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天堂》 第1页 [悬疑惊悚] 《晚宴天堂 》作者:步不苏【完结】 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那你,明着示人的又是哪一副? ====================================================================== 文章类型:原创-无cp-近代现代-悬疑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68680字 第1章 引子 惨黄的壁灯照亮了她面如纸色的脸,她握在掌心的,仿佛生根了的尖锐石块上,但见血迹斑斑,那是新鲜而存有余温的血液。在幽黄的灯光照映下,它们似乎有了生命的流动,星星点点地聚集在了一块,诡异地切换着色泽。 她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顷刻间化身成了一个邪恶古怪的妖魔,用锋利的爪牙,残忍地剖开了人类柔软的胸膛,然后从股股冒着鲜血的血洞里取出了一颗鲜活跳跃的心脏,纹理脉络,异常清晰。 其实这些不算什么,最诡异的是,如同女鬼的她竟然带着这块尖锐的、鲜血淋淋的、冰凉的石块走了很远的路途。 长途跋涉,多么不和谐的一个修饰词,但很贴切。 她费了好些气力才把它从掌心里丢出去,或者说“扯”更为准确。是的,扯出去,她的手抽筋了,居然死死地抓着那块硌人的石头。她没法想像,自己拿着它去到了那个男人的墓碑前,试图和躺了几年的骷髅谈心。 然而灰濛濛的天空一直在下雨,墓地里潮湿昏暗,阴森吓人,她孤零零地坐了一会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因为她的手上还沾着温热的人血。她其实是敬畏鬼神之说的。 她垂下眼睑,盯着洗手池里淌着血水的石头,心想,怎么就没把它和那个男人放在一起呢,这可是一个杀人工具,她竟然愚蠢到把犯罪证据带回了家!她失望地抬起手,注视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她忽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将它藏起来的隐蔽之所了。 数个小时之前。她还站在南郊墓地漆黑的夜幕和滂沱的大雨里,孤独而无助,尤其是两人变成了她一个人以后,她连环顾四周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像极了那人的生命被抽丝剥茧,直至无声无息,静候死亡之音响起在阴沉的天空下,和着一夜的倾盆大雨,以及那呜咽成声的唿唿刮过的风。 她只记得,紧急剎车响起的最后,一汪水泽在明灭的夜空中划下了一道透明而泛着夜色的水屏,浇向两旁黝黑的高大树柏。 雨水沿着枝干往下滴落,一声,两声,在安静的墓地里听来,愈显清脆,就好像稚气未脱的少女亮开歌喉,赋予动人一曲。 她想,她真的快要陶醉在这种杀人毁尸的快感中了。 起雾的林间,散发着淡淡的光线,升腾起的水汽看得清明,它们像夜里復活了的精灵,轻轻浅浅地飘落在叶尖、树梢,以它们自认为极美的优雅舞姿,盈盈地完成了敲响钟声前的最后一舞,可是很悲怆——它们如精灵那般重生,但也会像弄丢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落荒而逃。当然,它们也等不到那个手持水晶鞋、歷经千难寻求的王子骑着白马缓缓行来。 现在,她站在时空的尽头,看到了时空那头的自己,以及刚刚发生了不久的那场悲剧。 断片后重整的故事显得零零星星。她在第一幕里看见——那个坐在隔绝了雨水和黑夜的小车里的女人捋着遮迫了眼睛的酒红色长髮,仰面倒向舒适的椅背,换来一身冰凉,袭击着她清醒的神经。 她重重唿出胸腔积郁许久的气息,不过短暂几秒,她伸出的尖锐指甲便在厚重的皮革上抠出了血印。 她的嘴唇同样在诡异的暗夜里染上了一抹鲜红的血色,就像刚饮了血的妖精,贪婪地享受着饱食之后的满足感,其实那只是她因为害怕颤慄而不安地死咬住了嘴唇,一次又一次,她闻到了来自舌尖的血腥味,腥甜,就像铁锈散发出来的味道。 就在几分钟之前,那个恼人的声音还在耳边一直叫嚷着:“欧紫莹,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才不要跟你去什么墓地!” 可恶的女人终于捨弃了她的高高之态,原来,她低声下气的样子依旧是那么地令人讨厌,那么地令人嗤之以鼻。 平稳而没有情绪的冰冷嗓音不耐烦地回復她:“如果不想死的话,给我安静点。” 出乎她的意料,一向以温柔示人的矫情女(欧紫莹)居然会表现得冰冰冷冷,专注开车的神情,让她觉得她们并非生命攸关,反而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只是矫情女的这个样子,真是颠覆了世界塑造她时的期许,她心有余悸地想。 起初还在副驾驶上挣扎的炎梓沛瞬间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矫情女激起了她欣赏的兴致,而是在她的头骨上忽然落下了一个尖锐的重物,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欧紫莹居然对她起了杀心。 她感到一阵触不及防的眩晕,然后整个人乏力地歪靠在了车窗上,夜雨拍打在车窗,滑下一条条曲线,她睁着眼睛,费力地看着,直到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脸上流到下颌,眼睛里血红一片。 可是,几秒钟过后,她渐渐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的压迫,她开始看到虚虚晃晃的影象在她的视线里重叠、拆分,循环往復,好像陷入了永无止尽的禁锢里。 当黏稠的液体沿着她的髮际线流淌时,她闻到了那种腥甜的味道,再然后,她被这种难闻的气味折磨着,摧毁着,不省人事。 第2页 这是一辆急速开往墓地的高档小车,然而此时,握着方向盘的女人的车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具血肉模煳的尸体,以及从尸体下漫延而出的血泊,新鲜的血液流淌在她的车底下,侵蚀着轮胎,送上一股刺鼻的腥味——她杀了她。 当然,在这一切发生的前五十九秒,女人拉开了车门,没有撑伞,淋着透心凉的大雨,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硫酸,水洼匍匐在她的高跟鞋底下,好像臣服于她的臣民们。糅杂了丝丝缕缕的腥红,一起绕住了她那又细又高的鞋跟。 她满意地笑了,然后坚定地走到那具尸体前,将一整瓶的硫酸全倒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她清晰地听到了皮肉烧灼的声音,那燃烧的欢快声盖过了雨水冲击她耳膜的声音。 所以,她听得很真切,似乎很美妙,她扬起嘴角,不知不觉绽放了一个极美的笑容。当然,她记得非常清楚,在她倾倒硫酸的那一刻,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好像是一个熟手。 她亲眼看着那具流满了鲜血的尸体在她的眼里、在她的脚底化起一股白烟,像清晨游荡在林间草丛的清雾,舒展着优雅的身姿,把最后的一舞献给了即将照耀大地的日光,然后灰飞烟灭。 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雨珠浇灭了“兹兹”的烧灼,只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彻底地面目全非了。 她想,要想辨别这具尸体的主人,就算扔下一个身份证,即使她们属于彼此,是彼此真实地印证,但也不能够证明什么了——很悲惨,但却是她渴望的,她毁掉了尸体的容貌,以及据说是独一无二的指纹。 “欧紫莹,我真的好讨厌你这张脸。” “你以为,我就不讨厌你了吗?你整成了我的样子,你满足了,开心了?我告诉你,炎梓沛,我一样可以毁了你。” 嚎啕伤心的恸哭,无情嘲讽的话语,但愿在崭新一天的日升之前,全部消失。 她祈祷着,可是在双手亲昵地交握在一起时,黑夜的那双眼睛,渐渐漫上了水雾,然后抑制不住胸腔的忧戚,她趴着方向盘,捂住颤抖的嘴唇,失声痛哭。 雨点砸碎了车前灯照射出的微弱光明,天空交替炸响着震耳欲聋的轰雷和惊怖骇人的闪电。 她踉跄下车,在漫天的雨幕里,轻轻地闭上眼。她要开始一段漫长的逃亡了,或许那将会是她期望已久的救赎。 夜水淋湿了她的长髮、肩膀,还有她当时因为害怕而被硫酸蚀灼了的裸露肌肤。 她扔掉硫酸瓶,松手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近乎麻木,而左手紧握着的利器,她似乎再也丢不下了。 闪电透过厚重的云层,噼亮了惨黑的夜空。车灯,雨帘,掉落在车座的闪着一星亮光的手机,还有超长的离线声,似乎等待着一个未接的空白电话。 然而,交织在一起的所有,在这宁静而孤独的墓地里渐行渐远,溅起的叠叠水花,开满了一路。 当时间摺叠,对抗着空间压缩的力量,终于挪到准确的时点——在两小时前,也就是三月十九日晚十一点十一分,南城派出所接到一个电话,甜美的女声战战兢兢,像极了夜色里游荡的鬼魅飘忽不定的行踪,当时接通电话的值班人员很想在第一时间就“哐”地一声挂下电话,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半夜和陌生人沟通,尤其是对方还是一名年轻女子时。 她说着:“您、好,我……我要报案。” 在值班人员来不及的询问单音节符发出之前,她又立即匆忙地挂断了电话,活像一个疯子!值班人员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她柔弱的嗓音充满了恐惧,似乎有什么突然出现的事故中止了她的谈话。 拿着话筒的值班人员摇着头,从另端传过来的忙音又将他的神思牵扯到了一则颇有趣味的晚间新闻上,他很快就忘掉了自己刚才接通的那一个奇怪电话,即使那个趣味的新闻其实也并没有真正吸引着他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引子基本不影响观看后文。 第2章 始于贝妮1 韩贝妮一直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有时会给她造成困扰,她是个没有多大耐心的人,何况这些日记记录着的,都是她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譬如一条类似于牢骚或者是赞扬的影评,又或者是她一次约会过后的心得体会。 当然,在这所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日记中,她非常细心,甚至说是像对待珍宝那样呵护地记录下了她和他的点点滴滴,篇幅是巨大的,内容是繁琐的。 但是,她肯定地认为,她不分昼夜敲进去的文字并不能帮助他们破案,所以,她排斥他们的无礼要求——“你们总不能因为我给你们提供了线索,你们就把我当线头吧”。 于是,在他们提出要查看电脑的时候,她果断地拒绝了,而且英勇无畏地挺起了胸脯,阻挡住了他们的进攻,虽然她的这一举动会引来她与他们之间的不愉快。 尤其是在她省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之后,诧异地发现那位站在最前面的年轻警员惊悚地把目光停顿在了她发育不充分的胸脯上,她深刻地意识到,她还会因此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譬如,她似乎犯了一个勾引警员的错误,不过很快,她看到那位警员很嫌弃地别过了脸,她当然知道原因,于是,她的心情忽然糟糕到了极点。 第3页 她说:“我已经报了案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们要找的是那个逃逸的杀人犯,不是我。我给你们提供线索,但不是任何线索都要从我这里找。你们不是断案如神的刑警吗?你们自己去查啊,郊区的墓地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你们自己去取证啊!哦不对,我忘了,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韩贝妮颓废地安静了下来,情绪中沉淀着某种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忧伤。她是一个看上去很开朗爽直的姑娘,活泼可爱的类型。可是,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情绪却显得异常地激昂和脆弱,好像一只誓死捍卫自己领土的野生小兽。 项皓扶着架到了鼻头的黑镜框,其实他的鼻樑很挺,但据说这是现在流行的一种戴眼镜的方式,所以他无视探长注视他的眼神,继续认真地审讯着,他颇是专业地说:“韩贝妮小姐,麻烦你配合下我们的工作。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我们也很想知道半年前在南山墓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还有逃逸的那个杀人犯,这些,我们都需要通过你的配合才能进行下一步案情的发展。恩,实话和你说吧,当初负责的韩队之所以放弃了这个案子的后续进展,就是因为整个案件扑朔迷离,完全没法进行。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其实他可以更简洁一点——我们就是需要线索,但那会又让韩贝妮觉得她只是一个线头。 然后,他不安分的手指头开始活动着筋脉,并锁定住韩贝妮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他一厢情愿地认可着——凡是对方珍重的,那就一定是最有效的。譬如证据,狡猾的证人总会避重就轻地提供证词,而真正有利于警察办案的,是那些不会说话的死物,就像韩贝妮现在宝贝着放在怀里的电脑。 韩贝妮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因为她不敢相信,这位起初色眯眯盯着她胸脯看的年轻警员,居然付诸行动——他似乎要袭胸,尽管她又迅速地领悟到,他只是想趁着她分神的时候,拿走她怀里的电脑。 于是,她立即拼命地护住了胸前的电脑,即使项皓在此之前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连电脑的表层都没探到。 她气势汹汹地反驳说:“你撒谎!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案子是私了的,我有查过。你们那个韩队根本不是主观上放弃了案子,而是因为他徇私枉法,被你们领导给撤了。他应该也和那件案子有关联吧。” 项皓无奈地朝探长努嘴,这小姑娘可真精,虽然他并不比这位小姑娘大。韩贝妮似乎什么都知道,项皓暗自总结,神情突然有点沮丧。 顾晋宇接替项皓让出的位子,在韩贝妮的对面坐下,韩贝妮略微不安地抱着电脑往沙发的旁边挪动了身子——探长威慑的效果,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探长的手指似乎比前者的长……他轻而易举地一伸手,就能既准又快地从她的手中夺走电脑,如果他想这样做的话。 顾晋宇看上去比项皓更专业,他问她:“那么,韩贝妮小姐,请你现在回忆一下,在三月十九日晚上十一点至三月二十日凌晨两点这个期间,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他问得非常直接,这让韩贝妮无法在短时间内制造一个谎言,她摩挲着光滑的电脑平面,侷促了起来,她不能撒谎,因为她脑子转动的速度会跟不上他们层出不穷的问话节奏,她想,她一定会漏洞百出,并且檄械投降。 可是,如果实情相告,她的记忆力又有限,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她想了很久,才小声地说:“其实,那天晚上的电话也是我打的。我用的是炎梓沛的手机。那晚,她和欧紫莹在阳台外面挣执着什么,我听见她们一直在吵嚷,而且很兇。因为我在几天前有看到炎梓沛在一个网站上进行了一场硫酸交易,我害怕她们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就打了那个电话。后来,她们回到房间里,双方都没有说话,气氛很诡异,我又听到她们说什么那个男人。过了不久,她们就一起离开了。我没有问她们去哪,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在南山墓地出的车祸。” 她恰当好处地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楚楚可怜地望着在座的每一位,“哦,我还记得,炎梓沛的手机就是那个时候被带走的,连同着那瓶硫酸也不见了。我之所以知道那瓶硫酸不见了,是因为我清楚炎梓沛把它放在了什么地方,她们走了后,我就去那个柜子里找了找,然而并没有看到,但是我可以确切地说,那瓶硫酸是她们在走的时候带上的。还有,炎梓沛说过的,她迟早会把硫酸泼到欧紫莹的脸上,她们好像有血海深仇。真的,血海深仇。”她的嗓音里突然带了哭腔。 不过,那都是因为她讲得很入戏,当她发现自己被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的时候,她撇撇嘴,咕哝说:“当然啦,这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现在是文明社会,哪里来的血海深仇啊。就算真的有血海深仇,不是应该走法律路线吗?不然要警察干嘛!” 项皓忍不住插言:“可我也记得,当时的检验报告里,那部手机上并没有你的指纹啊。”他还钻研在上一个问题里。 这让顾晋宇瞬间为难在是否褒奖他或者是往他后脑勺上拍一记的困境当中。 顾晋宇笑了笑,对项皓说:“小皓,不排除是炎梓沛在某些焦急的情况下不自觉地抹掉了痕迹,当然,也不排除是韩贝妮小姐在拿起那部手机时很谨慎地保护了自己的隐私。” 第4页 他重新看向韩贝妮,问:“韩贝妮小姐,为什么在半年前的那个案件调查中,你没有向当时的韩队说明——那天晚上的电话其实是你拨出的?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个电话,阻碍了案情的进展。而且,在这个案件中,你似乎扮演着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他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忽然被他的最后一句话吸引,他感到一丝紧张,不由立刻添上一句缓解气氛,毕竟被这么多人用异样,或者说是敬佩的眼神望着,他自信起来连自己都尴尬,他说:“当然,个人猜测。” 然后,他看到所有人失望地转移了视线。 “我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韩贝妮无辜地眨眨眼,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一次温和的处罚。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起在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十一分报案呢,你昨天的时间衔接了半年前的同一时刻。可能你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个时间点,所以才这么做的,对吗?” “探长,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当然没意见。”韩贝妮又调皮地眨了一下眼,她的小动作真是可爱极了,“不过,我的缘由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一般没有那么多的心机,这又不是拍宫廷剧,我们现在可是出了人命,哦对了,杀人犯还在逃逸呢。” 顾晋宇不得不配合她生动而活泼的演出,他问:“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又看到炎梓沛了。你可能不相信,毕竟她都消失快半年了。可是,我真的觉得,我是看到她了。就是那个逃逸的杀人犯。”她咬着嘴唇,相当害怕的样子。 “所以,你也确定死在那场车祸里的人是欧紫莹,是吗?”项皓抢在顾晋宇之前得意洋洋地询问,因为他坚持的想法似乎苟同了韩贝妮的证词,这让他有些许的得意忘形,果然,他就是一个天才嘛。 当然,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向严肃的顾晋宇顾大探长翻了一个锅大的白眼,活活把盯着顾晋宇看的韩贝妮吓得心惊肉跳。她悲哀地想,她一定是惹到了这个冷面探长。 顾晋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即使看上去还是和之前那样严谨,他说:“好吧,那现在就请你描述一下你当时见到她的情形。毕竟,我们这些饭桶刑警搜寻了这么大半年,压根没发现与炎梓沛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我们也是深感惭愧的。” 顾晋宇深恶痛绝地自我检讨着,但他又似乎一点儿也不诚恳,果然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子的。”韩贝妮清了清嗓子,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她拿捏得刚刚好,尤其是再一次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的时候,她的自信心膨胀了。 第3章 始于贝妮2 她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前,可能还要往后,毕竟她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遇到炎梓沛的,可是具体的时间,她又记不太清了,对此,她抱歉地朝他们笑了笑,说:“我刚才有说过的,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记别的东西还行,就是这日期啊年月啊什么的,我真的记不住。” 九月十九日早上八点,她像往常一样如期赴约,去到一个叫“临安街角”的咖啡馆,这是一家散发着古典风韵的咖啡馆,咖啡馆的老闆是一个古风爱好者,她随处搜刮着与古风有关联的一切物什,这让她的咖啡馆看上去与众不同。 可是,让韩贝妮很失望的是,这位古风爱好者并没有在她的行为举止上表现得有多古风。 当然,韩贝妮也不能指望这位古风情味浓厚的老闆成天在咖啡馆里穿着一件及地的汉服,在和谐的古风旋律里载歌载舞,或者是摆一架古筝,没日没夜地又弹又唱,那会让她有种进入了乞讨室的错觉,还特么搞得非常高端。 其实,那家咖啡馆的老闆是她男朋友的一个熟识。为什么说是熟识,而不是朋友呢,那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因为那家咖啡馆的老闆是个女人,而韩贝妮的男朋友知道——韩贝妮不允许除了她以外的女人成为他的朋友,甚至是普通朋友也不行,有时候女人吃起醋来,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她男朋友在向别人介绍这些女人——她的意思是她男朋友的女性朋友的时候,还是会给她们善解人意地安上一个“朋友”的称唿,当然,她是非常不开心的,可她又不能分担她男朋友在措辞时涌现的那种苦涩的烦闷,所以,她只能一味地牵就着。 韩贝妮并不知晓这位美女老闆是怎么和她男朋友认识的,也许是某一天突然发生的质变。但谁清楚呢,她就不清楚啊。 当韩贝妮赶到咖啡馆,像无数个之前那样点上一杯卡布奇诺时,店长笑眯眯地告诉她:“你男朋友今天可能来不了哟。” 语调平常得就跟话家常似的,这位店长的声音真的超级甜,但她总是压得很低,这让她的嗓音透着矫情。 韩贝妮想到了欧紫莹——那个不幸死在了车祸里的女人,那个曾经让她祟拜过的女人。可是,最后烧成了一块黑色的长方形的东西,在雨水整夜的沖刷下,凄凉而狼狈。 韩贝妮听到这个消极的消息,是有些许失落的,她点的咖啡送到了她的面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芬香,萦绕住她不甚灵敏的鼻尖,刺激着她的味蕾。 第5页 可是,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多余的兴致去品尝。她对饮品的欣赏本来就仅限于她的个人爱好,她做不到欧紫莹她们那样,在喝一杯在她看来很普普通通的咖啡的时候,还能像一个专业的研究人员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是她们还能从原材料讲起。 譬如有一次,她们在一起愉悦地喝一种似乎有很名气的猫屎咖啡当下午茶的时候,欧紫莹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了猫屎咖啡的道道工序,当然,韩贝妮作为一个行外人,她是什么也听不懂的,但她就是在听到“猫屎”这两个突兀的字眼时,眼睛发亮了,因为她突然感到噁心,猫屎里不是有寄生虫么? 当然,她是不可能破坏氛围,把她狭窄的思维展现在她们面前的,那样会引来讥笑,于是,嘴里泛着酸味的她选择默默地放下了杯子,眼睛再也不瞟向杯子里盛着的咖啡,而是快速地跑到了洗手池,特别想把喝进了肚子的咖啡吐出来,真的难受极了。 后来,她坚决不喝这种据说很高端的咖啡,因为心灵的牴触。而且,她也拒绝着同欧紫莹她们在品尝了一杯杯飘着独特香味的咖啡之后,表达自己的味蕾效果。 在韩贝妮的眼里,咖啡只是用来喝的,也许它需要人优雅地品味,但也绝不是那种一定要给它在味蕾上进行过多的深刻描述的饮品。 喝咖啡只要讲究心情就好了,然而她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是因为男朋友的突然失约吗?还是反感那个笑意盈盈的店长?大概这两种可能都存在着。 毕竟那位店长的微笑显得挑衅,而她的男朋友在没有任何预知的情况下果断地放了她的鸽子。 她在店长别有深意的眼神中,淡然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想给男朋友打一个电话,或者她在确认手机上有没有男朋友打过来的未接电话。可是,手机屏幕上除了显示的被放大了的时间和日期,连一个简短的短讯也没有。 她的失落感陡然攀升,于是她回望向店长的目光也变得阴霾起来,但在店长看来,她的眼神是幽怨的。 店长立刻想到了古代春闺里的怨妇,她觉得她是一个合格的古风爱好者,看,她总是能联想到古代的千丝万缕。 然而,店长转念一想,瞬间颓废了——原来她还是在无可救药地装逼,这并不值得她引以为豪! 韩贝妮总觉得那位店长看上去幸灾乐祸,是谁给了她嘲笑她的权利? 韩贝妮大步走到柜檯,一把把手机撂了上去,她蛮横无礼地问:“你好像知道我男朋友今天为什么没来。” 店长毫不掩饰从心往外扩散的得意,她的眼角弯成了一个令人抓狂的弧度,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韩贝妮更加恼火。 店长说:“是啊,我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来。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好了,你这次的咖啡算我请客咯。” 韩贝妮大有咄咄逼人之势:“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要你这个外人来提醒?” “外人?”店长画得极是精緻的女神眉跳了跳,她感到很无奈,她一边给别的客人递送着溢满芳香的咖啡,一边很是客气地跟韩贝妮说着话:“你自己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是一旦碰上失去理智的小情侣,简单就变得复杂,还得拉着旁人一起受罪。 风姿妖娆的店长捋着酒红色长髮,嘲讽地想,每天来她店里打情骂俏的情侣多了去了,谁在乎呢。 可是一旦闹别扭,个个都像得了指令似的,全找她头上了。她不由地往更好的一个方面去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难道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的缘故? 店长把冒着一丝热气的咖啡献媚似地推到韩贝妮的手边,笑了笑,说:“都说了我请,你就将就着把它喝了吧,也许心情会好些,对不对?你可千万别带着糟糕的心情去过完一整天啊,那样会很累的。友情提醒哦。” 她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指环,如铠甲一般银白,她可真像是一个身披银甲的女战士,尽管她的内心养了一朵白莲花。 但是,她阴阳怪气的说话语调只会让光鲜艷丽的她变得更讨厌,她说:“小妹妹,别怪姐姐没提醒你哦,像你这种脸蛋身材都没有的小姑娘,你男朋友那么一个大帅哥栽你手上,你要求太多,可就真的过分了哦。” 韩贝妮恶狠狠地还击:“要你管!” 当韩贝妮像一个野蛮人那样整蛊着桌上那杯可怜的咖啡的时候,在这座城市的这条街尾,一个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男人推开了一扇厚重的玻璃门,他径直朝靠窗的位置走去,在此之前,他已经约了人,现在,那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柔软舒适的皮制沙发上等候着他。 这里同样是一家咖啡厅,但相较于“临安街角”,似乎在屋子里溢满的尽是欧美情调。 他感到抱歉,他礼貌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他其实可以不用解释的,但因为是第一次邀约,他总觉得他失礼在先,不管怎样,都让他这个一向守时的人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他一再抱歉,甚至歉意满满地看着眼前戴着墨镜的女人。 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她有自己独特的时尚,但也实在用不着在下雨天的清晨顶着这么一副夸张的墨镜,这会降低她的时尚感,当然,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人们对她的回头率。就比如现在咖啡厅外行人们透过窗而对她进行的频繁注目礼。 第6页 真是让人觉得尴尬,他闷闷地想。 然而,他现在需要寻找一个适当的开场白,既不生硬,也能直接,可又绝对不能是那一句狗血的——你好像我一位故人。 噢,菩萨,收了他吧——他说不出口。 翟珊戴着遮住了半张脸孔的蛤蟆镜,她稍稍把它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她滑稽的三白眼,她尖着嗓子说:“我给你打一个确切的,嗯,或者是残忍的比方吧,炎梓沛死了,你可以说,她是死于狗血的韩剧情节,当然,你也可以总结说——她是死于每一场属于女主角下场的车祸。如果她是女主角的话。” 她画得精緻的眉挑了挑,可是她的反应是因为那本时尚杂志的某件新款给她制造了惊吓,她伸出两根又细又长的手指头,指着花花绿绿杂志内的其中一页,愤慨地对黎颖翔说:“看见没,这是个男人!靠,居然比女人还漂亮!” “其实,我觉得你像她们两个。” 黎颖翔注意着翟珊的下一瞬反应,果然,女人激动的手指静止了,她问:“怎么说?” 但她缠绵悱恻的目光仍旧流连在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身上,她的手指从男人单削的肩膀往下划,似乎在测试着男人是否有人鱼线,或者说是至上完美的鲨鱼线,那双埋藏在墨镜下的眼睛一定是色眯眯的,并且杂志上的男人此刻正在为她全裸出镜。 黎颖翔真怕听到类似哈喇子滴在硬质纸张上的“吧嗒”声。 第4章 始于贝妮3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唐,甚至很离谱。但那又怎样,她们也许都死了。是车祸,也可能是阴谋。”黎颖翔捏着眉心,他的面前也摊着一本杂志,封面是一个妖娆的、骚首弄姿的女人,贝齿轻咬着下唇,欲说还休的模样,就像翟珊对着杂志上的俊美男人发表感慨一样,他特想抓起杂志,大声说:“靠!这个女人,她长得可真像一个留了长头髮的男人!”。 翟珊故意把那本杂志往他面前推了推,她觉得男人都是爱看美女的,譬如外面频频望向她的、充满了探询的友好视线。 她自信地撩拨了耳后的秀髮,并拿着墨镜后的余光一边欣赏着路人对她的观望,一边心满意足地感嘆着自身的魅力,如果她知道她的回头率仅仅是因为她的奇怪装束,她肯定会羞愤至死。 黎颖翔头痛地捂住了额头,“可我就是觉得,你是她们其中的一个。”然后,他抬起头,用真挚而热烈的眼神注视着翟珊。 翟珊立马摇晃着一根手指,表示拒绝,同时惊恐地尖叫:“no,哥们,拜託。话不要乱讲,你这样会让我去坐牢的。”她贼眉鼠眼地一熘,压低声音问:“现在都不讲究证据的吗?” 黎颖翔正要开口,她又迅速制止了他。只见她抬起了□□镜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黎颖翔,媚眼如丝?那就大错特错了,她的眼睛具有独一无二的杀伤力。 突然,她换了一副口吻,特感性地说:“敢情你们都是情深不渝……啊……不对,我应该更准确地称你们为琼瑶奶奶故事里面的绝佳好男人。” 黎颖翔喝着咖啡,其实他是因为紧张,于是开始随手翻着那本搁在桌上的、印刷了性感女人的杂志,淡然一笑,“你说我们?还有谁找过你?” 翟珊重新戴上墨镜,装瞎子的feel,一定很过瘾,“你也挺聪明的嘛,一句话的漏洞而已,就被你逮了个正着。”她形似嘆息,又似感慨,总之万千,活像一个歷经了人世沧桑的算命先生,她如果把戏做足,对,就是掐着手指头,装模作样地算一算,还真是算命先生装神弄鬼的派头。 “除了他,还会有谁?你的大情敌呀。不过,好像是我先去找的他。”翟珊又开始佯装看书,别提有多认真。但是,她这次拿倒了。 黎颖翔忍俊不禁,半开玩笑说:“小姐,以后出门少戴墨镜,会成睁眼瞎的。” 翟珊不以为然,喝了两口咖啡后,左右一顾,镇定自若地用两根手指头把书倒成正确的位置,谨慎犹如有人暗中监视。 黎颖翔放下手中的咖啡、杂志。坐好。然后很严肃地对她说:“其实,我不知道谁是我情敌。” 翟珊连眼皮都不抬,“我知道。你们在实行什么情敌见面相处得跟好基友似的。”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黎颖翔,又补充了一句,“我说得对吗?” 黎颖翔有点泄气。 “你的想像力很丰富。不愧是学……”黎颖翔悲哀地想,他好像又忘了她是什么专业。 在见她之前,他曾对她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调查。不仅是为了能够清楚她的为人、身份。更主要的是在确定一件事情,没错,就是先前说的那样——他觉得她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翟珊对黎颖翔的失态似乎不满。她接口,有气无力地说:“金融。” 漫不经心地戳了黎颖翔的痛处后,话锋一转,她感到奇怪,“这和专业有什么关系?拜託。作为新生代的作家,我请你能够专业点。没事不要老看韩剧。哦,不对,你应该禁止看琼瑶剧。”她伸出纤纤细手,摆在小脸的下方,手心朝上。 黎颖翔不屑地笑,“小姐,我是中文系的,但并不是什么新生代的作家。如果你这么厌恶琼瑶剧,你完全可以抢过她的剧本,进行你的大笔。不过,我也要提醒你,编剧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容我想想,如果你这样只对数字敏感的人做了编剧,那写出来的东西,一定震惊全世界。说不定,还会弄个什么研究协会。我可能会是里面的一员。我想,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我不至于失业。” 第7页 翟珊以仰身倒在沙发的靠背上的姿态回敬了黎颖翔。 “黎颖翔,我很清楚你找我来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言归正传。如果你想从我的口中探出什么,那请你停止你恶劣的行为。我相信钱慕应该受益匪浅。你亲自去问他或许会得到更好的答案。还有,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翟珊尖着噪音,听上去很愤怒。 她确实不是任何人的替身。黎颖翔找过她所有的资料,并没有发现漏洞。这么说吧,她的身份不容置疑。 作为欧紫莹家的外系。他想,她在某些方面不是替身,但在另外一些方面难逃“替身”二字。一个庞大家族,往往复杂而神秘。 黎颖翔坐直身体,看上去非常认真,他没有要同她开玩笑的意思。 “既然你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也没必要再多此一问。不过,翟小姐,我请你不要刻意去接近钱慕。” 翟珊轻哼一声,“怎么?只许你黎颖翔另结新欢,就不准他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啊?你好像太自私了。” “我不让你接近他,是我怕你对他另有所图。” “我能对他有什么所图?他财色皆空的,搞得跟出家人似的,四大皆空了还,我能图他什么?再者,欧紫莹的东西,本小姐不屑。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喜欢欧紫莹,这让我很感兴趣,我可以考虑图他这一点。” 黎颖翔看了看手錶,并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因为他忽然发觉,翟珊满嘴可以跑火车,再谈下去也无益,于是为了身心健康着想,他对她说:“我们今天的见面就到这吧。我还有约会。” “等等,你和钱慕还真不是情敌?”翟珊一百个不相信地把下巴搁在沙发上,扭着身子看黎颖翔。她高难度的姿势,让黎颖翔害怕她折腰。 “他是我从小玩大到的好哥们,当然,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友情。如果非要再攀上点关系,我和他,还真是情敌。不过,这只是别人眼中的客观认为。主观上,我们比谁都清楚,我们从来没有发展到情敌的份上。没错,我跟他确实在半年前打过一场架。别人都说我和他是因为一个女生而大打出手。但我不怕说出来吓到你,我和他只是兄弟间闹了小别扭而已。” 翟珊咯咯直笑,“是什么小别扭呢?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都快把对方搞残废了。” “就此打住。”黎颖翔比划了一个手势,不过,他的脸色突然微微发红,因为翟珊无所顾忌地使用了“搞”这么一个粗俗的字眼,他可是文化人! 翟珊翻了几页杂志,又看了看窗外缠绵不休的雨色,她慷慨地提议:“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约会?” 黎颖翔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上衣,也望了一眼无休止的雨帘,回头笑了笑,“我倒是求之不得。只是我女朋友脾气大,又爱疑神疑鬼的。你送我过去,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我还是要多谢翟小姐的一番好意了。” 翟珊继续喝着咖啡,说:“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黎颖翔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出了咖啡馆,但撑开伞准备行过街道的时候,他的伞下多了一人,并且此时正仰了头,冲着他甜美地露出了笑容,别提有多诡异,反正他是出了一身冷汗。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黎颖翔往她脚上看去,倒吸凉气,妈呀,那可是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十四厘米的高跟鞋啊,还特么是细跟,像这种鞋,不是应该在地面上敲出韵律好听的富有节奏的声响吗?为什么她飘过来就跟个鬼似的。 咖啡馆的女老闆在几分钟前告诉韩贝妮,她有一个约会。她故意提到了一个名字——木子慧。 木子慧?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发生在女老闆补妆的闲聊空档里。韩贝妮曾嘲笑过自己,是一只记忆只有七秒钟的搁浅鱼,事实证明,她的确有鱼一般短暂的记忆。 果然,在那个性感成熟的女老闆绰绰约约地提着包包从吧檯里走出去,经过了一条斑纹条条的人行道的时候,她仍然没有想起这个名字的那张面孔该对应在哪里。 她安慰自己——贵人多忘事,所以她并不感到抱歉——因为想不起这个人,而只对这个名字存有浅显的印象。 女老闆把活计交给了此刻正在大厅里时而擦着桌椅,时而弯下颀长身子精心地拖着每一块雕着好看纹路的大理石地板的waiter。他哼着店内播放着的古风音乐,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不过他哼着的那首歌一定走调了,韩贝妮好整以瑕地想。 韩贝妮重新把咖啡从空无一人的吧檯端到自己挑好的靠窗位置,这个位置是她的专属座,她几乎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选择坐在这里,当然,前堤是这里没人。 不过即使是有人,她也会撒着娇,让自己的男朋友上前摆平,然后她心安理得地坐上胜利的宝座,就像一个受到了骑士保护的公主殿下一样,她满心满眼都是趾高气扬的得意。 第5章 始于贝妮4 她像个碉堡一样,一动不动地支着手臂去观赏早上八点的车水马龙,这个城市的交通还不算拥挤,可一旦到了上班族的点儿,总能逼着耐心的司机不停地按着可以称之为噪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然后人行道的一端是焦急等待的行人们,他们的表情特别像是等在手术室门口的家属,而另一端,则是躁动不安的私家车司机,当然,也不排除夹在中间没有那么浮躁的计程车司机。 第8页 这家咖啡馆的生意很兴隆,但因为今天是周一,在这个点来店里的客人不像周末那么多,所以店里出奇地安静,只有女歌手压着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变换着唱响一曲曲别出心裁的古风调,莫名的哀伤,又莫名的抚平着人心的焦躁。 翟珊说她的车子停在前面的街口处,但是她没有带伞,所以,她摘下墨镜,朝黎颖翔眨眨眼,狡黠地说:“就送一段路程,你女朋友应该不会介意吧。” 黎颖翔看到几个店铺过后就是“临安街角”了,虽然摇头说着“不介意”,但他的内心还是在打鼓的,因为此刻的韩贝妮可能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品尝着来自他提前点上的那杯咖啡。 当然,她心情肯定不好,她会烦躁地浏览着窗外的景致,兴许就是某个不经意的一瞥,她就会看到他不仅约会迟到,而且还体贴地撑着她送给他的那把雨伞,和另外一个女人漫步在淋淋沥沥的小雨里呢,浪漫而又温馨。 他似乎可以亲切地感受到,火药味的暴炸现场正在蓄势待发,导火线已经点燃,哧哧闪着一路火花的引线携着闪电般的速度朝炸药包的躯体行进,然后,轰地一声,把高楼大厦移为平地。 翟珊寻着话题:“黎先生,能方便透露一下你和钱慕的那点基情么?”她又重新把装瞎子的戏码做足了,□□镜挡住了她的半边脸。 黎颖翔不厚道地想,如果韩贝妮真要问起来,他是不是可以说他其实是在做善事——譬如帮盲人过马路?毕竟翟珊总是看上去让人想到身残志坚。 黎颖翔诚恳地说:“不方便。” 然后,他们的对话就没有了下文。雨滴沿着伞的边缘往下掉,有几滴冷漠无情地同他们擦肩而过,砸向了地面,积起无数的泥泞小洼。 翟珊的神情冷漠得就像是白天游街的黑社会大佬,而黎颖翔,他忧伤地想,他就像是专门给她撑伞的小弟。 伞下安静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他的手机铃声,他看了一眼依然庄严肃穆的翟珊,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他摁掉了,但他莫名地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果然做贼容易心虚。 韩贝妮给她的男朋友打了电话,可是对方直接挂断了,她敢肯定,那个电话不过嘟了一声。他似乎不想接她的电话,甚至嫌弃她的打扰。 韩贝妮愁闷地搅着咖啡,力度之大,令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物体连续地冲击着双方的身体,让在店内悠扬婉转的歌声里多了一个恼人的杂音,这是不和谐的频率。 负责整理吧檯的waiter看不下去了,准备和蔼可亲地过来阻止她的极端行径。而一心专注于外面的她却忽然眼前一亮,夺门而出,那杯咖啡就这样埋在了美女老闆的帐单下。 waiter在收拾韩贝妮遗留下来的、只喝到一半的咖啡时,深沉地思索——女人心海底针,又或者是一个另类的话题——来去一阵风。 韩贝妮匆忙地推开那扇几乎成为了她追赶熟悉身影的屏障的厚实玻璃门,店里切换了一首具有江南情调的古风歌曲,悠扬惆怅。 韩贝妮备感新鲜地觉得,其实自己可以带着好一点的心情来享受这段不被人打搅的光阴的,并且忽略掉刚刚晃过的那道身影,以及适时陪伴在侧的另一道不和谐的只属于女性的窈窕身姿,她可以装作没看到的,她可以静静地等候着他来跟她道歉,然后和好。 但她又不无遗憾地想,如果不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是绝对会在那光滑的檀木桌上甩下自己的那份咖啡钱的。因为她讨厌美女老闆的态度,即使那个女人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她也依然看到了令人鄙夷的风骚。 她就是在冲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撞见炎梓沛的,她其实也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自己最不想见的那个人,何况那个人此时此刻还是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 他们的姿势说不上亲昵,但给她的感觉却能比亲昵更让她生气。她停下步子喘息,原来出现在她男朋友雨伞下的另一道身影居然是炎梓沛,如果不是他们忽然拐了一个弯,而炎梓沛的侧脸又正对着她,她想,她肯定不会一眼就认出来的。 她一面故作着重逢的样子兴奋地朝黎颖翔(她男朋友的名字)叫喊着他的小名,一面把手机打开,并不动声色地拍下了那辆他们正在靠近的高档小车的车牌号码。 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她就是这么做了,也许人一旦愤怒,生出嫉妒的火焰,便会失去一贯的逻辑思维与理智,总想着多留下一些线索,至于之后会不会派得上用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黎颖翔,也就是她的男朋友,看到她站在他们平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前的台阶上用力地朝他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淡淡笑开来,而他手心握着的,是手机,也就是说他还保持在掐掉电话的那一瞬间。 他说:“我正想过去找你呢,因为临时有点事,所以就耽搁了。我以为我可以按时和你见面的。” 他歉意地和她说着话,可是他的目光却追随着坐进了那辆被他绅士性拉开了车门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背影真是像极了炎梓沛,韩贝妮这么想。然后她慢慢走近他们,她很想发火,质问眼前的这位绅士,车里的女人是谁。但她出乎意料地忍住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第9页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友好,她甜甜地笑着跟那个戴着夸张墨镜的女人打招唿,她说:“你好,我叫韩贝妮。” 她想起经常在八点档肥皂里看到的狗血情节加狗血台词,在这种情况下,好像还要在自我介绍的前面或后面冠上一个独一无二的称谓,她接着说:“我是黎颖翔的女朋友。他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吧。” 她依旧保持着一副深明大义的微笑,可是看上去很假了,而且她也没有伸出手,表示友好。 因为她根本就是在害怕那位高傲的女人会不拿正眼瞧她,并且对她递上的手置若罔闻。那样会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她是来挑衅的,而不是来自取其辱的,她深刻地明确着立场。 黎颖翔温文尔雅地微笑着,似乎丝毫不介意她的鲁莽和措辞,好像刚才从她嘴里蹦哒说出的全都非常合乎情理,尽管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一对情侣儿。 黎颖翔是极宠她的,在这一点上,她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故事戛然而止,项皓不得不提前打破她的娓娓道来,项皓问:“你是怎么确定那个女人就是炎梓沛的,你只看到了她的一个背影。” 项皓肯定,韩贝妮和那个女人的见面仅止而已,因为他听得出来,那个女人似乎很高傲,是一个不喜欢与他人寒暄的人。 否则她也不会在韩贝妮热情洋溢地冲上前去打招唿的时候,丢给韩贝妮一个不冷不热的问候。当然,也幸亏韩贝妮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递上自己的手,不然会尴尬得不知安放,因为项皓可以肯定,那个女人会不给面子地立马开车走人,如果车下有一洼积水的话,韩贝妮可能会溅得满身泥泞。 “而且,你刚才也说了,那个女人只是背影像极了炎梓沛,你有从侧面观察过她,那么我问你,她真是炎梓沛吗?光从背影和侧面,是很难确定一个人的。除非,你对她非常熟悉。但是我想,你和她的交集,并不是很多,或者说,你和她根本就不熟。” 这次开口说话的是顾晋宇,不得不说,韩贝妮的这次叙述存在着极大的缺陷,这让她的真实性降低,从而增加了他们信任她的风险,顾晋宇开始质疑她。 “虽然吧,她的脸好像不是炎梓沛的那张脸,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个女人,她就是炎梓沛。炎梓沛她整过容的,不排除她现在又整容了。”韩贝妮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但她说得却是非常有道理,这让开始动摇的聆听者又升腾起了强烈的求知心理——一个整过容的逃逸杀人犯又整容了,多新鲜!她的脸居然经得住她反覆的折腾,想想,那该是一张多么刀光剑影的脸蛋,镇宅效果一定是十分显着的,有几个警员心不在焉地摸着下巴神游。 “整容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可谓是屡见不鲜啊。”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老同事感慨着,他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年纪,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人缓缓向他行动的目光,所以他忧国忧民地继续着他的陈词,“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整就整呢。还有啊,现在这些人,居然敢利用整容刑事犯罪了。也不想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镇不住你丫的?滑稽,滑稽!” 项皓对比着资料上炎梓沛的照片,那是一张美感十足的脸蛋,标准的瓜子脸形,好看的一字眉,清冷的气韵,总之,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项皓后悔当初没有多学几个形容女子容貌美好的成语,不然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至少他不会文化贫穷得只想到“美若天仙”这一个缺乏新意的成语。 第6章 始于贝妮5 项皓问:“炎梓沛之前有整过容?” “她真的有整过,”韩贝妮误以为项皓不相信她的供词,有点慌乱,“她以前特别喜欢欧紫莹,她就是照着欧紫莹的脸去整的,你们也看到了,欧紫莹是被她杀死并抛尸的。欧紫莹其实是不愿意看到一张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一张脸的吧。她老是在我们面前无所顾忌地诋毁炎梓沛,炎梓沛多多少少是怀恨在心的,否则也不会偷偷去买什么硫酸。她说过的,她要把硫酸泼到欧紫莹的脸上。” “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炎梓沛,你只是看到了一个剪影,如果我们相信了你,我们会显得很武断,总而言之,我们是专业的。除非你还保留着别的证据。听你的口气,你男朋友似乎以前和炎梓沛很熟,你能方便透露下你男朋友和她的事吗?这也是我们破案的需要。” 顾晋宇说到专业性这个问题点的时候,他的金童玉女两个助手同时捂住了嘴巴,从他们肩膀的剧烈耸动程度来看,他们似乎笑得非常开心。然后,韩贝妮看到一向不苟笑的顾探长憋红了一张老脸,其实说老脸也不准确,因为这位探长尚在而立之年,而且他的脑门上看不到一个褶子,皮肤保养得真好。 “一定要说吗?”韩贝妮犹豫着。 “你既然那么确定,和你男朋友见面的人就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炎梓沛,我想,只有一种可能,你男朋友对待炎梓沛的时候会不同于其他人,而这个发现,你很早就知道了。对吗?所以,你才会生出相熟之感,进而怀疑。”顾探长坚定地说。 他突如其来的专业性,以及绷紧的严肃表情,让韩贝妮备感压力。 韩贝妮努着嘴,像是调皮讨好,又像是厌烦着恼人的提问,她撒娇说:“你的这个问题,我给零分,如果可以为负的话,我会毫不吝啬地选择后者。探长,那个和案件没有任何因果关联呀。我就是认为那个人是炎梓沛,很简单的直觉。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不靠谱,你们总是讲什么证据,证据,可是哪有那么多的证据!我的直觉就是这么简单,你们可以去查的。” 第10页 她忽然想起什么,然后把手机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托着,送到顾晋宇的面前,献媚说:“这里有我拍的车牌号,你们可以根据这个去查的,一定能查到。” 顾探长笑着接受了她双手奉上的手机,他斩钉截铁地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说:“那么现在,韩贝妮小姐,请你给我们讲讲,炎梓沛和你男朋友到底是什么关系。” 谁也阻挡不了一颗来自老男人的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顾晋宇已经摩拳擦掌地等候着这个故事的开篇了。 他顺道把手机交给了恭身候命的项皓,然后继续一瞬不动地向韩贝妮行着压力巨大的注目礼。 项皓很快就查到了户主,他愉快地说:“这个车牌号的户主登记是翟珊。”他可能是忽略掉了他们的关注点,所以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开心着,当然,他只是在为自己的速战速决而兴奋。 顾探长就是在这一片诡谲的寂静里低沉,而且不屈不饶地发声的:“韩贝妮小姐,故事什么时候开始。今天,我们都是你的知心哥哥。” 韩贝妮翻着眼白表示抗议。而紧绷着脸,并随时注意着伟岸严肃形象的顾探长率先破功。 女人的高档小车在他们的目视下绝尘而去,然后韩贝妮转头看见了黎颖翔失望的脸庞,没错,离她一步之遥、片刻之前还挂着温柔得恰到好处的微笑的男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可是,当他意识到她的不友善的目光的时候,他立即展颜,但表达的是歉意,而不是深沉的爱意。 韩贝妮是失落的,就像一个时辰之前,她因为他的临时毁约而失魂落魄地坐在“临安街角”的窗前,头脑突然一片混沌一样,她的心底泛起了漫无边际的恐惧,仅仅是害怕他会突然离去,回到一个叫“炎梓沛”的女人的身边,然后,再也不同她见面,好像恨透了她,与她赌气似的,让她羞愧而伤心。 韩贝妮想,可能没有人会像她这么犯贱了,一面害怕着失去,一面又器张跋扈,只有她自己深深地明白,她多么害怕失去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喜欢了他很多年,得来的那一刻,是她一辈子最难忘记的回忆,她知道她的表述非常露骨,但那是她真情实意的流露。她只想她的这份感情被回报,并被认可。 她想,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把它完美了,并生动地讲给他们的儿孙听,就像述说着一个美妙的童话故事——丑小鸭的逆袭,你看,她因此连故事的名字都想好了。 然而,那一切幻想的前提是,她可以安然无恙地一直拥有他到老,那个时候的他们,白髮苍苍地依偎在一起,漫步在公园的一个小角落,看年轻活力的红男绿女出双入对,那会让他们想起现在的他们,原来他们曾经义无反顾地相爱过,而且,没有发生过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单纯地铺满美好,值得他们多年后欣慰的想起。 韩贝妮强迫着自己去忘掉刚才切身体会的那一幕,也就是变相着彰显她男朋友快要出轨的那个情形,她极有耐力地克制住蓄势待发的怒意,替代上甜美的笑容,她腹诽着,这可真虚假! 她跳过他说的抱歉,另外激起一个话题,她亲昵地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然后撒着欢说:“我好饿啊,咖啡果然只是一个装逼的形式,饱腹什么的,还是要吃点实在的东西,我还以为你会按时到的,没想到放了我鸽子,你说,要怎么补偿我?我待会要吃好多好吃的,你得买单,我今天心情很糟糕。” “那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现在就去给你买。”黎颖翔总是这么宠她,她望着他低下去的侧脸,嘟嘴撒娇:“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的东西非常多,你会全部买给我吗?如果我变胖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宠着我吗?” “当然会。”黎颖翔不假思索地回復了她,他的脸上漾起了一个叫作“幸福”的笑靥。 等到了满意答案的韩贝妮喜笑颜开,并轻轻地靠上了他瘦削的肩膀。只是,在触及他指尖的那一剎那,韩贝妮从她的角度微微抬眼凝视他。以前,现在,未来,都会这样子携着手一起走吧,韩贝妮杞人忧天地想,心却像冷风里摇着枯黄叶尖的芦苇那样不停地颤慄,她没法定下结论,因为这是一个未知数。 而且,她的无理取闹,他真的有不会厌倦的那一天?他会一直包容她吗?真到双双老去的那一天? 小提琴悠扬演奏的餐厅内。韩贝妮龇着洁白的牙齿,咬住吸管,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欣喜地接受着来自黎颖翔的每一个周到体贴的服务,她就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还能享受他无微不至地宠溺。 一如往常的类似于擦嘴这样的小动作,让她意识到,很好,他们依旧彼此深爱着对方,那个不请自来、重新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人并没有给他们的感情造成困扰。 其实,如果那个女人的更深一层身份是炎梓沛又能如何,她已经失去了在这场爱情里的争夺权。 漫长的逃亡和背负着的愧疚,会消磨掉她正大光明活着的勇气。 所以,韩贝妮渐渐忘却了最初的担心,但转眼,她下了黎颖翔的车,和他浓情蜜意旁若无人地说着再见,虐死一群路过而且无害的单身狗之后,她拨出了一个电话。 半年前,她是拿的炎梓沛的手机,她想尽可能地推卸掉与她相关的责任,可是这一刻,她急切着想要为警察破案的时候提供线索,她想亲手将炎梓沛送进监狱。或许是为了永绝后患吧。 第11页 三月十九日晚,十一点。 炎梓沛和欧紫莹在阳台上发生着激烈的争吵,她坐在漆黑的房间里静静地听着一句比一句恶毒的诅咒。然后,她看到了炎梓沛的手机在暗夜里闪烁着微弱的但是很漂亮的绿光,像是萤火虫在停留,她走过去,不过是瞥了一眼屏幕,便定住了身子。 她对天发誓,她不是故意要去看炎梓沛的手机的,只是因为那条信息的内容和发送者。 她鬼使神差地删掉了信息,然后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她说她要报案。因为害怕,因为紧张,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等到那边要做回答的时候,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很庆幸的是,那边没有再打过来,也许他们是觉得刚才那个电话是不小心拨出去的。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平復心情,在她们相继阴郁地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完成了她的伪装。 欧紫莹说要带炎梓沛去一个地方,当然,那时的韩贝妮没有想到会是墓地,她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欧紫莹的态度非常强硬,韩贝妮看得出来,不管炎梓沛愿意与否,她都能把炎梓沛粗鲁地弄上车,然后载着同样强硬的炎梓沛去到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是过程有点艰难——炎梓沛冲动起来,随时都能干出跳车这种高难度的行为。 如果非要她用一个词来形容炎梓沛,韩贝妮漫不经心地想,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叫“倔强”的词,虽然炎梓沛偶尔也会尖酸刻薄,展示出一副惹人厌恶的嘴脸。 第7章 始于贝妮6 现在,她需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既然是别人的故事,那么她想,在这个故事里,她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韩贝妮其实很难接受自己是小三这一事实,她也同样很难接受黎颖翔其实是不爱她的。 但她会自欺欺人啊,她满载着阿q的心思想像,进而又一次催眠自己,黎颖翔是深爱她的,他们之间不存在着隔阂,他们的感情矢志不渝,纯洁而美好。 可是,可能吗?从她认识到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人才是第三者的那一刻开始,这种蛮横的观念便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她的脑海,她挥之不去,于是退而求其次——选择笑着接受,至少她现在拥有他,不是吗? 爱情是讲究先来后到之分的,可那是炎梓沛的观点,不是她的,她只认定了被淘汰出局的人才是真正的第三者。 “我以前还在想,像我这种小三成功上位的人,会不会得到整个小三界的顶礼膜拜呢。”她这么跟顾晋宇说。 她眼里忽然闪烁着泪光,像星辰,却没有星辰那么孤高,能够冷冷地居高临下,淡漠地看着尘世的一切。而她,只是平凡的一个活在世界角落里的人,沐浴着星光偶尔倾泄下来的微弱光芒,依靠的是施捨,而不是自身的闪耀。 她说:“探长,我现在要讲的这个故事很长,你真的要听吗?我相信探长愿意听这么俗套的一个爱情故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它会是你们破案的关键。唉,你们问那么多,不就是想要侦破案件吗?我说我遇见了炎梓沛,你们又不相信。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但我先说好,不管我讲得怎么样,你们都没有批判的权利。” 她看到顾晋宇诧异地瞪大了眼,估计是对她的蛮横无礼在做无声地谴责,她略微不好意思地补充说:“我知道的,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嘛。你们放心好啦,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的。毕竟我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她觉得她已经没有脸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对面兴致勃勃的顾探长项皓等人在听完她的陈词之后,皆眼白一翻,接二连三地颓了…… 听完韩贝妮絮絮叨叨、十句里没一句重点的故事,顾晋宇扶着头,带着他的两个金童玉女助手(因为故事乏味,其他的前辈早已先行一步),从韩贝妮的公寓摸黑走出来的时候,充斥在他们脸上的憋屈神情,就像是吃坏了东西似的,因为他们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而且因为狗血而复杂的爱情故事,他们吸收到了无垠的来自于天外的迷茫。 小区的路灯被渐次燃亮,天擦了黑,老早就捂住了肚子的项皓提议一起去吃个晚饭,地点待定,因为他在盘算着,应该可以趁机宰获探长的钱财。 关临没意见,看得出来,执着减肥的小姑娘也饿得不轻,顾晋宇感到惭愧,因为工作的事,他总是利用职权迫使他们和自己一同加班,当然,他一直只是感到愧疚而已,并仅限于口头——年轻人嘛,需要的就是干劲! 不过,他偶尔也会善心大发,给予他们物质奖励,因为精神上的鼓励基本上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加重他们的怨念。 “年轻人嘛,需要的就是干劲!” 顾探长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活像一个视察并行走着的老干部,这是关临的形容,因为她还没见过活蹦乱跳的老干部,老干部一般都只局限在电视里,譬如某某某当红明星,就被粉丝们亲切而尊敬地称之为“老干部”,谢天谢地,不是“老司机”。 关临指着她的圆形大号眼镜说:“探长,你快给我看看,我是不是饿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探长,都怪你,又害我们加班了。让我瞅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12页 她抬起手腕,借着一星路灯光,看见手錶上的时针指向了七点,这么晚了,她小声嘀咕着,“我都快饿晕了!” 顾晋宇拧着眉,不好意思地环视着他俩,然后扩大胸腔,往内大吸着夜里的凉气,直至鼻尖发冷泛酸,让他浑身上下一哆嗦,但是他依然执念着循环整个深唿吸的全过程,一次又一次,因为他下面要做出的决定超出了他的预算范围,他几近耳根发红,说:“我们吃完饭后,可能还有一些活要干。所以,待会吃饱点,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关临项皓同时叫苦,他们可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顾晋宇心惊,立时又庆幸没有把自己那套令人牙根发苦的说辞拿出来,否则他们就不是叫苦这么简单了,他会被殴打,他可以向天保证。 看着两个年轻的小身板在前头晃悠悠地走着,落在后面的顾晋宇出声叫住他俩:“你们说个地点吧,今晚我请客。” 饿得头脑发昏,并且叫苦不迭的二人其实等这句话很久了,他们心怀鬼胎地对视着,然后心有灵犀地露出了奸计得逞的饱含了故事的笑容。 首先晕乎乎回头的是关临,她的演技已经行至了臻化的境界——她一脸疑惑重重的样子,“咦,探长,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们吃饭了?以前你都是公事公办的。就跟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说会有什么后果,甚至没发觉这样说有什么不对。但项皓知道,他们的不识好歹很有可能就会扼杀掉他们拔下探长一根鸡毛的唯一机会,他立即狗腿说:“小关,探长那是不露财!” 其实他也很想附和关临,说一声“探长铁公鸡”。然而,为了一顿免费的晚餐,他知趣地省略了,转而换上抹了蜜的甜言,虽然这并不能为打动探长而奏效。 他忽然觉得,自打跟了探长以后,他的情商就有见提高,而且效果显着,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顾晋宇摸着下巴,形似羞赧,却不忘自夸自卖:“这叫有钱任性!其实我想任性很久了,不过凑巧今天碰到了这么一个机会,你们说个地方吧,我对这一带不熟。” 项皓暗自叫好,表面工夫倒是淡定,“探长,那我们可就不跟你客气了啊,我们要去就去这附近最好的饭店,吃最贵的饭菜。我们都被你奴役了一整天,还被强行着听了一天的爱情故事,虐狗的这档子事,我们可是忧伤得不要不要的。” 顾晋宇温柔地报以一笑:“讨要精神损失费?sorry,精神费自理!探长概不负责。” “其实探长也被虐得不轻吧。”项皓补刀。 顾晋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调头就走,项皓关临眼锋一碰,然后迅速跟上。愤然奔驰在前方的顾晋宇是这么想的——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他突然不想请了。 事实证明,顾晋宇对这一带真的不熟,这是项皓关临敲诈之后得出的堪属完美的结论。 不过,一顿昂贵的饭吃下来,结帐的时候,探长连眼皮都不抖一下,由此可见,探长真的很有钱。 于是,双双对视一眼之后的项皓和关临不约而同地觉得,往后能赖探长就赖探长——这可是金龟探啊! 然而,当他们坐着探长的车来到一个高墙深户的机关院时,他们就傻眼了,这是他们平时上班的地方,没错,只是现在显示在他们手机上的是凌晨零点。平常的这个点儿,他们一般宅在家里,要么睡觉,要么娱乐。 其实对于翻墙入室的强盗行径,项皓一开始是拒绝的,不仅他拒绝,文文弱弱的关临也表示抗议,尤其他们要偷偷去的还是官运不顺、横眉冷眼的韩队的办公室——谁知会不会惹一身的霉运? 关临站在墙跟下仰头问:“我们要去找什么东西啊?探长。”她的声音有清晰地颤动,飘忽忽地。 “半年前那件案子的档案,你们是知道的,韩队虽然放弃了这个案子的后续跟进,但他仍旧保留了至关重要的线索,譬如,他并没有交出尸检报告,我记得当时交接的时候,他说他没有进行这项工作。他的性格,我们都清楚,除非他故意隐瞒,否则他不会没有理由地妨碍公正。何况,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没有道理那么做。” “所以,探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偷那份尸检报告?”项皓望楼心虚。 “不错,我们不光要拿到那份尸检报告,我们还要找到点别的东西,只要有利于这次案件的侦破,不管是什么,你们都可以随便拿。” 探长又不正经了,关临项皓无奈地交流了一个眼神。当然,在探长看不到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探长会耿怀,从而会给探长造成无形的心理压力,或者说是负担。 于是,一向行得直(项皓表示不清楚)、坐得正(关临茫然)的顾探长在求知慾望的驱使下,决心立即带领着他的新人团队,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极不光鲜的小偷之态闯进韩队的办公室。 第8章 始于贝妮7 当然,顾探长在翻墙的时候遇到了长腿优势的阻碍,项皓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万事瞭然,他保持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沉默。 卡在围墙上面的顾探长欣慰之余,也在拼命地减少这种优势引来的困扰。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下不去,地在向他招手,但他只能悲喜交替地望着,直到一个硕大耀眼的巡查灯扫过他的头顶时,一个跟头的事,他很平安,而且轻轻松松地栽了下去。 第13页 不过,需要忽略掉他整个过程的狼狈,狗啃似的姿势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人的身上看来,都是那么地掉档次。 但是,顾探长很会包装自己,他说:“我在等那个巡逻灯,你们知道的……” 然而项皓立即打击了他,“探长,如果那个巡逻灯一直不来呢,您是不是打算就那样姿势艰难地卡到第二天?您这练习噼叉就过了啊。” 探长闷笑,这回丢脸都丢到外星球了。 人们总是乐于去发现新的事物。然而,当他们真的了解到了未知领域的新奇时,他们又不得不去寻找别的东西来圆满新的认知,通过不断地索取与追求,他们才能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在末尾画上一个句号,表示圆满结束。 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项皓就是在这样的感知下翻出了韩队的一本老帐,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积了灰尘的相框从狭窄的抽屉里抽出来,他认识发黄照片上的男人,无疑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韩队,那时的韩队可谓是风华正茂,英姿飒爽,就是身高,永远是硬伤,项皓不无嘆息地啧啧了两声,然后将目光移至照片上的女人,左看右看,最后得出结论——不认识,没见过。 他叫了一声“探长”,但是探长沉浸在个人翻箱倒柜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根本腾不出回答他的时间。 他看到探长随手丢掉了一摞挡住了他搜寻目标的无辜资料,嘴里似乎念念有词,不过项皓听不明白,一是隔得有些距离,二是探长的大嗓门此刻换作了娇柔的喘息——请允许他这样形容,他清楚他会被打的。 “如果我穷的只剩裤衩了,你还会爱我吗?”探长的表情是极度嫌弃的,尽管打在他脸上的灯光摇摆不定。 然后,他看到探长把那本记载着日常琐碎的黑皮本子往旁边粗鲁地一扔,那神情满是鄙视,“要不是知道他是警察,我还以为是哪个言情小说家,都是什么品味,乱七八糟的。” 关临在地上摸起那本笔记,扶着高度近视眼镜,很认真地说:“探长,我觉得这句话写得不错,现在的女孩儿都爱慕虚荣,当然啦,男孩子也好不到哪去,明明双方都不是特别优秀的人,还偏偏要求对方的条件得比自己好。我认为,如果我穷的只剩下裤衩了,你一定不会爱我,爱情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没有物质,就没有爱情。这是温饱问题,探长,我说得对吗?” 探长:“……” 顾晋宇表示心好累,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他又投入到了他手头上的翻箱倒柜。 只见他随手又扔掉了一个碍眼的物件,嫌弃之情溢于表外,但念念有词的他忽然温馨而又粗暴地提示了项皓和关临,他拔高了音调说:“尸检报告啊,二位!” 然而,项皓席地而坐,捧着一本相册看得欲罢不能,反观关临,她已经在不可自拔地拜读起了韩队的力作了,这对于急于求成的顾探长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他现在需要整理他之前翻乱的书柜,然后就在这一堆堆横七竖八的文件夹里找到他要的那份尸检报告。 当他强调直觉性时,项皓反驳他说:“只有女人才讲直觉。”这个耿直boy又顺便问了旁边的关临一句,“你有直觉没?” 