余的文具收进书包,匆匆地对两名好友道别。「我先走了喔,明天见。」 「掰掰。」目送着初九抓着书包的背带跑出教室,秋君隐约还可以听见白奇似乎在询问神主牌道具的事情,然后就是初九的笑声响起。 「连我们学校的秀才都被吓到了啊?」阿丹看着窗外两人渐去渐远的身影,忍不住失笑地摇摇头。 「唔,真期待戏剧展的到来,应该可以吓到更多人吧。」秋君拿着收回来的道具细声细气地说道,眼底掩不住对那一天的期待。 「秋君。」阿丹叫唤着好友的名字,一脸认真地开口。「其实你还挺坏心的嘛。」 黑色戏剧展-12 等到要离开教室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变得灰濛濛了,云层有点厚,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感觉。这个念头才刚一闪而过,就见细针一般的雨丝落了下来,在地面上打出一道道的水痕。 阿丹撑开从教室拿来的黑色雨伞,将秋君连同她怀里所捧着的神主牌道具置于伞下,以免被雨水弄湿。 或许是这雨来得太突然的缘故,就见三三两两的学生挤进了一楼的走廊里。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阿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许多微妙的视线正紧瞅着她和秋君不放。 不过当阿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些视线又迅速地移至一边,像是不敢和她的眼神对上。阿丹越看越觉得纳闷,她一脸不解地问着身旁的好友。「我们有什么不对吗?」 「比他们多一只雨伞吗?」秋君偏着头,秀气的脸庞同样浮现疑惑。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阿丹微微拧起眉头,就在她边走边思索的时候,注意到前方有一辆脚踏车正在向她们这个方向接近。 车身上漆有帝都高中四个字的脚踏车上面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深蓝色的制服与挂在胸前的证件显示了警卫的身份。 「雄叔。」秋君轻声地朝着将脚踏车停在她们的身边的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唿。 年届五十岁的雄叔是帝都高中的大门警卫,粗犷的外表虽然让人一望生畏,但是帝都的学生都知道他其实是个面噁心善的老好人。 停下车子的雄叔抬了抬上戴着的警卫帽,看清楚雨伞底下的学生样貌后,忍不住苦笑道。「原来是你们,我还以为有丧家跑进学校了。」 「『丧家』?」秋君和阿丹愕然地异口同声。她们看看雄叔,然后再看看手上的神主牌,最后视线飘向了头顶上的黑色雨伞。 阿丹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抓着秋君的手笑了出来。黑雨伞加神主牌,难怪刚才那些学生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们了。 「雄叔,这个是我们班演戏时会用到的道具,很像吧?」秋君微微举高手里的神主牌,轻声细语地说道。 雄叔抬起手像是想挠挠头髮,不过因为下着细雨自己又戴着警卫帽而作罢。「是很像,只差上面没有写字而已。你们有要把字加上去吗?」 写在神主牌上面的字,当然就是意味着死者的名字。 第10页 听见雄叔这样说,阿丹笑着摆了摆手。「不行啦,雄叔。就算是道具也不能乱写名字上去的。」 「哈哈,我随口说说的啦。」那张粗犷的脸孔浮现一抹憨厚的笑容,雄叔又瞧了秋君手里的道具几眼,对于她们这个时候捧着这东西感到好奇。「对了,你们拿着这个要去哪里?」 「我们怕放在教室会吓到人,所以要拿去社团办公室。」秋君坦白回答,丝毫不加以隐瞒。 由于雄叔和这两名女孩有些交情,自然知道秋君所属的社团是哪一个。只是想了想它的位置之后,忽地皱起眉头。 注意到雄叔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阿丹不由得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放在社办不好吗?」 「不是这个问题……」雄叔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左右张望了几眼,最后将音量压低到两个女孩必须要竖起耳朵才能听见的程度。「教学大楼的地下一楼,要小心一点。」 「为什么?」阿丹听了之后反射性追问。却只见雄叔拉低帽沿,不再多说什么地朝她们挥挥手,就骑着脚踏车离去。 费解地握紧手里的伞柄,阿丹回头看看雄叔越来越远的背影,又转回来盯着离她们只有一小段距离的教学大楼。 「秋君,你知道雄叔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唔,会不会怕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危险?」一时之间没有联想到额外事件,秋君一脸茫然地说道。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所忘记的事情将会影响到后来的可怕遭遇。 「没差,我们有两个人。」阿丹偏头想了想,很快就不以为意地继续撑着雨伞护送秋君前进。 两个女孩就在说说笑笑的时候,来到了被云层压在下方的教学大楼。在进入大楼之前,阿丹甩了甩雨伞,避免过多的水滴会将地板弄得湿淋淋的,才踩着轻快的脚步尾随在秋君后方下了楼梯。 秋君所属的社团办公室是位在地下二楼,它的位置正好就在小剧场的正下方。如果上头有什么动静的话,下边的社办其实很容易就可以听见的。 不过今天小剧场似乎没有班级来进行场勘,打从秋君和阿丹踏入社办之后,只有她们两人轻轻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真难得这么安静。」阿丹抬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喃喃说道。 秋君纳闷地发出一个单音,视线不自觉被阿丹的动作所牵引。然而在倾听着上方的动静之余,她的心底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或许只是错觉吧……秋君摇摇头,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随即走到社办的后边墙壁,将横放在那里的数片保丽龙板以及一大困的牛皮纸放到桌上。 她和阿丹所负责的道具是戏里的门板,虽然当初是有人建议可以藉由演员的动作来表现出开门与关门,不过在编剧的要求下,还是决定要以实体呈现。 「阿丹,帮我拿一下胶带好吗?就在你旁边的抽屉里。」将牛皮纸摊开之后,秋君站在前方思索着门板的大小。 阿丹应了一声,她拉开抽屉看了看里头,将美工所需要的用具全都拿了出来。正当她准备坐下来跟秋君一起研究门板的制作方法,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悠扬的和弦回盪在社办里,让两个女孩的肩膀不由得反射性一震,几秒过后才意会到那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不会吧,这里也收得到?」阿丹讶异地掏出手机看着萤幕,发现上头浮现着初九的名字。按下通话键之后将手机贴近耳边,却听见另一端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声音。 「餵?初九?初九你听得见吗?」阿丹扬高声音餵了几声,然而对方就像是没听见她的询问似的,手机发出一阵嘟嘟声就乍然中止了。 「地下室的收讯不太好,你去上面讲吧。」注意到断讯的问题,秋君提出建议。「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嗯,我等一下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动工。」朝秋君交待这么一句话,阿丹抓着手机匆匆跑出门口,不消一会就可以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一个人留在社团办公室的秋君抿起细薄的嘴唇,端详着桌上的用具。就像是要打发阿丹到楼上讲电话的这段空档时间,她将好几片保丽龙板并放在一起,开始拿起胶带缠绕着。 由于在缠第一层胶带的时候,保丽龙还是会摇摇晃晃的,因此秋君又绕了第三圈、第四圈……将所有的保丽龙版连接起来后,已经花费不小的力气了。 满意地看着被她缠绕得死紧的特大片保丽龙板,秋君唿地吐出一口气,正准备抬起手抹着额头之际,她的视线忽然瞥见了放置在对面桌上的杂志一角。那是本普通的杂志,专门用来介绍时下年轻人觉得新奇好玩的事情,然而吸引住秋君注意力的却是杂志上的某个特辑──灵异景点大解析。 说到灵异景点,自然而然就会想到闹鬼事件。这个标题就彷佛一个开关一样,将秋君原本觉得在意却想不起来的事情一瞬间唤醒了。 『听说……地下一楼有那个。』 黑色戏剧展-13 由于地下室的收讯不好,所以阿丹抓着手机便往教学大楼一楼跑去。站在通往下方楼层的楼梯口前方,她开始回拨初九的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响,阿丹耐着性子等待接通。和初九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大致也清楚了这个同学的个性。初九常常会将手机放在书包的最里头,如果想要打电话给她的话,会不会被接通真的是一种运气问题。 第11页 或许是阿丹的运气还算不错,手机响了几声之后,另一端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餵?初九吗?我是阿丹。找我有什么事?」阿丹习惯性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微侧着头思索先前那通未接到的电话隐含着什么讯息。 「秋君的社团办公室……是不是在教学大楼的地下二楼?」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听着初九带着试探性询问的语调,阿丹心底的困惑慢慢加深。 手机的另一端突然安静了好几秒,几乎让阿丹以为是不是又是收讯不良而断讯。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她听见初九踌躇地发出几个音阶,似乎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初九?」阿丹担心地皱起细緻的眉毛,这通和以往不同的古怪电话让她的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而那预感与教学大楼应该脱离不了关系。 「……地下一楼……」初九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让人联想起电视收讯不良时所发出的沙沙声。 「地下一楼?小剧场那边?怎么了吗?」阿丹又将手机再贴近耳朵旁,想要更清楚地听见句子。 「我上次……在那里遇见怪事……你跟秋君不要待太久……早点离开比较好……」 「怪事?」阿丹不自觉地捏紧手机,在她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关于地下一楼的流言。原本以为只是空穴来风,但是这个时间点却接到初九这通电话,让阿丹的背嵴也忍不住渗出冷汗。 她缓缓地咽口唾液,喉头上下滚动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她眼前延伸到下方的楼梯看起来竟像是一张咧开的大嘴。然而阿丹下一秒就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甩到一旁,不过是座楼梯而已,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深唿吸一口气,阿丹按着楼梯扶手缓缓往下走去。但是每走了几级阶梯,她总是会不自觉地顿了顿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下方的动静。 地下一楼很安静,亮着日光灯的走廊渗出一层惨澹的白色光辉。没有人声,没有鞋子摩挲地面的声响,阿丹探头往走廊上看了看,发现里面寂静得就像是不存在任何生气似的,飘浮在空中的是一种绝对沉默。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小剧场的大门深锁,果然没有任何一个班级前来场勘……所以目前还留在地下楼层里的就只剩下她秋君了。 这个想法一跃出,阿丹的肩膀顿时绷紧。她拍拍胸口要自己缓缓气,不要被莫名其妙的事情绊住思考。 将探出去一半的身子缩了回来,阿丹又继续往下走,皮鞋的鞋跟在楼梯敲出断断续续的清响。转过一个弯角之后,通往地下二楼的入口就在眼前,阿丹唿出一口气,原本绷着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不少。 「秋君,我回来了喔。」阿丹一边走一边叫着好友的名字,偏低的音阶轻轻飘荡在走廊上,然后被社团办公室的门板隔绝在外。 看着关得紧密的门板,阿丹一瞬间不禁讶异地拧起眉头。她上楼前有把门关起来吗?抓着掌心里的手机,阿丹迅速在大脑里搜索着记忆,随即她发现并没有做出将门板反手掩上这件事。 「秋君?」阿丹忍不住将唿喊的音量稍稍提高,加快了脚步走到同学的社团办公室门口。站定之后她下意识就要转开门把,然而僵滞不动的金属把手却让她的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秋君,是我。你在不在里面?」阿丹正准备举起手敲起门,只不过话声刚落,门板就嘎吱一声由内向外开启。 定神一看,阿丹看见好友清秀的脸庞竟是一片的惨白,就好像遭受到什么可怕经歷一样。 「怎么了,一脸见鬼的表……」最末一个字还含在舌尖,阿丹突然想起初九在电话里交待的事情,她的手顿时不由得紧抓住秋君的手腕。 秋君彷佛未察好友施加在手腕上的手劲,空出的一只手抓住阿丹的衣角,将她拖进社办里面,然后在某个定点站住。 「你听……」从秋君舌尖溢出的嗓音带着颤抖,黑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抬起看着天花板。 阿丹随着秋君的动作跟着抬起头来,竖起耳朵倾听一会,下一秒她的脸庞瞬间刷得跟墙壁的颜色一样苍白。 有声音!在她们站定的位置上方,透过薄薄的天花板正断断续续地传出声音,彷佛有人在上头碰碰碰的跳来跳去,然后声音又变成咚咚的脚步声。 但是阿丹记得很清楚,地下一楼并没有任何人影的存在,就连小剧场都是大门深锁。已经确定过没有人迹的地下一楼,以及,位在小剧场正下方的社团办公室。这代表什么?代表……有人在上面跑跑跳跳吗? 阿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冷汗悄悄地爬上了背嵴她却无暇去搭理,只是握着秋君的手指不自觉加大力气。 「阿丹,楼上有人吗?」秋君细碎的声音飘在社办,她收回视线,拉着好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避开声音的来源一样。 被询问的阿丹没有回话,她只是跟着将视线别开,看向半开的门板,深唿吸了几口,如同要压下心里的不安。 「阿丹?」秋君又问了一次,她喊着好友的名字,细弱的声线很快就被天花板透出的脚步声所淹没。 「……没有人,我刚刚看过了,上面没有人。」阿丹咽了一口唾液,她握住秋君的手缓缓朝门口移动。 第12页 然而正逐渐接近门口的两人却发现,头顶的脚步声彷佛在追踪她们的位置似的。她们往左走一步,声音就跟着移动一步;她们跨大步伐又走了两步,楼上的脚步踩着清晰的声响尾随不放。 就算阿丹在心底暗自揣测,或许是她下楼梯来到社办的时候,有人刚好进入小剧场,但是楼上的人又怎么有办法清楚知道她们的移动位置呢……不,这个假设完全不对。因为在更之前,秋君就已经听见了脚步声! 阿丹的思绪不由得越来越凌乱,她抬头看着头顶,又将视线移向门口,两只脚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生根似的无法动弹。 两个女孩的动作一停滞下来,天花板上的声音也跟着定格,转为固定位置的咚咚声。 秋君和阿丹对看一眼,从对方的手指她感受到发颤的寒意,一股未知的不安紧紧揪着她们的心脏,让她们想移动却没有力气。 有谁,在上面窥视着这里吗?秋君一只手紧紧抓住阿丹,剩下的另一只手则悄然无声地往桌面的两个书包前进。 指尖堪堪就要碰触到书包的背带,秋君几乎是秉住唿吸地将两个书包一扯,随即用力抓着阿丹的手迅速冲出社团办公室。 她们的脚步刚迈出去,头顶的碰碰声也开始快速移动。从社办一直尾随到走廊,然后再到楼梯口,简直就像有一个人已经跑到楼梯的位置,正等着两个女孩上楼。 空气在一瞬间凝重了起来,阿丹和秋君两个人的手指紧紧交握,站在通往地下一楼的楼梯前方,犹豫着,前进还是停止? 要上去楼上,离开这栋教学大楼,就只有踏上眼前蜿蜒的阶级,但是谁也不能确定会有什么东西在地下一楼的楼梯口等着她们。 「除了这个楼梯,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离开?」阿丹压低音量,几乎是以气声在询问着。 秋君保持警戒地注视上方,微微用眼角余光瞥向储藏室旁的载货电梯。那是只有清洁人员与教职员才可以搭乘的电梯。 注意到秋君的视线,阿丹的脸上浮现一抹苦闷的表情,她紧紧抿住细薄的嘴唇,伸出右脚踏在第一级的阶梯上。 直接上去?秋君无声地以眼神确认着。看见好友点了点头之后,她也跟着跨出脚步。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不让鞋底发出一丝声响的踩在楼梯上,然而唿吸与心跳就像是违背她们的意志一样,清晰地回盪在楼梯间。 一唿一吸,一唿一吸。黑得发亮的皮鞋落在逐渐缩短的阶梯上,留下不安的轨迹。距离可以看见地下一楼门口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转角了。只要通过这个转角,就可以知道是谁在上面等着她们了。 随着这个念头的浮现,阿丹和秋君同时顺着楼梯的方向转了一个折角,然而落在她们眼底的却是地下一楼空旷的门口。什么人也没看到,更别说是先前所听见的脚步声了。 有那么一瞬间,松了口气的感觉让两个女孩的肩膀都垮了下来。她们对视一眼,像是在安心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又像是疑惑她们的所见。 「没有人?」秋君细细的眉毛忍不住困惑地拧了起来,打出一个精緻的弧度。 「……会不会是有人在恶作剧?」阿丹喃喃地开口,只是这个说法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 两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找个合理的假设让她们冷静下来。但是就在她们停下动作的这一刻,细碎的声响再次刮过两人的耳膜。 咚咚咚──咚咚咚── 宛如奔跑的脚步声从地下一楼的门口飘了出来,由近而远的移动着。 秋君和阿丹的心脏一紧,这一次谁也没有开口,只是用力抓住对方的手,急促的往声音来源处追了过去。 在奔跑的究竟是谁?顾不得脚下的步伐凌乱,两个女孩喘着气的冲进了地下一楼的门口,然后在她们骤然睁大的眼瞳里,倒映出一条杳无人烟的长长走廊。 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只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不断在耳边迴响…… 黑色戏剧展-14 喧闹的吆喝声与篮球的击地声不断迴绕在辽阔的操场上,坐在体育馆前阶梯的黎董佝偻着背嵴,两只腿大剌剌地盘起来,一条还滴着水的毛巾就这样围在脖子上。 长着厚茧的手指抓着矿泉水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黎董无精打采的眼角微微下垂,漫不经心地扫过在球场上来回奔跑的两队人马。 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的三对三斗牛鼓动着场边观众的情绪,不时可以听见女孩子高声欢唿的声音。偏高的音线顺着听神经窜入大脑,让两队的球员不自觉亢奋起来。 在稍早一些就已经结束比赛的黎董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矿泉水,下垂的眼角觑着场边穿着短裙的女孩,随着跃动而飞扬的裙襬让他忍不住感慨起青春真好。 比起一年级充满朝气的学妹们,二年级的女同学在这个时候就鲜少出现在篮球场上。虽然是在忙戏剧展的事,不过没有啦啦队加油打起球来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啊…… 就在黎董沉浸在思绪里,顺道哀怨一下己方球队的势单力薄的时候,先前围在他身边吱吱喳喳个不停的学弟们终于发现他这个做学长的是多么不专心了。 「喂,学长!」理着小平头的男生用手肘撞了黎董的腰侧一下,没好气地嚷嚷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第13页 黎董慢吞吞地收回视线,看着学弟们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孔,秉持着诚实就是美德缓缓地摇了摇头。 「厚!你又来了,每次跟你讲话你都不知道发呆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嘴里边抱怨着,不过已经习惯黎董个性的学弟也只是口头上念了几句。 「你们要跟我讲什么?」随意地瞥了一眼过去,黎董漫不经心的问道。 「戏剧展的事啦。」另一个同样盘腿而坐的学弟露出一副没辄的表情。 「戏剧展?又还没轮到你们,讲这个干嘛?」黎董讶异地挑高一边的眉毛,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年级的学弟们怎么会突然对戏剧展感兴趣。该不会……「是哪个漂亮学姐要你们来打听消息的?」 「学长,你的脑子一定是还没清醒过来。最漂亮的那几个学姐都在你们班,我们是要帮谁打探消息啊!」 听着学弟们充满怨念的语气,黎董摸摸下巴,总算想起了校花排行榜的前几名都是由班上女同学所拿下。换句话说,与其帮其他的班级打听消息,还不如直接跟他们班搭关系比较快。 「啊啊,真好……学长天天都可以看见莉绪学姐、幼佳学姐、妍惠学姐、小诗学姐……」 一连串的人名从缺乏春天滋润的高一生嘴巴里吐出来,让黎董听了都彷佛可以感受到他们浓厚的嫉妒。 握着手中的矿泉水瓶,黎董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究竟要不要将这瓶水直接往那几个学弟的头上淋下去。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们是不知道好兔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吗? 叨叨絮絮地吐完抱怨之后,学弟们彷佛没有注意到黎董越握越紧的矿泉水瓶,反而是充满热切地抓住他的衣角、他的手腕。 「学长!这一次的戏剧展我们一定会去捧场的!」 「啊?」完全不能理解话题什么时候转了一百八十度弯的黎董愕然地张着嘴,一向下垂懒散的眼睛也不由得扬高一些角度。 「听岑洁学姐说,你们班的表演会有热舞秀耶……高衩旗袍!实在是太让人期待了!」讲到「旗袍」这两个字的时候,学弟们的眼睛几乎都在发亮。 然而黎董光是听到句子里出现岑洁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名字,他就知道学第们的误会大了。 是有热舞秀啦,不过跳舞的不是正妹而是有腿毛的男生……一想到从高衩旗袍下露出来的两只腿长着浓密的腿毛,黎董自己都忍不住一阵晕眩。 这个时候他终于体认到中国文字是多么博大精深,「囧」这个字多能表现出此刻的心情啊。 看着学弟们开满小花的背景,黎董的心底只觉得囧字连天。 黑色戏剧展-15 现在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在和班上男同学打完篮球之后,黎董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有跟班导借了小剧场的钥匙。因此身体虽然还流着汗,就连头髮都在滴着水,不过黎董依旧是在回家前先到了教学大楼一趟。 钥匙的叮铃声随着手指的甩动飘在安静的走廊上,驼着背嵴的黎董跨着懒洋洋的步伐,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随意地瞥着周围。 带着疲倦感的球鞋落在磁砖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黎董转着指间的钥匙,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大门深锁的小剧场一眼。 因为钥匙今天被他借走的关系,所以一向会有学生留下来场勘或是排演的小剧场这个时候格外冷清,安安静静的,只有自己的唿吸声飘浮在耳边。 黎董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面转了一圈,可以听见喀的一个轻响,那是锁弹起的声音。他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旋,厚重的木制门板立即被他推了开来。 