关临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没有。” 顾探长:“……”所以,他们的重点是? 凌晨两点三十二分,关临调整了嵴椎安放的位置,因为她在搜寻资料的过程中,忽然发现了一沓a4纸,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值得奇怪的地方,当然,更提不上和本案件有任何关联,只是她看到了,然后冒出了一个“鑑赏”的念头。 ——你我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我站在了你半夜回头就能见到的地方。——你从床下来,从此,惊吓了我的一生。 ——我的坟里住了一个鬼,从此穷困潦倒的我们。 这种诡异的句子在关临饱含深情的一通念白后,那鸡皮疙瘩起得,你都怀疑这皮还是不是你的,只能表示——反映忒强烈! 不过,她最后的那声嘀咕,项皓一时理解不了,正如探长说的,他的智商仍滞留在感人的阶段,所以,他拼命地摇了摇脑袋,试图甩掉刚才跑进了脑子里的不良信息。 关临懒洋洋地支起额,向着顾晋宇说:“探长,韩队的问题大着呢,你看他文笔那么好,怎么就不考虑当一个文警呢,非得累死累活的当刑警,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项皓立马接荏:“是啊,探长,我也觉得这个韩队有问题,你看他以前的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他为什么在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选那么一个长相不出众的新娘呢,他结婚的那会,我还去吃过饭,虽然说韩嫂做的饭菜还不错,但那人吧,长得还真心不怎么地。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顾探长心塞脸,“那是人家的私事,要是长成你喜欢的类型,还不得成你老婆啊!收敛一下你那怨妇一样的神情吧。再者,你们二位如果闲得无聊的话,可以试着求一下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我——顾探长的心理阴影面积哟!” 他把“哟”字正腔圆地哟了一个轮迴,“哟”得他一口老气差点上不来。 第14页 项皓咬着手指头静静地听着,心想,探长的这语气,靠,竟然跟他在电视上看到的专管做人肉生意的老妈子有得一拼,他都生出探长会往他脸上摸一把的错觉。可是,他等了好久的那只手却迟迟没付诸行动,他略微失望。 而白眼朝天的顾晋宇再次表示心好累,两把血钢刀插过来,鲜红的血液红光闪闪。 不过,在他低头的瞬间,他终于看到了那份尸检报告,缠绕了白线的档案安安静静地搁在他的手下方,就像墓地车祸现场里死气沉沉躺在高档小车正前方的尸体一样,一个积满了半年的尘埃,一个被硫酸腐蚀得面目全非。 好在,它们约定着重逢了。 而且,就在阳光明媚的几个小时之后,韩贝妮会带着一个信封来到这幢高楼的街对角,站在一个分叉路口,裙带飞舞,笑意盈盈。然后,在见到顾晋宇的出现时,她将拿在手里很久了的东西慎重地交到对方的手上。 她会说:“你们一定不知道整容之前的炎梓沛长什么模样吧,我是说她整成欧紫莹之前的相貌。这是我保存下来的一些照片,应该会对你们有帮助。要知道,她可是下了血本的,几乎把她所有以前的照片、证件什么的,统统换了一遍,特执着的一个人。” “哈,你们也不用怀疑我是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好奇过,她在整成欧紫莹的容貌之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这是欧紫莹给我的。” 顾晋宇掂量着那个分量不小的信封,道谢。 韩贝妮神秘地笑了笑,说:“我要走了,祝你们好运。不过,你们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会义不容辞地提供我的帮助。你们知道的,其实我也不想杀人犯继续逃逸。杀人不是就应该要偿命吗?” 车祸现场的照片是惊悚的,关临翻看了两张,便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那具横在公路中间的黑黢黢的尸体,什么人可以这么残忍,在杀了人以后还要毁尸灭迹,或者只是出于仇恨,所以发泄,但不管是哪一种,杀手都是极其残忍的。这是关临迅速翻看后的结论。 她又去看了尸检报告,上面说,硫酸是人在死了之后浇了上去的,也许作案人显得漫不经心,所以那具尸体多个部位因为接受到的硫酸不同程度而又显得千疮百孔。 死者头骨破裂,可能是撞到了挡风玻璃,但这种假设是错误的,虽然正副驾驶座的安全带被剪断,可以说明是在起争执的时候,你来我往之前造的,可依旧证明不了她们会齐齐撞向挡风玻璃,因为车内没有任何血迹。 那么,会不会是因为推下去的缘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死者的头骨撞裂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滚下去的过程中碰到了别的东西?果然,在后一页的图文中,她看到靠正驾驶座的那方有着一块突兀的褐石,欧紫莹兴许就是这样被撞上去的。 即使石块上没有血迹,但那也只能说明是因为雨水的沖刷导致的。 然而,假设只能是一个推测,当不得真的,否则在半年前的调查里,一向自负的韩队也不会突然终止了案情的继续,可见这宗案件是多么的复杂。 第9章 始于贝妮8 关临靠着冰凉的墙壁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好冷啊!如果当时去到了现场就好了,从半年前的报导来看,南山墓地的现场那是人山人海,热闹喧譁,就像苍蝇寻到了腐肉,一群拿笔桿子说事的人一个劲地围在那写写画画,拍照的拍照,对着摄像头一本正经地总结的总结,可是事实证明,他们都是一群饭桶,一个重点性的发现也没有。 “在唉声嘆气什么?”顾晋宇拿过她手心里紧捏着的文件,就着不明亮的灯光,疑惑重重地看了起来。 但探长投射到那份文件上的眼神是非常可怕的,是那种阴郁得好像布满了乌云或者雾霾的只属于北方的天空的色彩,间或辟裂一道云层,露出金光闪闪的一半太阳脸。 单从车内的情况来讲,欧紫莹是被炎梓沛剪断了安全带,并强力推出去的,然而真相真如报告中写的那样吗?何况,这份报告还不详尽,可能是韩队放弃了案件跟进的时候截止的。 顾晋宇也无法轻易地给出判定,如果真要去揭开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恐怕只有通过活着的人提供口供,然后让他们判断,最后得出一个满意的结论。只是,死者究竟是谁呢。 当项皓苟同韩贝妮的想法时,顾晋宇是不认可的,他虽然没发表任何言论,但心里却就着这个谜团一样的事件反覆琢磨了很久,他总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可现在摆在他跟前的难题是,必须找到逃逸的杀人兇手炎梓沛。 也许只有将她辑拿归案,审讯其作案的动机和手段,交待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整个虚无的案件才能水落石出。 可是,炎梓沛真的就是杀人兇手吗?死者真的是欧紫莹? 顾晋宇还是不认同,他心烦意乱地合上那叠厚厚的文件,忽然问关临:“说说你对炎梓沛的看法吧。” 这个问法特官方,关临愣了一会,并且“啊”了一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说探长怎么问她这么一个无头无尾的问题,但静心一想,韩贝妮不是给他们讲过一个有关炎梓沛的长长的长长的故事么?没准探长的意思就在这里。 关临扶着眼镜说:“探长,我觉得吧,炎梓沛的人生观、价值观,甚至是审美观,都是扭曲的,她活成了别人的样子,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开心快乐,但其实并没有,她活得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我知道我这样说是不负责任的,我没有资格去批判她的生活。当然,她选择了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情趣在里边的,情趣好像用得不恰当。我就是觉得吧,她的人生真的好失败。” 第15页 “所以,你也觉得炎梓沛就是杀人兇手,出于女人贯有的嫉妒?不过,她现在仍在逃逸?”顾晋宇深思熟虑地给出了他的结论,尽管包含着不确定性,其实他一直对这个结论饱含了不确定性。 “嗯嗯,”关临有些不好意思,“探长,我这么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了?我只是凭着一个当事人的只言片语,然后就得出了结论。这样会不会对炎梓沛不公平?其实,我也挺可怜炎梓沛的,她杀了欧紫莹,一定有什么不得己的苦衷,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杀人偿命,她躲不了多久的。” 项皓向他们靠近,他保持着一个艰难的动作——用脖子和下巴同心协力的夹着手电筒,白色的光打在他摊在胸前的翻开的文件上,他一面注意着黑灯瞎火里可能存在着的障碍物,一面和他们搭着话,他先是否决了关临在一分钟之前说的属于杀人犯的苦衷,他是这样表达的:“杀人犯口里的苦衷,就跟他们上庭的时候叫嚷着的无辜是一个道理,很多兇手在杀了人之后,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如果无辜非得在杀了人之后才把这种标籤贴在自己身上,那么,杀人就真的无罪了。哪有那么多的苦衷。杀人就得偿命,除非是自卫。” 他这声“自卫”莫名多了歧义,好在顾晋宇关临都在认真地听他侃侃而谈,并未意识到是否不妥。 尤其是这么一个敏感性的词语从他的口中冠冕堂皇地熘达出来的时候,应该要带起一阵欢声笑语。 他又翻动了一页,看得出来,他真的很走心,顾晋宇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至少他的心理面积得到了改善,果然,他的助手在关键时刻是不会掉链子的。 这是顾晋宇牌助手! 项皓说:“从这里提供的几组拍摄照片来看,现场没有发现类似剪刀一样的利器,还有,刚才你们推测的可能存在着某种坚硬的石块,照片里也没有,我在想,会不会是兇手事先拿了什么东西撞死了死者,但是又不大可能,因为现场真的没有发现任何能致命的兇器,死者的死,多半是由于强烈的冲击,导致头骨破裂,相对而言,那硫酸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当然,看得出来,兇手是想毁尸灭迹,可我就不明白了,何必这么复杂呢。” “她并没有毁尸灭迹。”顾晋宇提醒他,并比了一个滑稽的手势,其实他的面部表情已经开始失控了,是的,他在笑,“她还给我们留下了一条——黑碳?” 探长好残忍。但很明显的是——探长只是在一个严肃沉静的氛围里快速地开了一个玩笑,因为他接下来表现出的是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冷凝到令人窒息,他说:“你错了,兇手就是想制造出一种让人猜不透的兇杀现场,显然,她成功了。对于毁尸灭迹这一说法,我是不贊同的,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除非她真的是害怕在警察破案的时候会多一个对她不利的把柄。当然,她也有可能是真的恨死了死者。那么问题来了,她和死者的矛盾究竟在哪里,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了结。” “探长,我个人认为,要么是情杀,要么,就是她们之前存有过节,而且还是只能用生死来衡量轻重的那种。当然,这种假设也可以用在韩贝妮和炎梓沛身上。” 项皓忽然把话头转向了韩贝妮,这可真是一个关键人物,“韩贝妮算得上是半个知情人,但她只是当晚打了一个模模煳煳的电话,如果她那时说明白了,或许欧紫莹就不会死,可是韩贝妮她之后保持了沉默,你也看到了,跟进的案子里,她全身而退,当初谁会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个故事。现在,就因为她突然看到有一个人长得很像炎梓沛,我可以说她是意淫吗?完全是怕男朋友跟别人跑了,故意拿来说事,她凭什么确定那个女人就是炎梓沛,就凭她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韩贝妮可能在说谎。” “所以,你怀疑韩贝妮?现在的案情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探长立即用肢体表达了一个心好累。 项皓立马回应:“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而已,探长你就当个树洞,听听就行了,认不得真,毕竟韩贝妮是关键人物,只有顺着她这个藤,才能摸到瓜。” “那么,我们现在来谈谈下一个瓜?”顾晋宇稀里煳涂地说,“噢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下一个寻找的谈话目标是谁?” 关临弱弱地举手,说:“探长,难道我们要去分辨整容后的炎梓沛吗?别呀,世界那么大,我们上哪找她去,再说了,她都改头换面了,我们不可能找到她的。况且,她连杀个人都那么心思缜密,我们除了知道人是她杀的,我们还能证明什么?我们斗不过她的,想要将她绳之以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真的好手段。” 顾晋宇的食指敲在一张黑白照片的边缘,缓缓摩挲,他想,总会有破绽的,跟炎梓沛斗,似乎将会很有趣。 可是,她真的就是他们设想的炎梓沛吗?探长又一次在心里快速地否决了。 项皓伸着懒腰,站起身,打着哈欠说:“看来,要想把真兇绳之以法呀,还得先把他们俗套的爱情故事梳理一遍,说不定呀,就有头绪了,听故事总能找到点灵感,何况是听这种铁定会出bug的故事呢。” “你说得不错,”顾晋宇赞许地看着他,似乎忘记了在短短数时内,自己已经连说了几个下档次的“你说得不错”。 第16页 顾晋宇说:“给你个任务,改天去和黎颖翔谈个天吧。” 他的手中多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干净的纸上已经有了写过的痕迹,他划下去的第一笔,通向黎颖翔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两端,分别标明了炎梓沛和韩贝妮,暂时无法界定的真实关系,真是让人头疼,因为在韩贝妮长篇大论的自述中,炎梓沛和黎颖翔大概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项皓抱着头尖叫:“探长,你没搞错吧,你要我去和一个男人促膝长谈?” 顾晋宇笑容可掬地回復他:“又不是叫你去上他,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项皓摆出一张生无可恋脸,小声嘀咕:“那我情愿去上他。” 第10章 始于贝妮9 顾晋宇一面微笑着说话,一面把他的眼神注视到了文件中心的那张面目全非的图片上,黑白底片,像沉淀了悠久的歷史,手电筒的光芒似乎能折射出静止画面里的晶莹露珠。 他忽然开了一个脑洞,“你们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兇手之所以给死者泼硫酸,会不会就是想让我们困扰在死者和生者的判定之间?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很早就应该想到的。” 顾晋宇弯腰收拾先前因为寻找尸检报告而丢乱的物件,但他已经坚定地认可了一件事情。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关临项皓同时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感嘆声,但也只是感嘆而已,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探长的脑洞已经可以称为“黑洞”了。 顾探长又遇到韩贝妮了,这是一场不期而遇。所以,借着品尝咖啡来到这家店,并且已经坐候多时的顾晋宇愁眉紧锁——韩贝妮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然而这个天真懵懂的女孩子仍旧携着她的鲁莽与随意闯进了没有她戏份的剧本里,并且表现得未有半点自知之明的抽身而退。 她直接穿过人群和桌椅,要知道,在突然下雨的午后,人们总是忘了带伞,而需要形色匆忙地跑进尚且散发着暧昧余温的咖啡馆避雨,这时候,他们不会在乎自身是否会被虐成狗——咖啡馆一般是情侣的集结地,如果他们不是双双奔入的话。 然后,他们会出于情面,在店里waiter的炯炯有神地目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上一杯廉价的咖啡,那种不爽的表情犹然摆在脸上,他们为自己换回几分颜面的同时,也缓解了自己突兀闯进的尴尬。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他们是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此景当中的,他们不容置疑地想。 于是他们焦躁不安地望着窗外,等暴雨的停歇。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毕竟沉闷的雷声依旧从遥远的天边滚滚而来,他们心知肚明,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云消雨霁的。并且,在他们百无聊赖中的某一个不经意间的回头,他们又会撞见waiter强制性的服务观念。 顾晋宇就是在这么的背景声乐里看见了匆匆跑进店内来躲雨的韩贝妮,同样,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也径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像极了老朋友的见面,尽管他们只是在执行一道审讯时被迫相识。 她很熟稔地和他打着招唿,顾晋宇不得不笑脸相迎,要知道,他是一个严肃的侦探。然而此时,他觉得没有必要在私人的空间里仍旧保持着他严肃威武的形象,那样会吓坏小朋友的。 豆大的雨珠已经淋湿了她的头髮和衣服,粘稠地滴着水的发尾拥住了她的脸庞,样子是狼狈不堪的。可是,在她展颜一笑的那个瞬间,又不知不觉地消除了他人对她的糟糕印象——她还是挺清纯可爱的。 归属于她与生俱来的那类甜美气质,不是伪装出来的,这一点,顾晋宇可以肯定。 “探长,你怎么在这?”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表情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那是一种近似于孩童般的天真,即使与她现在的年纪极其地不相称,但你又不能直接判定她是在装嫩。 她的问候令顾晋宇感到尴尬,他当然不能告诉她真实的原委,于是,他操着专业性的装逼口吻说:“我是来跟这家店的老闆提意见的。你知道的,她其实更应该卖茶,就算是奶茶,也是恰当的。” 他就此打住话头,因为他临时扯出的弥天大谎,使他莫名的不知所措,他深刻地意识到,他这样乱说话是会被打的。 也许他接下去的话语,会更加扯淡,导致他前功尽弃,甚至冠上一个“装逼形象大使”的称号,虽然他一点也不care那样的“美誉”,但他还是需要强行地保住晚节。 韩贝妮来了兴致,她立刻坐在了顾晋宇面前的空位上,她丝毫不在意对方是否邀请了她,她从来不注重这些礼节,所以她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复杂的社会里横冲直撞,幸运的是,她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今天。也许,这应该说是一个奇蹟。 “探长,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还纠结在美女老闆上一次添在她心底的那道洒满了荆棘的坎上,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在她面前不可一世,她怨恨地想。 “我虽然不懂什么经营之道,但这家店的风格和它主打的东西真的是完全不着调啊。果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她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她像个遇见了半世知音的人一样手舞足蹈,于是她格外期许着来自顾晋宇的嘉奖,双目亮闪闪的,好像加了特效的“大眼妹”。 第17页 顾晋宇挑了挑眉,他一定是已经切入到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情感矛盾中了,他其实没有这方面的本意,然而韩贝妮似乎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的食指开始不安地有节奏地敲击着雕刻有繁复花纹的桌面,那杯端上来没多久的咖啡冒着清清浅浅的热气,他试图思考摆脱韩贝妮的策略,可是,眼前的这杯咖啡并不会帮上他。 “探长。”韩贝妮神秘兮兮地扬了扬下巴,示意顾晋宇往吧檯里面看。员工们上班的时候,美女老闆总是会苛刻地监工,她披散着及腰的酒红色长色,选择一个足够完美的姿态,风姿绰约地待在里头看一整天的书或者视频。 当然,她大多数会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而不是一本破书,毕竟只是装逼,没必要一定落实到位,做做样子就行了,显然,视频比生硬的文字更适合用来装逼。 “那个就是这家咖啡店的老闆了。怎么样,探长,是不是很漂亮?”她的语气非常酸爽,顾晋宇想到了项皓不小心打破了醋瓶的那一次,整个屋子里面全部都是浓烈的醋味,因为这个,顾晋宇差点反胃,鼻息间那是翻江倒海,极其的难受。 听着韩贝妮的陈述,他又一次闻到了相似的味道。不过,前者写实,后者抽象,但本质又是那么的相同。 “确实挺漂亮的。”他其实早就注意到那个美丽的年轻女老闆了,只是他一直默默地寻找着正确的搭话时机而已。 可是不巧,在他执行计划的中途,韩贝妮毫无预兆地出现了,而且似乎没有即刻退出的意思,这是一个悲伤的开端。 他以为,韩贝妮从坐到这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他炽热的目光一直在越过茫茫人群,并含情脉脉地投向了吧檯内的美女老闆。可是,事实说明,韩贝妮的眼力劲真的很差。 韩贝妮耸了耸鼻子,看向顾晋宇的眼神陡然间失去了以往的崇拜的味道,她哀怨地说:“天下男人一个样!就知道审视表面美好的事物。我还以为探长会不一样,原来都是一般黑的乌鸦。真扫兴。” 顾晋宇好脾气地笑笑,谁知道他笑得有多勉强,小女孩什么的,最难哄了。 他轻松地说:“探长也是人啊,只是长了张乌鸦嘴而已。” “探长,你应该听我讲一讲欧紫莹的。可是你一直不问我。或许,是因为你们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了炎梓沛身上,但你们要一视同仁。” “如果你们知道欧紫莹姐姐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你们就明白炎梓沛是有多残忍了,她居然杀害了欧紫莹姐姐。说起来,欧紫莹姐姐还对她有恩呢。可是她恩将仇报,这种人,你们应该早一点把她逮捕起来。” 她诡异地笑了笑,她把她兴致正浓的话头突然从吧檯内的美女老闆切换到了死者,像咖啡馆里的上下曲,无缝连结。 顾晋宇是欣慰的,因为,如果一个女人在你面前诋毁另一个女人,身为男人的中立场是很难站稳的,而且,他也厌恶那种尴尬的感觉。 他没办法迅速截断话题,只能任由韩贝妮的怒意像沉闷的雨水那样在窗外永无止境的漫延,而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失去理性的人的片面之面。 回到韩贝妮开启的新话题,顾晋宇当然不能苟同她的自以为是,于是他也学着她讳莫如深的模样,对她诡异地笑了笑,说:“有关于欧紫莹的一切事情,我们原定是先不要提及。” 这的确是之前的计划,因为神经大条的项皓很难和他不谋而合,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他们认为的,是所有人反对的,尽管顾晋宇也可以让他们的反对呈现出无效性。 “毕竟趁早找到真兇才是最为关键的,你想,一旦找到真兇,所有的疑难就会迎刃而解。可是,我的观点是,欧紫莹并非真正的死者,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脑洞而已,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他特别留意了韩贝妮的面部,发现神色如常。但他知道,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一个被拖延的幌子,什么都是可以被证明的。 时间和空间的阻碍只会使它浮出水面的过程变得不是那么顺利,而不是切断它的结果。 第11章 始于贝妮10 “欧紫莹姐姐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一个人。”韩贝妮沉痛地深唿吸着,就像是被人揭开了皮肉上的伤疤,她勐吸凉气,平衡杂乱的思绪,她强忍着悲伤,扬起一个笑容,说:“她真的死了,你们为什么不信呢?就因为没有抓到真兇?我告诉你们,炎梓沛她以前是整过容的,你们想要靠什么找到她?难道是靠脸吗?那样的话,你们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她,你们就自欺欺人地怀疑着,死者究竟是谁!这是你们无能的託词。我已经说过了,那个女人就是炎梓沛,你们去查她啊!” “韩贝妮,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有几分不是出于私心,而剩下的多少才是你对兇手的真正批判和指责?你为什么就那么地肯定,翟珊就是炎梓沛。你拿不出证据,你只是猜想,只是推测,而我们需要的,是真凭实据,如果我们看不到真正的有力证明,我们没办法相信你。而且,我们无权干涉你男朋友的出轨行为。” “你也觉得,他出轨了?”韩贝妮的神色陡然间惆怅了起来,与此同时,顾探长也哀怨地皱紧了眉头,他带来了一个忧伤的话题。 第18页 他混沌的脑中响起一个声音——你死定了。女人何其善变,简直就是轮番上了多重颜料的杂色画板,她们的跳跃思维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何止是死定了,顾晋宇无力感慨,早知道会是这个局面,他就不下凡了——本仙子就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上。 骤雨初歇。人群涌动的街道上,关临艰难地穿过反向人流,终于欣慰地望见了“临安街角”的招牌。 当她在落地窗前跳脚着合拢上一柄湿漉漉的雨伞的时候,她视线范围里的顾晋宇和韩贝妮却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吧檯内,好像故意在忽视她的狼狈,她怨念丛生地低头省视了一遍自身的装束,很正常,这让她稍稍放宽了心。 然后,细心的关临发现,有这样举动的,不止他二人,几乎整个咖啡馆的人都像是得了一个未经人察觉的指令,纷纷侧头望向了同一个位置,那应该是每一个咖啡馆有着独特配置的吧檯,难道所有人都预备着抢劫?拜託,这只是一家咖啡馆,而且非常普通。 关临花了好大气力才拉开那扇看起来很是轻盈的玻璃门,门内人们的脸上爬满了冷漠和麻木。 在她拉开门的剎那,里面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和人们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心是冷的。 她的进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他们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已,可能吧檯内的人儿更具吸引力,尽管他们在看吧檯内的人儿的时候,也用着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关临的意思是他们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麻木不仁。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走,虽然她已经开始在腹诽顾晋宇出奇的忍耐力了,虽然她也很好奇着吧檯内的人儿是何模样——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可那只存在于小说。 她一面礼让着周围拥挤的人群,或点头说抱歉,或微笑道谢意,然而还是有人在不满地嘀咕,令人生厌的话语窜进她的耳朵,加重了她默默在心底因为没能和顾晋宇交叠一个目光的郁郁寡欢。 她重重地唿出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她心头的阴霾。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小动作更像是怀春少女因为即将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而突然生出的迫切和踌躇,没错的,她现在很想快点见到探长,而且还带着少女怀春般的激动。 然而,因为一天马不停蹄地过度奔波忙碌,在人墙的推搡下,转瞬间又令她失去了和探长侃侃而谈的兴致,可是当她想到自己有史以来最为霸气的一幕的时候,她蠢蠢欲动并想要向探长邀功的心情又焦躁活跃起来,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步子突然变得轻快而明亮,接连踩了几个人的脚背浑然不察,毕竟痛的是旁者,不是她,她只是觉得她一路过去的道路显得有些颠跛而已,当然,还有此起彼伏的“哎哟”声,你知道的,那真是又刺激又心虚。 被她踩中的人活像是钢琴上黑白相间的琴键,他们按照“哆来米发索”的音调汇聚成了一曲脚痛的领悟,或者是龇牙咧嘴的抽气声,当然,他们怨恨的眼神也一併生动了大合唱。 就在吧檯内的人儿姿态优雅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并抬头环视四周的时候,顾晋宇和韩贝妮意料之中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美女老闆优美的脖颈线,□□而奔放地表达着他们的爱慕之情。 尽管其中有一部分人沉浸于懵圈,一脸的懵逼——他们真不知道跟风看了什么,毕竟总有极个别的人审美观与众不同。 这个时候,有一个顾客步履轻浮地跨到了吧檯,他看上去并不想结帐,他的手里托着一杯快要冷掉的咖啡,但是他的“思索者”的姿势做得不错,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无上限地装逼。 熟悉的情景有点像酒吧里惯常发生的调情,只是顾客不是嫖客,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杯浓香但是冷掉了的咖啡,相反,不是发酵的酒精饮品,否则他不会只是把杯子递交在一个适当的程度,他的另一只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分守己地垂在一侧。 韩贝妮冷冷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然后用着一副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古怪神情别过了脸,正对上顾晋宇探寻的目光,她解释说:“这种戏码,每天都会上演的啦。没什么好奇怪的,人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到哪都会有人不知死活地调戏!” “你懂得很多。”顾晋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别扭的小姑娘,幸好她已经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什么了,谢天谢地。 “哪有!探长,其实这些——”韩贝妮撇撇嘴,一脸的“老娘不想说”了。 顾晋宇摸摸鼻子,好笑地转过了脸。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自己身侧许久了的金牌助手,之所以觉得有一段时间了,是因为他助手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怎么说呢,有种咬牙切齿的恶狠,但又保持着友善微笑。 对,就是皮笑肉不笑,她现在并不是在用看“探长”的眼神看他,但她的眼神又跟看一条狗有什么区别,顾探长翻了一个几乎是灭绝性的白眼。 “探长,我的任务完成了。”关临耷拉着脑袋瓜,探长肯定又没干实事。 她瞟了对座的韩贝妮一眼,幽幽地慷慨激昂:“探长,我觉得吧,人总得需要追求去鞭策自己,这样才能有奋斗的目标,很多碌碌无为的人就是因为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所以才会一事无成,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的。”她嘆了一口气,这一声嘆得,让顾晋宇直打哆嗦。 第19页 她接着说:“我讲这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觉得吧,人还是得干实事。”看得出来,她在拐弯抹角地教训顾晋宇,不过,顾晋宇很是舒舒服服地接受了。 顾晋宇默默地想,是不是最近对他的两助手太友好了,才导致他们总能上屋揭瓦,进而变成被压榨的人换作是了他。 顾晋宇正想吱声,韩贝妮先他一步,头髮一甩,立地拍案而起:“你汇报你的工作,你干嘛老看着我说话!” 关临也急了,强打了劲头,说:“我又不是对你说的。我、我就是不小心看了你两眼。你横什么横!” 韩贝妮“咚”地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我、我心虚不行啊。”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关临赔着礼,其实她也很心虚啊,就是不敢看着探长的眼睛。 她坐在了挨近韩贝妮的位置上,满眼歉意地看了眼顾晋宇,愁容布面,尤其是求助的对象——探长把脸迅速转向了别处后,她心如死灰。 不过,韩贝妮并没有持续着令人窒息的沉闷尴尬,她平静地陈述着她想要告诉他们的心事:“我男朋友今天又放我鸽子了。我本来是不打算到这家咖啡馆来的——总不能让这家咖啡店的老闆娘老是看笑话吧。因为看见了探长,所以就进来了。你们知道的,我真的不喜欢这家店的老闆娘!” “和你们直说吧,我又看到炎梓沛了。这一次,我真的可以肯定,那个女人就是炎梓沛。是的,我男朋友对她,总是有别于常人的,而且,还是能够引起我嫉妒的那种——他对她,真的很特别呢。但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特别了。” 瞥见关临不可思议的小眼神,虽然她表示出很不舒服,但还是切换了“忽略”模式,“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毕竟我一直在小肚鸡肠地怨恨着这咖啡店的老闆娘,不是吗?可是,你们总不能让我宽怀到纵容我男朋友精神出轨吧。那就好像我甘愿被这家咖啡店的老闆娘恶狠狠地羞辱!” 不管是哪种深刻的比喻,韩贝妮似乎都能把“咖啡店老闆娘”这几个字串联其中,并且运用得承上启下。由此可见,她真的很讨厌这个人,但是,真实原因待定。 顾晋宇想,韩贝妮与这家咖啡馆的老闆娘之间,应该还保存着某一个戏剧性的故事,否则,是没有任何理由值得让一个人去介怀那么久的,何况还是激烈的言语攻击。 第12章 始于贝妮11 于是,在顾晋宇的瞠目结舌中,关临开启了一段漫长的开导之旅,这场拿火箭都追不回来的旅行是在一个蓦然插进来的电话铃声中戛然而止的。 一首顾晋宇陌生的曲子,关临也表现得很淡定——要知道,每次关临的手机一响,她都会狗急跳墙地快速摁下,她嫌声音太响,显然她设铃声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所以,他们得出,是韩贝妮的手机响了。可是,她没有要接的意思,因为打电话进来的人也许是他们正在讨论的出轨男主角。 好吧,不论他是否出轨,在现在看来,他必须背负着那样的一个骂名,只有韩贝妮的心情舒畅了,顾晋宇等人才能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此刻,他们在心底里轻轻地说了一声饱含了深情的抱歉,然后义无反顾地加入到韩贝妮的行列,开始诋毁故事中的男主角。这样虽然不道德,但是感觉很痛快,终究是人性的沦陷。 韩贝妮在他们焦急而期待的注目下,拿出了手机,看到屏幕的剎那,她的眼泪啪哒掉了下来,眼圈绯红。 关临不得不倾身向前,然后看到了来电显示的暱称,和顾晋宇交□□眼神的瞬间,无奈而挫败,那是她妈! 是的,屏幕上霍然两大字,加一串阿拉伯数字,但也抵挡不住韩贝妮她妈的突然问候。 韩贝妮一接通电话,便开始嚎啕大哭,把弃妇的忧愁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她一面抽泣着,一面向她妈声情并茂地控诉着她男朋友是怎么跟别人勾搭上的,顺道还批判了这家咖啡馆的老闆娘。 似乎得有所感,吧檯内坐姿满分的宁静女子探出了半颗漂亮的脑袋,正巧跟顾晋宇碰撞了视线,她颔首致意,然后继续用这个满分的姿势看她的视频。 她其实应该听听此刻来自韩贝妮的激动人心的演讲的,因为光是听她的控诉,顾晋宇也觉得这家店的老闆娘真的好过分。 看着韩贝妮没完没了的控诉着,顾晋宇头疼地捂上了眼,这姑娘…… 韩贝妮的即兴演讲还是关临及时遏制的,关临不知是从哪学来的一套说辞,有理有据,甚至在精彩部分,能激发起人心底的热血和欲望,不过只趋向于温柔型,毕竟情爱里头过多掺杂缠绵悱恻和死去活来,腥风血雨倒是极为少见的。 这么说吧,如果关临成功了,韩贝妮和她男朋友分手的机率也就直线上升了,因为按照她的说话,韩贝妮现在就应该另谋高就,而不是吊死在一颗东南枝上,还是一颗随风摇摆的枝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枝丫。 其实关临长篇大论的安慰语,不过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有时候,一句话必须要化为千言万语,才能发挥它的效用。 韩贝妮可怜兮兮地抹了一把眼泪,就像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似的顿悟了,她感激地看着关临,然后歉意地跟他们说着再见,她说她要回去了。 第20页 她委屈地说:“也就只有在不幸发生的时候,我才想到其实是可以回家的。” 顾晋宇热情洋溢地同她道别,挽留的话附上喉咙,他立马知趣地收住了,然后和韩贝妮手动再见,他内心是释然的,因为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韩贝妮走后,顾晋宇看着关临不说话,但关临是明白的,此时她必须说点什么。 于是,她支支吾吾地开口说话了,“探长,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呢,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喜欢一个人真的很纯粹,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那个人。” 她是指韩贝妮为什么会突然失控,虽然她没办法准确地表达出那种feel,但她成功地把事情混淆成了一个妙谈。 “所以,构成杀人的理由也可以有很多种,或者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们现在缺乏的,是这次兇杀案的直接证据,关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女孩子心思细腻,探长相信你定不负重望的。” 顾晋宇奇怪,关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而他居然接下了她的这碗恶毒的鸡汤,要命的是,他居然与此同时又抛出了一碗恶毒的鸡汤,真是互相伤害! “等等,探长,我们说的完全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爱情和兇杀案,多么不协调的搭配。”她其实还想反抗——什么叫做是“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她觉得她一点也不能胜任。 “你可以试着把它们之间的违和感去掉。他们之间也许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你得把他们升华一下。” 顾晋宇手舞足蹈地用肢体表达了“升华”的定义,但是很搞笑,还以为他在肢体不协调地跳新疆舞呢。 “探长,勉强可不是件好事。你也看到了,那个什么炎梓沛,为了追求漂亮,过得那么辛苦,把自己活活一大好姑娘,非得勉强活成了别人的样子,你说这要是只限于生活方式还好,可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往脸上动了无数的刀子呀。想想都觉得可怕。好一个强烈的爱美之心啊,换作是我,我宁可丑着。” “所以你没法成为她那样的一个美人儿。不,我的意思是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可能并不是我们现在粗步判断的结果,在事实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们无权对她的行为做出批判。因为我们是刑警,不是市井小民,可以随时保持着一颗八卦的心,我们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单纯的揣测。那样是不负责任的。” 关临颓废地靠上冰冷的椅背,好吧,探长又来假正经了,而她刚刚跟他语重心长说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探长明明是故意在逃避。可是,她并不能为此做些什么。因为探长突然换用的口吻,居然那么地形似韩队——一个连他自己都嫌弃的人。 咖啡馆的傍晚,行人稀疏,三三两两,有的驻足不过一刻,就带着同伴离开了江南水韵十足的咖啡馆,然后搭上附近的公交车,回家。就像韩贝妮说的,当不幸发生的时候,家是最温暖的港湾。当然,韩贝妮换了一种方式表达。 虽然现在还不算太晚——只能针对他们这一行业而言,毕竟累到不行的关临,即使是哈欠连天,也要忠心耿耿地守候在探长的身边,陪他一起看美女,或者说是看夜景吧,毕竟“夜景”比“美女”更贴切文明社会,是探长的理想文明社会。 可是,已经看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就算美女是耐看型的,过去了这么久,应该也会腻吧。 工作其实已经汇报完毕,就是大致讲了一下她在某整形医院索取一份记录的时候发生的一个不协调的小故事,由于死鸭子嘴硬的管理员非是不同意把她人的隐私往外泄露,尽管关临已经事先掏出了她的刑警证,但她们仍旧目不斜视地说着:“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职责,为每一个整形者保护隐私。” 关临都开始怀疑,她们会不会立即又说出一大串——我们的鼻子是假的,我们的眼睛是假的,但美丽是真的,如果再配上她们笑容甜美的各种复杂手势,那就大发了。 最后,关临忍无可忍,英勇地把刑警证丢了出去,像铁证一般甩到了院长的办公桌上,这群聒噪的女人才收住了嘴,并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说——您请稍等,然后,关临悲喜交加地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其实是探长想要的东西。 身心俱疲的关临此刻多么想听到顾晋宇善解人意地发话,说她可以走了,可是探长点了几杯咖啡,全部慢悠悠地喝完之后,她还是没有等到那句话,这么说吧,只要是她期待的,从探长口里说出来的,几乎探长都不会灵通她的那点小小心思,她好失望。 好吧,探长缠绵悱恻的目光萦绕在吧檯内女人的身上,探索?好奇?像每一个来咖啡馆的其他男子,携着爱的欲望?她真就从探长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些,好吧,她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觉得比失恋还难受! 难受归难受,总要亲耳听到才行。她满心八卦的问:“探长,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她承认,她就是这么耿直地揭穿了探长的老底。 “啊?”探长忽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当然,那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为了给他一个满分的演技,她尽量迎合探长的这个突如其来的设定。 第21页 “可是,探长你现在好像一只绿豆蛙。” 这时,吧檯内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换了一套服饰,特别骚气的那种,关临怪叫了一声,因为美女老闆的设定更新了她的三观,然后她只想到了一个词——装逼——这是一个有着千般用途的词语。 但为什么她看到了探长娇羞埋进了点单里的脸庞?头顶的绿色还是那么明显,当然,以嘴角藏不住的邪笑最为显着。 等女人走远了,顾晋宇不正经地说:“小关,探长已经是一个把半条腿迈进了爱情里的人了。” 关临也不反驳他,倒是顺着她的意,“也就我看到探长您的那半条□□腿了!探长,我跟你说,你这样会被殴的。” “怎么会?”顾晋宇怪声怪气地回了她一句,眼神完全沉迷于女人窈窕的背影。 关临已经分辨不出探长的用意究竟何在了。“不信你自己看后面,都说了会被殴,你还不信,等人家的拳头落你身上了,那就叫群殴了。” 顾晋宇迅速往后瞥了一眼,然后特淡定地眺望了一眼前方,正襟危坐,异常严肃地说:“那个,是不是绿灯了哈,我们应该可以过马路了……”他居然煞有其事地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然后整理衣襟,大步迈向了十字路口……推开门的瞬间,特光辉! 挨在顾晋宇身后摩拳擦掌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看红绿灯呦。 第13章 始于贝妮12 “人活着,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虽然太过短暂,但也要活得无悔。”关临拉开韩队办公室的玻璃门,她听说韩队辞职了,所以想来道别。虽然她紧张得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但万一韩队并不在办公室呢?可是,她脚边飞落了这么一张a4纸,工工整整地列印了那么一行文艺小清新的文字,末尾处,响噹噹地落了一个大名——木子慧。 她记忆中听到过这样儿的一个名字,貌似就在韩贝妮的口供里,但木子慧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就不知道了。 “看不出来,木子慧这么一草根阶级的人物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富有哲理的话。我算是见识了。”这是关临硬着头皮捡起那张纸,然后和韩队打的一个哈哈,她其实并不惧怕韩队的严厉,只是因为纯粹的心虚,她现在一看到韩队办公室里的一桌一椅,总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那天凌晨的偷偷摸摸,譬如,哪张椅子是她坐过的,摆在桌上的那份缠紧了白线的文件又是她动过的,当然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某份文件已经被她顺手牵羊地拿走了。 “关临,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只是在复述一个人以前说过的话?我记得,当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竭力回想着什么。”韩队总是那么文绉绉地闷骚。 关临就这一点特别瞧不上他,文绉绉不能老拿来说事。你看,探长就没有吧…… 她好想义正严辞地回击他:“韩队,你的判断能力和推理思维,跟探长比起来,还真是差远了。这不是我们的重点好吗?”我就单纯地想跟你聊聊木子慧的文学功底啊!我其实特别祟拜写文章的人。 “也许——你可以跟探长探讨一下的……”皇天厚土,她真是摸着良心说的。然而她还是尴尬地笑了,她真的没法继续和韩队沟通啊。 她就是来道个别的,不小心又看到了这张文艺的对白,鬼知道木子慧想表达什么,也许人家就是突然诗性大发,来那么一句呢。搞文学创作的大多这样,灵感有时候是没办法克制住的。 可是,韩队的控告开始了,“顾晋宇的确很有能耐,否则也不会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不过说到底,他也只是在不停地推测、揣摩。这个案子如果真的能那么容易破解的话,也就不会留到今天!你们人人都以为他是神探、天才。说白了,他其实也就那样。什么天才神探,这都过去多久了,他不一样是一筹莫展?” “谁说探长一筹莫展了?”关临鼓起勇气反驳,“韩队,你根本就是在嫉妒探长,嫉妒他人长得比你帅,头脑比你聪明!探长破案花的时间虽然是长了点,但也好过某些人。破案总的花点时间的。”后面一句倒像是安慰自己的口不择言,居然敢顶撞韩队,一定是因为韩队辞职了。 “切,谁愿意跟他比……”韩队的脾气也上来了,满脸的不屑,其实他是没资格跟顾晋宇相提并论的,但言论上不能认输,不然得多怂。 “他还不愿意和你比呢。”关临气急败坏地吼回去,真的一定是因为韩队离职了,所以她才肆无忌惮。 韩队看上去真的火了,然而古往今来,谁人又没有个死对头的,三国时期有名的周瑜不是还嫉恨诸葛亮么?关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想到这些,按理说,她扯远了,眼下韩队的怒意高涨,脑门上就差没贴“老子火了,不要惹老子,分分钟负分滚粗好吗”,果然是威震四方。 关临觉得现在不是一个留在这里和他共谱一曲“劝君共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时候,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白底黑字、称得上是始作俑者的字条轻轻地放到了韩队空空如也、整理就绪的办公桌上,因为他即将离开,所以一向威严的韩队抱着一个装满了文件和私人物品的盒子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可是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盆移不动的,但是看上去好值钱的盆栽上面…… 第22页 关临不顺畅地说着:“那个,我,我先出去了,您忙您的。” 末尾,她居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要知道她手指的朝向正是那棵突兀的盆栽,也是韩队此刻惦记着的唯一东西。 意识到韩队阴霾了几分的目光,毕竟被人一下子点破了心事,总是要无地自容的,关临迅速夺门而逃,真的好可怕,那眼神,剜得人心窝子疼。 她拍着胸口,余悸未定,掩上那扇透着危险气息的门的时候,抬头看到了探长探究的目光,探长应该是几秒钟之前到达这里的,他八级风都吹不动的髮型纹丝不动,但额头以下部分都在抽搐,尽管这样,也不难看出他一脸的懵逼,很好,她可以搪塞他,用任何一个蹩脚的理由都行。 “探、长?”关临扶着眼镜框,心说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镜框材质这么地沉重。 “韩队在里面?” “嗯、嗯?你怎么知道?”关临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办公室,韩队没有追出来,真的好极了,这样她就可以胡言乱语了。 “我正想找他谈谈……”探长说着,推开了那道玻璃门,韩队气急败坏地杵在里头,双眼冒火,关临立马把自己显眼的身子藏进了墙角,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小肚鸡肠! 探长回过头来,嘻嘻一笑,像个傻逼:“你们搞事情啊——” “顾探长,我想,你的助手不应该在他人危难之际而落井下石,小人所为,是顾探长教的吗?” 韩队恢復平静,若无其事地拣着琐碎小物件,其实他是在装腔作势,在自己的死对头面前,就算是走,也要走得昂首挺胸。 他的辞职,有两方面原因,然而官方的辞退,让他颜面无光,从重新走进这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察觉到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的步履变得凝重,嘲讽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割裂了他耳膜的安宁,充满了挑衅的喧嚣,有一种颜面无存的味道,身败名裂应该就是这般的写照吧。 因为初出茅庐时太过心高气傲,凭着一腔热血,从未将他人放在眼里,自负,而且自大。在这里,他没少得罪人,用这样落魄的方式结尾,他早已预料,所以一路走来,虽然心中抑郁,但也坦荡。 可是,这份坦荡,顾晋宇没有看到,在顾晋宇的心目中,可见又有多少讥讽。他要把未完的尊严全部填补,趁着现在。 他遥遥望着对手微笑,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而是把自己往高处抬的、维护自尊的笑容。尽管在顾晋宇看来,似乎因为自己提了一箱隐形的人民币! 顾晋宇帮他收敛着桌面上的零碎玩意,漫不经心而又熟稔的吊儿郎当模样,令韩队立时反感,这个人,一直是个两面三刀的性情,让人大意,而大意的后果就是对手会输得惨不忍睹,如同车祸现场。 譬如此刻的他,当然,韩队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车祸现场的直播。他只是生动而又形象地表述了一个反感顾晋宇的观点。 可是一心乐于助人(如果他的举手之劳可以称得上如此殊荣的话)的顾晋宇听完他的嘲弄,不由大惊失色:“落井下石还用得着教吗?” 韩队吃憋,悻悻说:“不需要教,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其实是耳濡目染,这样达到的效果远比亲手教导的更好,你说是不是?”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他们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优点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又是吃惊的口吻。 顾晋宇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他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故意去触碰韩队的手背,韩队的手心握着一份档案袋,如果不是过分宝贝,应该不会死死地攥着不放,韩队这个人啊,什么都可以精,可就是总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弱点,不对,他的弱点可不单单于此。 顾晋宇意识到他的无赖已经触及到了韩队的底线,但他并未立即收手,反而继续操着韩队的说话调调,说:“韩队莫要再夸奖他们了,我怕他们骄傲。” 然而他表现出来的神情,却是大写的骄傲无限,连手掌都激动得展开了,平铺在韩队的两颗瞪大的眼珠子底下。 “不错,我看你已经飘飘然了。”韩队横他一眼,从顾晋宇的手中抢过一支笔,他知道,那是顾晋宇最宝贵的签字笔,可是此时,却被他气势十足地丢进了自己的行李盒,看着签字笔在新的住处摆放成了一个适宜的位置,他挑眉,“不要在我面前跳新疆舞,本人拙劣,不会欣赏来自于顾探长的优美舞姿。” 顾晋宇目瞪口呆,张了张嘴,然后直勾勾地望着那已经和衣躺进了韩队行李盒里的签字笔,无限忧伤地说:“那是我的笔。” 韩队阴森森地笑,“那就当你我之间的一个纪念吧。毕竟同事多年,友谊还在。”扭头再不看他,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任由顾晋宇站在那儿跟木桩似的。 “既然你都说到了友谊,”顾晋宇不怀好意地笑了,“那么咱们不妨在革命友谊的基础上,坦诚相待地谈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韩队的手停顿了,他直视他,认真的眼神,似乎质疑后者的用词,“顾探长如果想聊公事,那可真不好意思了,我的工作已经交割清楚,顾探长要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难道不是去审讯你的证人或者是带着你的那两个傻瓜一样的助手一起去研究目前收集到的那些不完整的证据吗?你跟我有什么好谈的,我不会记错的,我们之间是不存在私事的。” 第23页 韩队已经拾掇好了,他抱着他的物品盒,准备往外走,即使他的目光一寸不挪地看着那棵移不动的盆栽上,他是真的不想和顾晋宇继续探讨一个他兴致欠缺的话题了,尤其是这个话题本身极有可能还会和他扯上关系。而且,他也是真的好捨不得那棵自己花大价钱买下的、移不动的盆栽。 当然,以他对顾晋宇的了解,这个话题牵扯到他,不会是可能了,而是笃定。顾晋宇总是喜欢在重点之前讲很长一段屁话,他自嘲一笑,他居然这么清楚这个人的为人,真是不容易啊…… 第14章 始于贝妮13 “我想和你谈谈你的前女友,虽然这么说,有点太直接了。”顾晋宇的手搭上了韩队的纸盒上,十指纤纤,一种“你先不要走”的虐恋即视感。 韩队泪奔,这他妈是有点直接吗?你一上来就跟我扯前女友,我这心上的伤痛还没好透呢,你居然发物我的伤口,靠,这种人! 韩队乜斜着眼,怪声怪气:“我前女友有很多个,不知道你想谈的是哪个?” “啧……”顾晋宇着实没想到韩队会接盘这么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就最近的那一个吧。炎梓沛?”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提她干嘛。”韩队明显不高兴了,“而且,她不是最近的那一个。”后面那一句倒是说得干脆利落,仿佛前一刻的紧张烟消云散。 顾晋宇自动略过他后面的半句话,诚恳地说:“确实是一年之前的旧事了。” 他难得正经,微不可闻地嘆息了一声,可是那声极度压抑的嘆气声并没有逃过韩队的耳朵,韩队当即在心中□□了他,兔死狐悲,无须你在这儿装模作样。 “不过——”顾晋宇故意拉长尾音,正儿八经地瞅着韩队,这让内心因痛骂他而畅快淋漓的韩队不由菊花为之一紧,顾晋宇转开视线,盯着指尖出神,“我问你的是半年前的那场事故,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当时你和炎梓沛还是情侣关系。可是,从半年前的採访来看,你在公众面前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一个刚直不阿的伟岸刑警形象,绝口不提死者讯息,更惶论你流露出哀戚的情绪了。既然是这么着,我就不免怀疑死的那个人是否真的是炎梓沛了,或者说,我同样怀疑你是不是当时那场事故的策划者之一。” “荒谬!”韩队哈哈大笑,“等你拿出了证据,我倒是可以考虑来接受你的审问。但显然,现在我还不想伺候你的脑洞。”韩队心说多大点的人了,居然还胡思乱想! “你先别急。”顾晋宇竟然温文尔雅地笑了,“韩队,要不是因为发现了一些私密的线索,我想,我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妄自定下结论。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我不会凭空冤枉一个好人,同样地,我也不会因此而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这么说吧,我知道了一些你的私人信息。我们不存在什么道德绑架一说,所以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但请你务必配合我,将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 顾晋宇又开始装逼高格了,这让看他极其不爽的韩队暗自抓狂,他故意的,故意的! “对了,我还有新发现——”顾晋宇满怀恶意地挑了挑眉头,韩队已经放松了好一会的菊花又是一阵止不住的颤抖。 韩队警惕地看着他,携着质问的语气,“那你还发现了什么?” 把柄永远是他人的短处,韩队也不例外吝惜自己的小尾巴被别人踩住了,他忽然紧张了起来,尤其是自己又开了一个顾晋宇似乎什么都知道了的脑洞,这几乎要了他清醒的理智。他一再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一颗清明的头脑,毕竟也是当过探长的人,紧急关头,怎可先行自乱阵脚? 顾晋宇极其慎重地环顾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然后和韩队焦躁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说:“我还发现你辞职了。”这可是大实话。 顾晋宇走出韩队办公室的时候,是扶着腰的。焦急徘徊等候他已经多时的项皓大跌眼镜地看着这一幕,反观关临就不理想了,她似乎出现了粉红色泡泡蔓延的情况,而且很糟糕,连带着白皙的面孔都羞红了。 “探长,你没事吧,韩队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注意,项皓的说话声是结结巴巴的,非常不利索,他想到了韩队的暴力,据说韩队的跆拳道很是厉害,探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而吃了亏。但是,探长那张讨人嫌的嘴估计也贡献了不少功劳。 顾晋宇幽幽地说:“你们见过一言不和就扔香蕉皮的么?” 韩队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个子中等偏瘦的韩队大摇大摆地抱着纸箱走了出来,经过顾晋宇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地说:“香蕉也很贵的呢。”然后,眼锋一挑,扬长而去。 “我擦……”顾亚宇咬牙切齿地蹦哒出两字后,抡起胳膊就要逮着韩队的娇小身子噼头盖脸地砸拳头,可是被关临项皓立即左右开功地拉住了。 “我擦”变成了一声不甘且气愤的“我靠”。 关临和项皓不由地同时抹着额头上涌出的虚汗,并得出——有惊无险,不过,探长这次大约是真的动气了。 两日后,辞职待业在家的韩凌杰吹着口哨,从楼下的信箱里取出了一封来自于远方老朋友问候的信件,并愉快地拿着这封难得的信件蹦跳着上了八楼,因为他住在八楼,但他没有使用电梯,他是一个有着固执思想的年近中年的老头儿。 第24页 他总觉得他在乘坐电梯的时候,会出现电梯直线落地的惨烈场景,所以,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同陡峭的楼梯层做着肢体斗争。 顾晋宇默默地看着顷刻间会发生悲剧的,但此时宁静如初的美好画面,心说这人得多衰,乘坐个电梯都还能摔成渣渣。 不过,他现在指的悲剧是心情不错的韩凌杰在打开信封后会发生的情绪失控,以及言辞恶劣,并且滔滔不绝地咒骂着顾晋宇你这个王八蛋的悲惨情境。 不错,一分钟之前由韩凌杰兴高采烈带进去的信封来源于顾晋宇,而且,信封里没有多余的一句问候词,只有两张质感怀旧的照片,一张是韩凌杰当时存放在办公室里,但是被顾晋宇偷出来的仅属于韩凌杰和炎梓沛的合照,而另一张,就是确定上一张里那个女人是谁的,由韩贝妮提供的炎梓沛的个人照。 这就是顾晋宇当初所说的“把柄”,韩凌杰心如死灰地看着这两张照片,眼前阵阵发黑,然后他对他的妻子说,他需要安眠药,因为他最近失眠得厉害,尤其是半夜入睡时,总能“惟梦顾晋宇”,那真是加快了他的衰老,他感到头疼,然后抱着脑袋趴在了桌子上,他需要通过压迫式的睡眠来压压惊。 他的妻子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在第二天回来的时候,顺便捎了一整瓶给他,是的,他现在的妻子是一名医师,而且还很体贴。 他想,他其实可以用“有求必应”来形容他相敬如宾的妻子,这真是一个温柔、大方、得体的女人,或者说是菩萨。 顾晋宇是在凌晨四点三十六分的时候,被一阵嘈杂,但实际上是旋律优美的铃声吵醒的。那时,窗外的天空正迫切地向着黑暗靠拢,黎明时分的夜是最黑的,顾晋宇一边在黑暗里摸索着愉快跳跃着奏响的手机,一边胡思乱想,他大概清醒了十分之一。 大脑整天超负荷地工作,他总是天真地期待着晚上能有一个美梦,其实说美梦也不真切,因为根据科学报导,人只有在无梦的情况下,才能真正拥有优质的睡眠,而他入睡之后的梦里,基本都是群魔乱舞——职业习惯,就算是做梦,顾晋宇也会投射出一个自己拷住罪犯的镜像,然后以一个“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英勇姿态大步前进,前进! 当然,偶尔他的梦里也会五彩缤纷,跟过节似的,有时候还能梦到连续剧,他的意思是他的梦会组成一个有血有肉,而且异常丰盈的故事。 手机绿幽幽的屏幕上急切地闪烁着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顾晋宇是一个接惯了骚扰电话的人,所以他的反应是直接挂断,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常事了,于是他的手指开始听从睡神的号令,他要还自己一个美好的夜晚,即使他只是想继续把那个臆想出的罪犯关押进大牢,即使现在的天快要亮了,但也不能阻止他多睡几分钟的大把欲望。 来呀,睡眠呀,反正有大把欲望,他觉得他马上就要陷进去了,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骚扰电话。 可是,几秒钟后,来电号码陡然间被切换,替代的是项皓那个让他无比熟悉而且心惊胆寒的名字,他能准确地感受到手机那端急得跳脚的某人,或者说那个某人正在绞尽脑汁地问候他了,因为项皓的这个时候都不是醒着的。 如果他醒着,那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令人感到忧伤的事情,譬如,又发生了一件兇杀案,又或者只是他走在黝黑的回家小道上时,因为豪放浪荡,哼了一首时令小艷曲——妖艷贱货的世界不是凡人能懂的,这就是为什么顾晋宇每次听到从项皓嘴里飘出来的那种奇怪的调调时,虎躯一震,全身酥麻,鸡皮疙瘩冒得跟雨后春笋似的。 项皓被那么一个饥渴难耐的中年老男人盯上了,可能仅仅是由于他优美的嗓音吸引住了后者。他感觉到了害怕,尤其是凌晨过后,那个中年老男人竟然摸到了他家的地址,此时正在门外对他发动攻击——作死地敲门,深情地吶喊,或者也会来一曲小艷词的京腔表白。 电话接通,项皓好像得到了释放,立即冲着话筒迫不及待地嚎叫:“探长,出大事了!” 顾晋宇皱着眉头听,项皓很少酱紫讲话的,他的口音里充满了一股浓浓的家乡情怀,这让顾晋宇多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去辨别那句超纲词彙的具体意思。 当然,在揣摩那句话的同时,顾晋宇又迎接到了项皓的语无伦次,“探长,完了完了,真的出大事了,你还记得你和韩队最后一次见面吗?你和他最后说了什么?他怎么就想不开呢,怎么就自杀了呢,探长,你会不会脱不了干系呀,你可是给他寄了一包炸药啊。探长,你不会坐牢吧?” “让我想想,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顾晋宇已经翻身起床了,叫醒他的不是刺人的铃声,而是韩队自杀了,他的内心其实也是拔凉拔凉的,毕竟韩队那个人那么记仇,以后要是阴魂不散,那还得了。 “我记得我最后好像说了两个字——我擦?” “不是的,探长,我记得你后来还给韩队送了一个信件,就放在韩队他家楼下的信箱里。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就送了他两张如花的照片。他不可能被丑到的。” “探长,你在撒谎。我和他谈过了。”项皓的声音忽然之间变得阴沉,好像掌握了某种秘辛,他在高举着胜利的旗帜,摇旗吶喊。 第25页 而电话另头的顾晋宇,只觉那颗已经被冰抹过了的心再次加固冰封,被抛掷到了一个凝结着黑暗和布满了荆棘的幽深谷底,立时唿吸停滞,手脚冰凉。 第15章 伪于紫莹1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勐烈而迅速,就像是神话故事里能吞云吐雾的妖怪,扯着嗓子对天狂吼一声,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风云变幻。如果你还在夕阳下奔跑,那便是你即将湿去的青春。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裹挟着急风和千军万马之势,徵兆明显,却让人避之不及,尽管雨后璀璨的灯光将会渐次点亮这座沉闷而蒙尘的城市,照耀前方的路途。可是,流光里终会溢满焦躁和不安,那是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积压在处变不惊的外表下的心浮与气躁,它们像是沼泽地里升腾起的障气,以它们的方式制造污浊与毒雾。 远方的轰鸣执着地厉声警告着行人,他们必须在恶劣的环境下,迈开大长腿(如果你有的话,你也可以像他们那样,耍丫子乱跑),快速移动自己暴露在潮湿空气里的身躯,因为,在疾风里飘摇的沉重雨滴如同附骨之蛆,你如果想要甩掉它们的话,就必须迫切而疯狂地寻求着干爽之地,否则你一贯引以为豪的青春真的会一湿不復返,那样似乎很糟糕,所以每一位行人看上去都那么地热爱奔跑,尤其是每个人都能跑出一种五十米测试的短跑绝佳成绩,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你也偶尔会看到站在大雨里吶喊的、已经成为了落汤鸡的无助者,他们在雨中发泄,在雨中放开碎花般的步子,非常悠闲地漫步,甚至会对身边匆忙走过的其他行人抱以不屑的态度,他们是渴望这座骯脏的城市被倾盆大雨洗涤一空的另外一群人,他们可能患有严重的洁癖,所以,对这个城市生出了失望,更严重一点,是绝望。 他们甚至忧国忧民地想,这个城市是怎么了?乌烟瘴气,它真的应该好好休整一下了,譬如这场及时雨,来得可真是时候。 无数的车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不得不拥挤在了宽阔的柏油马路中央,虽然这样的情形在每一个上班日的上午和下午都会如期发生,但因为骤雨的阻碍,情况似乎变得更加糟糕,因为天空也是黑沉沉的,压抑好像扑面而至,把空间骤然压缩,再压缩,直憋得人似乎透不过气来,就好像被一个师的兵哥哥压住了一样,你也可以当作是鬼压床。 为了一寸寸的挪动,车辆的拥有者几乎消耗了所有的耐心。他们带着催促不安的心理反覆摁着喇叭,其实他们这样做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只会加重他们的听觉变得喧譁,但他们似乎很享受,毕竟他们得到了发泄。 这是平常工作里不能享有的,因为他们迫于生活中的种种需求,而必须伪装在各个行业里,兢兢业业地工作,从不把自己的情绪当作一件令人置喙的事情摆上檯面。 和别人讨论自己喜怒无常的情绪,那简直就是将自己的谋生工具亲手递到旁人的手中,让他人冷酷无情地掐断。 于是,整条主街道满载了此起彼伏的汽笛聒噪声,在琉璃般的灯光长河里,充当着一支不谐的背景乐,冲刺着人们普遍的敏感神经,他们焦躁不安地扯着头髮等待在车厢里,有时破口大骂,有时寂静无言。 这样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行人步履匆匆地撑着雨伞路过时,会加快脚下的步子,甚至会生出恨不得多条腿的心思——他们要逃离这场可以避免的灾难,刺耳的喇叭声像是催命的符咒,趁他们不经意的失神间,总能突兀地响彻在他们的身侧,他们因此会虎躯一震。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当他们经过如同长龙一般的车队时,偶尔会传来几句来自于文明人的对骂声,那简直令人肉跳,他们生怕自己就是那场对骂里的始作俑者,或者是一场对骂之中的目标者。 当被人同仇敌忾地对峙着时,心灵的压力似乎要扼掉唿吸的本能,他们不敢想,于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步子上,走如一阵风,来去自匆匆。 当然,如果他们因为一心赶路而忽略掉他们行走在了哪里,也会被猝不及防地吓上一跳。这些难听的声音真是和要命的咒语似的,他们捂住耳朵,迅速地钻进了林立的、高高亮着灯牌的、看上去要广阔到唿吸清新的商场,他们感受到了“解脱”,就像修佛者抵达了法海的彼岸一样豪情万丈、心绪起伏,内心舒畅。 然而,当他们看到平日空旷无人的商场里也挤满了躲雨的行人,而且在地面上随处可见那一块块红底黄字的牌子,写着“小心地滑”时,他们的心情又迅速回到了谷底——下雨天,到哪儿也成不了天堂。 水渍漫延在商场光洁的地板上,里面的保安和清洁人员不满地注视着越来越多的入侵者,态度真的不友好极了。 当钱慕就是在这样一个恶劣而不宜出门的的环境里,从私家车上下来的时候,厄运的摧残命中注定地降临给了他身边的、衬衫湿透了的木子慧。 是的,他只是一个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小角色,像无数下雨夜里的行人一样,当天空突然落下暴雨,他便必须寻一个躲雨的地方,而辉煌的商场将成为他不二的选择。 于是,当他撑着伞,走在挪动着湿淋淋的车辆的空地上四处寻望的时候,钱慕的司机适时地摁了喇叭。 第26页 因为不远处就是一家酒店,他的老闆吩咐他今晚一定要在那儿预定一个靠窗的餐桌——他的老闆今晚要见一个特别的人,而且他们似乎一致对雷雨夜的美景产生了嚮往,极有可能会引发一场对雷雨夜看法的学术探讨会,想像着他们指点江山,坐在雷鸣轰轰的窗前竭尽所能地畅所欲言的画面,他忍不住在嘴角上扬一个巧妙的弧度——他的画面感实在是太丰满了。 他在专心致志地看手机,还有几分钟,老闆应该就会到了,他井井有条地计划着老闆的行程安排,他的手机屏幕上落满了细碎的水珠,他一边擦拭着,一边快速地在手机里敲字,向他老闆交待着具体事宜——这时候如果打电话,可能会雷噼,毕竟头顶的闷雷还在持续不断地轰炸着,像被扔下了无数颗炸弹,而闪电也间或割裂一方天空,晃得人头晕目眩,他并不觉得他也有他老闆的那一股指雷畅谈的魄力,那是非常人所能具备的。 他这么想着,然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钱慕那辆私家车缓慢停靠的旁边,他真的是无意的。 然而,当他由于惊吓过度而把自己的手机掉下,然后又刚好看到薄薄的机身正好穿过下水道的铁条框,随着雨水一起被沖刷掉时,他才觉悟,他不是无意,而是大意了——他应该把手机抓得更牢一些,至少不让它因为自己的“耶嘿”一声而殉身下水道。 钱慕下车,正好钻到了他的雨伞下,他猝不及防地再次被吓到,整个人呆了,而钱慕只是因为这个天然的遮雨屏障不够宽敞,稍微蹙了一下眉头。 雨伞顺势倾斜,大雨滂沱而下,钱慕干净整洁的西装顷刻间被淋湿了半边,钱慕不悦地立即皱紧了眉头——难道自己在待会的宴会上要来个□□?这会不会太豪放了? 在一小时之前,钱慕坐在自家爱车的后座上,懒洋洋地静侯着能够突破无数车辆的障碍,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目的地。 是的,今晚他要参加一个宴会,他穿着很正式,也很有派头,他非常帅气地给自己梳了一个狼奔的造型,然后他不停地在反光镜里抚摸着自己的鬓角,简直爱不释眼——因为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真是帅极了。 当然,在他极力欣赏自己新做的髮型的时候,他的司机满头大汗地挪动着他相当宝贝的那辆兰博基尼艰辛地在车流里行驶,穿梭,几乎谨慎到肾虚。 由于看到钱慕闹腾地变换着姿势,对着反光镜执迷不悟,司机立即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他感到莫名的寒意从胆间升起,他吞咽着口水,问:“少爷,是后面有人跟踪吗?” 而在高楼林立中的一星温暖余光里,晕黄的景致摇曳在窗外,漫天盖地的浓墨中央,唯有晶莹闪烁的流光与之皎洁辉映。 欧紫莹背靠着落地窗厚实的窗帘,偶尔掀起一角,看着数丈高楼下的车辆像她在公园的草地上遇到的正在搬家的蚂蚁一样,井然有序地按着规划的路线向前缓慢地行进着,哪怕只是前进一分,那对于车里饱受了煎熬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他们愉悦地看着回家的路途变得越来越短,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地接连摁下无数次喇叭——因为他们计算到了时间成本,忽然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照顾她起居的费姨放了一杯热牛奶在她的手边,叮嘱她:“小姐,早些歇着吧,我想,你今天应该很累了。” 然后,费姨像往常一样,弯下腰身,去清捡那些欧紫莹作画时因为欠缺灵感而乱七八糟丢在了地板上的揉成了团的纸张,今天丢弃的废纸要比平常的多了一倍。 费姨抬眼去看欧紫莹架在画架上的那幅未完成的画作,是由简单的、粗细不一的线条构成,划痕异常清晰,然而画面是混乱不堪的涂抹,她可能今天没有认真地画画,或者说,她今天因为某种心事而耽搁了她作画的灵感,她一向这样,画画是看心情的。 “费姨,她可真是一个大善人!”欧紫莹握住那杯温暖的牛奶,轻轻摩挲,仿佛呵护着她辛勤描绘的画作。 是的,她那纤长的双手能描画出栩栩如生的诸般物什,不管是哪一种物什,在她的巧手下,都能换成另一种姿态存在,它们丰腴饱满,焕然新生。 当然,她也会珍视它们如自己的瑰宝,一幅幅的上裱,然后捲起来,把它们一併收藏在自己的画室。 但今天,她的眼睫因为看向了地上乱糟糟的那一堆揉皱的白纸而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她今天的灵感真是溃不成军。 她屈起膝盖,把下巴靠上去,她白皙的肌肤在橘红色的光晕里似乎折射着一层淡淡的亮泽,她乌黑的长捲髮蜷曲着,因为她刚才的动作而跳跃了,就像是微风里跳跃的烛光,温暖而美好。 费姨想,她的小姐真好看。然而,她喜爱的小姐此刻引出的话题却是悲怆的,请容许她这么说。 第16章 伪于紫莹2 费姨垂下头,放柔了声音,说:“我听说了,她想收养那个女孩。或许,她只是想让小姐能有个伴,小姐太孤独了,又不爱与人亲近。小姐,请让费姨说一句,小姐断不能同她置气,小姐日后还需仰仗她呢。虽然费姨这么说,会使你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坚硬。可是,费姨这双眼睛是瞧得清楚的,她对小姐友善,至少她把这个继母做得很好,不是吗?” 第27页 “但她要收养那个女孩!”欧紫莹掷地有声,勐然抬起了眼,逼视着费姨忧心忡忡的眼,“费姨,她要收养那个女孩,你知道的,她膝下没有子女,就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爸爸走的时候才那么安心地把公司交到她手里。可是,现在爸爸死了,她就要忤逆爸爸对她的期望,她要□□!但那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居然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小姐——”费姨只觉喉咙哽咽,交握着双手,焦急而无奈,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经过了内心的一番天人交战,直到其中一方妥协,她才开口说话,但神态是纠结的,好像无形之中有种力量把她的脸揉得变了样,她说:“小姐,那个女孩,她其实也是你爸爸的孩子,也就是说,她是你的亲妹妹。我想,夫人那么做,并没有任何过错,也许是你把她想得太苛刻了。” “你们都这样说。很好。”欧紫莹怨恨地别过脸,几乎是发着狠,攥住顺滑的一角,拉开了那道隔绝了喧譁的厚重窗帘。 城市耀眼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与外面世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盏橘红色檯灯,它微不足道地亮在一方阴影内,浮现满地的狼藉,那都是她作不出画来时一张张揉皱的纸张,它们平静地躺在地板上,好像见证着她在一个时辰之前的发狂和躁动。 而此时,雷声尚未走远,闪电在青黑色的夜空频繁擦亮,骇人的绽放在湿润的空气里,引得气流似有所感,也随着拉扯变形。她其实是害怕的——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她怕打雷,怕闪电,害怕所有能忽然之间骤响的东西。 她唿出一口气,如同得出一个歷经了反覆论证的结论,她说:“费姨,我讨厌那个女孩啊。” 她闭上眼,静静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然后像突然惊醒的入梦者一样,陡然凝视着前方骤然来临的黑暗,眼里波云诡谲,“或者,我只是讨厌陶姚今天在宴会上向所有人介绍那个女孩时的宣告词而已。费姨,我知道,我不应该嫉妒,毕竟——陶姚她其实跟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对不对?” “怎么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费姨嘆着气,把眼前孤独而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相依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好像彼此有了一个长远的依靠。她轻轻安抚着欧紫莹瘦弱的背嵴,说:“小姐,你要记住,她是你的母亲,尽管她只是你的继母,但她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和她,应该要相处得更像是一对母女。我不希望看到那个女孩取代了你的位置,也不希望你因为那个凭空出现的女孩儿而和夫人生出隔阂。你和夫人,对我们佣人来说,都是一样重要的。” 她抚摸着欧紫莹脸上的泪珠,心中难受,但仍是坚持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我知道小姐心中的苦楚,小姐其实也是不愿意看到她去宠爱另一个人的,只要小姐把握住自己手中的幸福,凭那人是谁,也夺不走小姐的东西。小姐,我们这些佣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小姐大可不必担忧。如果那人欺凌小姐,我们便成倍加还给她。小姐,我想,在你母亲的心中,你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小姐不要多心了。” “所以,费姨,你也觉得,我可以试着和她成为朋友?我是说和那个女孩儿。” “是的,小姐,其实这也是夫人想要看到的。” “可是,那几乎不可能。”欧紫莹立即否定,她含泪的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华,明明是温暖灯光的投映,但到了她的眼底,却是别样的光景——冷如冰棱。 费姨轻声长嘆,满眼的怜惜与疼爱,伸手搂过她瘦削的肩膀,和蔼地抚摸着她的鬓髮,一寸寸,一缕缕,手下的动作分外温柔,好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件弥足珍贵的器具。 稚嫩的面容在费姨枯燥的手指下柔柔软软,像一朵盛开的花蕊,又如同娇嫩的、刚刚离了壳的蛋白,细腻而温和。 费姨不由感慨时光流逝,岁月如梭,她当初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她的小姐还只是一个蛮横霸道而且爱撒娇的十岁孩童,像一个正得圣宠的公主一样,高贵而骄纵着。 现在,她的小姐长大了,亭亭玉立,如她的母亲——陶姚那般,展现着高贵的光华,被人众星捧月着,生活在优渥的家庭,享受着幸福的光阴。 可是,由于顾虑的东西也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累积,如今的小姐虽然依旧是曾经的高贵至上,于每日清晨醒来,都会歆享着僕从的服侍和旁人的爱戴,但到底是要开始盘算起自己将来的走向了的——非挣即抢,总要拿回点财物保全自身。 这就是人长大后,忽然认清了现实和梦想于本质上存在的区别,其实不论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也好,还是一贫如洗的平民也罢,这都是一个成长的过程。长大意味着残酷,意味着算计,意味着你的成与败。 如果是之前还好说,毕竟她的后母也就她一个女儿,那些庞大的家族产业都将是由她继承的,可是,好景不长,向来行事诡异,而且套路颇多的陶姚很快就收养了另一个女儿——原来平静的湖面顿时起了层层涟漪。 其实,陶姚欲要收养一个女孩儿的想法是在一个共用早餐的饭桌上提起的,她很少会同欧紫莹共用早餐,所以那天她突然出现在餐桌上时,欧紫莹几乎是刻薄地讥讽了她,欧紫莹一面喝着牛奶,一面眼角含笑地说:“真的很意外,你会来用早餐。不过很可惜,我没有准备多余的那一份。” 第28页 欧紫莹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极为口是心也是的狠毒心肠之人,她既然说了没有多余的准备,那便真的就没有多余的一份分与陶姚了,即便是有,佣人在她的目视下也只能把头低下去,这样就可以避免与陶姚的目光再度重逢。 她们识趣地不为自己找任何麻烦,那种恩怨情仇般的对峙还是留给欧小姐和欧夫人比较妥当,她们几乎心照不宣地在夫人和小姐共餐的少数日子里奉行着这样约定成俗的规章,屡试不爽。 陶姚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毕竟敢与她斗法的欧紫莹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条道行不及五百年的蛇精,而她,怎么着也是上千岁的修为了,何为自不量力? 她优雅地端过一杯由佣人递上来的牛奶,在欧紫莹怒视那位佣人的时候,温和地替那位面红耳赤的佣人解了围,她说:“当然。因为你是小姐,准备早餐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应该劳烦你。”她喝了一口牛奶,觉得味道好极了,她下定决心,以后就在家里用餐好了。 然后,她在餐桌上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享受着单独一份的营养早餐,她提出了她的想法,她说她打算收养一个女孩,当然,她可不是在徵求欧紫莹的同意,她只是觉得欧紫莹应该有知情权,如果这能成为欧紫莹的恐慌,那当然更美好。 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简单说了一下大概,谁也没料到她之后会付出行动,而且来得迅速而勐烈,就像夏季降临的那一场场狂风暴雨,来势兇勐,铺天盖地,袭卷整个城市,致使雨水成灾。 陶姚的意图显而易见。欧紫莹也因此表现出了狂热的焦躁和不安,到底事关她的未来。 陶姚姿态高雅地进食,从她的眼底,可以望见心满意足的笑意,是的,她的目的达成了——欧紫莹似乎感受到了威胁,但她并不打算就此平息掉欧紫莹内心的惶恐和失措。于是,她很快就领进了一个女孩,果决而迅勐,她在趾高气扬地同欧紫莹做一场无声的宣战。 欧紫莹靠在费姨温暖的怀抱里,似乎累了,又或者是内心的火焰被点燃,她备受着煎熬,但束手无策,她居然安静地娓娓陈述着:“费姨,今天送我来这儿的张伯也是这么同我说的,陶姚她想看到我和她的养女相处融洽,尽管今天晚上的宴会已经被我搞砸了,但她仍然好心情地跟我说,我应该和那个女孩儿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来说,就是闺蜜。多矫情的一个词儿,居然能从陶姚的口里说出来!” 欧紫莹撑着费姨的肩,半仰起头,平视着苍老的费姨,她问:“费姨,你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她想要倾听费姨的答案,因为她很难做出这个决定的,毕竟她对那个初来乍到的女孩深恶痛绝,不是吗? 她觉得,她今天在宴会上的时候,没有失去理智地拿起一杯昂贵的红酒来浇灌那个充满了恶俗和乡土气息的女孩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如果要她们成为朋友,那几乎不可能,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陶姚非得逆天行事,她一定非常自信地认为,她可以拯救全世界,共创和谐美好新家园——多么踌躇满志的誓愿!她怎么就不把她的口头禅改成——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那样可博大多了。 尤其是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同属于她的养女和继女的双手握在一块的时候,雷动的掌声,让她觉得她更像是一位天降的救世主,她笑容的美好弧度真是像极了陈列在巴黎罗浮宫里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就是那样一副精美的绝世遗作,准确地囊括了她的嘴脸。 只是欧紫莹没有告诉她,她多么厌恶那只和她友好地交握在一起的手,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手的粗糙和短小,当然,还有些微的颤慄。她很想拿把刀剁了,就像一年之后钱慕直截了当地把匕首插入了年轻的胸膛一样,干脆利落,载着矛盾的爱意和憎恨。 当然,欧紫莹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也飞快地跑去了洗手间,然后用洗手液狠狠地揉搓了手心和手背,她觉得她会感染上什么不得了的病菌。 然而,当她从镜子里抬起头,目光悉数聚焦在那个站在了她身后许久的女孩儿的惨白脸面上时,意外的发现,女孩儿澄明的双眼里,居然是忧戚的,真的,那是一种掺杂了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刺得她心窝子生疼。 女孩儿说:“你用不着这么讨厌我。” 欧紫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忽然笑了起来,扭曲而怨毒的面容在对面的镜子里扩散,因为她厌恶被怜悯和被同情,而且她也不需要被人施以这种卑微的情感。 何况施捨方竟然还是那个她极度看不起的粗鄙女孩呢,她心里的怒意几乎是拔地而起,携有毁天灭地之势,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凭什么对自己流露出那种目光,欧紫莹冷冷地说:“你应该庆幸,我不是恨你。” 然后,她转过身,与女孩正面交锋,倨傲地抬高下巴,她的视线游移到了女孩儿平凡的面容上,她稍微地鄙视了一下——因为这个女孩长得实在是太不出色,她找不到陶姚挑中她的理由。最后,她操着一种让人恨不得甩她两个耳光,并且揪住头髮要往墙上撞的口吻说:“其实,你连让我厌恶的资格都够不上。” 靠在费姨温馨怀抱里的欧紫莹因为想起了今天晚宴上发生的那件极度不愉悦的事情,面目狰狞地折断了一支画笔,心想,陶姚她怎么不上天呢,看她干的蠢事,那个女孩儿绝对不是善茬,她居然敢那么同她说话! 第29页 第17章 伪于紫莹3 费姨觉察到了背后的异样,因为清脆的断裂声,她的眉头又叠加在了一块,真是一个操碎了心的旁观者,她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鱼尾纹明显地暴露在了光亮里——她的衰老,一览无遗。 她提醒欧紫莹:“小姐,容费姨多一句嘴,你要学会控制住你的脾性,那个女孩儿或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般,她可能很好相处,但关键是将来,她会站在谁的那一方,我不想看见小姐一无所有,但也不想看到现在的小姐怨气横生,凡事应该都有解决的法子,小姐可以静下心来理清一些事情,而不是一味地排斥那个女孩儿。和你母亲那样的人儿斗,小姐为什么不学习卧薪尝胆的勾践呢。” “费姨,谢谢你。”欧紫莹离开她的怀抱,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心内却是嗤笑。于是,她告诉费姨:“费姨,我累了。你也早点歇息,晚安。” 当她疲惫地在人声鼎沸的晚宴里面对着所有人因为免费的奢华而异常的狂欢时,她揉着额角,几乎是难受得弯腰想吐。 当然,她也确实捂住了口,并且这样做了,然后接过善解人意的侍者递给她的手帕,她把难喝的红酒吐在了帕子上,并嫌弃地扔掉了那条脏掉了的手帕,继续像一个喝醉了酒而撒酒疯的女人一样逢人便吐,天知道她今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当然,她这样的动作也导致了她人脑洞大开的露骨猜测,譬如站在陶姚身后的那位贵妇人就愚蠢地说出了自己的假设——“欧小姐这是怎么了?她让我想到了我怀孩子的时候,那可真是一个辛苦的过程”,她一定是忽略了,陶姚没有生过孩子,她这么跟陶姚说话很容易让陶姚把她拎出去的。 不过,陶姚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端着酒杯远远地离开了她,压抑的情绪总需要时间缓一缓。 何况,没有生过孩子的她可不想和一个因为生了孩子而人老珠黄的女人共同讨论一个生儿育女的话题,那还不如直接给她一把刀,她要引颈自戮。 欧紫莹成功地吸引住了陶姚的注意,在她东倒西歪地吐到第十条手帕时,陶姚看到了她的鬼样子。 于是,那双随时优雅舒展摆开来的眉头瞬间叠加在了一块,堪称柳眉倒竖,不过,她很快又从容地调整回了原样,她一面向客人友好地道着歉意,一面盛气凌人地拨开人群,向欧紫莹走去,毕竟她是一条切换自如的千年白蛇,任何困难也休想难倒她! 欧紫莹恍恍惚惚地看到了陶姚身后挟同而来的巨大火球,炽烈地燃烧着,疯狂着,它们喷射着灼人的火焰,遮天盖地,她感受到了烫人的火光,盛气凌人地把她逼到了绝路。 于是,她悄悄地背过身,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角,得意地笑了,她手中的湿帕子正好被一个侍从带走,于是,她坦然地面对了昂着高贵头颅的、向她愈走愈近的陶姚。 她们相对而立,彼此心怀鬼胎,场面吓人,欧紫莹拍了拍胸口,她好像又想要吐了。不过,她扬起嘴角,调皮地说:“我需要压压惊,你不介意吧。” 然后,在陶姚惊恐的眸子里,她继续又吐又呕,做完这些之后,她很是歉意地对陶姚说:“真是扫兴,我今晚一定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可今晚的酒水应该都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要把你自己关在屋子里,或者是把头埋进马桶。” 陶姚动了动面部坚硬的肌肉,牵出一个弥足珍贵的微笑,要知道她能这么平静地同欧紫莹说话,可是耗费了她十成的功力,这对千年蛇妖来说,也是要命的伤害。 欧紫莹轻拍胸脯的手停顿在了陶姚平静的话语里,她眯着眼睛看向陶姚,讶然发现陶姚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晚礼服居然镶嵌了繁多价值不菲的钻石,颗颗像是经过了千挑万选,整个人看上去银光闪烁,像自带光环的西方女神,逼人的贵气浑然天成。 然而,这种富贵露财的装扮非但没有凸现出她的庸俗,反而逼出了她的雍容华贵,是的,有些女人天生就是消遣奢华物品的能手,陶姚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她的贵气与生俱来。 而且,男人们也偏爱这种女人,大气端庄,高贵优雅,能给驰骋商场的他争回不少颜面。 很不幸,欧紫莹的生身母亲并不具备这般先天性的优势,所以,在生下欧紫莹没多久,她便光荣地被欧俊甫休掉了,那实在是一个素质教养都匮乏的女人,欧俊甫能容忍她那么长的时间,都像是她的福分。 欧紫莹知道,陶姚的教训也会接踵而至,因为她刚刚在宴会上犯下了一个标榜着自己很没教养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居然像个喝醉了酒的疯子,可事实是她并没有喝醉,陶姚怎么可能忍受她单纯的卖疯! 果然,陶姚是绝对不能忍的,而且,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这个时候的陶姚没有先前铁青的神色了,因为她要无懈可击的保持着她可笑的贵妇模样。 她优雅的站立姿态,好像英国王室里行为端庄的女伯爵,在迎接她凯旋归来的伯爵,可真正被她对待的是她装疯卖傻的继女。 她一面有礼地同经过她身边的人点头致意,一面坚定着她的目标——欧紫莹,她看似淡漠望向欧紫莹的目光,其实令人不寒而慄,只是这般刀片一样的眼神在触及旁人的视线时,总能化钢为柔。 第30页 她终于走近了欧紫莹,先是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数眼失魂落魄的欧紫莹,后才颇是嫌恶地移开了眸光,正色说:“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之间一直保存着一个不成文的协议,只要我不侵犯你的权利,你也不能干涉我,她是我收养的孩子,也是你的妹妹,虽然你比她大不了几个月,但我希望看到你能够真正像一个姐姐,而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市井女人,争风吃醋,只愚昧地关心着切身利益。” “我的女儿,应该家教良好。如果你一定要继承你妈妈的那些愚蠢教养,我可以随时送你到她的身边,她应该很乐意你去陪她,毕竟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很清苦,不是吗?但是你要知道,她不可能给你现在这么好的生活,我想,你应该要懂得感激,至少庆幸着你此刻还待在名媛圈里头。而不是像你那个愚蠢的妈妈一样,有自认为的艺术气质,她的气质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知道了。”欧紫莹平淡地回復了陶姚,这个该死的女人总能那么一针见血,天知道她对自己生身母亲心生的厌恶有多严重。 然后,她转身向外走,不过几步,她又折回了身子,冷冰冰地说:“但你休想把那个女孩儿锻造成我的样子,她替代不了我的。” 陶姚明显被她的话怔住了,但是她仍然优雅地微笑着,又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在迎合她,“当然,这个我很清楚。” 欧紫莹似乎在徵询她的意见,她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陶姚想了想,“当然,你的人身是自由的,只是有时候,你需要迁就一下我对你的不公平安排,但是,紫莹,我希望你能感觉得到,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你无需为此感恩戴德,唯独一点,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这样就很好了。” “我知道了。”欧紫莹温驯得犹如一头被驯服了的在上一刻还咆哮狂躁的兇残野兽,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对面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礼貌地稍稍致意,像所有臣服于女人的臣民一样,把自己放在一个特别卑微但是应有的位置上,然后悄然退场。 陶姚在她身后说:“我会叫老张开车送你,你今晚可以不用待在家里,不过,从明天开始,还是住在家里吧。我想,你们可以试着增进一下感情。” 张伯现在是陶姚的专用司机,可是,在很久之前,他还鞍前马后地跟在欧俊甫的身边,跑前跑后地拉开着那扇颇有重量的车门。 雨天的时候,他还要一边淋着雨,一边把车里的欧俊甫迎出来,然后送到干净的公司,或者是家门口,年復一年地重复着他简单机械般的工作,他为此感到非常满足。 欧紫莹可以起誓,他的那份忠心日月可鑑。 此刻,欧紫莹就坐在车的后座,她可以看到张伯认真开车的样子——目视前方,几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付诸在了方向盘上,张伯老了,他必须谨慎地小心路况。 甚至在上个月的时候,他严重意识到因为自身的加速衰老,终将要与这份有了一定年岁的工作告辞,他动了那份提前退休的心思,但同时,他也生出了一丝不舍。 “张伯,她说了,今天就不用送我回家了。”欧紫莹似是无意地同他聊着家常,就像欧俊甫还在世的时候一样,她坐在副驾驶座,百无聊赖,而张伯和她的父亲谈笑风生,言笑晏晏,他们总能从公司的近况聊到家庭的琐碎小事,他们相谈甚欢,像多年未见的好友,想吐露的心事何其之多。 她偶尔也会插嘴说上一两句,但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闲谈,而且因为稚嫩,她很快就被他们大人般的成熟对话给摒弃隔绝,于是,她只能扭头去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张伯和欧俊甫,他们如同两个相互扶持的挚友,不论身份差异,他们依然可以亲密无间,欧紫莹是羡慕的,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车外的流景,而不是去打扰他们的对白,时常,她也会因为他们的某个对话而抿嘴偷笑。 当然,张伯也不会让她沉默地孤身一人陷入尴尬,他会把视线从后座望向侧耳倾听但不觉得厌烦的她,慈祥的眉目,让她格外安心,她会轻轻地微笑。 她觉得,那是她很久之前最为深刻的记忆,但是格外的温馨,仿若昨日,还裹着烟火气息和悦耳爽朗的笑声,这是后来再也不曾有过的。 专心开车的张伯从她的话语中读出了愤恨,她不过是想趁机把车里的氛围活跃起来,可是,适得其反,压抑反而填充了整个狭小的车厢。 好像感知到了潮湿而溽热的气体挤进了狭窄的空间,欧紫莹把车窗放下去,又不动声色地将它提升到了原来的状态。 她其实是知道的,这个家里的所有僕从都是向着她的,他们照顾她的起居,负责她的饮食,每件工作皆细緻认真,一丝不苟,完美无瑕。可是,现在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本能地想反抗,引领着所有主控家里大小事物的僕从连成一线。 然而,她没有足够的把握证实所有人又都是真诚全意地向着她的,她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地同他们传播着她恶意的观念,她只能旁敲侧击。是的,她从骨子里害怕她的阴险被陶姚尽收眼底,陶姚会折磨她,用她最惧怕的法子,她觉得她羽翼未丰,和陶姚的相斗,不亚于以瓦击石。 第31页 “小姐,那我明天来接你回家。”张伯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他的头转向了欧紫莹,当然,他的动作受到了限制,他只能看到一方剪影,因为他要时刻关注着车况,而不能任性地完全扭过头,这样会很危险,而且,他从反光镜里也看到,欧紫莹的情绪其实非常平稳,那么,她应该只是想找一个人发泄,或者只是想拉拢他。 然而,欧紫莹显然不满意他给出的答覆,她问他:“张伯,你就没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我今天可是搞砸了她举办的晚会,你知道的,她很少有唿朋引伴的心思,那个女孩儿,真的很不一样,张伯觉得呢。” 张伯沉思了一会,才说:“那个女孩儿,确实很不一样,至少对夫人来说,她很不一样。但小姐为什么就那么在意呢,她将只会是夫人收养的一个孩子,他们随时都可以向法院申请解除掉那层薄弱的关系,而小姐和夫人才是真正的合法母女。小姐,对于那个女孩儿来说,她得到的将要比她失去的更可怕,因为她拥有的东西稍纵即逝,可是,属于小姐的,却是永恆的。” 车子停在了欧紫莹公寓的楼下,夜里的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的光芒,欧紫莹忽然急切地问他:“张伯,那你们会站在我这边吗?我是说,在我和妈妈之间,你们会站在谁的一方,看在我爸爸的份上。” “当然是小姐。”张伯微笑着说,然后他下车,替欧紫莹拉开了身侧的车门,并恭敬地护着她弯腰从车门里走出来,“不过,小姐,让张伯劝你一句,你一定要保证,那个女孩儿也将是站在你这边的。” “所以,尽管我没法和她成为朋友,但至少也不能是敌人,对吗?”他们隔着电梯的屏障,张伯伸手,替她按下了楼层,直到那两扇机械的铁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合併,把她困在了一个封闭的长方形的铁盒子里时,她才抬起眼睛,目睹着张伯发福的身子在关闭的电梯门口消失,以及他微微的颔首,她的视线总是因为害怕不实的会意而错失掉许多关键性的答案。 当电梯抵达她的楼层,从中间的那条缝隙往两边拨开时,她似乎读懂了张伯最后出现在眉间的忧伤。 第18章 伪于紫莹4 “我想,我可以试着和你成为朋友。” 欧紫莹扬着尖白的下巴,却是在炎梓沛的面前,主动地伸出了柔嫩白皙的手,向后者示好。 要知道,那天晚宴上的交握可是让后来的她恨不得拿把刀将手给剁了的,她就是觉得像炎梓沛这类生活在骯脏小巷子里的人统统都带着某种暂不为科学家所观察到的,但是会通过身体触碰而发生感染的病菌。 当然,她也为那天晚宴上发生的不愉快而低头表达了歉意,但她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得相当端正,这让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财经报纸的陶姚对她流露出了赞扬,很好。 炎梓沛是在她们共同进行晚餐的时候,给予明确答覆的,她其实也没有为她们之间的这个协议花费过多的精力来思考,或者说是分析利弊,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的话,实在是太愚蠢了。 她只是碰巧想好了,她必须留有一天的时间,而不是马上回答欧紫莹,这可以说得上是她的小脾气,任□□自由,是的,她见不得她们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鲜明的对比,会让她感到莫大的自卑。 “成为你的朋友,需要什么条件。” 炎梓沛看了一眼餐桌前优雅进食的陶姚,这个在骨子里深刻摆弄着贵重雅致的女人,连吃饭的态度都那么一丝不苟,背嵴挺直,双臂平稳,她为什么就不立地成佛呢,那样就更出众了,看看,她高超的道行都足以让她不食人间烟火了,多么讽刺的女人。 炎梓沛的话语里是开诚布公的玩味儿,就像她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欧紫莹的背后,然后通过镜子折射的原理,让欧紫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阴沉的面容,几乎是恶毒的质问,“用得着那么讨厌我吗?” 只是,此刻的她抬起头,仿效着陶姚高高在上的姿态,请宽恕她东施效颦,她问欧紫莹:“成为你的朋友需要哪些条件。” 这其实是一个多余的问话,因为不管她符合与否,欧紫莹都会给出完美的答案,而且还是能够令她舒坦的答案,她也有被别人迎合的时候,但却是在陶姚的掌控下,她才享有了如此殊荣。可是,即便是苟且的殊荣,她也要尽数不落下。 欧紫莹笑了笑,当然,她模仿中的陶姚是更贴切的,陶姚朝她绽放了一个几乎是感到了莫大欣慰的笑容,她们的视线不期而遇地交汇,欧紫莹朗声说:“你这样就很好了。” 当然,在她说话的时候,还恰如其分地运用了眉毛的功效,这让她的表情非常到位,甚至衬托出了她某种令人倾倒的气质,她慢条斯理地切割着刀叉下的牛排,细嚼慢咽。 她察觉到陶姚赞赏的眸光,心中得意更甚,她总是要千方百计地把炎梓沛比下去的。 “您说是吗?妈妈。”她放下刀叉,双手轻轻地叠在腿上,她怀着被高度嘉赏的期望,转过身正对着陶姚,她在徵求后者的意见,这真的很意外,欧紫莹以前几乎不会主动过问陶姚的看法,但今天,她居然这么做了,还做得理所当然,好像她们从始至终都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母女。 第32页 陶姚不得不像她一样,也放下手里的用餐工具,这跟在一场硝烟瀰漫的屠戮地,艰难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是同等的道理,她有些轻微的难受,因为她要同她坦诚相待,可天知道她们的坦诚去了哪里,她们披着厚重的外衣,自以为是地把心迹剖明。 “是的,你说得很对,你的朋友可以有很多由你亲自制定的那些各种各样的条款约束着,屈服着,就像八国联军逼迫着咱们那个时候的中国,没有办法,你只能在强者的面前低下昂贵的头颅。可是,梓沛她不需要经过你惨无人道的筛选,因为她是我为你选定的,如果你否定了她,就相当于否定了我,你不会这么做的。在你的面前,我就是八国联军。其实我比较喜欢‘帝国’这两个词儿。” “妈妈,你说得真是好极了。但是,妈妈,你最后那两句,其实可以不用说的。这会让我很没面子。还有,就算咱们现在是和平年代了,也请你收起你那股子妖劲,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你居然还敢说你比较喜欢‘帝国’这个词儿,在□□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被□□了。” 欧紫莹重新切下一块半熟的牛肉,在他们用餐之前,她因为面前不合口味的牛排保持了短暂的沉默,她真的无法想像,为什么牛肉就不能完全熟透才端上桌,供人享用呢,非得在它还残留着血丝的时候被人用刀叉分割成若干块,然后放进嘴里,进行不停的咀嚼运动? 那简直像极了原始人的风格,还是茹毛饮血的作派,想想都觉得过分野蛮。其实,她更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咀嚼运动过火而导致两颊肌肉发达,那样形象会受损,她可不想去削骨,但也不想成天对着自己托盘一样大的脸。 “你能这么豁达地思考,那也是一件好极了的事。”陶姚同样切下了一块血肉模煳的牛肉,不过她的心态似乎要比欧紫莹愉快很多,所以,她自动地忽略掉了欧紫莹对她的讥讽。 在她动作优美地把食物的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她又娴熟地拿过了旁边的餐巾布,轻轻地拭去唇边的残汁,然后转头看向炎梓沛,柔声询问:“你还吃得习惯吗?当然,你就算是吃不习惯,那也只是短时间的,你知道的,凡事都将经歷一个极度花费时间的漫长过程。你的适应能力不应该得到我的质疑。” 她起身,如同宣告她成功占领了某一块肥沃土地得以繁衍生息般,她提高音量,高兴地宣布说:“好了,各位,今天的晚餐很愉快,我希望以后一直都是这样。” 陶姚走后,欧紫莹立即把手中的刀叉扔进了盘子,近乎粗鲁,刀盘相击的撞破声刺耳尖锐,刺激着旁人的耳膜,引发一阵干扰模式下的电磁波音,持续而绵长,炎梓沛因此嫌弃地蹙了一双眉头,她忽然觉得欧紫莹特别没教养。 欧紫莹的牛排全部切割成了微小等同的块状物,她是因为打发时间而进行这项无聊的工作的,现在,摆放在盘子中的切割完美的牛排,足以她斯文地解决掉,她一向都是如此的,即使面对着厌恶的东西,但她也生不出浪费它的心理,她会压制住自己的噁心和反感,然后不辜负她家那位老厨娘的苦心——她好像感受到了老厨娘殷切的目光正火热地投射向她,令她坐卧难安。 她泄气地说:“我并没有感到有多愉快,真是自以为是!” 和她面对面用餐的炎梓沛听说她的抱怨,忽而也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她看着欧紫莹,说:“我想,我和你是一样的感觉。但我感觉到的是压抑,你们暗中较劲的那股蛮横,可真不赖。好像谁也不想做loser。” 似乎是因为彼此有一个共同的厌恶者,所以她们能够自发地沆瀣一气,她们居然在未知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同一个阵营,欧紫莹微笑着,真是很巧。 炎梓沛亦是笑意融融,是的,真的很巧。 因为她们必须并肩作战讨伐着相同的敌人,如果陶姚不幸成为了她们为之讨厌了的人物的话。 十六岁的年龄,喜好憎恶异常分明,她们就是在这样的年纪,认定了彼此,并把对方作为矢志不渝的盟友,这也许是幼稚的,但她们坚定的信念却没有赋予稚嫩一说,她们只想着,终有一天,她们会在陶姚的压迫下自由新生,是的,陶姚虽然为她们制造了物质上的丰足,但是精神上的强制,终将是她们共同最不可能接受的,没有人甘愿沦为她人忠实的奴隶,这都什么年代了。 “她居然跟我谈八国联军。”欧紫莹怒不可遏,转而又神秘兮兮地对炎梓沛说:“我想,我们可以发起一场五四运动。” 炎梓沛颇是贊同地点了点头,继而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然后各自心怀鬼胎地回房。 那天晚上,欧紫莹心情良好地在画架上完成了一幅画作,色彩鲜艷,上色效果明显愉悦,那是她平常没有的效率,费姨放下牛奶后,如同以往那般,亲切地劝慰着她早点休息。 始于那晚的交谈,是欧紫莹率先表明的态度,她友好地向炎梓沛抛出了橄榄枝,一向趾高气扬的她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她的继女,而你,只是她心情良好时收养的一个养女,这其实跟心情忽然变好后,突发其想地想养一只宠物没什么区别。可能你还不如她的宠物。不过,你要深刻地牢记,我们都不是她亲生的,尽管她现在已经不能生了,但她也未必真就能把我们当作她真正的孩子看待。当然,可能对于你来说,并没有切身地感受到她对你始终保持着的距离,但我不同,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彼此的生活习性,都是互相了解的。有时候,甚至包含了思想。” 第33页 “因为我们会成为彼此的牵制,所以她才会收养你这个女儿,就像是在宠物店物色一只忠心的狗一样,她觉得她可以用她厚重的恩情来得到你的誓死效忠,这真是好极了。如果你能够背叛她,那样会更加有趣,真的,非常有趣。” “那你觉得,我真的会背叛她吗?”炎梓沛直视着侃侃而谈的欧紫莹,前者因为兴奋而眉飞色舞,这可不是她印象中成天板着一张殭尸脸的欧紫莹,前者的面部肌肉因为多变的表情而充满了活力,几乎洋溢了青春的热度,但却让她因为色泽的鲜艷而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虽然她们在那晚的聚餐以后互相熟络了,但炎梓沛并没有觉得她们已经到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彼此推心置腹了的时候,她对欧紫莹仍然隔离着一段很长很长的路程,她们现在只是各自站在了路的这头与那头,相反,没有手拉手地变成同一条防线,为她们的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 炎梓沛说:“你和我不一样,对于我来说,她是解救我的人,我以前的生活非常糟糕,不是你可以想像得到的混乱与不堪。你可以足够地憎恨她,用尽你平生的气力和仇恨,但我不可以。也许不是良心在作怪,而是我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对她怀抱恩情的人,你改变不了我的。不过,这并不能阻止我想要和你成为好朋友。因为,这是你需要的。” 炎梓沛走过去,将欧紫莹从背后轻轻搂住,她把头靠在欧紫莹微微发颤的背嵴,欧紫莹的手交握住了她放在其腰间的双手,滚烫的热流在手心和手背漫延、温暖。 她们闭上眼睛,相互依偎,好像寒冬中衣裳褴褛的取暖者,贪婪着对方的温度,于冰冷的空气里温存着不谙世事的年少岁月。 第19章 伪于紫莹5 她们彼此相拥,时常相对,偶尔赤诚,间或敷衍。但却是在潜移默化中,渐渐以彼此最重要的人互相对待,甚至把对方刻进了血肉里,也许半年前,她们只是逢场作戏,表演出如胶似膝的模样,但心跟明镜儿似的。 因为她们都知道,如果离开了陶姚的视线范围,她们会毫不客气地把对方拒之在千里之外,然后在自己的方圆五百里之内,筑成无坚不摧的防火墙,谁也不许犯界。 欧紫莹有自己的朋友圈,而炎梓沛,同样拥有着她在贫穷时交的朋友。她们的发泄对象理所当然地变成了那些以往相交甚好的朋友,仅凭此一点,她们无论如何也成为不了双方最要好的朋友,因为彼此的不忠诚。 她们绝无向对方吐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心迹的可能,她们迂迴过招,虚实相间,有时候甚至愚蠢到把对方当傻瓜看待。 炎梓沛怀搂住欧紫莹水蛇般的腰肢,这是她于日常中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她总觉得她能因此安心,因为彼此的依靠,但她在心里却是这样想到——欧紫莹似乎愈发清瘦了。 这本不是她应该关注的问题,可是,她注意了。无可厚非,因为她每天看着欧紫莹不分时间和地点,总是和她的母亲在上一场硝烟还未散去的土地上,开闢另一个新的但是更血腥的战场,然后双方拔剑相向,恶语相加,明嘲暗讽,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这都是炎梓沛无法控制的局面,因为在她们相互折磨的战场上,她只能作壁上观。 虽然那样的处境会让她真切表现在面部的关心显得非常虚假,但她没有安慰她们的开始,她们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多余的劝解都是徒劳无功的,她就是深刻地领悟到了这一点精华,才让自己不至于陷入两难的境地,毕竟她只是陶姚一时兴起收养的一个女儿而已。 如果离开了陶姚的施捨,她不知道自己终将何去何从,她是一个没有路途的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丢弃了她,她又怎敢奢求她人更多的恩惠? 然而,正因为她无力介入她们的剑拔弩张,所以她居然只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便成为了欧紫莹身边唯一的朋友,可是,依然不能推心置腹,这是最为致命的,因为她们的感情会由此走向灭亡,迅速而果决,就像现在那些离欧紫莹而去的朋友们一样,感情极其脆弱,不堪一击,欧紫莹只是易怒,他们连这个都不能包容和饶恕。 是的,她们同她无亲无故,真的不需要担上那么大的责任。相比之下,陶姚之于她,意义何其重大,所以,她是不会背叛陶姚的,哪怕是忤逆陶姚的一个小小要求,她也绝不会做。 “是的,因为你不会让陶姚失望。”欧紫莹转过身,她没有挣脱炎梓沛的依託,相反她很享受那来自于炎梓沛从背后拥抱的温暖,她面对着因为她的转身而不得不松开一些的、几乎是禁锢的拥抱,伸手抚摸着炎梓沛忧伤的脸庞,她说:“是不是只要给你一个骨头,你就可以为之赴汤蹈火?” 欧紫莹这个近乎于刁钻的问题,炎梓沛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去证实。 一个月后,欧紫莹突然在家里难得一聚的晚餐上发疯了,她是真的发疯了,她试图仿效钱慕,用她的失控和暴力来发泄心中压抑许久的愁苦与烦闷,她愤慨地砸碎了一只高脚杯,然后开始往自己一向看得极为重要的脸上淡定地想要划下一道痕迹。 钱慕,那个一直被她用来标榜自身的神秘男子,炎梓沛有幸见识过一次,那是一个非常冷酷的公子哥,当然,他的酷炫非常符合动漫男主角该有的光环和角色设定,真的冷酷到不行。 第34页 炎梓沛几乎能看到他路过的地儿骤然间结起一层砖板厚的冰霜,虽然这样说有点夸张,但事实似乎真的就是这样——他能淡定地从一群拔高了音调而大吼大叫的女人堆里走出来,步履平稳,面容僵硬,没错,就是面瘫。 当然,如果不是旁边的那位花痴翻着白眼警告炎梓沛,她一定不会改口说:“真是冷炫酷极了。”显然,面瘫制造出的冷炫酷是登峰造极的。 所以,炎梓沛见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困难。因为,他总能装逼地酷炫在整条街上,不管是骑一辆自行车,还是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开一辆限量级的跑车。 关键是,这个妖孽无论多注意脚下的路,他也照常能把那张面瘫正脸摆给所有想要看见他的人瞧,而且,每一次都是准确无误的正脸,而且,每一次都是意料中的尖叫和微喘。 炎梓沛冷静地看着身边一位矫情的女人捂住了胸口,虽然她的胸是凹进去的,但并不妨碍她继续摸着胸发骚,她好像特别难受,炎梓沛觉得她肯定是心脏病突发了,那个女人用饱含了各种复杂情感的口吻说:“哦,我的天,真是太帅了,我都激动到无法唿吸了。我今晚会梦到他和我上床的。” 炎梓沛面无表情地咬着牙齿顶了她一句:“你现在娇喘是不是太早了?” 在拥挤的街道疯狂飙车技的时候,钱慕方圆百里以内,一直都有那么一群随着他的移动而紧跟其后的,姑且说是粉丝那一类的花痴女人吧,她们痴迷于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的每一次回眸都能引发她们恰到好处的尖叫声,或者说是示爱的吼叫,中气十足,好像都是气沉丹田后崩发出来的。 但凡其中一声吼叫都能震得大地颤抖,随时都能蹦来一条缝隙,然后把她们全部吸进去。 不过,炎梓沛现在很少看到他单独行动了。就像是江湖上稀少的神鵰侠侣,这一类人只是稀少,但并不代表着绝灭,不久之后,他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位和他非常般配的侠女。 当他们一起出动在闹市的时候,总能爆发起一阵越过一阵的尖叫吶喊声,震耳欲聋,如同山唿海啸。是的,这位幸运的侠女就是欧紫莹,而且,她还拥有着庞大的粉丝量。 不过,在她出场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粉丝会朝她嫉妒地翻着白眼,以及用粗鄙的□□话语来中伤她,当然,这对于欧紫莹那条修行了五百年的白蛇来说,简直就是小case,她一点儿也不care。 炎梓沛不止一次语重心长地,而且格外耐心地告诫他们,“你们就不能行行好么?还给咱们十几亿人口的国家制造恐慌!逢年过节的,这街上人本来就很多,你们也不能消停会,当积阴德也好啊。”最后一句几乎是酸熘熘的,颜值高也不能减少刑期啊。 这个时候,这两个尤物总会回眸一笑,动作协调一致,似乎他们足以千娇百媚,这让炎梓沛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迟早是会步入婚姻的殿堂的,他们必须是全世界最般配的一对,如果有人敢对此说“不”,她绝对有足够的论证依据把他那颗不甜的瓜强扭成点头如捣蒜地说“yes”,而且是刻不容缓地抵达至预想中的甜度。 “宝贝儿,这个国家确实是号称十几亿人口,但也不可能全挤在这儿了呀,不然你哪能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儿。” 欧紫莹的眼珠上下游走一圈,目光也就锁定在了炎梓沛的身上了,炎梓沛不用等她开口,也能知道这货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果然,瞄了炎梓沛后的欧紫莹笑得前扑后仰的,特别像做小姐生意的老妈子物色到了自己的生意精髓,她说:“要我说,如果是人山,你一定就是那山。山峰壮阔!” 钱慕接下去:“如果是人海,你一定就是那海。”于是,乐此不疲的欧紫莹笑眯眯地把眼睛调到了炎梓沛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尴尬位置,波涛汹涌? 炎梓沛不得不立刻进行深唿吸的调整动作,因为她怕她会失控,然后把这两个同流合污的狗男女一块儿剁了,然而,关乎那个部位的范围因为她的深唿吸,景象更为壮观,这也让瞪着那处看的欧紫莹的瞳孔不由得迅速扩大了一倍。 当然,她很是避嫌地把她男朋友的双眼也一齐捂住了,然后像一个女王般勒令他说:“你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尽管钱慕的嘴已经不由自主地张成了“o”型。欧紫莹继而又抬头瞪了一眼发愣,或者说是露出了鄙夷神色的炎梓沛,“说你呢,以后能不出来勾引男人吗你?” 欧紫莹只有跟钱慕在一块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点的人情味,不过,她也只是心情会好一些而已,毕竟她不能放浪形骸到让钱慕觉得她是一个神经质的女朋友,那样他们爱情的保质期就会发生急剧的恶化,譬如那种明天就会过期的肉类食品,如果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的话。 钱慕和欧紫莹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弄了一个惊天地的排场,鬼神是否被震撼,炎梓沛摇头表示,她真的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是人家的佳话,她就当看个新鲜。 没有人能够想像得到,钱慕和欧紫莹的相遇是多么的独树一帜,因为你看多了王子和公主,或者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忽然要你贴近现实,你简直惊嘆——不可思议! 而钱慕和欧紫莹就是极少数里的不可思议,这两个别出心裁的尤物,吝啬得连定情这样的场景都拒绝雷同。 第35页 第20章 伪于紫莹6 在钱慕拿着一双水晶鞋半蹲在欧紫莹的身前,献宝似地把鞋给送出去的时候,他当然希望能得到一个奖励的吻,或者是欧紫莹感动得一塌煳涂的痛哭流涕,他其实为此已经想好了对策,毕竟这是一场绝美的告白。 可是,他算好了一切,唯独算掉了欧紫莹的秉性和对钱财的热爱,就算那双漂亮奢华的高跟水晶鞋非常合脚,她也依然把它们冷静地从脚上拽了下来,并且就那么地提到钱慕的面门,她说:“我不喜欢水晶,如果你觉得告白的时候,一定要辅助它物的话,我想,你可以给我一张信用卡,当然,里面的数额和这双水晶鞋必须要持衡。” “这还不好办?”钱慕歪着嘴角,邪邪地笑了。于是,在场的炎梓沛和黎颖翔同时看到钱慕“刷”地一下从皮夹子里掏出了若干张信用卡,他挡开欧紫莹举到了他面前的鞋子,说:“你随便挑一张。两张也行。” “不会吧,这么有钱?”欧紫莹估计也被震撼到了,她迟疑地去接,或者说是去选,其实她有严重的选择困难症,而且现在这种时候,她要是选错了,那得多不划算。譬如她会选到一张没有一分钱的卡,毕竟现在一个人办的信用卡何其之多,能存有余额的又何其之少。 可是,钱慕先她一步,递了两张金黄色的卡给她,霸气侧漏地说:“这是我最昂贵的两张卡,现在就当作聘礼送你好了。” 欧紫莹干脆地拿了,当然,她也有嫁妆。于是,她很是豪爽地把她的一张白金信用卡从包里取了出来,慎重地放到了钱慕的手心,并告诉他:“额度不限的。” 最后,他们依靠着价值不菲的金钱交易确定了他们男女朋友的关系。而且,心照不宣地在第二天就坐上了对方亲自来接送的高档轿车,顺道捞上了孤零零的炎梓沛,尽管炎梓沛一再解释黎颖翔今天因为某种原因而没能按时来接她,但他们一致认为——该死的负心汉,痴情的苦情女,这么大的雨天,居然撑着破碎的心在路边等待了很久,仍然没有拦住一辆的士,而事实是炎梓沛站的路段对于打到一辆的士来说,是极其困难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为可恶的,当他们见到了黎颖翔——也就是他们一同口诛笔伐了的负心汉时,他们热情洋溢地付出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并且邀功,试图想从黎颖翔充沛的钱包里拿到一张显示余额巨大的信用卡,是的,他们般配到连剥夺他人金钱的方式都趋近相似。 炎梓沛立刻为自家的男友愤不平,“你们不过是接了一下我而已,至于要那么大的谢礼吗?” 欧紫莹和钱慕异口同声:“因为我们想融资。”然后,她们慈眉善目地又把眸光投射到了黎颖翔的身上,像发现了猎物的兇勐野兽。 “不行。”黎颖翔无情地否决了他们,“你们会破产的。” “嘿,哥们。”钱慕亲昵地在黎颖翔的胸口上打了一拳,“什么时候学会算命的。” 黎颖翔微微弯下嘴角,说:“用不着算命,看面相就可以了。你们一个印堂发黑,一个眉眼阴郁,想发财都难啊!” 当看到钱慕和欧紫莹在所有来宾的晚宴上,亲昵地挽过对方的手,并肩站在被祝福的中心,接受来自他人的引经据典的佳偶绝句的时候,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儿同周围聚拢的人群有说有笑,但彼此的眼神谁也没离开过谁。 炎梓沛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出,心内却是难堪到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刺激到了她的敏感神经,令她面部表情渐渐失控,她觉得她在下一刻就要暴露出弃妇一般的悲催模样了,如果再失控一点,她可能就要介入到那两人的中间了。 是的,即便是深爱着黎颖翔的她,当触及到他们流连在彼此身上的目光时,也萌生出了强大的嫉妒和愤慨。 如果有人打定了秀恩爱的念头,那么旁人只能准备足够多的冰冷狗粮,苦大仇深地把自个儿拍得灰头土脸。 尤其是钱慕公然地给欧紫莹套上了他们家的传家之宝的时候,炎梓沛的眼里终于燃烧起了熊熊烈火,这个该死的败家子!尽管欧紫莹诧异地盯着那个出现在腕上的灰白手镯,一时半会感动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而当欧紫莹同样不服输地往钱慕的腰上挂上一个铁环的时候,黎颖翔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气,这个该死的时尚圈怪人!要知道,在笔挺的西装裤头上别这么一个玩意儿,时尚感真的很飘渺。 当然,在黎颖翔还没恍过神来的时候,这位仪态大方的名媛小姐又在钱慕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类似钥匙链的东西,黎颖翔说:“下面会是一个铃铛吗?” 炎梓沛惊恐地看着那一幕动人的场景,或者说诡异更为准确,毕竟这两个人的定情礼物特别得不像话。 她颤慄着说:“我想,可能是。”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想都是错误的,因为那下面只挂了一个吊牌,还是金灿灿的,炎梓沛顿时就意味深长地发表了感慨——有钱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一个吊牌都是金做的,够庸俗! 欧紫莹得意地牵着钱慕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虽然她牵的方式像是在熘狗,她说:“我把我公寓的密码给他了。” 第36页 炎梓沛立刻捂住胸,“你就不怕他对我性骚扰?” 欧紫莹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多大个人了,还那么多痴心妄想。真是够了。你放心,他如果敢对你性骚扰,我就□□黎颖翔。” 黎颖翔条件反射性地和炎梓沛抱作了一团,非常配合地说:“我不会屈服的。” 欧紫莹又翻了一个碗大的白眼,说:“你们真是够了。”然后,她又咯嘣咯嘣地咬着一口银牙补充:“我会让你们互相伤害!” 对于晚宴上,两人奇葩的举动,钱慕的解释是这样的:“因为爱情是精神上的互相给予,所以才会需要物质上的辅助。” 于是,他决定给欧紫莹最珍贵的礼物——他们家的传家之宝,一个色泽不合格的玉镯,但据说价值连城。欧紫莹一面摩挲着玉镯,一面盘算着能当个什么价钱。 钱慕的话刚落音,台下是雷动的掌声和鼓舞,唯独陶姚的面色当场黑了下来,这是欧紫莹二十岁的生日宴,筹备生日宴会的事,陶姚亲力亲为,甚至呕心沥血地给欧紫莹寻找新花样,尽量让她二十岁的生日宴会与以往不同。 她徵询过炎梓沛的意见,毕竟她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询问炎梓沛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抉择,但她没有料到,她们居然胆敢勾结着送她一个猝不及防,甚至是突如其来的大反差,真不错,她差点就因为这个意外而失控——这是生日宴,不是定婚仪式,他们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婚礼即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姚端坐在主位上,前来同她敬酒的人可真热情,络绎不绝的,一个个满面通红,兴致昂扬,话说,她没几个是认识的,下帖的时候说的祝贺词虽然各有千秋,但总体而言,也就是千篇一律,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而今天的主角,似乎因为报復的快意,笑容愈发地灿烂。她甚至和那个男人十指相扣,用希望被祝福的眼神殷切地望着她的继母,转而又娇俏调皮地对她的男人说:“再过个一年两年的,你就可以改口叫她妈了,不过现在,你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叫她阿姨,其实她一点儿也不老,如果你愿意叫她姐姐,我也很乐意见到。” 然后,那个冷酷得不像话的年轻男孩子居然真的就叫了陶姚一声清脆的“姐姐”。她僵硬着面部开始抽搐的肌肉,刷得根根分明的长睫毛果断地合上了,是的,眼不见为净。 然后,她听到了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位生意合伙人已经携着欧紫莹并那男孩子的手走远了,热情周到的模样,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父母。 他们边走边说,似乎在讨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在言辞激烈而夸张地讲述着,等到这对新人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天,他们会送什么样的结婚贺礼,当然,他们的谈话好像有更进一步延伸的趋势。 陶姚翘起一根手指,按压住额上的青筋,恨恨地想,如果有人胆敢说一句“早生贵子”,她一定非活剐了他不可。 可是,偏偏就有人不怕死,范笙晴笑颜如花(请容许她自信的一面)地凑了过来,尽管她看上去特别像一个散着长发的男人,关于这一点,在她靠近的时候,陶姚几乎是失控地握紧了手中的高脚杯——她觉得她被一个搞艺术的男人侵犯了领地。 是的,处变不惊的陶姚此刻必须承认,一向镇定若的自己着实被这么一个面敷厚重□□的女人吓得险些要扶住胸口放肆喘息,并且在她人温声询问时,还需要强作镇静地回覆:“没事,可能是不胜酒力。” 看看,她因为一个微不可察的失误可能就要付出自己的矫情,如果她的言词不够恳切的话,她也许还要揉着额角,必要的时候,她要叫她的司机即刻送自己回家。 当然,那是绝无可能的,今晚只是欧紫莹二十岁的生辰宴会,不是订婚宴,虽然整个场面已经乱套,于她而言,几近是辣眼睛了,但是她坚信,在最后关头,她一定可以打消欧紫莹嚣张的气焰。 只是,她微垂眼眸,迅速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心说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第21章 伪于紫莹7 范笙晴的自信总是来得那么地莫名其妙和快速果决,短短一分钟的对视,或者说是陶姚的省视,便让她自信满满地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脸,所以对方才多看了几眼——哎哟,长得漂亮就是碍事,他人都看不到内在的才华了。 如果她知道陶姚在心底里不无轻蔑地说——这是个什么东西,她绝对又会为自己美丽的容颜(其实事与愿违)找到另一个措词,她想,那么徐娘年纪的陶姚就是在嫉妒自己的年轻和漂亮了——哎哟,长得年轻就是容易招妒。 范笙晴主动地碰了碰陶姚的杯子,好像她们处在同一等级之上,她可以任意地向陶姚示好。 但是,陶姚立即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陶姚的心理活动是——这只酒杯脏了,她似乎看到了微小的细菌在上面爬动,经由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的杯子爬上了她的,她感到厌恶。 范笙晴沉浸在深渊般的自恋中无可自拔,她热情洋溢地做起了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叫范笙晴,是紫莹的好朋友。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您的,不过,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紫莹她很像您。” 第37页 其实,她在心里是这么说的——年轻个什么,鱼尾纹都出来了,还以为自己端庄妍媚呢,看看她那张皱纹遍布的脸,真是可怕。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脸颊,因为她的心理活动是——我还是那么地年轻美丽,跟身前佚丽不再的老妇人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完胜。她好像听到了来自对方的“game over”的游戏结束声。 陶姚冷眼看着范笙晴娇羞地在她面前捂住了半张脸,虽存疑惑,但也不显露声色,她挑着柳叶般尖细的眉,语气略微尖酸,“是吗?我想,应该是护肤品的作用。不过,很抱歉,就算你做了自我介绍,我也不记得你。你说你是紫莹的朋友,我现在可真好奇她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居然还有你这一路的。什么货色?” 陶姚特别留意了范笙晴数眼,总觉得眼前的女人充满了庸俗,尤其是涂了整脸的脂粉,香气隔空飘来,简直令她反胃。可是,那故作的高贵气质又是那么地无懈可击,如若不是装了一定的年岁,还真看不出纰漏,不错,这真是一位强劲的敌手。 其实,如果陶姚继续与她交谈下去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女人不仅外在庸俗,内在还缺乏教养,而所谓的强劲,不过是无下限的矫情与装逼的修炼成果。 她自称是欧紫莹的旧时好友,然而,她在门卫保安那儿硬是磨蹭了很久,因为她没有足够证明她身份的文件,就是一张请柬,她也没有。欧紫莹可不会邀请她来参加生日宴会,她们非常不熟。而且,欧紫莹也极度不想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邀请这么个玩意。 如果说范笙晴在校内胆大包天地堵住黎颖翔,并且厚颜无耻地要到手机号后,还想要扑上去强吻,结果被突然窜出来的欧紫莹连甩两个耳光也算是相识的话,欧紫莹肯定会连回忆都震撼到右手发麻,当然,范笙晴也会立刻感觉到面上像火在烧。 于是,站在装饰华美而奢侈的大厅入口,见帖不认人的保安自然不肯放她进去,她是碰巧在争执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遇见了黎颖翔。 “是的,我是紫莹的大学同学。当时还是室友来着。我记得您来过我们学校,而且我也很荣幸地和您有过一面之缘。”范笙晴竭尽所能地攀着关系,她没有意识到陶姚已经失去了耐心,可她还在侃侃而谈,“我听说,今天是紫莹的订婚礼,我也没准备什么贵重的礼品,我就是想单独和紫莹说几句祝贺的话,可以吗?” “譬如?”陶姚明显失却了耐心,言简意赅地问她。 范笙晴特做作地笑了笑,“当然是想要祝贺她新婚快乐——” 她期许地望着陶姚,多么希望得到陶姚的准许,或者是被陶姚赏识,毕竟她漂亮的脸蛋(请容许她这么自信地认为)还是拥有令她人无法匹敌的优势的,她觉得自己足够完美,取悦陶姚绰绰有余,自信心实在是爆棚。 陶姚眯起一双精锐的桃花眼,她似乎怒意待发,齐聚在胸腔,眉目间也尽是愈发憎恶的烦躁,她说:“如果你想要祝贺她早生贵子,我想,你现在就可以夹着你的狐狸尾巴从这里滚出去了。你要知道,我只能容忍你在这儿待上一刻钟,当然,不是因为你的脸。” 她故意着重强调了“脸”字,然后她满意地见到了范笙晴羞涩地低下了头颅,她想,这个无知而又愚蠢的女人,她的自信究竟来自何方。 陶姚别开眼,继续说:“仅仅是为了弥补你没见过世面的施捨。我希望你能够怀揣着一丝丝的感恩之心,当然,如果要你在这儿高歌一曲感恩的心,可能会非常为难你。但你要是做到了,我可以考虑着赏识你,毕竟你的这张脸,真的无市无价。你会噁心到别人的,因为你长得实在是太像一个男人了,难道没有人好心提醒过你?你的人生,可真是黯淡无光,你居然顶着这样一张脸招摇过市了这么多年,而毫不自知!” 陶姚极小长篇大论地和一个陌生女人探讨一张脸,何况那张脸还是那么地平庸,而且趋于大众化,非常令人不可置信地是,这张脸的主人居然毫无自知之明——她总惊奇地觉得自己是一个绝世美人,多么不可思议的人类。 陶姚是真的愤怒了,这个无知的女人竟然敢那么不要脸地同她讲话!范笙晴当然不知道,她是为数不多里能把陶姚气成这般的人,她真是走运极了。 因为下一刻,她就被陶姚叫过来的侍者恭敬地请了出去,她应该要感到莫大的庆幸,因为陶姚没有叫保安把她赶出去,而且她也要感到受宠若惊——陶姚抛开了她一贯的教养,这让她唐突而至的长篇大论削弱了她的档次,几乎没有人能够办到。 所以,在范笙晴被请出去一个小时之后,欧紫莹神情倨傲地来到了陶姚的身边,陶姚正在懊恼之前使用到了低劣言辞的那件事儿当中,她并不打算和欧紫莹再过度无理地纠缠今天晚上发生在整个宴会上的所有事情,包括欧紫莹和钱慕的当众拥吻,以及临时被证婚了的炎梓沛和黎颖翔,她们一定是把今天晚上高大上的宴会当成了平常聚会的酒吧,或者是饭店了,看看她们丧心病狂地干了什么蠢事,陶姚在琢磨着,明天之后,她要怎么处理这一堆乱如麻的事情,简直让她的底线去见了鬼。 欧紫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过分了,因为她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挑战陶姚的底线,有时候,她都怀疑陶姚是不是就是一座雕堡,她能岿然不动在地动山摇的乱世里,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是一个掌握了玄幻技能的女强人,如果她能唿风唤雨的话,欧紫莹肯定会对她顶礼膜拜,实在是太震撼了。 第38页 可是,欧紫莹意料之外地发现,尽管她摆在面上的笑容多么地具有挑衅性,因为她已经熟练到哪样子的微笑能够彻底激怒陶姚,或者说是让陶姚那双鹰一般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陶姚无动无衷,这让她有种当头一棒的痛觉。陶姚居然宽容地对她施以了微微一笑,是的,就好像慈母对待自己宠溺的幼儿一样,眼里都是星光璀璨,母爱泛滥。 陶姚说:“如果我是你,我会躲起来。丢人现眼,不应该拿来作为一位气质高贵的名媛的修饰词,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还有,你的那位朋友,我都不知道你在学校里究竟交了些什么人。她们的行为举止可真够恶劣。如果你下次还想举办这种普天同庆的生日宴会,你最好和她们绝交。”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位朋友,到底是哪一位。”欧紫莹漫不经心地说。然后,她成功地看到了期望中的画面——陶姚怒了,不过,时刻把“优雅”挂在嘴边的这位贵妇人很快就收敛了自己不宜露于人前的万恶情绪,她闭口不言,轻轻地啜了一小口玻璃杯中的佳酿,淡淡看向别处。欧紫莹清楚,陶姚被她噎到了,至少此时此刻的陶姚是绝计不愿再发表任何言论的。 “说说吧,你和黎颖翔是怎么回事?”陶姚皱着柳叶眉,手里摊开着一份报纸,这是她每日在早餐的时候,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显然,她今天没有阅读的兴致,所以她也只是拿着随便做做样子。 这一点上,欧紫莹真是像极了她,她们可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母女,因为坐在左侧的欧紫莹也是这样一副情形,不过,她的心不在焉是钱慕昨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见了,而她接收了那份贵重的礼物之后,是一直戴在身边的,她循着回忆的断章,回味昨天的温存。 陶姚瞟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欧紫莹,眉头皱得愈发深沉,她转过头,把报纸放下,对炎梓沛说:“我没有要反对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对你们有一个了解。作为你的养母,我想,我应该拥有知情权。何况颖翔他——” “妈妈!”欧紫莹面色铁青地骤然出声打断了陶姚,眼里是阴晴不定的亮光,她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这让她看上去真的受到了恐吓。 然后她在炎梓沛寻问的目光里,捧起桌上的牛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她好像又恢復了平静。 “颖翔他怎么了?”炎梓沛总觉得她们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于是,她也出于随口一问,便不知不觉地话从口出,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后果,陶姚一定又会同她讲述她们家的某些传统,真是神烦。 她立刻为自己接了后话:“我想起来,我待会好像还有瑜珈课,我先去学校了。”她默默地端起杯子,喝完了一整杯牛奶,然后逃也似地熘了。 屋内只剩下了欧紫莹和陶姚,陶姚重新拿起那份摺叠工整的报纸,状似无意地提起:“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欧紫莹切着煎蛋,一边往嘴里优雅地进食,一边悄声细语地答着话:“你能不能不要管得那么宽?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爱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你这样真的让人感觉到厌烦。而且,我们不是你的傀儡!” 陶姚抬起头,望向了她,她立时咬着冰冷的刀叉,不知所措。 第22章 伪于紫莹8 钱慕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导演了一出自杀,他是实实在在地将那把从厨房里随手拿出来的锋利而且泛着寒光的水果刀捅进了心窝,他怨恨并布满了扭曲的面目控诉着母亲对他的禁锢,以及反抗着母亲对他的□□。 可是,他的母亲却误认为,他是因为偷了传家之宝以后,害怕追究责任,而畏罪自戕,一个既实诚又令她气愤的小伙。 事情的导火线不过是他温善的母亲忽然觉得她的儿子不适合和一位才貌双修的女孩儿交往,而那个女孩是她眼界颇高的儿子斟酌了许久才决定交往的欧紫莹。 他们本该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儿,可是,她身为人母,在某些事上,分得轻重,所以她明白,这般境况里,她必须守口如瓶,即使是逼急了,她也要顾及着宝贝儿子的感受,她宁肯这个罪人由她来当,也决不能让儿子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这么多年来,她的儿子终于认可了一位女性朋友,对盼望了很久的她而言,是能激发出感动泪水的,因为他儿子身边总围绕着各色各样的男孩子,或粗犷,或清秀。但无论是哪般的男孩儿,都能让她忧心忡忡。 她的秘书setina曾向她信誓旦旦地分析说:“董事长,我觉得小慕他——对女孩子不感兴趣。这么跟您说吧,上一回,我去他的学校,您知道的,因为那天是他在开学典礼上的隆重演出,需要一套礼服,我是去给他送礼服的。我见到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想要亲近他,虽然这种场面我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董事长,我还是感到非常激动,那么多的女孩子,一个个又年轻又漂亮,随便一个和小慕站在一块都是金童玉女般的搭配,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当时的小慕却奇怪地躲到了离她们很远的地方,这得多伤那些女孩儿的心啊。小慕看向那些女孩儿的眼神,就好像那些女孩子要吃了他似的惊恐。董事长,我说的可全是实话。小慕他,是不是那方面有毛病啊?”秘书艰难地吐出实情。 第39页 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支起那隐隐发出疼痛信号的额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秘书:“我记得,小慕他穿礼服的时候,是要人帮他整理领结的。那天你去后台那么久,是去给他系领结了吗?” 这一问,立刻激起了秘书心底的千层浪,她眼里扑闪闪的,全是粉红色的光辉,她激动地说:“董事长,您这一问,可问出精髓了,那天——”秘书忽然绞起了手指,头也垂得低低的,好像有什么羞赧的事情要发生了,她的脸颊居然也红透了。 钱慕的妈妈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家的秘书,看着眼前的高龄少女一会唿吸急促,一会娇羞难耐,她犹豫着要不要拨打急救电话,这副表情实在是太像中邪了,可是医院也不管中邪啊,于是她艰难地把手缩了回来。 终于,这位高龄少女完整地叙述了那天对于她来说非常惊奇的所见所闻,“董事长,我看到有一个特别秀气的男孩子在给小慕系领结,他的头只到小慕的下巴,好萌的身高差啊。而且小慕在台上表演的时候,还频频和那个男孩子眉目传情,真是让人好生欢喜啊。” 钱慕的妈妈瞬间想起来,她的这位高龄秘书在少女时代,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腐女啊,此刻脑袋瓜里肯定全是豆腐渣的画面,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秘书更过分的诳语。 果然,她一向宠惯了的秘书不负她的重望,瞬间就飙出了一句——那画面真是让人脸红心跳,小慕和那个男孩不要太配!我都想谈恋爱了。钱慕的妈妈在那一刻特别想要昏厥,如果可以的话。 “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钱慕的妈妈素来镇静,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亦能面不改色,更何况这只是秘书因为意淫过度而产生的一个豆腐渣的脑洞,理所当然是作不得真的,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自身的情绪。 面对着犹如泰山般巍然屹立的董事长,喘息不均的秘书只得节节告退,她苦逼地承认,是自己的腐女魂又燃烧了。可是,那也是因为钱莫和那个男孩子实在是太配了的缘故啊。 她还在心里作死地默念着“绝配”的时候,董事长已经扶着下巴揣测了,“是不是叫黎颖翔?如果说是一个秀气的男孩子,我倒是只对他印象深刻。我见过他几面的。” “啊?”秘书被震惊到了,居然还是all慕cp? 她小声地嘀咕:“董事长,那个男孩子不是小慕学校的,不过,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哦?”钱慕的妈妈也感到非常的意外,竟然不是黎颖翔。 “他叫木子慧。”秘书如实说。然后,她看到兴致高涨的董事长突然间像被惊雷击中了一般,面色难看至极,仿若虚脱。于是,她暗暗肯定,果然是有all慕cp的,看把董事长吓得,好像自豪到无法唿吸了似的。 