一片漆黑的小剧场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走廊上的灯光有一丝丝透进室内,黎董的眼睛或许还要更久才能适应眼前画面。藉由那微弱的光线,黎董的手指试探性地往墙壁摸去,在他的印象里,电灯的总开关似乎就在那边。 手指漫无目的摸索了好一会之后,才终于在墙上一角碰触到电灯开关。微微施力压下,昏黄的光线瞬间将黑暗吞噬殆尽,将所有的设备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膜。 黎董不甚满意地看着舞台背景专用的昏黄灯光,随即将视线移至总开关。果不其然,他方才所按下的并不是小剧场天花板的日光灯。将舞台上的光线切掉之后,重新恢復黑暗的小剧场在下一瞬间转变为亮眼的白。 明亮的日光灯由上而下的散落下来,将能见度从先前的百分之三十变成百分之百。巡了清晰的室内一眼,黎董满意地收回手指,继续踩着懒洋洋的步伐往舞台上走去。 身为道具组的负责人,虽然是被班上的女同学们赶鸭子上架,不过黎董对于该做的工作还是会尽力去完成。由于这次的道具需要一张跟舞台同宽的手工墙壁,因此丈量的任务他便先揽了下来。 从书包里拿出捲尺,黎董慢吞吞地开始量起了舞台的宽度,至于舞台的高度则是藉由身高来目测。毕竟在以女生居多的道具组里面,身高将近一百八十的自己无疑是最好的测量物。 将高与宽的数字在心里记下之后,黎董收回捲尺,跺着慵懒的脚步下了舞台转而走向音控室的所在处。因为音控室是为在小剧场的最末端,因此从那个位置往舞台方向看去,可以做为背景大小的判断。 一边思索着戏剧展当日人潮的情况,黎董一边拿着笔在记事本上写下了自己估计的数据。要让两百多人都可以清楚看见道具背景,那么做出来的东西就必须比实物的原型再放大一些…… 第14页 神主牌已经请初九调过尺寸了,墙壁是和整个舞台一样大,所以不必担心……不过扇子和高跟鞋的话,扇子可以放大,鞋子则是不太可能了……干脆请岑洁把它们弄得极尽华丽夸张…… 暗暗模拟了道具放上舞台的画面,黎董随意地将记事本塞进书包里,两只手叉在口袋缓缓地走下了阶梯。 球鞋在木制地板断续地发出闷闷的音阶,黎董漫不经心地数着脚下的拍子,然而走着走着,他突然注意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另一道声音在刮着耳膜。 黎董一瞬间停下前进的动作,他习惯性地弯着背嵴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处。 啪哒啪哒。那是鞋子摩挲着磁砖所发出的声音。 这个时候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到小剧场来?黎董皱起眉毛,谨慎地判断着脚步声的行进方向。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地下一楼门口的位置逐渐接近小剧场。 黎董维持着两只手叉在口袋的姿势,在心底暗暗估算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三步、两步、一步!就在他的背嵴不自觉绷起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已经抢先一步地窜进小剧场里。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穿着警卫制服的雄叔拧起两道粗眉,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只未开启的手电筒。 「原来是你喔,雄叔。」黎董垮下肩膀,弯腰驼背地绕过一排排的座位来到小剧场的门口。「要过来的时候好歹喊一下,差点被你吓到。」 「小兔崽子。」雄叔看了看室内,随即用力地拍拍黎董的肩膀。「是不是怕约会被捉到啊?真有你的,竟然把这里当成幽会场所。」 「啊?」黎董讶异地发出一个单音,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因为雄叔的句子而瞪大不少。 「再ㄍ1ㄥ下去就不是男人了。」啦雄叔笑咧咧地说道,粗犷的外表因为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显得滑稽。 「雄叔你在胡说什么,我是来场勘的,场、勘!」黎董没好气地将肩膀上的大掌拨开,加重语气说道。最好一个人可以幽会啦,他跟谁幽会?跟那个东西吗? 「场勘兼约会嘛。」雄叔摸着下巴,露出怀念的表情。「以前也有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兔崽子,被我遇见的时候就紧张的撇个一干二净。」 黎董几乎要怀疑起他跟雄叔的对话就像金星人与火星人,想要沟通却找不到交会点。 「雄叔,我跟你说……」黎董嘆了口气,制止学校警卫想要再说什么的念头。「我是一个人来小剧场做场勘的,根本就没有幽会这回事。」 「你一个人?」雄叔挠挠头髮,两道粗眉顿时皱得更紧了。「不对啊,我明明就有看到一个女孩子从小剧场跑出来。」 「女孩子?」黎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僵着脖子转头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小剧场,然后再缓缓地将视线移向一脸纳闷的雄叔。 「是啊,穿着制服的女孩子。不过她跑出来的时候是低着头,所以我也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你们不是在约会吗?」注意到黎董僵硬的表情,雄叔讶异地问了一句。 黎董铁青着脸摇了摇头,就连做出这个动作他都觉得艰难不已。 「真是奇怪了,我在走廊上的时候就一直听到有人在小剧场里讲话,听起来还讲得很高兴,原来不是你的女朋友喔。」 看着做出否定回应的黎董,雄叔似乎是想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拍谢拍谢,我不该说你们在幽会。」 雄叔在说些什么,黎董已经连订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僵直住背嵴,细细的冷汗不断从皮肤里透出来,让他从脚底到头顶一瞬间被一股寒气所笼罩,彷佛所有的毛细孔都结冰了。 黎董紧紧握住手里的钥匙,钥匙曲折不平的边缘扎进掌心,他却不觉得疼痛。身体的感官神经在这一刻像是失去了知觉,变得迟钝不已。 从方才到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的小剧场,怎么可能会有讲话的声音传出来。雄叔所听见的人声,所看见的女孩子究竟是谁?不对,应该说……雄叔看见的,是人类吗? 实在很不好意思,留言明天再来回覆 otl 黑色戏剧展-16 轻轻的敲门声在西画社的社团办公室外响起,坐在里面的两个一年级学妹不解地挑高眉,同时停下手中画笔的动作。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略低的音线在门外响起,但还是可以判断出那是女孩特有的悦耳嗓音。 两个学妹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由戴眼镜的女孩站起身子,走到门前将原本紧闭的门扉打开。 当走廊上的光线从门缝透进来的时候,两个学妹也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站在外边。怀里揣着东西的岑洁正从嘴角拉出一抹弧度,那双古典东方的眼眸在灯光的映照下彷佛有水流过。 「学姐?」负责开门的女孩有些吃惊地张着嘴,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会看见岑洁。 「啊啦,是你们顾家?」岑洁细緻的柳眉微微挑起,原先矜持在唇边的有礼微笑在下一秒就切换成最初的自然模式。「我本来以为会是另外一个女生在社办的。」 「另一个?啊,你说的是阿璃学姐吧。」还坐在画架前的女孩偏着头想了想,很快就从脑海中搜索到一抹纤细的身影。 「阿璃学姐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喔,听说她身体不好,请长假回乡下休养了。她不来,连莉绪学姐也很少过来了,现在社办变得好冷清啊。」 第15页 戴眼镜的学妹感嘆地说道。她口中的莉绪是岑洁班上的一个女孩子,美丽高挑,在男学生里头拥有极高的人气。 「嗯……听说她们的感情好像很好。」岑洁想起了常常腻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将门板再打开一些,戴眼镜的学妹侧过身子让岑洁方便进来。只是在移动的同时,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她手里所抱的东西上头。「学姐,你拿的该不会是压扁的纸箱吧?」 「是纸箱没错,戏剧展做道具用的。」岑洁不避讳地说道。 「唔啊,你们班真刻苦。不是听说二年级都会有一笔经费的吗?怎么不拿那笔钱去买?」扎着马尾坐在画架前的学妹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省钱嘛,我们的目标可是三百元解决所有道具。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说不定两百元就可以解决了。」将手上的纸箱暂时放在西画社的桌上,岑洁拍拍两只白皙的手掌,递了一记笑意盎然的眼神过去。 听见这个回答的学妹们面面相觑,似乎是被过低的金额惊吓到。 「两百元?学姐你们是准备要做家庭代工吗?」戴眼镜的学妹轻咋着舌,实在难以想像戏剧展的庞大道具要怎么用两百元完成。 「差不多吧。」岑洁耸耸肩膀。学妹们觉得天方夜谭的事情,在班上的道具组眼里却是理所当然。「等你们升上二年级要表演的时候,就能体会这种心情了。」 「我觉得……可能还是没办法体会吧。」扎着马尾的学妹皱着俏丽的小脸,视线不自觉地桌上的纸箱拉了过去。「我们社上的其他学长姐几乎都是买现成的道具,就算是需要手工制作,也会去书局或手工艺品店买原料。」 「有一种店叫十元的店,那里的材料可齐全了,从髮饰到抹布都一应俱全。」岑洁弯起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将自己的道具心得提供出来。 「十元的髮饰喔……总觉得不太安心的感觉。」摸了摸束在马尾上的精緻髮饰,女孩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种事见人见智嘛。」对于学妹所露出的难以接受的神情,岑洁毫不在意地笑道,毕竟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 「对了,学姐,你怎么会突然来社办?」站在门口的学妹推了推快要从鼻樑滑下来的眼镜,掩不住疑惑地开口。从先前的对话中,她大致知道岑洁这个学姐并不是特地来找她们的。 「我是想问你们社上有没有gg颜料的空罐子。」 「空罐子?有啊,你要那个做什么?」学妹的疑问才从舌尖吐出,下一秒她蓦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该不会是要做道具吧?」 「宾果!」岑洁轻弹了一下手指,弯成新月状的眼笑嘻嘻地看了过去。 「道具?gg颜料的空罐子能做什么?」另一头正在收拾手边画具的马尾巴学妹费解地睁大眼。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细白的食指在学妹面前晃了晃,岑洁决定将空罐子的用途保留在戏剧展当日再揭晓。 「学姐真小气,讲一下又不会怎样。」马尾巴学妹鼓起腮帮子,可爱的脸庞顿时变得跟河豚一样。 「讲嘛,学姐。」戴着眼镜的女孩蹭到岑洁身边,藏不住好奇地打探。 「总之,是让人吃惊的东西就对了。」从唇边扯出一抹神秘的弧度,岑洁似笑非笑地打着太极。 「这样不行啦,要讲得让我们有动力去捧场才可以。」马尾巴学妹虽然故作不满地撇着唇,但半垂的眼角却偷偷觑向岑洁的方向。 既然会被两个学妹心甘情愿称为学姐,岑洁必然是有其出色的地方。她转着心思看了学妹们两眼,随即慢条斯理地抛出诱饵。 「我们班这次的主题是,禁断的恋情,不能曝光的关系,酒店里的爱恨情仇。」如同绕圈子地吐出了不同名称但本质相似的标语,岑洁带笑的东方眼眸滑过一抹流光。 「三角恋?乱伦?情杀?」戴眼镜的学妹铮地亮了一双眼,从她的神情判断,似乎对于这类题材充满兴趣。 至于另一个马尾巴学妹则是被岑洁连串的句子绕得晕头转向,有些纳闷地皱起眉头。「听起来……好像很复杂耶。」 「是很精彩才对。」岑洁扬了扬唇角纠正道。「而且会有高衩旗袍热舞秀喔。」 听见高衩其旗袍,就会让人联想到丰胸、细腰、美腿。两个学妹的好奇指数剎那间被勾到最高。 「是谁要跳热舞?莉绪学姐?还是幼佳学姐?」 「当天来了你们就知道罗。」岑洁掩去眼底的狡黠,决定让两个学妹抱持着美丽的误会。比起校花跳热舞,让高大的男生来反串不是更有意思吗?秘密武器就是要隐藏到最后一刻,才有那个价值嘛。 浑然未察岑洁的心思,两个学妹则是沉浸在她所抛出的诱饵。尽管嘴巴上没说,但心底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期待戏剧展当天的表演了。 眼见诱导成功,岑洁这才轻拍了拍手掌,将两个女孩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gg颜料的空罐子,记得给我喔。」细长的黑色眼眸瞄向社办后方的置物柜,岑洁从柜子里隐约看见了自己的目标物。 「好~」马尾巴学妹拉长音阶回覆,就在她正准备走向置物柜将里头的空罐子拿出来之际,同学提醒的声音恰好在耳边响起。 「你的脚边不就有一罐用完的gg颜料,洗一洗刚好可以给学姐。」 第16页 「你不讲我都忘了。」马尾巴学妹吐了吐舌,随即弯身将已经清空的gg颜料拎了起来,顺道再把自己与同学的画具放在手上。「学姐,我们先去洗画具,社办你帮我们顾一下喔。」 「嗯嗯,去吧。」岑洁摆摆手,已经自发地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黑色戏剧展-17 目送着两个感情要好的学妹走出社团办公室,岑洁的视线顿时落在先前被她搁在桌面上的纸箱。 这一次的道具,岑洁所负责的是鞋子与扇子。扇子很好解决,只要在原本素净的扇面上点缀亮片串珠再洒上金粉,制造出华丽无双的效果就好。比较麻烦的是男生们要穿的高跟鞋。就算市面上真的有超大尺码的高跟鞋,以班上的预算也绝对买不起的…… 喔,说不定那昂贵的金额让初九、黎董他们看到就会先自爆,最好的办法就是手工制造鞋子了。 会需要gg颜料的空罐子,其实是因为岑洁要将它们拿来当鞋跟用的,而鞋底则是她特地从福利社拿回来的硬纸板。虽然这些材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岑洁的心底已经大约勾勒出高跟鞋的雏型。只要鞋子的基底可以顺利完成,那么要做出一双豪华亮眼的高跟鞋绝对不是问题。 至于外表的装饰,当然就是非十元的店莫属了。虽然小学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店,但是想要制作一次性的手工道具,就不能使用太昂贵的材料,否则就是浪费了。 在心里头盘算着鞋子是要布面还是亮面,上头扎一个蝴蝶结好呢?亦或是亮晶晶的串珠……岑洁一边思索,一边在脑海中模拟画面。就在她想得正起劲的时候,喀啦喀啦的声响突然窜入她的听觉神经,将原本连贯的思路从中截断。 岑洁挑高秀丽的眉,侧着头细细倾听一会,随即发现那是推车的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会来打扫的,应该是秀姨吧。岑洁抬起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约莫数秒钟的时间,熟悉的清洁推车顿地映入她的眼帘,伴随着推车的,还有挽着灰白头髮的秀姨。 注意到岑洁的视线,年近四十的秀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慈祥的笑容,反倒是绷起了脸上的线条。 「秀姨?」敏锐地察觉到投射过来的眼神带着一股无以名之的情绪,岑洁迟疑地开口叫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秀姨没有正面回答岑洁,而是使用了另一个疑问句。 虽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但岑洁还是如实地回覆:「还有两个学妹,不过她们去洗画具了。」 「是吗?不是一个人就好。」秀姨喃喃低语着,被皱纹所包围的眼角不时觑着头顶。 将秀姨的小动作悉数收入眼底,岑洁的脸庞悄然滑过一抹讶异,但很快就把情绪压了下来。 「对了,秀姨。听初九说你已经没在扫小剧场了,今天怎么会出现在地下二楼?」没有追问那个小动作所代表的涵义,岑洁转而将话题带开。 由于岑洁的个性容易和长辈相处,因此上至学校教官,下至打扫环境的阿姨都与她有不错的交情,秀姨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听见岑洁这番问话的秀姨却出乎意料的含煳了几句,仅仅推说是帮人代班的。 看着秀姨与往昔不同的反应,岑洁半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眸,隐隐约约嗅到事情不太对劲。 之前岑洁在当值日生而必须提早来学校的时候,常常会跑到清洁阿姨们所在的管理室杀时间,也因此对于秀姨的打扫区域有了一定的认识。在教学大楼清扫了好几年的秀姨怎么会突然更换扫除位置呢?还记得秀姨曾自夸说,小剧场如果没有她是不会变得那么干净的…… 岑洁敛着长长的睫毛仔细思索起这一连串的事情,从秀姨的态度可以窥知她似乎不太愿意来到地下二楼……不对,不是地下二楼。岑洁想起秀姨不时抬头看着天花板的情况。 秀姨不愿意接近的……是地下一楼。 岑洁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眼,她舔了舔唇,放低声音轻轻询问道。「秀姨,地下一楼是不是有发生过什么事?」 当这句话从嘴唇溢出的时候,岑洁清楚地看见秀姨的身体一震,刻着皱纹的脸孔一瞬间浮出了苍白的神情,但很快又隐没不见。 「秀姨,你还好吗?」岑洁试探性地唤道,注意到对方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如果是不能讲的事情,我就不问了。」 「不……」秀姨牙关挤出一个单音,随即她紧紧抿着嘴唇看向岑洁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沉滞的时间飘浮在安静的走廊上将分针与秒针慢慢推动,秀姨的嘴张了又合,最后还是决定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招手示意岑洁过来自己身边,秀姨压低原本就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岑洁几乎要将耳朵贴近秀姨的嘴唇,才可以听见那含在嘴里的句子。 「有学生……在地下一楼上吊自杀了。」 冲击性的真相让岑洁愕然地瞪大眼,然而还没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惊叫蓦地刮过她的耳膜,将她的理智一刀刀截断。 那是学妹的声音。 岑洁捏紧了拳头,迅速看了渗出声音的天花板一眼,随即想也不想地拔腿就往楼梯的方向冲去。 第17页 黑色戏剧展-18 阶梯飞快地被岑洁甩在身后,黑色的皮鞋重重压在水泥表面上,在楼梯间制造出嘈杂的回音。岑洁一只手抓着扶手,借力使力地一次连跨好几级阶梯,唿吸在骤然的剧烈运动之下已经带出热息。 好不容易在最短的时间冲到地下一楼,连喘气都还来不及,岑洁的视线便开始搜索起学妹们的身影。 从岑洁站立的位置看过去便是女厕的门口,而两个学妹正惨白着脸色地缩在墙角,纤细的肩膀不断颤抖着。 「出了什么事?」岑洁迈开大步就要走过去,在她的心里甚至已经浮现了糟糕的预感。 「学姐……」戴眼镜的学妹颤着声音,白细的手指头比向了女厕的方向。「那个……厕所里,有那个……」 岑洁的心一沉,细长的眼顿时警戒地瞥向女厕的入口。联想到秀姨先前所说过的话,再加上流传在学生们之间的谣言,对于学妹口中的「那个」,她几乎可以想像是什么东西了。 「你们还站得起来吗?」岑洁背对着她们,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女厕的方向移动。 「不行……我的脚软了啦!」马尾巴学妹哭丧着一张小脸,两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同学不放。「为什么会这么倒楣……在厕所里看到那个……学校到底有没有做好环境清洁……」 听着学妹断断续续的哭音,岑洁的的眼角一僵,发现阿飘似乎没办法和环境清洁划上等号。 「等等,你们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岑洁揉揉额际,放弃了死盯厕所不放的举动。 「那个就是那个嘛!」还瘫坐在地上的马尾巴学妹紧张地扬高声音说道。 岑洁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学妹,我真的听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 注意到岑洁头上的三条黑线,戴眼镜的学妹深唿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语调尽力平復下来。 「学姐,那个就是……十二生肖排第一名的生物。」 「啊?你说老鼠?」岑洁刚吐出最末两字,立即听见马尾巴学妹惊叫一声,两只手捂住耳朵,花容失色地瞪着自己。 「所以,你们在厕所里看到的是老……」岑洁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另一道高亢的声音盖了过去。 「哇啊!学姐你不要讲出来啦!」 「好好好,我不讲。」岑洁勉强地从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安抚性地拍拍学妹的肩膀。算了,遇到老鼠总比遇到阿飘还要好,不过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怕老鼠怕到连听见那两个字都不愿意。 岑洁在心底嘆了口气,决定让两个学妹对这间女厕抱持着畏惧,至少可以确保她们不会太常接近地下一楼。 只是当岑洁暗自思量的时候,突然察觉自己的衣角正被人轻轻扯了扯。顺着力道的来源低头看下去,便见马尾巴学妹怯怯地开口。 「学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们把画具从厕所里拿出来?」 「画具?」岑洁重覆着两个字,发现自己今天使用疑问句的情况还真是高。 「嗯啊……因为刚刚看到那个太害怕了,所以就忘了把画具拿出来。」 岑洁无奈地耸耸肩膀,吩咐两个学妹先在原地等待之后,才踩着莫可奈何的步伐往女厕走去。 由于这间厕所是位在地下一楼,因为阳光无法照射进来,为了让女学生可以方便使用的前提下,这里的日光灯几乎都是开着的,只除了警卫在夜巡时才会将灯光调成昏黄的小灯。 当岑洁踏入厕所的时候,亮晃晃的光线由天花板照射在磁砖上头,映出一层浅白的光膜。并列在两排的格间都是掩上门扉的,看样子女厕的使用率今天并不高。 岑洁的视线很快就被洗手台上的画具拉了过去,她苦笑地看着歪歪斜斜散在檯面上的水彩笔、调色盘,还有已经洗干净的空罐子。 看样子,两个学妹应该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撇着画具冲出女厕吧。 「真拿她们没办法。」岑洁嘆着气说道,但还是主动地将沾着颜料的画笔放进水里清洗。水龙头不断流出哗啦哗啦的水声,有好几道水花不时溅上了洗手台,将干涸在檯面上的颜色煳得狼狈不堪。 岑洁见状只是挑起一边的秀眉,将清洗干净的水彩笔搁在一旁,然后将水龙头旁边的菜瓜布拿起来,低头刷着洗手台上混乱的颜料, 岑洁一边刷洗着凌乱的色彩,一边思索着脑中纷乱的思绪。先前在学生们之间便流传着地下一楼闹鬼的传言,但是……那个真的只是听说而已吗? 岑洁想起秀姨苍白着脸色,说出了地下一楼有学生上吊自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就在最后一缕红色颜料顺着水流晕散开的时候,岑洁隐约听见一声嘎吱的轻响,伴随着门板摇摇晃晃的声音。 「嗯?」岑洁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镜子,想藉由镜面的映照看清身后的情形。然而当她的视线对上镜中的画面时,那双细长的眼骤然瞪大,抓在手里的菜瓜布怔然地从指尖落了下去,她却毫无所觉。 岑洁的瞳孔倒映出身后的门板正在缓缓开启,被漆成粉色系的门彷佛被人由内向外推开,咧出一道口子。在那看似黝黑的缝隙里,五指细白的手指如同黑夜里绽放的莲花一般不停蠕动着。 随着手指的伸出,接下来是柔软的掌心,然后是纤细的手腕。映在镜子里的手臂是如此苍白,彷佛不带有任何的杂质色彩,只有一片的白,白得不像人类的正常肤色。 第18页 岑洁骇然地张着眼,一股颤慄悄悄地爬上她的背嵴,让她连移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身后的那道狰狞口子越裂越大,那只白色的手臂已经攀附在门板上了。再然后,岑洁的视线蓦地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的双眼只有一片浓稠的漆黑,那双眼睛在对上岑洁恐惧的神情时,剎那间弯成了扭曲的弧度。 一张无血色的脸庞正从门缝里逐渐探了出来,如同埋藏在土里的枝桠寻找着伸展的空间。 岑洁僵住身体,尽管大脑不断下达着命令要她赶紧移动脚步,然而她的两只脚在这一刻就像被钉住似的,动弹不得。