钱慕的妈妈向来觉得,大凡这世上的妈妈们,都是她这样的,爱子心切,恨不得把所有的菌体隔绝在她铸造成的温室外面,身怕自己养在温室里的孩子忽然受到了严峻的伤害,即使是一粒风沙,也坚决不行。 “你到底要我怎样!” 钱慕没冲进厨房往自己胸口捅刀子时,他歇斯底里地对他一向以温柔示人的母亲吶喊,好像偶尔吼一嗓子能够促进血液循环。 他坐姿一丝不苟的母亲就那样嘲讽地望着他,像一尊活的玉像,慈眉善目,可是又似乎在兴趣盎然地欣赏着他的愤怒,是的,她的儿子很少发脾气,她也尤为珍惜着他偶尔的失控,她觉得这样才有点人的七情六慾,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比她还能应对世事的风云变幻。 他立即烦躁地打翻了一只高脚杯,佣人想要上前来收拾,但被他的母亲叫住了。 他姿态高昂的母亲是这样同为着一丁点的小事而头皮发麻的佣人说的,“你先不要急着处理这儿,这儿还有得他摔呢。你就算是现在把他弄坏了的东西打扫了,他还会想着法子再弄点出来的,干脆就一起收拾好了,你去忙别的吧。” 于是,介入了他们的佣人因为他母亲的温和劝慰,自动退出了,留他们各自心怀鬼胎地应付着对方,暗中较劲,他的双眼成了沸腾的水珠,滚烫而热烈。 他的母亲又是极易沉得住气的性子,他不大吼大叫后,整栋楼房安静得像一座坟墓,他的母亲也只是无声地盯着他瞧,他不说话,她也懒得再说,至于到底要他怎样,那也其实非常明显了。 只是,他于感情一事,未免愚钝,这是他母亲给他的定论,所以她也不着急着与他道个明白。 她私认为,唯有亲眼见着了的才能更具说服力,其余的挣扎都不过是令人生疑而不自知,最后结局惨败,越发不可收拾,她何尝想要见到那种局面,当然是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好了。 “和她分手。”他的母亲气定神闲,终究是挨不住“男儿有泪就轻弹”的儿子,显然,她虽于心不忍,但也经受不住儿子泪如雨下,嘶声痛哭,一张秀气的脸蛋挂满水珠,她可不想用“梨花带雨”来形容她的儿子。 她厉声训斥说:“你也别哭了,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你现在是识不得里头好坏的,我也没那个指望。我就想着,你能听我这一回阻拦,你好好想想过去,哪一次我对你的事是这么上心过的?若非必要,我也想着由你,况且,欧紫莹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那是个讨喜的孩子,我看得出来的。” 第40页 最后,她不由紧紧地抓住了裙角,“但咱们也不能因为看到了表面,就忽略掉了某些实质性的东西,咱们家,怕脏。我也不自诩咱们家就是什么光明磊落之户,但同她两相比较,又是能泾渭分明的。你也先别着急着否定我,若是能让你一次性瞧个明白,我也犯不着跟你较劲了,这么与你说吧,钱慕,我是不会让你同她继续来往的。你要往心口上捅刀子,我也由着你捅,你倒是敢捅给我看!” 钱慕的母亲一时气急,才说了不道之话,可那股蛮横的气势,磅礴汹涌,她不吐不快,说了自是后悔的,尤其是她眼睁睁地望着被怒火沖昏了头脑的儿子真就跑进了厨房,佣人还没拦住,便清切地看着他把刀子没入了胸膛。 她的儿子定是要她悔恨的,所以才站在她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心里。 当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心也跟着疼,她懊恼自身言语过激,这才导致了残忍的结局,向来自持的她,面色如土,守在急救室的门口,悔不当初。 医生告知她,钱慕那一刀子下去,如果再偏移一分,钱慕就没了,终归是命大,留住了性命,她欣喜地慌忙祷告菩萨,她的儿子命悬一线,但到底平安。 她回过身,眼角还挂着喜极而泣的泪痕,可是,当她看清来人,双眼又兀自烧得通红。她想,人总是会对自己仇恨的人怀着血海般的深仇,如临大恨,尽管她真的跟眼前的这位妙龄女子并不是非常相熟,她只是过多厌恶这位女子罢了,而且还仅是限于听说和旁观。 她摆正以往高昂的姿态,几乎是冷若冰霜,大有誓死不相往来之意,其实在此之前她们的交集基本等于零,她的牴触檯面上搁得清楚,却也只想欧紫莹能识趣地知难而退。 毕竟,她的儿子虽得了命运的眷顾,但也仍然昏睡不醒,而这些,全皆是因为这个欧紫莹而起的。 她也并非真就如她告知她儿子的那般厌恶欧紫莹,如果欧紫莹能够不纠缠她儿子的话,她其实可以既往不咎,她能宽大处理的。 当初,她也讲得明白,欧紫莹确实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可是,一旦有了污迹斑痕,有迹可循,即便不是断章取义,那么,这个优先了命运照顾的女孩儿也会轻易毁灭掉自己的幸福,大约就是自食其果的意思了。 第23章 伪于紫莹9 欧紫莹杏仁般的瞳眸里布满了血丝,一宿未睡的模样,甚是疲惫不堪,眼袋也极是严重,脸色惨白而憔悴无神,她哽咽着,拘谨着,最后才下定决心开口询问钱慕的状况,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撕裂布帛的噪音,钱慕的母亲为此不动声色地皱紧了画得精緻的眉头,因为欧紫莹现下的境况让她想到了不久前的另一幕。 那时,是她第一次见识儿子口中的心上人,其实说心上人也不准确,因为她儿子没有那么矫情,他只是略微往那方面的意思提了提,她能秒懂,毕竟二十岁的孩子了,她当然懂得其间情感的微妙化。 不过,她感到的是一阵欣慰,因为她的儿子不需要她的催促,而知晓交女朋友了,至少这件事,她是愉悦的。 如果非要在这份完美里挑出一个不足点,她想,那一定就是她在遇见她儿子的这位女朋友时,没有儿子的告备,也没有儿子亲自的介绍词。要知道,少了这些步骤,她们之前的碰面就显得滑稽和可笑了。 是的,她当时严重鄙夷了那个坐在医院走廊里,对着禁止喧譁一类的警示牌,依然我行我素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儿。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哭得特别伤心的女孩竟然就是她儿子念念不忘,并且为之勇于在自己胸口插一把锋利水果刀的女朋友,或者,更为确切点来说,她只是不知道当时那位声泪俱下、梨花带雨的女孩名叫欧紫莹,而且,世界居然可以这么小,小到足以让她们不期而遇。 那天,她只是碰巧出现在了这家医院,碰巧逗留在了这条瀰漫了消毒水味的过道,因为她真的只是路过,来医院取药的时候途经的,她是一个抑郁症患者,长期服用药物,但似乎从未生效,她正好可以借这次机会来谘询医生有关后续的情况,她不想一直被这种病折磨着。 她本来可以差遣她的秘书来代拿,因为以前这种事,都是她秘书为她负责的,是的,她是一个工作繁忙的女强人,她甚至经常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她的孩子吃一顿简单的晚餐,对于钱慕,她是怀着深沉的愧疚和自责的,儿子今日的境地,亦有她的缘故,是为她疏忽管教造成的,责任不得推託。 她和客户愉快的洽谈后,车子开往公司,她必须把她的儿子丢给家里的佣人照顾,从钱慕几岁的时候,这种生活就开始了,她不由感慨年华的易逝,才多久,她的儿子就长成了可以为别的女人去死的年纪了,真是令她吃惊。 她在车上小憩的时候,给她的宝贝儿子打电话,当然,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因为没法实现和儿子的约定,而提前告知他一句——“宝贝,今晚妈妈要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你不用等妈妈了,妈妈会很晚才回来”,或者是“宝贝,早点吃饭,妈妈今天不回来了,你要按时睡觉,听刘姨的话”。 然而,她的儿子非常果断地掐掉了她拨出去的那个电话,并且在她后来的持续拨打中直接关机了,显然,她的儿子已经厌倦了她的这种讨好方式,不过没关系,她的儿子,她会哄,她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她满足了他物质上的需求,他依然是她原来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第41页 当她的主治医生一边引领着她去往另一个病房,一边抱歉地跟她说着病情和注意事项时,她不经意地一瞥,便看到了欧紫莹,她记得,那个时候,欧紫莹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儿,和欧紫莹差不多的年纪,但是没有欧紫莹生得漂亮,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儿,可是一眼看过去会让人觉得非常的舒心。 你看到她,立即会敏感地觉得——她和欧紫莹理应不是同一类人,可是,她们打破规律,强行地组合在了一起,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欧紫莹在泪如雨下地拼命乞求着那个女孩儿,毫无章法,像一个落水的失足者,殷切地希望侥倖存活下来,哪怕对方只是丢了一根稻草,那也是生的期盼。 她们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她无从得知,但欧紫莹眼中的惊惧和那个女孩儿的怨恨,折射在她的眼底,她想,发生在她们之间的事,一定非常严重,而且很糟糕。 欧紫莹知道钱慕的母亲不会回答她,所以,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但临走时,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向钱慕的母亲,很是诚恳地说:“阿姨,我不是专程来看钱慕的,我朋友刚好也是在这家医院,你不要误会。” 钱慕的母亲乍然听到欧紫莹的歉意,心是极好冷的,顿时犹如灌了铅,沉甸甸地跌入了谷底,她宁愿此刻听到欧紫莹假惺惺地那句——阿姨,我求您让我见见钱慕。那样至少表明她儿子奋不顾身的那一刀是值得的。 可是,欧紫莹现在站在他母亲的面前,门后面的病床上躺着昏迷不省人事的他,然而她说的是,她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他的,她儿子应是金贵的,却被欧紫莹视贱如蝼蚁,她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在欧紫莹的眼中,居然什么也不是,枉她儿子真就在胸口上插了一刀,鲜血淋漓。 钱慕母亲的神情是一派无波无澜的平静,她说:“我见过你。”不容置疑的口气喝住了欧紫莹迈出的步伐,她惊愕地回头看向钱慕的母亲,后者迎着她的目光,几乎是挑衅地对望着。 “就是在这家医院,这条过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毕竟你曾经见过我,在一个晚宴,或者,仅仅是因为一张照片,总之,我相信你认得我。可是你看,我那时对你没有丝毫的印象。上一次在这家医院,我之所以对你印象很深,其实因由并不全在你,你当时哭得很伤心,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但我看得出来,你更多的是因为恐惧。” 欧紫莹的面色瞬间变得越发惨白,脚步踉跄,狼狈地扶住椅背,艰难地滑落在座椅上,她擅抖发问:“那你又听到了什么?” 钱慕的母亲微笑了,朦胧而不真实,但毕竟是她嬴了,所以她的嗓音陡然变得有些愉悦,她说:“我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坐牢、硫酸。” 炎梓沛其实很想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能够省略掉某些敏感而矫情的词彙,当然,那必须得是在她知识渊博的前堤下,然而很明显,她好像还没有达到那种崇高级别的水准。于是,她就显得分外的无病呻吟和矫揉造作了。 所以,在短时间内用为数不多的词来组成一段句子,对于她而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简直比让她扯着嘴角对欧紫莹温柔地回以一句“亲爱的,我也爱你”还要艰辛。 譬如她需要完整地宣告这一句冠冕堂皇的话——遇见陶姚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是的,真的没有任何夸张添加剂,所以她之后的人生惨败犹如衰神附体。 真的,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痛惜的事实,炎梓沛还想特别矫情地弥补一句——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仍然愿意接受陶姚的施捨。苍天,一定要饶恕她,因为她只是太过强烈反感以前的生活了,或许,那种日子还称不上为生活,天知道,当初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现实到虚幻。 她都以为是哪位狗血作者在给她撰写人生呢,就差没给她在寡淡的青春里来点堕胎啊什么的,否则她真的觉得她就是那些三俗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惨遭厄运的毒手,却还坚强地活着,多么地乐观,多么地励志,绝对是一部良心之作!赚足了世界的眼球,博得了读者的热泪。 当然,如果未知情的人听到了她的这一番独白,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谴责她是一个变态,其实,她们需要谴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毕竟她们活得像是一个八卦谣言的病毒体,她们无限地扩散着她们的群体,用她们的观念迫害着无辜的群众屈服认可,然后汇成她们的大流,她们摇旗吶喊,别提多英姿飒爽。 不过,她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那些来自于她们的强烈谴责,因为,哪有人这样子说话的——遇见陶姚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这可真矫情!是的,当你在深刻地表达你的感恩之情的时候,必须要严肃,你可以因为文学功底欠缺,而显得平庸无奇,但出现在你句子里的每一个词都应该是恰当的,相反不是由虚华矫情的无用词组构成,它会适得其反。 当然,你的罪恶还不仅仅是源于这里,而是你让所有人都莫名奇妙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多不仁道的做法——你在伤害别人。 再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永久地得到老天的眷顾,老天需要一视同仁,况且,你也不能因为老天忽然之间对你的弃之不顾而大动肝火,那样你只会更衰,这时候,隔岸观火的人们也许会落井下石,体贴地送你两字——活该,简直非常精准,没有人能比围观群众更一针见血地看待问题了。 第42页 就好比现在,炎梓沛眼角狰狞的血痕,或者说是伤疤,如果它能在她的预想中快速结痂的话。这可真丑,尤其是她拿着镜子贴近了倒映着她不再完美的脸庞,特意查看这道伤势的时候,会让她感觉到惊心动魄,就好像武侠剧里拍出来的恶人的嘴脸,恶人都是从脸开始锻造的,因为这样才具备反派的威摄力。 她多么想仰天长啸——她长得已经够残废了,居然还要往她平淡的脸上雪上加霜——可恶的伤痕! 这辈子别指望能嫁出去了,虽然黎颖翔连续几夜守在她的病床旁,嘘寒问暖,满眼的爱意,深情的凝视,但她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他在弥补他的过错。 这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男人,她必须如实承认,但对待一个责任心爆棚的男人,你也不能阻止他犯贱啊。 其实她对她的男朋友也没有什么比较级的伟大奢望,尤其是看到眼前自己心爱的模范男朋友转眼就跟另一个女人暧昧不清,随时预备着证明两人的关系而滚上床单,而她的闺中蜜友居然不出意外地和那个女人狼狈为奸相见恨晚之后,她就觉得她这辈子在爱情这方面玩完了。 因为她圣母起来,连她自己都害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个装逼的女人让她认清了她男朋友的真实面目——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虽然这样说,她也矫情得跟装逼女不分伯仲,但是,人这一辈子毕竟长得像拍无底洞,并且花样百出的八档情感栏目剧,遇到一两个人渣也实属正常。 只是,她真的非常讨厌在自己睁开眼睛的第一视线里就见到了她男朋友一脸无辜地坐在她的身边,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关怀着她。 那样会让他显得特别虚假,他难道就察觉不到吗?其实他们没必要在她面前演戏的,要知道她连这种下三流的戏码都懒得钻研! 第24章 伪于紫莹10 当然,还有让她更加难以接受的,装逼女拖着她的手,哭得那叫一个壮烈,她说:“我也以为是你男朋友睡了我,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躺着的人不是他。” 听听,这是一种多么遗憾的语气!失望、悲伤,或者是恨铁不成钢,他怎么可以没把自己给睡了,自己是很期待的好吗? 敢情是极其失望的,装逼女的眼里闪烁着泪花,贞洁尤在的女人仍是容易伤春悲秋,仅仅是因为她的贞洁居然不科学地保留着,而她本尊倒是特别想要贡献出去的啊。 当然,炎梓沛狠狠抽在她脸颊上的那个巴掌应该袭卷了她的面部神经,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致她窒息,所以,即使是逢场作戏,她也哭得非常逼真。 但是装逼女忽略了,欧紫莹可能会因此而给她凑一对。毕竟她连哭带求的对象忽然转向了欧紫莹,而她自己也遗憾地表达了睡她的人不是黎颖翔,欧紫莹的直接反应可不是去为她抹干尽眼泪,然后安慰她:“这不是没睡成吗?” 因为欧紫莹的爱情第六感隐隐提示着她勐然暴起的青筋——光着膀子躺在被单里睡觉的人肯定是钱慕。 其实炎梓沛也极难看出范笙晴是否真的不是暗喜过头而演技爆发,但是炎梓沛对于她口出狂言这件事是相当震惊的,她和身旁的欧紫莹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这种时候,她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几乎是筑成了一道无形,但是足以匹敌千军万马的防火墙。范笙晴此时必须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然后她们看见,伏地惨哭的装逼女忽然扬起了嘴角,笑得十分得意,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一面揉着被打肿的左脸,一面瞥着虚掩的房门,对收到信息后立刻风尘僕僕赶到酒店的炎梓沛和欧紫莹建议:“要不?你们自己看?他昨晚很累的,所以现在还没有醒,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叫醒他,如果你们有事找他的话。”她居然使用到了嗲声嗲气的语调。 欧紫莹的右手很快就有了新的反应,她真的好想拍死这个装逼女,尽管她在得知这个女人竟然可以在自己的生日宴上把陶姚逼得撂下狠话的时候,可是由衷佩服了这个女人装逼矫情的能力和慑人的胆识,但是此刻的她却是在深沉地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用最小的力道拍得对方晕头转向,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可不想因此而把自己弄疼了。 炎梓沛面色阴沉地举起手机,几乎是简洁明了地往装逼女的脸上煳了过去,“你自己看清楚,到底是你找我们,还是我们在找他!你发什么床照!你发什么疯!” 装逼女翘起兰花指,慢悠悠地捏过炎梓沛的手机,非常不爽地把它拿远了,因为近距离的观看可能会辐射到她的少女肌,即使她的少女肌早就像是经过了核辐射般地发生了变质。 她开始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自己半个小时之前发送出去的照片,并倾情感慨:“亲爱的,这不过是一张床照而已,你们就这么紧张?都没看清楚人是谁呢,你们就简单粗暴地上脸了,这怎么行?我可以告你们的。” 炎梓沛冷嘲:“我看你是港剧看多了!” “何止啊!我看她台剧也看了不少吧。”欧紫莹沖炎梓沛抛了一个媚眼,不遗余力地接着嘲笑,“刚才打你的那一个巴掌,只是因为你给我们发了黄图。” 身后的门被推开,黎颖翔走了进来,他显然很清醒,但是也在犯迷煳,因为他看到炎梓沛和欧紫莹都在虎视眈眈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问她们:“你们怎么在这?”好像她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第43页 “真是令人尴尬啊。”炎梓沛扶住额头。 现下的情形昭然若揭,因为床上的那人绝对不可能是黎颖翔了,但是范笙晴除非有足够有把握逼得炎梓沛或者欧紫莹当即爆发,否则她也不会洋洋得意地示意着他们去推开那道虚掩的房门。 那么,足以是她趾高气扬的筹码的人会是谁呢。欧紫莹闭着眼睛,不由深唿吸,因为她知道她的猜想马上就会成真了。 所以,炎梓沛艰难地扭头看欧紫莹,她忽然发现,黎颖翔已经面色难堪地把视线立即从欧紫莹的身上移来了,然后,她看到黎颖翔在向她用肢体表达着什么,炎梓沛领悟到了他想说的话之后,脸色瞬间惨白。 欧紫莹笑:“颖翔他不是在这儿吗?” 那神情,别提有多天真了。炎梓沛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她清楚,一旦欧紫莹用这种语气说话,那铁定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欧紫莹走过去,当机立断地推开了门,一点儿也不含煳,她在心情愉悦地进行这项轻松的动作时,还流露着要拆心爱之人送来的具备着惊喜的生日礼物的激动。 但炎梓沛想,欧紫莹很快就会失却她此刻的平静风范了,她会发狂,也会咬牙切齿地诅咒,更可怕的是,她会对身边所有的人制造敌意,而且格外强烈,甚至恨不得拿一把尖锐的刀,将泛起寒光的刀尖对着任何一个想要靠近她的人。因为,待会她就会看到某些意想不到的画面,或者说是意想中的那个人。 炎梓沛已经隐约可以猜到,床上的那人是谁了——黎颖翔的紧张,欧紫莹的胸有成竹,这实在是太好的佐证。 “贱人!”果然,欧紫莹震撼地摔上了那道明显无辜的房门后,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送给了离她最近的范笙晴,而且用她平时几乎不提及的词彙咒骂着范笙晴,“你真不要脸!” 黎颖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欧紫莹还要落下去的手腕,试图祈求她的原谅,“跟她没关系,其实是我——” 他的话陡然停在了节骨眼上,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炎梓沛就站在他的另一侧,此时正阴恻恻地看着他,错愕地睁着一双像欧紫莹含泪的双目,他犹豫了,他不能说。 可是,如果在钱慕在没有清醒之前,他一旦保持了沉默,那么,扣在了钱慕身上的罪责就蒙尘了,钱慕会和欧紫莹一拍两散,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激烈争吵总能多过他们互相热情洋溢地秀着恩爱。 然后,他们会因此各奔东西,可是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是,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吗?黎颖翔愧疚地摇头,眼底通红一片,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祈求着望向炎梓沛,可被对方拒绝的视线忽略了。 “我靠啊,搞半天,原来跟他睡觉的人是你啊?是钱慕把你给睡了呢,还是你把人家钱慕给睡了。” 炎梓沛也感到万分震惊,这种基情满满的戏剧场面不要太美好!年少时曾经和欧紫莹志同道合,一起yy他们两个,毕竟他们的私生活真的友好到连身为女朋友的她们都妒忌,因为,她们还在忸怩着少女情怀时,他们已经互摸上了,没想到这种接近妄想的愿望居然有一天会实现,要不要这么和谐? “不是我和他睡……”黎颖翔很懊恼,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讲述整个复杂的事件,因为真的有点乱,而且,每一个措辞不当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她们不听他严肃而认真的讲解的话,可能会更乱。 “我明白了。”炎梓沛怨念地看着黎颖翔,心如死灰,她说:“跟这个丑女人睡觉的人,其实是你吧。”炎梓沛并没有觉得现在的场面还不够乱,她也不是忽然之间大开脑洞,那都是狗血作者写的三流情节,她只是单纯地想到了,范笙晴那个装逼女可是一直爱慕着黎颖翔的啊。 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现在,对比他们一个悔恨懊恼,一个自得意满,炎梓沛瞬间秒懂,而且特别想往他们脸上泼硫酸——两个该死的贱人。 “事情不是这样的。”黎颖翔调节一个绵长的深唿吸,然后眉目含情地看着炎梓沛,他希望得到她的谅解,这种时候,不是正应该讲究深明大义吗? 他殷切地希望着,但是炎梓沛愤然地别开了头,休想让她深明大义,苍天作证,她就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 看到摆着一副臭脸给他的炎梓沛,他泄气一般,垮下肩膀,他依然不知道怎么进行一场奇葩的开场白,不管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开始,都令他难以启齿,真的,他无法言说,因为钱慕真的和范笙晴睡了,他总不能这么跟她们解释说:“他们只是碰巧在一张床上”,那她们肯定会反问:“为什么不是你和钱慕碰巧在一张床上”。显然,她们会接受后者,而难忍前者。 欧紫莹在极力忍耐着胸腔里蓄势待发的怒意,她接连倒退了几步,似乎在逃避那道门,又或者是她演技太过精湛,她在锻造她的巅峰造诣,总之,她看上去好像预知了结果。此刻,她只是恰当好处地把自己的内心用肢体语言表述了一遍,真是虚伪极了。 她指着黎颖翔的鼻子,声泪俱下,她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进入到自己设定的苦情角色里,她哭泣的模样,真的惹人怜爱和疼惜,至少炎梓沛冲过去抱紧了她,抚摸着她的背嵴,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她,别怕,还有我们。看,多么感人肺腑的现场版姐妹情深。 第44页 欧紫莹泣不成声地斥责,她说:“我明白了,你们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两个鬼混到了一起,对不对?什么捉姦在床,你们根本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分手有那么难说吗?” 炎梓沛惊讶地看着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不知所措,她在说什么?然而,就是在她怔愣的时候,欧紫莹已经怒气沖沖地挣脱了她的怀抱,迅速而敏捷地往虚掩着房门的房间大步走去,然后果断地拿起了旁边的枕头,把仍酣甜躺在睡梦中的男人轰轰烈烈地打醒了。 第25章 伪于紫莹11 炎梓沛跟进去,但一听到来自于被子底下的闷哼声,立刻就趴在了房门上不敢动弹,谁知道里面睡的是个什么人,五大三粗也不一定,她为她待会即将要看到的车祸现场,感到生无可恋,谁要看那种东西。 范笙晴也是她们的老熟人了,这位老熟人除了在大学时眼力劲忽然飈高,看上了黎颖翔之外,基本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要么是一个大圆肚子鼓鼓,形似寺庙里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类的叔叔或者伯伯那样的神奇物种,要么就是能和她们大学教授平分秋色的地中海老头儿,时常眯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把脸上抹得油光满面。 黎颖翔忧心忡忡地搂住炎梓沛的肩,男友力max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声说:“还是不要看了,后面的事情,我会解释的。” 钱慕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三个人,昏昏沉沉,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在几分钟之前,到底有什么灾难降临在了他身上,可怜的孩子,他一面承受着欧紫莹的爆打,一面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的声音几乎是被欧紫莹大力敲出来的,时断时续,当他看清了床边的各位来宾之后,才疑惑地开口询问:“我这是在医院吗?昨晚喝酒太多,胃出血了?不至于啊,我酒量一向很好的。” 他的目光流连在黎颖翔搂着炎梓沛的肩上,看不出情绪,他扯过欧紫莹继续砸在他身上的枕头,“什么破医院,医生有病,还是护士有病?有这么对待病人的吗?昨晚我才胃出血,你这是想要打到我脑出血吗?” 炎梓沛肯定,钱慕一定是没睡醒,他一般不这样子讲话,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他朝思暮想,并且恨不得与之形成一个巨型连体婴的欧紫莹。 当然,他用不共戴天的愤怒眼神直视到手起枕落的欧紫莹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时,顿时吓得浑身抽搐,欧紫莹表现出来的煞气简直是要当场撕了他。 他本能地远离危险,抱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他平静地说:“你们怎么都在啊。”这一刻,他才说了句符合整个怪异场景的正经话。 好吧,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身正在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欧紫莹的美眸里瞬间喷射出了灼热的火焰,他当然感受得到,于是,他求助地望向了黎颖翔。 “你们真的让我觉得噁心。”欧紫莹冷眼看着,枕头被她重重地扔在了床上,枕头的一角亲昵地擦着钱慕的眼尾扫过,好像拭干了眼里的水分,他的眼眶忽然极度不适,因为缺水,泛起了红晕。但这个讯息折射进欧紫莹的脑海就成了这样——他在忏悔。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钱慕一头雾水,毕竟他是在这张床上悠然了很久才醒来的那位,他没有经歷自己安然无恙地起床以后发现自己的旁边居然睡了一个异性,然后视线下移,他拉开被子的一角,就会又发现一个更劲爆的画面,躺在床上的双方都没有穿衣服,那么,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场面,显而易见。 何其幸运,他没有面对当时尴尬的局面。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场景,应该还要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男女混合的尖叫声,他觉得最洪亮的那一声绝对是出自于他的口。 可是,又何其不幸,他因此要受到不明的谴责和担负多余的罪孽,一觉醒来,感到睡了全世界。 炎梓沛虽然被黎颖翔遮去了一睹钱慕裸体的福分,但她依然在他们的对话中活跃了过来,她说:“我好像有画面感了。” 其实,她只是想说她能够想像出欧紫莹凶神恶煞的样子了,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误会了,他们脑海里的画面瞬间移到了昨天晚上,然后所有人的脸都红了一下,除开炎梓沛,当然,欧紫莹是怒火攻心导致双颊发红的。 欧紫莹说:“我们分手吧,钱慕。” 她骄傲地仰起了头颅,三分不屑的眼角余光落到了钱慕裸露的胸膛上,但见暧昧痕迹明显,她很是坚定地转移了视线,八块腹肌有个屁用!或者说是她在面红耳赤的时刻心平气和地选择了暂时性眼瞎。 “别闹了,紫莹。你总得告诉我原因。”钱慕揉着眉心,疲惫地抬眼扫视众人,把炽热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黎颖翔的身上,“我要是真的和他睡了,也不用对他负责的。”大家都是男人嘛。他表现得特别静若处子,这无疑加重了对欧紫莹造成的致命但无形的伤害。 “原因是吗?”欧紫莹咬牙切齿 ,她的眼睛通红,好像火在里面熊熊燃烧,炎梓沛敢对天立誓,欧紫莹和她母亲三天两头一大吵的时候都没有她现在激昂的情绪,她真的能有把钱慕生吞活剥的趋势,就像母螳螂会在大喜的日子吃掉公螳螂一样——命中注定。 欧紫莹顺手便气急败坏地拉过了毫无防备和战斗力的范笙晴,这货居然一直神游天外,抱着胳膊看好戏,欧紫莹嫌弃地鄙视了她一眼。然后趁其不备,把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的范笙晴推搡到了钱慕的眼前,掷地有声,“这就是原因,你都跟她睡了,你居然还有种叫我别闹?钱慕,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理智的人,我疯的时候,可以让你们跟我一块儿同归于尽。钱慕,有你这样的么?别试图着妄想我能够原谅你。”我阉了你都有可能! 第45页 范笙晴就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娇弱女子,她很是给足了面子地把自己扑倒在了钱慕的床上,当然,她本来是可以借势倒在钱慕怀里的,但是钱慕反应极快,在她想要肌肤相亲的时候,他果断地让出了她的一席之地,而且状似受到了恐吓。 于是,她尴尬地趴在了床尾,而且还有下滑的势头,用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抓住被子,防止掉下去,她眼泪水都快流出来了,当然,她只是觉得辛酸。 欧紫莹神情淡漠地看了一眼像只壁虎趴在那儿的范笙晴,忽然想笑,但憋住了,于是,她的语调也缓和了下来,因为她怕自己会笑场,那样真的很破坏气氛,她说:“钱慕,你也太纸醉金迷了。” 她似乎惜字如金,所有人只看到她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乌云密布,风雨欲来,可是她赌恨似的,就是不肯多说一句话,因为泼妇骂街一点儿也不适合她,无声的谴责在现下的情形又好像发挥不了作用,她烦躁地撩着头髮,几乎滚下了泪水。 钱慕惊奇地看着趴倒在他脚边的女人,请允许他内心吐槽一下,因为如果不是看到了她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他真的以为是一个男人,毕竟男人走艺术路线是可以留一头飘逸的长髮的,所以他错愕得不能自己,他指着范笙晴,声音发抖,“她是谁?!” 范笙晴是非常委屈的,因为她卸掉了精緻的妆容后,真的像一个男人,肤色惨白,颧骨突出,虽然她以前都很是乐观地以为是家里的壁灯照射出来的效果,但显然,并不是这样,她这形同一堵年久失修的墙壁一般的脸庞,霉变斑驳,是日积月累的果实,几乎没有人会把她同上妆之后有异域风情的女人联想重叠。 欧紫莹顿时变得尖酸刻薄,整个精緻的脸庞都扭曲成了一个狰狞的弧度,“钱慕,不至于呀,露水姻缘,春风一度,你装傻充愣得多伤她的心啊,你们男人都这副德行吗?敢做不敢当,还真他妈以为自己是神父呢。” 她最后一句似乎另有所指,或者说她其实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炎梓沛看到,欧紫莹恶毒的目光已经像发散的毒雾,铺天盖地地卷向了黎颖翔。 炎梓沛的心脏登时调停了,她已经能够预测到欧紫莹将会拉开一个怎样的话题了,她知道,因为感受到背叛威胁的、失去了理智的欧紫莹即刻要把她悲伤的魔爪伸向黎颖翔了。 炎梓沛嘲讽一笑,欧紫莹是想坦诚她其实也和钱慕最好的兄弟暧昧不清吗?他们可真是一对模范侠侣,坚决不输给对方一丝一毫。 炎梓沛虽然很想看到他们不可收拾的场面,但不乐其中牵扯到了黎颖翔,她当然要挺直胸膛站出来,迎接欧紫莹的天下大乱。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得天衣无缝。 炎梓沛底气不足地朝欧紫莹低吼,“你说话就说话,干嘛看着颖翔。现在是你和钱慕的事情,跟颖翔没有关系!” 炎梓沛觉得她已经够清楚了,于是她轻松地喘息,可是她的目光撞见了黎颖翔复杂的眸子,晦涩难明,炎梓沛知道他有事瞒着她,而她也不小心遇见过很多次,真的,的确是不小心遇见的,因为她也根本没有想过那两个人居然可以勾搭在一块。她只是想息事宁人,毕竟那样对双方都有好处,何况是对于现在火焰山口的欧紫莹来说呢。 每个人爆发起来的激烈场面,她不敢想,所有阴暗的污秽都会冲出土壤的掩埋,暴露在空气里,形成让人无法忍受的气体,所有的人都将变得敌对,充满怨恨的双眼怒视着彼此曾经相爱的对方,诅咒、谩骂,交缠往復,似乎永无止境。 “怎么会没有关系。”欧紫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发狂了,暴躁了,便开始渐渐显露出骨子里贪足血液的本性,她真的惟恐天下不乱,“很好,炎梓沛,你就这么护着他吧你。说不定他哪天也和钱慕一样,随随便便就找个女人上床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你就使尽浑身懈数地护着他吧你,他还不知道在背地里偷了多少腥呢!” 她双眼里放射出来的素液将黎颖翔喷得体无完肤,她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惟恐天下不乱。欧紫莹总是这样,在她最难受的时候,她也能找到一个垫背的,因为她不能只让自己痛苦着,她需要人陪,不管是拿什么样的手段,目的达到了,她就开心了。 “欧紫莹,拜託你说话注意点,你非要我指着你的鼻孔,告诉你,你口里的腥,其实就是你吗?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看到过很多次了,难道我要掰着手指头,给你个确定的次数吗?得了吧,那样我们都会很难堪。我和钱慕,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吧!” 第26章 伪于紫莹12 “炎梓沛,你果然是最愚蠢的那个!活该啊你。” 欧紫莹推搡了炎梓沛一下,这让弱不禁风的炎梓沛差点摔倒,不过炎梓沛准确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而安心的气息瞬间扑鼻而来,但炎梓沛清醒地认知着,她现在还在生气,他的这点小动作,如果是平常的时候,她一定会感到得此生非他不嫁,她有这种念头其实已经很久了。 是的,浓郁的琼瑶剧即视感,当然,她以前可享受了,闭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鼻尖是他肩膀上清香的,而且仅属于他的味道,当她往内缩一点的时候,他会顺势抱得更紧,别提多恩爱了。 欧紫莹当时酸熘熘的形容是这样的——你们两个合起来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了,还特么是能够拆卸的。 第46页 腻歪在欧紫莹身边的钱慕的见解就没那么复杂了,因为他想起了儿时的记忆,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在乡下度过的,当然,区区几年乡下光阴并没有让他从纸醉金迷里超然解脱,他骄奢淫逸,别提多浪费了,因为他极度需要用更多的金钱来弥补他在乡下熬过的那一段紧巴巴的日子,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泪流满面,他敢肯定,他那时真正地抵达了伤心处。 乡下的日子可苦了,他至今还挂在嘴边唠叨,看着满地欢快奔跑的鸡鸭,他连ko它们的方式都是错误的,这样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他总想着吃肉,但是又吃不到,然后成天顶着个极度缺乏营养的黑眼圈在乡下晃悠,乡邻的狗不止一次对他狂吠不停,他想想都觉得害怕——那么多兇恶的狗,就这么不厌其烦地欺负他一介弱男子。 欧紫莹对此也做了评价,毕竟于她短暂的一生当中,品头论足是她乐此不疲的兴趣和爱好,她非常中肯地点评:“你去了一趟乡下,就跟去做了一回和尚似的,整个人都清心寡欲了。大师,哪个寺庙修行来着?哎呀,大师,我都忘了你是不近鱼肉的。” 天知道他多么想要吃肉,只是当色香味俱全的各种肉食被端上桌以后,他想要先合掌祈祷,毕竟他真的期待了很久,尤其是得以梦想成真,他高兴得手足无措。 可是,当他祈祷完毕,口水咽下,黎颖翔的声音就飘过来了,“不用念阿弥陀佛的,你现在是俗家弟子。” 好吧,现在来说说他的儿时记忆,或者是说说他最贴切而真实的表达,他可比欧紫莹直观明了多了,他是这么说的——“你们特别像发情期叠罗汉的青蛙,真够猥琐。” 不过,黎颖翔立刻文思敏捷地堵住了他的悠悠之口:“你别告诉我,你在乡下就研究了这个,你这一去可是四年啊。” 相较于黎颖翔损人之际还不忘关注场合,钱慕就没那么幸运了,可能是没有事先没有掌握好音量,所以,在炎梓沛满面羞红地拖着黎颖翔跑得无影无踪之后,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像一盏盏聚光灯,全部闪耀在了他的头顶。 当然,还有阴影里的逐渐面色不善的欧紫莹,欧紫莹真的非常不悦,被所有人关注是一件顶美好的事情,但性质不一样,就会影响结果,譬如此刻,她好想掐死钱慕,她的脸因为自身的怒气被点燃而黑成了碳,但她仍是无比温柔地说:“钱慕,你不需要我提醒第三次的,对吗?那么,麻烦你现在站到你的位置上,忘记掉你的年少时候,我并不觉得你必须对那段难过的日子念念不忘。你知道的,因为你故事发生的地点,经不住你的大言不惭,你会让我抬不起头颅,我没法跟别人说,看,这就是我深爱的人。那样会造成天大的误会,还有,我妈妈会把我赶出家门的。你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 黎颖翔扶住炎梓沛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对欧紫莹有了敌意,但是他扶住的那人并没有向他投来感谢的目光,反而是怨毒至极,他的手臂颤抖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想要挣脱的炎梓沛,他只能悲伤地看着她往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挪了挪,并且用着她漂亮的眼睛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自己,他觉得特别难受,但是他又很迟钝地不知道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争吵,她们仇恨,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就摸不着始末了。 “梓沛,你听我说——”他苦涩地发声,但发现对方已经拉着欧紫莹的手离开了,于是,他只能掉转脑袋和一脸懵逼坐在床上的钱慕面面相觑。 钱慕懒散地抱起一个白花花的抱枕,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窝进了被单,他浑然不以为这是今天灾难的案发现场,他指使着还跟个壁虎一样趴在那儿的范笙晴,说:“你可以滚了。” 然后,他才抬起黑如点漆的眸子,定定地盯着黎颖翔看,“我总觉得吧,是你给我下的套子。” 炎梓沛悲催地躺在床单浆洗得发白的医床上,其实昨天的这个时候,她可是英勇地拉起了欧紫莹的手,然后用自己决心冰释前嫌的一颗热腾腾的心打动了阴气沉沉的欧紫莹,至少她们并不打算继续纠结在那些情情爱爱里,她们觉得她们也可以相亲相爱,那一定比那些可恶的男人们可靠多了。 然而,天知道,那个女人一回到家又遭受到了什么打击,她开始对着所有人发疯,是的,欧紫莹又发疯了。这是整个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有时候,你还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欧紫莹在那儿大喊大叫,而陶姚在神情自苦地品茶,或者是看一份拿倒了的报纸,偶尔会提示欧紫莹一两句骂人的词彙,毕竟欧紫莹在骂人方面的学识实在是太贫乏了。 炎梓沛眼角的伤痕就是当时被欧紫莹划上去的,其实,欧紫莹她只是想自我毁容,但在她下手的前一刻,炎梓沛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眼睛通红的欧紫莹就顺势把那只破碎掉了的高脚杯的残骸递到了炎梓沛的脸上。 炎梓沛清晰地看见了她狰狞的微笑,并且在混乱的尖叫声中,眼里血红一片,她捂住眼睛,然后把手摊开在眼前,有血滴在了手心,手指间里都是血,热乎乎的血液在流淌,她的神智便是在那时开始涣散的。而且,她也难以接受那声杀猪般的声音是从她嘴里喊出来的,简直惊心动魄,她不想用“悽厉”来概括,因为她叫得非常惨,足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扯到一个方位,也就是她的位置。 第47页 等她醒来,她就在医院了。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脸担忧望着她的黎颖翔,可是,她并不想见他,所以,她说:“我看到你就心烦,你滚吧。”然后,黎颖翔恋恋不捨地望了她几眼,竟然真的走了,他削到了一半的苹果被孤零零地留在那儿,失却了二分之一的果皮,□□地立在包着果衣的鲜红的苹果之上,就像她残缺了的面容。 当然,炎梓沛除了要承受自己的内心折磨和煎熬之外,还必须忍受着医生给她列出的各种没有一丝人性的清单,在她伤疤未痊癒之前,她只能遵从医生的吩咐进行合理规划的饮食,然而,这并没有苦恼到她,因为陶姚会弥补她,竭尽所能,甚至会把那个瘟神从她身边送走,虽然那样是为了保全瘟神。 其实,她们不过是各取所需,陶姚倾囊相助的前提是炎梓沛不追究欧紫莹的过错,而推算到更远的一个时点,陶姚想要她来牵制住欧紫莹。 “她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制服她。”陶姚这样跟她说。 当时,陶姚也像现在这样坐在她的床边,微凉的手指搭上她发烫的额头,奇异的感觉非常舒适,她的年少时代,很少有一个人能同陶姚这般关切着她,用焦急的眼神注视着躺倒在病床上觉得随时都会死掉的自己,即使是她的母亲,也从未对她有过殊此待遇。 那是炎梓沛住进欧家的第一个月,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但欧紫莹觉得她是在趁势装病,企图得到所有人的关怀,包括陶姚。 欧紫莹抱着她心爱的小猫咪,立在炎梓沛的床头。 炎梓沛清明的神智稍微得到缓解,她干哑着子,想要说话,毕竟那只在欧紫莹看来是非常可爱的小猫咪已经露出了兇相,沖她张牙舞爪,但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着急地扶住了胸口,很难受的样子。 欧紫莹明知道炎梓沛在第一天走进她们家的时候,因为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从楼梯上一跃而下的纯白□□咪而吓得瑟瑟发抖,之后也频繁表现出了害怕猫的靠近,但她依然斜着眼,一面温和地顺着她家猫咪的毛髮,一面心说你就装吧你。 可是,从她凉薄的嘴唇里吐出的话,却是异常的诚恳,她说:“我并不是故意要推你下去的。你知道的,我很在乎我的猫咪,我想,你在走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应该就会发现,我待它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可是,你伤害了它,它不过是一个畜生而已,你居然要把它踹进池子里,你的心肠是有多黑?你也许不清楚你的行为有多么恶劣,但是炎梓沛,如果你想和我在未来能够得到友好的相处,我觉得你告发我将是一项不明智的选择。” 炎梓沛真是虚弱极了,偏偏还要忍受面前这个女人的疯言疯语,她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说:“那么,我也同样告诉你,我觉得我当时把你的猫一脚踹进了池子里真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陶姚就是在她们剑拔驽张的时候强行介入的,欧紫莹难看的脸色与之光彩照人的气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欧紫莹感到莫大的扫兴,撇了撇嘴,一脸的视死如归,是的,就是她把炎梓沛推下池子的,如果没有佣人的及时搭救,说不定现在横上来的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过分,她觉得炎梓沛才是那个最过分的,她居然要把她的猫踹进池子里,天啊,她的猫咪可不会游泳。 陶姚抚摸着炎梓沛的脸颊,那张脸仍是滚烫的,她不动声色地说:“紫莹,这就是你和梓沛的区别。” 当然,乃至后来,欧紫莹和炎梓沛也没有领悟到陶姚所说的“区别”到底是哪样,这也许是她的故弄玄虚,毕竟陶姚的每一句开场白听上去都让人想往她脸上浇硫酸,听听,这个装逼的女人又在拐弯抹角了——究竟是把听者当蠢货,还是把自己当圣人? 陶姚端正犹如一座正襟危坐的玉像,这个女人雷打不动的坚定姿势,让清醒过来的炎梓沛头晕目眩,她其实没必要给重伤的自己削苹果的,何况还是那样一个姿势,炎梓沛头疼地想,她实在是对她们所谓的名媛教养和礼仪一窍不通,如果她们的教养和礼仪让她们在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放了血,炎梓沛觉得她以后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血光之灾。 不过,她生疏的姿态,让炎梓沛情不自禁地以为她是要向自己展示苹果核的结构,显然那样又太难为她了,她又不是什么专家。当然,炎梓沛也感到心悸,她总觉得那把刀会突然插向自己,毕竟杀人灭口来得多直接,一刀捅下去的事儿。 是的,她变得比以前更丑陋了的原因,就是欧紫莹拿着一个残破了的高脚杯发了疯一样地把她的眼角割裂了,她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犹如锥心般的无法言说的疼痛,但是又不能制止那个女人疯狂的举动,哪怕是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木然地感觉着自己眼角最为脆弱的肌肤里放进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它在沿路行进,畅通无阻。 其实,如果欧紫莹的手法再精准一点,炎梓沛失去的就不是容貌了,而是光明,也许这样说会显得抽象,那么她就委屈地、接地气点地表述一下——是的,就是瞎了的意思。 虽然这样的表述似乎又很严重,但事实真的就是这般的,尤其是欧紫莹发狂的时候,怨恨、憎恶、扭曲,好像从发臭的泥土里破土而出的巨形妖兽。 第48页 当然,她可不是因为控制不了体内的洪荒之力,毕竟那是虚幻的东西。天知道那玩意儿捅进眼睛里会流多少血,炎梓沛不敢想,她觉得,她还算幸运的,至少眼没瞎。 炎梓沛伸出缠了一圈又了圈白色胶带的手,想要停止陶姚对一个可怜的苹果的剥削,她说:“我自己来吧。” 第27章 伪于紫莹13 陶姚理所当然地避过了,她的处事原则就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半途终结她未完成的任务,譬如她现在的任务就是给炎梓沛削苹果,她可不认为炎梓沛主动的一句“我自己来吧”,就是在同她客气,她理解的是炎梓沛在与她置气。 毕竟在当时兇险的情况里,陶姚是多么地害怕欧紫莹手里的玻璃渣会突然地掉转方向,然后准确地插进自身脆弱的胸膛。 炎梓沛眼角的划痕,如果没有陶姚的一臂之力,也许就不会划去那么远,那么长,长到她以后都不能把脸坦然地暴露在空气里,因为会引起别人的恐慌。 “这次的事情的确闹得有点大,不过,我会处理好的。”陶姚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同炎梓沛唠嗑,但这哪是唠嗑啊,炎梓沛情愿她闭嘴不说话,因为她听着就分外来气,特别想将自己受到的伤痛成倍加注在她们的身上,凭什么她们可以好好的,而她却要接受百般不公平的待遇? 于是,并不打算同她深层交流的炎梓沛忽然只想听她一个人瞎逼逼,毕竟促膝长谈这种事儿,真的一点儿也不适合现下这种压抑的氛围。 “我会把她暂时先送去国外一阵子。我知道,你现在根本不想见到她,即便她此刻后悔了,认错了,你也不可能原谅她,毕竟这是她干的第二件蠢事了。当然,我也没想过要帮她解决掉你对她的仇意,这可是她自己犯下的,我没必要给她收拾这种烂摊子。不过,你眼角的疤痕,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替你去掉它,它真的很丑陋。” 陶姚细心地把苹果切成片,放进白净的托盘内,然后餵给炎梓沛吃,亲昵的姿态,好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但炎梓沛知道,这只是一种变相的错觉。 “你放心,我没有要她去坐牢的意思。她去不去国外,都没有关系。如果我真的想要她蹲监狱,一年前她早就进去了。”炎梓沛意有所指,陶姚的眸光瞬间黯淡了,欧紫莹干过的第一件蠢事,她可是印象相当深刻。 “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让她畏罪潜逃,而是因为你需要静养。”陶姚重新燃起一抹微笑,优雅地继续把苹果片餵给炎梓沛吃。 “你打算还在这儿待多久?”炎梓沛兴致缺缺地吃下最后一块苹果片,说实话,这苹果的味道并不怎么好,简直酸得人牙疼,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苹果! 如果现在坐在她床边的人是黎颖翔,她一定会撒着娇说:“这苹果实在是太难吃了,我要吃别的。”然后,她就像个颐指气使的刁蛮公主一样摆布着她的僕役,她命令黎颖翔即刻去给她买她最爱吃的水果。 “我很快就会走了。”陶姚很是干脆地回答了她,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又说:“如果你想要活成她的样子,我不介意把她给毁了。”她笑了笑,“你可比她懂事多了。” 炎梓沛目送着她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那扇门,最后消失不见,她小声嘀咕:“掌握了生死予夺的人都是这副德性吗?” 陶姚是因为一个突然打进来的电话而不得不同炎梓沛提前告别的,虽然她确实在这儿待得有些久了,久到她居然给炎梓沛削完了一个苹果,这对于把时间当生命般肃然看待的她来说,是一次难得的突破。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避过那一群夹着病历本形色匆匆,并且面容冷静的医生和护士们,她看到他们像阅兵时的军人一样严肃,他们着装整顿,向着一个危急病房出动。 她来到走廊尽头,迎面是落地窗,拓开了一片绿草茵茵的清新世界,她承认,她很久没有静下心来欣赏这么美妙的景致了,因为她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埋首在工作里的,她就像是一个疯子,成天只知道工作,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但机器都会有其老化的那一天。 黎颖翔提着两袋新鲜的水果路过她身旁的时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折过身子,改变了之前的行走方向,他慢慢地朝她走近,出于一种对长辈的忌惮,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好像被陶姚发现了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 陶姚回过头,望着垂着眉眼、心事重重的黎颖翔,轻声地对电话里说了一声“稍等”,尽管她现在处理的是公司几百万资金流向的业务,她也依然把目光和心神倾注在了此刻与她越来越近的黎颖翔身上,然后抬起头和黎颖翔心照不宣地完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对视。 似乎彼此都早已明了对方即将谈起的言论,于是,陶姚看着皱起英俊眉目的黎颖翔,柔声打断了他:“梓沛她现在非常需要你的照顾。我很放心把她交给你。其他的事情,我想,我能够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覆。不过,她到底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就像是梓沛说的,并没有要她去坐牢的意思。你可以放心了。” 陶姚的眼眶微微发红,她的声音突兀地出现了哽咽,这不应该在她身上体现的致命纰漏,如今随着她悲伤的情绪泛滥,她抬起手,用手背抵着唇,肩膀也有些微的战慄。 第49页 “谢谢。”黎颖翔紧抿着粉色的唇,他看上去非常憔悴,年轻男孩应有的青春活力此刻尽数收敛,他就像是一个忧郁的王子,额前的碎发明显因为没有打理而毛燥起来,有些甚至侵犯进了他以前干净澄明的瞳仁里,他的眼里居然聚满了血丝,双眼通红,似乎彻夜哭过。 陶姚离开后,他在一个聚集了一群医生和护士们的病房前,轻轻放下了一袋水果,然后掉头往另一间病房走。 他推开门,见到了因为等候而略显无聊的炎梓沛,这个骄纵的女人此时被白色的绷带绑住了右眼,这让她看上去特别滑稽,他几乎忍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 他把水果放在她的床头,正好看到了一圈剩下的苹果皮整齐地叠在洁白的瓷盘里,像是一条盘绕着的毒蛇。那柄锋利的水果刀横卧在蛇身上,出奇地骇人。 但炎梓沛只是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拉过他的手,要他坐到她身边,炎梓沛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这一点,他记得比谁都清楚,因为炎梓沛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他搂住她瘦弱的肩膀,把她圈进自己的怀抱,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多么煸人的情话,炎梓沛的耳朵不知是因为他吐出的热气撩人而熏成了粉红,还是因为他单纯的那句“我爱你”。 总之,炎梓沛感动得紧紧地回抱住了他,像是在进行某项仪式,他们誓死要把彼此揉捏进骨血,融为一体。 可是,如果此刻拥作一团的他们能够稍微地分开一点点,对,哪怕是一小点,他们都会从对方的身上看到背叛和狰狞。 而与此同时,在炎梓沛不知道的另一个病房里,钱慕安静地躺着,因为失血过多,他英挺的面容显得苍白,好像要与纤尘不染的病房合二为一,他看上去如同一个躲在棺材里的吸血鬼贵族,仅仅是害怕外面世界的烈阳。 他的母亲一直捂着胸口,眼睛红肿得像是两颗核桃。一夜之间,她仿佛苍老了十岁,她彻夜不眠地守在他的病床前,从医生手忙脚乱地把钱慕放在担架上,然后匆忙抬往急诊室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失声痛哭,双手也抑制不住地胡乱在空中抓挠,似乎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医生告诉他的母亲,如果那把刀再往右偏移一点点,甚至精确到厘米,他的心脏就会被捅破,然而很幸运,他失手了,于是,他整救了自己。他狂躁的母亲终于安然地放下了一颗心。 而扶着他母亲的秘书却是蠢蠢欲动,她当然看见了钱慕此刻是多么的虚弱,也感受到了他母亲随时都会休克的脆弱,但有一件事情,她觉得她不能憋在心里了,尤其是她听完昨晚目睹了钱慕和他母亲整个争执过程的佣人的表白之后,她开始惴惴不安,因为自己怀揣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的时候,她接到董事长(也就是钱慕的妈妈)的一个电话,大致意思是要她把前几天几位重要客户的资料通过邮件发送给她,可是快速的审核过后,董事长想要立刻就签下那份合同,于是,她只好去公司取了文件,然后送到董事长家的楼下。 她就是这样的无所不能,随叫随到,总能在董事长急需要她的时候从天而降,她觉得不管自身是在做什么,就算是在洗澡,甚至是和一个男人□□,只要得到了董事长的指令,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内迅速完成。 足以轰炸掉她神智的那件事情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她简直不敢想像,当自己因为过量阅读了能够产生粉红色泡泡的腐书之后,她居然在有生之年可以亲眼见证一次,这对于她这样妖艷贱货般的腐女来说,是致命的兴奋点。 她高兴得差点将那份抱在怀里的合同丢到对面川流不息的街上去,或者是甩到那两个正在咬着嘴唇、难捨难分的臭不要脸的男人的面上去,真是世风日下,真是伤风败俗,他们怎么可以旁若无人地接吻。她觉得她的眼睛被辣到了,而且,她觉得她这条单身狗被虐得不止有一点惨,是的,他们简直是在惨无人道地虐狗!看看,他们身边路过的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搭配——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女搭配啊。 她抬起眼,看到夕阳缓慢地沉下了地平线,这是一个优美到忧伤的时刻,为他们铺开了一道绝美的背景,苍凉而浪漫,就好像小说里描写的那般——倾城而虐心的最后一吻! 钱慕按着黎颖翔的后颈,每咬进一分,黎颖翔就会后退,直到被迫抵住了冰冷的墙面,钱慕才松开他的禁锢。 第28章 陷于喜涵1 玫瑰花的价格可以在一个叫做“情人节”的特殊日子里一路飈升,像一只持续增涨的股票,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引领了一阵意想不到的狂潮。 它们热烈似火,在热情高涨、面红耳赤的人们眼中高度维繫着它浪漫而温馨的格调,永垂不朽地宣告着爱的誓言,尽管它实际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锐刺,足以轻易穿破肌理,释放出鲜红的血液,甚至余温未褪。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向男人撒娇,因为她正好对路边捧着玫瑰花沿街叫卖的老婆婆的话产生了难以平息的心理攀比,而老婆婆不过是抓住了她们这群虚荣心极重的小姑娘的那些小心思,说了一句无关痛痒、但是能激起千层浪的话。 老婆婆是相当懂得察言观色的,她抱着大束大束的玫瑰花,尽管有些吃力,毕竟那些带刺的玫瑰时常会因为她的不小心而刺破她的手指,即使她的手指看上去粗糙不堪。 第50页 她几乎从不主动去和那群上了年纪,而且一脸憔悴的忙碌白领们搭话,那样会很没有效率和成绩,她们根本不会瞧一眼,好像天生对玫瑰过敏,她们甚至觉得可爱漂亮的玫瑰花是病毒,因为她们的眼神是那么的仇恨,以至于看一眼都能刺痛她们的眼睛。 主动搭讪白领,其实还有一种较为糟糕的情况,那说是要忍受对方的白眼。是的,那群朝九晚五、准时进出写字楼的白领们是十分现实的。 她们在情人节的日子里因为收不到一束玫瑰花,于是把所有的怨气都作为动力奉献给了工作和她们的老闆,但她们一颗饱含了怨念的心并不会因此而豁达。 所以,她们非常讨厌那群手捧玫瑰,沿途迎着萧瑟冷风但乐此不疲的兜售者,她们当然知道那是别人的职业,于是,她们又在极度深沉的怨念里添加了一层厌恶,或者说是轻鄙。 特别是当兜售者自觉地躲过她们的身影时,她们的感觉更是强烈,因为她们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被轻怠了,而实施者根本没有资格。 老婆婆在兜售她蓝子里的玫瑰花的时候,会针对性地下手,尤其是那些看上去就心绪浮躁的小姑娘,那是她首要的选择。 她觉得她们的钱非常容易滚进她的腰包,特别是她们的男朋友表现出某种不耐烦而又无可奈何时,她欣喜地计算着,她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在一个温暖的室内享受今天的晚餐了,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直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风中,那应该是流浪汉们干的事儿。 因此,在情人节的日子里,爱情的廉价也能如同银河之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不是你惨就是我悲。 总之,凋零的玫瑰花终会被丢弃在冷风唿啸的街面,流浪于风,追随向雨,被无数小车轮番辗压,爱情亦是一同被粉碎,分崩离析是再好不过的写照了。 每个人的心情也就如同风中打旋的花瓣,暗红似血,又自觉伤得体无完肤,以此为印,尔后结痂。 背道而驰的情侣,他们走过的那段路途里,下起了一场花雨,玫瑰花的刺也夹杂在其中,仿若冷冻的地面上生长起了一片骇人的荆棘,阻挡了行人的步伐,那块领域空无一人,唯有冰冷的风和雨滴,在飘落。他们会在街角转弯,然后,一个迎着新欢,如释重负地敞开心扉,报以一个动人而得逞的奸佞笑容,而另一个,则会捂着嘴,迎着风,在冬天尚未走远的空气里失声痛哭。 风灌进她的喉咙,她哭得沙哑,强势的外力妨碍了她无声的哭泣,她不由狂乱地咳嗽,拼命地咳,好像要把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从胸腔里掏出来,血淋淋地同她面对面。 也许她或者他会在未来的几天内持续被高烧这类分手后遗症的病痛折磨,直至心上的创口结痂癒合。 这似乎是爱情亘古不变的背叛与忠贞,很少有情侣能同时拥有相似的一面,所以他们分分合合,千变万化,他们身边的短暂伴侣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他们仍然有继续换下去的趋势。 范笙晴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而与此同时,她左手配合地举起了一面小镜子,尽管她的那张大脸只在镜子的影像中看到了嘴唇,但她因此而自豪地觉得自己的嘴唇是那么地丰满和性感。 那是她从某个知名网站淘了很久才相中的宝贝,因为她想要突出她的英伦气质,而衬托英伦气质的物品显然是极难寻求的,况且,她的嘴唇还是那么地丰满和性感。 其实对于英伦气质的嚮往,她仅仅是因为她的室友不小心说漏了嘴而致使她的长期误会,她室友只是无意识地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像安妮凯瑟薇,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她的室友真是说得对极了,尤其是她的嘴唇还是那么地丰满和和性感。 在欧紫莹横过街面的时候,她开始优雅地往自己淡白的唇上涂抹着鲜红色的唇彩,一层又一层,她总觉得厚度不够,因为她的印象可能就此而在欧紫莹的心中失分。 但那是她不容许发生的,是的,她非常在意欧紫莹,以及欧紫莹的每一个眼神,她不允许对方的眼里出现某种令她无法自处的东西,譬如“鄙夷”,因为高傲的欧紫莹时常会在她的跟前摆各种高大上的谱,然而后者也确实相当有资本这么做。 当然,更令她难堪的是对方无意间的一瞥,就能识别出她的名牌包包其实是高仿的劣质货品,对方犀利的眼神就好像一台插上了电源的高效扫描机。 可是,那种过分的在意并非仅限于“欣赏”,因为它似乎在范笙晴的实际定义里超越了某些情感,譬如她可以允许自己和无数个男人发生□□关系,但是,她又绝不能容忍自己无私地去奉献出一颗真心,也许是他们不配,又或者是由自己固执坚守和渴望的那一份真诚却虚无的爱恋而导致的糟心事。 比如上次分手的前男友,他可真懦弱,他居然在电话里求她,他太卑微了,这让范笙晴非常想要升起的高傲姿态都显得失效,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于是在她逐渐一发不可收拾的潜意识里,想要把自身最为真诚的东西亲手奉上的对象,理所当然地替代成了欧紫莹。 是的,以自我为女神的她,头一回生出了对别的女人的爱慕,这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是她本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意外之后,她差点拥住胸口大声喘息,她居然在欣赏和爱慕一个人呢。 第51页 多么奇妙,她似乎对那个女人产生了细微的情感变化,甚至她会因此而丢失掉自身的某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不知。 此外,她也相当忧心欧紫莹的反应——她怕遭受到拒绝,因为她此前从未向谁表露过心迹,更别提有人居然敢用一个叫做“拒绝”的方式来羞辱她。 有一次,她和她的室友聊天,其实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因为她的室友都刻意躲避她,从她们怪异的眼神里,她能看出她们普遍的嫉妒和羡慕,她觉得她们的不愿与她相交,应该是自卑,毕竟她足够优秀到令她们黯然失色而埋首,就是这样,在她踏进宿舍的那一刻起,她们都要感到无地自容。 她问她的室友,虽然那样的问话很矫情,但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是这样问的:“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她放柔了的声音在吵闹的宿舍里响起后,莫名地引起了一片沉默,是的,她们都不想和她交谈。 可是,她们又不能把这种厌倦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她们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能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一样故意冷漠谁,又或者亲近谁。 “什么问题呀。”其中一个回答了她,但那也是很久之后才发出的声音了,她都质疑是不是全体都打算忽略掉她的这一句话,毕竟那是时常发生的事。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她极少在宿舍里发言,因为她在意,并且讨厌被忽视的那种羞辱感。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那么她会扼制它以后的再次发生,除非她真的想要被反覆羞辱。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自食恶果的准备,当然,她并不为她们的无视而感到悲伤,因为那是她们的教养问题,而不是她的,她觉得自己的教养足够在名缓圈打下一片天地,和欧紫莹那样的人物站立在一起,就算不是并肩,那也应是平等高度。 她想像着,欧紫莹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然后她们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好朋友,她的身边即将围绕着的,全是穿着高级皮革制品的上流社会人士。 他们温文尔雅,弯腰时表露出来的诚意,足够她快速决定与之共舞,或者只是和他们进行一次短暂的交谈。当然,他们也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和她约会,如果她愿意的话。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问题,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同性恋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你们,有没有喜欢过某个同性。哦,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欣赏过某个同性。”她刻意强调了“欣赏”这个词儿。 她觉得她的表述真是好极了,因为她看到了她们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聚拢,她享受着那种被人簇拥的感觉,尤其是对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无知浅显的时候。 所以,她自以为良好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愿那不是一个让人心生厌恶的微笑,因为大多时候她的笑容都会令人联想到“作”,她的室友总会在背后说“看,又在作了”,可是,她认为那只是她的本质流露而已。 “同性恋?”范笙晴的另一个室友怪声尖叫了起来,在此之前,她在玩一款手游。 不过,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夸张了,因为其他的室友都感觉到了惊讶,她们一定没有想到盟友会突然间这么配合范笙晴,这应该不被允许,尤其是她们同乘一条船的时候。 当然,那位室友并没有要站在范笙晴那边的意思,她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瞧,她那夸张的样儿,范笙晴突然觉得她很蠢,虽然她以前也这么认为。 第29章 陷于喜涵2 “同性恋有什么好奇怪的。”其中一个室友白了前者一眼,显然,她因为前者对范笙晴突然提起的话题流露出来的兴趣程度产生了嫌弃,“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同性才是真爱!虽然我很讨厌看到那种肌肉发达的两个男人赤身相博的激烈场景,但我们不能用“道德绑架”这个词儿来制止他们的自由啊。人家谈个恋爱关你什么事儿了?” 范笙晴咯咯直笑,她笑得可真作,这让她的室友们顿时阴了整张脸,她们看上去非常不悦,而且特别像丧尸脸,面无表情,似乎随时都会变异。 当然,她们也极有可能随时都会拿起她们手边的书,或者是电脑、手机拼命地砸向她,不惜一切代价,她也许会因此而头破血流。 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立即停止了笑声,但她的语气就不友好了,虽然这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总能让人有一股想把鞋拍她脸上的冲动,她说:“亲爱的,我就是问你们一个问题而已,你们不至于互掐吧?你们的观点真的让我很吃惊耶。” 她事不关己的语气好像刚刚开口询问她们的话不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她的室友们果断地採取了忙碌各自手中活计的策略,在接连的几周内,她休想再次吸引住她们的目光,因为她们已经对她厌恶入骨了,光是她的名字,她们可能都会出现生理反应。 十分钟已然悄悄流逝,在范笙晴估算着时间,准备在欧紫莹到来之前,再补一个妆容的时候——因为她忽然在镜子中发现自己脸上的粉好像快要散了,这极度影响美观,而欧紫莹已经施施然地她的对面坐下来了。 欧紫莹穿着及膝的风衣,戴着墨镜,这是一种近似于别扭的习惯,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某位欧美血统的模特在街拍。 第52页 欧紫莹提了一款插nel包包,她非常随意地摆放了一个姿势,就好像对面有一台正在抓拍的摄像机,但她一点儿也没有模特儿面对镜头时骚首弄姿的成分,她真像一个高雅的贵族。 