岑洁可以感觉到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想要发出声音,但从嘴唇溢出的却是不成调的嘶气声。 属于女孩的脸孔已经从门缝里全部伸了出来,柔弱无骨的手臂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逐渐接近。 岑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骚动着所有神经,然而她的眼眸却只能惊骇地瞪着不该出现在镜中的白色脸庞、白色手臂。 动啊,快动啊!岑洁心焦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一公分也好,只要能避开那逐渐沾到衣角的手指。眼见那纤白如莲花的手指头就要碰触到自己的时候,两道高低不齐的音阶突然穿进了女厕里。 「学姐,你还好吗?」 学妹们的声音彷佛落在水面的石子,将沉重的空间敲出一圈圈的涟漪,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碎裂了。 被震出一身冷汗的岑洁瞪着镜中的画面,然而映入眼底的却是紧闭的门扉,没有女孩的苍白脸孔,也没有那一双黑得可怕的眼睛。 岑洁的双脚顿时一软,几乎将大半的重量倚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学姐,学姐!」戴着眼镜的学妹慌张地撑起她的身体,顾不得还扔在洗手台上的画具,使劲力气将她扶出女厕。 对于学妹们忧心的询问,岑洁已经忘了自己说了什么,或许是「不用担心」、「只是身体突然不舒服」之类的敷衍之词。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双从门缝里露出来的黑色眼睛…… 一段时间没上来发姑妄的文了 囧 岑洁篇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的黑色戏剧展会列入vip的系统里 黑色戏剧展-19 金属的门把转动,女生宿舍的电梯悄悄然开启,拉出一个无声的音。白白和裕珊两个人分别抱着好几困捲成长条状的全开壁报纸,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散落在交谊厅看着电视的学妹与学姐注意到她们怀里分量多得惊人的壁报纸,不由得饶有兴味地看了过去。 「这些应该是戏剧展要用到的道具吧。」三年级的学姐从往昔的经验说出了正确答案。「不过这个量……还真是惊人啊。」 「这还不是全部喔,学姐。」白白微笑地说道,那张如同月光优雅白皙的脸孔让在场的学妹们几乎要眩晕了眼。 学姐听了顿时露出了咋舌的表情,从先前那一句话来判断,这次的二年级很有可能会出现足以破记录的超大道具。 「你们要那么多壁报纸做什么?」缩在椅子上的短髮学妹困惑地眨了眨眼。 「这个嘛,当天就会揭晓答案了。」裕珊笑嘻嘻地将话题带了过去,不让班上的道具有曝光的危机。 比起一年级学妹们好奇的视线,已经经歷过戏剧展的学姐则是摆了摆手,要她们两人先把那一大堆壁报纸送回房间。这样一直抱在怀里她们不在意,她这个旁观者还真怕壁报纸出现山崩的情况。 不过吱吱喳喳的小学妹们似乎是不担心白白和裕珊手里的壁报纸会垮下来,已经有两个人各拉了一张椅子让她们坐下,然后就开始连珠炮的追问起小剧场的情况。 由于戏剧展将近的关系,所以学校便将小剧场三月份的使用权让给二年级的学生,以便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彩排。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一年级的学弟妹自然也听说了地下一楼闹鬼的传闻。只不过碍于学校的禁令,再加上就算想要偷偷潜下去,也都会遇到学长姐在下面走动的情况。因此心里再怎么好奇,一但面对二年级严阵以待的表情,谁也不敢白目到去当场打听。 而住在女宿的二年级学生之中,和学妹们感情最好的则是白白和裕珊。好不容易话题刚好扯到戏剧展的事情,几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学妹便蠢蠢欲动起来了。 在场唯一的三年级学姐无奈撇了一下唇,似乎已经习惯每年戏剧展必定会衍生出来的鬼故事。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有学生在地下一楼上吊的事情,因此这名学姐也只是单纯地将学门妹们的好奇心归咎于谣言作祟。 听着学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追问,白白精緻的脸孔浮现出比她们更加感兴趣的神情,黑色的美丽眼瞳像是有星光点缀。 目睹好友看似含蓄实则充满热烈的眼神变化,裕珊几乎可以想像待会的情形绝对会变成主客易位。没办法,谁教白白有着与外表非常不搭的兴趣,只要是一触及灵异故事或是血腥话题,身旁这个有着出色外表的女孩绝对会眼睛一亮。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的时候,果不其然,在场的小学妹们已经陷入了被白白询问地下一楼究竟有没有闹鬼的窘况。就连唯一在交谊厅想要置身事外而看着电视的三年级学姐,都不能免俗地被拖了下去。 第19页 裕珊失笑地看着学妹们投来的求救眼神,勉为其难地担下了救火大队的责任。 「好了,白白,你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吧。她们就是不知道才想要问你,结果却变成你在紧追不放。」虽然从嘴里吐出的句子很像在绕口令,不过裕珊还是成功地将好友的追问挡了下来。 「你们真的不知道?」白白轻眨着深黑的眼眸,微微偏着头,彷佛陶瓷娃娃的脸庞浮现一抹失望。 看到她的表情,在场的学妹与学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突然浮现出愧疚的情绪,好像不能替她解答就是自己的不对。 裕珊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道。「我回房间的时候再帮你查吧。」 「嗯,好。」得到保证的白白从唇边绽出一抹微笑,她抱着怀里的壁报纸施施然地站起身子,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和她住在同一间房的裕珊抛了一记没辄的眼神给交谊厅里的学妹,要她们千万小心不要将白白的开关切换成狂热模式,不然到时候辛苦的就是要找鬼故事提供好友消遣的自己。 目送着两个二年级学姐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坐在沙发上的学妹们这才从一场震撼教育里清醒过来。 「白白学姐真是厉害。」其中一个短髮的女孩子怔怔地吐出心里的感想。 「应该是说好惊人的个性吧……」另一个学妹提出了纠正。「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喜欢灵异故事的话题。」 「不是啦,我说的『厉害』,是指她在知道教学大楼的地下一楼可能闹鬼的时候,还可以不在意地继续追问。如果是你们听说自己要排演的地方有阿飘出现,你们还有勇气问下去吗?」 这句话一出,其余的学妹们顿时愣在原地,好几秒之后才将讯息消化完毕。 「应该是……连问也不想再问了吧。」先前的短髮学妹说出了在场其他人的心声,毕竟谁也不想亲眼看到阿飘。 「所以我才觉得白白学姐真厉害,连阿飘都不怕。」 「学妹,你这样说不对喔。」一直坐在椅子上拿着摇控器随性转换频道的三年级学姐淡淡地说了一句。「白白只是还不清楚那种事的可怕。就算现在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只要亲身遇到的话,很多观念都会改变的……前提是,要地下一楼真的闹鬼才可以。」 浑然不知交谊厅里所发生的小插曲,裕珊在回到房间之后便将电脑萤幕打开,从早上就未曾关机的主机正发出嗡嗡的转动声。 将网路连线,裕珊熟练地开启了学校的bbs,选择了戏剧展的专属板块。在这个大区域里还细分了道具、编剧、导演、歷届名次等事项,她大致巡了上头的消息一眼,游标随即便点了一条名为「你不可不知的传言」的标题。 就在裕珊搜索着教学大楼闹鬼的传闻时,白白则是曲膝坐在地板上,开始算起今天的道具花费。 原本她们两人是提议用报纸来代替壁报纸制作墙壁的,这样不仅省钱还携带方便,只不过在黎董坚决表示,他不希望在开演当天发生墙壁从后面垮下来的情况,白白才终于同意把报纸改成坚固程度较高的壁报纸。 「钱省多一点,庆功宴才可以吃好一点的东西嘛。」白白轻喃着,纤细的手指则是灵巧地计算起道具组经费目前已经花了多少。 「岑洁四十元,一把扇子十元,买了两把;高根鞋的布料两块,二十元……初九三十元,褐色水彩一瓶,黑色水彩两瓶……秋君四十五元,保丽龙三块,还有一张特大牛皮纸……」 将所花费的金额记在笔记本上,白白认真地估算起还有哪些钱可以调度。毕竟有效率的省钱,是道具组的最高原则。只不过当黑色的美丽眼眸看见躺在地面的大片壁报纸的时候,忍不住忧郁地别开了视线。 「结果花最凶的是我们吗?」颓然地嘆了口气,白白的心里其实还是偏向用报纸制作手工墙壁的。既然要表现出墙壁的斑驳感,那么就算墙壁在中途垮掉也是可以自圆其说的……嗯,应该吧。 虽然脑海中转着莫名其妙的想法,不过白白表情却仍旧是波澜不,起彷佛此刻她正在思考着一个充满哲学性的问题。 裕珊在转过头的时候刚好瞥见了室友浮在唇边的静谧弧度,她摇摇头,想也知道白白若不是处在放空状态,就是在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孩子……就是那张脸可以骗人。 「经费算得怎……哈、哈啾!」抽了张卫生纸掩去鼻间窜出的喷嚏,裕珊递了一记询问的眼神过去。 「还差四十就会直逼两百大关了。」白白哀怨地垂下眼角,漫吞吞地将身子转向裕珊的电脑方向,决定对地面的那一叠全开壁报纸视而不见。 「很厉害了啦,干嘛一副别人欠你几百万的表情。」裕珊没辄地看着抱膝缩成一团的白白,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做什么动作都美。如果让学校那批隐性后援会看到的话,铁定会激起他们心中保护欲。 将视线从我见犹怜的好友身上抽开,裕珊的思绪不由得回想起这个缩在地板的纤细少女其实也是有着隐藏的个性。并不是指先前出现过的狂热爱好者模式,而是暴走状态。 只要白白的忍耐度到了一定极限的话,那么就绝对有幸可以看见她发飙的样子。前些日子就是有一寝的小学妹因为连续几天都闹得很晚,闹得很晚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她们的隔壁寝,那些高亢的笑声瞬间就是让白白理智线断裂的原因。 第20页 裕珊也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她的室友原来有足以踹开一扇门的破坏力。幸好宿舍的门板并不是那种要价一万元的高级材质,不然她们两个可就要负上一笔债务了。 回忆结束的裕珊将游离的眼神拉回自己的电脑萤幕上,在方才她点进了一篇很有意思的发言。 作者:tenday(十日) 看板:drama 标题:re: [转录] c-moon (月亮与猫) 上吊自杀的女学生 时间:sat mar 9 23:41:39 2007 ※t引述《c-moon (月亮与猫)》之发言: :听説地下一楼有女学生上吊自杀。 有哪位大大听说过这件事? -- 戏剧展真不是人干的,肝你要活着,去死吧天窗。 -- ※ 发信站:帝都高中 ◆ from:140.134.32.180 推 woan142:有听说。 03/10 21:06 推 smok:听说那个女学生的怨念很深。 03/10 21:16 推 iam225:我好像有在厕所看见白影 03/11 21:22 推 yesterday:有听学长讲起,地下一楼好像也是因为这个闹鬼。 03/11 21:29 裕珊将捲轴拉至最下方,一连的回覆让她的手指不由得轻敲着桌面,这是她在思考时的小动作。注意到她的举动,白白好奇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在看见跟在发言底下的众多回覆帖顿时讶异地张大了眼。 「这些是?」柔软的嘴唇张了又合,似乎在斟酌着合适的词语,最后白白还是伸手拉了拉室友的衣角。「哪,裕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比较有说服力的东西。」 裕珊拧起眉头,将游标移至其中一人的回覆帖。在一堆似是而非的谣传里,这个网友的留言最是让人印象深刻。 「不要一个人到地下一楼,小心厕所里的镜子……为什么是镜子?」裕珊困惑地看向一旁的白白。 「可能是镜子会照出什么不好的东西吧。不过有学生上吊自杀?你有听说这个事情吗?」白白无意识地咬着指甲。 「不,没有听说这件事。」裕珊摇摇头,在她的脑海里搜寻不到相关的传言。 「那么……这个网友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月亮与猫?你周遭的人有使用这个帐号吗?」 「我周遭的人不就是你们吗?」裕珊没好气地敲了室友一记。「这种事情要问学校的资讯处才能知道。」 「那一定问不出来吧。」白白捂着被打的地方,有感而发的说道。学校怎么可能会轻易告知别人的帐号,更何况这个发言还牵扯到学生自杀…… 「唔,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白白皱起细緻的眉,将一连串的回覆帖快速扫瞄一遍,发现文章里的地点虽然只说出是地下一楼,但那些跟帖的人却没有半个追问是哪里的地下一楼。帝都高中很多建筑物都是拥有地下室的,光凭那种含煳不明的地点,真的有办法满足那些学生的好奇心吗? 白白将心底的疑惑提了出来,裕珊半眯起眼,一向爽朗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 「刚刚我们在交谊厅的时候,你还记得学妹们在问什么吗?」 「教学大楼闹鬼的事情……」最末一个字刚从嘴里吐出,白白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不是不问,而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难怪这段时间一直听说有人在传鬼故事,我本来以为只是有人无聊在制造谣言而已。」裕珊移动游标将bbs的画面结束掉,转头看着跪坐在地板上的室友。「你觉得呢?明天傍晚……还要不要到小剧场那边?」 「为什么不去?」白白眨了眨纤长的睫毛,白皙的脸庞露出一抹微笑。「刚刚那些跟帖的人都没有清楚提到撞鬼的情况,地下一楼究竟有没有鬼,还无法确定吧。」 「你啊,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裕珊无奈地双手环胸,已经在心底抱持着捨命陪君子的念头了。 只是两个女孩此刻并不知道,三年级学姐在交谊听所说过的话,将会在她们身上应验。 黑色戏剧展-20 当放学的沉厚钟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白白和裕珊已经抱起一捆捆的全开壁报纸往小剧场的所在地赶去。虽然昨天晚上还在兴致盎然地讨论地下一楼有阿飘的事情,不过当她们面临道具即将时间截止的压力,先前还存留在心底的探索念头便被全数抛至一旁。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手工墙壁的雏型制作出来,不然就算其他组员想主动帮忙,她们也觉得不好意思。 原本预定放学后,负责墙壁的三个人要先在小剧场前面集合。不过黎董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关系,在下午就已经早退。 听着手机里传来黎董虚弱的声音,裕珊使劲安抚对方,好不容易才打消黎董从家里赶过来的念头。都已经挂病号了,就该在家里好好休养才对。 在踏下通往小剧场的楼梯之前,裕珊以一句「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结束对话。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在行进的途中还要注意怀里的壁报纸不要一时失足滚了下去。踩着小心翼翼的脚步,来到小剧场门前,裕珊先将手中那一大捆的材料搁在脚边,手指伸进书包里摸索一会,才总算从夹层里将钥匙掏了出来。 木制的厚重门扉一被推开之后,白白就将放在地面上的壁报纸用脚尖踢了进去,连弯身将它们抱起都懒了。 第21页 「白白……」裕珊苦笑地看着零零散散滚进去小剧场里的壁报纸,想也知道她这个同学一定是嫌麻烦。 「唔,反正都要在地上铺开嘛。」无辜地在唇角弯出一抹无邪的弧度,白白耸耸肩膀踏上剧场的木质地板。 「是是是。」裕珊嘆了口气,尾随在同学身后。看着散在各处角落的壁报纸,她先把那些还在滚来滚去的纸张全数聚集在一起,接着才弯下身子将已经准备好的胶带、剪刀放置在地面上。 另一头,白白则是将那一卷卷被裕珊解开的壁报纸摊平,遇到翘得特别严重的纸张,她就干脆走到小剧场后方拖了好几张椅子过来,直接压在壁报纸上面。 好不容易将壁报纸都固定住,白白和裕珊便依照黎董先前所抄录的数据开始黏贴纸张。胶带拉扯的声音不断迴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剪刀顺着纸上的线条依序裁切,剪了又剪,地板很快就堆了细细碎碎的小纸条还有剪失败的胶带。 在使用了四捆以上的胶带,以及花费两个女孩的劳力之后,一张特大号的壁报纸拼贴版已经出现在她们的眼前。虽然有些地方没有黏贴得很平滑,不过在这个时候,裕珊和白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过去。毕竟缺陷也是一种美,而且有些凹凸的墙壁才可以更加强调主角家庭的穷困。 将手上沾到的胶带碎屑拔掉,裕珊拿着一个塑胶袋开始将地面凌乱不堪的纸片残骸收进里头。至于白白则是跪坐一旁,努力地将巨大的壁报纸摺叠起来。 这个时候就不禁庆幸黎董的先见之明了,壁报纸的坚固程度果然不是报纸可以比拟的,至少在黏胶带的时候,不怕轻轻一扯就会将纸张扯坏了。 两个女孩又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将小剧场的环境清里干净,而充当墙壁的特大壁报纸在白白的技巧下,已经变成了豆腐般方正的四边形。 「唿~总算将墙壁的雏型先弄出来了。果然在大空间里做什么事情都方便。」裕珊搥搥有些发僵的肩膀站起来,感触良深地说道。 之所以要把道具带来小剧场,就是看中它的宽广空间,而且一但完成墙壁基底之后,还可以立刻和舞台的宽度做个比较。 「剩下的上色工作就在学校里找个空地做吧,不然弄脏地板就不好了」白白轻踏了踏脚下的木质地板,提出建议。由于墙壁的色系是以灰黑色为主,只要不小心溅出一点颜料,便会在小剧场里留下极为明显的痕迹。 「ok。到时候再把黎董抓过来工作。」扛起已经摺叠好的壁报纸,裕珊用空出的一只手切掉室内的灯光,随即脚尖微微一勾,便将小剧场的门扉带上。 喀的一声,门板反锁的声音清晰地流动在安静的走廊上。 两个女孩肩并着肩就要往上头走去,只不过在走到楼梯口之前,白白注意到自己的手掌都沾满了灰尘,她不禁轻拧起了眉,硬是将要跨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我先洗个手,书包帮我拿一下。」 接过白白递过来的书包,裕珊稍稍调整了手上东西的位置,替自己寻找一个比较轻松的姿势。她靠在墙边无聊地盯着地下一楼的公告栏,想要藉着上面的讯息打发一下时间。不过看来看去,都是一些已经逾期的活动公告。 听着女厕里传出的哗啦水流声,裕珊从墙边站直身子,脚跟一转,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反正等白白洗好手之后,刚好可以叫她拿一下东西,换自己上个厕所。 在心里打定主意之后,裕珊拎着两个书包外加一捆折成正方形的壁报纸,跺着悠闲的脚步走进厕所里头。从女厕的门口看进去,刚好可以看见白白正在低头洗手的模样。 被扭开的水龙头不断吐出细细的水流,裕珊靠在由磁砖拼贴出来的墙壁,视线随意地移动着。看着洗手台前宽大的镜子,裕珊原本游离的思绪突然出现定格,她想起了昨天在bbs上看到的讯息。 『不要一个人到地下一楼,小心厕所里的镜子。』 对了,听说地下一楼有「那个」。裕珊咽了咽口水,将焦距对准位在自己左前方的镜子。镜子里映照出白白专注的脸庞,她似乎正在仔细地清洗着指甲里的灰尘。 没有从镜子看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裕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自己的紧张兮兮。只是bbs上的传言,怎么可能会这么刚好就让她们两人遇到…… 随着思绪转动的视线从镜子上移了开来,原本只是随意地瞥向还在发出哗啦哗啦声音的水龙头,然而就这么一眼,却将裕珊的的所有思考全部切断。 那是什么?裕珊大气不敢吭一声地紧紧盯住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液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地由细张大,像是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景象。 白白依旧在低着头洗手,半垂的睫毛掩去了镜中所倒映出的裕珊的表情。 靠在墙边的裕珊怔然地注视着在白白指缝之间流动的液体,她已经无法确定那究竟能不能用清水来形容了。谁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从水龙头流出的不是透明的自来水,而是黏稠的深红液体。 浸在红色之中的手掌如此白皙,几乎让裕珊的视野只能被两种色彩所填满。红色白色,妖冶的红如同潺潺流出的鲜血,彷佛让人在一瞬间依稀嗅到了血腥味,那是一种充盈着铁锈的味道。 裕珊觉得她的唿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她的手指紧紧蜷曲着,几乎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手里的东西砸落地面。然而她的双脚却背叛了意志,正不断发着冷颤。 第22页 站在洗手台前的白白浑然未觉裕珊的异样,她洗完两只手之后便将水龙头扭紧,然后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滴。暗红的液体飞溅在洗手台上,刺痛了裕珊的眼。 「白白,你的手……」裕珊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从牙关里挤出了断断续续的句子。在她的视线里,白白的手就像被一层红手套所包裹,如此的触目惊心。 听见叫唤的白白疑惑地挑起眉看了过去,但是下一秒,裕珊却在她黑色的眼瞳里看到一股名为惊骇的情绪。 当耳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落在地板的时候,白白不用抬头就可以知道裕珊已经踏进女厕了。她的唇角弯了弯,猜测她的同学可能是因为待在外面太无聊了也可能是想上个厕所,才特意走进来等她。 不得不说白白对裕珊的想法也同样摸了个一清二楚,就算两人在厕所里,一个在洗着手,一个靠在墙壁边发呆,但还是可以推出对方的心思。 搓揉着指缝间的细白泡沫,白白看着一串串的水珠在掌心间流动的情况,脑海不自觉闪过那个流传在学生之间的谣言。 地下一楼……真的有女学生上吊自杀吗?白白微拧起眉,怎么也无法将那帖出现在bbs上的讯息和现实联想起来。 如果事情真的属实的话,那么学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不就是女学生的亡灵了? 白白将手上的泡沫用清水沖洗干净之后,她甩了甩手,将残留在指尖的水滴甩掉,才缓缓转过身子,准备伸手接过裕珊手里的东西。 就在形状优美的嘴唇要吐出招唿的时候,白白却看见裕珊的身体贴着墙壁,有什么东西似乎正从她的颈侧探出。 从墙壁探出?这个念头连自己都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是白白深黑的眼睛依旧是清楚地看见两条手臂确实从裕珊的后头探出,圈住了她的颈项。 苍白无血色的手臂彷佛是骧在墙壁上的装饰物,然而那几截正在轻轻蠕动的手指,却无法让人将死物和它们归在一起。 白白骇然地瞪大眼,她的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像是被强制中止,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惊慌地嘶着气。她的身体都在颤抖,但是白白却还是咬着牙,想要迈出自己发软的两只脚。 平常轻易被大脑所控制的四肢如同突然失去电源一般,被动地僵直在原地,不能动弹。白白惊慌失措地眨动眼睛,想要让裕珊注意到自己的情况,然而她却看见有什么东西正继续从裕珊的颈侧慢慢地探了出来。 纠结的黑髮、惨白的肤色,那是一颗属于女性的头颅。 只出现头颅和手臂的女孩将脸紧紧的贴着裕珊,无血色的嘴唇在一张一阖地蠕动。那是一个肌肤惨白、穿着湿淋淋制服、长长黑髮纠结散落的女孩。 那一双近几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眸缓缓地转动着中央的眼珠,在移动焦距的同时,属于女孩的视线蓦地和白白的眼睛对上了。 无血色的嘴唇轻拉出一抹扭曲的弧度,那一根根死白不带有骨节感的手指头慢慢延着裕珊的脸颊攀了上去,彷佛水蛭般的吸附不放。 白白的唿吸彷佛快要停止了,她强忍着从脚底窜入身体的凉意,用尽全身力气地跨出第一个脚步。 注意到她的举动,女孩的唇瞬间咧得更大了,就像在白色的大理石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似的,让人看了胆战心惊。柔软的手指头仍在游动,从脸颊逐渐移至眼眶旁边,那彷佛珊瑚虫的手指触着眼睛附近的肌肤,然后缓缓举起,在下一瞬就像要伸进裕珊的眼睛里。 所有的动作都如同定格播放似的,白白惊惧地发出一个尖锐的单音,伸出去的手指紧紧抓住裕珊的手腕,扯着她往外冲出去。两个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谁也没说什么,只是狼狈坐在教学大楼前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天空的云层浓厚得像是要从头顶压下来,从这一天开始,地下一楼闹鬼的传闻越演越烈…… 黑色戏剧展-21 接近傍晚时刻,窗外夕阳的光辉将教室映照得一片斑烂金黄。身为班长的雅萱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桌面的文具,背起书包就往小剧场的所在处走去。 一路上可以听见其他学生嘻笑的声音回盪在耳边,雅萱微微地拧了一下眉头,她觉得这些声音很吵,却不让自己的脸庞透出一丝一毫的不悦情绪。 雅萱对于自己一向是秉持着比其他人还要高的标准,她是班长,自然要有班长的样子,那种歇斯底里的笑闹声与她并不搭配。 一只手轻握住书包的背带,雅萱跨出步伐的路线始终维持在一直线之上,完全没有丝毫的偏差。她的脖子轻抬起,将下巴固定在一定的角度,让自己看起来总是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 偶尔有几个班上同学和自己擦身而过,雅萱总是扬着优雅的微笑和他们一一点头打了招唿,只是在那些身影离开视线范围之后,她唇边的笑意也立即消去。就彷佛一个要求精准的机器人,雅萱从不让自己的一举一动出现丝毫偏差。 踩着严谨的脚步走在路上,雅萱思索着待会在小剧场要做的工作。身为灯光组的负责人,她必须要将自己的任务做到最好才行。 不过一想到今天要与她进行工作的音效组,雅萱的眉毛顿时弯成了一个不悦的弧度。音效组的两名女同学,刚好是她平时就鲜少打交道的类型。并不是说雅萱的人际关系有问题,她也有谈得来的好朋友,只是对于某些女孩子,她是打从心底的不想接触。 第23页 那种浮夸又奢华的个性,让她宁可维持着表面上的点头交情,也不愿意靠近她们的身边。 眼见教学大楼就在眼前,雅萱压下脑海里纷杂的思绪,抓着背带的细长手指用力握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接下来的时间可是要跟她不喜欢的同学共处一室,希望事情可以越早解决越好。 黑色的皮鞋轻踏下楼梯,每一个音阶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连一丝多余的冗音也不曾出现。边走边数着阶梯的级数,雅萱的视线仍旧是维持在前方,并没有因为下楼的关系就将自己的头颅低下。对她来说,看着地面走路是没有自信的象徵。 当踩下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雅萱先是站在原地倾听着地下一楼的动静,确认着音效组的两名同学是否已经到达。 安静的波纹穿梭在走廊上,静得彷佛连一根针掉落地面都可以听见。从寂静的氛围判断出自己是最早到达小剧场,雅萱满意地轻扬起一抹弧度,慢条斯理地迈开步伐往目的地走去。 雅萱一边在心底思索待会要做的事情,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小剧场的钥匙,就在门板要被她推开的时候,一连串吵杂的脚步与嘻笑声同时在身后响起。 属于女孩子的咯咯娇笑刮着雅萱的耳膜,杏仁形状的优美眼瞳不悦地眯起,拿着钥匙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唷,班长大人。」染着一头褐色捲髮的秀贞嚼着口香糖,笑嘻嘻地举起手朝着雅萱打了个招唿。 「班长大人还是那么准时,想要比你早到似乎不容易哪。」嗓音略为沙哑的幼佳从唇角弯出妩媚的弧度,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轻抚着及腰的黑色长髮,上扬的猫儿眼漫不经心地瞥了过去。 雅萱闭了闭眼、深唿吸一口气,在两秒的时间内调整好绪之后,白净的脸庞顿时端起了有礼的微笑。「守时是见面的基本条件。」 「如果是和男人见面的话,太过守时可是会降低女人的价值喔。」秀贞轻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迳自地略过雅萱往小剧场里面走去。特意加高的鞋跟在木头地板上发出叩叩的声响,将原本安静的小剧场变得嘈杂不已。 「秀贞,班长大人没有男朋友的,你别把你那套理论般出来。」慢一步走进去的幼佳轻笑着说道,纤长的手指沿着一排排的椅背拨弄过去。 「啊啦,我忘了嘛。」秀贞吐了吐舌头,对着雅萱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抱歉之后,就咚咚咚地往音控室的方向跑去。 「不……这种小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原本是第一个到达,如今却变成最后一个踏进小剧场的人,雅萱半垂着睫毛站在门边,将眼底流动的思绪遮掩起来。 没想到今天的情况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那种口无遮拦以及任性妄为的态度,简直是让人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听着耳边不时传来又笑又闹的喊叫声,雅萱烦躁地拧起眉头,觉得所有的好心情彷佛在刚才那一刻完全被破坏殆尽。 「班长大人?」注意到雅萱神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幼佳从嘴唇吐出慵懒的询问。「你是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喔。」 虽然很想回覆一句「我不舒服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不过雅萱的理智还是清楚知道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是不能说的。虽然是交情不深的同班同学,但是撕破脸对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只是刚好在想事情。」雅萱淡然地说道,踩着中规中矩的脚步走向音控室。 看着已经坐在里头、自得其乐摆弄着器材的秀贞,雅萱尽量不让自己的眉毛皱起来。对于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 「班长大人,你要不要听听我们做出来的音乐啊?有两种版本可以选择喔。」将喇叭开启之后,秀贞抬起头笑眯眯地问道。 「你们自己决定吧。」雅萱不冷不热地回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灯光的开关上。 「嘻嘻,那就放第一个版本吧。」秀贞似乎不在意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她的脚打着拍子,将剪辑过的cd放进光碟机里,随即震耳欲聋的音乐欢快地奔腾在整座小剧场里。 「喇叭……关小声一点!」当第一个音符重重敲击在脑袋的时候,雅萱几乎想将手里的剧本甩在秀贞的脸上。她现在已经深深地怀疑,坐在音控室里的那个女孩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自己麻烦。 由于音乐的声音实在太大,雅萱必须要凑在秀贞耳边扬高声音才能让对方听清楚。在喊了好几次之后,她都觉得自己的喉咙隐隐痛了起来。 「你要调大音量我不会介意,但是,至少请你先把音控室的门关起来。」 「关起来就听不到了嘛。」秀贞嘟起红润的嘴唇,明媚的眼眸泛着无辜。「而且幼佳也没有说声音太吵。」 雅萱将视线移到坐在舞台上的高挑女孩,只见负责试听音乐的幼佳托着小巧的下巴,悠闲的表情完全不受方才的超重音影响。 「不要把你们的标准套在一般观众身上。」勉强从唇角端出一抹弧度,雅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眼见秀贞偏着头对着自己露出困惑的表情,雅萱顿时觉得头脑一阵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断掉似的。她捏紧拳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之后,随即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出音控室。 「欸~班长大人……班长大人你要去哪里?」 第24页 听着身后紧追不捨的娇软嗓音,雅萱冷冷地回了三个字:「去厕所。」 黑色戏剧展-22 踩着重重的步伐走在磁砖地板上,雅萱的胸口不断起伏着,彷佛有一股怒气要身体里冲出来似的。 她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待在音控室里面的话,那么场面绝对会变得很难看。怎么可以有人没常规到这种地步!讲话轻佻随性、不懂得看场合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将她们的标准套在别人身上!雅萱紧紧抿着唇,觉得今天的运势真是糟糕透顶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没有以往的规律,甚至变得有些凌乱,显示出脚步主人的坏心情。 顾不得走路的路线没有维持在一条线,雅萱只是加快步伐,快速地走进位在小剧场另一端的女生厕所。 悬在女厕天花板的日光灯发出白色的光,水的声音一直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安静明亮的女厕制造出奇异的声响。似乎是哪位女学生忘记锁紧水龙头,才会使得水不断地渗出,汇聚成水珠再滴坠。 雅萱皱紧眉头,伸手将滴着水的水龙头锁上,然后选择了洗手台对边的一间厕所,进去之后将门板用力关上,闷着头坐在马桶上,雅萱拼命地深唿吸,希望将压在胸口的烦躁赶走。在一片安静无声的气氛包围下,她的手指终于不再绞得紧紧的。 雅萱缓缓地吐出一口闷气,有些自嘲地扬起嘴角,笑自己就算一个人生着闷气,只怕对方还不清楚她发火的理由是什么。 「真是愚蠢……」雅萱忍不住低喃道,僵在脸上的线条随着这一句话逐渐放松下来。她拍拍脸颊,决定拿出平常的理智来面对待会的工作。 将心情调适完毕之后,她站起身子,准备要推开格间的门扉,然而某个细微的声音忽然窜入了她的听神经。 滴答──滴答── 雅萱搭在门板上的手掌顿时一滞,她疑惑地挑起眉,判断出那是水珠落在洗手台里的声音。但是雅萱记得,自己在进来女厕的时候就已经将水龙头关上了。 是没有锁紧的关系吗?雅萱抿着嘴思考,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先前因为自己还在气头上的关系,所以手劲完全没有控制得当,水龙头可说是被她用力扭紧。但是,她现在却听见水声滴滴答答的回盪在厕所里? 「真是奇怪……」雅萱一边低声吐出疑惑,一边推开门往洗手台的方向走去。注视着方才早已经让她一个个扭紧却依旧莫名滴水的水龙头,心底不由得浮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 听说,地下一楼有一名女学生上吊自杀,从那之后已经有好几个人都在晚上遇到怪事。 有的人是洗手时发现镜内还有另一个身影,以为是朋友,转过头却只见背后空盪。 有的人则是上厕所时瞥见门缝底下涌入黑色的头髮,吓得当场尖叫,然而等到冲出门外,赫然发现什么也没有。 还有的人是在推开厕所门的剎那,惊见有另一只死白的手臂正贴在自己握紧门把的手上,就只有一只死白的手臂。 但是,这些都只是听说而已,学生们虽然传得热烈可是却没有人可以明确指出遭遇那些怪事的学生是谁。 对于那些传闻,雅萱总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嘛,那不过是某些喜好热闹的好事者捏造出来的……虽然她现在也是不断告诉自己所谓的灵异事件只是无羁之谈,但是她的视线却无法从那不断滴着水的水龙头移开。 雅萱迟疑地伸出手,想要确认水龙头有没有锁紧,然而流水声却在她的手指要碰触到的时候突然加快,在安静的女厕内显得愈发清晰。水声像是受到某种催促的越变越快、越变越快,滴答滴答的拼命滴下。 下一秒,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全部勐然旋开。 雅萱惊惧地发出尖叫,她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强劲的水流就像从水龙头里炸出来似的,喷了满地的水,也将她的脸庞、头髮弄湿了大半。 她狼狈地抹去溅到眼里的水珠,拼命张大发痛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前方的情况,但是就在这时候,第一间厕所的门板开始在晃动,然后是第二间、第三间……一直到最后一间,明明室内无风,但所有的门都像是让无形的手开开关关。 蓦地,所有厕所的门同时间重重阖上,发出震耳的音响。然后世界安静下来了 雅萱的手紧紧地按在胸前,想要压制住心里的浓厚不安,杏仁状的眼瞳慌乱地移动视线,却在下一瞬间被地面涌动着的暗红液体给拉了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厕的地板已经覆上了一层可怕的腥红。铁锈般的味道不断充斥在鼻间,彷佛要侵入肺部一样,雅萱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一唿一吸已经渗入了这个味道。 红色在地板上疯狂流动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如同泡泡涌起又破灭,刮着听觉神经,然而雅萱却找不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不是洗手台的水龙头,不是马捅的水箱……在哪里?那个声音在哪里? 雅萱颤抖着身子,想要将自己的两只脚从涌动着的红色液体拔起,但是被浸得湿滑不堪的地板却阻碍了她的行动。失去了抓地力的鞋子让她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一个打滑,狼狈地摔在地上。 深红的水珠溅到白色的制服上,留下了鲜艳的印记,然而雅萱的视线并不是停留在被弄脏的制服。她骇然地瞪大眼,在视网膜的深处映照出一个躲在洗手台下的苍白女孩,一条长长的绳索正勒在已经变形的脖子上。 第25页 雅萱颤颤的张着嘴,控制不住地发出尖叫。在逐渐散乱的意识中,似乎有什么声音正在接近自己…… (18鲜币)黑色戏剧展-23 轻快的音乐流泄在小剧场里头,坐在舞台上的幼佳半阖猫似的眼眸,柔软的嘴唇扬起明媚的弧度。微微曲起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打着拍子,不时可以听见女歌手充满磁性的嗓音交错在配乐之间。 当最后一个高音落下的时候,幼佳轻轻张开眼,从舞台灵巧地跃了下来,施施然地往音控室走去。 「幼佳幼佳~你在外面听觉得效果怎样?」将娇小的身体缩在椅子上的秀贞抬起头,笑嘻嘻地问道。 「以我的标准当然是满分。」幼佳靠在音控室的门边端详着艳红色的指甲,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过班长大人可能就会不太满意吧。」 「这种事情好解决啦。」秀贞不在意地摆摆手,将纤细的背嵴靠在椅背上,自适地舒展着身体。 「对了,班长大人刚有说要去哪里吗」唿地朝自己的指甲轻吹一口气,幼佳随口问了一句。 「厕~所~」娇跳的音节从秀贞红润的嘴唇吐出,她举高了两只手臂,伸了个懒腰。 「那待会她进来小剧场的时候,你就放出正常音量的音乐吧。」 「咦?还要再放一次?刚刚不是已经测试过了?」秀贞困惑地眨眨明媚的大眼睛。 「听说音乐有益放松心情。」幼佳依旧没有抬头,以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班长大人刚刚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咦咦咦?有吗?」秀贞可爱地偏着头,发出纳闷的声音。 「她的眉头可是皱得比平常更紧呢。」幼佳抬起手,鲜红的指尖比着眉际做出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看到她这副模样,秀贞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你学得还真像,班长大人在刚才要去上厕所之前就是这个表情。」 娇软的笑声断续地在音控室里荡漾,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玩闹了一阵子之后,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二十分钟。 秀贞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将视线移向坐在她身旁的同学,有些迟疑地问道。「幼佳,班长大人应该不是跌进厕所里了吧?」 「说不定是肚子痛……」被询问的女孩蹙起精緻的两道柳眉,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看一下好了。」 就在幼佳要走出音控室之际,秀贞突然将她的衣角往自己的方向一抓,一时之间重心不稳的幼佳踉跄了几步,忍不住挑高一双猫儿眼瞪了过去。 「呃,不小心拉得太大力了。」秀贞心虚地松开指尖,做出一个合掌道歉的姿势。「抱歉抱歉,我是想让你带一包面纸过去,说不定班长大人是因为卫生纸不够才出不来。」 「我跌倒的话看你怎么赔。」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捏了好友的脸颊一记,随即对着她伸出手。「哪,面纸给我吧。」 「等等喔,我找一下。」将书包放在膝盖上,秀贞低头翻了翻夹层。因为背光的关系,课本制造出的阴影让她找起来不太顺手。秀贞呜地一声嘟起嘴,把自己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刚好让天花板上的灯光清楚地照出书包里的内容物。 「啊,有了!」秀贞兴高采烈地揪出躲在夹层里的面纸,准备要递给幼佳。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明亮的光线突然闪了闪,在两个女孩讶异的注视下啪地熄灭,原本灯火通明的小剧场一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幼佳!」秀贞反射性地唿喊着好友的名字,顿在半空的手指藉着先前的记忆抓住了幼佳的衣角。 「停电吗?」被骤然降临的黑暗僵住身子,幼佳张着形状妖冶的猫儿眼,想要从一片朦胧的黑色之中窥见些什么。只是还没有适应黑暗的眼睛,让她如同睁眼瞎子一样 「手电筒!」秀贞惊慌失措地在桌面摸索着,然而在看不见东西的情况下,反而是自己的手指连连磕到尖锐的稜角。「呜啊~痛痛痛!」 放弃寻找手电筒的念头,秀贞拉了拉幼佳的衣角,希望她可以提供一些照明的东西。 「你的手机有带在身上吗?」正在逐渐适应黑暗的幼佳藉着模煳的轮廓,看向好友的位置。 「要打电话请人来救我们吗?」秀贞一边摸出手机,一边疑惑地问道。 「是要利用手机发出的光替我们开路,然后将班长大人救出来。」 「啊啊,对厚!班长大人现在被困在厕所里面。」秀贞娇软的嗓音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她手忙脚乱地解开手机的密码锁。原本以为从萤幕透出的光亮将会成为整间音控室最显眼的照明,然而当手机被开启之后,却不是她所想像的一回事。 并不是手机出现故障,彩色的萤幕正尽责地发出光芒,只是另一盏比它更加强眼的聚光灯却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 秀贞和幼佳怔然地看向架设在舞台上的聚光灯,呈现扇形的光柱带着朦胧的昏黄光罩,宛如要撕裂黑暗一般。 虽然不知道这盏灯为什么会亮起,但是秀贞还是忍不住庆幸起她们可以藉由灯光的照明离开小剧场。 「幼佳,快点!我们趁这个时候去找班长大人。」秀贞迅速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抓着好友的手腕就要向外冲去。然而在她跨出了几步之后,却发现幼佳仍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 第26页 「幼佳!」娇软的嗓音顿时不高兴地拉高好几个音阶。 被叫唤的女孩彷若未闻,只是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双猫儿眼瞪得大大的,执拗地注视着舞台。 「你在看什么?」察觉到不对劲的秀贞放缓了高亢的语调,顺着幼佳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下一秒,她终于知道好友僵住身体的原因了。 在舞台的聚光灯之下,可以看见一道模煳的身影正悬挂在半空,轻轻晃动着的两只脚让人联想起推动鞦韆的样子。 「那、那是什么!」秀贞颤抖着声音,踉跄地退了一步。 「哪,秀贞……」幼佳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流动在音控室里,彷佛沉滞的泥浆。「听说地下一楼有女学生上吊自杀。」 啪!聚光灯瞬间暗了下来,恢復成一片黑暗的小剧场什么也看不见。 秀贞惊惧地发出低叫,她伸出手胡乱地抓着好友的衣服,想要寻求支撑。 黏稠的黑暗带着令人感觉不快的温度,安静到死寂的小剧场只有两个女孩急促的唿吸声。 好不容易视觉快要适应没有亮度的色彩的时候,灯光又骤然亮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是舞台的聚光灯,而是位在前排座位上方的小灯。 晕着模煳色泽的灯光幽幽地在黑暗之中辟出一条光道。垂在灯光下的绳子扎成了一个圆形,刚好将悬挂在绳子上的女孩紧紧勒住,细白的脖子近几被绞得变形。 幼佳恐惧地张着嘴发出不成声的嘶气,女孩垂在半空的两只脚落在视网模里,让她快要难以唿吸。 因为撞到椅子而跌坐在地的秀贞连惨叫都发不出了,她紧紧咬住指甲,渴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是场恶梦,而已然而她的瞳孔却清楚映入了那个上吊的女孩。 啪!灯光又熄灭了。秀贞和幼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彷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她们僵着身体。惊骇地看着再次陷入黑暗的小剧场。这一次会是哪里?那个女孩会出现在哪里? 两个人的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着,令人发寒的冷意延着末稍神经逐渐往上攀爬,像是要将身体里的温度全部攫取。 秀贞将手掌撑在地板,艰困地向后退了几步。她想要站起来。但是发软的两只腿却不听大脑的控制,无力地瘫在地面。 幼佳虽然还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是好几片艳红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扎入掌心,她让疼痛成为自己撑住身体的动力。 就在她们惶然无措的时候,灯亮了。她们瞪大的眼睛看见微弱的光线从前方的一盏灯泡泄露出来,然后在光晕的笼罩下,悬挂于半空的惨白身影重重映入瞳孔里面。 顺着女孩低垂的头颅而滑下的黑髮彷佛纠结的藤蔓,荡漾出令人畏惧的弧度。那惨白到不可思议的肤色,就像是棺材里的尸体一样。 灯光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在黑暗与光线的交错时间,秀贞和幼佳只能胆战心惊地被恐惧所啃蚀。 眼见灯光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逼近音控室,只剩两排座位的距离,音控室维幕前方的灯光就要亮起来了。 幼佳张着干涩的嘴唇,无法阻止自己的大脑去思考:如果前面的那一盏灯亮了之后,接下来……会轮到哪里的灯光? 惊惧的猫儿眼颤颤地抬起,看向位在她们头顶的灯泡。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幼佳的身体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恐惧与绝望同时侵占着她的心理。然而还没从混乱的情绪跳脱出来的时候,音控室前方的灯已经亮起。 幼佳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悲鸣,她的眼睛在这一刻和被绳子悬挂在半空的女孩对上视线了。那张扭曲的惨白脸庞带着阴冷的死气,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音控室。 很快的,灯光又熄灭了。 然而就在光线刚刚消退的一剎那,原本瘫坐在地上的秀贞突然撑起身体,使劲抓住幼佳的手腕,跌跌撞撞地冲出音控室。 没有光线的小剧场暗得可怕,两个人已经数不清她们撞到多少张椅子,绊了几次阶梯,唯一仅存在脑海的念头就是,跑! 跑,跑得越快越好,绝对不可以回头。 