范笙晴知道,欧紫莹出众的气质来自于她的后妈,多幸运,她颠覆了白雪公主的童话,创造了和谐的王国。 同样地,她也知道欧紫莹手中的玩意儿是最新一季的商品,因为她有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显然,她的富裕还只能买一本像样的杂志。 因为那上面的昂贵标价让她只能望洋兴嘆,并且在第一时间内,开始启动大脑琢磨着去哪弄一个高仿品,她甚至很没用地吞咽了口水,仅仅由于她又多看了一眼。 当时,她还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着,偷偷地把小心翼翼投射出去的目光瞄向她室友们所在的位置,因为她怕她突然发出的口水声吓到她们,毕竟她曾经非常自负地嘲笑了她室友里的其中一位。 她当然不记得那时的她究竟说了一句怎样的话了,不过,她的室友对此印象相当深刻,范笙晴是这么说的:“天啦,不就是一百块钱么。”她们在讨论100毫升的护肤品价值应该是多少。 显然,范笙晴非常地不以为意,而她贫穷的室友却肉痛到扭曲。 范笙晴望着欧紫莹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动作,心想,名媛就是这样子的,她可真羡慕。 不过,她仍然觉得自己其实在这一点上也做得相当不错的,甚至可以评定为优,所以,她很快就平復了把自身卑微化的想法。 她说:“真高兴,你今天能来。” 她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放在了与欧紫莹平齐的水准上,这很快就让欧紫莹察觉出了突兀。 果然,听到范笙晴的问候,欧紫莹眼皮也不抬,她似乎对手中的menu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她为自己点了一杯摩卡,然后把menu交给侍者,微笑,点头,所有的细节都被她掌握得非常好。 先前对范笙晴有一丝粗鲁举动的侍者甚至萌生出了自己见识到了“女神”的错觉,他卑躬屈膝地为欧紫莹服务着,整张脸洋溢着幸福的优越感,仅仅是因为他有幸为这位美丽而优雅的女士效劳了。 理所当然地,范笙晴对他的转变感到了十分的不满意,她想,她必须投诉他。 这时,欧紫莹才把眼睛落在范笙晴的身上,不过,她的眼神轻飘飘的,连带着对范笙晴生出了轻视,她并不想眼神在后者的身上过多停留,那样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质变。 欧紫莹说:“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其实非常钦佩你,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想要和你促膝长谈。你知道的,我和你真的不熟。” “我当然知道我们并不熟。我们几乎没有交集,不是吗?哦,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范笙晴很自然地撩拨了一下秀髮,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以及亮闪闪的钻石耳钉,她一点儿也不想输给欧紫莹,她又说:“可是,我想和你交朋友。” 欧紫莹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尤其是她故意露出耳钉,以及那枚耳钉还是钻石材质的时候,欧紫莹冷静地笑了:“你是想用你的庸俗来和我交朋友吗?得了吧,范笙晴,我当初打在你脸颊上的那巴掌,你怎么就不往死里记恨呢,我还等着你哪天报復呢。” 欧紫莹端起桌上的咖啡,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她当然看见了侍者因为她略显粗鲁的话而怔住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不屑于与这种人计较。 范笙晴摩挲着杯口,决定告诉欧紫莹,有关于她的心迹。她表现得相当镇定,这让欧紫莹通过墨镜的遮挡,忽然有了兴致,至少欧紫莹偏头看向了她,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虽然她只看到了两个黑洞一样的眼框正对着自己,骇人程度绝不亚于她正对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鬼魂。 但她格外镇静地说:“我是真的想要跟你交朋友。可能你会觉得很滑稽。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如果这次不算的话。我真的很遗憾,那天晚上没有见到你。” “理由?”欧紫莹真是被气乐了,因为范笙晴那张不再单纯的脸,却表以一颗单纯的心。多么奇妙的搭配! 欧紫莹漫不经心地说:“你一提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倒是记忆特别深刻,我记得,我当时狠狠地扇了你一耳光。而且,我刚刚也提到过了,你应该对我当初打在你脸上的那记耳光而耿耿于怀,你这样,是不是太圣母了。我不跟圣母交朋友的。” 欧紫莹说到后来,不由扶着额头,微笑了起来。她觉得她们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像一部惹人诟病的话剧,而她不幸成为了主角。 “可是,我欣赏你。”范笙晴极度不要脸地说,并且她的眼睛里还闪烁着一种叫做“真挚而恳切”的光芒。 欧紫莹差点翻白眼,虽然有失名媛气质,但她真就情不自禁地做了那样的一个动作。苍天,她居然从范笙晴的目光中看到了炽热的诚恳,ok,她忽然之间相信了范笙晴的话。 “因为我打了你一巴掌?还是说,你觉得你已经被我妈羞辱得足够充分了?说实话,你那天晚上的表现,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其实和你交朋友也不错,至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陶姚噎得怒不择言的人,你是没有看到她当时的脸,简直都快绿了,你似乎很有那方面的魄力!如果你下次有时间,我可以考虑邀请你。不过,你要懂得适可而止,我可一点儿也不怀疑陶姚会把你送到警察局,或者是急救室,仅仅是因为她觉得你妨碍了她的人生自由!” 第53页 “听你这么一说,那你是有过那样糟糕的经歷吗?”范笙晴再次自以为是地觉得欧紫莹接纳了她,并且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问话有什么不妥。 欧紫莹的眸光暗了暗,因为她刚才在兴致勃勃地讲起那件很有趣的事情的时候,已经摘掉了墨镜。她的眼睛里好像要喷射出某种毒液。 “事情的确很糟糕。”她挑着一边的眉头说,“不过,我现在更反感你的问话。” “抱歉,是我多嘴了。”范笙晴只能认命地低下头颅。 而之于欧紫莹,范笙晴的知错能改是相当大的见面礼,她放下了手中的杂志,因为不想和范笙晴浪费时间,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备了一本放在包包里,她看着一副委曲求全模样儿的范笙晴,非常满意,她说:“不,并没有。如果你能把你那些刻薄的思想都用在陶姚身上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然后,她主动地握上了范笙晴的手。是的,在欧紫莹浅显的心目当中,凡是陶姚的死敌,皆是她珍贵的盟友,譬如炎梓沛,不过最近那个女人好像要叛逃了。 就在她们把彼此的手亲切地交握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们都看到了对方面上“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好,这是她们非常愿意看到的。 而与此同时,她们的手很快就被人从中分开了,欧紫莹的手差点摔在坚硬的桌面上,心悸之余,她回头看到了动作粗鲁的介入者。她当时的怒火足够将面前的人燃烧成灰烬。 “我就想嘛,能有这个力道的,一定是个男人。”欧紫莹盯着眼前面容清秀的男生,目露凶光。 如果这个人的力道再重一点点,或者是她防备再松懈一丝丝,她的手可能就会因此而受伤,她可不想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像个木乃伊半成品那样,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然后接受钱慕的羞辱和炎梓沛的嘲讽,天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实在是太理解他们了,他们更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在她眼里,即使面前的男生清秀得让人神魂颠倒,但是到了她这儿,也是一个无知而又粗鄙的庸俗小人而已。 她真想不明白,对面那群又是跺脚又是尖叫的神似激动不已的小女生到底是看中了他哪一点。 她不由又多打量了对方一眼,唔,脸蛋还行,身材也不错,但是,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是在仿效林黛玉吗? “你说谁是男人?”令欧紫莹吃惊的是,对方的声音居然是清脆的女音。然后她也注意到了这人并没有喉结,于是,她迅速地信服了对方的话语。 欧紫莹挑眉,并且非常夸张地说:“噢,你是女人。” 也许对方是被她轻挑的话语刺激到了,所以,她立刻就迎来了对方愤怒的见面礼——一个足够把她拍得晕头转向的耳光。 不过,欧紫莹快速地回应了这个耳光,她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并且露出了挑衅的微笑,足以令对方再次陷入发狂,她说:“你的行为让我信服了你的教养,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你是从野蛮部落里逃窜出来的。” 然后,她把那人奋力推了出去,虽然那人并没有狼狈地后脑勺着陆,如果那样就更好了,因为她现在的怒意需要宣洩。 可是,那个女生在失魂落魄的摔倒过程中,被范笙晴在半途接住了身子。不过,欧紫莹已经用武力值成功地威慑住了那人。 于是,那人除了一双眼睛持续高速愤火以外,并不构成欧紫莹的威胁,欧紫莹得意地笑了笑,尤其是对着范笙晴那张惨白的面孔,她说:“今天是情人节,我还有约会。” 她抬手看了看皓腕上的伯爵limelight手錶,接着说:“我很期待范小姐的下一次邀约。不过,我不希望再次看到这样糟糕的局面。范小姐不觉得失礼吗?” 范笙晴不动声色地回头瞪了一眼,她小声地道着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柯瑞她不是故意的。”但后者配合的她的是一声冷哼,这让她背嵴发凉。 不过,欧紫莹只是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流连在了她们身上,看似不经意地来回逡回着,实则好像一台发着光正在高速运行的扫描机——这是范笙晴坚持的认为,欧紫莹除了绝美的外貌不能和一台中规中矩的扫描机相提并论以外,她实在是存在着太多与扫描机相似的地方。 最后,欧紫莹踩着恨天跟扬长而去,显然,她已经捕捉到了她想要的讯息。 她的背影看上去特别心满意足,她在走出这家咖啡馆的时候,接起了一个电话,并且她一直保持着一个称作为“甜蜜”的笑容,伴随着她的轻言轻语,似乎灰色调的街区因此而玫瑰绽放,花香四溢。 望着欧紫莹的身影终于在一辆小车急速闪过后,消失不见,范笙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又捂住了她丰满的胸。 但是在柯瑞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她果断地把那只手放了下来,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她率先说:“我只答应了和你做朋友,但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朋友。”她明显有些恼怒,因为柯瑞对欧紫莹的无礼。 第30章 陷于喜涵3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饮啜了一口,可是咖啡是凉的,她有些不适应,于是只好轻轻地把它放了下来,当然,她学习到了欧紫莹的姿态,所以她模仿着意识中的欧紫莹进行着这项动作。 第54页 然后,她余怒未消地抬头示意柯瑞在她对面坐下,也就是欧紫莹先前坐的地方,她其实有点反感柯瑞的落座。 柯瑞垂首看了看,也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她翻着白眼,偏过头,露出了脖子上的刺青,好像是一个“晴”字,她说:“你现在又说这种话了。当初我追你的时候,你也是模稜两可的表态。范笙晴,你这样钓着人家好玩吗?你觉得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我又没有叫你一定要追我。”范笙晴觉得柯瑞的话语好笑极了,她轻蔑地笑出了声,“我们一起上美术课的时候,明明我已经表现得很低调了,是你先注意我的,是你主动追求我的。你当时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我怎么可以忍心拒绝你!” “说得你好像是朵白莲花似的。”柯瑞转过脸,满脸的鄙夷。 然而,做了错误决定的欧紫莹却是在后来的无数个平凡日子里,频繁地见识到了范笙晴的矫情,她不得不支起额头,心如死灰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看看,看看,范笙晴别提有多矫情了。” 那个做作的女人总是捂着她丰满的胸口,像一个即将心脏病復发的老太太,注意,她应该更要表现得像一个少妇些,毕竟少妇那样的□□才符合她娇艷的面庞,如果那张脸称得上足够地娇艷的话。 她哀伤而惆怅地、非常认真地说:“为什么我每次出街的时候,都会有人死命地盯着我看,难道我要在我的脖子上挂一个牌子吗?就是那种上面还写着‘深渊’二字的牌子。” 她觉得她的自我表达力一定非常的完美,可能也就她自己这么认为,她做深唿吸,像安妮凯瑟薇一样,因为那是她对号入座的偶像,仅仅是因为她们极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高度相似的。 她完美地诠释着一个动人的、渐入佳境的唿吸表情,她觉得她的神情应该像极了安妮凯瑟薇,但实际上,她连山寨版的资格都够不上,而且特别像便秘。 对于自己受到了绝大瞩目的这件事情,她是感到困惑的。尽管她走在街上的时候,不是着超短裙,就是安然地坦胸露背,像极了一块肉体的吸盘,吸引住他人在这座城市里晃荡的目光,让他们漫无目的游走的眼神精准而□□地映射出她的美丽和她乔装打扮的伪劣的气质。 炎梓沛就曾这样刻薄地描述过她的独特“美”,如果炎梓沛只是为了避免与她争执而敷衍地信服了她的美的话,那炎梓沛后来的话就显得讥讽宣天了,炎梓沛连目光都懒得落在范笙晴的身上,因为她觉得骯脏和噁心,是的,她讨厌做作的女人。 她斜着眼睛说:“你知道么?你就像是一块散发着腐烂味道的蛋糕,而足够抓住人视线的,是你外表浇上去的那些华丽丽的、色彩缤纷的奶油却还在娇艷欲滴。其实你已经腐朽了。” 范笙晴其实是骄傲的,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漂亮,尽管她已经被炎梓沛羞辱得体无完肤,当然,只就“美丽”而言。 然而,就在她觉得自己如同一位高贵典雅的漂亮女神时,炎梓沛又鼓足了气力,给了她最后一击,炎梓沛说:“我不奢望你能有女神那样的气质,但至少你的外表能接近‘女神’的范围吧,可是,你的脸只会让我想到男人。” 炎梓沛操着一贯阴阳怪气的口吻,别提多让人抓狂了,至少范笙晴很想把她手边的任何东西丢到那张张牙怪诞的脸上去,如果手里的东西正好是一瓶硫酸,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干这件犯法的事儿。 当然,范笙晴即便是面对着炎梓沛□□的讥讽和羞辱,她也仍然能做到不知死活地去热衷于别人给她的“女神”称号,即使别人只是无心之语,可是她就是牢牢地记住了,这就好比一个长相不理想的人,能够最大限度地沉浸在自我美化的幻想沼泽里,不可自拔。 她觉得她当之无愧。当然,她也排斥着她人把她和某一个女人作比较,那个女人可以是欧紫莹,但不能是除开欧紫莹以外的人,那样,她会非常不开心,因为她觉得,没有人是可以同她相提并论的,而她心底里认定的,只有欧紫莹。 此外,她还会苦恼地一厢情愿地认为着,有很多善妒的女人试图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她娇嫩白皙的脸庞上泼硫酸,这一点,欧紫莹和她产生了共鸣,她们亲切地交握住了双手,感动得稀里哗啦。 但是,范笙晴是出于绝对的自信。是的,她觉得她美得不像话。这也是为什么炎梓沛能够频繁地在美貌上对她予以攻击。 当然,她可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毕竟炎梓沛是在嫉妒和羡慕,而且愚蠢地把自身的情绪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 于是,范笙晴继续视若无睹地歆享着男人们对她的追捧,让她像夜晚的月亮,被所有的星辰衬托着,高高地挂在天空,以俯视的姿态睥睨着尘世,尽管她唯独脸庞的大小正好符合“月亮”那个美好的词儿。 然后,那些企图破坏她美丽的恶人们,都将黯淡无光,用他们卑微的身躯匍匐在她的必经之路,成就她的至高无上,她是最美好的。 而欧紫莹,她只是觉得自身横行多年,迟早有一天会遭受报应的,她信因果轮迴,因为她在一年前犯下了一个足以她用血泪偿还的大错,并且此后的无数个日夜都将为之提心弔胆,害怕炎梓沛忽然失控,并且试图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浇硫酸,就好像悉心照料自己的花草那般,于她沉睡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浇灌,然而她会因此而发出杀猪般的声音。 第55页 又或者是在她未知情的情况下,如同恶鬼索命一样地突然拿起了尖锐的玻璃渣滓,那尖锐得骇人的兇器应该是她打碎的一个玻璃杯,举着兇器的炎梓沛狰狞地、微笑着逼近她,然后在她花容月貌般的脸颊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形成永久的伤害。 而炎梓沛,终于露出了一个完成了一件繁复但是美好的工艺品般的神情,并且邪恶地笑了,那个笑容诡异而黑暗。 不过,当下的欧紫莹却是笑得花枝乱颤,她并非没有受到心事的纷扰,而是因为她实在是被范笙晴的表演惊艷到了,那个女人骚首弄姿,在她的面前摆舞着各种姿态,一度让她胃心泛酸。 她说:“如果你和你妈,我是说你和你那个当画家的妈妈一起出街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妈在熘狗呢,一条穿着暴露,然后还要死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赖皮狗,当然,他们也会好奇,一个穷酸的,但是总被人说成是德行高尚的艺术家,为什么会养一条这样子的狗?你说,是不是非常有趣?我知道你也一定是想要表达这个,对不对?” “你是在嫉妒我的美貌?”范笙晴身手敏捷地在脸上刷了一层厚厚的粉,她真的很严肃,所以她刚刚说的,并没有玩笑的意味,但令她气愤的是,显然欧紫莹听岔了。 她想,欧紫莹一定是嫉妒她的天生丽质,毕竟脸蛋身材这类东西,是靠上天赐予的,尽管她的那张脸曾经被初识的人联想到了“长头髮的男人”。 不过她似乎感到了习惯,因为她可以包容生活中所有的不平等,包括对欧紫莹不逊的言语,以及炎梓沛的恶语相加。 “嫉妒你长得像个男人?”欧紫莹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咖啡,她可相当不认同范笙晴的自我感觉良好,“范笙晴,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自信。别那样幽怨地看着我,我就是故意的。”她舔舔嘴唇上清香的咖啡,看向别处,“这好像是你的台词。” “是的,这确实是我的台词,我的天啊,你居然一直记得。”范笙晴虽然很不开心欧紫莹□□裸地表白出了强烈的羡慕,不过,既然是女人的天性,她理解,尤其是她们面对着她这样一位没有一丝瑕疵的美人儿时。 于是,她对欧紫莹日渐过分的嘲讽,继续表现得宽容和仁慈,就像一个心怀天下的圣人,怜悯地望着罪孽沉重的世人,想要超脱他们不当的思想与情感。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她怜悯的世人心中,是一条穿着暴露的狗。 范笙晴换了一套裸露着□□的超短裙装,她揽镜自顾地看了一会,然后转到欧紫莹的面前,她觉得,美好的东西总是需要分享的,她可以在一边向男人积极展示和分享的同时,也能用“恶俗”等字眼来形容男同胞对她轻浮地发表出的爱意。 她时常会感到苦恼和困惑——因为男人们狂热的追求,实际上她的整个神情非常享受,她说:“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我吃饭的时候偷拍我,我都看到闪光了,可是他们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我真的无法理解。而且,我也害怕他们会拿着我的照片,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一面抱怨着,一面伸出她的五指,在包包里勾住了一瓶花里胡哨的东西,然后把它举到自己脖子以上的位置,是的,她要开始全方位地喷洒香水了。 而欧紫莹正好在此时放下了咖啡,因为她需要快速地捂住鼻子,这一定是一个有味道的谋杀。 范笙晴当然没有意识到欧紫莹已经在排斥她了,她高兴地伸展着她自认为很是修长的四肢,尽管又肥又大,她对欧紫莹温柔地说:“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你应该问我,你的香水味好闻吗?”欧紫莹铁青着脸,立刻转移了阵地,几乎是跳跃着进行了这项高难度的活动,她远离她,确保一个足够唿吸到新鲜空气的空间。 她捂着鼻子,艰难地说:“范笙晴,你难道不觉得你喷那么多的香水在身上,会显得你粗俗吗?还有,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这是我闻过的最难闻的一款香水,我恨不得去砸了那家店。或者是让它原地爆炸,这玩意儿,很明显不应该留在世上。如果你再敢谋杀我,我会在陶姚把你送进警察局之前,先把你关进精神病医院。你是脑子坏掉了吗?这么难闻的香水,你居然一次性喷洒这么多,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身上有股奇味儿吗?” 范笙晴是这样回答她的,别提有多波澜不惊了,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就像一个雕堡,她说:“不是的,我刚刚发现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儿,我就是想要遮盖住它,所以才多喷了一点,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废话!当然不喜欢,“闻多了,我想吐好吗?”欧紫莹翻着白眼,往自己屋里垂死挣扎地走,生无可恋,天知道她的面部表情紊乱成什么样了。 范笙晴的嘴里总能蹦哒出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她把自己定位在了一个无人企及的圣母高度,作死地作! 果然,炎梓沛的形容最贴切了,她说:“我相信,只要范笙晴一开口,死的东西都能变成活的。当然,我没有说她口才好的意思。” 第31章 陷于喜涵4 “可你好像还没回答我,我这样穿着,不会很怪吧?”范笙晴拉扯着身上那条已经不能用“短”来形容的裙子,自我感觉良好地欣赏着,她唯一不能满足的是,这条裙装还是不能把她的大长腿全部释放出来,她深深地遗憾,这也就是说她不能让男人看到她的时候心跳加速。 第56页 欧紫莹用怀疑人生的那种眼神回头瞅着这位此刻正拼了少妇命的挤着仅有的乳沟的女人,有气无力地说:“拜託,你的沟已经很——”该说一个什么样的词呢,最好是贴切而准确的词,欧紫莹转过头,“很丰满,对,非常丰满。”阿弥陀佛,她总算是想到了“丰满”。 “啊?”范笙晴立即捂住了胸口,她一定是受到了惊吓,“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你不是挺想露的吗?”欧紫莹真的好想把这扇厚重而结实的门板拍到对面那位可恶的、做作的女人身上,她受够她了。 “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穿裙子的话,就应该要这个长度,至于胸口,我几乎很少在意的。你们不说,我还真没有看见,原来它这么露了。”范笙晴的口吻真是委屈极了。 欧紫莹黑了整张脸,她幽幽的说话声响起在范笙晴的背后,“我觉得我们得找个时间好好谈谈‘绝交’这件事儿了。我可不想被人说成是一个只会熘狗的贫穷艺术家。或者是街头模特儿,要命的是,手边还牵着一条会各种摆拍的流浪狗。那会被放进博物馆给供起来的,很明显,我还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然后,欧紫莹气急败坏地摔上了那道门,因为她看到那个矫情的女人又在脸上涂涂抹抹了,顺道又把自己的低胸装拉下了一截,露出她雪白的胸膛,看得欧紫莹心惊肉跳。 她觉得那个做作的女人能够活到这么大岁数真的不容易,因为那个女人似乎随时都能诱发起她人对其的残忍谋杀,而且还是大卸八块的那种! 在接受到大脑形成的某种淫/秽画面意识的时候,苏喜涵立即举起了手,并挡住了瞳孔正在迅速扩张的眼睛,她听见自己说:“天啊,这个社会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该死的是,她居然用到了忧国忧民的口吻,她一定会被柯雪嘲笑的,如果柯雪知道她只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而妄下结论的话。 靠近墙角的位置,其实只是有两个女人在热情地拥吻而已,这应该是正常的,但苏喜涵此时的行为却彰显着她戴着有色眼镜对待同性恋! 短头髮的女人抬起布满了□□的眼睛,事实上,她刚刚动了肝火。 她望向苏喜涵,因为苏喜涵的那句“这个社会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正好被她听见了,这让她无法专心于后续的拥吻,她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真就道德沦丧了。 而长头髮的女人却因为满面腮红,喘息不匀,所以没有向苏喜涵行来一个足以杀死人的注目礼,又或者是她意犹未尽,毕竟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还想要得到更多来自于对方滚热唇瓣的碾压。 苏喜涵感到难堪,她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然后想藉机熘走,但是被后面的女人叫住了,而当时的她才走出了两步的距离,她懊恼地看向了自己的双腿,其实它们已经够长了。 短头髮的女人很快就走到了她的对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捏着斜挎包的皮带子,心内打鼓,她想,她会不会被人揍。 短髮女生长得非常清秀,是那种介乎于男女之间的美感度,所以苏喜涵在正视她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但也只是几眼而已,因为这个女生表现出来的兇狠,好像如果她再多看一眼的话,就会怎么样她似的,而且,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个女生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她也许会被□□。 苏喜涵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毕竟这件事儿是她有错在先,她不走这旮旯里,也就没这回事了,她开始在心底埋怨自己。 其实在“见世面”这件可有可无的事上,她是有足够基础和经验的,譬如她前天在店里看到的那对尤物,又或者是一个礼拜之前的那对奇葩,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同性恋啊,只是为什么她还是要情不自禁地显露自己的缺憾呢?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短髮女生摸着下巴说。然而,她的这个动作并没有男生做起来顺手,非但不酷,反而很猥琐。 苏喜涵差点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致一首老歌词,就是那首深情款款的《甜蜜蜜》。她寻思着,要不要回以一句强调并且重复的“在梦里,在梦里”,或许还要用唱的形式表达出来。 但她转念一想,这可真是一个没有水准的搭讪。果然,短髮女生的同伴也似乎感受到了羞耻,如果她粗重的喘息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噢,我想起来了。”短髮女生自顾自地说,但她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记忆力的突破而表现得多大兴奋,反而阴沉了,是的,阴沉了,而且还是极度骇人的阴森。 苏喜涵开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在给顾客送咖啡的时候,因为手抖,而把整杯滚烫的咖啡像浇花草一样地浇到了某位长相清秀的顾客身上,毕竟那样冒失的行为,是她时常发生的事,她的老闆娘几乎要把她活吞了。 “大哥,如果我哪天不小心真的把咖啡洒你身上了,麻烦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了,好吗?请看在我已经被辞退了的份上。” 苏喜涵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她当然不在意对方是否能真的听见她的心声,她只是在自言自语的做一个结束语而已,然后再像一股烟似地飞快熘走,其实说白了,这就是她逃跑时的“预备,一,二,三”。 第57页 “辞职了?那我姐怎么办?”短髮女生如梦初醒,她恨不得立刻追上去,但那个女人像见鬼了似的勇往无前,转眼就看不见了,她懊恼地嘆了一口气。 而这时,长发女生轻声唤了她一声,“柯瑞,你认识她?” 苏喜涵把一个密封了的文件袋慎重地推到了对面张牙舞爪的女人的手边,她说:“是的,的确是我想要盘下你的这家店面,这份合同记录得很详细,我想,你可以先看看,如果能行,我们后续再谈。” 苏喜涵的前任老闆娘剔着花掉了三分之二的指甲,坐相相当难看,这家店里的侍者不止一次向她们投来了瞩目的目光,甚至带着轻视。 而她的前任老闆娘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那样越矩的眼神,她依旧剔着她的指甲,那斑驳的指甲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修理了,非常落拓的样子。 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因为她觉得苏喜涵没有足够资格站在她的对立面,何况,她们极有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合作,这也意味着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平等的,就好像她们此时站在了上帝的面前,接受上帝对她们的加冕,噢,请别为难她。 她故意刁难,尖酸得让人想把她殴打一顿,她阴阳怪气地说:“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店盘出去了?我经营得很好,用不着转手,这地段也特别能赚钱,老娘今后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去?我还指望着它能给我赚点嫁妆呢。” 其实,以她的姿色,倒贴也没人要。但苏喜涵不能提醒她,否则她连基本的自信都会消失,那可就大发了。 不过,苏喜涵倒是真想把那份白纸黑字的合同甩到那个女人的脸上去,但她立即制止了自己突如其来的野蛮想法,因为她的任意微小举动都极有可能让她的前任老闆觉得面部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她肯定会夸大其词,然后把他们的事情搅黄。 她能够想像出她的前任老闆娘一副受到了强/暴的样子,并且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晃啊晃地指向她,嘶声力竭地吼叫:“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娘欠你的啊。” 而苏喜涵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和她共同探讨合同的内容制定了,哪怕是多待一分钟,她都觉得自己的时间在哗啦啦地流逝。何况这个女人还在存心刁难。 此外,她也认可着自身随时都会爆发一场大动干戈的粗鲁场面,于是,她尽量平復心情,非常耐心地说:“如果你的记忆真的那么糟糕,我不介意重复一遍。”她觉得她面对着的是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她的笑容一定是极度慈祥的。 “那你最好重复一遍。”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特别神气地兑她,她气得快要立刻端起桌上的热咖啡去招唿那个女人此刻丑陋的嘴脸了,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 “你到底要多么钱?”苏喜涵烦躁地、颓败地躺倒在了靠椅上,是的,她支撑不住了,但她的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浓妆得不像话的女人,真的,如果桌上有把刀,她一定会把它抵在女人的脖颈,让她闻闻自己腥甜的血味。 “反正不是这么个数。老娘的咖啡馆开得好好的,凭什么转手给你啊,还有——”她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并且声音也陡然间拔高了、削锐了,狡猾而又阴险,“那个女人就是一个残废,我也是瞎了眼,当时真就答应了她,其实我也是可怜她,怕她活不长,结果谁知道,还真活不长,第二天就死了。” “请注意你的用词!”苏喜涵咬牙切齿,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胸腔中的怒意在燃烧,在沸腾,她立身而起,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女人,“柯雪她不是残废,如果再让我听出你的不敬,我会——”她把眼睛落在热气腾腾的咖啡上,恶毒地笑了,“我不介意把你整张脸烫得跟个猴子**似的,还有,我真的不怕杀人!” 第32章 陷于喜涵5 “说得不错。”一个面容阴沉却俊朗的男人一边抚掌,一边赞不绝口地走近了她们,苏喜涵很快就认出了他,不由得扶着桌角往后退了一小步,她退得不易察觉,所以差点把自己绊倒,因为动作弧度实在是太小了。 她惊魂未定时,男人说话了。显然,男人非常不满意她的这个小动作,他觉得苏喜涵可能在勾引她,用她的特定而新颖的方式,他惊讶地说:“苏小姐,别这样,我又不是豺狼恶虎。” 苏喜涵迅速出言反击,“但你跟它们没什么两样。” 他走近她,自认为很帅地扬起了嘴角说话,但看在苏喜涵的眼里,觉得他的嘴其实天生就是歪的。 他说:“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感激我的。”他这话说得,就好像“我总有一天会丑到你的”一样,令苏喜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是,你现在已经噁心到我了。”苏喜涵斜着眼睛看他,“收起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吧,我又不跟你抢女人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如果你觉得我现在可能会和你抢男人,那你真是高看我了。还有,麻烦你不要再像一个怨男似的,苦大仇深装给谁看呢。” 他笑了笑,好像豁达地赦免了苏喜涵的恶语相加。他转过身,正对着目瞪口呆的老闆娘,他居然伸出了手,似乎要和老闆娘进行一个阔别多年的拥抱,他说:“你的门店,我盘下了,价格随你怎么定,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你的门店其实没有任何地理位置的优势和商业上的优渥价值。这是我请专业人员对你家那宝贵门店做的一个价值评估,你有兴趣可以看看。然后,我想听听你最真诚的想法。” 第58页 接下来,他温文尔雅地递上了一份文件,那应该是他的购买合同,他满眼笑意地弯下身子,近乎恐吓地对她说:“鑑于你其实也有转卖的想法,这样吧,我们今天就把合同签了,你也可以快点去物色一个更好的地段,我听说,你前几天去凯伦广场看了商铺,很好。你似乎很积极,尤其是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地为难苏小姐。你看,苏小姐都快伤心欲绝了。麻烦看上我的份上,饶恕了她吧。” 他说着,把眼角余光故意游向了苏喜涵,苏喜涵的脸果然绿了,因为她被这个该死的男人当枪使了。 老闆娘一张褶皱横生的脸立时煞白煞白,因为她被一个人准确地戳中了要害,而那个人的表情却好像只是猜测到了她今天穿了件什么颜色的内衣,她当然不能鼓掌祝贺。 于是,她以沉默达成了同他们的共识,像一个被吸干了血的尸体,她摇摇欲坠,轻薄如蝉翼。 苏喜涵是十八岁辍学的,中专文凭,服装设计专业。其实说是辍学也不准确,因为她读的是职业学校,她本来可以有一个考上大学的机会的,但她嫌弃专业受限,不能如愿以偿地进入到理想中的大学。 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是首都服装学院,尽管以她平庸,并且随时都会灵感枯竭的资质,进入到那样的名校已经不是差强人意可以概括的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可是,她固执己见地觉得有梦想总比没梦想强,光是看看那些日益蒸上的选秀节目上的俊男靓女们,你就会醒悟——有梦想何止是重要,简直不要好太多。是的,这是一个拼梦想的时代。 当评委老师已经对你的歌咙产生了厌倦,其实这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因为人的面部表情特别不受控制,理所当然的,一张张不胜其烦的面孔就诞生了。 而且他们方方正正的、杂揉了各种复杂情绪的面孔幽幽地朝向你,就好像你在清明时节的墓地里经常看见的那些青灰色的石碑一样森然,泛着乍暖还寒的冷光,犹如匕首,令人寒毛倒立。 但极少有人能自知之明地消化掉这些讯息,他们总是我行我素地继续在舞台上扯着嗓子癫狂,如醉如痴,沉浸在自我美妙的歌喉中难捨难分,她们一定是蒙蔽了双耳,并且她们自以为是地觉得那些从自己喉咙里逸出的歌声分明就是天籁,余音缭梁,不绝于耳,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倾倒。 然而事实是,所有人的表情看上去更像便秘,以及暂时性的失聪。 面临着即将惨败的结局,于峰迴路转之际,选手们又可以这样切换——譬如声泪俱下地阐述家庭背景,这个必须得惨,得非常惨,让人忍不住喟嘆:“原来她的身世竟然如此悲凉。啊,我真是太感动了。快点把本评委的帕子递上来,我真是感动到不行。” 于是,台上台下立即哭成一片,一个个眼圈红得,你以为是满园的桃子都成熟了。然而事实又是,他们如丧考妣地竞争着谁的眼泪能如决堤的江水,浩浩荡荡,说来就来,绝不含煳。 这个时候,选手们的台词一定又要是这样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可是现在,爷爷奶奶年事已高……” 如果你表情足够丰富,你还可以动人地表现出你的欲罢不能,但其实你到底要欲罢不能到什么程度,那就不言而明了——是的,仅针对于你纠结的、难以启齿的身家背景,你要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 当然,剩下的就要全部留给评委老师们自己去开拓了,毕竟脑洞这种东西,每个人的深度都有高低,放任自由的遐想显然更能引起不同的反响。 虽然这样的表述有点夸张,苏喜涵的意思是她把那些身世凄凉的选手们的悲惨故事用放大镜扩大了,很明显,她在消遣那群可怜的选手们,但大体就是这样一些年小失孤的、千篇一律的悽惨背景,足以令闻者痛彻心扉,观者涕泗纵横。 于是,她也耳濡目染了许多草根阶级的人类成天挂在嘴边的某些感人肺腑的心灵鸡汤,但大抵不过是一句气势磅礴的开场白——我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至于这个伟大的梦想究竟有多大,那当然只是一个抽象概念的形容词而已。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草根阶级人物,她满眼关注到的也都是这般或那般惨得各有千秋,但是致词一样的草根阶级人物的传记史册。 毕业之后,企图以一人之力抵挡住社会的现实,然而除了自我宽慰,或是更近一步地认清现实,她能做到的就是梦想的催眠。 毕竟幻想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像她这般碌碌无为的,宛若活在了虚幻里的人,更是如鱼得水,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候,她居然生出了一种叫做“人生如梦”的错觉。 如果她的人生经歷是一部由傻白甜女主自导自演的言情狗血剧,也许结局的最后,她能咸鱼翻身,而且辉煌的成就足以令所有人嘆为观止,或者说是目瞪口呆,后者显然更贴切——她们几乎嫉妒到想要往她脸上抽耳光,而且是下死手的抽法。 多么励志,如同重量级的史诗,在故事的结尾,她登上了耀眼的顶峰,像星辰一样熠熠生辉,她都快要生出她手里的拐杖是自由女神像中不能缺少的火炬那样的痴心妄想了。 第59页 她敢对天立誓,她雄浑的光辉,也将会成为众多歷史长河里的一支汇流,波涛汹涌,奔流不息。 她念想的终结其实是一个意外,如果说“江郎才尽”是每一个设计师最初的雄心壮志都将遭受到的厄运,那么她就是被这样的厄运打败的。她为此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是的,对于后来辍学的她来说,她的人生不要太忧伤。她没能去到一家象样的公司进行她的服装设计师梦想。 其实,所谓的服装设计师梦,说到底那也是有钱人家的事儿。你家境贫寒去学个什么劲,特别是你贫穷的灵感也是那般的乏善可陈,和你身家的贫寒遥相唿应的时候。 她在家的时候,她父亲也曾非常沮丧地警告过她:“学这么个专业有个屁用啊,不就是一个裁缝吗?我看你以后给别人缝衣服能赚个什么钱。” 请原谅她父亲的措辞,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易于一针见血,剖开表象见本质,归根结底,好像都是资金不足的错。人这一生,就是被钱所困,为钱所累,而且循环往復。 但是,当时天真过了头的苏喜涵却不认可父亲这么肤浅的想法,是的,不听老人言的苏喜涵那时就是这么认为的,她的父亲何其的肤浅——服装设计师怎么可能是裁缝呢,再怎么说,那也是高级裁缝啊。 在她心目中,裁缝就跟热门的会计一样,有鲜明的资格、等级之分。而且,她总觉得她终将成为的是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而不是什么在车间里辛苦劳作,并且服从两班倒的苦逼裁缝,那简直间接性地污辱了她在校所洗礼的淳淳教育。 这两者的区别犹如云与泥,她一点儿也不想当裁缝,她坚定自己的梦想——她是要成为服装设计师的人。 第33章 陷于喜涵6 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她的专业有什么令人髮指的过错,她总觉得她的专业是需要她的天分和努力就能为她创造出未来一片广阔的钥匙,它能给她带来的是光明,是灿烂的蓝图。而不是埋头苦干、不舍昼夜的底层工作者,每天还要忧心着一个月的衣食住行是否能够持平。 真到她毕业之后,由于她专业的尴尬,她被几家颇有名望的公司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打退,她才明白,她的专业似乎给她制造了巨大的麻烦——她好像真的就只是一名合格的裁缝,仅此而已。 但她果断地拒绝了去一家工厂辛勤苦干的建议,她选择到了休闲娱乐的餐饮业工作,并且决定为自己今后的计划积累丰富的经验和充实的金钱基础。 尤其是金钱,她觉得金钱之于她,就好比一个了不得的、不可分割的器官,或者说,比她的肾还要弥足珍贵。 她就像是每一位初次涉入服务场所的尽职敬业的有为小青年,根正苗红,热情高涨,一面洋溢着感恩的心去热爱着自己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一面又诅咒着这个工作的烦琐和一层不变。她真的快要被这种生活搞疯了。 是的,她觉得她特别没有尊严,尤其是面对着那些刁钻的顾客,她要一个劲地赔着笑去感化他时,她都觉得自己更愿意拿把刀将他逼得立即举手投降,乖乖就范,她能想像自己有多狰狞,也能想像出那位不可一世的顾客屁滚尿流的骚臭场面。 并且,她还要请求这位笑得合不拢嘴的顾客(这必须是她的功劳)在她的工牌上,饱含深情地贴上一朵小红花。 可别小看了这种小学生的玩意儿,它要比它的长相实惠多了,因为它能使她一个月的工资里忽然之间又多出几天的生活费,然后,她好像就能因此衣食无忧了似的。 这种苦逼得跟路边乞丐讨吃一样的生活终于在她的另一次觉悟当中破碎,她不过是因为和朋友去了一家咖啡馆喝了咖啡,可是她就像是功力停滞不前的武学者那般,被打通了任督血脉,她豪情万丈地跟她的朋友说:“我要去开一家咖啡店,其实开咖啡店这种想法,我很早就有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她朋友当然是半信半疑的,因为她真的没有听苏喜涵说起过什么时候建立起的这种特别不着边际的痴想。 但是,身为她人的朋友,当友人沉浸在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时,你不能残酷地打破她的念想,你要温柔地劝诫她,还必须得是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及。 于是,这位朋友真就纯属出于好心地告诉了她:“你如果要开咖啡店的话,我想,你可以先去别的咖啡店当学徒。这样,以后你也就能够自己独挡一面了。” 其实,这位朋友也只是口头上说说,但她没有想过苏喜涵的行动力。虽然苏喜涵以前的行动力几乎为零,但今时不同往日,你知道的,当人一度搁于浅滩而无可奈何,忽然豁然开朗,眼前一亮,理所当然是要为此倾尽所有的。 所以,苏喜涵雷厉风行地去完成了自己梦想的第一步——是的,她立即就去了一家咖啡馆当学徒,并且决定今后就在这条路上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于是,她璀璨而又悲催的人生就从这里开始了。 苏喜涵二十岁的时候,她已经在一家咖啡馆用学徒的身份待到了第四个月,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她决心要向那个每天都会准时来咖啡馆的男生表白,不管是用什么样的言语,她觉得只要不激怒他就成,因为她在此之前毫无任何经验。 第60页 她唯一目睹过的表白,就是她高中时的暗恋对象被与她同班的某位同学表白,要知道她的暗恋对象在身高方面存在着先天性的不足,所以身高绝对优势的她的同学在向他饱含深情表露心迹的时候,他的神情是木讷的。 其实说她的同学在表白这档子事上,声泪俱下也不为过,她的面部表情实在是像对着一个青灰色的墓碑哭诉,并且,这个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还必须是她这辈子爱到不能自己的爱人,显然,她表白的男生还不能快速接受自己的名字已然刻在了墓碑上。 她柔情款款表白的时候,他几乎是半仰着头的,然后露出了特别不耐烦的表情,是的,他的脖颈感到了酸痛,要知道,作为一名理科男,他埋首苦干的日子数不胜数,他为自身年纪轻轻就患上了此等病症感到莫大的悲哀。 当然,此时他面临的悲哀是——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雨里,滂沱大雨把他的心都浇凉了——女生的眼泪全部啪啪啪地砸在了他的脸上,生疼。 于是事实证明,他没有过重的把注意力放在颜值这种虚幻的东西上,而是身高,因为他在女生全过程的表白里,浑然只感受到有一个巨高的水柱不停地往外冒着水,而欺凌的对象,很不幸,正是他。 理所当然地,这位悲春伤秋的高个子女生很快就被他兇残地拒绝了。这也间接性地导致了后来的苏喜涵不敢向其表白,因为她害怕成为他眼中的第二支巨高水柱,还特么是一直往外冒着水的。 因此,苏喜涵的初恋就这样告终了——谁叫她也是高挑身材呢,还特么是好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她的眼光没有跟上实力,靠,她居然看上了那样一个死板的傢伙,不过幸好那只是她年少无知的高中年代,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现今也只是偶尔怀念怀念。 她涂抹着粉红色指甲油的、圆润灵巧的手指叠出了一张稜角分明的信纸,尽管信纸的颜色也是闷骚的粉红色。 她准备把写了几句漂亮情话的、折出了纹路痕迹的闷骚信纸送给他,然后灰熘熘地逃掉,毕竟她像个傻逼似的站在那儿等着他拆封有点煞风景,毕竟信纸上的内容有一个人看就足够了,如果再强行带入苏喜涵的那张脸进行生动地情景浮现,那简直就是恶俗!她不敢想,画面肯定是不和谐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她从本质上而言,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妖艷贱货,她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绞着了手指,双腿也不由自主地扭成了麻花形状,她文静的形象不论那份天赐的幸福是否会来得疾速,她也必须如同守护着女人贞操般地严肃镇压着,就好像她化身成了雷锋塔,她在竭力打压着白蛇的翻转。 此外,她也深刻地检讨着,一分钟之前,从他惊讶抬头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的自己是多么地接地气,仿佛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她仍然为自己在心中热烈地鼓起了掌,因为她成功地表白了,至少那份信是送出去了,虽然只是廖廖几句撩人的话语,但他一定会领悟到精髓的,譬如,他会知道——哦,原来她喜欢我很久了。 当然,苏喜涵也是极力希望男生在发表这句感慨的同时,会默默地长舒一口气,说:“真巧,我也喜欢她很久了。” 虽然整个过程不是相当地理想,可是她只注重结果,所以,她愉快地躲在咖啡馆的某个阴暗角落里尽情地激动和跳跃,这也就是五分钟之后,她被fire的原因。 于是,她对那个男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非常忧伤的、失望溢于言表的“恐怕是见不了了,我刚刚被fire了”。 她听见了自己笑容破碎的声音,在夕阳穿透进来的播放着欧美情歌的咖啡馆里晶莹成灰。 是的,她毫无特色的人生终于绽放了鲜艷的色彩,简直五彩斑斓,在她经歷了无数个不可思议的折磨之后,她的生命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哪个瘟神在操刀着她不懈一击的命运。 她的老闆也不无遗憾地说,尽管她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好像踩到了狗屎,她说:“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我觉得你挺适合跳舞的,去报个培训班吧。学习跳舞什么的,最好是趁早,省得日后闪腰。” 最后,她又幽幽地在苏喜涵的背面说:“老娘其实忍你很久了。” 苏喜涵一面昂首挺胸地往前迈着步子,一面提防着她的老闆娘会不会突袭,譬如莫名讨厌她走路的姿势,而在她背后扔一个杯子,吓得她跳脚。 毕竟她刚刚翻出去的白眼绝对抨击了老闆娘那一脸明骚的得意之色,于是,那位表情难看到像踩着了狗屎的老闆娘的神色忽然之间切换成了被人泼了滚烫咖啡的无比幽怨,好像随时都会上来掐住苏喜涵的脖子,与之同归于尽。 她满腔热血爱慕的那个男生是在落地窗外忽然停下了一辆兰博基尼之后起身的,不过他也看完了苏喜涵十分钟以前递向他的情书。 当然,这只是在苏喜涵眼底的折射效果,而事实是他以为是一种新型的发传单方式,于是,他就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然后决定丢掉它,但他又一时间找不到这家咖啡馆的垃圾篓,所以他才握在了手中。 对于男生一见到那辆车就条件性地起身这件事儿,苏喜涵一点儿也不吃惊,因为每天的这个时点,他都会来这儿喝咖啡,与其说是喝咖啡,倒不如说是他在藉此打发时间等人。 第61页 而那个神秘人就是那辆奢华的兰博基尼的拥有者——某位大老闆,他们的关系神秘而隐晦,让人忍不住联想。当然,浮现在苏喜涵脑海中的画面是绝对干净的,她对此可以立誓。 第34章 陷于喜涵7 他走到前台来结帐,虽然他因为羞赧,几乎是用柔软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的全部,苏喜涵为他不怕摔的钢铁精神在心底默哀了三秒钟,她觉得这位可爱的男生真是伟大极了。 但是,他的武装并不妨碍苏喜涵一面给他汇报着他的消费额度,一面毫无阻碍地偷偷打量他的俊颜。 他的脸红得都快要流血了,尤其是发现苏喜涵还在恶作剧地望着他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刘海里。 苏喜涵扑哧一声笑了,他可能是非常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道在接收到了情书这种低科技的玩意以后,应该拿怎样的面目示人,所以他很是自觉地报出了名号:“你好,我叫木子慧。” 实际上,他只是为了避免苏喜涵的语出惊人,因为他今天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而他的预感是——这位女人要说的话是绝对不能让钱翰听到的,钱翰就是那位已经快要拉开门走进来的、他们眼中的大老闆。 男生回头望了望门外,他当然能够想像得到钱翰一脸“长得帅是我的错吗”的高逼格神情,他很想为此扶住额头感慨,或者说是装作不认识那个男人,毕竟钱翰“回眸一笑”的功力足以引起山唿海啸。 当然,面对着苏喜涵,如果他再加一句“很高兴认识你”的话,苏喜涵可保证不了自己不对他动手动脚了,因为这个小男生的各种小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尽管目测年龄应该是二十好几了,但人家就是特别萌!萌到你好想“吧唧”一口。 苏喜涵举起手,张开五爪,笑眯眯地同他无声地打着招唿,她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特别像柜檯上摆放着的那只招财猫一样了无生气,而且愚蠢。 当然,她也没有想过要在此时此刻告诉他名字,芳名这种东西,只有对方问起时才能说,而她并没有觉得他的自我介绍是变相地向她询问芳名。 他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他东张西望着,最后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明天见。”他可能真的是第一次收到情书这玩意,所以才会害羞得不要不要的。然而事实是,他只是因为钱翰的迫近。 苏喜涵喜不自禁,毕竟眼前的小男生实在是太符合她的胃口了,她就是好这口! 不过,当她可怜兮兮地说出“恐怕是见不了了,我刚刚被fire了”的时候,那个男生清澈的眼眸转而变得茫然,他肯定觉得自己又被面前的女人调戏了,尤其是看清那个女人脸上挂着的是奸计得逞后的阴险表情的时候,这让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看法。 然而,致使苏喜涵顿时如坠冰窑的不是男生听了她忧伤的遭遇过后,一声不响地走掉,而是她看到了足以pass掉她所有强行带入了男生的美妙情侣幻想的豆腐渣画面——那个从高档轿车里走下来的男人,看到从咖啡店内出来的男生后,微微一笑,俊美的面上何止是宠溺,简直就是爱意绵绵,即使这个男人给人的磁场却是——我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她看到男人走向男生,并且把男生圈进了他结实的胳膊,他们额头相抵,好像在讲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情话,但苏喜涵敢肯定,那绝逼是荤段子之类的。 男生的耳朵因为男人的靠近,立时通红,红得那叫一个速度,暧昧奢靡的气息扑面而至。 然后,她看到男生把手里的某个东西交给了男人,特别乖巧的模样,却没有引起男人的狼吻,反而令如沐春风、一直挂着阳光般的笑容的男人皱了下眉头,尽管他笑起来的样子并不是很好看,但他一旦敛了眉目,还真有些阴鸷,似乎相当不悦,并且他的目光陡然之间掉转了方向,像刀片一样地直直射向了玻璃门后的柜檯。 苏喜涵感到一阵心惊的同时,莫名地也感觉到了强烈的碎裂响动炸开在耳边,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可是,等她再次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的时候,男人手里接过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忽然以一团粉红色的颜色被无情地抛掷在了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她觉得自己无形中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她好像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传单,然后又说什么那就不要了。 亲昵的姿态足够引起一群单身狗以雷霆闪电般的速度冲上来,指着他们贴合的身子破口大骂:“你们这对狗男男!” 她僵硬地站在橱窗内,举起的右手还停留在男生站在前台结帐的那一刻,然而,多么不幸,她在逃避那样一副温馨感人画面的时候,还遭遇到了惨烈的羞辱,她扭过头,决心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只可恶而傻气的招财猫,好像一分钟之前的她,惹人践蹋,却不自怜。 她默不作声地翻了一个白眼,对象明显是那只无辜的猫咪,是的,她很早就觉得在咖啡馆这种稍微上了档次的休闲场所放这类玩意儿,实在是很拉低档次,但她的老闆以“接地气”为由,立刻把她的想法打消了。 并且恶狠狠地警告她,好像苏喜涵说出了她内衣是闷骚的粉红色一样,她霸气十足地说:“这店是老娘的,老娘想怎么摆就怎么摆,还想挡着老娘发财是不是?” 第62页 你看,人从本质上而言,还是极度天真的,以为摆了个招财猫真就能财源滚滚了,但她丝毫不考虑自己整个门面的装潢是不是经得住一只愚蠢的招财猫的镇守,它们简直格格不入。 苏喜涵喃喃自语,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天啊,我都看到了什么。” 其实,不仅是她□□裸地向那一幕致意了意味深长的注目礼,几乎这个时点的人都投以了惊嘆和惊艷的目光,他们的眼神似乎都在说“世间竟然有如此出尘绝色的人”。 显然,她们中大多数人都沉迷在了这两个男人的高颜值当中,而集体忽略了他们是同性恋的事实。 特别是旁边那位——半分钟之前,苏喜涵就瞥到了她在看耽美漫画,而且整个人呈紧绷状态,可想而知她观看到了何等基情的地步。她粉红色的泡泡已经开始泛滥。 苏喜涵看到了她“人生圆满”的横幅,还有双眼中蹦发出的两颗大大的爱心。 等她再回头状似无意地望向落地窗外的时候,男人和男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于是,空余了一室的扼腕嘆息和愁闷,此起彼伏,婉转哀鸣。 这个该死的看脸的世界,她可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上个礼拜的这个时候,有一对稍微逊色了一点(其实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们的容貌了)的同性恋者在这儿不过是共同喝了一杯咖啡,尽管苏喜涵认为他们可能是金钱束缚,所以不能放开了喝,于是两人才勉强将就了一杯——他们必须感到幸运,因为他们都没有洁癖。 但后来一想,也许他们只是想秀一下恩爱,尤其是大众场合,共用一个杯子似乎是他们最契合的选择。反正,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总之,他们给这儿所有的顾客都造成了恐慌。 “我靠,长得这么丑还同性恋啊,好噁心。” “我觉得他们应该去整个容,其实吧,我还是很开放的,我能够接受同性恋,但我只能接受长得好看的搞基啊,长得丑就不要瞎搅和了啦。拉低整体颜值啊有木有。也不怕吓到人!” “我已经被吓到了,好吗?”一个女生翻着白眼,真的像受到了恐吓,连嘴唇都发白了,不过事实证明,她那天肠胃炎犯了,大概拉了一两次肚子了,仅是苏喜涵就亲眼目睹了她不止一次像冲锋陷阵一样地勇勐攻陷洗手间,而且她制造出来的味道足以令所有人都不敢踏入洗手间。 那天,柜檯前的苏喜涵几乎一直在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不好意思,本店就只有这么一个洗手间。 当得不到满意回復的顾客报以一声不甘的“我靠”时,苏喜涵又要及时地露出一个微笑,好像在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您去别处拉吧”。 等等,苏喜涵使劲地在周围的空气里面皱了皱鼻子,我靠啊,居然又闻到了一股屎臭味。 她惊恐地望向了洗手间,而坐在她旁边不远处的那位拉着一条横幅为“人生圆满”了的资深腐女的座位此刻空了。 她不由胆战心惊,那位妹子看的漫画是何等地简单粗暴! 苏喜涵特矫情地掩住了鼻子,她相信一分钟之后,店内所有的人都会炮制她相似的动作,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惆怅而又悄声补充了一句:“多么遗憾,setina这个腐女没有看到这么基情四射的场面。还有——就是这独一无二的背景味道了。我相信,中合了这种味道的景象不是很常见。我至今只听说过有背景乐那类玩意儿。” 苏喜涵口里的setina是她高中时代的舍友。当苏喜涵还沉浸在一本本爱得死去活来、虐恋指数高达百分之百的、足够无数怀春少女一颗颗寂莫的心抵达到无法唿吸程度的蹩脚言情小说中不可自拔的那会儿,她的室友setina已经像一个战无不克的女将军一样驰骋在耽美界的沙场,混得风生水起,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三言两语之间,尽是对苏喜涵那副一脸憧憬着种种不切实际的爱情的小女人之姿态的鄙视和不满,甚至是憎恶,浓烈的个人感情偏向几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很是嫌弃地把那一本被苏喜涵紧紧捂在怀里、浇灌以热泪的小说拖了出来,只用了两个手指头,她厌恶的神情一度让苏喜涵以为她捏着的不是一本男女互相虐得体无完肤的倾世绝恋小说,而是一张描绘了骯脏画面的色情cd,或者说是一坨热气腾腾的屎,这严重伤害到了前者的自尊心。 那小说怎么着也是一位作者呕心沥血的巨作啊,她的表情足以让她浸泡在猪笼里,永世不得翻身。 第35章 陷于喜涵8 “啧啧,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她的室友,也就是setina,那个高度yy钱慕和黎颖翔的腐女,她能在见到那二人的一分钟之内,快速启动此种属性的雷达,并且非常精准。 她粗略地扫视了一眼那本被苏喜涵赞不绝口的杰作,然后发表感言,她摆出的姿势,真的令她整个人都变得特别讨厌了,苏喜涵是非常迫切地想要抽她两耳光的,或者说就势把手中的咖啡甩她头上也不错,保证能烫得她形象全无,像个猴似的上窜下跳。 “不是我说你啊苏喜涵,多大个人了,还心存那么多少女心的幻想啊,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人嘛,就得活得有追求点,你堕落了!” 第63页 setina是真的对苏喜涵的执迷不悟失望了,否则她也不会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尤其是那句“你堕落了”,说得好像苏喜涵去卖了似的。 “拜託,谁要跟你一样啊,只要是两个大男人往那边上一站,你都能脑补出一部文,还特么是□□,你得有点节操呀,你那才是真正的极度幻想症吧。男人都被你这种腐女yy成那样了,不是‘嗯’,就是‘啊’,你得有点觉悟啊。”苏喜涵反唇相讥,非常迅速。 “你一定是被这种没有内涵的文章给荼毒了。”setina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嘆气,她觉得苏喜涵的反驳苍白而无力,甚至有点恼羞成怒的成份,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但是,苏喜涵却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差点怒火攻心,一命呜唿。她视而不见,继续操着让人恨不得把鞋拍她脸上的口吻说:“像这种光一个女主就有无数个花美男前仆后继,排成长长的队伍准备时刻献身的故事,你其实也可以杜撰一本,最好是所有男人都轮番上阵地向女主表白一次,这个台词一定得虐,得非常虐,虐到有一股浓浓的非主流气息从里面散发出来,让人潸然泪下,情不自禁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譬如,把各种人物都来一个‘他说’,或者‘她说’,包管效果显着,好得不要不要的。没有你创造不出的意境,只有人达不到的伤感。” “你给我闭嘴呀。”苏喜涵忍无可忍,“哪有你这样子讽刺人的,这小说可能是不对你的胃口,毕竟你是在男男耽美界里摸爬打滚那么多年的老人儿了。这种小清新的文,你懂个什么呀——”苏喜涵强势地又讥讽回去。 “算了,那本姑娘我今天就好心地来跟你普及一下这类小说的大同之处吧。以免你误入魔道!” setina凑近她,邪魅一笑,其实说是邪魅也不准确,如果非要下一个定义,那么她的笑容倒其实是介于猥琐与□□之间的,就是那种你一看到,立即便会寒毛倒立,并且不由抓紧胸口的诡异笑容。 因为你的第一感告诉你,她会在下一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你,尽管她和你的属性是一致的。 那真是令人刺激得眼白直想往外翻啊。靠,她的语气就好像在说“让我们一起走近科学的世界”一样自然。 “论言情小说的标配,其实不外乎这样几种,首先,让我们来看男主,这个男主呢,家境得绝对殷实,长相也得非常俊美,基本上都是那些以男乱女绝对没问题的男主。论到这个魅力啊,除开女主之外的其他人都会爱男主,而且还是那种死心塌地的悽厉的爱——爱到无性别,你懂吗?她们,或者他们,看见男主就像看见人名币,不对,就像看见欧元,欧元最近在涨值啊。我这样的形容,你能听明白吗?” 她对苏喜涵抛出的白眼不以为意,她觉得苏喜涵可能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毕竟她们所在的这个城市一到秋天,就是飞沙走石,黄沙漫天,跟黄土高坡人民过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她继续:“男主从小得学习成绩优异,学霸中的航空母舰,跳级什么的分分钟秒哭你,甚至让你觉得自己智商是不是压根没有。当然,男主绝对是冷酷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你能理解吗?他除开对女主露出回眸一笑的倾世笑容以外,对谁都是面瘫,你见到他,一定会认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欠了他很多钱。是的,男主他就是一个面瘫。物以稀为贵,像男主角这种面瘫,全世界绝对找不到几个!” “当然,男主还必须得是一个醋缸,女主和其他男配隔3000米说句话都会让男主嫉妒,并且分分钟自残给你看,然后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没错,就是相爱相杀的那种戏码,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刺激?这个时候,女主一定会夺门而出,并且,那天绝对会电闪雷鸣,暴雨不断,中间也一定会整出什么么蛾子,比如女主知道外面下雨了,还是要作死的往外面跑,因为她看到男主就想吐了。” “接下来,在跑的过程中,她会摔上一跤,剧情需要,而且必定会蹭破一点皮,总之就是她一旦摔倒了,肯定爬不起来的那种。或者女主跑的时候身旁有辆车擦肩而过,她一个360度无死角地旋转,理所当然地崴了脚,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男主一定会捶门,像一块粘人的狗皮膏药一样地跟着女主,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情深不渝,统统亮出来。两人开始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可欢腾了。然后两人各种拖拉硬拽,最后女主就受伤了呀,女主就哭呀,男主就伤心呀,于是,‘一个破碎的我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酱紫的情话就横空出世了。两人那个山崩地裂的感动啊,男主开始各种责怪、埋怨自己,捶胸顿足,可悲惨了。最后两人在雨中相拥kiss ,你懂的!哎——等等,好像不符常理,怎么又到雨中kiss了?”她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索,其实那也只是她的一种嘲讽方式。 然后,她又非常迅速而诚恳地给出了温馨提示:“画面感不要太强烈。” 因为她发现苏喜涵居然流露出了嚮往之情,而且饱含了热泪,她敢对天发誓,苏喜涵已经把自己替换成了女主——身临其境的感受,痛彻心扉的觉悟。 “所以,总的来说言情小说可分为五大类,一,校园纯情罗曼史——男主高富帅,女主白富美,两人青梅竹马,最后修成正果,是不是特别梦幻和甜美?”她沖苏喜涵眨巴着星星眼,却被苏喜涵极度无情地推开了,并且把她的整张脸扭曲成了一个难以准确描绘的弧度,她连发声都显得困难。 第64页 “去你的梦幻和甜美,我可是听出了你满满的冷嘲和热讽。”苏喜涵苦大仇深地说,两只眼睛射出去的光芒微弱得好像马上就要熄灭,是的,她严重遭受到了setina的摧残。 setina花枝乱颤地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二,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小说类型的男主一定得花心冷酷霸道狂拽屌炸天,钱多到可以填满太平洋,女主的父亲要么和男主有血海深仇,要么女主一贫如洗,过的日子那叫一个穷苦啊,咱们旧中国八十年代的水平。然后,女主开始上夜店卖身,其实扫黄的时候没有被发现,也真是一个谜啊。最后被男主以折磨为由,纠缠到了一起,不过最后呢,两人终是修成了正果。是不是很感人?”她依然不死心地想要听苏喜涵的憧憬感言,但她忽略了苏喜涵的愤怒指数,于是,她果断地被苏喜涵又一次掐住了婴儿肥,疼得她嗷嗷直叫。 “三,灰姑娘之麻雀变凤凰,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安徒生童话的信徒。所以,这种小说的市场就开拓了,男主高富帅,女主白穷美,虽然穷得叮噹响,但是三观端正得好似玄冰殒铁,骨骼那叫一个清奇,思想绝对纯洁,给她钱她都能当手纸的那种。其实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傻。当然,最后的结局还是会皆大欢喜,两人修成正果。” “四,穿越时空之刁蛮皇妃(王妃),男主一定是皇子,不然这故事没法进行。女主一定要搞笑,说各种现代语言,来一场现代舞,唱一首英语歌,然后男主发现,这名女子怎如此不同,没错我爱上她了,然后两人策马红尘,潇潇洒洒,浪迹天涯。我觉得还珠格格的背景乐可以拿来参考一下。就是那首一直在抑扬顿挫地‘啊啊啊啊’的背景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唯美?” 苏喜涵在她非常诚恳的目视下,面无表情地把她的脸拍到了另一边,如果她不介意再凑近一次,苏喜涵也一点儿不介意把她的脸拍得更远点。 “五,现代言情之悲伤逆流成河,”setina已经虚脱了,不过她再接再励,大有誓死不休的劲头,作风感人地倔强陈词着,“男主还是高富帅的标配,女主……哎,要么穷,要么富,反正美就没错,然后结局要么男主得癌症,要么女主得癌症,好吧,反正两个里面要死一个就正常了。好吧,我说完了,最后,男主一定要除开女主外,谁都瞧不上眼,女配要除了男主之外谁都看不上眼,女主要除男主外谁都看不上眼,男配要除女主外谁都看不上眼。这就对了,没错!我觉得我这一颗歷经了沧桑的心好像要凋谢了。多幸运,我几乎可以同时拥有‘沧桑’和‘年轻’这两个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的两玩意儿。 ” 苏喜涵忧郁地补充:“其实还有一种,当女主在雨夜里狂奔的时候,忽然迎面来了一辆车,然后特写,特写,再特写,于是,我们的男主角英勇无畏地冲上来了,把女主推开,让疯狂的小车来得更勐烈一些吧,最后,男主挂了,是不是好悲剧呀。”她白皙的面容上挂了两行热泪。 setina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忽然又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她未完待续的话又开始了,“女主,要么是吃货,要么智商情商有问题,学习成绩just so so,对这个世界充满着莫名的希望。不过女主一定是相貌清秀,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然后女主和男主有着身份、地位、财富的悬殊,更主要的是女主不认识男主,男主诧异竟然还有不认识我的人,我对这个女的感兴趣了,我要把她追到手。然后女主一开始觉得男主有神经病,并且拳脚相交,她会气壮山河地说着我不会喜欢你的,然后在几章的流水帐过后,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对男主有感觉了,可死鸭子嘴硬啊,就是不愿意承认,并且有意避开男主,虐得男主哟,哭得稀里哗啦,借酒浇愁,一派潦倒。但是这个时候的男主啊,绝对会有坚持不懈的精神,一阵子的消沉过后,便决定朝女主展开进一步的勐烈攻势,各种花式求爱亮出来,不怕女主因此而感动得哭天抢地,没错,我们的男主就是这么痴情。最后,女主终于冲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和门当户对的社会常规和男主相爱了。” “然而,重点来了,男主或女主之间一定会出现第三者插足,第三者可能是男主的妈,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也有可能是女配,像你这样的女人是配不上xx的,你会阻碍他事业发展的,总之,不停地在女主的耳边bb。