凭着最后的力气拉开厚重的门板,秀贞和幼佳顿时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摔在走廊上的她们惊魂未定的喘着气,先前被黑暗所攫取视线的眼睛在面对外头的明亮光线时,几乎是反射性地闭起来。 然而就在她们绷紧肩膀、绝望地跪坐在地上的时候,却发现走廊如此安静,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明灭不定的光线,也没有悬在半空的死白女孩。 幼佳和秀贞茫茫然地看着周遭,一时之间还无法相信她们已经摆脱梦魇。直到好几分钟过后,她们才心有余悸地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 两个女孩连回头看一眼小剧场也做不到,只是沉默地撑着彼此的身体在走廊上缓慢走着。眼见通往户外的楼梯就在眼前,秀贞突然顿下步伐,将脚步停在女厕门口。 「还有班长大人……」 幼佳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行进的方向转了一个角度,抓着秀贞的手慢慢走进女厕。一踏入里头,两个人的视线顿时被软倒在地上的身影拉了过去。虽然她们现在只剩余不多的力气,但两人还是咬着牙,一左一右地将陷入昏迷状态的雅萱搀扶起来。 三道拉得长长的影子在灯光的注视下,逐渐离开了地下一楼。 第27页 黑色戏剧展-24 教学大楼外的的天空是黑蓝色,显示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比起校园里的宁静,位在地下一楼的小剧场反而是热闹不已。 曲调轻快的音乐不时地流动在室内,伴随着鞋跟敲在舞台上的节奏,搭配出一场眩目的舞蹈。 当音乐最后的一个节拍落下之后,响起的不是热烈的鼓掌声,反倒是女孩们连连摇头的嘆息。 「韬哥,你的身体太僵硬了啦。你是跳舞,不是做体操。」将身体缩在椅子上,妍惠敲了敲手里的扇子,一双漂亮的美眸射出了锐利的光线。「还有你,朱小洁,给你高跟鞋并不是要你跳踢踏舞。」 第一个被点名的是有着斯文外貌的韬哥,平时虽然话少不多言,但偶尔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第二个被点名的则是身形瘦高的朱小洁,被太阳曝晒过度的肤色偏黝黑,加上个性好动,常常被妍惠一群好友笑称是山上的野猴子。 但是现在两个男生却只能垮着一张脸,眼神哀怨地看着自己脚下的手工高跟鞋。由于找不到适合男生穿的尺码(就算有也买不起),因此在他们男扮女装大跳热舞的场景时,岑洁所制作的高根鞋就会派上用场了。 只是从没穿过高根鞋的男生一时之间实在无法适应脚板距离地面五公分的高度,又不是在踩高跷,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高啊! 只是心底想归想,谁也没有勇气提出来。光是沖着这两双鞋子是岑洁亲手做出来的,就可以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巴了。 「你们女生怎么有办法穿这种东西出门逛街啊。」朱小洁脱下被亮蓝色绒布所包裹的鞋子,气喘吁吁地坐在舞台上。「这根本就是兇器啊!」 「是挺适合当兇器的,听说用力一敲的话,高跟鞋的鞋跟可是连西瓜都打得破喔。」身为编舞负责人之一的小小抬起头,可爱的娃娃脸挂着笑容。 只是这抹笑落在两个大男生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他们的背嵴忍不住一寒。 妍惠有一拍没一拍地敲着手上的扇子,对于因为穿上高跟鞋而出现肢体障碍的两个男同学摇了摇头。「戏剧展都快到了,你们不会是想这个样子就上场吧?」 「妍惠,我可以保证,如果依今天这个情况上去跳的话,他们脚上的高跟鞋真的会变成兇器。」之前一直坐在第二排研究剧本的梁小诗忽然抬起头,充满明媚春光的眼眸微微弯起了带笑的弧度。 「啊?为什么?」妍惠疑惑地挑高眉毛。 「因为朱小洁绝对会把鞋子踢飞。」梁小诗扬起形状优美的唇角,毫不迟疑地说道。注意到被点名的大男生露出一副想要抗议的表情,她摇了摇白细的手指头。「反驳无用喔,刚刚是谁把鞋子踢到我这边来的?」 被戳中痛处的朱小洁发出一个尴尬的单音,他挠挠头髮,眼神游移着,最后决定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看着好友鸵鸟般的心态,站在一旁的韬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依你的力气至少不用担心当天会将鞋子踢到坐在第一排的师长。」 「靠,你是在咒我吗?」朱小洁忍不住骂了一声。听听,这是好朋友该说的话吗? 「不,只是实话实说。」 「我觉得韬哥说的没错啊。踢到师长的话,我们就不用演了,直接下台一鞫躬。」小小一脸认真的说道。 「依朱小洁的力道,把鞋子踢飞到最后一排说不定也有可能。」从刚才就负责纠正舞蹈动作的妍惠抚着嘴唇,若有所思地转头估测起后方的距离。 「喂喂,你们要讨论的是怎么样让我不要踢飞鞋子,而不是研究起鞋子可以飞多远吧。」朱小洁看着越讲越热烈的三个女生,彷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头上有乌鸦在发出嘎嘎的叫声。 「鞋子不要飞吗?简单,拿强力胶黏一黏就好了。」梁小诗的眼神依旧甜美,只是里头却多了抹不怀好意。 「……对不起,我错了,我会把舞步练好的。」眼见如何固定住鞋子的方法已经激增到三十多种,朱小洁立即自行请缨。 这句话一出,原本讲得正起劲的梁小诗、妍惠、小小立即露出满意的眼神,彷佛拿到可以光明正大折磨朱小洁的免死金牌一样。 「兄弟,保重啊。」韬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保重,你也是要跳舞的人,要死大家一起死。」朱小洁无法对那三个犹如女王存在的女同学下手,只好将自己的怨念发泄到死党身上。 就算脖子被用力箍住,韬哥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冷静地点出事实。「至少我不会死得太难看,主角跟配角的戏份有差的。」 他口中的主角,自然是挑大樑的朱小洁了。在这一部戏中,朱小洁必须担任父亲与母亲的身份,并且与女儿还有多场激烈的冲突戏。 至于韬哥自己,只要跳完舞就可以悠闲地离开舞台了。 再次被击沉的朱小洁忧郁地在角落画着圈圈,深深觉得自己今天一直被那群号称公主帮的好友欺负了。 没有搭理在那边闹自闭的朱小洁,小小从地上灵巧地蹦了起来,踩着咚咚咚的脚步跑上舞台,带着韬哥将舞步重新演练一次 「妍惠,音乐再放一次。」一边调整韬哥的手脚姿势,小小清亮的声音向着下方喊道。 接收到讯息的妍惠点点头,手提音响切下,轻快的音乐立即奔流在小剧场里头。 第28页 朱小洁依然黯然地缩在角落画着圈圈。 梁小诗递了一记「这傢伙没救了」的眼神过去,继续翻着手上的剧本,柔软的嘴唇喃喃復诵着台词。 听着女歌手低哑磁性的歌声,妍惠在心里数着拍子,一双明亮的眼眸瞥见朱小洁充满惆怅的背影,没辄地摇摇头,随即动作俐落地翻上舞台,迈开步伐往陷入低朝的男同学走去。 「还不快点站起来练舞,你可是当家台柱耶。」抬起脚尖轻踢了一下朱小洁的屁股,妍惠採取鞭子与糖果并用的手段。「依你的演技,戏剧展当天的最佳演员绝对非你莫属。」 虽然听起来似乎是场面话,但是在场的女孩子其实都知道朱小洁为了揣摩主角的心境下了多大的功夫,只是今天练舞的时候刚好碰上高跟鞋这个瓶颈,他才显得有些低落。 「……不过前提是,鞋子不要飞出去。」瞄了被朱小洁拎在手里的手工制高跟鞋一眼,妍惠补了个但书。 黑色戏剧展-25 「扣掉最后一句,前面的那些话有让我被稍稍安慰到。」重新套上道具鞋,朱小洁站挺背嵴,左脚先是在台面敲了敲,确认鞋子没有移位之后,以着路径一直线的脚步走向韬哥。 「台步走得不错嘛,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歪歪斜斜了。」小小停下指导,端详着那称得上优雅的脚步,不吝惜地夸奖。 「哼哼,我是谁?我可是热舞小天王啊!」再次建立起自信心的朱小洁站定姿势,豪气万千地说道。「音乐重来,老子就不信会败给区区一双高跟鞋!」 「他什么时候变成热舞小天王了?」小小凑在妍惠的耳边窃窃私语着。 「刚刚开始。」挑起秀丽的眉毛,妍惠将舞台留给两个大男生,然后抓着小小的手从台上跳了下来。 音乐再次被重头播放,听着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节奏与歌词,妍惠和小小跺到梁小诗的身旁坐下,专心地看起舞台上的表演。 这一次的舞步与先前相比,来得更加流畅与顺利,中途只出现几个动作左右不分而已。不过随着音乐的节奏逐渐加快,负责编舞的小小和妍惠知道高难度的部分快要来了。就是在这一段的舞步里,出现鞋子意外飞出去的惨剧。 妍惠习惯性地触着嘴唇,明亮的眼仔细地观看两个大男生的一举一动。就在这个时候,梁小诗忽然将剧本合上,那张甜美娇憨的脸庞转向她与小小。 「欸,你们两个谁可以陪我去一下厕所?」 「我陪你去好了。」小小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对着妍惠说道。「朱小洁跟韬哥就拜託你盯一下了。」 「ok。」随性地对着两个同学摆摆手,妍惠的视线继续锁住舞台上的动静。 听着音乐的最后一个强劲节拍落下,两个大男生几乎是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唿……不行了,简直比三对三还累……」朱小洁拉了拉已经汗湿的衣领,喘着大气说道。 「有……过、关吗?」胸膛因为急促的唿吸而上下起伏,韬哥连话都说不齐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三个字。 「嗯,不错,有八十五分。」妍惠鼓着掌,笑弯了一双眼。 「唿哈,还有十五分的距离要挑战啊……」虽然嘴巴上这样抱怨着,但朱小洁是那种既然做下去就一定要做到满分的个性。 开玩笑!都已经为艺术而牺牲到去男扮女装,化浓妆,穿高衩旗袍,脚踩高跟鞋,如果还跳不好的话,那上述的这些事情不就都没有意义了? 更何况……岑洁在费尽一番心力做出了大尺寸的高跟鞋之后,已经阴恻恻地放话了: 『敢糟踏我做的道具就试试看。』 一想起岑洁那时候挑高眉、唇边冷笑的模样,朱小洁的背嵴瞬间窜过一道寒意。 一旁坐在他身边的韬哥似乎也想到同样的事情,正以着百感交集的眼神注视脚上的高跟鞋。 浑然不察两个大男生复杂的心思,妍惠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不过在见到时针已经指向六的位置的时,她不由得咋了一下舌,露出了不妙的表情。 「糟糕,今天忘记跟我妈说会比较晚一点回去了。」匆匆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她对着朱小洁和韬哥吩咐道。「我去外面打个电话,你们先休息吧。」 朱小洁懒懒地举起手表示听见了,目送着妍惠纤细的背影离开小剧场,他顿时碰地向后仰倒下去,暂时对不齐焦距的视线发呆似地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韬哥一只脚弯起膝盖,一只脚平放在舞台上,低着头调整着自己的唿吸频率。 就在一个人装死,一个人陷入冥想的情况下,时间正缓缓地流逝着。听着鼻间逐渐趋于规律的唿吸声,朱小洁转过头看着已从地上站起来的死党。 「再练一次?」他抛出一记询问的眼神 韬哥点点头,跳下舞台将手提音响拎了上来之后,便等着朱小洁爬起。 结束装死状态,朱小洁动了动四肢,振奋起精神地站定姿势,眼角瞄着韬哥放在音响开关上的手指。 按键切下,反覆在心底默记舞步的两个大男生随着音乐的节拍抬手、踢脚。或许是因为多次的练习出现了成效,也或许是因为高跟鞋的制作者的威胁太可怕,这一次的排演是在零失误的状态下落幕。 第29页 朱小洁解脱似地发出一声欢唿,在花费了无数的青春与血泪之后,他们终于将那可怕的高跟鞋征服了。 以着谨慎的动作将道具鞋收进袋子里,两个大男生坐在舞台旁的阶梯穿起了自己的球鞋。少了三个女孩吱喳声的小剧场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安静,朱小洁一边绑着鞋带,一边和韬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话题从戏剧展绕到最近在bbs版上沸沸扬扬的鬼故事传闻,只是聊着聊着,对于班上女同学迟迟未归的这件事,他终于提出了疑惑。 「太奇怪了,哪有厕所上这么久的?」 「还没超过二十分钟,很正常的。」韬哥以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 「靠,你的标准该不会是上厕所要半小时吧。又不是便秘。」朱小洁撇撇唇,视线从小剧场的门口拉回,随意地扫了室内环境一眼。 他的视线依序落在第一、第二……最后一排的座位,然后落到了音控室。 因为今天来小剧场主要是练舞,所以他们仅开启了舞台和第一排座位的灯光,后截的部分则依然被一片朦胧的灰黑色所笼罩。 朱小洁的眼不经意地晃过音控室,随即讶异地发出一个单音。 「怎么了?」注意到死党的音线出现变化,韬哥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刚练舞的时候,有人进来吗?」朱小洁皱起眉毛,用力地眯起眼想要看清楚小剧场后半部的情况。 「应该没有吧。」韬哥不确定地说道。由于舞步有好几个动作是回身背对观众席,所以他一时也无法断定会不会有人趁这个空隙刚好进来。 等等,进来?注意到方才的句子有语病的韬哥停止思索,顺着朱小洁的视线看了过去。视线的最终点是位在小剧场后方的音控室,在模煳的黑色之中,似乎有一道白影正轻轻晃动着。 「……会不会是妍惠她们?」韬哥迟疑地开口。由于舞台与音控室之间有一大段距离,他干脆走下舞台想要瞧个清楚。 对于韬哥提出的人选,朱小洁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不可能,如果是她们的话,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地走进来。」 怀着疑惑的心情,他们两人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隐约可以看见出现在音控室里的身影穿着帝都高中的制服。 「可能是别班的学生跑进来吧……」韬哥从模煳的轮廓来判断。 然而走在他前面的朱小洁却突然顿住脚步,僵硬地回头看了死党一眼,又将视线转了回去。「喂,韬哥。你不觉得那个人的高度……不太对劲吗?」 听见这一句话的韬哥向前跨出几步,略过朱小洁的肩膀,将视力不算太好的眼睛眯起,把音控室的身影纳进眼底。 由于小剧场的后方没有开灯,所以在一片黑暗之中,帝都高中的白色制服成为最明显的物体。但是就像朱小洁所说的一样,那个身影的高度,不对劲。 从韬哥的位置看过去,映在视网膜里的白上衣是悬在半空的,就彷佛是被某种东西吊在上面似的。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舞台上的灯光和第一排座位的小灯突然间啪地一声熄灭。然而小剧场并没有陷入黑暗太久,三秒过后,音控室里的灯骤然在韬哥和朱小洁愕然的眼神里亮起。 昏黄的光泽轻轻包裹着音控室,将原本模煳不清的轮廓从阴影中拉了出来,包括音控室的设备,也包括出现在音控室的人影。 这个时候,两个大男生终于清楚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觉得那道身影的高度有着严重的违和感。从身体到双脚,那个有着长长黑髮的女孩根本是被吊在半空中。穿过脖子将女孩勒紧的绳索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在灯光的映射下,轻轻地晃动着。晃呀晃的,就像是被推动的鞦韆一样。 朱小洁和韬哥惊恐地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了那个流传在学生之间的谣言。 地下一楼,有女学生上吊自杀…… 黑色戏剧展-26 现在将时间拉回到二十分钟前,位在与小剧场截然不同方向的女生厕所里,小小正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无所事事地在磁砖地板上踩格子。 原本梁小诗只是要单纯解个手,谁知道厕所蹲到一半,她的肚子突然痛了起来,只好郁闷地继续坐在马桶上,而小小则是在她的强烈哀求下,继续留在这里陪她。 让梁小诗会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便是关于地下一楼闹鬼的传闻。虽然小小跟妍惠都对她说过,这只是有人放出来的流言而已,不用太在意。但是梁小诗自己也清楚,不管闹鬼事件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勇气仍然不足以让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关在小格间里的梁小诗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上着厕所,而站在外头的小小则是玩腻了踩格子的游戏,走到门板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我还活着。」梁小诗娇软但是带着点虚弱的声音飘了出来。 「还活着就好。」小小点了点头,缓慢地跺步到洗手台前方,任凭偌大的玻璃镜映照出她一半的身影。 被锁得紧紧的水龙头滴不出水,整间安静过了头的女生厕所只有梁小诗偶尔响起的喃喃抱怨。 小小无聊地打量着镜中映出来的娃娃脸,走在路上十个人看见,会有十个人摸摸她的头说妹妹好乖。一想到之前在排演时,刚好有别班的老师经过,结果那名老师竟然跑去跟班导抗议: 第30页 『帝都高中的戏剧展怎么可以找外校的小孩子来客串!』 小小无奈地注视着镜中像是长不大的自己,一直看到眼睛发酸,她才哀哀怨怨地移开视线。真是糟糕害,她的心情也跟着低靡起来了。 转开水龙头用清水拍拍自己的脸颊,她重新振作起精神。演小孩子有什么关系,要找到像她这么符合角色的演员也不容易啊。 不再继续看着镜子里童稚如往昔的娃娃脸,小小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新买的手机,趁着梁小诗还在蹲厕所的时间里,开始研究起手机的照相功能。 由于帝都高中的厕所一向打扫得十分整洁,因此白得发亮的磁砖和洗手台便落入镜头里。小小拍得兴起,顺道也把自己入镜,玩起了自拍。 喀喀喀的声音断续地在女厕里响起,关在格间的梁小诗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门板,疑惑地问道。「什么声音?」 「喔,我在拍照啦。」小小将镜头缓缓移动,对到了梁小诗所在的格间。「你厕所蹲完了没?」 「不蹲了啦,蹲了半天什么也没出来。」梁小诗嘟嘟嚷嚷地站起来将马桶沖水,一双明媚的眼眸如今却写满恼怒。 「你便秘吗?」小小挑高眉,问了欠打的一句。 「乱讲,我蔬菜可是天天吃的。」梁小诗没好气地回嘴,她伸手压了压肚子,虽然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倒不会让她痛得连路都不能走。「我看我还是回家再上一次厕所好了,这里的厕所气氛实在不怎么好。」 「……是你的心理因素在作祟吧。」小小想起了好友对于地下一楼存有阴影的事情。 「我刚蹲厕所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想。」梁小诗郑重申明,自己的大脑刚处于放空状态。 「唔,是吗?」小小随口应了一句,很快地就将话题带开了。「算了,这个不重要。」她将镜头的焦距拉近,手机顺着小格间逐渐打开的门板调整位置。「笑一个吧。」 「机车咧,厕所都蹲不出东西来,你还叫我笑一个。」梁小诗甜美的脸庞此刻露出了一点也称不上甜美的表情。 「啊!」小小突然轻唿了一声,引得梁小诗拧眉看了过去。「按到了。」 迟疑了几秒钟之后,她才意会到自己方才的样子已经被同学拍入手机里面了。 「唔啊,删掉删掉,我刚刚那个表情根本不能见人啦。」梁小诗提出抗议。 「就在删了。」小小低头按着手机,准备点选删除的功能,但是下一秒她又再次发出了一个讶异的单音节。 「别跟我说你又拍下我了。」联想到方才的事情,梁小诗一边嘟嚷,一边走近同学的身边,朝着手机萤幕探了过去。 萤幕上所显示的是梁小诗先前从格间里走出来的照片,表情虽然有些郁闷,却无损她的甜美。但是吸引住两个人的视线是照片背景里的墙壁,由磁砖所拼贴出来的格子状墙壁一角看不见规律的稜线,反而是一团模煳的白影。 「这是什么?」梁小诗细緻的眉毛连打了几个结,有些畏惧地后退了几步,和自己先前待的小格间拉开一段距离。 「煳成一团了……会不会是反光?」小小放弃了删除,改而将照片存了起来。 看见她这个动作的梁小诗顿时哇哇叫道:「你干嘛把它存起来,这种东西删掉啦!」 「我是想确定一下那个白影是什么。」从档案区里面重新叫出照片,小小调整焦距将照片拉大,直到整个萤幕只剩下被放大数倍的白影而已。 以特大写呈现的白影映入两个女孩的眼里,女厕里顿时响起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原本以为只是反光而煳掉的地方并不是她们所以为的白色影子,而是一张有着五官轮廓的苍白脸孔。 虽然脸孔的下半部不太明显,然而镶在脸上两只黑沉沉的眼睛却像是发现了手机的存在,视线笔直地略过了梁小诗的肩膀看向镜头。 一对上那充满死气的眼神时,小小勉强压下想把手机松开的冲动,僵着手指迅速将这张照片删除。站在一旁的梁小诗则是惊恐地捂住嘴巴,将尖叫挡在里头。 两个人颤颤的看向那个尚未掩上门板的小格间,彷佛又再次看见了那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浓稠黑色的眼睛。 被寒意所攫取的她们双脚发软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再也压不心底的那股恐惧感,从女厕里惊慌失措地冲出来。 然而当她们反射性地就要跑回小剧场向同学们求救的时候,却和从对边走廊跑过来的朱小洁和韬哥撞成一团。 一瞬间,惨叫和哀号声此起彼落地迴荡在地下一楼。 黑色戏剧展-27 浑然不清楚小剧场和厕所里发生什么事的妍惠施施然地踩着楼梯,手里抓着一袋饮料。先前和母亲报备完今天会晚归的消息之后,她又绕到了学校外面的便里商店,替所有人买了饮料才折回来。 听着自己的鞋跟在阶梯上所发出的喀喀声响,妍惠慢条斯理地将手指顺着扶手往下滑动,前进的脚步看起来优雅且从容。 「朱小洁他们应该等得哇哇叫了吧。」想起前些时候瘫倒在舞台上的两个男同学,妍惠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距离通往地下一楼的门口还有一半的路程,妍惠悠闲地拎着饮料,思索着待会再做最后一次排练就让他们回家。记得有谁说过,不要在小剧场待太晚……啊,好像是在bbs上看到的。听说地下一楼有女学生自杀,不过估计这个消息应该只是哪个好事的学生捏造的吧。 第31页 走到楼梯口的转角的时候,妍惠突然察觉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随即悠扬的和弦铃声瞬时迴响在楼梯间制造出回音。 她的身体反射性一震,停下脚步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发现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朱小洁,应该是迟迟等不到她,才打电话过来追踪吧。 妍惠笑笑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近耳边,才刚「餵」了一声,就听见里边传来沙沙的声响,然后是停停顿顿的句子。她忍不住蹙起眉,几乎是把手机贴在耳朵才勉强听清楚句子的含义。 「……你说大声一点……什么?不要下来?我已经在楼梯这边了啊。」妍惠拉高了声音喊道,但是手机在下一秒却响起了嘟嘟的断讯声。 妍惠匪夷所思地看着手机,一张漂亮的脸蛋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要下去?为什么不要她下去?该不会那两个傢伙做了什么蠢事吧? 思及同学爱玩好动的个性,妍惠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最坏的情况。不过胡思乱想了几秒之后,她立刻将杂念赶跑,决定还是亲自去小剧场看看比较实际、 迅速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妍惠加快下楼的脚步,只是在她踩了几个阶梯之后,突然觉得脖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颈部的皮肤上。 再次被迫中断步伐,妍惠站定身体,纤细的手指困惑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线状的物体带着平滑的触感,让她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线头吗?」妍惠原本以为只是衣领上的缝线脱落,随手就要将那几条线抓开。然而当她看清楚缠绕在指尖上的东西时,一双美眸忍不住眯了起来。那些细长又平滑的线状物并不是她所认为的缝线,漆黑的色泽落在眼里,更像是接近某种东西…… 妍惠怔然地看着垂在指缝间的黑丝,然后缓缓地移动视线看向自己垂在胸前的头髮。那并不是什么黑色缝线,而是带着光泽与柔顺感、和自己的捲髮截然不同的平直髮丝。 