我们的女主那么冰清玉洁,当然不会要钱啦,于是,女主就悄悄的离开了男主,慢镜头下的哭泣,无声而动容,简直令人窒息。” 她矫情地做了一个“我真是感动到无法唿吸”的动作,鼻孔朝天,特别不雅观。苏喜涵翻着白眼拒绝了她的表情包投射。 但是,排斥setina投餵的苏喜涵却接下了setina的后续,她操着setina死了爹妈的语调说:“男主知道后开始疯狂的思念女主,因为这个女人无言的大爱深深地打动了他,他好像更爱女主了。他不停地调用直升飞机满世界各地乱飞,完全不怕别的国家把他的座骑打下来,男主那是作死地寻找女主,别提有多感动了。这个时候,背景乐里会出现一个极特别的声音,它低沉地插进来,缓慢而深情,没错,就是我们男主的表白词,他伤感地陈述着——就算你在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可是,上帝开小差了,男主当然没有找到女主。于是,得了忧郁症的男主开始喝酒作死,嗯嗯,没错,就是往自己的喉管里倒满酒水。在酒水灌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又豁然开朗,疯狂的开始工作,最后在若干年之后,在一次飞机场,或者在一个电梯,请注意,一定要是扶梯,男主一定要是上楼,女主一定要是下楼,哎呀,反正方向不对就是了,然后两人相遇,男主这时候就跟吃了迈炫口香糖似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抱住了思之成疾的女主,两人相拥kiss……你懂得。” 第65页 “我们上辈子一定是知音。”setina最后得出结论。苏喜涵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并且把彼此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执手相看泪眼啊,她又抬手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过,等她再次去握setina的手时,后者残忍地拒绝了她,并且给了她一个“你手很脏”的讯息,苏喜涵立刻被其打败,感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 于是,她想成心打击setina,毕竟她被这个资深腐女以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羞辱了,她很是感慨地说:“我特么怎么现在才知道你不是一无是处啊,你果然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呀!” “那当然了。”setina一边抹着虚无的眼泪,一边柔情似水地说,“我在耽美界混了这么多年,那可不是白混的。” 苏喜涵惊诧:“你确定你看的是耽美?”这可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看足了耽美小说的读者。“你简直就是杜撰了那些小说的、特别该关进小黑屋里的写手!” 第36章 陷于喜涵9 当苏喜涵第二天结束掉自己四个月的学徒生涯的时候,她是伤感的,她站在那家咖啡馆的门口逗留了许久,即使她的前任老闆娘已经有好几次想要冲出玻璃门,像赶一个乞讨者一样地驱赶她,她也固执地立在那儿继续挑战她前任老闆娘的底线。 她们沉默的对峙,引得路过的行人们也不由得生出一种她和那家店的老闆娘有着深仇大恨的直觉。 尤其是她望过来的目光,居然盛满了占有欲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缩减他们的停留时间,因为他们看见了她和老闆娘在一个短暂的对视间,便能火花四射,以及刀光剑影,虽然后者有他们强烈的脑补成分,但他们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秋风卷袭着落叶,吹拂至她的脚边,她感受到了初秋的凉意,不过,那是极其舒爽的,她甚至闻到了夏天尚过的气息,于是,她放任自己沉迷。 而即将殆尽的夕阳涂抹上她轻轻闭上的眼睛,黑暗的世界里一片晕染的金黄色,温馨而祥和,那是她嚮往的另一个世界的颜色。 路旁的梧桐树如同守护者,它们在夕阳西下的画面里定格、显着,剪碎残阳,宁静安好。 这个时候,她可以乐观地想像着,自己其实是在生动而形象地演绎着周星驰《大话西游》里的某句经典台词,是的,她的背影一定好像一条失魂落魄的狗。 而且,她也确信着那些路过的行人里,大多已经向她发出了同情的感慨,他们的眼神令她觉得受到了欺辱,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们会在她的脚边怜悯地放下硬币,而那枚普通的硬币,只是他们在找零的时候余下的。 她总觉得她对这里有着不可割捨的情怀,其实更主要的是,她如果离开了这儿,也就意味着永远不能和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生见面了,她是相当难过的,尤其是他们好像确定了第一步。 如果说她的那封情书被男生优雅地接收就表明着对她情感託付的接纳的话,他们似乎真的到达了这层微妙的关系。 然而,苏喜涵不知道的是,她的那封情书并没有让男生过目。而且,她还不知道的是,她昨天看到的在空中寂莫沉浮了一些时间的,足够她莫名惋惜却又鄙夷的粉红色玩意,其实就是她经心制作的情话。 那可是她绞尽脑汁、遍寻佳句的成果,但是很不幸,男生的男朋友并不知道这么回事,所以他扔弃时冷漠而无情。 于是,那一整天,她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这就导致了她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许多难以描述的事故,这些事情,她情愿一辈子也不要想起来。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在她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她的前脚刚好踏进了公交车门,那辆车居然没有停稳,其实这些可恶并且时刻爱惜着宝贵时间的司机们都是这副德性,他们身怕他们剎住车,并且在某个公交车站点多待了一分钟就好像剥夺了他们美丽的生命。 他们一贯保持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原则,但这又不是某公共厕所的宣传语,真是让人感到莫名的无奈。 于是,很多时候,等在公交车站的乘客们总会看到风一样刮过的公交车,除非那天堵车。 苏喜涵是在踏上公交车,随着车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剎那里,瞬间爆发出一声悽厉无比的杀猪般的、惨不忍闻的尖叫的,她其实一向很矜持的,只是,惨剧发生了的当时,她敏感地感觉到司机略微色情的眼神紧紧地锁定在了她的胸部,就跟忽然在他眼前放了一张黄色cd一样令他注意力高度集中,他的眼神简直亮到不行! 除此之外,她又正好看见自己已经把手里握着的那块个头不是很大的、类似于吊坠的迷你公交卡,学着前面一妹子的熟练手法,亲手将其当作硬币投进了公交车司机右侧的塑料大箱子里,她的动作实在是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惊呆了,一点儿也没有拖沓。 然而,她的尖叫却毫不含煳,是的,她立即原地爆发了一声非常惨烈的尖叫。 可是,她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公交卡和那些白花花的钱币相亲相爱,死命地纠缠在一块,看得她牙痒痒,她捂住胸口,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她快要休克了。 而她发出的第二声尖叫,是因为她带着求助的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司机时,由于撞见了司机怔愣地,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唿之欲出的胸部,她从小是被人望胸兴嘆望大的,她非常镇定。 第66页 只是她低头的时候,忽然惊觉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抹胸长裙,而她的身高似乎只能勉强靠着那一双恨天高来支撑,她想,她会不会是踩到了裙摆,所以导致了胸口春光乍泄,这才有了司机色眯眯地对望? 她可是时刻关注着时事政治的人,譬如什么稀奇古怪写在各大版报的惊人轶事,她都会抱着一颗吃瓜群众的心,津津有味地看个底朝天,那真是太诱人了,譬如什么某女子身穿抹胸长裙,上车时踩到前摆,然后让满车的人免费欣赏了一次奶,更有好事者,居然在第一时刻拍下了珍贵的照片,为他难以忘怀的一次经歷盖上了时光的邮戳。 于是,苏喜涵在乐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又有了配图的装点和视觉效果的冲击,那一刻,她只感慨了——老天保佑,我是个女的,对同性的奶并没有半毛兴趣,但是,他们居然打了马赛克! 她连忙死命地捂住胸口,虽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总不能就这么坦荡荡地让她们所有人都迷恋她的胸吧。她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的胸成为日后那群人的饭后谈资,或者是时光的邮戳。 司机不满地摆着一张臭脸对她,几乎是吼起来了,“我说小妹子,公交车上禁止喧譁,你一惊一乍的,想干嘛咯,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招魂啊。” 而此时,苏喜涵的第二声尖叫刚刚实捶,捶得司机眼冒金光,司机果断又是一阵气壮山河的怒吼,“要死啊,我在开车呢,你叫什么叫,不就是一张公交卡吗?等到了终点站,我给你取出来!” 那豪言壮语,就像是水浒传里气拔山兮的英雄豪杰,苏喜涵特想当即就给他来个立正敬礼,果然咱们国家的司机叔叔都是正义的化身。 然而事实是,她等在这个给人气场就是虽然老子只是一个开公交车的,但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牛逼的司机叔叔旁边,可以说来回了两趟,他都没有要兑现他承诺的任何举动和行为。 他甚至觉得一直站在他旁边的苏喜涵特别碍眼,干扰了他专心致志开车的心情。 毕竟,他在忙着开车的过程中,还是极度心虚地望了苏喜涵数眼,但人家就是打定主意不理睬苏喜涵,苏喜涵也只能可怜巴巴地干等着,就像是她每次出街时,在街边看到的那些乞讨者,他们期待而贪婪的眼神,此刻就是苏喜涵的写照。 但苏喜涵遇到钱包内有零钱的时候,还是会热心肠地在他们缺了口的、应该叫做碗的玩意里,或者是一个桶一样大的玩意里放个十来块钱的。 可是比照今天的情形,苏喜涵的钱包里要么是空无一物,要么是根本就没有零钱。 于是,她受到了羞辱和怠慢,一如那些乞讨者恼怒地在路边咒骂着某位游客给了他一毛钱,相当吝啬! 是的,在苏喜涵一个小时之前掉进投币箱里的那张看似不值钱的一小块塑料,其实有她今天特别土豪地充值的一百元,一百元对于现时的她来说,不仅不是一笔小数目,更是她需要起早贪黑十二个时辰并且为之忙活一整天而挣到的工资。天知道,她给出的劳动力已经贬值到了什么程度。 而苏喜涵此刻不知道的是,在她愁郁满怀、想要迫切甩掉刚刚被所有人看了奶的事实的时候,火急火燎的公交车在一阵大幅度倾斜的急剎中止住了前进的高速。 两个戴着夸张墨镜的女人并肩下了车,她们的装扮非常时尚,至少所有人的目光能很快从苏喜涵的奶上并无遗憾地辗转到这两个女人的身上,就足以显见她们的吸睛力,她们的衣着和这一车上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她们无疑是把出街当做了走t台秀。 很多人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歆羡,甚至有人想要一亲芳泽,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车,。也许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勾搭的好机会。 然而,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因为他们跟出一段距离之后,蓦然发现自己离目的地只启动了一站的距离,但他们一点儿也不care,于是,他们坚定地跟随在那两个女人的身后,不过很快,他们就被这两个时尚瞎子给打败了,并且原路返回,甚至心有余悸。 其中一个女人张合着烈焰红唇,这是她最近新研究出来的一种妆容,据说很有復古风,但她又矛盾地戴上了一款墨镜,这让她的脸完全被挡住了。 见过她的人只能大概目测——她的妆容应该很美,她尖巧的下巴随着说话的语调略微地抬高时,那种目测中的美丽就变得特别夸张了,是的,人们都不知道该去斥责哪一方——到底是她的脸太小,还是她的墨镜太大。 她阴阳怪声地说:“这是我打从娘胎里出来,第一次乘坐这玩意儿。我想,今晚我可以和陶姚促膝长谈了,至少,这是一个不错的话题。我能告诉她,我都遭受了什么罪吗?哦,让我想想,我觉得我今天可能下了一次地狱。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深刻地形容,但是梓沛你知道吗,我感觉整个人被大卸八块,被杀人犯塞进了一个气味难闻的旅行袋里,并且随手放进了一辆小车的尾箱。哦,除此之外,我还要忍受着四面八方的拥堵,感觉他不止杀了我一个。当然不止这些,你看那司机,我严重质疑他是不是随身听着dj。我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另一个女人很快就附和了她:“是的,你还可以和她共同探讨在乘坐公交车这类玩意儿的时候,需不需要带脑子。并且告诉她,此刻的你是原装的,不是拆卸之后重组的,我怕你的行为会引起她的恐慌,我可一点儿也不怀疑她会把你交到什么人的手里,至少你会被推上手术台。” 第67页 前者用手扶着墨镜框,洁白如玉的手指搭在一截长的墨架上极有节奏地敲击,她在寻求一个恰到好处的反击,她稳住身形,非常利索地就转过了半边身子,她把墨镜拉下来,露出象徵着鄙视的眼白,她说:“这么说吧,炎梓沛,我宁肯和你交换彼此的口水,也不要再坐那玩意儿了,你知道的,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坐过那玩意儿。你体会不了,我坐那玩意儿时的那股心酸,你看看,刚刚那位美女,她差点就被所有人看了胸。” 后者报以动人的微笑,尽管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狰狞,毕竟她乍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大嘴巴咧开了血盆大口,足够令人落荒而逃,但她面前立着的是一条五百年道行的欧紫莹,所以对方只是非常迅速地拉起了墨镜,并果断地转过了半边身子,留她一个完美的背影。 不过,她并不介意欧紫莹略微幼稚的行为,于是,她接着说:“那应该是她太愚蠢了。竟然愚蠢到试图把她的胸公诸于众,并且,她居然还可以愚蠢到把自己的公交卡当作一个硬币给投了。她一定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忘了生产脑子这玩意儿。” 欧紫莹尖牙利嘴地反击:“哦,亲爱的,我想你可能是弄错了,我觉得是上帝在她的后天剥夺了她的脑子。你看,她竟然差点让所有人看了她的奶。” 欧紫莹特别强调了“奶”字的发音,并且,她的眼神也很□□地游戏在了炎梓沛的尴尬位置,这让炎梓沛非常不自然,毕竟她总是被欧紫莹猥琐,尤其是目光的抚摸。 可是她又不能把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因为那样极有可能会导致欧紫莹产生严重的自卑,这跟□□时受了惊吓的男人之后会不举是一个道理,是的,欧紫莹她贫胸! 炎梓沛相当淡定地缓解了尴尬,她说:“我宁肯每天坐那玩意儿,也不要和你交换口水。” 欧紫莹怪叫:“哦,亲爱的,别这样,你也只有去看你妈的时候,才能坐那玩意儿!可是和我交换口水,那似乎将会成为一件相当平常的事情,我觉得,它有足够的发展前景,如果我们的男朋友也喜闻乐见的话。我想,我还是很乐意接受那类惩罚的——但我强烈建议,我不能再坐那玩意儿了,我可能会红颜薄命在那里头。” 第37章 陷于喜涵10 “你也知道你祸不了水?”炎梓沛尖酸刻薄地嘲讽她。可是戏弄得欧紫莹哑口无言的她并没有一丝愉悦感,以及她渴望已久的飘渺的成就感,因为她摘掉墨镜,快速打量四周过后,她对天起誓,这的确是一个足以让她们举目无人的陌生之地,她一点儿也不怀疑随时都会有人从黑暗的小树林里冲出来,然后把欧紫莹拖进去强暴了! 她回头朝欧紫莹翻着白眼,“我真不知道,我们会在这儿遭遇到什么!不过,我敢肯定,我的人生应该不是一部□□。” “很抱歉。”欧紫莹也摘下了墨镜,但她的面部表情似乎因为眼前的景象而生动了起来,事实上,阴风阵阵,尤其是树影如同狂魔乱舞,而她们也随之摇摆的时候,炎梓沛都快吓哭了。 欧紫莹看上去很雀跃,即使炎梓沛不想承认,可是她的高兴是货真价实的摆在脸上的,说实话,炎梓沛真的觉得她的思维是扭曲的,欧紫莹说:“哦,我的生活简直就是一部恐怖片。” 她的抒情方式真是好极了,炎梓沛的恐惧已经从内心的最深处升腾,它们涌向喉咙口,压抑、难受,膨胀,她觉得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开始负荷——这个地方简直可怕到不行,而眼前的女人居然还在怪力乱神地抒发情感。 司机还在埋怨:“这叫个什么事,啊,你说说,这可是你自己的责任呢,年纪轻轻的,就稀里煳涂,你现在求我,我能帮你怎么地?” 苏喜涵也耐心地等待了两个小时了,车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个时间点,下班的疲惫人群都赶着急速掠过但载满了人的公交车,归心似箭,因为家人在等着他们一天之后的团聚,他们谁也不会注意到车上孤零零站了很久的女孩儿,他们只顾着眼前的座位和怎么避免让座,因为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后身心俱疲,即使是在车上一小段的休整,他们也觉得过后会精神抖擞,所以他们如饥似渴地沉浸在自己的昏昏欲睡里,然后在目的地的时候,不管是和朋友还是和家人,总之,有足够的精力支撑他们在午夜狂欢。 七点二十分,路灯亮起在了黑暗的城市,夜雨也下了起来,它一定是觉得这个城市脏了,一定要由内而外地洗刷一遍,于是,倾盆大雨浇盖成了雨帘,像屏障,在十字路口勒令了徐徐挪动的车身,雨水连成线,苏喜涵快要看不清车窗外的景致了,她忽然发现车内好闷,她待不下去了。 其实,她没必要为了一张公交卡而耗费掉自己的时间和耐力的,只是她的经济能力限制了她的任性和自由,也许她人生的转折点,就是萌生在那一刻。 那一刻,她特别想哭,因为无助,因为自身的卑微和懦弱,她想,但凡她能脱离公交车上下班的日子,她也就不会受到隐藏的非人待遇,她本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排斥和憎恨,也唯独那一刻,让她的恨意全消,所有的外在条件对她的命运其实并不构成威胁,是她自身的无用和堕落。 第68页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雨水砸在了玻璃上,然后破碎,但荡漾起了纹路,如同悽美而惆怅的开在雨夜里的花朵,她这样跟司机说:“以前吧,我总觉得我是最低廉的那一类人,不过今天看到了你,我才明白,低廉算得了什么,卑贱才是真货色,而你,就是那样的一类人,我也真是犯贱,居然跟你在这耗了这么久。” 苏喜涵是一个极易被情绪所左右的人,譬如她上学那会,因为出校门时没有注意到他们学校新增的那一排人行道,要知道她们学校可是吝啬得能把一项遥遥无期的工程侃侃谈上好几个月,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会动工施土。 所以,苏喜涵初次看到那么高效率的工程时,她理所当然地不会去注意他们的规章,这就导致了那位满脸兇相的门卫老伯中气十足地直接朝她怒吼,好像苏喜涵刚刚践蹋了他家的祖坟,他喊:“你没看到人行道吗?” 是的,那位门卫老伯真的非常凶,这让苏喜涵的心情犹如一支本该上涨的股票瞬间跌停,以至于她在看到室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悲伤的。不过,她的室友立刻很友好地安慰了她,因为她室友的情况似乎更糟,她的室友怒火冲天地吐槽说:“不是都说教师是辛勤的园丁吗?我就是去选个课而已,你以为我想去找他吗?干嘛那么凶,我又没欠他钱,凶我也就算了,居然还骂人!到底还有没有师德啊!好像他每天的生活就应该瘫痪在办公室里似的,一旦要为学生忙活的时候,他倒还好大火气!” 她忽然觉得,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于是,她果断地下了车,并且也不烦心在了那一张充值了一百元大钞的公交车卡上了,因为她到家了。说是“家”,其实也不准确,只有她二人相依为命罢了。 她站在狭窄的巷子入口,两旁是由各色垃圾堆积起来的、雄伟壮观的塑料场景,它们因为腐朽而散发出来的气味,又酸,又臭,又腥,这种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但她居然奇蹟般地一住便是两年,生命比蟑螂还要顽强。 一年前,也就是她十九岁的时候,她攥足了钱,并且给自己买下了一辆电动车,因为当时的她还在某个娱乐影视电影城做场务服务员,她的工作时间几乎都是两班倒的,这就导致了住所和工作的地儿相隔比较远的她在上晚班的时候,就没有了折返的公交车。 于是,她只能忍痛割爱,去二手店里买了一辆电动车,并且悉心照料,当个宝似的。其实,首先生出那般想法的是柯雪,柯雪心疼她日復一日没日没夜的工作,所以节省下了这笔钱。 虽然那是一笔微不足道的资金,但对于她们而言,能够买下一辆二手的电动车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她捏着鼻子,艰难地在这类似于垃圾堆的小巷子里行走,她想到了她的那辆电动车,是的,那辆只供她差遣了数个月的电动车差点要了她的命,而且就是在这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至今为止,她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身经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并且成功报废了她当个宝一样的二手电动车,是的,她仍然为它未及损耗的成本而耿耿于怀。那是一辆让她觉得没有物尽其用的电动车。 非常逼仄的弄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开进了一辆高档小轿车,光是那辆车的宽度便足以封住整个巷口,所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是骂骂咧咧进出的,不仅因为这辆车挡住了他们的过道,更是因为他们对这辆车的车主生出了强烈的嫉妒心。 苏喜涵那日是早班,所以她骑车回到巷子里的时候,时间尚早,正是下班高峰期,她是在一个拐弯处被这辆突如其来的小轿车撞翻的,当时的危急情形,她记忆犹新,一瞬间的恍神,她便清晰地感受到了骨架的撞击,以及接踵而至的剧烈疼痛。 她直接被甩到了车盖上,立时动弹不得。后来,送去医院,幸得那车主也是一位好心肠的人,虽然太过吝啬,因为在整个治疗过程里,他几乎能节省下多少开支,便作死地节约,完全不把苏喜涵当时的苦楚当回事。 他就差没跳起来,凶神恶煞地指着苏喜涵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是你自己眼瞎。”或者是推卸责任地说:“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怪我咯。” 柯雪强烈要求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她觉得身上没什么特别不适的地方,也就拒绝了,她看到那个八尺高的男人竟然如释重负地朝她露出了一个共勉的微笑,即使在他满脸肥肉的褶子里显得非常滑稽。 他说:“你可比那个残废明事理多了。” 苏喜涵眯着眼睛问他:“哪个残废?” 他看了眼门外,说:“还能是哪个残废,就是一直在你耳边念叨着做什么全身检查的那个残废啊。什么都不懂,却还在那儿瞎操心。” 苏喜涵听说后,当即就对医生说:“我还是做一个全身检查吧,应该要不了多少钱。我忽然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做最贵的,请问这家医院有最贵的吗?” 她直视着面容扭曲,略显肉疼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应该好好算算。” 是的,苏喜涵绝不姑息他人说柯雪是个残废,柯雪她,只是腿脚不便罢了。 柯雪在初秋和煦的阳光下静静地坐在轮椅里,她安静得犹如一座闭目养神的玉像,精緻的面容,白皙的肌肤,长而直的发柔顺地铺散在肩头,如同一副绝美凄清的画卷。 第69页 苏喜涵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三天之后出院,她第一眼见到的景象便是前来接她回家的柯雪沐浴在初秋的阳光里,她绸缎般的黑髮折射出了一圈淡紫色,像天使的光环。 柯雪寡言,而且极是厌恶医院里的那股子消毒水味,所以她等在了医院专供病人散步的公园内,幸得今日阳光明媚。 苏喜涵开心地笑了,像一个孩童一样,她张开手臂,把柯雪瘦弱的肩膀圈进怀抱,给予她温暖。 然后把整颗头埋进柯雪的肩窝,贪婪地吮吸着柯雪身上特有的清香味,满意地又蹭了蹭,她由衷感慨:“有你真好。” 柯雪受不得痒,于是咯咯笑着伸手去推开那颗凑上来的大脑袋,柔声说:“他不过是说错了话,你也不至于那么坑他。我都看到他生无可恋地从医院里走出来了,一路上还骂骂咧咧的,说的话可难听了,这样的人,你也居然敢坑!” “谁叫他说我们家柯雪的。我坑他一点钱财算什么?我恨不得甩他两个大耳光,然后——”她做出了一个阴险的动作,看得柯雪毛骨悚然,连忙制止了她。 “我看你是彻底被这个社会给同化了。以前你可单纯了。”柯雪故意苦瓜着脸埋怨她,心内却是甜如饮蜜。 第38章 陷于喜涵11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赔了巨款的男人正在某家饭店里焦急地等待着,他把领结一点点地松掉,虽然每次的弧度大得足以他把整个脖子一起拧下来。 递过menu的服务员识趣地要多远走多远,甚至不想和他唿吸着同一室的空气。于是,包间的门被服务员善解人意地带上了。 男人抓着额发,气急败坏地撕扯,好像浑身不舒服,他不停地换着姿势,试图让自己心里的难受减轻一些。 当然,他可不是因为今天赔掉了巨款,所以才心神不宁,甚至异常暴躁。 而是他的女朋友突然间跟他说了分手,可他暂时并不想和他的女朋友一拍两散,此外,他今天上午还搞砸了一个由他全权负责的项目,这意味着他“经理”的职位很可能不保。于是,面临着所有纷杂的事情好像约定好了似的,全部涌向他时,措手不及的他只能自怨自艾。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他女朋友的来电,他的女朋友在电话里说:“我今天就不过来了,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你都要和我说分手了,你凭什么不过来?笙晴,我们出来好好聊聊,行不行?我今天搞砸了工作,心情很不好,你就不能过来陪陪我?好歹我以前也对你不错吧,你至于这么快就说分手吗?到底是我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难道我连那些地中海的老头儿都比不过吗?笙晴,算我求你了,我真的想见见你。” 男人嘶声力竭地对着电话倾诉和怒吼,额上的青筋都暴突出来了,可怖而可怜,眼也似充了血,整个人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工作的事情搞砸了,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如果我告诉你,我跟你分手就是因为你快要被降职了,你还想要继续纠缠吗?多大个事儿,就知道哭天抢地的。真他妈懦弱!” 范笙晴在另一头气愤地挂断了电话,她临座的室友在玩手机之余抬起了眼,似乎很关切她的这个电话。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了。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哭哭啼啼,枉我以前还对他那么好。” 这话说得,好像提出分手的人不是她一样,她的室友对此撇了撇嘴,然后埋下头继续手中的游戏——她特别后悔刚刚把视线聚焦在了范笙晴的身上,这个做作的女人,总能有一百种姿态让人想对她意图不轨。 城市的星光黯淡在夜间的霓灯下,一轮明月亦是悽惨,挂在半空当中犹似费尽了所有气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儿带着一种不合宜的娇气,月光好像也感染了病症,闷闷不乐地映着一方天地。 苏喜涵站在离家十米开外的地方,遥望着那一点微弱的白帜光芒,几年如一日,柯雪都在执着地等她回家,被世俗冷却下的内心,竟是泛起了丝丝暖意,每一颗人心还是如此地渴望和眷恋一份温暖。 她推开门,桌上总会摆着她爱吃的菜式,柯雪会因为等候而坐在餐桌前看一本书,她看书的样子认真而恬静,被餐桌前的橘红色灯光包裹着、温暖着。 在苏喜涵开门的时候,她会抬起头,温柔地看着门口的她,会心一笑。 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时常令苏喜涵感到锥心的疼痛。她不忍心告诉她有关于今天的遭遇,那实在是太糟糕了,她害怕她的担心。 所以,在她们一度热闹的餐桌上难得的冷了场,只有两人碗筷碰撞的清脆声,时断时续。 最终,是柯雪打破了彼此的沉默,她缓缓地搁下碗筷,仿似力道重一些都会令屋子里陷入喧譁,她放得格外地轻柔,虽然她以往都是这般做的,但今晚总觉得她因为藏在心底的事很是沉重而衬托出了外在的行为,她隐晦地说:“我知道你想要开一家咖啡店,门面的事情,我已经帮你打算好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苏喜涵而言,无疑是最为高兴的,因为她今天刚好辞了职,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工作,很快就会被心思敏感的柯雪察觉,她为此在回家的路上还伤透了脑筋,她铁定了心是不想柯雪有任何担忧和顾虑的,尤其是柯雪的那一番心皆是因她而起时,她更是愧疚难堪。 第70页 可是,听说了柯雪的一席轻描淡写的话后,她顷刻间沉默了。 她问:“你这钱是从他那儿来的吧?都说了咱们和他没有关系了,你怎么还去找他要钱!” 她抬起眼,双眼像是被热水烫了般,“我可以养着你的,你用不着七想八想,总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忙,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 柯雪迎着她火热的视线,清新素雅的面上满是从容,她回她:“这本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无须为此苦恼。我向他要钱,只是不想你太累了。别人像你这般的年纪,还不知道是多么地无忧无虑呢,本就是我亏欠了你,我这么做,是应该的。你凡事为我着想,我难道就不会心疼你吗?你就当是为了我,拿着这些钱,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能耽误了你。喜涵,我知道的,这个世上,除了你,没人会对我这么好,我就只是想让你也觉得,我也可以对你这么好的。” “傻瓜!”苏喜涵忍不住率先红了鼻子,眼泪也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她起身拥抱住她,“柯雪。对不起。” 柯雪靠在她的怀里,轻轻摇头,“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倒是我,一直在对不起你。喜涵,答应我,等你的咖啡店营业了,你就带我去医院,好不好?” 柯雪不由攥紧了苏喜涵的裙角,一线水珠从她的右脸滑了下来,流进她的脖颈,濡湿的水气瀰漫在她的颈间,她哽咽着说:“喜涵,我真的活累了,我想安乐死啊。” 苏喜涵有了自己经营的咖啡馆,时年,她二十四岁。她白天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朵娇羞盛开的小清新茉莉,当然,这是在别人的认知里,那些她每天记不往名字,甚至面孔的、来往频繁顾客的眼里。 对着这些顾客,她唯一兴奋的是,他们可以给她带来经济效益。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为了她而来,她为此感到自豪,因为她足够强大的魅力,她其实很讨厌这样子无所事事地坐在吧檯里,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不管你认为的哪个方面。 如果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空空如也的吧檯一整天,她觉得她会疯掉的,她没法像正常的文艺小清新那样,把脖颈弯成一个良好的弧度,在採光充足的窗前,看一部文艺氛围满满的电影,然后煽情地哭泣,流下满脸的泪水,即使她要因此而重新往脸上涂抹轻薄一层的粉底液等化妆品。 于是,她会在电脑的旁边摆上一盒用来装逼的纸巾,因为她可能需要煽情地应景,譬如女主角死的时候,她要和悲哀的男主角保持在同一个频率,双双把泪流,为女主角的辞世哀悼三分钟,或者是感动于男女主角的相爱相杀。 然而,即使是短短的三分钟,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要命,她要为此掉下泪水,感人的泪水,就好像她鄙视的感人的智商,苍天,放了她吧,她只是太寂寞了。 因此,苏喜涵的夜生活过得非常地丰富,当她坐在吵死人的酒吧里的时候,她感慨了只属于她咖啡馆的寂静,然后开始把自己一股脑儿地浸入到惊天动地的嘈杂声乐中,尽情地喝酒纵欢,在喝完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以后,她开始思考,她为什么不开一家酒吧?说白了,她还是作,总是想把伪装好了的自己拿给别人看,炫耀自己的青春靓丽,其实真实的自己多么的不堪,连她自己都讨厌。 她喜欢腐朽散发出来的霉味,以及那种独特的落败。 钱翰推开他身旁围绕的一群莺莺燕燕,他的动作可真粗鲁,但是那群女人却饱含深情地望着他,就好像中国伟大的诗人艾青描述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显然,这个时候的钱翰成了那片广阔的、肥沃的土地。 苏喜涵知道,她的这个比喻,或者说是脑洞,简直就是侮辱了这首爱国主义诗歌,但她就是觉得像极了。 钱翰坐到了她的对面,他本来是想坐到她旁边的,因为苏喜涵誓死捍卫的那个神情,让他觉得他的举止是不是有要□□她的倾向。 钱翰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她远远地坐下来,好像避嫌似的,或者说辟邪。 苏喜涵说:“我一看到你就想吐。”说着,她就跟言出必行的君子似的,提着包便要往洗手间沖,她是真的想吐了,毕竟喝了那么多的酒水。 钱翰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当意识到苏喜涵不悦地盯着他手上的无名戒指时,他抱歉一笑,但根本让人感觉不到他怀有的歉意,倒像是挑衅,他说:“难道我在苏小姐的眼里,这么长得像马桶吗?”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非常幽默,所以他还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天知道他的笑容是有多难看。 靠,这种人,成天一副“长得帅是我的错吗”的表情,真是哔了狗了。 “你觉悟太晚了。”苏喜涵嘲笑他。 “不是,我说苏喜涵小姐,你就不能对我友好点吗?” 苏喜涵心说,你配吗?没错的,钱翰之于她,顶多是躺在马桶里的,准备按钮启动的剎那,被水流吸纳的秽物。 随着她不经意的、狡黠地转动眼眸,她的包狠狠地砸向了钱翰的肩膀,她嘶声力竭地大吼:“叫谁小姐呢,小姐什么呀,你当叫鸡呢。” 钱翰也有些火了,“苏喜涵,怎么着,咱俩的情分还明明白白地搁那呢,你老是摆脸色给我看,至于吗?” 第71页 当然,他的那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清楚地计算着岁月,所以,它并不符合“这么多年”这个抽象性的修饰词。 第39章 陷于喜涵12 “不至于,但我就是看你不爽,你就是必须比我活得惨,那样兴许我还会热络地招唿你。可是,你也看到了,被抛弃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吗?还有,你刚刚说的情分,钱翰,我真不好意思说,我们能有什么情分?共用一个男人的情分吗?”苏喜涵的眼角微微发红。 钱翰不屑一顾,冷哼:“你还能有多惨?提到情分,你就知道我抢了你的男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再者,不是有一句话说戏子无情么,他还算不上是个戏子,但你看他那样,无情倒是拿捏得有模有样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苏喜涵,你我都是拿钱陪他玩儿的人,有些事情是当不得真的,说到底,他就一双性插座,今天他可以陪你纵情声色,明天他也有可能在别人的床上。” 钱翰定定地看着苏喜涵的侧颜,垂下眼,又极小声说:“还有,当初我帮你盘下店,是你自己不要的。怪谁呢。” 显然,苏喜涵并没有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所以,她暴跳如雷在他对木子慧的诋毁上,她红着眼睛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都是玩玩的,我爱拿钱跟谁玩,就跟谁玩,那是我自己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你只管噁心你自己好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都是一个道上混的,难免会睡到一起,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把鬓髮捋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喝醉到浑身难受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过分地想要麻痹自我。 “那你在这儿哭什么?别跟我说是这里的酒水不好喝,把你呛得伤心了。心疼钱也不是这么个疼法。” “是又怎么样?我会去投诉这家老闆的,说到做到!”她抑制住想吐的冲动,吐字清晰,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我就是这间酒吧的老闆。” “那只好算你倒霉了。” “喂,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谢谢,不过我想应该不用,我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走出你这破地方,绰绰有余。” 她踩着初秋掉落的叶子,歪歪斜斜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可是她只迈出了几步,就稳稳噹噹地停住了步伐。 她觉得她混沌般的头脑好像被初秋的凉意驱散了,她哀伤地站在街角,不知所措——她应该要去哪儿呢,又似乎哪儿都不对,这些路纵横交错的,她都快要忘记她家的方向了。 于是,一阵短暂的自嘲过后,她自问还回什么家,是的,她哪儿也不回,应该回“临安街角”——她的咖啡馆,那儿才是她的家。她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掉转方向行走。 她便由于这个想法,在很多次的宿醉后醒来时,皆发现自己狼狈不堪地窝在咖啡馆狭窄的沙发上,睡得全身酸痛,形容憔悴。 很显然,她将就了一个又一个的晚上,并且毫不自知。 她忽然感觉脸上冰凉,慌忙用手去抹。然而,触手却满是自己于不知不觉当中流下的泪水,它们弄花了她精心描绘的妆容,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立在她的跟前,她一定会看到自己像个鬼一样的神情,以及她身后半夜像坟墓一样的街道,余下的灯光只能照明,它们可真像鬼火在闪烁不定。 她在路边慢慢地蹲了下来,像个无家可归的乞讨者,能遮避风雨的地方都成了港湾,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失声痛哭。 其实这还不是最惨的,要命的是身边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以前,她总想着能早点回家和柯雪待在一起,现在,那个冷冰冰的家,足够消耗掉她所有活着的热情。 柯雪死的时候,她感觉整个城市的上空都是死气沉沉的,悲伤就像是生根发芽的荆棘,它们疯狂地随风而长,直冲向云霄,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缠住天空。 其实,那也是一个凉爽的初秋,可是寒如结冰三尺的冬日。 柯雪靠在病床上,神情憔悴而萧索,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健康的肤色,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散,她气若游丝地跟守在床前的苏喜涵说着话,她们彼此心明——这样的日子不多了,而她们却想要急切地抓住,註定徒劳无功。 柯雪说:“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曾经打动过我——朋友是自己选择的亲人,如果不是生命薄如西山残阳,我也体会不了那般真切的感悟。喜涵,我真的很高兴,你能陪我这么多年。” 泪盈于睫,脆弱地颤抖,柯雪的手交握住苏喜涵的手,如同要定下一个契约,她好似羞愧,雪白的唇微微发颤,她紧接着说:“其实,那日撞你的人,是我的堂兄。他是来看我的,但也只是来瞧瞧我死了没死?他们看到我过得那么悽惨,他们是满意的。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他们为此感到莫大的释怀。所以,就算是我真的死了,我也不想他们知道。” 柯雪的葬礼安静而孤独。 石碑上沉淀的黑白照片里,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天真无邪地对着当时按下去的快门微笑。 然而,她致以世间最温柔的笑意,却频频受到世间的苛待。她努力睁着的那双清澈的眼仿似能洞察世事,令人不敢直视。那是很多年前,一个镜头下的定格。 第72页 那是二十岁的柯雪。她承载着世间的不公与疼痛,倔强地活成了自己的样子,然后,于生之末,痛恨一切。 柯雪她也曾穿梭于坟墓古道,和她的爸爸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同祭拜先祖,那是她家乡的习俗。 然而,她并不是因为缅怀先祖而去坟园的,她只是好奇那些有了年岁的古老坟墓里,是否埋藏着秘辛,又或者,她只是想感受死亡的气息,因为坟园是幽深的、阴冷的。 她看着从坟头里长出来的翠绿竹子,会怀着悸动的心情去猜测,她觉得家乡的坟茔是惊悚的,但也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辛的,那时的她便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她死了,她会葬在这儿吗?毕竟她的祖辈们,都沉睡在这片土地之下。 然而,她也会因为这个想法而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害怕,毕竟阴气沉沉的坟园除了依山傍水,符合迷信中的风水宝地以外,一点儿也不令她眷恋。 所以,她在无数个来来回回的路上,暗自下了决心,如果哪天自己死了,她要一把火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最好一丁点也不要剩下。 她就像某位影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担心自己的躯壳到了地底下,会被成千上万的噁心的虫子啃噬,她觉得,即使是死了,那样也会很难受的。 二十岁的柯雪仍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嚮往,一如定格在墓碑上阳光灿烂的她,秉承着生的希望,和家人的期许,以及望女成凤的、来自于父亲的沉重依託,至少那个时候的她还能乐观地对待世事的不公与残酷,只是偶尔静下了心,无所事事时,会思索生死这类于她而言过于深奥了的问题。 及至后来,她终是在病痛和心境的百般折磨之下,看透了今后的遭遇,致使她绝望而生畏,她再也不愿苟且于世。 在病床上躺着仰望雪白的屋顶时,她说:“我必须要求安乐死。其实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求死的心也是这般倔强的。” 她是一个从骨子里倔强的女孩子,家境并不殷实,甚至贫寒,她年少无知时,还曾领着国家的救济金和助学金度过自己的学生时代,尔后,她长大成人,心思逐渐敏锐,将那一切视作自身的屈辱和羞耻,她不屑于被人同情对待,即使是于心目中一直神圣着的祖国,她依然拒绝着那份施捨。 她努力依赖着自己而活,即使活得异常艰辛,她也不惧,至此,她的人生荆棘遍地,她亦是浑身是伤,那般的苦楚,她无人相诉,时常一个人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哭泣,她怕强烈的光线会暴露掉自身的懦弱和不堪一击。 她知道,一向骄傲自恃的自己,其实也需要人疼的,可是等到她想要那份温存时,身边人都已背起行囊,转身离她远去,他们的人生仍在继续,而她只是途中过客。 偶尔,她不露于人前的心思会被苏喜涵发现,她就算是顶着通红的眼珠子会面,也会强硬着嘴说那只是她彻夜不眠的结果。而苏喜涵坚信不疑,是的,她不想拆穿她固执的伪装,即便装傻的人是自己,又或者其实是她。 从小跟着爸爸长大的柯雪,过早懂事,时常帮着爸爸料理繁琐的家中事物,爸爸因为工作不在家,她上学的时候,便一边顾着家里,一边忙着学业。 她还有一个妹妹,比她小三岁,她常跟人提起她的妹妹,神色温柔而美好,好像一朵在微风中沐浴阳光的绣球花。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说着说着就泪流满脸。 她的那位妹妹并不爱她,甚至举起了利刃,与她为敌。她为那份夭折的情感恸哭,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难听的声音,但又克制不住淌下去的伤心泪水,纵横肆流。 柯雪无声下葬过后的第三天,苏喜涵才从自己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脱身出来,因为柯雪在离世的那天晚上,自作主张地替她盘下了一家店面。 于是,理应送柯雪最后一程的她必须去与出售者交涉在那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她连柯雪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甚至恨柯雪赠予她的所有。 她站在坟茔前,心内是说不出的难受。她自知,于生之年,终是再也见不到笑容恬美、气质温柔的柯雪了,那人的一瞥一笑,都将随记忆远去,褪成模煳的意识。 冷冰冰的石块记录了逝者的生平纪事,廖廖数笔,却是勾勒出了柯雪的一生,何其可悲。 即便是对望着那块无言的石碑,她亦是觉得眼睛胀痛难耐,她抬手遮着眼睛,轻轻地啜泣,甚至开始憎恶今天的艷阳天气,她看到那块石碑上写着,柯雪生于秋,死于秋。 她在心底跟柯雪问好,问得小心翼翼,她怕打扰了墓中人的沉睡,她想,柯雪睡着时,定会是安详的,精美的面容上会扬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但她又刻骨地明白,从此失去挚友,便是在这漫长苦闷的一生。今后,她唯有踽踽独行,因为再无人两相搀扶。 第40章 陷于喜涵13 柯雪的墓碑前放了一束木绣球,淡淡的蓝色,拥着浅浅的白色,紧簇的花团,清丽的色彩,它们好像搁置在这儿已经很久远了。 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似如释重负,又似因为知道了这束花的赠送者,她感受到了欣慰,仅为坟墓中的柯雪。 “我姐姐死的时候,有什么遗言吗?”柯雪的妹妹吊儿郎当地站在苏喜涵的身后,她梳着时髦的短髮造型,浓郁的痞子气息,以及满身的牛仔和t恤,她一定是觉得自己酷毙了。 第73页 然而,此时的苏喜涵憎恨透了她表露出来的流氓气质。因为那样的装扮显然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她应该穿着西式的丧服前来弔唁,而不是把墓地当作她平时出入的会所。 “你姐姐是谁呀?”苏喜涵冷冷地问,她感觉胸腔内的气息开始紊乱、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兑换成哭音。 “哦,忘了跟你自我介绍了,我叫柯瑞,柯雪的妹妹。”柯瑞朝她友好地伸出了手,她肯定觉得自己相当地礼貌和绅士。 苏喜涵当然不会理会,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问:“你想要她有什么遗言?人都死了,遗言有个屁用呀!” 然后,柯瑞抬头看到了眼前的女人像一个疯子似地放声大哭,她跌倒在墓碑前,伏地痛哭,所有的矜持都卸去,徒留一身的脆弱,瑟瑟在初秋落叶飞舞的墓园内,凄凉得不像话,引得自己也不由得跟着酸了鼻子。 她的怀里也有一束木绣球,不过,她的那束花是新鲜的、有生命的。反观自己放在墓碑前的花朵,却是实实在在的人造花,它们不会凋谢。 待在“临安街角”的日子,平淡而乏味。至少逐渐忍受不住寂莫的苏喜涵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忽然有了一种能和每一位顾客发生口角的本能,也许是过于寂莫导致的。 起始往往是她先挑起的,可以是一个微小到不能小的理由,譬如顾客习惯性地对她叫了一声“waiter”,又或者是某位顾客把咖啡端到了她的面前,其实他是想要告诉她,他的咖啡里莫名地多了一块不明物体,他为自身着想,所以才想要请教她,但她总觉得那位顾客的行为羞辱了她。 她最近日趋糟糕的心情好像吃了□□,她的服务生丝毫不怀疑她会把咖啡扣某位顾客的头上,然后笑呵呵地离开,就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那么自然。 于是,她的服务生们由于她的懈怠和不好好工作而更加热情高涨了,因为他们想要弥补老闆犯下的过错,譬如跟那些火冒三丈的顾客们解释说他们的老闆脑子出了问题,应该是韩剧看多了的缘故。 顾客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他们看向苏喜涵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同情”来概括了,简直就是在看“二傻子”。 苏喜涵的服务生们礼仪满分,每见到一位客人都极有可能立正敬礼,并且把自个儿整颗奉上,搞得许多顾客不得不先退出店,然后站在门口好一阵审视。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纠结而兴奋,因为他们感受到的氛围,实在是太像进入到某个涉黄交易所了,尽管他们之前并未有过这方面的经歷。 然而,即使苏喜涵的职权被削弱了,但是她依然能誓死不屈地为祸一方,她的服务生们有时候恨不得把她关在仓库,因为她祸害人的表情简直要命,特别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甩她耳光,让她彻底清醒。 “涵姐,咱们的生意要是还做呢,你最好是回家。我们能帮你照顾过来的。你来只会添乱。”她的服务生这么跟她说,显然她已经引起了公愤,他们非常不乐意待见她。 事实也证明,当她出现在咖啡馆的时候,他们都懒得招待她。 “我待在柜檯那儿也不行吗?”苏喜涵是真的不想窝在家里,她怕浓烈的冷清味道让她更加地思念柯雪。是的,她把自己的心神不宁归咎于过度的想念。 “如果你答应不惹事的话,那当然是可以的。”她的服务生考虑了许久之后,才慢腾腾地给出答覆。 鑑于答覆的满意程度,苏喜涵友好地笑了。 当然,苏喜涵大多时候是被禁足在仓库的,并且被他们强行洗脑在各式各样狗血的言情剧里。 不过偶尔,她会因为表现良好而可以躲在柜檯后面,默默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渐渐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当然,她更多时候会装模作样地看一本书,营造出一种清新小茉莉的感觉,这是她的服务生建议的——他们觉得这样子的老闆才高大上。 也许她的四处观望,有点偷窥的意味,但她仅仅是想藉此打发一下时间,她并不是非常乐意把自身的时间全部投入到电脑或者手机这类机器当中去的,尤其是惊觉自己看的那都是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严重怀疑了她的那些个身为七尺男儿的服务生们的性别取向了。 “你们天天给我看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她大声斥责,“你们的品味就这么低端吗?快点,给老娘来几部抗战神剧!” 她的服务生心如死灰地提醒她:“涵姐,我觉得你还是适合看韩剧。你多看看欧巴啊什么的,包管能治你失恋!” 苏喜涵错愕地抬起眼,扫过那群服务生们一个个真挚的面孔,她有点不忍心反驳他们。 她现在终于是明白了,敢情他们都觉得她是失恋了啊,然而并不是呀。这群自以为是的傢伙! 苏喜涵经过长达一月的韩剧摧残后,她表示自身很想要见活的东西,譬如那群各怀心事的行人,或者是她的顾客。于是,她被准许,然后整天开始趴在柜檯上看如织的路人。 她特别瞧不起那对时常闹别扭的情侣,那是她的常客,每逢周末,几乎是风雨无阻,虽然形容得有些夸张,但真的是事实,他们来得真的很准时,比她那些会偷懒的员工们还要及时。 第74页 当然,他们不是因为她的咖啡馆有多具有吸引力,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的咖啡还没具备催情的效用,而是因为他们宝贵的约会时间到了。 她是极度厌倦这种小情侣的,恩恩爱爱个没完没了。她可不是嫉妒,她只是觉得有点难受,尤其是这样子和谐的画面从来不缺乏违和感的时候,她伤心得想大哭一扬,前堤是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她知道她又在暴露自己的懦弱了,跟柯雪完全没法比。 那对小情侣如期地出现在她的咖啡馆门口的时候,绅士有礼的男生总会体贴地替他那纤弱的女朋友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其实那扇门一点也不重,何况,他的女朋友也看上去很强壮。 可是,情侣间的小情趣就是那么地异类,那么地扎眼,那么地让她恨不得不做这个生意。 她注意他们很久了,准确地来说,她注意那个男生很久了。 而今天晚上,那个男生就那么形象光辉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他的车停在他的身后,他可真是像极了开着宝马的白马王子。五官无可挑剔,身家更是近乎完美。 他犹豫着开口:“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苏喜涵只管盯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反覆地看来看去,她喃喃自语地说:“这是你的习惯吗?到处找一些放浪在街头的女人,然后热情地送她们回家,再然后,成就一场艷遇。” 男生羞涩地笑了笑,苏喜涵看得出来,他只是故意装成熟,实际上他应该有一颗少女心,而且还是粉红色的。 苏喜涵有点后悔了,毕竟她面对着的是一个非常纯情的男人,她实在是为难他了,居然用那么□□的话语去打击他,其实他表以的是一片热忱的好心。她显然辜负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不安全。”他伸手挠了挠鼻翼,他似乎有些紧张。 “那你真是太热情了。你以前也爱送别的女人回家吗?像你这样的人,现在真的不多了。”苏喜涵不由得想要去逗他,尤其是她发现他居然红了耳朵的时候,她恶作剧的心理復活了。 “啊,当然不是。我只是碰巧认得你,所以才——”这次,他焦急地摸了摸后脑勺,简直可爱死了。 苏喜涵呆呆地看着,忽然想到了木子慧,她感觉到鼻头传来的酸意,不禁难过地低下了头,她当然不能再让他看到自己在哭泣了,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其实,我也认得你。”苏喜涵不打算继续逗他,因为她有罪恶感,她说:“你经常和你的女朋友来我的店里喝咖啡,不是吗?你女朋友很可爱。萝莉型的呢。” “呃。”男生纠结了一下,最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定,他坦言:“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因为答应了妈妈,所以才偶尔和她一起出去,譬如,吃个饭,或者是看一场电影,当然,也会去你的店里喝咖啡。因为离她的学校比较近。” “这已经算得上是约会了。”苏喜涵为他们青涩的爱情轻轻地展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觉得这个时候的爱情真令人心驰神往,然而她已经年纪一大把了。虽然她还只有二十四岁。 “不,不是的。”男生结结巴巴地否定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苏喜涵摇着头笑,“管你们是不是真的普通朋友呀,我现在头晕了,可能是酒劲又上来了,你赶紧扶我回去吧。”她揉着太阳穴,忽然之间觉得难受极了。她一点儿也不质疑自己是否会当即晕死过去。 “你家在哪儿?”在男生把她扶上车的时候,她正好歪着头睡着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了,所以她莫名地生出了心安,也许是自觉地信任了身边的这个男生。 但男生却愁闷了,因为苏喜涵并没有告诉他有关于她的家庭地址,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把人带到酒店,或者其他的地方去。在此期间,他丝毫没有考虑过他的那间公寓。 他伫立在爱车的旁边,沉吟思索了一会,然后坐进车内,看了一眼后座的苏喜涵,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第41章 陷于喜涵14 昨晚的睡眠真是糟糕透了,摸着酸痛的脖颈起床的苏喜涵并没有意识到她用了一个高难度姿势趴倒的床和她每天晚上睡的床有什么区别。 她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她跟来例假时导致的浑身难受几乎是一模一样,她都快要质疑自己的例假是不是突然提前了,即使她清楚地知道她的例假前几天才走。 她觉得她现在只要支起半个身子,就能够看到一滩色泽鲜艷的血,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怀疑。 她睁开眼睛,不过是一条细小的缝的程度,仍然令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光照,她立刻闭上了眼,决定缓冲。 可是,当她把被子盖过头顶的时候,她特别不淡定了,因为她闻到了陌生的味道。 她伸出手,往内侧摸索,发现身边空无一物,这也就是说,她并不是睡在家里,因为家里的床上有一只大号的熊,那是柯雪送给她的礼物,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它,并且对它眷恋地说晚安,就好像柯雪还活着,同她一起并肩躺在床上,她们畅所欲言,分享彼此的过去和憧憬的未来,她们因为彼此的陪伴而倍感温暖。 第75页 苏喜涵确定自己身在酒店的这个事实并没有花费掉她许多的脑细胞,即使她特别排斥在这个时候动脑思考。 因为她似乎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且她立即为自己想起的某些羞赧的事而红了一张老脸。 她不得不把自己暴露在外的头颅埋进被窝里,“真是糟糕”,她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她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她觉得整个人头重脚轻,随时都能一个跟头栽下去,然后一撅不起,不过她稳住了,她深深地唿吸,惊魂未定。 她决心向黎颖翔道谢,她是在酒醒得差不多的时刻,才想起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的,毕竟他没有嫌弃她酒鬼的样子,尽管她疯言疯语地攻击了他,反而是热心肠地把她送到了酒店。 她当然记得他在一面开车的时候,一面询问她家庭的地址,不过她当时非常气愤,并且兇巴巴地回了他一句——臭流氓,我干嘛要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歪主意! 那时,她的眼神特别迷离,所以她不清楚黎颖翔是否因为她的豪情壮语而无可奈何,或者是打定了要把她扔下去的决意。 至少她在朦胧中看到了他头痛地用左手支起了额头,并只用右手打着方向盘,她觉得那样非常危险,但她咕哝了两句,便睡着了,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提醒他专心开车了,他看上去其实挺专注的。 当然,最后的事实也证明,他不是一个趁火打劫的登徒浪子,而是一位举止相当感人的绅士。 苏喜涵不由为自身昨晚的出言不逊而摸着胸口深深自责。 她拿起床边的手机,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这当然是她在咖啡店里的时候,收穫到的一个小成果。她试图拨出去,但她的手指在拨号键的位置停住了,她犹豫了。并且,她似乎又想到了某个震惊的画面。 黎颖翔的车在半途停过,而且他还专门因为一个突然而至的电话而开着车绕了很远的路,然后他接上来了一个人,他们靠在一起的姿势特别撩人,就好像是在热烈地亲吻。 苏喜涵握着手机,盯着那串数字,感觉到有史以来最为巨大的幸运,天知道当时的情况多么火热,所幸的是,她那时醉得两眼发花,并且像个傻逼似的不止一次放开了歌喉大声叫喊。这足以黎颖翔信服他们的事情是保密状态。 苏喜涵爬下床,简单地梳洗后,她想马上赶回“临安街角”,因为她那群愚蠢而又懒惰的店员可能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时间点来消遣他们的这项工作,尽管他们对待工作的热情甚至超过了苏喜涵。 只是,他们偶尔会做一些令苏喜涵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就导致了苏喜涵没法把店安心地交给他们。 譬如他们会播放着某些振奋人心,但其实一点儿也不适合咖啡馆的音乐,然后他们开始跳舞,就好像韩国男团一样,尽管他们长得不尽如意。 他们疯狂的舞步,以及撩人的歌曲,总能把古意盎然的咖啡馆搞得乌烟瘴气,苏喜涵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的咖啡馆在几个时辰之前遭受到了打劫。 当苏喜涵拿着包包,如同一个干练冷静的气质白领,娴熟地走到酒店大堂前台的时候,一位笑得跟职业空姐一样和蔼可亲的服务生主动问候了她,这让她确信自己是要结帐之后才能走人的。 于是,她靠了过去。服务生立即心领神会地操着标准的但是带着某个不知名地的方言婉转地开启了一段阐述,也许那应该称得上是塑料普通话,否则那位服务生真不应该表现得那么自信,这令苏喜涵差点不知所措,因为她决定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来结束他们之前极有可能引起的长篇对话。 服务生笑容可掬地说:“请问您是要结帐吗?”她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提前问候导致了苏喜涵的被迫靠近。 苏喜涵并不打算取下脸上挂着的墨镜,即使那颇有重量的墨镜快要压断了她的鼻樑。 因为她酗酒之后的黑眼圈相当严重,她还没有勇气去祸害别人,让她们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其实最为重要的是,她不想把自身的外貌缺陷当作别人饭后的谈资。 “是的,麻烦您告诉我具体的金额。”苏喜涵职业性地称服务生为“您”。她以为她在面对她的顾客。 她拿出钱包,她要为一分钟以后即将付出的巨款默哀五十秒,她打心眼里是极度拒绝的,这简直要了她的半条命。是的,她经营的咖啡馆最近不景气,理所当然地,她不想花费额外的支出。 然而,这笔巨额的支出却正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死活不肯回家而付出的惨痛代价,她要为此埋单,她似乎有些心甘情愿。 她从酒店床上醒来后的半个小时,也就是她悠然自得地洗漱完毕过后,她才意识到,她无意间住进来的这家酒店前所未有的高档,她的意思是说,她迄今为止,还没有住过这么好的酒店。 当然,她只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感慨,因为她下一刻就惊觉到了另外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她需要付出的费用,可能随着高质量的生活水准而至少消失掉一半,她心痛不已。 “是这样的,苏小姐,您现在要退的房间是黎先生昨天订下的,按理说,应该由他来结帐,而如果您愿意结帐的话,我们这边也是可以的。不过,您只需要支付剩余的二分之一,因为昨天晚上,黎先生已经支付了二分之一。” 第76页 苏喜涵默默地听着,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这种能把人绕晕的玩意儿,她当然清楚。 她说:“我愿意。” 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当然,一方面是因为实际支付的价款超出了预算,明明黎颖翔事先已经按照规定支付了一半,但是结果却依然显示三倍的差距。 另一方面,她是觉得自己居然愚蠢地配合了那位服务生奇怪的语句,她不应该只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的,这实在是有种婚礼的即视感,要命的是,她回答的严肃程度俨然在对待一个神父。 “目前,您只退一个房间,而黎先生一共订了三间房,当然,是包括了您的,才一共三间。我想问,您是要全部一起支付吗?” 苏喜涵恍然大悟,因为她终于明白——那么多超出来的额度究竟是源自于何方了,原来黎颖翔昨天开了三房间,于是,她开始在心内不停地“啧啧啧”。 她艰难地微笑,“请问三间房大概多少钱。” 无奈囊中羞涩啊,苏喜涵捂着脸,把头扭到了一边,她开始捉摸着怎么去收回自己的成命。 那可是三倍的价钱啊!她在心里吶喊,同时,又在心内警告自己,因为她怕身体里某个爱面子的灵魂抢先做了这件事,那会让她后悔一阵子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那您是要一起支付吗?”服务生真是好执着。 苏喜涵递卡给服务生,虽然她非常捨不得,但是她视死如归地同双手接过来的服务生进行了卡的交接仪式,并对即将划钱转帐的服务生说:“你只管刷,但请不要告诉我额度。” 她抬眼看到了服务生诧异的目光,她不得不放宽服务生紧张的心绪,她补充说:“你放心,里面的钱,足够。”她的嗓音居然在发抖。苍天保佑,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吝啬。 然而事实是,服务生看到了朝着苏喜涵背影缓缓靠近的黎颖翔了,当然,她看重的是黎颖翔脖子上的那一抹红色,即使非常浅淡。 苏喜涵回到“临安街角”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过一刻,她归咎于这是醒来的时间太晚了的缘故,她其实也是在坐上了的士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的。 她店里的侍者们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工作,甚至在苏喜涵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行了一个标准性的迎接顾客的礼,这让苏喜涵感到非常满意。不过,她立刻就意识到店内的气氛特别古怪了,是的,她又听到了某个火出了半边天的韩国男团的歌曲了,而她的其他下属,正在舞动着他们充满了活力的青春。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玩得挺嗨的嘛。”苏喜涵讥讽他们,虽然她的话语根本无法对他们坚定的支柱产生任何摧毁性质的破坏,他们实在是太顽强了,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视若无睹。 “哪里。”其中一个居然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满面春风,别提有多兴奋了,苏喜涵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不过,涵姐,那里有个帅哥找你。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是常客了,看得出来,他对我们涵姐有着某种特殊情感呢。啧啧,看他那眼神,还是饱含了爱意的。” “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叫帅哥。”苏喜涵将目光移到侍者的面上,这无疑是一个带有刺伤的目光。于是,侍者挠着宽宽的鼻头闭嘴了。 倒是另一个侍者立马靠了上来,手舞足蹈地说:“涵姐,你就别为难他了,他是直男癌,能夸奖别人长得帅都是非常大的进步了。那个找你的帅哥啊,不是我说哟,长得真的特别俊,如果你们告诉我,他是个女的,我都相信。而且,他也确实是我们店里的常客,至于他的眼神嘛,我们当然也是见识过的,好像是对涵姐有意思。” 他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又说:“涵姐,要不要我把他点的单让给你去送啊。真巧,他刚刚才点单,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好一阵子了。” 苏喜涵这时才发现他手里托着一个盘,而上面只放了一杯摩卡,她的视线收回,顿了顿,方说:“给我吧,我去送。” 然后,她轻车熟路地往里间靠窗的位置走去,并且带着那个托盘,她连包包都没有放下。 这些细节折射在她的那群无所事事却相当八卦的侍者们眼里,立时变成了一个轰炸性的大信息,他们勾肩搭背地站立在一起,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苏喜涵转弯不见了踪影的方向,感慨万千,一个说:“我就说嘛,有姦情,你们偏不信,现在信了吧。来来来,给钱给钱。”他把手摊开在其他人的面前,贪婪而狡黠。 而其他人只是盯着他的手掌象徵性地看了看,然后齐声“切”了一声,纷纷四下里散,他们边走边说:“然而,这又不是实质性的什么东西。我们涵姐只是刚好知道那位帅哥是第几桌而已。就是这样。没错的。我们涵姐从来对男人都是不屑一顾,该死的,怎么可能会对那位帅哥有想法呢。” 苏喜涵把咖啡轻轻地放在桌上,从她的视角,可以看到男生长长的睫毛和漂亮的眼睛,他穿着白色印着字母的t恤,他的手边放着一件夹克,他低着头,正在认真地看一本书,书名是东野圭吾的《白夜行》,那是一部相当优秀的作品,她在高中时代迷恋推理小说的时候,曾经拜读过。 第77页 “我们店长说,常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她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从书里抬起头,漂亮的眼睛内盛满温柔,令她着迷。 木子慧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不知上天是否吝啬赐予任何无瑕的工艺品,所以,拥有完美面容的他,人生遍地生长了荆棘,它们会刺破他每走动一步的赤足,或者是他身体里盛放着一颗赋予节奏律动着心脏的最柔软部位,除开那张脸。 “那——”他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眨了眨,嘴唇张开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他说:“你们店长还说了什么?” 苏喜涵莫名地想要嘆一口气,好像积压在胸腔内难受不已的气流在四处游走,她说:“我们店长还说,可以换一家店,尝试更新的饮品。” 他垂下眼,盯着手中的书,然后从右侧的空位上拿起了一个礼盒,他把它递向苏喜涵,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他说:“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们店长吧。” “这是什么?”苏喜涵当然不会伸手去接,她似乎能预知到那个小小礼盒里盛放的东西将会是什么,但她又害怕那不是她所期待的。她迟疑地望向男生,不知所措。 “我送给你们店长的礼物。”他羞赧地笑了,“因为我想要追她。”后面那句话,他说得极其地缓慢,或者说是结巴,也许他纯粹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毕竟表白这种东西,谁能炉火纯青。 而这时,苏喜涵的手机在包内震动了一下,她慌忙避过男生炽热的眼神,去摸起手机。 然后,她滑开手机屏幕,看到了setina发送给她的一条短讯息,时间显示是下午四点二十分,她点开那张模煳的图片,迅速感觉到了唿吸间陡然的急促变化,因为她看清了照片,那是两个接吻的男人,而且,他们分明就是黎颖翔和钱慕! 而处在周末加班中的lily,她此时正埋首于一堆花样百出的简歷里,并且启动着人工搜寻功能,快速地寻找着最为合适的助理人选,因为她服务的上级——陶姚董事长给她下达了一条命令——她必须要在下周一上班之前,选定一名合格的助理,并将有关资料呈交到陶姚的手中。 她拿起那堆简歷里的其中一份,举到胸前的位置,她觉得证件照上的男生非常清秀,尤其是眼睛,好像一泓清泉。 然后,她开始阅读男生的简歷,几分钟之后,她决定把男生的简歷在下周一上班的时候,交给陶姚。她觉得陶姚会感到相当地满意。 第42章 假于梓沛1 铅灰色的云层,像末世的终结者,凛冽于寒雨的压迫,致使风云变色,天昏地暗,哀号遍野。就差没立起在万里高的云层中像一个狂躁的野生大金刚一样捶胸顿足,甚至大肆践踏了。 其实它离大搞破坏也不远了,在自然面前渺小如尘埃的人类就生出了一种感觉——类似于把整个人丢进了洗衣机里面,并且按动了旋转按钮,于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搅动之后,晕头转向,不知所往。 如果这时候,你告诉他们,他们刚刚从太空遨游了一周回来,他们也有可能相信。 当然,从天而降的飓风也有可能像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里赋予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本能的神兽般吞云吐雾、翻天覆地,仗着身量高百尺,足以挥挥衣袖,便能横扫千军万马。毕竟那对于它而言,简直就是跷着二郎腿,拿着根牙籤,没事抖两下的事儿。 法国名贵的梧桐树生长在道路的两旁,围绕着一幢幢阴森古老的建筑。这些歷史悠久的建筑至今没有被拆掉,也是一个谜。 因为它们看上去非常过时,甚至能够随着成了精的风一起摇摆,如果地震的话,它们分崩离析那就是一阵烟的事儿。 梧桐树俨然是最忠勇双全的守护者,所以,那些被环绕的摇摇欲坠的建筑群们安然无恙地躺着,苟延残喘,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撑到这个世纪的末尾,他们看上去特别地身残志坚。 于是,残败如同废墟的建筑群们根本不用担心阵阵冽风的“降龙十八掌”。因为那些移值过来的梧桐树们是他们最好的屏障,替他们遮风挡雨,给予倾世温柔。 只是,那些昂首挺立在街道两旁的、品种名贵的梧桐树一定没有想到,即使远在在异国他乡,也将要接受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自然消毒杀菌般的洗礼和炼化。 显然,环境的恶劣程度并不比他们在本土遭受到的摧残轻松,他们甚至可能被连根拔起,如果风再勐烈一些的话。 当然,如果他们存在生命意识的话,肯定会生出一种整棵树都在跳老年迪斯科的感觉,并且持续处在左右摇摆的状态,根本停不下来,要死地跳法,就跟吃了迈炫似的。 由于颱风过境,所有悠闲散漫的行人都杞人忧天地认为,自己的纤细小身板会经受不住颱风的轻拂,他们一致觉得自己在这场不期而遇的颱风中轻如鸿羽,时刻都有“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感悟。 于是,他们几乎都是以抱成团、结群队的方式出街的,其实他们更应该在这样糟糕的天气宅在家里,譬如看一则有关于颱风把人吹走了的报导,那一定振奋人心。 其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样一群成天叫嚣着体重超过了三位数的女人,她们居然可以在这样糟糕透顶的天气过度相信自身本来排斥得犹如讨厌一块粘人的狗皮膏药似的多余油脂。 第78页 她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充分地抖动着身上的赘肉,一天下来,绝对能少好几斤。 然而,他们却忧心着风的吹向以及风的级数,她们仿佛掏心掏肺般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她们总觉得下一阵风就能把她们吹上天,像二月草长莺飞季节里放风筝那样轻而易举。 标示了“名贵”品种的梧桐树们,张牙舞爪在灰暗的天地里,狰狞地同黑色的旋风做斗争,强烈的画面冲击就好像在拍科幻片。 他们看起来虽然自不量力,但坚持不懈的他们又是那么深刻地印证着——他们其实是一群顽强不息的生命体,他们手拉着手,脚并着脚,对抗着无能为力的大自然,无所畏惧。 相较于他们的英勇无畏,坐在实验楼前宛若聚焦了一百零八个台阶就可以梁山起义了的大理石地面上的炎梓沛便显得萧索而落拓了。 是的,她存在于恶劣自然里的渺小度,简直如同一粒尘埃。何况她纤细的身板还是一阵风就能够吹走的。 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尽管她意识到面上的泪水被风颳干后,脸上是火辣的、即将要皲裂的刺痛感,她也暗示自己,接下来不要再掉一滴眼泪,否则那种刺痛感会逼迫她立即转移阵地。 然而转移的阵地绝对不如现在的美好,至少她待在这儿,一定会不受打扰——谁会在冷风里像个傻子一样的受冻,除了她这个傻逼,没人会干这事儿! 于是,她依然像一尊雕塑似的,杵在那儿,纹丝不动。这并不是她的耐力足够强大到与梧桐树一决高下,而是她愁结满腔的心绪致使了她像个神经病人一样地坐在了阴冷湿滑的台阶上赏风景,即使出现在风景里的冽风足够把她吹成纸片人,即使所谓的风景就跟电影里的科幻场景异曲同工,令人寒毛倒立。 时间往前推至二十分钟,她遭遇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生理反胃,虽然她跟她妈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反胃是经常的事。不过,那完全是心理上的。 时隔一年之后,她从另一方面泛起了胃酸,然后止不住地往洗手间跑。是的,二十分钟之前,她从三楼实验室里哭着跑了出来,特别地没用。并且,即使在听见了同学们不满的嘀咕声的时候,也毅然决然地遵从了内心的想法——她撑在洗手台的光滑大理石平面上,双眼通红,这是反胃的连琐反应,她就差没把头按进洗手池里狂呕,甚至恨不得把胃也一起掏出来晾干了。 她像一个想要逃避回忆痛苦往事的疯子,冲下了三楼的实验室,准确地来说,她是捂着嘴,一面克制内心的翻江倒海,一面制止眼里的泪如汹涌的。 她差点就被当时的情形搞疯了,天知道,他们居然要解剖那些直接从福马林里面拎出来的尸体,别提多噁心人了,她都快要呕了。 那些尸体浮肿得像是过分发酵的馒头,因为这个破天荒的比喻,她已经彻底愁云惨澹,甚至起誓,她这辈子再也不吃馒头那玩意儿了,要知道它的神似简直是上天造就的。 她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她年轻的导师告诉她,在夜晚的时候,她还必须和一具白花花的尸体共用一个房间,时限是十二个小时。 她没有不那样做的理由,因为她的男同学甚至要背着尸体乘坐电梯,而楼层是八,也就是说他要和那具剧烈浮肿的尸体相安无事地共处在一个密封的小空间,唿吸着彼此的气息。 当然,他肯定只能听到来自于自身内心深处的粗重唿吸,不然他就是绝对的见鬼了。 如果要她也那样做的话,她立刻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她怎么可能不疯,尤其是那具尸体还直挺挺的躺在她的安全范围之内,尽管它不可能像一条咸鱼一样翻身立命,但那也是一种隐藏的危险。 谁知道它会不会产生什么令人反胃的气体,或者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微妙状况! “哎呀,小师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伤心欲绝哪……”炎梓沛的导师一边拍着大腿,嘘寒问暖,一边扭着腰部以下的短半截往炎梓沛的身旁靠,他其实是不敢靠炎梓沛太近的,仅仅因为炎梓沛的野蛮,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别提多像生意兴隆但是小心谨慎的妈妈桑了。 他在炎梓沛旁边的台阶上纠结了一会,主要是他嫌那台阶的寒光都折射到他的眼底了,明显晃得他头晕。 待他鑑定完毕阴冷的地面并不潮湿,他才落下尊贵的臀部,然后开始启发炎梓沛。 不过,在这期间,他有那么一瞬间地背嵴僵直,很简单,他薄料子的西装裤上传来了一阵湿意,毕竟这是下雨天,但他的神情就跟踩到了狗屎似的,简直生无可恋。 当然,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他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导着欧紫莹:“哎呀,我们既然选择了学医,当然就要作死地学啦!不就是解剖个尸体么,你小时候总得犯下过罪孽吧,譬如摔死一条狗狗,或者一只猫猫的。其实解剖尸体也就那么回事,磁卡一刀,然后探下头,拨开像峡谷一般深厚的皮肉,就见器官啦!” 说得好像他身经百战似的,炎梓沛当然记得这货那时又是跳脚又是手抖的壮阔景象,她的万分退却和惊吓,基本拜他所赐。 当他把那柄泛着冷光的手术刀连续抖动了十下之后,终于不负重望的光荣地扔下的时候,那把要命的手术刀差点就把他的脚板穿了个窟窿,光是看着,就觉得特别壮烈。 第79页 现在他居然大言不惭,似乎他天天干那解剖的事儿,天知道,他都怕成啥样了。炎梓沛简直不能想像当他把一具尸体解剖得歪七扭八的时候,他脸上对死者流露出来的愧疚感,就差没当场端着一个特大号的脸盆,焚烧一堆纸钱,并且祷告了。 炎梓沛不理他,那嫌弃的眼神飘过去,就如同看一个神经病! 经过他们的那群已经在解剖界杀出了一条血路的有志青年们,更是神气得跟什么似的,他们的头髮被狂风□□得,如同菜市场大妈在整个挑三拣四的购物过程中突然听到了广场舞的开篇,一个劲地在那儿扭动着夕阳下的舞姿,瘆得慌! “好歹我之前也普渡众生,真就没干过那事,你凭什么急得像个太监似的,你总得让我缓缓吧,那么让人反感的东西,你们就不能放纵放纵我?” 炎梓沛轻哼一声,声音尖锐得足够媲美汽笛音,不过也是阴阳怪气得没谁了,至少她的导师立刻展示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极度不屑的微面部表情,当然,还有差点翻过了头的白眼。 第43章 假于梓沛2 她的导师讪讪地,莫名憋红了一张老脸,煽情地又朝自己的大腿摧残了一巴掌,尽管痛得龇牙咧嘴,他还是面不改色,甚至濡染了那群有志青年的神气,他抬起头,特傲然地说:“哎呀,这都过去多久了,已经够放纵的了,现在得擒回来!” 他慈祥的眼神流连忘返,看得炎梓沛头皮发麻,她不由显得委屈,鼻音加重,“那我还是换专业好了。我干不了这个!真的,这都什么玩意儿,我最多就能帮忙照顾照顾病患,哪能当一个操刀的大夫啊。要是哪天不小心把人的器官当一个肿瘤割了,那还得了?算了,我还是申请换一个专业吧。”炎梓沛说得委屈极了。 “那怎么行!”她的导师又来了,巴掌拍得清脆清脆的,也不知道他的腿是不是已经麻木不仁了,居然可以承受生命的如此重任,光是炎梓沛听着,都觉得痛彻心扉,教育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不行也得行!”炎梓沛跟他横上了,那眼珠子瞪得,把她温柔的导师吓得一愣一愣的,“你又不是我的谁谁谁,我想换专业还不行吗?你见过哪个大夫是被逼着上阵的?病患不担心弄出人命,大夫还担心呢。我还不想坐牢!” “不就是换个专业么。”她的导师小声嘀咕,立身而起的炎梓沛明显比他高了三公分,他处于相对的弱势,于是,他走“曲线救国”路线,“哎呀,小师妹,现在当医生特别热门哪,尤其是这个妇科医生,要不咱们走男科也行。男科现在也非常火哪——”他最后那一句几乎弱得听不见,因为炎梓沛眼里喷出来的火焰足够把他烧成一堆乌漆抹黑的灰,当然,也有可能连灰都不剩了。 炎梓沛真是受够他了,“你非要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么?哎呀哎呀的,你又不是做鸡的。” “可我就是这样子的呀——”她的导师竟然破天荒地跟她比了个爱心,还一脸天真地瞅着她。 他也许是一时半会没有领悟透炎梓沛的那声“做鸡的”是什么意思,不然他一定会气唿唿地甩脸色给炎梓沛看,并且快速消失在炎梓沛的视界,甚至会补充一句:“哎呀,你以为做鸡那么容易啊。” 炎梓沛觉得这人真的无药可救了,她摇了摇头,提起包,准备离他远远儿的。 “小师妹,你等等我。”眼见着炎梓沛就要跟风一样地飘走了,她的导师在后面有点着急,尤其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后,那股急切来得更是勐烈。 “哎呀,小师妹,你得等等我呀,我又不是什么长腿欧巴,怎么可能赶得上你嘛。” 炎梓沛撩着脸畔的头髮,特烦躁,于是脚下的步子快得都能比上音速了,然而她导师契而不舍的“等等我”还在荡漾,这让经过他们身边的、冷得只能抱住同伴取暖,于是走得左拐右倒的路人们频频侧目。他们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双眼充满了好奇,并且还想要一探究竟。 “哎哟,作孽啊。”竟然有路人开始对炎梓沛指指点点了,尽管他们站在刺骨的寒风里,嘴唇已经发紫,但仍是克制不住他们爱操的那颗闲心,他们甚至对后面的导师也萌生出了同情,所以他们冲着两条腿进行飞跃般行动的导师说:“你看他哟——” 那一声“哟”,可谓是惊天动地,意味深长,然后他们开始向同伴倾诉,“现在知道腿短的缺憾了吧。就是这样,吵架了还追不上女朋友,多可怜!” 当然,他们还给予了她的导师致命的一击,那就是压死驼骆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就是我为什么迷恋韩国长腿欧巴的原因。” 小碎步加速慢跑的韩凌杰听到这话,气得差点直接交代在那里。 于是,他放慢步子,使自己停下来,双眼冒着精光地把目光射向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然后愁苦地对着自己的小短腿——身高一直是他的致命点,可是总被他人拿来说事。 就在炎梓沛冲进洗手间,终于摆脱了韩凌杰苦口婆心的纠缠而撑在洗手台,望着镜面里的影像如释重负时,相隔千里的一间空调开得非常充足,以至于一尊□□的男性胴体可以不畏寒冷而站立在正中央,供几个手握画笔、认真描绘的年轻男女们临摹的画室内,欧紫莹正好画到了年轻男人肌肉紧绷的腹部。 第80页 她为自己即将要展开的部分感到莫名地激动和羞赧,于是,她双颊的充血进入了一种沸腾状态,当然,此时的她是绝对不敢去左顾右盼的,她周围的“艺术家们”天赋异凛,他们一本正经的神态足以令欧紫莹的教养羞愧难当。 欧紫莹的现在,简直像极了有了家室的白素贞,既要贼眉鼠眼地盘算着偷腥,又要做贼心虚地瞅着法海手上的那只特大号的碗(其实是钵)。 因为那只她无比鄙视的碗很可能随时都将笼罩在她的头顶,比飞碟还要爱漂移,然后在她生不如死的时候,法海年迈衰老的声音就会破空而来,当然,他只会持续念叨着四个字——“阿弥陀佛”,直到把她打回原形,其实那四个字已经相当足够了,如果必要的话,还可以来几道万丈霞光。 这么说吧,钱慕就是法海,毕竟那孩子以前在乡下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他回来之后,她都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吃斋念佛了,因为他看到满桌的色香味俱全的大鱼大肉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合掌祈祷了。天知道,他在乡下都经歷了什么。 她一边细心地欣赏着年轻男人结实的躯干,一边在画纸上落笔。但大多数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像寻找到了宝藏的海盗,一寸不少的,而且裹挟了所有的贪婪,全部投掷到了眼前的年轻男性胴体上,她甚至有些过分的兴奋。 于是,她“沙沙”下笔的声音愈演愈烈。 她想要快速结束,否则她很难保证在再次见到钱慕的时候,她会不会牵着这个该死的妖孽的手,然后特娇羞地告诉钱慕——我们玩完了。如果她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放纵而那样做了的话,钱慕一定会死给她看的。 她似乎能够想像钱慕选择的死法,肯定血腥得没眼看。毕竟钱慕真要铁了心的干那事儿,几乎轻车熟路到了没法阻止的地步,不是“快”,而是“狠”。 是的,他之前就干过自杀的事儿。不过,更多的原因其实并非源于她,但是,就在他双眼血红地进行着自我了断的时候,他妈就先入为主地归结为了“一定是欧紫莹那个狐狸精害了我的儿子”。 那个爱子心切的女人怎么就不扪心自问——欧紫莹何德何能,居然能操纵她的宝贝儿子吞刀自尽呢。 欧紫莹丰富的面部很快就吸引住了她旁边那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长满了青春痘的男人的目光,他频繁地望向她,这让他笔下的尤物瞬间惨不忍睹,但他似乎特别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自身天赋异凛,即使是斜着眼睛,也能画出佳作,尽管他的佳作能令艺术家们恨不得把他浸猪笼——毕竟他亵渎了艺术。 于是,他一面把眼睛关切地移向欧紫莹,一面又不住地下笔,他觉得他此刻的一心二意简直酷毙了,他居然用该死的英文和欧紫莹搭话:“are you ok” 他的青春痘因为他眉毛的跳动,生动极了,而且随时都有可能爆裂,散布出一地的黄色浓汁。 当然,他在进行搭话这件事情的时候,甚至自作主张地替欧紫莹挡住了那位摆着姿势,并且身材非常棒的尤物的某个部位。 而欧紫莹最后的工作就是要把那个部位画下来,这是她的作业,她几乎可以交卷了,如果这个要死的青春痘男没有那样做的话。 欧紫莹歪着头想了想,因为她在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用英文去回敬这个爱管闲事的男人,不过她的理智最后制止了她,她微微一笑——她肯定想不到,在青春痘男的眼里,她的这个笑容意味着她主动示好了,她说:“谢谢,我非常好。” 她故意咬重了每一个字的音节,她想,这应该可以让青春痘男听出她的不友好,于是,自动撤下他的遮挡,因为他造成的障碍实在是太碍事了,而欧紫莹并不想和他明着提及这件事儿,毕竟他能有自知之明的话,那简直就美好了。 他探身过来,当看到欧紫莹画出的线条非常优美而柔和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他说:“你的画工很美,但是,没有灵魂。” 欧紫莹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心中充满不屑地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灵魂是从哪儿看出来的,灵魂那玩意多虚啊。 这个时候,她抬眼望见了尤物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身子,而那个角度非常好,能让她把刚刚漏掉的那一部分补将起来,尽管没有其中最为关键的部位,也应该可以交卷了。 她懒得再理会青春痘男,于是,加快了手中的画笔,大有一蹴而就的倾向。 可是,青春痘男并不想要放过她,在她飞笔疾画的时候,他强硬地插了进来,他怪叫着:“你没有领会到艺术的精髓,你的作品是失败的。”最后,他用着一张结案陈词般严肃的面孔,痛心疾首地重申:“you are loser.” “噢,哥们,别这样。”她很认真地和男人完成了一个短暂但足够惊心动魄的对视,她看上起就像白雪公主的后妈,然而她面对着的魔镜却是一面泛着脓稠液体,并且拥有着红肿得如同成熟期的一颗颗秋收季节热情饱满的石榴裂开了果衣,露出了鲜艷欲滴的果实,尽管果实的“欲滴”会影响食慾,甚至会令她倒向一旁,狂吐不止。 然而,这一切并不影响她鬼斧神工般的吐槽,她特别夸张地说:“那成功人士也没在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归功于艺术的精髓呀!那玩意儿多虚,你怎么就不说你火眼金睛呢。不就是画个画么?你给我谈那么虚的玩意儿干啥?” 第81页 第44章 假于梓沛3 她的画作完成了,然后她故意往青春痘男的画板上瞄了一眼,当然,她什么也没看到,因为那个小气的男人居然在她的目光投递过去的时候,立刻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那惊恐的眼神,欧紫莹刻骨铭心,搞得好像她玷污了他的清白一样,事实上,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视线受到了污染。 欧紫莹趾高气扬地去交了卷,并且在经过那位年轻模特儿身边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向对方抛了一个媚眼——这是她的习惯,她抵挡不住任何一个漂亮男孩子的美貌,何况这还是一个有着八块腹肌的美丽男性。 于是,等她回到座位,整理画画工具的时候,青春痘男轻蔑地对她说了两个字:“放荡!” 他现在是彻底把欧紫莹给惹火了,欧紫莹如丝的媚眼瞬间瞪圆,就像两缸能把孙悟空炼化的三味真火,她走到青春痘男的画架旁,先是看了一眼画作,然后才把视线聚焦在男人那张噁心的面容上,说实话,她不敢多看,因为会严重反胃,她还不想像个孕妇似地对着马桶,捂着丰满的胸部,没日没夜地狂吐。 她说:“哥们,不是我说你,你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当年孙悟空信笔两下,也比你有画功啊,你看看你这画,都把人家画成什么样了。我知道,你们就是直男癌作祟,总觉得人家长得太过秀气就是娘娘腔了,但就你这样的,我们也真的不好再说什么。说你英气吧,可你这英气也太过洋溢了。怎么都化成痘堆脸上了?严重影响美观啊!不说你英气吧,你这直男癌也太泛滥了,逮谁都能教育好一阵子的,但您这次真的找错人了,老娘有那么好惹吗?” 欧紫莹怪声怪气地批判着,毒液喷得青春痘男一张红润的面容煞白煞白,他显然气到不行,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打女人,否则他此刻抡起的胳膊已经招唿到欧紫莹那张妆容精緻得就算浇一桶水也不会花掉的面孔上去了,他那一口黄里透白的牙齿咬得咯崩咯崩直响,好像一条啃着骨头的邋遢狗。 不过,尽管他穷途末路,也试图挽回局面,他咬紧牙关,吐出了最后的两个字——“庸俗”,他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他可能是没见识过欧紫莹能把人损死的功力,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狂踩雷区,于是很不幸的是——他引体自爆了,甚至把他那捧在手掌心里的、非常无辜的女朋友也给连累了。 欧紫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疑惑的小眼神,看得他头皮发麻,好不自在,但他硬是撑起了场面,与欧紫莹来了一个长时间的对视,最后败下阵来,他觉得女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欧紫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因为眼神的杀伤力相较于恶劣言词在心理上的攻击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于是,欧紫莹的毒液开始大幅度浇灌,“庸俗?噢,哥们,别这样,我一直觉得你女朋友那样儿的,才是庸俗。你有见过把香水当洒水车使的么?噢,我还真没夸张,我非常有幸见过你女朋友一次,那浓烈的香水味,真的让我觉得你们在我的周围点燃了一百根香,也许还要更多。” 她做了一个特别夸张的手势,足够让人恨不得甩她两个响亮的耳光,致使她晕头转向,她接着绘声绘色地表演说:“对,没错,就是寺庙里上香的时候,使的那种香,如果你女朋友的香水味还不够烟火味十足的话,那菩萨也要不开心了。听我一句劝,哥们,回去最好叫你那女朋友换款香水,而且,香水也不是那么论桶喷的啊。这得要多少钱!” 训斥完青春痘男,欧紫莹又情不自禁地扭到了那位年轻的模特儿的身边,整个人都快要挂到肌肉结实的男生的身上去了,这让如同一座大卫雕塑的男生不由得红透了一张秀气的脸蛋,于是大卫变色了,红得跟个虾子似的。 欧紫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比观赏自己的画作还要慈祥温柔,脸上挂着的邪佞笑容也很快被贤妻良母似的微笑取代了,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当妈的。 如果她再叮嘱男生两句,那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母性光辉的一面。 欧紫莹伸出手指头,居然鬼使神差地去试了试男生肌肉的弹性,得到卓着效果的她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意犹未尽地继续盯着,她并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男生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美好胴体在她看来,是那么地新鲜,她的模样简直饥渴到不行。 于是,在男生的眼里,她直勾勾的、显得过于□□的目光就照着他胸膛的两点一寸不移,他几乎要窒息了。 “那个,能让我先穿上衣服吗?”男生自觉地退到一个安全范围,他已经失去了造福人类的宏伟愿望,他一边套着上衣,一边去够自己放在旁边的背包。 可是,他的胳膊和躯体有些许的酥麻,他差点一头栽倒,然而,当他稳住身形回望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眸子,不禁心猿意马,他非常糗地把衣服穿反了。 欧紫莹必须得提醒他啊,不过,欧紫莹的话刚刚说到:“你衣服——”,他就连滚带爬地飞奔出了画室,并且把胆战心惊到了极致的背影留给了欧紫莹。 欧紫莹拿包的时候,令人心生厌恶的青春痘男又是一句得意扬扬的讥讽:“如狼似虎的年纪,连学弟都不放过。” 第82页 这次,欧紫莹没有反唇相讥,因为她回身一望,就看到了数双眼睛正对着她,那股子恨意,似乎要把她拆骨扒皮、生吞活剥,当初吸人精髓的白骨精都没她们这么兇狠。 天地良心,她刚刚可真没做缺德事儿。她走到走廊里,包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她拿出手机,然后看到了炎梓沛发送过来的简讯,言简意赅到让她生出错觉——不应该啊。 她的思想绝对没有矿泉水那样的纯净,而且毫无杂质,纤尘不染,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想歪了,并且认为那一定是他们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炎梓沛的简讯是——我快要吐了。 而事实是,炎梓沛的反胃来源于一大清早地拿着手术刀不停地解剖尸体,当然,这还不是最变态的,更变态的是她还要偶尔把那些血淋淋的器官举起来,尽管它们的血液已经凝固,毕竟它们都不新鲜了,所以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经过了冷冻的豆腐渣混合物,她要用着非常镇静的声音跟她的导师介绍着这是什么器官,以及分析它们的构造。 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还要把它们放进一个陶瓷的盘子里,当她的手术刀接触到那些盘子的时候,总会伴随着一声尖锐而且抓挠人心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把她自己剖膛开肚了。 最后,她得出,她就像是在准备一顿色泽鲜艷的晚餐,多么不可思议,她操刀着人类的器官,并且,还把它们端上了餐桌! 欧紫莹想了想,迅速地在手机上敲出了一行英文字母,并在几秒钟之内发出,她的回信是——dear.me too.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转过身,看到了画室内供他们当模特儿作画的男生此刻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冰山般的面孔苦大愁深,哦不,应该说是炫酷到面瘫。 毕竟,像他这样秀气的男生现在真的是太少了,尤其是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地令女生嚮往和嫉妒的时候,甚至恨不得照着他的模样整一个容,那也绝对前途光明。 软软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肌肤白净,甚至看不出一丝瑕疵,他单手攥着书包的带子,搭在右肩,非常非常地狂拽酷炫。 欧紫莹本以为他是来向她打招唿的,说实话,突然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背后,欧紫莹心内何止是一喜,简直心喜若狂。 她立刻展露出了一个天使般好看的笑容,她承认,她这样实在是太过肤浅了,特别是她的笑容还带着讨好和谦卑意味的时候。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肩膀上的轻轻一拍,其实是因为她挡住了他的去路,是的,他对回过身来的欧紫莹就说了两个字——借过。 欧紫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男生因为她的侧身而走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她才醒悟,并且为自己的不坚定追悔莫及,她觉得她刚刚被□□了。 当然,当她看到男生走路的姿势特别像在走t台秀的时候,她立刻鬼使神差地加入了男生的行列,并且大义凛然地迈开了踩着高跷的腿,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她把暴露在墨镜下方的部分用一个特别迷人的微笑展示着。 如果对面的男生也和她一样的装束的话,她完全可以在对方的镜子中见到自己像一条黑曼巴蛇一样妖娆而兇险的身姿,以及她喷射着毒液的两排大白牙。 她非常自来熟地和男生打着招唿,她简直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所以她看上去是那么地轻浮,以至于男生迅速把视线移开了,她见到谁都会热忱地说一声:“嗨!大卫。” 今天也不例外,或者说,从不例外,但凡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男性动物,她都会亮出她洁白的牙齿,然后非常热情地招唿一声“大卫”——“大卫”其实就是一个抽象词。 有时候,她也这样称唿钱慕,这让钱慕感到莫大的羞耻,因为钱慕曾经目睹她对着一个面容肃然的清洁工工人也是这么问候的,钱慕当然不能忍受自己和穿着一件特大袍子,并且起早贪黑的环卫工人相提并论了,这其实跟欧紫莹不能容忍别人把她和炎梓沛并驾齐驭是一个道理。 当然,她很难在把痛苦建立在钱慕身上的时候,意识到自身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着,钱慕至今没有同她分手,真是一个谜。 “我不叫大卫。”男生可能属于非常实诚的类型,所以,他一面像是因为感到了紧张地攥紧了他的书包带,一面把脸扭向了一边,看着特别别扭。 “那你叫什么名字。”欧紫莹的目标迅速达成,这简直超乎想像,她玩的就是这个套路,果不其然,单纯的男生不请自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男生的目光完全能杀死人,因为他聪慧地意识到自己走了对方的套路。 第45章 假于梓沛4 在欧紫莹兴致勃勃地调戏着那个冷酷得就像一台敞开了的冰箱的男生时,撑在洗手台上的炎梓沛望见镜中的自己剎那间白了整张脸,完全没有一丝血色,好像突然被吸血鬼吸干尽了血液,她感到头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但她知道,那只是她的幻听——因为她听见了隐约的哭声,所以灵敏的听觉全部麻痹。 而她现在还在令她心有余悸的实验楼里,这样子的细微声响足够把她清澈的灵台瞬间搞得乌烟瘴气,她好半天才在镜子中找到眼神的焦距,然后她的眼里一阵又一阵地闪过恐慌,简直比六月的闪电还要迅速和频繁,老实讲,她害怕极了。 第83页 头上的照明灯散发着暧昧的光芒,纤尘不染的洗手间还残留着消毒水味,她僵硬地转动着身子,她的遭遇和欧紫莹的艷遇比起来,实在是太糟糕了。 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欧紫莹那货在津津有味地品读着另一个钱慕,欧紫莹欢快得都能绕地球一圈了,尤其是当她把那个男生调侃得面红耳赤却还要固执地摆着深沉模样的时候,欧紫莹就差没拨通炎梓沛的电话,然后与她分享这美妙的时刻。 “谁?谁、在里面?”炎梓沛觉得那颗跳动在胸膛的心都快到嗓子眼里了,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隔间的门被拉开,一个披头散髮的女生走了出来,她那个狼狈的样子,如果不是炎梓沛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她一点儿都不怀疑自己马上就能见到鬼了,肯定会以为自己此刻真的见了鬼的。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炎梓沛看到是熟人,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她还是被熟人的反常吓住了。 眼前的女生就好像刚刚从马桶里拎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当然,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左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一叠人民币,这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搭配。 于是,炎梓沛脱口而出:“你是去马桶里捡钱了吗?” 女生若无其事地把那叠红彤彤的人民币放在了洗手台的大理石面上,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炎梓沛,她的眼神非常骇人,虽然明显哭过,但里面恨意未消,所以望向炎梓沛时,就成了怨念,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哪能啊,要是真能捡到钱,我肯定改行当清洁工去了。用得着在这儿人不人,鬼不鬼的么?” “那你——在这儿干嘛?”炎梓沛听着她说话的口气,只觉毛骨悚然,甚至能想像出随时都会有一个不明物体从某个角落里蹿出来,并且对她扮鬼脸,足够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你看不出来吗?”女生更加怨念地望着炎梓沛,“我被人泼了脏水,所以只好躲在这儿了,总得要等到人都差不多走光了的时候,我才能出去吧,不然会被那群人耻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多恶劣,好像我刨了她们家的祖坟。” 她瞥了瞥那叠了无生气的人民币,又说:“这钱是韩导师借给我的,我家里出了点事,可是很不幸,被她们看到了,她们觉得我干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事,总觉得我的水平能够让韩导师突然对我死心塌地了一样,你看看她们干的好事!”她拿手指头指向自己,失落而颓废,然后炎梓沛闻到了一股馊味。 人的紧张分为两种,一种是对未知事件的过分忧心,以至于整个人呈紧绷状态,进而导致心神不宁,甚至可能上窜下跳,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你需要一直做深唿吸,并且放松,如此循环往復。 最后,当你生出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对自己说把腿张开的时候,你必须立即停止,因为慌乱的你可能真的会把腿张开,然而无济于事,毕竟你不是在生孩子。 第二种紧张,纯粹是本质上的负荷激动,但你没有清醒的意识,于是错归于了紧张,这个时候,紧张仅仅就是你转移目标的一个藉口。 就譬如此刻的木子慧,当他收到来自于钱慕的一则简讯时,他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骨子里居然是开心的,而且还能用诗来形容——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无奈地笑笑,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桌案上,重新拿起那份翻看了三分之二的文件,快速浏览,规划重点。 在右手边的咖啡还冒着热气的时候,他终于看完了文件,并顺手交给了对面的lucy,在起身离开之前,他瞄到了那杯快要冷掉的咖啡,于是端起它,喝了个底朝天。 毕竟每天平均六小时的睡眠真的令他吃不消,现在基本把咖啡当茶喝了,因为如果他突然截断的话,很有可能把办公室当自家的卧房了。 他想起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他总是选择在那儿等候迟到的钱翰,当然,他并不是看重了那家店的咖啡,而是单纯地想要在路过的时候,或者是等待的时候,能够见见那个waiter。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对于钱翰突然出现在背后这档子事,他虽然司空见惯,但可能是因为今天颇有“做贼心虚”的嫌疑,所以,他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惊魂未定地放下咖啡杯,举足无措地望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钱翰,不知从何接话。 钱翰随意扫视了一眼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文件,然后踱到落地窗前,初秋的细雨如同绣花针,斜斜擦花了光滑的镜面,所以外面的景致一片模煳,钱翰拧了拧眉头,好像在沉思。 看到他这样,木子慧有些许的生无可恋,因为一旦钱翰流露出这种神情,就知道他又要整出什么妖蛾子了。 果然,钱翰后面的一句话彻底让木子慧胆战心惊起来。他轻描淡写地提议说:“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我、我今晚可能有事。”木子慧不由垂下眼睑,但凡他撒谎的时候,他都会避免与人直视,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容易出卖他了。 “你还能有什么事?”钱翰盯着他的脸,“干脆这样吧,你陪我去今晚的一个商业聚会。” 钱翰说话的神情,就像是在给木子慧下一道无形的判决书,他刚毅的侧面映在玻璃窗上,如同凝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六角冰花。它们奇怪地生长在他的面颊,妖异冰冷,却莫名地美丽。 第84页 钱慕对着镜子系领结的时候,专注的样子就好像皈依了佛门,超然脱俗,当然,他期间有问黎颖翔,关于领结的款式和颜色,因为他是选择困难户。 如果今天他不是去参加他妈妈特意嘱咐了的一个商业晚会,那么,他会偏向于休闲,谁会把自己塞进一套死板而狭窄的西装里,尽管他穿正装出场的时候,能够引领风潮,几乎是个女的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尤其是他的脸。但他也不想因为要成就他人的视觉冲击,而过度地难为自己。 等候在他身后那扇门外的他的另一位室友就没有钱慕的佛心大发、一派释然了,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面临着杀父仇人,他苦着脸朝门板抱怨:“钱慕帅哥哥,我不比你,蓬头垢面出去还被人贴心地说成是素颜。我要是这副鬼样子出去,人都得吓死一打。为了世界的和平,您就行行好吧。您老什么时候能够主动退位啊。”他说的“退位”其实是指钱慕占据了他们宿舍唯一的洗漱间。 当然,他的埋怨只持续了几秒钟,因为他透过门缝望向里面的时候,他目瞪口呆地看到了钱慕正在画眼线,是的,他绝对没有眼花,然后他心如死灰地往后退,撞到了黎颖翔,后者用眼神向他询问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水,说:“我特么看见他在画眼线啊!颖翔,我真他妈怀疑他现在的性别,这就跟你用英语同外国人交流时,不合时宜地还要问候一句性别是一个道理。” 他扶住黎颖翔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补充,“就算你此刻告诉我,他其实是个女的,仿效咱们中国古时的祝英台,一腔热情就为你这个梁山伯,我都不反驳!真的!”他居然扣起了大小拇指,一副要立地起誓的德性。 “没有那么夸张。”黎颖翔拂开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爪子,他不习惯被别人触碰身体,他笑着说:“他今天要参加的晚宴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穿得跟去葬礼一样。” “对了,我今天其实也有一个约会。”钱慕的室友愁眉苦脸地瞥着那道缝隙,企图死灰復燃——如果钱慕能像一个神祗般地推开那扇门,他不介意顶礼膜拜,毕竟于他而言,弥足珍贵的“约会”不亚于他中了□□。 黎颖翔转头看向他,当然,黎颖翔明朗的瞳仁里是忧伤到极致的迷茫,“你干嘛跟我说这个?”老实说,黎颖翔吓了一大跳。 钱慕的室友慎重其事地拍了拍黎颖翔的肩,像赈灾捐款,问候难民似地对黎颖翔说:“哎,多亏有你,我才找到了大学第一春。不然,肯定会孤独终老了。”他叉着腰,开始遐想,以及对未来一片光明的怅然。 黎颖翔莫名其妙,他随手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的闲心因为这人无始无终的一席话,整个人懵住了,“跟我有关系?” 一提到这个,钱慕的室友立即眼明手快地捞起了黎颖翔垂在身侧的双手,如获珍宝似地放在了胸口,并且,他用他那贼眉鼠眼的目光畅通无阻地逡巡在了黎颖翔漠然的面容上,贪婪而猥琐,这样鲜艷的场景,如果被钱慕撞见,前者绝对有残废的可能,而且是那种不能行人道的残废,这么说吧,就跟太监差不多。 当然,黎颖翔任由他动作是因为自身过度惊吓造成的。不过,黎颖翔特别淡定地扫了一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旋即挖苦:“你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钱慕的室友也许是想到了钱慕的一百种酷刑,迅速放下了黎颖翔的手,然后在裤腿两侧擦了擦,以示“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最后,便是一阵余音绕樑的傻笑。 因为他在愉悦的傻笑中找到了记忆的剪影,那是一段值得他刻骨铭心的经歷。 他至今没有想到当时自己的一句“真的假的?你室友好有先见之明!哪天一起吃个饭啊!”会那么雷厉风行般地见效,简直秒杀光速。 第46章 假于梓沛5 不久之前,他和黎颖翔共同面对了一位大惊小怪的萝莉,他们就像今天一样,等候了钱慕一个时辰未果后,他们相见恨晚,然后手拉手地去到了一家经常光顾的餐厅。 那位萝莉模样,其实应该说是肥胖的女生就站立在了黎颖翔的去路,她明显是故意的,而且非常有调戏的倾向。 楚枫秉承钱慕的叮嘱,迅速把黎颖翔扯到了身后,并且挡得结结实实。那位萝莉是这样发表感慨的,她面部过剩的油脂一上一下,别提多吓人了。 那满脸的横肉,跟着身体的兴奋抖动,她居然做了一个特别卡哇依的动作,惊讶地盯着黎颖翔,她的眼睛非常费劲地大睁着,楚枫没眼看,因为那眼眶里的珠子可能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说:“哇,你就是黎颖翔本人啊?!比照片上帅多了——我室友老说你是个受耶,其实看起来,还是蛮men的。” “真的假的?”看着黎颖翔那张确实能让人想入非非的脸,楚枫嘴都笑歪了,原谅他笑点低,他逐渐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最后彻底失控,笑得跟被打了劫的农舍,满院狼藉,他肯定不知道挂在脸上的笑容有多猥琐,于是他依然我行我素地对着那位萝莉绘声绘色地说:“你室友好有先见之明!哪天一起吃个饭啊!” 于是,这位千年单身狗就这样约到了妹子,然而牺牲了色相的却是黎颖翔。 第85页 在黎颖翔还没来得及问出那位萝莉有关于“比照片上帅多了”的“受样儿”的照片来源何方时,这位寻求知音千百度的楚枫就已经把手机里有关于黎颖翔的照片全部赠送给了萝莉,连上身赤□□都没有遗留。 在此,他特别想要热泪盈眶地感谢钱慕,感谢所有在朋友圈发了黎颖翔各种摆姿的人,其实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愤怒地关掉了手机,他的怒意是——为什么就没有人拍我呢,真是蓝瘦香菇。 并且,在他和萝莉热情地交换了手头上的照片后,他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非得留名的老红领巾,死乞白赖地要到了萝莉她室友的电话,准备打持久战。 “聊什么?这么好笑。”钱慕终于从洗手间走出来了,整个人神采奕奕,当然,他的领结还躺在他的手心,他望着黎颖翔,极度自然地忽视掉同寝室友,毕竟他经常不在学校睡,所以也不能怪他老把室友当空气对待。 他举起领结,扬了扬,说:“我还是没有系好,说真的,这玩意儿,我不在行。你帮我系。”他恳求地看着黎颖翔,然后把领结理所当然地放进了后者的掌心,并且昂起了脖子,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待宰的鸭。 楚枫觉得特别尴尬,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黎颖翔更是若无其事地帮钱慕非常认真地系领结的时候,他终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然后他转过脸,捂住一边,好像有人刚刚死劲地抽了他一巴掌,他牙疼了,他万分痛苦地说:“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啊。” 当然,他的感慨之后,就是钱慕的爆栗,他痛得咬牙切齿。然而,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又是晴天霹雳,因为他正好瞧见了钱慕的手居然不安分地放在了黎颖翔的腰上,看上去就好像两位新人等着他的红包祝福,他的眼珠子差点因此而神游! “你们也太不注意形象了——”他顶着个鸡窝头,以神速闪进了洗手间,因为他没法保证钱慕会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果然,钱慕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剎那,用脚踢出了一声气壮山河的咆哮,他吓得两腿打颤,庆幸自己拥有一双大长腿。 钱慕开车送黎颖翔到学校的图书馆,依依不捨的神态彻底惹怒了黎颖翔,因为他的神情已经不能用“父爱”来形容了,用一句特别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友情以上的凝视,爱情未满的含情”,说实在的,黎颖翔真的招架不住。 于是,他的白眼几乎翻进了天灵盖,他一边不屑地解着安全带,一边用特别鄙视的口气同钱慕说着话,天知道他的心平气和是多么地珍稀,“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你最好把你的表情收敛点,这又不是死了二姨妈!还有,我不是同性恋!”然后他重重地甩上了门,扬长而去。 这让尴尬的钱慕不得不摸着鼻子找无趣,紧接着,他立马轰动油门,把保时捷当作好莱坞里那些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海捉鳖的奇异机械一样开了起来,威风凛凛,嗖”地一声就消失不见了,就跟立地成佛坐化了似的。 黎颖翔站在图书馆的最后一阶石台上回过身来,神情淡淡的,但那抹失落依然闪过了眼角,初秋的雨丝沾湿了他深灰色的大衣,他的刘海挡在他的睫毛上,将视线碎成了剪影。 当黎颖翔走进文学阅览室的时候,那一群成双结对的双修情侣们已经各自分割疆域和领土地占据了多方地形,他放眼望去,也就临窗还有一个空位子,他并没有感到欣喜,尽管他一向喜欢靠窗而坐,因为他知道那个空位一定是吸纳了冷风和隔绝了暖气的,否则那群饥渴难耐的情侣们也不会放过那么一个称得上天时地利的风水宝地。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然后朝着那个空位走去,期间,他侧让了许多拉开椅子准备离开的情侣们——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谈情说爱并不能填饱肚子,只是在精神上给予了他们知足。 所以,他们还是一群要食人间烟火的精神双修者们,他们交头接耳的样子其实看上去更像是在有意无意地触碰对方的唇瓣,或者说是其他的地方,暧昧而猥琐。 从图书馆的落地窗向外看,可以见到一片黑黝黝的天地,纵横的斑马线,灰白灰白地被簇拥在最萧条的地带,几乎没有行人,即便是晚归的车辆也少之又少,好像所有的车辆都跑去市中心赶集了,所以这儿莫名地宽敞。 两旁的路灯渐次点亮,它们同样契合着湿漉漉的地面湿漉漉地延伸着这座城市的路线,不断地向远方拓展,直到某个尽头,它们的周身燃着毛茸茸的光晕,似乎温暖,但也似乎灰色而冰冷,它们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坚守者。 时间过去两小时,他抬腕看了看手錶,时针指向了八点,这意味着他要去接炎梓沛了,她的排课基本上要比他满很多,有时候去接她,他都会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街角的路灯下百无聊赖地等他,或者他要去她的教室找她,而她正灰头土脸地进行最后一项学习的收尾,她当然有向他抱怨过,毕竟她现在所学的专业其实并不是她钟爱的,她苦恼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时常会冲击他的心房,因为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她甚至连自己到底想要学什么都不清楚,因为她学医完全是陶姚的安排,她把那份恩情的回报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俯首听命。 第86页 这些天里,当他开车去接她的时候,她都显得非常地疲惫,平常能在车上唠叨整整一个小时的她,反常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了车窗上,木讷地望着一闪而过的夜景,像沉进了一段漫长的往事回忆。 黎颖翔把书放回原处,然后去停车场取车。 然而,当他步出阅览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个非常非常壮硕的身影急速向他滚来,其实他在面对这一突发状况的时候,也有启动脑力思考,毕竟一个如同巨大雪球一样的玩意儿能以闪电般的速度滚向他,他也是相当吃惊的。 当然,更令他吃惊,哦不,应该说是惊吓的,并非这具壮硕的身体停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而是这具雄浑壮硕的身体的主人居然捧住了他的脸,并且在他的目瞪口呆中,迅速地完成了她的亲吻。 那已经不能用“蜻蜓点水”来形容了,黎颖翔感觉半张脸都流下了滑腻腻的口水,他快要吐了,真的,一点儿也没夸张,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强吻了,而对方还是一个萝莉般的女生,尽管她的气力足够让一头成年的大犀牛去跳河自尽。 她相当壮硕,尤其是她圈着黎颖翔的胳膊,黎颖翔自愧弗如,就算要他再练上个把月,他依然没有如此发达的肌肉。 于是,黎颖翔特别嫌弃地看着对方,并且用手不停地擦着右脸颊,当然,他很快就意识到会把手弄脏,停顿了半秒过后,他掏出了一条帕子——那是钱慕送他的,上面还喷洒了vivinevo的香水。 他将手和脸统统擦拭了一遍,并且是非常镇定地当着那位妹子完成着他优雅的一系列动作的。 然后,在对方爱心洋溢的期待下,果断地把手帕丢进了隔壁的垃圾桶,愤然离去! 然而,发生在钱慕身上的故事显然也不和谐,至少超越了黎颖翔的经歷,他也快要吐了。 因为他停下那辆几乎开出了飞机般的速度的保时捷的时候,他看到了木子慧上了钱翰的车,并且他二人的举止亲昵程度让他立即就想起了黎颖翔前脚掌着地时说的那句话——我不是同性恋。 很明显,他不用歪着脑袋瓜思索,也能知道眼前的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你见过两个大男人能在上车后还抱着后脑勺热吻三十秒吗?答案是否定的。 也就一分钟的时间,他收到了木子慧的回信,大概意思是他们的约会取消了。 而钱慕只是想在今天的商业晚会过后,希望得到木子慧的助阵——因为他想在今晚另外举办的一个艺术展览会上拍下一幅中国山水画,尽管他捧着那幅唾手即得的中国山水画,除了知道具体的商业价值,也不知道艺术内涵。 可是,他仍是对此一窍不通,真的,他只对数字感兴趣,所有关于艺术类的东西,就算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也只能点头或摇头,当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点头是因为什么,而摇头又是源于什么的。 这么说吧,他就只能凭藉主观意识去判断那幅画是好看还是难看,但请不要让他做鑑赏,他甚至感到非常困惑——鑑赏是个什么鬼。 他能和艺术细胞浓厚的欧紫莹走到一起,并发展成为长期的男女朋友关系,至今未分,真是一个谜! 他一阵心烦意乱,于是炫酷甩狠,然而非常不小心,他按下了喇叭,而停靠在他那辆保时捷正前方的,是钱翰的法拉利,多么不幸,他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对方的火焰,然后他的档风玻璃上青烟缭缭,他真是气到不行。 当然,还有更不幸的,他没意识到自己摇下了左侧的车窗,于是他闻到了浓烈的排废气体,像争先恐后外出采蜜的工蜂一样,持续地刺激着他的肺叶,差点令他窒息。 他觉得他马上就要献出去的那一份殷勤飘渺如天方夜谭,尤其是要他孤身上阵的时候,突然之间又被强行灌输了那么多的二氧化硫——是的,别指望他还能放下身段去请木子慧参考了。 第47章 假于梓沛6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上帝永远不嫌事多,真的,上帝应该是一个非常缺乏生活乐趣的神,所以他尽情地把凡人本就平凡乏味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而且也非常充满戏剧化。 也许上帝曾经在某个时刻拜读了哪位洒狗血的小说家写的文章,所以,他几乎能够自主创造出一部更加泣鬼神的杰作。 就好比炎梓沛心如死灰地躲进洗手间,可能她只是想要欣赏一下自个儿的脸蛋,因为她哭得太厉害了,妆一定是花了的,她需要补妆,然后把自己装扮得若无其事,至少要将那张已经乱七八糟得可以媲美花猫一样的面孔焕然一新,她才能重见天日。 可是很悲催,她遇见了一个比她还要惨的人,那个人叫许真真,她同样躲在洗手间里头哭泣,但好歹,她还能在生活的摧残下,愤怒地斥责欺负她的人。 而炎梓沛完全不能,她就像是一个一边要感恩戴德,一边又要拿着魔法棍暗自在阴冷的内心进行诅咒的人,她没有许真真的随心所欲,她觉得自己不仅是一件失败品,更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小人,掌控着无数细小的绣花针,却将自身刺得千疮百孔。 再比如欧紫莹,她优渥的家世足以让她为所欲为,挥霍无度,如果她愿意的话,她甚至可以开闢一间只容纳下她一人尽情潇洒的绘画室,她非但能在其间翩翩起舞,更能搭建一个麻将桌,一个人怡然自得地搓麻将。 第87页 然而,在她几乎完美的人生里,她出现了致命点,她尤其害怕孤独与寂莫,这好像是每一个有钱人逃不掉的宿命,虽然这样说非常狗血,但不正是如此吗? 陶姚东方不败的外表下,其实也是一颗苍凉的心,和欧紫莹如出一辙,只是前者试图依靠施捨去救赎,而后者通过了怨恨去发泄,或者说是荒淫无道去苟且! 她乐呵呵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这让她的皱纹在墨镜下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起伏的麦浪,其实这不能怪她的兴高采烈来势汹涌,毕竟在前一分钟还执拗地说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男生在下一瞬间就立刻翻着死鱼眼对她坦诚相待了,她有点受宠若惊。 男生害羞而誓死抵抗的脸还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听见他不自地说:“我叫林拓。” 真的,你不能难为一个秀气的男孩子被一个失足女人持续纠缠,即使只是搭讪也不行,搁谁都会崩溃,你见过一言不合就跟你谈情说爱的么?拜託,他还只是一个纯情种。 她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这个时辰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方向盘旁边亮着“空车”的的士,欧紫莹不费一丝力气就坐进了开着暖气的车内,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因为她没开车出门的日子基本都会让她和计程车司机达到一种鱼死网破的境界。 她坐上车后,晃着镶嵌了晶莹得犹如白骨精的十根手指头——水晶水晶的葱葱十指开始指点江山似地摆弄起了司机,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司机在载乘了欧紫莹以后,再也不想和她进行第二次合作的原因,因为她非常有可能把人闹腾到作废。 尽管司机看到她那副超大的墨镜的时候,打心眼里认为自己载了一个假盲人,但他仍然把欧紫莹伺候得,别提有多舒适了。 不过,等到欧紫莹下车,他就欲哭无泪了,因为他发现他刚刚搭载的这人非常有钱,当然,仇富的他并不在意这一点,毕竟眼前一抹黑的他更加注重自己到底是开到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如此类推,我们还可以继续比如,当钱慕在商业晚会上见到木子慧和钱翰并肩出现的时候,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他的好奇心已经消耗殆尽了。 你想想,如果你一直尾随着他们亦步亦趋,当然,钱慕并没有这种嗜好,他只是阴差阳错地上了“青烟路”,他不断地吸纳着来自于前方的废气,感觉整个人分分钟都能膨胀成一个热气球。 你就算再好奇,也该要像一个没有教养的人开始咒骂了。虽然钱慕只是在开车的全过程里不小心扯掉了领结,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已经气到了极点,毕竟他保时捷的底盘还没有被他踹空! 钱翰的视线停留在钱慕的身上,他侧耳和木子慧说了什么,等到后者微不可察地点头后,他开始向钱慕的方向走来。 钱慕举杯,以示友好,即使他敢肯定自己的脸色一定是青色的,他的领结一定是歪斜的,但他居然就是那么绅士地把刚刚的怨恨一笔勾销了。 “钱慕。”他主动自我介绍,面容依旧是一座冰山。谁也不能指望他能原地化作富士山,还是准备喷射火热岩浆的富士山。 钱翰伸出手,嘴角上扬45度,设计完美的一个笑容就那样无可挑剔地绽放在了钱慕的眼底,说实在的,钱慕真的没觉得他的笑容有多好看,但前者表现出来的自信总像是在耀武扬威地说着“我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钱翰。”钱翰握上钱慕右手的剎那,从坚硬的齿缝间,艰难地蹦出了两字,然后他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了手上,可想而知钱慕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 你以为他们的见面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当然没有,他们简直比女人还要爱整事情,其实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是钱翰在捣鼓么蛾子。 当一个侍者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钱翰空无一物的手掌心居然托起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然后钱慕在电石火花之间彻底灵台清明,他觉得非常眼熟,并且隐约寻到了来龙去脉。 钱翰淡淡地说:“不用想了,这就是你送给木子慧的东西。” 当黎颖翔顺利地接送完炎梓沛,并互相交换了一声亲昵的“明天见”和一个缠绵的亲吻之后,他开车往学校的方向去,或者说他突然萌生了要去见一见钱慕的想法——钱慕参加的商业晚会应该结束了,事实上,钱慕连艺术展览会的画展都接近尾声了。 已经有三个“比如”发生之后,黎颖翔的境遇堪称五彩缤纷,在他快要忘记被一个陌生女孩啄了脸颊之后,他完全没有想到在钱慕上了他的车后会以身相报,他惊讶地望着那张唿吸可闻的脸,想像着后座上沉睡的苏喜涵,立即不寒而慄,仿佛天灵盖被打开,暴露在空气里,凉冰冰的。 是的,他在中途还另外拉乘了一名顾客,是他经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老闆娘,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试图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大街上哭得昏天黑地的。 于是,一出经过了无数个巧合组合而成的戏剧就此拉开了序幕。 首当其冲感受到了“匪夷所思”的是范笙晴,因为她已经退掉了预订的房间,她的老姘头今晚来不了了,她一边怨念着老姘头放了她的鸽子,一边更是对自己几乎快要空瘪下去的钱包的苦大仇深。 第88页 她愁眉苦脸地来到大堂,可是在拐角处,她意外地看到了黎颖翔,虽然她奇怪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但是她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另外一条光明大道。 当然,老天也是非常照顾她的,她偷偷摸摸地跟随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垂眼的瞬间,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物件。 她缓慢地蹲下身子,一是因为她裙子的长度不够,二是因为她看到了地面上的房卡,而那张房卡正是几分钟之前被黎颖翔不小心掉落的。 她当然记得黎颖翔扶住的人是谁,她也着重注意了黎颖翔一共开了多少房间,是的,黎颖翔今天不仅带来了一个不省人事的钱慕,而且还托着一个醉得一塌煳涂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妆容混乱得简直不忍直视,这可是非常新鲜的事儿。 不过,她并不打算现在就把欧紫莹招唿过来,因为她觉得后面可能会发生更有趣的事情,譬如,她可以利用这张房卡,又或者她可以把整个单纯的故事弄得血雨腥风,她总觉得欧紫莹的生活太过平静了,甚至寡味无味,她想,欧紫莹等人也应该尝尝天崩地裂、反目成仇的滋味了,她很期待那两个水乳交融的女人即将上演的戏码,以及他们的决裂。 而抵达了相应楼层的黎颖翔一面应付着钱慕的东倒西歪,一面又要照顾着苏喜涵,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不仅要避免和苏喜涵的过分接触,又要死命地抱住钱慕,尤其是不能让钱慕的嘴凑上来,也许钱慕的幻象是欧紫莹在亲切地搂着他,即使他胳膊线条分明的肌肉根本不会让人产生多余的错觉,但钱慕一定是一个意外。 就好比现在,他总是在挑战自我的极限,奋力地朝黎颖翔的脸颊进攻,他开始无所顾忌地下嘴,这有点令黎颖翔心猿意马,毕竟火热的唿吸撩拨得人略显煎熬。 他安顿好了苏喜涵,很满意对方在自己的帮助下成功着陆,并且安分守己,他轻轻地掩住了门,然后扶着不安分的钱慕往稍远的房间走,期间他被钱慕亲得满脸口水,夺去了作为一个搀扶人的贞操,他是非常想往钱慕头顶上重重拍两下的,但是想到钱慕很可能因此脑震盪,于是,他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他实在是掌控不了自己怒气丛生时的怨念,以及那股洪荒之力。 终于,到了钱慕的房间,黎颖翔在开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放在兜里的房卡已经掉了一张,因为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毕竟他婉言谢绝了前来提供帮助的侍者,也就意味着他要独自一个人应付着随时都会捣乱的两个酒鬼,而其中一个酒鬼还时不时地揩油,这真是糟糕透了,他觉得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当中。 他把钱慕艰难地往黑暗的房间里推,因为他也很累了,他迫切地需要休息和喘息,如果可以的话,他今晚要把钱慕亲过的地方统统洗刷干净,他似乎闻到了咸咸的口水味,主要是他还觉得极有可能会留下吻痕——那可非常不妙。 当他以为把这两个酒鬼的事情彻底结束后,他可以先和炎梓沛通一个电话,对她温柔地说晚安,毕竟这是他们的情趣,他必须遵从,而且也顺便告诉她,他已经到家了,即使这个谎言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戳破。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甩手欲要离开的时候,钱慕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并且把他整个人都拖了下去,他和钱慕一起倒在了床上,房间一片漆黑,而暧昧的氛围却愈演愈烈,好像要把交叠的两人一起燃烧殆尽。 第48章 假于梓沛7 如果人生是由命运的小指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组成,全军覆没之后,仍然能循着先前的轨迹扶正。 炎梓沛淡定地看着一圈圈从脸上取下来的白色纱布,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念头——真是庆幸,它们没有被她的鲜血染成红色。 当然,也很悲催——她人生里的多米诺骨牌已经没有办法遵照先时的轨迹扶正了,因为,属于她人生的、那条长长的多米诺骨牌是在中途坍塌的,所以,失去了復原的希望。 其实,从她躺上那一整块被大白布覆盖的手术台的那一刻起,一股盪气迴肠的毅力就激扬在了她的胸腔,当然,她借着麻醉剂的药效还没发挥作用的时候,眯着眼睛审视了她横躺后,波涛汹涌、异常壮观的胸部,她考虑着,要不把胸也一起解决了?她的这个问题并未纠结过久,因为药劲一阵风,她立即就不省人事了。 她终是靠着不畏刀剑的无情而把自己逼迫上了手术台,并且不留后路,毕竟整容嘛,失败与成功平分秋色。 她至今还记得,当冰冷的器械在她巴掌大的脸上来回穿梭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体会到医生安慰她的那般——你放心,我们使用麻醉剂以后,你会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疼痛。 她就差没疼得翻身立起在手术台上,并且大声叫嚷着“要死啦,要死啦”,或者抢过他们手上的刀,把刀尖抵在他们的颧骨,兇巴巴地威胁着——你们再敢动我试试。 她就像是古时对镜梳妆的大家闺秀那般兴奋并期待着自己的新妆容,尽管她的那张脸几乎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了。 她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目光望向明亮光滑的镜面,她知道对面即将要渐渐浮现出一副令她熟悉而又陌生的新面孔了。 可是,在镜像成形之前,她又准确地脑补出了镜子里的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模样,然后以闪电一般的速度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是的,她不敢直视镜子中的自己,因为那已经不再是她的脸了。 第89页 因为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歪着头,很是认真地婉转思考了一下,如果真的生在古时,她会不会依旧像现在这样,去照着别人的样子,为自己换上一副新的,而且熟悉的面孔呢? 答案肯定是否的,她也想活得独一无二,尤其是在这个孤单而又冷酷的世界里,她觉得她能这么想,可真够矫情的,她竟然矫情地运用到了“孤单而又冷酷”这一类的字眼,那应该是范笙晴的专属词彙。 为什么提到范笙晴?因为,她真的特别反感范笙晴在表达日常口语的时候,奇葩而反覆地使用到书面用语,这让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语显得臃肿难堪,如同她论桶喷洒了一身的香水,而那款香水的味道又足以令方圆百里之内空无一人,就连千鸟都能飞绝。 范笙晴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发福而又胸部下垂,走起路来的时候,也不见得风骚了,因为臀部的肥大,一摇一摆,如同一只笨拙的企鹅,或者是到了年下要被宰的母鸡。 可是,她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地认可着,她的美超乎所有人的想像,有时候看见她来探望自己,虽然她是粘在欧紫莹的身边一同进来的,虽然她的面容上是讨好而友善的笑意,但是炎梓沛就是莫名地敌视这个矫情的女人,因为她已经不能用“作”来概括了。 她几乎可以每时每刻地捂着她丰满的胸部,不停地发表即兴演说,不是“啊,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就是“噢,如果□□当选了美国总统,我就去吃屎”。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到了欧紫莹那条白蛇的九层功力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走路,甚至能够扭动臀部,荡漾她那放荡的心神,殊不知,她连效颦的东施都要不及。 当然,等美国总统晋选的结果出来,她真的要去吃屎了,就是不知道当她盯着盆里的排泄物时,到底作何感想。 她一定又可以捂着丰满的胸部,像欧巴马一样地发表演讲,并且试图在卸任后巡迴演出。 古时据说是有易容术的呀,而且非常奇幻,换张皮的事儿,你就可以千变万化,虽然没法和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两相媲美,但到底是能同时拥有几张面孔的。 炎梓沛的这个脑洞来源于“临安街角”的老闆娘——就是那个标榜着热爱古风的装逼女,当然,仅仅是装逼式的爱好兼热情。 所以,她也只是偶尔想一想而已,和那家店的老闆娘一起神经质地憧憬,炽烈地表达自身对古时的嚮往之情。 不过,她们这种美好虚构出来的幻想尽数熄灭在了古风店老闆娘里那一群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店员们的风骚下,你能想像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一起像得了精神病似的跳着性感的舞步吗? 他们居然还特别崇拜韩国至今风靡的男团,并且试图将那种旋律足够把人溺死的音乐替代咖啡馆内江南风味十足的小曲,他们沉醉的模样,几度让炎梓沛在那家店待不下去。 炎梓沛其实没有“独一无二”的概念,是因为欧紫莹,那个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女人总是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她的资本、她的美丽,仅仅因为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那一个。 当然,她也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那一个,炎梓沛酸酸地想,她可是一直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来着——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没错,她就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欧紫莹是一只戴了蝴蝶结的特立独行的大母猪。 也许是耳濡目染的效果,炎梓沛也想像欧紫莹那般,当然,前提是给她一个富可敌国的家庭,就像欧紫莹那样的家庭,尽管纸醉金迷最是容易催生出百般不幸。 当然,还有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前堤,她没有想要同那个人一样,成为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拥有自己独创的语言,那会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即使欧紫莹曾经听到了她的心声,并且抬起她的下巴,近乎恐吓地说:“炎梓沛,不是我说你,怎么说呢,我觉得只有范笙晴那样儿的,才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你看看,我们两个不是还像一对连体婴似的挂在一块儿吗?” 看到炎梓沛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欧紫莹吓得立刻把后者的嘴巴捂上了,她说:“噢,亲爱的,你可千万不要说话,我总觉得你说话太不吉利了,你瞧瞧,你都把我说成什么玩意儿了?” 因为人总不能时刻装逼而又矫情地操着一副娇弱的嗓音——尽管范笙晴的音色偏男性,却还故意娇滴滴地说着:“哎呀,我不喜欢那个的,我其实更喜欢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吗?……噢,我看到她背了一个超级重的箱子,你知道吗?真是吓坏我了……” 再后面吧啦吧啦的,全是别人以懵逼问号对待的专业词组,你可以想像,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生物——她尽挑别人不知道的下手,给自己增加光环的同时,也成功地打击到了他人的自信心。 因为别人可能会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原来世上居然真的有天神似的人物啊,其实那只是一个长相也偏男性的女人而已,如果非要找出她的显着特色,那她真的是太像一个男人了。 欧紫莹蛇一样的眼神飘回来,因为她全程关注了范笙晴的“独行”之后,试图与炎梓沛交流一个眼神,她说:“就算你哪天告诉我,范笙晴她打入了姬圈,我可一点儿也不质疑她的魅惑力。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真是太特么像一个披着长头髮的男人了。” 第90页 炎梓沛感动得像是找到了知音,赶紧地把爪子伸向了欧紫莹,并且与后者相亲相爱地抱成了一团。 不过,那都是她整容之前的事情了,如果要更准确一点,那应该是欧紫莹把她的脸划花以前——她们相濡以沫,一致过着不要男人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生活。 这么说吧,那个时候的她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男人,尽管她们俩像两条发春期的白蛇一样各自缠了一个男人在怀里。 如果没有当初欧紫莹加注在她身上的不幸,那么,她在做今后的种种抉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或者说是奋不顾身,成为和欧紫莹天生一对的“搭配”,就算是一个僕从,她也可以委曲求全,甚至能为其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但是,哪来那么多的假设,再有,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典型实例。那是武侠小说里慷慨就义后,还妄想着成就江湖霸业的loser。 她弯着嘴角,对光滑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真像是欧紫莹优雅地坐在了她的对面,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当然,必须忽略掉眼神里的满足感,这张脸,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真是惹人厌烦——因为她还是芥蒂着欧紫莹,或者说她其实是嫉妒欧紫莹,嫉妒后者与生俱来的富有和无忧无虑,即使这个女人会和她的后妈时常地发生争吵。 