没有接受烫染的黑色头髮悬在轻轻发颤的指尖上,妍惠死死地盯着它们数秒,随即就像烫到似的松开手,那些细长的髮丝被重力牵引着,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妍惠提心弔胆地往身后看去,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先前掉在脖子上的头髮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她如此希冀着的时候,一缕丝状物又突然落了下来,将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慄。 妍惠反射性地拍掉肩膀和脖子上的东西,缠在指尖的柔顺触感让她慌乱地按住脖子,抬头往上方看去。然而她的头顶上,只有一盏亮得刺眼的日光灯。 地上的黑色头髮与上方的白色灯光形成颜色强烈的两个对比,妍惠惊慌失措地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的绕开纠结成团的髮丝。那害怕的模样,就好似那些头髮会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咬人一般。 看着只有咫尺之远的地下一楼的门口,妍惠咽了咽口水,决定尽快冲下去和朱小洁他们会合。只是她才正要动作,一股麻痒的感觉突然从她的脚踝传了下来。 似曾相识的触感让妍惠僵住身体,迟疑了好几秒,才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低头看了下去。然而这一眼,就足以让她尖叫出声了。 那一缕缕原本散在地上的髮丝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蜿蜒着形状,缓缓地缠上她的双脚。妍惠忍不住惊叫,她弯下身体想要将那些头髮拿掉然,而那些细细长长的髮丝却将她的脚踝勒得更紧了。 不断挣扎着的妍惠顿时重心不稳,一个踩空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从塑胶袋里滚出来的饮料碰碰碰地散落一地。 十几级阶梯的高度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被稜角将肌肤磕得青青紫紫的妍惠还是跌得不轻。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着的发出抗议,磨破皮的手掌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妍惠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去脑海里的晕眩感。 等待迷茫的视恢復清明之后,妍惠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看向自己的双脚。眼见脚踝上并没有那些细长的黑色髮丝缠绕,她才安心地垮下肩膀,唿出了一口气。 然而当紊乱的唿吸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的时候,妍惠突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正向着自己接近。神经反射性地一个绷紧,她挣扎着想要赶快从地上站起来,只是还在发痛的手脚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脚步声越来越近,妍惠紧咬着嘴唇,一双漂亮的眼睛警戒地盯着门口。就在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之际,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由得放松了绷得僵硬的身体。 「喂,妍惠你还好吧!」 凌乱的脚步声在挤到门边的时候立刻停了下来,朱小洁、韬哥、小小、梁小诗一看见妍惠的情况,顿时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 从他们失了频率的唿吸还有惨白的脸色,妍惠瞬间清楚了那通电话的含义。 因为发生了可怕的事,所以才叫自己不要下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距离小剧场有一段距离的楼梯口还是出事了。 面对同学们紧张关切的眼神,妍惠勉强从唇角拉出一抹苦笑,随即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脚。确认没有骨折的情况出现后,她在两个大男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一群人就像要逃离恶梦似的,头也不回地爬上了楼梯 黑色戏剧展-28 教室空气闷得要命,风扇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喀啦喀啦转动,虚弱像要被人忽视存在。莉绪坐在转动的风扇下面,老师讲课的声音从她的耳膜里穿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32页 薄弱的风扇继续喀啦喀啦转动,随时会消失的细音刺得她耳朵疼,神经抽痛。她心不在焉地扫了一下坐在附近的同学,有好几个人已经偷偷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啊,或许是因为在忙着做道具或排演的关系。 莉绪以着漠不关心的角度分析着,彷佛置身事外。虽然她是这次的编剧,但是自从交出剧本之后,她就没有过问戏剧展的进度,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莉绪低下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抓在掌心的手机,发亮的萤幕正显示着一条条接收的讯息。细长的手指麻木地选取讯息观看,然后再删掉。发件人署名阿璃的所有讯息都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不能原谅。 柔软的嘴唇被神经质地用力咬住,莉绪删除简讯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是当她删掉一封,就会有一封新讯息进来,莉绪已经数不清从那一天开始她收到多少重覆的简讯。 似乎有什么腥甜的味道扩散在她的嘴里,坐在隔壁的女同学讶异的瞪大眼。 「莉绪,你的嘴唇流血了!」 一瞬间正在授课的导师、坐在位子上昏昏欲睡的同学都将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莉绪茫然地摸着嘴唇,看见指尖上是一点一滴的鲜红。 有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卫生纸想递给她,莉绪摇摇头,向老师说了一声她要去厕所,便按着还在滴血的嘴唇跑了出去。 女生厕所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她的嘴唇已经没有再流血了,手指上的血迹已经随着水流被沖洗殆尽,就像那些被删除掉的简讯。 莉绪停下洗手的动作,将水龙头用力扭紧,然后抬起头,她看见半高的镜子映出冷色调磁砖铺成的厕所和身后一扇扇阖闭的门板。 亮到有些刺眼的镜子里有她拨动长发的影,拨动的手指又细又白像蜘蛛的节肢跳跃。将扎着眼的过长浏海拨至一旁,露出一双她熟悉却又陌生的眼。 谁谁谁?那是谁的眼睛? 她怔怔地盯着镜中的那个虚弱又病态的影,她眨了一下眼,发现对方也跟着重复的动作。明明是自己但为什么她却认不出来呢? 她将额头靠近镜子,那双瞪得大大的眼底映出另一个纤细的影,她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却又认为一定要想起来。 厕所除了她之外,突然又闪进一个和她穿着同样黑裙子白制服的女孩,她的同班同学。 「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那个女孩的眼底滑过关切。 「不……可能只是嘴唇太干才流血吧。」莉绪淡淡地回答,但不知怎么地在看到对方的眼她却下意识的迴避。 站在她身旁的女孩没有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只是洗手,拨发,照着镜子,莉绪沉默地站在她隔壁。 镜子里黑裙子白制服的女孩整理好仪容,看见莉绪没有精神的脸庞,忍不住蹙起眉。「莉绪,自从阿璃请长假之后你就怪怪的耶。」 莉绪忘了自己是回答「我很好」还是「你想太多了」,班上的同学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说词(或许没有),然而她知道对方是真的猜对了她失常的原因。 阿璃。 莉绪想起了那个白白净净秀美的女孩子,那一双安静温驯的眼眸,柔柔浅浅,漾成一片潋滟。只是那片潋滟最终仍是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因为阿璃的身体不好,必须回乡下休养,但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阿璃离开学校是因为,是因为…… 莉绪用力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回忆起她和阿璃的感情是好还是坏,虽然旁人总说她们感情好。 她似乎记得阿璃最喜欢的动作就是抓着她的手,说,我们是朋友吧。 啊,或许真的是朋友,虽然她甚至不了解阿璃的身家背景一切,只知道那个安静的女孩总是喜欢待在西画社的社办写写画画。 莉绪彷佛看见明亮的指甲开出朵朵过于绚烂的曼珠沙华,妖娆地将她紧紧缚住,就像阿璃伸出两只细白又柔软的手臂缠绕她的身体。 但她最不想直视的仍是阿璃的眼,那双安静又温驯的眼眸让她在回忆的时候会唿吸困难。 放在制服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莉绪没有拿出来,她只是怔然地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最后选择转身离去。 天空上的夕阳红得要滴出血,拉上一排暗绿窗帘的教室,从缝隙窥爬进的余光是一把强烈的刀,无声地将世界切割成抽象的好几大块,悬浮的灰尘粒子则是一种苍凉。 莉绪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手机的简讯在下午的时候奇异地停止了,然后一直到这个时间,才出现一封新讯息。 晚上九点,小剧场见。 瞪着依旧署名阿璃两个字的讯息内容,莉绪的手指几乎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自从那一天发生了那一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阿璃了。虽然简讯不断地发到她的信箱,然而她却始终无法打通对方的电话。现在,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阿璃终于要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莉绪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有没有弯起苦涩的弧度,她只是一遍遍地看着那个写着九点在小剧场见面的讯息。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莉绪将视线从手机萤幕移开,转头看着窗外逐渐深沉的天空,似乎有谁的脚步声正从走廊上传来。 莉绪并没有特别竖起耳朵倾听,流荡在周围的空气粒子死寂地覆盖着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第33页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教室的门口。 「莉绪,你怎么还没回家?」前来检查教室门窗有没有上锁的雄叔露出讶异的表情,魁梧的身躯被夕阳余光拉出了宽大的阴影。 「我在等人。」莉绪缓缓地转动视线,声音平稳地开口。 「约在这里?」雄叔看着孤单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平常可以容纳四十人的教室这个时候看起来格外的空旷。 「不是,我们是约在小剧场。」 听到小剧场三个字,雄叔的两道粗眉顿时拧了起来。他摸了摸有鬍渣渗出的下巴,欲言又止地看向莉绪。「你……要不要叫你朋友换个地点?」 「我觉得那里很适合。」莉绪敛起长长的睫毛,那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在那里,可以讲一些重要的事情。」 对于莉绪的坚持,雄叔没辄地摇摇头,吩咐她离开前要将门窗锁上就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在他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折回头问道: 「那么晚去小剧场你不怕吗?」 「怕?」莉绪似乎是对于这个问题有些讶异,但是随即理解了雄叔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地下一楼有女学生上吊自杀的那件事吗?那个只是传闻吧,没听说学校少了什么人。」除了已经请长假的阿璃。 然后莉绪突然注意到雄叔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抿着厚厚的嘴唇,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数十秒的沉默过去之后,雄叔还是从嘴巴里吐出了沉重的两个字。 「不是。」 莉绪吃惊地抬起头,迷离的视线像是在这一刻有了焦距。 「不是传闻,地下一楼真的有女学生上吊自杀,我亲眼看到的。」 黑色戏剧展-29 在时针终于从六移到九这个数字之后,莉绪走在被夜色笼罩的校园里,缓缓地朝着小剧场的位置前。进虽然她的表情看似平淡,然而莉绪知道自己心里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三个小时前,她从警卫那里得知了地下一楼有女学生上吊自杀的事情,脑海中的思绪顿时混乱了起来。不是传闻,真的有人自杀,但是学校并没有少了什么人……只除了请长假的阿璃。 难道自杀的是阿璃……不对!莉绪很快就否决这个猜测。她的手机还有阿璃每天发的简讯,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发讯息给她?还是说……其实是校外的人? 莉绪越想越焦躁,她紧紧握着掌心里的手机,原本缓慢的脚步忍不住加快不少。她想要看见阿璃,她想要确定那个发简讯给她的女孩的存在! 莉绪几乎在黑夜里小跑步起来,穿过发梢的晚风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着皮肤,然而莉绪却觉得她的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教学大楼就在眼前了,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看见阿璃了。 但是,看见了之后呢?莉绪的步伐一瞬间出现了停滞,形状优美的眼眸怔然地看着座落在前方的高耸建筑物。 握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将莉绪恍惚的神智骤然拉回。低下头看着萤幕上显示的最新讯息,她点取了内容。 我在地下一楼等你。 短短的几个字让莉绪用力咬着嘴唇,她瞪着那一条署名阿璃的讯息,然后手指开始有了动作。 时间在夜色中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完成了所有的步骤之后,莉绪抬起头注视着被月色镀上一层昏黄光芒的教学大楼,随即再次迈开脚步。 通往地下一楼的楼梯依旧亮着小灯,莉绪可以听见自己的鞋跟所敲出的叩叩声,轻轻的音波撞击着周围的墙壁,形成了回音。 莉绪心情浮动地踩下最后三级阶梯、最后二级阶梯、最后一级阶梯,然后,地下一楼到了。被安静的氛围所包裹的走廊,只有莉绪的脚步声缓缓响起。位在最底端的小剧场半掩着门,隐隐透出模煳的光线。 站在门前的莉绪深唿吸了一口,颤颤地伸出手将厚重的门扉推开,然而映入眼底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小剧场,只有舞台上的聚光灯透出浅黄色的光晕。 「阿璃,你在哪里?」莉绪愕然地瞪着空荡荡的室内,慌乱的转着身看着周遭,希望可以看见熟悉的人影。然而不管她的视线怎么搜寻,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手机在这时候突然震动起来。 莉绪焦急地点开了最新传送的讯息,上头的内容依旧只有短短几个字。 到舞台上。 抬眼看着被聚光灯拉出一片朦胧光罩的舞台,莉绪连忙跑了上去,她站在舞台中央心慌意乱地喊道。 「阿璃!阿璃!我已经照着你的话站上来了……你出来好不好?」 舞台上的聚光灯忽然啪的一声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的小剧场只剩下莉绪急促的唿吸声响起。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条绳子正缓缓地缠上了她的脖子…… 今天的高速公路塞车,一辆蓝色的小轿车陷在时速只有二十的车阵中缓慢前进着。坐在车上的中年男子苦着一张斯文的脸庞,眼神犹豫地看向放在副驾驶座上正发出声音的手机。 男子现在非常烦恼,政府有规定开车的时候不能讲手机,但是手机萤幕上出现的号码已经响了第三次。接?还是不接? 男子皱起眉头,觑着周遭已经看起报纸、吸着烟或是讲电话的其他驾驶,最后还是决定把手机拿起来。当他按下通话键之后,从里边传出了少年清冷的嗓音。 第34页 「大哥,你现在人在哪里?」 「唔,还塞在高速公路上。」男子苦恼地看着漫漫无止尽的车潮,忍不住羡慕起对面车道的畅行无阻。「抱歉喔,可能没办法准时到达了……不,应该说会迟到挺久的。」 「没关系,我们等你。」少年不介意地回了一句。 注意到少年的称谓出现了复数,男子有些讶异地问道:「阿奇,初九也会过来吗?」 「嗯,她有点想你。」 听见少年在句子里加上「有点」这两个字,男子忍不住失笑,随即手机里忽然出现短暂的停顿,隐隐约约有模煳的对话声传出。当手机再次出现回应时,已经转变成女孩清脆的声音。 「时仓大哥,我是初九。」 「嗯,我知道,阿奇说你很想我。」全名为白时仓的中年男子带着笑意说道。 「对嘛对嘛,还是大哥了解我。刚才有个小心眼的傢伙硬是要窜改句子……白奇,你不准捏我的脸!」 温和的眼睛微微弯起,白时仓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手机那一边的热闹情况。约莫数秒钟过后,通话才再次恢復了正常。 「不好意思,刚才收讯有点不良,不过现在就完全没问题了。」 「真是辛苦你了,我家那个不肖弟弟似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唔啊……你别这么说啦,白奇他才不会替我惹麻烦。」 听着初九的声音,白时仓的眼前彷佛浮现了她手足无措摇着手的样子,他不禁笑眯了一双温和的眼。 「对了,时仓大哥。你这次过来会待多久?」 「嗯,到戏剧展结束吧。好久没看帝都的学生演戏了,真是让人怀念。」白时仓的眼底浮现一抹悠远的光芒,彷佛陷入了回忆之河。 「太好了,那你一定要来看我们班演戏喔!」初九兴高采烈地欢唿从手机里头传了出来。 「那是当然。听白奇说,你们班这次的道具很惊人。」白时仓微笑着应允。 「嘿嘿,还会有更惊人的东西呢。」 「我当天会带相机过去帮你们拍照。」一边讲着电话,白时仓一边抬眼看着前方。注意到车阵开始慢慢流通之后,他笑笑地跟初九说了声「晚点见」便将手机切掉。 蓝色的小轿车继续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坐在车上的白时仓在结束通话时轻轻地抿起了唇,一抹严肃的情绪滑过他的眼底,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黑色戏剧展-30 嘈杂的引擎声轰隆轰隆的响起,将原本陷入宁静之中的伊特茶食馆顿时惊醒过来。缩在墙上晒着太阳、打着盹的野猫睁开碧绿的眼睛,它甩甩尾巴,看着排出白烟的车子停在店门口,然后听见了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专属伊特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从店里走出来的何劲草顶着乱翘的褐发,一双吊高的眼看似不悦地瞪向停在店门口的老旧汽车。在他的注视下,车门被缓缓推开从里头走出了一名外表斯文温和的中年男子。 何劲草的眼神和男子对上时,他忍不住撇了撇唇角,以着没好气的声音说道。「小仓老师,你那辆车什么时候可以换掉?」 白时仓苦笑着抬起头,温和的眼角滑过无奈。「你啊,每次见面都叫我换掉小蓝。」 「这么没品味的名字亏你叫得出口。」何劲草咋了一下舌,实在不能接受一辆会排放白烟污染他家庭院的老旧车子竟然有着完全不搭的腻称。 「你不觉得小蓝很可爱吗?」白时仓轻抚着有些掉漆的车顶,满心高兴的说道。 「不觉得。」何劲草瞪了一眼过去,很快否决。 颓然地垮下肩膀,白时仓忍不住发出嘆息。「你这孩子的个性还是一样不可爱。」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的。」何劲草的脸上依旧挂着不驯的表情,但是几秒过后他却忍不住露出笑容,迈开大步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总之,欢迎你过来。小仓老师,我帮你拿行李吧。」 「阿草你真贴心。」白时仓欣慰地笑道,他将后车箱打开,让何劲草把里头的一大袋行李拎了出来。 精瘦强健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就提起行李,何劲草走在前方,白时仓则是缓缓跟在后头。他的脚步有点慢,走起路来甚至不太方便,看起来一瘸一瘸的。 何劲草不时会回头注意着白时仓的步伐,两个人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三步左右。等到进了店里之后,他便直接把行李拿上二楼。 被留在一楼的白时仓拉开椅子坐下,他随意地巡了店内一眼,随即视线很快就被那面贴着许多小磁砖的墙壁拉了过去。 磁砖的颜色从浅绿、深绿到浓重的墨绿色都有。距离自己上次看到时才一半的进度,现在墙上的森林已经快要完成了。在最右侧的林荫旁有着褐色与咖啡色的磁砖,虽然还看不出轮廓,但是白时仓知道墙壁的主人想要拼贴的是一栋古朴的木造建筑物。他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脑海中彷佛有什么回忆被悄悄唤醒。 白时仓怔怔地看着那些褐色磁砖。想要站起来去摸摸它们,只是这时候楼梯已经传来了何劲草稳重的脚步声。 重新坐回椅子上,白时仓将眼底的伤感情绪迅速隐了起来,斯文的脸庞挂上了温和的笑。 已经下了楼梯的何劲草并没有立刻走到白时仓身边,反而是转进了厨房泡起咖啡。不须多时,浓浓的咖啡香就飘了出来。 第35页 白时仓嗅着咖啡香醇的味道,感嘆起自己这个学生真的变贴心了。 就在他还沉浸在咖啡的香味的时候,另一端的何劲草已经甩出了疑问的句子。「老师,你这次来伊特是要做什么?还不到你巡视店铺的时间吧。」 在帝都高中拥有不少学生与上班族客源的伊特茶食馆,虽然都是由何劲草负责经营,不过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合伙人。因为行动不便,所以白时仓便负责结算财务的工作,每个月会固定来店里一次。 距离结算金额还有好几个礼拜的时间,也难怪何劲草会一脸费解了。 「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的。」白时仓十指交叠放在桌面,唇边微微浮现一抹苦笑。 「什么事要我帮忙?」何劲草的声音少了墙壁的区隔,逐渐变得清晰。他从厨房里走出来,挑高一边的眉。 「你知道帝都戏剧展吗?」白时仓没有直接讲明,反而是问了他这么一句。 「知道。」何劲草将咖啡放到白时仓面前,自己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只不过和端正坐着的老师不同,他是恣意地将椅子反转,让自己的两只手可以放在椅背上。「一年一度都会举行,是二年级的学生才有的比赛。」 由于何劲草旗下的工读生有两个就是帝都的学生,他自然清楚这件事。 「那你知道在筹备戏剧展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白时仓继续问道。 「你说的……该不会是闹鬼的传闻吧?」何劲草扬起眉。 「你也有听说了?」白时仓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学生,随即若有所思地抿起嘴唇。「该不会已经闹到连校外都知道的地步吧。」 「并没有到这个地步,只不过我们家的工读生刚好就是撞鬼的当事人。」何劲草轻弹了一下舌头,想起妍惠与秋君脸色苍白跟他告假要去收惊的事情。因为当天找不到其他的工读生来代班,他也就很干脆地挂上了本日公休的牌子。 白时仓听到这一句话顿时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情绪波动,何劲草眯起了一双眼。 「老师,你要我帮忙的事情该不会跟这个有关吧?」 「嗯,是的。」白时仓苦笑着点点头,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藉由着咖啡因来清明思绪。 瓷杯轻轻放回桌面上,发出一个细碎的声音。白时仓看着对面学生线条凌厉的脸庞,思索着该从哪里讲起。最后,他决定从头开始。 白时仓曾经在多年前担任帝都高中的实习老师,在实习结束之后便到其他学校任教。不过他还是常常回去帝都探望,所以和里头的许多教职员维繫着不错的关系。 然后在前几天,他接到了帝都高中的一通电话。 帝都在戏剧展筹备期间不断出现闹鬼的传闻,虽然学生们没有明讲出来,不过流动在学校的气氛却也变得浮躁不已。由于不好明着让学校的相关人员来调查传闻的真假,因此上面的人便决定委託白时仓前来帮忙。 何劲草皱起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椅背,随即又听到了白时仓的下一句。 「在这些传闻出现之前,帝都有女学生上吊自杀了。」 「所以?」何劲草扬起那一双宛如犬科生物的眼眸,锐利地直视着。「老师你要调查那个学生的死因?」 「不是。」白时仓摇摇头。「学校只是要请我确定,那个上吊的女孩子是不是学生们所说的鬼。」 黑色戏剧展-31 为了调查帝都高中闹鬼传闻的真假,何劲草和白时仓决定分成两路进行。白时仓负责和学务处的教职员接洽,至于何劲草则是前往清洁妇所在的休息室。 根据学校提供的消息,亲眼看见那名上吊自杀学生的尸体共有两人。一个是负责打扫小剧场的秀姨,另一个则是在巡视时被尖叫声引来的警卫雄叔。 拎着一袋饮料,何劲草站在休息室门前,抬起手敲了几声之后,就将门板拉开直接跨了进去。 注意到他的到来,原本还在聊着天的清洁妇顿了顿句子,随即热烈地招唿着他。 「小何,你怎么看起来又更瘦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你还是赶快娶个老婆,都要三十岁了说……」 「对了对了,我上次给你看的相亲照片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啊?」 面对一群年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的关怀,何劲草的眼角难得地浮现苦笑。他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将饮料发了下去,等到终于可以坐下来的时候,光是相亲问题就已经绕了好几轮。 由于何劲草经营的伊特茶食馆也有提供外送平价便当,因此替学校送了多趟便当之后就渐渐和这些清洁阿姨们熟稔起来,有事没事总是会收到阿姨们热心贊助的相亲照片。 瞥了休息室一眼,何劲草顿时注意到里头还少了一个人。 「秀姨呢?怎么没看到她?」眼见自己要找的人物不在,何劲草不由得稍稍拧起了眉。 「阿秀喔,她今天请假说要回去照顾她女儿。她也真辛苦,白天要打扫学校晚上还去代卖场兼差……赚钱赚得真拼。」 「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希望给女儿过好一点的生活啊。」 清洁阿姨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不过她最近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竟然撞见了那种事情……」 第36页 「那种事情?」何劲草从嘴里吐出一个疑问句。 「小何是自己人了,跟你讲没差。」年纪最大的清洁妇摆摆手,她已经在帝都高待了将近十年,因此对一些发生在学校的怪事早已看得很淡然。「就是阿秀负责的区域,里面有女学生上吊自杀。」 「听说那条绳子还直接从上面断掉了,真是夭寿喔!绳结根本就没解开。」 「什么绳结?」对于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何劲草再次提出询问。 「就是上吊的人啊,死的时候会有冤气留在绳子上……所以把遗体放下来的时候不能把绳子剪断,要用手将绳结解开,这个叫做解冤。」 「唉,绳子没解开,那个女孩子根本就无法安心的走……我看小剧场会出现闹鬼的传闻一定是因为这个。」满头灰白髮色的清洁妇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不甚欷吁。 「那个上吊的女孩子是帝都高中的学生吗?」何劲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嘿啊,还穿着帝都的制服呢,是哪一班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些撞鬼的学生说,好像是一个头髮长长的女孩子。」 「戏剧展都要开演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情……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年纪最大的妇人嘆息着。 长发,穿制服。何劲草暗暗记下这些特徵后,又坐在休息室和这些清洁阿姨们聊了一会,直到无承受相亲说的再次攻击才狼狈地逃了出来。 迈着大步走在帝都高中的走道上,何劲草习惯性咬着一根未点燃的烟,随性地四处看看。偶尔遇见了几个认识的学生便随意地点了下头当作招唿,然后继续往警卫室的方向走去。 位在大门口的警卫室总是会有两个人在里头执班,一个是雄叔,另一个何劲草没什么记忆,听说是新调来的菜鸟。 才正要踏进警卫室的时候,何劲草突然听见热闹的交谈声从里头飘了出来,有男有女,其中几个还是他非常熟悉的。 「何大哥?」最靠近门边的岑洁注意到顶着一头挑染的褐发、表情看起来像是充满不悦感的男人,顿时讶异地扬起眉。 何劲草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含在嘴里的香菸拿掉。一双吊高的黑色眼睛缓缓巡了室内一圈。平常塞两个人会嫌太空旷,但是五个人则是太满的警卫室……嗯,加他就六个人了。 听见岑洁的叫唤,同样待在里头的白时仓、雄叔、初九、秋君顿时把视线往门口移了过去。 「小仓老师,雄叔。」虽然看起来外表兇恶、眼神凌厉,不过何劲草该有的礼仪还是没有疏忽,朝着两个长辈打了招唿。 白时仓坐在监视器前面的椅子,至于雄叔,因为警卫室一下子挤进了好几个人的缘故,他壮硕的身子已经被挤到角落去了。 「老师?」初九困惑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圆黑的眼眸看看何劲草,又看看身旁的白时仓。「时仓大哥,你们认识吗?」 「嗯,阿草是我以前带过的学生。」白时仓温和解释着,随即才从初九的句子里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事。「等等,初九,你也认识阿草?」 「老师,她们两个曾经是我的邻居。」何劲草比着初九和岑洁,然后又将手指移向秋君。「这一个则是伊特新来的工读生。」 白时仓一边听着介绍,一边感嘆着世界真的很小,接下来便听到何劲草反问的句子。 「老师,你又怎么会认识这个丫头?」 「你说哪个?」由于在场的女孩子共有三位,白时仓一时间还弄不楚自己的学生指的是谁。直到何劲草扬扬下巴,他才恍然大悟。 「你说初九吗?她是我弟的女朋友。」 这一下子换何劲草在心里边嘀咕着这个世界果然很小,简直像他所认识的人都被兜在一起似的。再说,自己怎么老是遇到叶初九?从上次的套房事件再到这次的戏剧展……啧,真是孽缘。 何劲草拧起两道凶眉,忍不住多瞪了初九一眼。被瞪得莫名其妙的初九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浑然不知自己是招谁惹谁了。 在那一记眼神过后,何劲草拉开视线,转而望向白时仓。「老师,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从外面就可以听到声音了。」 「唔,是初九她们的撞鬼经验……」白时仓温和的眼角滑过一抹苦笑。 听见撞鬼两个字,何劲草撇撇唇,没好气地看向初九。「我知道她很有经验。」 站在门边的岑洁弯起一双古典东方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瞄着初九,自然知道何劲草所指的是哪件事。 不过秋君秀气的脸庞则是浮现一抹困惑,忍不住细声细气的问道。「何大哥,你已经听说了初九在地下一楼遇到的事情?」 「不对喔,秋君。何大哥说的不是戏剧展的那个。」岑洁微笑着解释道。 「等等,戏剧展?」何劲草停顿了数秒钟,随即一双深黑狭长的眼扫过了在场的三个女孩子,他想起白时仓先前使用的复数。「你们……该不会都在地下一楼撞鬼了吧?」 岑洁、初九、秋君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覆。 何劲草顿时挑高线条锐利的眼角问道。「你们没有去跟学校反应吗?」 「因为戏剧展快到了,我们担心这些事情传出去会引起其他学生的恐慌,所以就没讲了。」初九开口说道。 其实她们三人也是因为恰巧在警卫室遇到了白时仓,话题聊着聊着就转到了小剧场的事情,才知道各自都有发生撞鬼的事情。 第37页 「听说还不只她们三个……」雄叔挠挠下巴的鬍渣,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唉唉,学校这次的戏剧展不知道办不办得成啊……再这么闹下去,我都快不敢去巡视了。」 何劲草注意到白时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不过这个细微的情绪波动并没有被雄叔发现。他只是一边感慨着,然后视线不经意地晃过了墙上的时钟。眼见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他连忙挥手示意岑洁她们回教室去。 由于另一个年轻的警卫也已经结束巡逻回到警卫室,所以白时仓和何劲草也跟着站起来向雄叔道别离开。 就在他们和三个女孩子呈反方向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白时仓突然停下脚步,跟自己的学生说了一句「等一下」,随即就折了回去。 何劲草不解的拧起眉,看着白时仓一边喊着初九的名字一边追上了她,然后附在她边说了几句话。 初九起初是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交待完事情之后,白时仓才拖着行动不便的脚走回何劲草身旁。 「现在要做什么?」挑高眉毛,何劲草询问着下一步动作。 「阿草,我们先回伊特。我要好好思考一下事情……」 黑色戏剧展-32 「小仓老师,你思考了三个小时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闯空门吗?」 带着不悦感的低沉嗓音敲在深沉的黑色之中,何劲草紧紧皱起眉头,盯着已经被他反手关上的门。事实上在一分钟之前,这扇门板才被他亲手撬开而已。 「抱歉啊,阿草。」站在黑暗里的白时仓双手合十的道歉。不过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的学生并没有良好的夜视力,根本看不见他充满歉意的动作。「因为我有一件事想要亲自确认一下。」 何劲草无奈的嘆了口气,想起了白时仓先前一脸紧张帮他把风的样子。实在很想跟老师说,依他那种模样把风,没把附近邻居引来算他们运气好了。 「没有场勘,没有前置作业,而且还挑晚上八点过来……老师,你至少也选半夜吧。」数着闯空门的不利条件,何劲草不禁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在家的。」白时仓肯定地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迷你的手电筒,微弱的光芒顿时让眼睛可以勉强看清楚空间的轮廓。 他们现在所待的地方一栋民房的客厅,里头只摆了几张椅子、一张大茶几,还有一台电视机。地上凌乱地散着脏衣服和旧报纸,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清扫过了。 听见白时仓不带丝毫犹豫的声音,何劲草递了一记费解的眼神过去。 「因为她的家人今天晚上要上班。」白时仓口中的「她」,指的就是帝都高中上吊自杀的女孩子。他示意何劲草蹲下来,随即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张摊开。 藉由手电筒的光线,何劲草看清楚了纸上标示着那个上吊自杀的女孩子的基本资料。从相片、班级、出生年月日、父母名字、住宅地址全都一应俱全,这个资料显然是白时仓透过学务处拿到手的。只是…… 何劲草盯着女孩子微笑的照片,有丝不确定地问道。「老师,这个真的她是本人吗?」 「嗯,这是一个月前才拍的相片。」 「这就奇怪了……」何劲草端详着那张资料,手指摸进口袋里拿,出一根未点燃的香菸咬着。「所以那些小鬼们看到的根本是……」 最末句他讲得含煳,所以白时仓并没有听清楚。 锐利的视线继续往下扫去,何劲草叼着烟,眉头越皱越紧,彷佛看见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等所有资料全部映进眼底,他取下嘴里的烟,复杂地看了白时仓一眼。「难怪你那么有把握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在家。」 白时仓苦笑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以眼神示意何劲草往里面走。 穿过客观,便可以看见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的后方则是厨房。白时仓拿着手电筒巡了厨房一遍,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之后,便踩着一瘸一瘸的脚步往楼上走去。 放得极轻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房子里回盪着,只有一缕微弱光线照耀的楼梯,映出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二楼的空间,不大只有一个浴室与两个房间。何劲草和白时仓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朝着其中一间走去。 当两只手掌同时握住门把轻轻转开之后,白时仓抿了抿唇角,很快地退了出来。何劲草则是在看清楚他所选择的房间时,瞬间厉起一双深黑色的眼,大步走进去里面。 昏黄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覆上了一层镀金似的薄膜。包括书桌,包括床铺,以及放在地板正中央的冷冻柜。 跟在后方进来的白时仓在看到冷冻柜的一剎那,眼角瞬即滑过一丝沉重的无奈。他和何劲草合力将柜子打开之后,寒冷的凉气顿时迎面扑来。 「阿草,我一向很讨厌我的预感。」白时仓温和的声音里透出涩意。「因为那些预感通常都糟透了。」 何劲草锐利如锋刃的视线落在大型冷栋柜,在那里头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孩。虽然仪容已经被打点得干干净净,只是那白细的颈子上却刻着一道深深的红痕,彷佛曾经因为过大的力道而将气管绞得变形。 冰冷的气息在房里流动了几秒钟之后,就随着冷冻柜的柜门关起而消逝。白时仓沉默地站在前面,就像是陷入哀悼的雕像。 第38页 何劲草没有出言打扰,只是慢慢地走到书桌的面前。摊在桌上的一本蓝色书籍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在意,等凑过去一瞧,他才发现那是一本日记。 瞥了一眼放在地板上的冷冻柜,何劲草停在半空的手指在犹豫了一会时间之后,还是决定将日记拿起来翻阅。写在纸上的娟秀字迹彷佛显示出主人的个性,以着淡淡的句子将发生在周遭的事情记了下来,然而在所有的日记里几乎都会提到一个人名:莉绪。 何劲草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着一页页写满字的纸张,在大略扫过一遍之后,随即将日记翻到最后的那几页。然后他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 「小仓老师,你看一下。」何劲草转过身子,大步走近老师的身边,将日记递了出去。 看到这是属于女孩子的日记的时候,白时仓的眼底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责难,怪他怎么可以擅动死者的遗物,但是在何劲草坚持的眼神下,他只好将日记接了过去。然而越是阅读里面的内容,白时仓的表情就变得越凝重。 站在一旁的何劲草抿着嘴唇,看起来总是过于是凌厉的眼半敛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死寂的沉默流动在两人周围。 约莫数分钟后,何劲草抬起眼,如同漫不经心的询问。「小仓老师,为什么帝都没有公开那个学生上自杀的事情?」 「啊……听说是对方家长提议的。因为戏剧展快到了,怕会影响学生们的心情,所以才决定等活动结束之后再举办追思会。」白时仓喃喃地吐出从学务处那边听到的消息。 何劲草沉着眼神,锐利的视线落在那本水蓝色的日记本。既然日记是被放在桌上,那么一定有人看过了里面的内容了。 偏低的音线再次抛出问题。「老师,如果你是那个家长,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是因为某个人的缘故而选择上吊自杀……你会怎么想?」 「我会怎么想,当然是不能原谅……」白时仓无意识地低语着答案,下一秒他立即讶异地张大眼,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学生。「等等,阿草,你在想的该不会是……」 何劲草锐利的视线笔直地看了过去,既没有点头或是摇头,但那深黑的眼底已经透出答案。 就在白时仓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忽然划破了这个沉重的空间,他连忙慌慌张张地接起手机。 在白时仓讲着电话的同时,何劲草不时可以听见「初九」、「小剧场」等词彙。然后随着最后一句「待会见」的出现,他看见自己的老师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眉头间彷佛盘踞着凝重的阴霾。 「怎么了?」何劲草询问似的挑高眉。 「阿草,果然就像你想的一样,出事了。」白时仓凝重着脸色说道,随即将日记本揣在怀里,剩下的一只手则是扯着何劲草就往一楼走去。 「快点!我们一定要在九点的时候赶到帝都高中!」 黑色戏剧展-33 坐在驾驶座上的何劲草踩着油门,发狠似的将已经老旧的小轿车的马力运转到极限。噗噗的白烟不断从排气管吐出,在安静的小巷里拉出一道笔直的白线。 先前白时仓所接到的电话正是初九打来的,讲说她收到了她们班的编剧寄发的简讯,上头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晚上九点,小剧场见。 何劲草想起了下午时分白时仓附在初九耳边交待事情的画面,想来应该是要初九一有什么与戏剧展相关的消息就立刻打电话联络。 从初九的口中,他们知道了那个编剧的名字,莉绪。 何劲草深黑狭长的眼不禁滑过一抹厉色,总算明了了白时仓为什么会露出如此凝重严肃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打着方向盘,将车子仓促停在帝都高中的大门口之后,他立即与白时仓匆匆打开车门。 矗立在夜色中的帝都高中显得如此安静,灰白围墙及弧形拱门被月光拉出一层浅浅的薄膜。座落在大门旁的警卫室亮着灯,从里头探出一个年轻的警卫,有些楞头楞脑,看起来还只是个新手。 「不好意思,我们有事要进去。」白时仓尽力端出一抹温和的表情,只是眼里的急措仍旧是掩不住的。 「抱歉喔,校外人士不得在晚上任意进入。」年轻的警卫挠挠头髮,露出一副「他也没办法」的神色。 何劲草顿时厉起一双细狭的眼,不悦地瞪了过去。被哪彷佛凶兽的眼神一扫,警卫不禁咽咽口水,手指反射性地摸向配戴在腰间的警棍。 「等等,我有证件!」白时仓挡在何劲草的前方,忙不迭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了写有代课教师职称的教职员证件。这是学校为了方便让他进出校园而发下来的。 接过证件的警卫看着上头的资料,眼里的防备总算是减轻不少。「不好意思,白老师。这么晚了,你到学校要办什么事情?」 「我跟学生们约好要讨论戏剧展的事情。」白时仓飞快的回话,就见那个年轻的警卫露出恍然轻击了一下手掌。 「难怪,我还在想说今天晚上怎么有好几个学生跑来。」 注意到对方使用的是复数单位,白时仓的眼底滑过一丝讶异。除了初九,还有谁也来了学校?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白时仓朝警卫点了点头,立刻带着何劲草往教学大楼的方向赶去。 第39页 和大门有一段距离的教学大楼位在帝都高中的最后方,在一片黑紫的天空里,从大楼顶端压下来的深黑影子彷佛要将周遭的东西全部吞噬。而这一片浓稠的黑色之中,何劲草搀着白时仓,两个人正仓促地和教学大楼不断拉近距离。 白时仓偕同何劲草匆匆忙忙的跑进教学大楼,正要下楼梯的时候,忽地听见下方传来了一阵阵喧譁的音波。声音有男有女,有高有低,不时还夹杂着几声重重的敲门声。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一股不祥的念头瞬即窜过心底。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浪费,他们迅速地下了楼梯。 才刚踏下最后一级阶梯从地下一楼的门口转进去的时候,白时仓立即被眼前的画面怔了一下。在小剧场紧闭的大门前正挤着一群大孩子,有几个是他曾经在警卫室见过的女孩,至于站在人群最外边的,则是他早已认识的初九。 跟在后面的何劲草看到这个情况时忍不住弹了一下舌头,越发觉得事情复杂起来了。 另一头,注意到出现在地下一楼的两个身影,初九忙不迭匆匆忙忙地跑到他们身边叫道:「何大哥,时仓大哥。」 初九的叫唤声落在走廊上,将门前原本还在商讨着的同学的注意力拉了过来,疑惑与讶异的眼神不时打量着颇为眼生的白时仓。 初九一边将白时仓与何劲草领到门口,一边对着同学解释道。「他是白奇的大哥,我请他跟何大哥一起过来帮忙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可以帮上什么忙,但是听见这个头衔,班上的同学顿时瞭然地发出一个单音纷纷向两旁退开,让两个成年人可以走到门前。 「时仓大哥,他们都跟我一样,有收到莉绪的简讯。」初九的视线一一扫过岑洁、妍惠、秋君、梁小诗、小小、阿丹、裕珊、白白、黎董、朱小洁、韬哥,还有雅萱、秀贞、幼佳,几乎班上三分之一的同学都来了。 「可是我们来到这里却没有看到莉绪,门也锁起来了……我们身上都没有钥匙。」初九比向厚重的木质门板,圆亮的眼眸里浮现一抹困色。「你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就是为了确定才过来的。」白时仓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试着转了转门把,被上锁时才会发出的铿啷铿啷声顿时传了出来。白时仓抿紧唇,随即将视线向何劲草。 示意初九和白时仓退开一点,何劲草从口袋里掏出铁丝,在一群学生们惊讶的住视下,弯下身子试着将门锁弄开。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何劲草皱紧眉头可以感觉自己的掌心逐渐被汗水弄得湿滑。就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门锁终于发出轻轻的一个声响,木质的门板顿时缓缓地被他推开。 没有多说一句话,白时仓立刻沖了进去。见到他的动作,一群大孩子也纷纷效仿。只是从小剧场里涌出的黑暗让众人的视线一时间无所适从,茫茫然地根本对不准任何焦距。 尾随在后方的何劲草伸出手指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当指尖碰触到凸起物时,他反射性地就按了下去。 啪!舞台上的聚光灯顿时亮了起来。被光线所引的众人反射性地将视线移了过去,然而在看清舞台的情况时立即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发送简讯约他们在小剧场见面的莉绪惨白着一张脸,细长的手指拼命地抓着绞在脖子上的绳索,身体挣扎着,彷佛一条离了水无法唿吸的鱼张开嘴巴想要大口吸气。 绳子的两端被粗厚的手掌紧紧抓住,兇勐地绞住莉绪的颈部,那张粗犷的脸孔露出了狰狞到可怕的表情。 「莉绪!」 「雄叔!」 黑色戏剧展-34 已经有几个无法承受画面的女孩子尖叫了起来,白时仓领着何劲草和另外三个大男生冲上舞台,使劲地要扳开那粗厚的手指。 「雄叔,快住手!」白时仓声嘶力竭地吼道,几乎是扯着对方高壮的身体,将他从莉绪身边拉开。 几个反应比较迅速的女孩子匆匆地跑上舞台,有些挡在雄叔的前方,有些则是围在莉绪身边,紧张地探看她脖子上的深深勒痕。 「莉绪、莉绪!你还好吗?」雅萱惊慌失措地唤着同学,一向冷静理智的脸庞如今只剩下慌乱。 莉绪按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整个人趴在地上,痛苦地干呕起来,没有任何食物在里头的胃只吐得出胃酸。 「莉绪!」围在身边的女孩子们不由得发出短促的惊叫,帮忙白时仓架住雄叔的三个大男生也紧张地看了过去。 然而莉绪只是随手抹掉唇边的残液,踉跄地站起身子走到雄叔的面前。 「阿璃呢?阿璃在哪里……为什么雄叔你会出现在这里?」莉绪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瞪大得可怕。 「阿璃死了,被你逼死的。」雄叔抬起头,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粗犷的脸孔没有任何表情。「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在地下一楼上吊自杀的女学生吗?」 莉绪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就是阿璃。」 雄叔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然而在场的学生们却惊骇地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向担任帝都警卫的雄叔。 「你在胡说什么……阿璃她,明明有传简讯给我的……」莉绪干着声音反驳,她拿出手机,手指颤颤地按下那个女孩的电话号码。 第40页 下一秒,清脆的手机铃声从雄叔的身上传了出来。 莉绪不敢置信地松开手机,从指间颓然滑落的机体在舞台地面敲出了咚的一个声响。她怔怔然地张着嘴,细碎的嘶气音效卡在喉咙却吐不出来。 「不能原谅……」雄叔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他恶狠狠地瞪着莉绪,尖锐的眼神灼灼地燃烧着,彷佛就要扑上去嘶扯她。「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你这个背叛者!小偷!」 雄叔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变成狰狞的咆哮,他大声嘶吼着,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小剧场里,激撞出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莉绪的身体摇摇晃晃,那张美丽的脸庞再也找不到任何血色。 「莉绪!是你害死阿璃!是你害死我的女儿!」充满憎恨的声音几乎要刮破所有人的耳膜,雄叔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那双眼睛里奔腾着涌动的情绪。 「雄叔……你说,阿璃是你的女儿?」莉绪愕然地瞪大眼,她颤抖着嘴唇,再也撑不住身体无力跌坐在地。 一群大孩子就像是被这个消息梗住喉咙,脑海里的思绪杂乱奔腾,只有白时仓和何劲草沉默地站着。那张由学务处递来的资料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 在一片几乎要窒息的气氛里,秀贞眨了眨黑色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看雄叔又看向莉绪,纯茫的声音轻轻地打破了死寂。 「欸,莉绪。我不懂。为什么……雄叔要说你是小偷?」 跌坐在地上的莉绪肩膀蓦地一震,她紧紧咬住嘴唇沉默半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声音挤出句子。「剧本……我偷了阿璃的剧本……」 震惊与愕然的眼神在一瞬间充斥在所有大孩子的眼底,他们不敢置信地注视莉绪,有谁想要开口,却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莉绪自从嘶着气吐出第一句话之后,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喃喃地倒出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情绪。 「被选上了编剧我很高兴……但是随着截止的时间逼近,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脑袋空空的,一句台词都无法挤出来……」 「所以你就偷了阿璃的剧本?」雄叔怨毒地瞪大眼,他的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烧,烧出一只充满憎恨的狂暴野兽。那是想杀人的眼神。 「莉绪,你知道亲眼看见自己女儿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被最要好的朋友背叛是什么感觉吗?」雄叔大声的咆哮。「你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只是个背叛者、小偷!」 无比深沉的怨恨夹杂在声音里面,雄叔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孩,不断地倾溢出尖锐无比的句子。如果语言可以划成利刃,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插入莉绪的心窝。 他的女儿,他辛苦拉拔了十七年的女儿……雄叔激烈地喘着气,怨毒的视线无比兇狠地切割着眼前的莉绪。 在知道女儿自杀的最初,虽然震惊、虽然痛苦,但他还是请求学校将这件事先压了下来,就是怕会影响到其他学生筹备戏剧展的心情。 一开始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在那一天发现了阿璃小心翼翼放在抽屉里的日记的话…… x月x日 天气晴 今天在社办和莉绪聊天,跟她讲起了我想写小说的事情。莉绪没有笑我,反而鼓厉我,说她可以帮着我一起想点子、想剧情……中午的午餐吃到了讨厌的红萝蔔,总觉得嘴巴有一种怪味…… x月x日 天气晴时多云 不知道为什么,我写出来的人物总是无法获得美好的结局。莉绪说我一定是那种喜欢悲剧胜过喜剧的类型。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圆满了,王子与公主只是幼年的童话故事…… x月x日 天空飘雨 莉绪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好几天没来社办找我了。之前说要交给我的小说感想也还没给,不过她看到结局的时候,一定又会说我的思想灰暗吧……手写稿从她那里拿回来的时候要记得打进电脑里,不然我会没有备份。 x月x日 天气晴 听说莉绪当上她们班的编剧了,不知道她会写出什么样的内容?今天放学后一个人留在社办画画,总觉得有点无聊…… x月x日 阴天 莉绪把东西忘在社办里……然后,我看见了她的剧本。为什么我的故事我的角色会出现在剧本里?莉绪,你告诉我…… x月x日 阴天 莉绪开始迴避我。我的手写稿没有回来。 x月x日 雨天 莉绪莉绪莉绪莉绪莉绪莉绪莉绪莉绪……你为什么要偷了我的故事? 最后一篇日记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莉绪的名字,雄叔几乎可以想像他的女儿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那一句话。是啊,为什么要偷了阿璃的故事?为什么要逼得阿璃选择自杀? 然后在某一天,雄叔照惯例巡逻校园的时候,意外听见了负责担任戏剧展评审的老师们的聊天。 『这次的最佳编剧奖,一班的莉绪夺奖希望应该是最大。』 『内心戏描写得极为深刻,实在很难想像她会写出这么成熟的剧情。』 就在那一剎那,雄叔彷佛可以感觉自己的身体发出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了。他紧紧握住拳,拼命压住愤怒到全身发抖的身体,一双眼睛就像充血似的,红得可怕。 第41页 他最心爱的女儿死了,然后害她选择死亡的那个女孩子却可以得到不应获得的荣耀?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毁掉戏剧展,毁掉那个女孩。雄叔彷佛听见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说道,一瞬间名为憎恨的情绪从此扎根在他的心底。 为了要让戏剧展失败,他谨慎地放出流言,让学生们在不知不觉间逐渐被地下一楼闹鬼的传闻给渗透。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是一种很疑神疑鬼的生物,只要稍稍地挑拨,他们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就像是那个绰号黎董的小鬼,只不过是随意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女孩子,他就吓得脸色发白…… 当学生们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戏剧展的举办与否就会开始受到质疑。但是这只是第一个步骤,接下来还必须将那个背叛阿璃的女孩解决掉,才算是大功完成。然而,就差那么一些些……就差那么一些些,他就可以亲手勒死她了! 黑色戏剧展-35(完) 雄叔怨恨无比地抬起头瞪着面色苍白的莉绪,在那三个男孩子一时的松懈下,勐地剧烈挣扎起来,嘶吼着就要朝她扑过去。 白时仓慌忙地想要压住对方,但是他的身体却被撞得一个踉跄,狼狈的摔在地上。何劲草眼见雄叔就要挣脱他们的围困,他顿时厉起一双眼,使尽力气狠狠地一拳击在雄叔的腹部。 那一拳的力道完全没有留情,粗暴地在身体上发出令人害怕的声音。三个男学生见雄叔痛得颓然跪倒在地,立刻抓住这个空隙冲上来,紧紧压制住他,不敢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松懈。 白时仓吃力地撑起身体,拖着一瘸一瘸的脚步走向那个还在大声咆哮的男人,他的眼底流露出出浓浓的悲伤。 「雄叔,我求你……放过那个女孩好不好?你的女儿不会希望看见自己的父亲,因为杀人而毁了一生……」 「全是狗屁!」雄叔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液。「小仓,我告诉你,是阿璃希望我这么做的!你们看,阿璃就在那里,她正等着我替她杀了那个背叛者!」 顺着雄叔的视线望过去,一群大孩子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骇然地瞪大眼,几乎是反射性地紧紧抓着彼此的手,才勉强压抑住快要冲出喉咙的惊叫。 在他们的视网膜里,倒映出一名肤色死白、散着长长如蜘蛛丝黑髮的女孩。她扭曲着那双沉黑到看不见其他杂色的眼睛,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朝他们缓缓拉出一抹充满死气的笑。 「何大哥,时仓大哥……」初九颤着声音想要寻求援助,她的手紧抓住岑洁发冷的手指头,可以看见对方的眼里同样溢出恐惧。 白时仓轻抿着唇,沉默着不发一语。 何劲草吊高一双宛如犬科生物的眼,凌厉地扫向初九她们视线所在的位置。然后,他缓缓吐出了低沉的声音。 「喂,小鬼们。你们所看到的,究竟是哪一个阿璃?」 「何大哥你在说什么,阿璃不就是……」初九的句子说到一半突然中断了,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死白女孩,大脑像是一瞬间混乱起来。 不只是初九,其余的同学们也是一样。他们茫然地张着眼,像是在这一刻才看清楚女孩的模样。 苍白的肤色,黑色的长髮,一条将脖子绞得变形的绳子晃悠地垂到脚边……阿璃是长这个模样吗?不,不对……他们模模煳煳地从脑海的画面捕捉到,阿璃是一个有着安静眼神的短髮女孩。 那么,他们所看到的究竟是…… 「我问你们,你们在地下一楼撞鬼之前,究竟想过什么事?」何劲草厉着声音问道。 一群大孩子怔然地搜索回忆,想着自己在那一天究竟想过什么事? 听到莫名脚步声的阿丹、秋君。 被一只从墙壁伸出来的手臂圈住肩膀的裕珊,洗着血水的白白。 看见女孩的脖子上垂着绳子,悬挂在舞台上的秀贞、幼佳。 被黑色髮丝缠住的妍惠…… 他们突然发现到所有可怕事情的出现,全部起源于一句流言的开始。 『听说,地下一楼有那个……』 再然后,不知道是谁开始传起了地下一楼会闹鬼的关系,是因为有女学生上吊自杀。 听到传言的人都知道上吊的人可能是帝都学生,但是除此之外,他们根本不清楚是谁自杀,那个人又是长什么样子……只不过是下意识地认为,那个徘徊在地下一楼的幽魂应该是肤色死白,有着一头长长黑髮的女孩子。 「所以、所以……」初九张着嘴,艰难地吐出声音。「我们看见的,不过是我们的想像?」 被流言与恐惧制造出来的鬼魅。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鬼魅。 谁也没有料到因为一句流言,竟然可以让潜藏在心底的害怕制造出幻觉。那个女孩的一切,只是他们对于上吊者的刻板印象而已。 一群大孩子茫茫然地张着眼睛,当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见的鬼魅根本不存于世界上之后,那个肤色惨白、有着一头黑色长髮的女孩子的身形突然间越变越淡,就彷被风吹散的沙粒,缓缓地消逝在众人的眼前。 但是雄叔却依旧瞪着充血的眼睛,执拗地注视着某一处,不断地大声咆哮道。「胡说八道!你们没看到吗?阿璃她就站在那里!就在那里啊!」 第42页 初九他们顺着雄叔所说的方向看过去,然而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白时仓悲伤地敛起眼眸,从刚刚开始,他的视线便一直停留在某一个位置。 「雄叔,你看不到吗?」 简短却又带着沉重感的句子轻轻回盪在舞台上,孩子们忍不住转过了头。 有着安静眼神的短髮女孩正站在雄叔身后,伸出两只洁白的手臂温柔地环住父亲的肩膀。然而雄叔却对白时仓的话恍若未闻,只是痴痴地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位置。 「阿璃,爸爸会替你惩罚背叛者的,你放心,放心……」 细长的手指哀伤地碰着父亲的脸庞,女孩缓缓抬起头,那一双安静又温驯的眼落在莉绪所在的方向。 莉绪颤颤地咬住嘴唇,她的眼突然由细睁大,终于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那一天阿璃为了询问剧本的事情从社办追出来,她却以着冷淡的态度和声音切割着两人之间的友情,假装没有看见那张脸庞刷成一片惨白色。 或许是阿璃那时候露出的眼神太过悲伤,悲伤得让她无法面对,所以她的记忆在潜意识之中便将那个眼神完全抹去,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人类总是会用自以为的认知来盖过所发生的真实,但是那一天她其实并没有迴避阿璃的眼神,她真的和阿璃对上了视线。 看到那双原本安静温驯的眼底流出了悲伤,那深沉到没有终点的眼眸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所以那一天开始她拒绝接受视线的交集,因为阿璃那双悲伤到快要哭出来的眼眸总是会不自觉的在其他人的眼底出现。 她的家人, 她的同学, 甚至是她的男朋友, 在他们的眼底,她不断窥见阿璃的悲伤视线然后头痛欲裂。 「哪,我们是朋友吧。」 那熟悉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刮着她的耳膜,像一把刀似的在体内留下深深长长的痕迹,从此结痂。 莉绪怔怔的看着那双悲伤却不带任何憎恨的眼神,她颓然地捂着脸,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泣起来。 【落幕】 帝都高中的戏剧展仍是如期举行,只是初九他们的班级却在参赛的当天放弃了争取名次的资格,改而在阿璃的追思会上演出了这场戏。 没有工作人员名单只有作者名字与剧情大纲的小册子,在追思会上被一一发放给来参加的学生们。 然后所有拿到小册子的人,都在最后一页看到了短短两行字。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黑色戏剧展-番外 【他和她的故事】 由电视机内发出的罐头式笑声因为突然响起的尖锐铃响而遭人中断,原本鲜艳的色彩画面缩成一道银光,然后全数转黑。 坐在单人沙发内看书的小男孩因此抬起了头,他看着着关掉节目的兄长急急忙忙地接起电话,铃声虽然中止了,却又在下一刻换来另一声错愕的低嚷。 「您说……不见了吗?我们家附近?我这就去帮忙找看看……好的,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不,这是我应当做的。我想她一个人应该也不会跑太远……嗯,先这样。」 即使只有凭靠着兄长单方面的言词,小男孩依然能轻易地判断出是发生了某件令人伤脑筋的事。 挂上电话的年轻男人立刻地就注意到那道隐含疑问的视线,他露出苦笑,但很快又让担忧的表情给取代。 「阿奇,哥有事到外面一趟,邻居家的小孩好像在这附近走丢了,我去帮忙找一找。你一个人待在家里要小心一点,记得别随便乱跑。」 获得解答的白奇淡淡地点一下头,他点头的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有些难以发现。接着那双异样黝黑的的眼眸再一次地回到书中内容,彷佛得到答案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年轻男人对于比自己相差多岁的弟弟的冷淡反应显然是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妥。他又匆匆地交代几句,随手抓起晾在椅上的外套往大门走去。坐在沙发上的白奇看见了兄长的脚步有些一瘸一瘸的,据说是某次受伤所留下的后遗症。接着他听到门扇弹开再归位的声音,那是「碰」的一声。 失去了电视节目的陪衬,仅存一名小男孩留着的客厅变得更加安静,静悄悄的,偶尔才会响起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不像一般的孩子难以在这静谧过头的空间坐得住,白奇继续专注地阅读手上的书籍,他的眼睫是垂下的,侧边的脸部线条有种迥异于这年龄的冷淡浮现。 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间断却又规律地在客厅里持续着,一会过后是加杂进其他的声音。 先是滴──答──,再来是滴滴答答,紧接着是转为哗啦哗啦的音响。 下雨了。 从白奇坐的位置看不见门外,但他可以想像得到外面的天空是灰濛濛的,层层叠叠的云遮蔽着。屋外正下雨的事实只是让白奇顿住一下看书的动作,他像是反射性地抬起头,却在准备低下的时候。 是狗的吠叫声使得他中止了这个举动。 白奇侧耳倾听了一会,确定那阵叫声是从自家的后院传出的。他们家后院确实有养着一只土狗,平常温温驯驯的,对认识的人鲜少吠叫。 那么,换句话说就是?小男孩抿直唇线,他放下读到一半的书本,他听着那阵吠叫声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他决定到后院一探究竟,再来决定要不要打110报警。 第43页 白奇从客厅一步一步地来到厨房,后院和厨房有一扇门相通着,吠叫声在这里是听得愈发清晰。白奇先垫起脚尖,自窗子口望出去,映入眼内的是毛色褐黄的土狗站在狗屋外不停地对着一处叫嚷。如果不是有用狗鍊栓着它,说不定它早已朝那方向扑过去。 那方向,是对着门的方向,所以白奇的这个角度看不见。 十一岁的男孩非常冷静地缩回脚尖,当他伸手轻轻地推开厨房的后门,他的另一只手不忘抓住倚在墙角的扫把。 外边的雨依旧在哗啦哗啦的下,豆大的雨滴打得屋顶是叮咚响,水流顺着屋檐的沟槽滑落下来,和雨幕搅和在一块。被取名叫做阿黄的土狗退回了自己的狗屋内,只是那吠叫声仍然执拗地不肯停下,就像这场下不停的雨。 抓在白奇手里的扫把终究没有挥出去,厨房的后门是敞着,而他难得的呆立着,并且同时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跃入那双异常黝黑的眼瞳中的景象,就是造成白家的么子流露惊讶的原凶。 一个个子看起来好小的小女孩,乌黑的头髮长到肩膀处的位置,细幼的胳膊从袖口露出来,正紧紧地抱着头颅。她的脸是低垂的,埋在并立的膝盖间,那具瘦小的身躯彷佛像只虾米地蜷缩起来,脚边是雨水顺着她的裙摆、手肘滴落而积成的小水洼。 但是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自那乌黑髮丝间露出的白绷带,呈环状地缠绕住小女孩的脑袋瓜子。 你是谁?为什么跑来我们家院子?你的头受伤了?在这三个瞬间闪过脑海的问句里,白奇选了第一个来当做开场白。 「你是谁?」尚未经过变声的声音有着稚气,更多的却是不合年龄的冷静。白奇低头俯视那名因为自己的开口而吓得抬起脸,甚至像要弹跳起来的小女孩。 看起来的确比自己还要小。白奇在心里暗暗想,脸有点圆很,像他昨天吃的红苹果,他不讨厌苹果。不过眼睛倒是挺大的,特别是瞪圆了之后。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小女孩就像是呆住一样地望着白奇不放,望到白奇有些快失去耐心,准备再问第二次的时候,她蓦然打了一声像是小猫呜咽般的喷嚏。 雨还在下,屋外的气温偏凉,小女孩的全身是湿湿答答,脚边是积着小水洼。 于是白奇顿时放弃已经来到舌尖的问句,他板着一张脸,那张隐约浮现俊秀轮廓的脸蛋向来都缺乏了表情。 只见个子比较高的小男孩直接抓起小女孩的手臂,然后将依然傻愣愣的人给一路拉到屋子里去,通过厨房、爬上楼梯,最后来到一间房间。 这里是白奇一个人使用的房间,干净整齐,很难想像全是由他自己清扫整理的。 被一路拉到陌生房间的小女孩仰着脸,好奇地四处观望,一下子好似忘记自己的全身犹在滴水的事实。不过白奇可没忘记,这也是他突然将对方强硬地拉进来的原因。 时常令兄长感嘆心智太过老成的小男孩松开手,在衣柜底层翻出一条鲜少使用的白色大浴巾。 「先把头髮擦干,再擦身体,否则会感冒。」 听起来硬梆梆的语气透过大浴巾进入小女孩的耳里,小女孩拉下盖在头上的浴巾,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在白奇还来不及出声制止之前,那具湿淋淋的娇小身躯就已经一屁股地坐在他的床铺上。 白奇有丝恼怒地抿抿唇,但是见到小女孩一副乖巧模样地在擦拭头髮,那动作还有点笨拙,窜上的恼怒又自动退了下去。白奇蹲在衣柜前面继续翻翻找找,里头当然是不会有小女生的衣物,最后他抓了套方格子的睡衣出来。 「把这个换上。」白奇伸长手臂,他的脸则是别到一边去,视线是死死地盯着墙壁一角。直到感觉手上的衣物被人接去,绷直的身子才微地松懈,下一剎那却又勐然的僵硬。 因为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绝对不可以转过头。白奇用力的闭上眼睛,就算什么也看不到了,他还是将头低下,让紧闭的双眼和脚尖刚好呈直线轨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莫名地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下白奇的后背。 「那个……换好了……」怯生生的娇软语调,那是小女孩第一次开口说话。 白奇睁开眼睛、转过头,瞬间涌入心里的是嘆气的冲动。他真的面无表情地嘆了一口气,在小女孩纳闷的目光中,他弯下身子,帮忙将那些扣得乱七八糟的扣子重新扣好。 第一颗就扣错位置,更不用说接下来的顺序。 「你叫什么名字?」白奇使视线固定在那些扣子上,不去看不小心露出的一小块皮肤。 「妈妈说我叫初九。」小女孩举平双手,她好像认为让人扣扣子的时候就必须摆出这样的姿势。 白奇的动作顿了一下,对方的回答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的些许怪异,不过他马上把这归为年纪还小的缘故。 「那,初九,你住哪里?为什么会躲在我们家院子?」 「忘记了,所以初九迷路了。」 这年纪的小孩的确很有可能记不住正确的地址。白奇下意识地将初九当成比他小上许多的孩子,他想他应该再问一个简单一点的问题。 「你家的电话号码几号你记得吗?我待会帮你打电话回去。」 第44页 「唔,这个也忘记了,想不起来。」 出乎意料的答案使得白奇抬起眼,映入瞳孔内的那一张小脸正浮现一种天真而苦恼的表情。 「妈妈说,因为这里被撞到一下的关系,所以以前的东西才会通通都跑光光,想不起来了。」 初九指的「这里」,是缠着绷带的头部。 这下白奇的眼中是真的露出错愕,他知道这情况叫做「丧失记忆」,书上和电视里常常出现,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从缠绕在初九头上的绷带来看,那绝对不止是像她说的「被撞到一下」而已。 就在白奇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要打110找警察帮忙的当下,因为地址和电话号码全不晓得,他蓦地听见一楼大门被推开又弹回的声音。 「阿奇?怎么换他不见了……阿奇,你在家里吗?」年轻男人的声线模煳地飘上二楼。 「哥,我在房间里!」白奇拉高声音大喊,果然听见了一阵上楼的间隔时间拉得有点长的脚步声。 「阿奇,我等等还要再出去帮忙找。如果妈先回来的话,你们就先吃饭,不用等……」 最后的一字因为某种缘故硬生生地中断。 白奇看着就站在房间门口的兄长,他同样也被淋了一身湿,看样子他是回来换衣服的。 年轻的男人张着嘴,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和突然多出来的小女孩,他确定自己出门前还没有这孩子的存在。好半晌过去,他才终于吶吶地挤出话。 「阿奇,为什么初九会跟你待在一起?我们在外头找了老半天了。」 白奇低下头,初九也抬起头。 这是白奇和叶初九的第一次见面。 这一年── 白奇十一岁,初九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