上帝,饶了她吧,她看到镜子里的女人一脸风骚,尽管她只是扬了扬嘴角,贴切地来说,应该是妩媚,她现在不是应该自恋地享受着自己的成功吗?回炉重造似乎已经实现了。可这真让她无法接受。 然而,举着小镜子的小护士却是欢唿雀跃,好像整容成功的那个人是她,她多么地入戏! 小护士说:“真漂亮,你的运气不错。” 可能这家医院虽以整形着名,同等地,也因整形失败而臭名远播,看把这小护士高兴得,难道她还可以因此拿提成? 炎梓沛觉得,只有钱才能让人打心眼里花枝乱颤,尤其是对于没钱没势、成日为钱所困的女人而言,譬如她。 第49章 假于梓沛8 整容这回事,是存在着不可估量的风险的,有的人破茧成蝶全靠整容锦上添花,但也有人因此丑陋不堪,恨不得来个回炉重造。 炎梓沛何其幸运,她想,只有在这一方面,当年遗忘了她的上帝终于怜悯了她,让她如愿以偿地塑造出了自己想要的脸蛋,尽管这张脸蛋差强人意,但能给她带来财富,不也是一件令她值得高兴的事吗?至少她的付出是得到了回报的。 她朝口无遮拦的小护士微微笑了笑,脸有点僵硬,也许过几天就会好了。 只是,以后得时刻注意着,大幅度的面部表情尽量不要去挑战,那会让她的幸运变得很糟糕,严重些,还可能导致面容瘫痪。 她摸着半边僵硬的脸,想,会不会是玻尿酸打多了? 看来,这张脸需要她日后花无数的时间和金钱来保养了。问题是,她哪来那么多过剩的资金来填这个由她砸出来的天坑?她又一次没有顾及后果地把自己坑了进去,她无语了——因为她极有可能又要把乞求的目光投向陶姚,尽管后者会喜闻乐见地帮助她,毕竟她整容这事,多半也是协调后者的计划。 小护士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半晌,然后说出内心存在着的疑惑,“你之前长得其实也挺漂亮的,为什么想要整容呢?你要知道,如果失误了,你不仅没有以前漂亮了,可能还会变得没法见人,真的,我在这就看到过很多整容失败的例子,她们好惨,换作是我,我就不会整,往脸上动刀子的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好恐怖。” 她打了一个寒战,似乎这样可以应景,但是显得很滑稽倒是真的。 “你知道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吧,”炎梓沛突然来了兴致,“很多人想整容,那是因为他们要追求更完美的自己,当然,完不完美就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判断的。人人都有一颗爱美的心,这是没有错的,只是,评论他们美丑的,还不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就好比我,在你看来,我应该后悔这次的整容,因为我以前也挺好看的,当然,这是你的原话。但是我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所以我需要感到满意。” 唉,还不是为了钱的事儿吗?炎梓沛忧伤地想,但凡能不为钱所困,她犯得着和自己的脸过不去么? 小护士听得目瞪口呆,炎梓沛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不过还是感谢你对我之前那张脸的认可,现在想想——确实挺漂亮的脸蛋。可是如今她不存在了,我总不能日日喟嘆吧,那是家庭主妇干的事儿。况且,我也没你说得那么漂亮,毕竟你也见过我眼角的那条疤吧,它可丑了。” 她总是能宽宏大量地安慰自己,惊嘆的是,她居然从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所以她这一路走来,虽然果断决伐间也产生了风险和负作用,但影响到她的微乎其微。 你看,她因祸得福了,尽管被欧紫莹毁掉了脸,但是她现在至少能理所当然地接受陶姚的资助了,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你能这样想,真好。”毕竟,她没整残,多幸运。小护士默默地想。 “你今天一个人出院吗?”小护士想起女人住院期间,几乎没有一个探望者,有时候看到女人仰面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发呆,她想,可能女人在想念那些在外面忙碌着的亲人们,但女人在她说出心中想法的时候,义正严辞地否定了她,态度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女人说她没有亲人。 第91页 所以,她在自己的一片好心中揭露了女人心底的伤疤,女人生气了。那种冰冷又悲伤的眼神,让人无法对视,总觉得喉咙发紧,特难受。 后来,小护士学乖了,缄口不提此事,再后来,女人独自一人会躲在泛着消毒水味的白色被子里,紧紧裹住自己的身躯,然后伤心地哭泣,她哭得小心翼翼,如果不是因为时刻注意着她的缘故,小护士可能发现不了。 果然,每个人的心中都埋藏着一段伤心往事,被记忆上了锁,尔后途经的人们就不要轻易去提及它,甚至不要去触碰那把年代已久的斑驳铁锁,它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哀悼,那都是命运的指引。 有时暴躁的急风路过,木门会吱吱哑哑地响,灌进漆黑屋子里的、孤独的、逃逸的风,将扰乱沉淀了多年的平静,令它直想破门而出。 炎梓沛的神情没见得多愉快,她说:“会有一个朋友来接我,等会你就会看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走进来,当然,你也会看到她是一个大家闺秀般的人儿,真的,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所以,我是翻版,来的那个人才是正版,因为,我就是照着她的脸整的。你瞧瞧,世界多奇妙,她还能同我和平共处,而不是把我这个冒牌货丢进焚化炉里。” 小护士嘟哝着:“你这个人真奇怪,哪有这样子比喻的,不过我很期待见到你的那位朋友。我可以说是好奇吗?” 她开始想像那个女人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是偏浓,还是偏淡,是湿润,还是干燥。会和炎梓沛一样,让她备感亲切吗?又或者是,会令她感到害怕,毕竟那两人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脸蛋并不是来源于浑厚的亲情关系,而是她们变态的追求,天知道她们的友好程度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亲爱的,你总算是出院了。”这是欧紫莹见到炎梓沛时说的第一句话,她一直清清楚楚地记着,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着真。 没错的,她就是在学《爱丽丝梦游仙境》里谄媚讨好大头恶毒红皇后的那群小丑中的其中一个,唯一的区别,她似乎迎合的是白皇后那样冰清玉洁的美人儿。 欧紫莹就是那样的一个美人儿,清纯的模样,甜美的笑颜,真的让人好想往她头顶浇硫酸——她怎么可以这么完美! 炎梓沛漫不经心地从包里拿出一副夸张的墨镜,在欧紫莹诧异的目光中,不动声色的扣住裸露在外面的只属于自己的那双眼睛,她戴了口罩,所以欧紫莹立刻明了,一种只属于她们的默契油然而生。 她笑吟吟地牵起炎梓沛的手,亲昵得好像没有三个月的分离,她们还是彼此最忠实的同伴,当初那个因为划破了炎梓沛的眼角而惊慌失措,事后紧紧抓着陶姚的手,企图得到原谅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是她,尽管她在炎梓沛住院的期间不闻不问,只是在她出院的今天履行一项职责。 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而责怪她,毕竟她那时真的吓坏了,她怕炎梓沛丧失病狂地追究她的责任,要真是那样,她一定会去坐牢的。 然而欧紫莹她又是那么清楚地知道,那张被白色口罩遮住的脸究竟整成了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她只是在朋友的情分面前,不想过于纠结。 她说过的,她不在乎,因为她也不能去在乎,那跟拿着她的终生自由去豪赌没什么差别。也许正如陶姚说的,双生其实很适合她们这种形影不离的好闺蜜,毕竟她们有时候连彼此的男朋友都可以分享。 “我约了几个朋友,要不要一起出去聚聚?你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这时,欧紫莹忽然意识到自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便有一个小护士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她,从头到脚,□□的眼神让她反感,于是,后面的话让她省略了,她的心情不是很好。尽管她们已经开车在宽广的柏油路上了,尽管没有意料中的各种堵车。 “我看还是不要了,我戴着口罩不合适,等在过段日子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对吗?” “嗯,你说的很对。那我先送你回公寓,行吗?”欧紫莹的车在十字路口缓缓停下,等待着绿灯。然而今天绿灯的时间格外地长,长到她们沉默地彼此对待都觉得尴尬。 “你先送我去一趟郊区吧。我想看看那个女人,毕竟我和她之前还有着母女的情分,你说是吗?” 欧紫莹偏头看了她一眼,很意外,炎梓沛说话的语气冷谈地好像是在聊一个与其无关的事物。 这种改变,居然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欧紫莹烦躁之间,狠狠地摁了一声喇叭,刺耳的声音尖锐地响起,炎梓沛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就跟入了定似的。 她一点儿也不care欧紫莹的心烦意乱,她非常沉得住气,哪怕从此刻开始,她们要玩一个闭口不言的游戏,她也能欣然接受。 不过,对比她们的谈话,无言似乎没有那么诡异,她们竟然带着徵询的口吻,温柔而美好地回问着对方,不是“是吗”,就是“行吗”,像魔咒,总会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每一句话的末尾。 上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新型聊天方式。她们客气得就像是把对方当作了贡品,然后供在了三牲的祭祀台上,肃然起敬地顶礼膜拜着。 第50章 假于梓沛9 郊区的养老院还是之前的老样子——逼仄的水泥道路,虽然干净整洁,但荒芜得只剩下阴森的木头和无人打理的杂草,几个走动的行人,好像夜里出来游荡的鬼魂,他们深沉的黑眼圈比他们的内涵还要外露。 第92页 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她三个月不去走动而突然出现商业契机,其实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譬如她,把自己的母亲送进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只用了一个类似,姑且算得上是藉口的藉口——我和她没法过下去了,就这样。 那个时候的她一面愤怒着,一面却突发奇想,她觉得她代表了很多年轻男女想要摆脱父母的一颗火热的心,她坚信,有如此龌龊想法的,整个城市不会是她一个人在孤身作战。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们将会得到双赢。 就像是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关押到监狱——忍痛割爱,表明着的同样是她可以用充分理由来搪塞的诸多不得已,是的,她活得很不容易。 所以,她选择牺牲掉一个聒噪的女人,尽管她要叫那个女人一声催人泪下的“妈妈”。 她给这家养老院提供资金,然后她们帮她照顾母亲,那个女人也不是非要有人照顾着,可她不能让那个女人再次发生类似于寻短见那样的事故啊。虽然她也巴不得那个成天哭天抢地的女人去死。 她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只要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看到了她那张暴露在外的脸,总会下作地矫情,虚伪溢满了她们的同情心:“你看那个人,真的好可怕。”是的,那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丑陋! 文艺装逼的人会立即接口,好像捆了一个“才华”标籤那样得意洋洋,“她让我想到了星爷经典电影里的一句台词,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哎,星爷的台词都过时了好嘛,你应该这样说——这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那么,这个女人的故事是什么呢。其实她的故事很简单,那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既自卑又善妒。 她的女儿因为不能忍受她人的百般美好而偷偷地备下了一瓶高浓度的硫酸,并且企图把那瓶硫酸浇到被她所忌恨的人的脸上去,可是她的女儿失策了,因为她们在争执的时候,她走进了那间屋子,那间她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的屋子,暧昧的气息似乎并没有散尽。 非常不幸,她最后就望见了她的女儿充满了怜悯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她,久久移不开眼,当然,她同样也看见了她女儿漂亮的瞳仁里表露出了惊恐和惴惴不安。 短短数秒的死寂之后,她听到了从自己喉咙深处散发出来的比杀猪声还要可怕的尖叫,她的肌肉几乎在燃烧,她的舌头剧烈地颤抖,她感到浓液从脸上滚落下来,然后“磁磁”地冒着热气。 怀揣着慈悲心肠的他们可以嘲讽,可以惋惜,好像别人的伤痛是他们感慨这个社会的工具和手段,他们不以为然地继续着,切身难以忍受的卑微就那般残忍地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无知的女人在谈论别人的缺陷时,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一个限制的边缘,他们的思想一旦萌发,就不可收拾。他们可以把嘴巴放得恶毒,眼神变得尖酸,但是人心,不能持久地骯脏。 她记得,将母亲送到这里的时候,她是不敢去看母亲的那张脸的,不是因为面容的扭曲恐怖,而是眼神的悲哀,可是,除了把她藏起来,炎梓沛想不到一个更为周全的办法,她是在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寻求一点最后的尊严,而且,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她的母亲非常需要她的维护。 活在人群里,她最亲爱的母亲大人会因为羞愧而往手腕上割口子,如果躲在昏暗无人的房间里,她会因为失眠而故意吃下整瓶的安眠药,她是个没有节制的人,即使在关乎生命这条原则上,她仍然忘不掉自己是个美女的过去,依旧我行我素。 她哪里来的资本?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风姿绰约、能当别人小三的美人儿了,徐娘半老的迟暮年华里,她还被人泼了硫酸,多么可悲,即使那整瓶硫酸的倾倒完全是因为她的倒霉。 更可笑的是,那瓶硫酸是她亲生女儿特意准备的,只是何其不幸,偏偏就浇在了她的头顶上。 炎梓沛至今还记着硫酸泼下去的那一刻,谭彩蓉几乎是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悽厉的痛唿声唤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然后,她就看到了谭彩蓉面目全非地晕倒了她的面前,硫酸在谭彩蓉的肌理上仍旧“兹兹”地冒着气体。 欧紫莹沉默地开着车,在狭隘的公路上小心谨慎的漂移着,她不知道该和炎梓沛说些什么。 车内的气氛压抑着,逼迫着,欧紫莹很庆幸地想,她可以一直专注地开车,而缓解他们之间涌动着的尴尬,一段漫长的车程就这样在她反覆的自我催眠里行驶到了最后的目的地,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方向盘上见湿,她的手心腻腻的。 她不知道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她会不会把车开出主干道,或者是直接驶入绿油油的田野。 炎梓沛耐心地等待着欧紫莹在狭窄的小院落里停稳车,才悠悠然地推开身侧的车门,下车,她高跟鞋落下去的第一声响里,她说:“你在这儿等我就行了,这种地方,不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能待的地儿,委屈你了。要是实在闷得慌,你就下车到院子里走走,郊区的空气还是清新的。但是,你应该不想见到那群浑身散发着年老气味的大妈大爷们,你最好还是待在原地不要动了。” “难得你还像以前那么关心我,嗯,欧紫莹领命。”欧紫莹讨好地回答着,她就差没激动地把右手举到太阳穴的位置,立正稍息地朝炎梓沛行瞩目的军礼了。 第93页 炎梓沛进到养老院里头的大房子,不消一眼,就看到了谭彩蓉,面容丑陋的女人心情不错地正和几个老大妈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炎梓沛敢肯定,他们聊的一定不是护肤美容这一类打击谭彩蓉兴趣性的敏感话题,当然,也包括时尚、服饰,因为谭彩蓉现在享受不起。凡是曾经谭彩蓉热爱的东西,此时一定像卖不出去的物品被迫下架,连打折甩卖的机会都不给。 谭彩蓉欢快地大笑的时候,面容模煳的脸孔狰狞地裂开了一道血红的口子,她的双手爬满了褶皱,可是被她高高扬起,手舞足蹈地表达着她的欢愉,她似乎看上去比以前豁达了很多,至少她不会隔三差五地寻死觅活,光那份狠劲,炎梓沛就受不了,否则也不会联合养老院,把她过早地丢弃。 炎梓沛不得不羞愧地承认,她还是不习惯谭彩蓉丑陋的样子,她本以为她是女儿的缘故,多少会觉得这张难看的脸其实也挺漂亮的,毕竟它长在了生她养她的那个身上。 然而事实是,她依然有腿软的时候,她很钦佩那群能和谭彩蓉谈笑风生的老大妈们,她们看上去是慈祥的,就像庙里供着的菩萨,也不知是谭彩蓉的那张脸博得了她们打心眼里的同情,还是她们天生就这么地善感。 比起城里那群成天只知道围着一张方桌,不分昼夜地一面搓着麻将,一面数落着东家长短的老太太们,她们真是强太多了,难怪谭彩蓉会甘愿在她们泛滥的同情心里活到今天! 这是一群可以做到一视同仁的女人,多高的境界! 因为炎梓沛的突然介入,吵吵嚷嚷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不管是愉快的,还是矛盾得争得面红耳赤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炎梓沛,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入侵者,流露出她们□□裸的好奇。 其实,炎梓沛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但今天出现在门口的炎梓沛戴着硕大的墨镜,当然,还有遮住了她半张脸的那个巨型口罩,这让年老的她们很难立时分辨,发出一声“哦,谭彩蓉的女儿又来看她了”。 谭彩蓉就是在这片沉默窒息的氛围里迟疑地转过脸的,面目全非的脸上有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它们在主人的示下,往炎梓沛的方向直射过来,她看到了她的女儿——炎梓沛全副武装地站在大门口,墨镜让她看不见那双时刻向她喷射着“厌恶”的眼,以及和她毁容之前有几分相像的脸也被洁白的口罩掩盖。 她表现得很惊讶,她说:“原来你还没死!改行当护士了,不做□□了?” 天底下能这么跟亲生女儿久别重逢,然后用刻薄的话语作为开场的,谭彩蓉一定是第一人。 炎梓沛冷笑:“也就你巴望着我死,我死了,你又还能活多久?你在这里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谭彩蓉,做人得凭良心!” 谭彩蓉咯咯大笑,面容扭曲而狰狞,她怪叫着突然朝炎梓沛大吼:“凭良心?你就有良心了?你把我交待在这鬼地方,不闻不问的,你居然敢跟我谈良心!炎梓沛,我是你妈,生你养你二十几年的妈!你这样子对我,你就不怕天打雷噼啊你,你个没良心的畜生,你怎么就不去死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没出息的东西呢!不好生养着我也就罢了,还嫌我,把我送得远远的,你就好去过你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好啊你,你有本事啊你。又睡了哪个有钱的大佬呢,看把你得瑟得,连娘都可以不认!” 炎梓沛不咸不淡地回她:“怎么着也没你有本事。我就只是认了一个干妈。可她比你有本事多了,至少知道在前任老公死的时候,把自个儿的名字挂上去,而你呢,你就知道廉价地消费你的青春,你引以为傲的资本,到头来,你就是这副鬼样子——你的情人捨弃了你,连带着也不认你的女儿,你万念俱灰,于是和无数个男人搞在一起,尽做些龌龊之事!你的女儿,也就是我,不停地被你污染视线,真的,谭彩蓉,我恨死你了。” 她的眼眶胀得酸痛,几次想抬手去按抚缓解,但一想到谭彩蓉正气势汹汹地和她对峙着,她的微小动作会被谭彩蓉夸张地无限放大,她只有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的包包,然后强迫着自己镇静、镇定,逼得自己清晰地感觉到清凉的液体滚湿了口罩的边缘。 她是真的累了,不想再和这个疯女人一直吵下去了,她今天来,无非是想和这里划清界限。 她想,谭彩蓉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是自寻的恶果,而不是她应该背负的罪孽,她的那瓶硫酸只是提早结束了这一切的深重灾难,她并没有什么过错啊。 她自始自终地这样认知着,但碍于母女的情份,她无法把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一切推得干干净净。所以,她不管花费多少资金,也要养着这个女人。 第51章 假于梓沛10 谭彩蓉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噎得面红耳赤,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炎梓沛依旧用着“嫌恶”的眼神扫过去,但她忘了自己戴着墨镜,谭彩蓉看不到她的目光,再强大的杀伤力也打了折扣。 炎梓沛必须把它化作尖锐的字句,一字不落地灌入谭彩蓉的耳,她嘲讽:“你刚刚说你有本事,不错,你挺有本事的,你她妈当初有本事的话,怎么就没让那个男人在死的时候,把你的名字也列入他的遗产分配名单里呢,你不是很有能耐,很有手段吗?你她妈连他的那些小四小五都不如!那个男人他留给你什么了,就留了一瓶百分之九十九的浓硫酸给你——那是你活该啊,看看你现在的这副鬼样子。谭彩蓉,你就是在犯贱。” 第94页 炎梓沛知道,她这么跟自己的母亲说话,是真的会遭天雷噼顶的。然而,她不吐不快,尤其是这个女人总是一副在理的样子,逼迫着她低头,那瓶泼出去的硫酸就像是对她的诅咒。 炎梓沛魂不守舍地往回走,她转身的时候,谭彩蓉在做什么,望着她吗?她忘记了,当时模模煳煳的,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但是她可以肯定,她们都哭了,望着对方的眼睛里,泪水汹涌,眼泪滑过她的颈部,一阵冰冷。谭彩蓉可怖的脸上的那两个空洞也变得像血一样红,和她的肌理烧成一片。 “那个,炎小姐。”养老院的主任追出来,她侷促地搓着双手,说:“炎小姐,你妈妈的生活费,你看,我们也……” 炎梓沛烦躁地甩出一叠钱,“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觉得我没有必要一直养着一个只知道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废物,如果你们也认为她是一个成本极高的废物的话,那就给她一瓶安眠药吧。她活得够辛苦的了,你们可以试着让她解脱,放心,我不会去告你们的,我还会感激你们。还有,我不会再来了,帮我转达给她,现在死还来得及。”她咬着牙,声音发颤。 她是站在院子里说这番话的,所以同样站在院子里的欧紫莹也听到了。 主任谄媚地接过那沓钱,讨好地笑了笑,然后走回了办公室。 欧紫莹看着主任的背影出神,轻声说:“她是你妈妈……再怎么样,也不能——”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当初泼出去的那瓶硫酸,她就没有份了吗?当然不是,她甚至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只是倒霉的人成了谭彩蓉。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警察局告发你?”炎梓沛说,“谁都有资格说这话,但唯独你不行,欧紫莹!谭彩蓉的那副鬼样子,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的。” 转而,她拥住欧紫莹的肩头,伏着闷闷地哭了起来,哭完了,摘下墨镜,抹一把眼泪,又跟若无其事的人儿似的,直截了当地上了欧紫莹停靠在院子花白墙内侧的、显得孤零零的小车,她要彻底地和过去说“再见”了,天知道,这两年来,她都在被什么折磨着,侵噬着。 欧紫莹的车开到公寓楼下的时候,炎梓沛从一侧的车窗往外望过去,就见一对难捨难分的情侣手挽着手、姿态亲昵地沿着花圃走,身影很熟悉,但炎梓沛一时想不起来,她只是感慨,这年头,到处都是虐狗小分队,他们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欧紫莹一面寻找着空的停车位,一面和她搭着话,“等你腾出时间了,就去和凌杰聊聊吧。他一直在问你的消息,你知道的,因为你有预先的提醒,我们对你的事,都是持保密态度,他还不知道你的事,我觉得他是真的挺喜欢你,这三个月,他憔悴了很多。我不知道这个形容会不会让你反感,总之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对你真的挺好的。” 炎梓沛扶着墨镜,她的视线落在了笔直朝这边走来的那对虐狗小情侣交握的双手上,面容逐渐僵硬,但她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玻尿酸的报復。 不错的,她在出院的第一天就撞上了前男友带着他的新欢,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她的跟前,似乎很讽刺,似乎是早已准备了问候词,故意来羞辱她的。 欧紫莹也看到了那对璧人,准确地来说,是她创造的一对璧人,当初女娲抟人的时候估计都没她这么有成就感。 不过,她艰难地偏头去看炎梓沛,确定她是否安好,毕竟这仍然是炎梓沛的心结,她现在完全可以雷霆大怒,激动地责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为什么——多么简短的三个字,就在三个月之前的那一天,炎梓沛质问着欧紫莹,用到了她人生中仅有的第一次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当她急切问出口的时候,她惊疑地发现,她居然可以心平气和地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可是,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她无形中给自己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欧紫莹是这样回答她的——“贝妮是家世良好的女孩子,比起你,更适合颖翔,我是他的表姐,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看,当事人还未发话,旁观者就已经灵台清透得不像话了。不过,一向觉得欧紫莹和黎颖翔关系暧昧的炎梓沛此刻终于是弄明白了,原来频繁出入会所的两人居然是表姐弟关系! “可颖翔喜欢的那个人是我。”炎梓沛不甘心,她扯着嗓子歇斯底里。但她记住了那晚欧紫莹朝她挑衅地流露出来的那一个笑容,冷嘲,怜悯,像悲天悯人的菩萨,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沿街乞讨的可怜人,她在考虑要不要施捨她一个硬币,一个她根本用不着,却碍着了她钱包的硬币。 “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他这辈子可以喜欢很多人,但能够真正说爱的,只有那个和他一起在教堂面对着神父起誓的人,可惜,你永远也当不了那个人。” “我相信,陶姚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颖翔是她的侄儿,她怎么可以慈悲地看着她养的一条哈士奇成为她的侄媳妇?炎梓沛,你别傻了!” 欧紫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带给炎梓沛的轰炸,看着炎梓沛愤恨,看着她最后无力地滑落在天桥午夜的冰冷水泥地上。不论后者会在这儿待多久,都将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那只是后者一时想不通而故意在惩罚自身。 第95页 然而,此刻的欧紫莹没有看到想像中的那一幕惊心动魄,反而惊讶地见到了炎梓沛优雅从容地下了车,是的,优雅从容,走着她最瞧不起的台步,尽管她以前满脸鄙夷地伸着三根手指头,信誓旦旦地说,她这辈子绝对不走得这么骚气! 当然,她是因为看到了范笙晴在大众面前出现时夹着腿过分憋屈走路的样子,所以才有感而发,毕竟范笙晴走路的那股子骚劲,就像是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闪光灯包围住了,所以她就像是一只甩不开腿的鸭子,让炎梓沛发现了一个吐槽点。 欧紫莹也跟着下了车,迎面的黎颖翔和韩贝妮十指相扣,非常养眼的一对模范情侣,他对着欧紫莹叫了声“姐”,然后疑惑地看向炎梓沛,炎梓沛就跟自由女神像似地立在那儿,他是认不出的,但他的目光却是含蓄着,很有教养地克制着渐渐写在脸上的困惑,显然,他在竭力坚持维护着良好的素质,他等着欧紫莹主动向他介绍。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遇见,炎梓沛透过墨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脸,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贼,如履薄冰,也只有在墨镜的遮挡下,才敢肆无忌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她无语地自嘲,丢给自己一个苦笑。但愿这个连苦笑都不如的凄凉笑容不要落入别人的眼睛,否则她可能无力去解释。 她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给自己洗脱,她就是耿耿于旧日的那段情感纠纷,所以才会觉得现在的见面场景简直尴尬到无力回天。 谁会想到彼此深爱的两人会一夕之间成为朋友,虽然这个形容又是一个“矫情”的擦边球。 是的,朋友,怎么就不是变成敌人呢,至少她可以发泄自己的愤怒,无所顾及,只要自己的内心够舒坦,她什么都敢做,然而,她和和气气地接受了那次摆布,她当时一定是脑子卡壳了,要么就是她已经往圣母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多么伟大的壮举,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哈利路亚”了。 当然,那次的壮举换来的是她接连几天的浑浑噩噩,最糟糕的是,她因此去整了容。 她是一个冲动的人,一个容易失去理性的人。她把她最重要的三个月交到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上,即使她没有握着那个女人的手,感天动地地说:“我把颖翔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可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躲起来了,黎颖翔找不到她,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会去找她,毕竟炎梓沛对他的态度太冷淡了,就算他想要挽留他们的感情,那也于事无补。 他们也许是彼此爱得太深,所以最后走得金玉难圆。 第52章 假于梓沛11 她决定在这样的一个关头,必须努力表达得更幽默些,至少不要让他们看到她的狼狈,她的头颅一定得高昂着,而且是一直,永远。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欢愉,她还不能掌握欢愉的度数,这可不是酒,随便一个说明数字就可以说服前来品尝它的人们,所以她故意咬着牙,似乎显得很艰难,她说:“欧紫莹,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欧紫莹乐呵呵地直面着韩贝妮,柔情似水地微笑着,不知她这样笑下去会不会面瘫痪,慈母般的笑容,仿佛面前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儿会因此忽略掉他们遇到的空间是个什么! 她也咬着牙,僵硬地回復炎梓沛,她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真是难为她们了,间隔了三个月,她们还能默契如初,然后携手共破难关。 “我的姑奶奶,他们简直就是你的天堂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贝妮还说得过去,她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但颖翔,真是个意外呀!可你也不能阻止他接送女朋友啊,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真是老干这档子事,我都怀疑他是你的私人司机了,别提当时的我多么羡慕你。这样子的司机,就算是每次上路的时候,要我陪他在后座搞几个小时都没关系。” 欧紫莹的尾音开始发颤,因为黎颖翔的目光更多的关注在了炎梓沛的身上,也许他已经在质疑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预示着她们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进行一次谎言的继续圆满,给他打造一个满意而美好的结局,因为她们需要同心协力地减少对黎颖翔那颗脆弱的玻璃心的伤害。 “欧紫莹,你会下油锅的。如果地狱里没有刀山的话。”炎梓沛生无可恋地闭上眼,整个人晃荡了一下,高跟鞋差点不稳。 这一定是因为三个月没穿的缘故,她以前可是能踩着十四厘米的尖细高跟,欢快地周旋在一群踏着高贵平底皮鞋的男人里头,她就像一个女战士,在战争的胜利号角未吹响之前,她能一直乐此不疲地跳下去。 不过一个失神的事,怎么连鞋都跟她过不去?炎梓沛痛苦地想,然后在嘴角诡异地扬起了三分笑,是的,三分笑容七分冷漠,其实她是害怕整容后遗症,尤其是面部表情的调适,这让她需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相比较,她忽然觉得,失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忘记了,她戴着硕大的口罩呢,黎颖翔根本就看不到她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三分笑”,笑居然也可以用单位来度量。 “紫莹姐姐,快,快,快给我们介绍一下你旁边的这位神秘美女是谁。”韩贝妮的手挽着黎颖翔的手臂,小鸟依人的姿态,真是辣眼睛。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发音嗲得能跟林志玲媲美。 第96页 最最关键的是,炎梓沛不无鄙视地想,这女的前世是饿死鬼吗?不错的,从她们见面到现在,这个女人一直在往嘴里塞着各式各样的零食,偶尔她还会把手指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舔几下,意犹未尽,拜託,这不是在拍摄某食品宣传gg好吗?而且,你那样得多不卫生! 炎梓沛翻了个白眼,说好的格外亲昵的十指相扣呢,敢情先是自己眼瞎了,这女的根本就是把黎颖翔当一免费的行走储物柜。这女的到底哪里好了,值得黎颖翔鞍前马后。 不过,当黎颖翔轻柔地抹去韩贝妮嘴角沾上的碎屑时,炎梓沛酸着眼角,难过地调整了眼光的方向,她真怕自己会哭出来——原来不仅是免费的可以行走的储物柜,还特么是随时可以供以擦嘴的纸巾啊。 炎梓沛很想大哭一场,尤其是在自己最委屈、最脆弱的时刻,亲眼目睹了自己前男友对新欢温柔体贴照顾的模样,简直是要她操刀切洋葱,眼泪鼻涕都可以纵横流了。 现在她特别想要回到校园,然后拿着那些闪着亮光的手术刀,不停地解剖着从福马林里面打捞上来的尸体,看着它们凝固的鲜血把自己的双手染成红色。 但是,眼前这位甜美可人的小姑娘尽管吃相难看,可还是真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啊,炎梓沛又把眼珠子给转了回来,当然,她在内心里还是狠狠地鄙视了自己。 当然,她不是因为这位她人口里的小姑娘多么地甜美可人,她只是想藉此也看一看黎颖翔,毕竟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此时,她想他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们说分手的时候。当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拔下来,贴合着指根的那一圈接触到了潮湿的空气,茫然空旷如雪后荒原的内心,她只想到了一句话,是的,就是那句豪情万丈的“唯有毁掉,才能戒掉”。 上瘾是可怕的,可更要命的是后果,因为它戒不掉,然而它会腐蚀你的内心,连带着你的躯壳,你将时刻清楚着自己会万劫不復,可是却无法解救自己于危难。 绝望而无奈。像徒行到荒漠的旅行者,看不到水源,看不到方向,面临着死亡。 “你疯了。”黎颖翔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勒得她生疼,她差点因此眼泪鼻涕纵横交错。 她又惊又恼,仇恨地抬起双眼,望着他,顺道用她平日的蛮横不讲道理去对峙着他的出言不逊,“该死,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吗?我就是扔了它,有什么不对吗?你难道还要我每天睹物思人啊。” 苏喜涵总是同她抱怨说钱翰那个男人如何的不懂怜香惜玉,陡然目睹了苏喜涵身上的伤痕,她当时还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风度,只有野蛮,连对女性最起码的尊重都丧失了吗? 可是当她面对着黎颖翔这般对她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情急之下的男人总会自行忽视掉他们带给女人的疼痛,他们过多地在意了自己心里的委屈,他们当时的内心一定是极度觉得自身受到了碾压式的委屈。 你疯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她只是把他们的定情信物,如果这个银白色的圈圈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代表,从她的无名指上摘了下来,并且试图把它扔进面前那汪波澜不惊的湖泊里而已,就是因为她的行为过激,他居然朝她大吼大叫,仪态尽失,像跳梁的小丑,咧着嘴怪喊着——你疯了。 “你才疯了。”她同样激动地吼回去,“我就是不想让它碍着我的眼了,你有病啊,这也要管!黎颖翔,它现在是我的所有物,我不要它了,我可以丢掉的。那跟你没半点关系。你也就别老是自以为是地想着给自己脸上镶钻了,行吗?” 黎颖翔抓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他可能弄疼她了,可是方才那一扫而过的愤怒,他真的克制不住,他无名指根圈着金属的那一点地方,突然狰狞似的发痛。 所以,当他看到她冷若冰霜,或者说是无情冷血,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地摘下戒指,并不带一丝情感地要把它扔到湖泊里的时候,他是真的害怕了。因为她的举措告诉他,他们真的玩完了,她其实一点儿也不留恋,这是他的致命伤口。 他以为,她到底是对他存有不甘心的,可是她释怀得很快,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不舍在作怪,还是她的决绝毅然。 “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如果这样做了,你的心情会好一点,那你就丢吧。”他把他的戒指也取了下来,然后拿给她,就像是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为了哄她开心,亲手递到她的手上,要她统统丢进湖里去,溅起好看的、可以让她高兴的水花。 他说:“把我的也一块扔了吧。” “不要自作主张地揣测我。”炎梓沛涨红了眼,她高昂了头,声音却在发抖,她知道她做足的姿态是没用的,但残存的理智催促着她,她已经一败涂地了,最后的尊严总是要有的,如果她和他之间一直存在着“尊严”这种高境界的东西的话。 于是她压迫着自己,一定不能低头,不能哭泣,也许她的眼泪可以博得他的同情,让他把“分手”两字说得更加委婉,就像是把伤人的钝角磨平,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捅进人的胸膛。 可是当他刚刚的话一说出口,她便明白,她会显得非常可怜,不仅输掉了爱情,就是最后的自尊,也将挽留不住。 第97页 那晚,她是真的哭得很伤心,可是要命的是,身边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的木椅上等候了很久,直到天边泛白,她才知道,她在那儿坐了一个晚上。 然后她往她住的公寓走,回到家的时候,欧紫莹不在,她就倒头大睡,一睡就是一天,她已经开始精神恍惚了,分不清白昼和黑夜。 就连欧紫莹那只该死的猫咪跳上了她的床,并且试图和她挤在一起睡觉时,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踹它,她甚至觉得有一只猫咪陪着,其实也不错。 第53章 假于梓沛12 欧紫莹给她打电话,意思是出去见一面,但没有问她现在在哪儿。她去了,然后欧紫莹就告诉她,你们必须要分手。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哪里就需要你管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说实话,接到那样的电话,炎梓沛是愤怒的,她直接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般地坐了起来,自然惊到了猫咪,于是通过话筒的传播,欧紫莹在电话那头尖叫了起来。 “噢,亲爱的,别这样,如果你有滔天的怒火,但请发在人的身上,你不要为难一只畜牲,它得多无辜!” 欧紫莹阴阳怪气地说,但是炎梓沛能听出她是真的担忧了,因为她还想着炎梓沛曾经非常果断而又无情地把她的猫咪踹进了游泳池里的事。 她突然又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跟炎梓沛说:“听我一句劝,你就算再把它踹到游泳池里,它也学不会游泳的,我谢谢你了!” 炎梓沛干脆把那只挣扎的猫咪死劲地往怀里搂,当然她还故意朝它身上裹了一床欧紫莹最珍贵的毛毯,她娇滴滴地对着话筒说:“我也谢谢你了,如果你再敢管我和黎颖翔的那档子事,我可不能保证你的猫咪在学会游泳之前,先把自己给淹死了!哦对了,它现在正躺在你上周新买的prada毛毯里面,别提玩得多嗨了!” 欧紫莹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去压抑内心的澎湃,因为她高速运转之后的大脑奇异般地死机了,她恶狠狠地掐断了电话。 短促的唿吸,致使她的胸脯起伏得特别厉害,就像是海浪来临时波涛汹涌的大海,她其实很想把手机浸泡到面前的咖啡杯里去,但是当她抬头望见林拓的时候,她立即制止了自己想要癫狂的动作。 她优雅地起身,礼貌地微笑,每一分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截然不同的态度转变下,她很快就因为见到了林拓的美颜而心花怒放,什么prada的毛毯,让那只该死的猫咪去滚吧! 当然,她甚至还不满意自己的待客之道,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自己笑成一朵能把对方逗笑的喇叭花。 “她。”欧紫莹笑得跟贤妻良母似的,“我刚出院的一个朋友。来我这儿住一段时间。你们懂的,医院的伙食真是差劲。” “所以说,她是过来蹭饭的?”韩贝妮努了努嘴,注意,她只是说一句话的空档,就已经往嘴里塞下了几块比她嘴还要大的膨化食品,要知道,那玩意儿吃多了,会胖成什么样子。 “可是,紫莹姐姐,你不会做饭啊。你做的饭菜跟医院比起来,那我还宁愿待在医院呢。” 吃货的世界,不是尔等凡人难懂的,她说得好像自己在医院住过似的。 黎颖翔宠溺地看着他身旁娇小可人的女朋友,在他特仑苏的眼神下,又情不自禁地往她翘起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他本是想去刮她小巧的鼻子的,谁知道,忽然就改变了心意,因为她可爱的小女朋友的嘴唇上又沾了一些碎屑,他爱怜的模样,足够把一座冰山都融化。 “好啦,不要再吐槽我的手艺了。”欧紫莹也和黎颖翔一样,他们都恨不得把自己苏死人不偿命的眼神作死地往韩贝妮身上贴,即使炎梓沛并不觉得这位韩贝妮小姐到底哪里可人了,一点儿也不可爱。 如果脸上肉多就是可爱的话,那么她倒是可以勉强同意他们的眼观——毕竟她一直觉得猪就是一种非常可爱的动物,当然,那只猪可不要是什么特立独行类型的。 炎梓沛如临寒冬地看着对面的那三人,因为手拉手讲话会显得比较亲近,或者是姐妹情深,所以欧紫莹不知何时就已经脱离了炎梓沛的队伍。 炎梓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能把人晒成人干的太阳其实就坚定不移地摆在头正方,可是硬是缓解不了氛围里的寒冰。 欧紫莹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歪斜着的炎梓沛,别提有多温柔,也难为她在百忙之中没有忘记炎梓沛这个见光死的紫外线过敏者,只是从她口里说出的话,别提有多缺德了,她说:“这不是有我们梓沛嘛,梓沛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炎梓沛有点恼恨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口罩给摘了。因此,她的面部表情,除了墨镜遮住的那一块地方能保守住秘密,其它的一览无遗。 然而,她就在欧紫莹的过度奉承中接了一句非常掉身价的话,她语带嘲讽地说:“那是,我可是新东方厨师技校毕业的。” 然后,炎梓沛就看到了刚刚还柔情百转的黎颖翔瞬间切换成了韩剧男主角的模式。 脉脉含情而且非常愁云惨澹地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误以为自己是不是没穿衣服,或者是露了□□——居然能这么引人注目,还特么悲情得如同一个把缺了口的碗颤巍巍地托到了他面前的乞讨者,不仅死乞白赖,而且还企图□□。 第98页 但当瞄到韩贝妮那种复杂的目光时,炎梓沛否定了她先前的深刻形容,她觉得她应该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果然是吃货的世界,抑或是韩贝妮没有被她们强行插入她的晶片,看来,韩贝妮对炎梓沛这个名字,只是一张白纸。 欧紫莹又踩着高跟鞋,步态优雅地走回了炎梓沛的身边,像正宫娘娘慈眉善目地捞起某个妃嫔的小手一样拉起了炎梓沛的手,也许这还是一个怀了皇上龙种,但是被她勒令用一碗红花打掉了胎儿的妃嫔。 她笑靥如花:“梓沛,你也不要谦虚了,我很欢迎你回家的。这其实跟选择嫁一个新东方厨师是绝对没有任何区别的。” 妈的智障啊!炎梓沛直翻白眼,你哪只耳朵让你误会我了? 欧紫莹压低声音,其实她也怕黎颖翔突然发难的,毕竟她这个让人不省心的表弟可是因为失恋在酒吧泡了一个又一个的白天黑夜 ,还特么是同志酒吧呢,歪歪斜斜倚着他坐在那儿一杯接一杯灌酒的邻近座位上,不知道多少壮汉在虎视眈眈呢。 当时她找到他的时候,可吓坏了,她丝毫不怀疑那群壮汉会把她这个放荡的表弟拖进某个黑暗的角落姦污了。当然,她的表弟也特别地不负重望,那个黑眼圈重得,都快赶上国宝了。 不过事实也证明,他待那酒吧里,简直就是一稀缺物种,想到那时的情形,她的眼角泛酸,她说:“颖翔他人,是真的很好。”尤其是雄性动物也觉得他出奇地好。 炎梓沛冷冷地附和她,用同等的音量:“是啊,他人是挺好的,如果非得拿一个词儿来形容他,也就是那什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蛮符合他的,但是你也不能阻止他犯贱啊!” “你们分手,问题也不全在他。”欧紫莹温柔地沖对面的二人笑了笑,仿佛她和炎梓沛的谈话内容只是一件家常的小事。是的,对于她而言,这真的是一件小事而已,因为她用到了平时低不可闻的声音,这难道还不是一件小事吗? “少来了。”炎梓沛咬重最后一个音节,“现在的恋爱婚姻都是自由的,他要是真的喜欢我,他爸妈管得着吗?何况——”虽然隔着墨镜,但欧紫莹还是感受到了那道如同雷射扫描般的目光,来自炎梓沛,不言而喻,能把她的天灵盖掀翻。 “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以后聊。”欧紫莹说。然后,她示意她们之间的对话必须就此结束。 韩贝妮牵了牵黎颖翔的衣角,其实她是因为发觉了刚才还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忽然就松开了她的,手心里有穿缝而过的风,这让她非常不适应,但是她很知趣地没有在此刻纠结,毕竟她吃得满嘴都是碎屑的时候,黎颖翔必须得空出一只手去帮她摆平啊,很明显,和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也需要同步进行。 于是,她非常知趣地说:“颖翔,我们过去和紫莹姐姐的好朋友打一声招唿吧。虽然她戴着墨镜、口罩,我们就算和她打过了招唿,隔天也就不认得了,可是,我们总不能怠慢了紫莹姐姐的朋友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炎梓沛在往脸上默默无闻地扣着口罩,但听到韩贝妮天真无邪地、无比清澈地吐着甜美音节的字的炎梓沛明显停止了这一项工作。 她还就想让他们刻骨铭心了,最好是能达到那种“不梦闲人唯梦君”的效果,她要让他们这对狗男女记忆犹新,□□的时候都能想到她的脸,并且吓得魂不守舍。 “嗯。”黎颖翔重新挽住韩贝妮的手,然后向着她们迈进,他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其实那也只是客套而疏远的笑容,他真就好像不认识对面的另一个人,事实上,他还真不能望穿那个奇大无比的口罩,然后认出炎梓沛。 所以,他如同第一次和炎梓沛见面似的,温和有礼地做着自我介绍:“你好,黎颖翔,欧紫莹的表弟。身边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韩贝妮。” “你们好。”炎梓沛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又聚焦在了那两只胶合的年轻手掌上,妈的,好想剁了,虽然今天不是双十一。 但她的微笑,却是甜得腻人。不过,也假得让人好像往她脸上舞刀子——这个该死的女人,虚假的面容居然还能以假乱真。 欧紫莹不得不切合着咀嚼肌,警告她:“拜託,不要那么□□裸。我知道,我那帅气的表弟总是能引起你们这群饥渴的雌性动物们的觊觎。当然,在你们丰富的荷尔蒙的冲动下,你们还会去追求他。但是,怎么说呢,你最好放弃他。他不光能让你们这群雌性动物产生生理反应,还能够让雄性动物们流连忘返。” “我很高兴见到你表弟呢,这是礼节。”炎梓沛同样咬着咀嚼肌回敬了她,不过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好像崩碎了一口的银牙。 然后,当炎梓沛晃晃悠悠地踩进电梯的时候,她果断地摁下了楼层,并且迅速地关闭了电梯的那扇机械门,因为她看到韩贝妮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后面。 老天保佑,她可不想跟那个女人一起享受着狭小的闭合空间,她怕她会杀人灭口,然后随便找一个楼层弃尸。其实更重要的是,她对于韩贝妮那具呆板行走的身体滋生了恐惧,尽管她操了两年的手术刀。 镜面般透亮的电梯门板上倒映着她憔悴的身姿,如果这个形容贴切的话。 第99页 她拉下她的墨镜,拿着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往下瞟,她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女人其实气色还不错,青春靓丽的容颜,娇嫩红润的肌肤,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心情,因为她的心情失色到暗无天日。 不过,当她的面部肌肤在一个时辰后,莫名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般的骚痒时,她就明白,什么青春靓丽的容颜、娇嫩红润的肌肤都特么是假的。 她居然对太阳光过敏,那时的她,脸上又红又痒,简直是灾难现场。最后,欧紫莹发挥圣母情怀,在她床边守了一整夜,让她感动得想要终身为奴。 但是欧紫莹说:“我更想听到你说——以身相许。” 第54章 假于梓沛13 电梯还在缓缓上升,她放松地倚着一角,开始思考人生。说思考人生也不准确,因为她只是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令她难以启齿,但又无法介怀的回忆。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其实也就是前几年的事而已。当时的她还生活在一个破烂的小巷子里,每天要经过一个恶臭酸天的停车场,回家的那条陡坡路上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下坡的时候特别容易滑倒,所以,她走那段路会格外小心,因为摔倒了没有人扶,只有无情的车辆擦肩而过,从车上粗鲁抛下的冰榔渣、菸蒂,泛着人口腔里噁心的臭味,掉落在她手边时,车上的男人会朝她咧着嘴猥琐地大笑,好像在同她发出无声的□□邀约。 摩托车、三轮车停得到处都是,明明是逼仄狭小的地方,可硬是塞进了很多的机械。 因为是拥挤的住宅区,在效仿富人别墅建筑形态的同时,还特意栽植了好些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这让整个小区常年置身于阴暗之中,满眼都是腐烂的枝叶和丢弃的塑料垃圾,难闻的气味像天将雨时笼罩的乌云般全面覆盖着这块土地。 炎梓沛就住在尽头看上去最破的那间房子里,窗户上结了非常厚的一层污垢,门板是斑斓的锈迹,好像年久失修的弃房,而她要做的,便是日復一日地和她的生身母亲上演着爱恨情仇的戏码。 可是,也就唯有最后的那一次争吵,她记得深刻。 “我的人生还很长。”炎梓沛这么跟她说,在她的谩骂中,以一种敌对,但是平静的口吻告诉她,“我不想自毁前程,谭彩蓉,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或许会过得很好。不错,我宁愿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待在福利院,等着别人施捨,等着哪天有一对很慈祥的夫妇把我领走,当然,他们可能也会像你这样,成天担心着,我会不会忘恩负义。” 谭彩蓉是炎梓沛的妈妈,可是她没有诠释“母亲”这个伟大词彙的深意,她每天喷着廉价的香水出门,连她的女儿都对她无比嫌弃。 她在飘散着消毒水味的卫生间里不停地补妆,依然是掉价的口红和粉底,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更廉价。 炎梓沛曾经断言,在她的廉价化妆品没有把她淘汰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把自己out掉了。 所以,当炎梓沛看到她的时候,总会产生厌恶感,好像与生俱来就这样了,炎梓沛很难想像当自己还是一个胚胎时,就生活在了这个人的肚子里,她庆幸着,因为她顺利地和母体——也就是这个廉价的人脱离了血肉关系,并没有死在谭彩蓉的廉价里,多么幸运! “炎梓沛,没有人比你更没良心!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真是狼心狗肺的种。” 谭彩蓉居然神情自若地拿出了一支烟,慢吞吞地点燃。当然,她手指发抖的时候,导致她的烟迟到了几秒钟地与火苗接触,令她的安然滞后,引发了她心底积郁的不愉快。 况且,她花钱养大的女儿要跟别的人走了,而那个别人,不过是她刚认识的阿姨,据说是姓陶。 她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姓氏,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了。”炎梓沛直接戳穿谭彩蓉,但她用的是事实,如果谭彩蓉口中的养育是把她随便扔来扔去,还要忍受着街巷深处各种的污秽骯脏和□□,并且,在她的唯唯诺诺中,有时候还会迎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巴掌,或者是拳打脚踢。 那么,谭彩蓉真的可以用她那张年老色衰的脸来灭掉她手中燃着的一星火光的菸蒂。 “你没本事,我不想和你过下去了,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当然,仅仅是相对你给我的生活而言。你如果想要阻止,那得看你的能耐,不过,我要明确告诉你,我是一定要走的。” 炎梓沛从昏暗的房间里拖出行李,那是一个小小的旅行箱,里面除了几件过时的衣服,似乎没有价值可以衡量。 她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熬过了十五个年头,朝不保夕,很恰当的形容。但是悲怆。 她曾经辛酸地想,她能长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她是在十五岁那年跟着一个陶姓阿姨离开的,就像谭彩蓉说的那样,她只知道那位高贵典雅的阿姨姓陶,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可她就是愿意相信她,并可以把自己交到她手上。 当陶阿姨问她可不可以当她女儿的时候,她觉得,也许这是上帝的意思,她的厄运快要结束了——离开谭彩蓉,她就是世间最幸福的那人。 “是那个贱人教你这么说的?”谭彩蓉吐出一圈圈青色的烟,像吞云吐雾的妖怪,尤其是她乌黑的眼圈和掉了色的嘴唇,让人不忍直视,属于她的青春真的过去了,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她无力的苍老。 第100页 那些烟吹到炎梓沛的脸上,呛得她肺叶难受,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因为屋子里的杂乱。 不过,她稳住了,然而,看向谭彩蓉醉生梦死的那张面孔,又多了一层不加掩饰的噁心,她捂住口鼻,她承认,她是故意激谭彩蓉。 乐观一点说,她就是喜欢看谭彩蓉恨得她痒痒的样子,可是,又干不掉她。 “用不着她教,有你这么一个当妈的,我耳濡目染了不少。”炎梓沛拖着那件小小的行李箱,然后永远地离开了那条巷子,在巷口的主街道上,坐上陶姚派来接她的高档小车绝尘而去。 临上车时,她居然狠心地没有回头望一眼,那个隐藏在繁华富丽城市某个角落的骯脏小区,就那般被她捨弃在了身后,直到车行去了很远,很远,她才往窗外看去。 夜晚的路灯打在她的脸上,她微仰了头,车窗的晕黄灯光一起一伏,晃得她眼疼,她抬手不动声色地抹掉了眼角的那滴眼泪,谭彩蓉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莫名激发了她内心的脆弱。 以至于后来的无数次,她都忍不住偷偷跑回去看望谭彩蓉,即使她一次又一次地撞见廉价的女人不停地出售灵魂和肉体,但她仍然执着地保留着那个习惯——她忽然觉得,不管这位母亲曾经怎样对待了自己,但到底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她看见过陶姚和欧紫莹的争锋相对,也见识过她二人互相冷嘲热讽的激烈,但她却是从中间悟出了最为平凡的道理——真正愿意和你吵的人,其实才是切身爱你的那一个人。 即使谭彩蓉当初那么恶劣地对待她,可是,等到真正举目无亲的时候,她只有变得更加怀念,甚至恨不得穿越时空,让自己永远停留在过去的那一个时段。 房子里常年存在着的霉味,仿佛现在还徜徉在她的鼻端,以一种绝决的方式。 那间她和谭彩蓉共同居住的屋子里,不管过去了多长时间,它依然倔强地驻留着、赶也赶不走的腐烂气味,就像蛇虫鼠蚁来作窝,它们眷恋着、不舍着,盘桓在狭小而封闭的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生根发芽,繁衍生息。 当然,如果谭彩蓉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活动的话,还会有劣质的粉底灰尘,像午夜的精灵一样游荡在干净的空气里,致使污浊和沉闷,这种有形的小物体像有了生命一般,漂浮着,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升腾,以及谭彩蓉粗俗喷洒刺鼻的那股香水味道,谋杀着她的感官神经。 女人一旦庸俗,就恨不得把整瓶香水全倒在身上了,可正因为用量过多,反而令人生厌,旁人便只想着呆在一个离她比较远的距离,俗语中的“安全距离”。 如果谭彩蓉再带一个男人回来,这里又会有新的、但是非常难闻的气息,已经不能再用“气息”描述了,那是一种由酒味混杂着男人的体味而组成的臭气。 他们会锁上房门,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做爱,发出一些让人感到羞耻的呻吟声。 谭彩蓉带回来的男人迫不及待地进屋了,当然,他在进屋的时候,眼神坚定不移地滞留在炎梓沛的身上,像一只爪牙里沾满了细菌的苍蝇,滴熘熘地转动着歪主意,贪婪而噁心,遍布□□的眼睛里全是燃烧不息的欲望,是谭彩蓉恶狠狠地瞪了他以后,他才悻悻然地往里走,但□□裸的目光还是在炎梓沛十六岁年轻的躯体上意犹未尽地徘徊着。 “我还在这里。”炎梓沛说。因为她察觉到了源于男人的令人作呕的视线,所以才出声提醒谭彩蓉节制,尤其是她还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她都快记不清这些来自不同阶层的男人们在离开谭彩蓉的怀抱之后,又有多少个男人色眯眯地把一张小纸条塞进了她的手掌心。 谭彩蓉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抬起兇狠的眼神注视着炎梓沛,如一道锋利致命的箭矢,她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家,谁说了算?我供你吃喝拉撒,你倒是蹬鼻子上眼了啊,炎梓沛,你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吗?我可是你妈,养了你这个废物多年的亲妈,你还管上我了是吧?” 她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恍然大悟地说:“哦,好像哪里不对,你不是不回这个家了吗?怎么了,在姓陶的家里过得不习惯,所以想到我这儿来怀旧了?” 炎梓沛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任由讥讽爬满了眼角的女人,冷笑着说:“我哪能管您啊,您能耐那么大,换男人就跟换衣服似的,我是怕你惹上什么绝症,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我没那么多的钱给你操劳后事!” 她顿了顿,把刀子一样的目光刺向那道紧闭的房门,她继续说:“我今天不就是回来看你死了没有么?真是扫兴,你居然还顽强地活着,不但寻了新欢,整个人气色看上去也不错,这些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谭彩蓉气得青筋直暴,甩手照着炎梓沛的右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炎梓沛的右耳便是在那一天开始渐渐流失对声音的认知的,其实也是她活该,她管住自己的嘴不就没事了? 可她偏是要同谭彩蓉横到底,那一耳光非但把她的脸颊打肿了,后来还流了一嘴的血。 谭彩蓉的手指在发抖,颤巍巍地指向炎梓沛,说:“好你个炎梓沛,我花钱让你去学校念书,就是要你学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来挤兑我的?怎么着,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好歹供你吃供你穿的,整整十五个年头啊,你现在有出息了,跟着姓陶的吃香的喝辣的,你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敢看不起人了,是吧?” 第101页 “这么说吧,养条狗都比你要暖心啊!真是个没有良心的畜生,你居然是这么回报我的,你就不怕报应啊你,还有——”她烦躁地撩着额发,她的青春已经在消失,通宵达旦的熬夜让这个本就年老色衰的女人松弛的皮肤快速老化,眼袋又重又黑,像一块凝固的、干瘪的疙瘩,她说:“我要带什么样的男人回来,那是我的事,用得着你管?何必不知所谓,自讨无趣?你不是已经好久都不回这个家了吗?你有本事就永远也不要回来,我记得我是叮嘱过了你的啊!” 谭彩蓉总把她的淫盪美化成寂寞女人的正常生理需求,这时候她还不忘既当□□又立牌坊,“你妈我一个人养着你也不容易,难道就因为你这么一个东西,还要老娘洁身自好啊?得了吧,老娘又不是什么圣人,生你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当时怎么就没有把你直接掐死呢,也省得现在受气!你再给我管东管西的,我今儿告诉你,炎梓沛,你有本事就别再回来了,到底是谁碍谁的眼呢,吃我的,穿我的,你倒是敢管起我来了。” “你以为,我就想管你的那点破事吗?”炎梓沛捂着被打肿的半张脸,倔强得没有掉一滴眼泪。 小时候,只要是遭到谭彩蓉的拳脚,她都会号啕大哭,坐地不起,现在是人长大了,所以也学会着去隐忍,包括眼泪,唯有眼睛却是红得格外地吓人。 “我是嫌你给我丢人,你要和多少男人乱搞,其实不关我事,但请你不要当着我同学的面给我打脸,好吗?” 谭彩蓉冷笑,“你都是这么一副下贱模样了,还在乎什么清誊,你羞不羞耻?怎么,嫌弃我给你丢人啊,那你以后就别回这个家啊,别认我这个妈啊,有本事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了啊!” “你放心,总有那么一天,我会离你远远的,就算你哪一天忽然死了,我也不会来瞧你一眼。” 炎梓沛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姑且说是沙发吧,其实它已经坏得不像样子了,划痕、污渍,把它原来的景象遮盖得严实,它现在只是一堆能让人在休闲时间方便躺几分钟的座椅而已,谈什么先前的光鲜艷丽,她还不知道这上面到底是有多骯脏么。 因为谭彩蓉花费在同炎梓沛争吵的时间过长,男人在谭彩蓉的房间里等得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叫唤了一声,谭彩蓉立即喜笑颜开地迎了进去,回头又白着三角眼瞪了炎梓沛一眼,大抵不过是警告。 第55章 假于梓沛14 谭彩蓉点上一支烟,依靠着破损极其严重的房门,享受地聆听着因为她的倚靠而导致门板发出的一系列的“吱哑”声,她一边吞吐着嘴角的烟雾,一边继续数落着炎梓沛给她招来的苦难。 她其实和那个男人完事没多久,但你知道,一定是那个男人满足不了她,她意兴阑珊,干脆推开了男人,因为心中有了无法宣洩的怒火,所以她重新回到了她和炎梓沛硝烟还未散尽的战场,执着地为了一个成败。 她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青色的雾气就那么奇蹟般地把她青黑的面孔掩盖了,好像开出了一朵蘑菇云,是的,就是诈响在大戈壁的□□的试验品制造出来的效果,毕竟谭彩蓉的那张脸饱经风霜,已经干涸得成了一段枯萎年纪里的沙漠之路了。 她抽菸的这种别扭的持烟习惯,是她一贯用来迷惑男人的伎俩,男人们也很受用,就喜欢她这种风尘饱满的女人,认可她们丰盈如一则悠长而貌美的故事的同时,他们也彼此心领神会地各取所需,欲望、贪婪、金钱,是他们的交易品。 当然,终有一日,你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是这世界上最容易满足的那一类人。 男人们大多讨厌死缠烂打的女人,甚至被女人用一个孩子来牵绊,绑上道德的谴责,尽管他们日后可以用离婚来解决,但他们更愿意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復存在,因为没有一开始的失败婚姻造成的枷锁,他们才更是彻头彻尾的潇洒之王。 谭彩蓉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一件仅供他们发泄生理需求的物品,所以他们尽情地索取着,尤其是当他们无需考虑之后的种种结果时,他们偏向谭彩蓉的抉择也一路攀升,显然谭彩蓉就是他们在□□时需要戴上的一个安全套,但她又比安全套更可靠。 虽然他们在面对面地做爱的时候,他们会不满意那张布满了尘埃和沧桑的面孔,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怀抱了一根丝瓜瓢。 “你刚才去哪了?”谭彩蓉阴沉沉地问,因为她拉开房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了惊慌失措的炎梓沛掩门进来,当然,炎梓沛的惊惶只是因为蓦地见到了谭彩蓉。 “能去哪?”炎梓沛镇定地回答了她,“就是去外面走了一圈而已。屋子里闷得很,什么味儿都有,我讨厌,闻不得,怎么着,这你也要管?” “我自然是不会管你的,只是,你手后边拿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张纸条?你男同学送的?你不学好是吗?非要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和那些臭流氓一样的人乱来,是吗?炎梓沛,我养你,并不是要你去做鸡的!你给我拿过来!” 谭彩蓉扑过去抢,蛮横的力道逼得炎梓沛立即就范,她得意地从毫无反抗之力的炎梓沛的手心里抽出了那张因为强抢而揉皱了的字条,准备展开,一探究竟,炎梓沛却冷冷地提醒了她,“看了可不要后悔。” 第102页 “卖身契吗?”谭彩蓉交叉着腿,风姿绰约地在沙发上坐了,她只随意披了一件丝质的睡衣,炎梓沛看到她里间根本没穿内衣,胸部下垂得厉害。 谭彩蓉一边展开纸条,一边尖酸着说:“要真是那么个东西,我巴不得你卖出去,我也嫌你了,省得你三天两头地往我这儿跑。正好有个地儿收留你,我也替你高兴。当然,你也刚好圆了你要去当孤儿的梦!” “谭彩蓉,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千万不要后悔!”生平第一次对谭彩蓉直唿其名,炎梓沛的声音莫名颤慄,好像风里的残荷。 谭彩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然后,她火红的菸头在白纸黑字的纸条上烧灼出了一个不断由里往外扩张的洞,越来越大,最后烧成了灰烬,是的,那是陶姚写给谭彩蓉的,关于炎梓沛的收养协议,具备法律效力。 十六年前的那个冬天,谭彩蓉也很苦恼,对于这样一个司空见惯、毫无特色的开场白,她牴触着难堪的回忆,也逃避着遭受过的屈辱,可是,世上每天都会发生着形同或者类似的事情,它们总要归结在某一个特定的期间。 譬如她的陈年往事,就要沉入到过去的那一片雪白的冬天,像结了冰的光滑平整的湖面,突然砸出了一个坑,然后不畏严寒的自己,脱下自身御寒的衣物,如同矫健欢快的鱼儿,深深地没进湖水里,久违地亲吻着冰冷刺骨的深湖的温度。 街道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一起的积雪,而头顶上方还在持续地坠落着雪屑。 暮色黄昏的时候,行人匆匆,发白如雪,在灰色的苍穹下,他们穿行在工作与家庭之间,忙碌但是富足,只是冬天的冷气会让他们偶尔停下来抱怨几句,可也只是偶尔,很快,他们就投入到了永无止境的行程中去了,像归巢的急切的倦鸟,脸上浇灌了死气。 冰雪如画,也拯救不了那样的一个局面。 谭彩蓉深刻记得,当时她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昏暗破旧的小诊所里的,墙面是脱了又脱的灰白石膏体块,墙角的地面上,她还看到了青黑的霉,冬天的季节,霉依然卑微而讨嫌地存活着,真是不容易。 同样不容易的,还有她行将消散的生命。 她不敢想像,她居然活着,唿吸到空气的那一瞬间,她的眼角微微泛红,她没有死,没有死。 眼睛睁开的剎那,她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正上方的那盏摇摇欲坠的散发着黄色光亮的灯泡,目不转睛地观望着,□□的剧烈疼痛,已经让她暂时失去了控制它活动的知觉,她的头也昏沉着,坏了一角的玻璃窗口此时无情地唿唿地直往里头灌着冷气。 她感到非常冷,可是当她透过暴露出雪景的破玻璃望见外面正在下着一场偌大的雪时,她贪恋地想着,真好,她的孩子出生在这么一个特别的季节,以后每年生日的时候,都能看到洁净的世界,看到六角分明的雪花飞舞,她要讲给她的孩子听,告诉她的孩子——那时的妈妈虽然感到很冷,但因为你的降临,即使有雪花飘摇的冬天也变成了融融的春日。 谭彩蓉没读过多少书,这是她怀孕的时候,因为寂寥而有意无意地给自己添上的那么几笔文学色彩,她心满意足地想,到底是派上了用途,她的孩子终于出生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 她的好姐妹付琦儒把襁褓里的婴儿放在她的臂弯间时,温柔对待的模样,终归是有几分沉重的,但那时的谭彩蓉因为在迎接一个期待了许久的新生命,她并没有发觉付琦儒的眼神已经在变冷,或者说是残忍地决定要抛弃一样东西。 “她长得像你。”付琦儒微笑着说,可是,在她的心底,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地方,此刻正在默默地寻求着一个近乎兇残的告白,因为谭彩蓉生的是个女儿,这让她没法接受。 她们是签了协议的,如果是个女孩儿,她是不会要的,如今事实摆在跟前,谭彩蓉为此受尽了苦难,她的不要,到底是残忍至极,大概是良心的突然发现,她居然不忍相告了。 谭彩蓉虚弱地笑,“他,是个男孩吗?” 她的手还没有恢復气力,不然她就可以自己揭开襁褓,看她是否如愿地生了一个男孩。 她其实是矛盾的,她一面希望着是个男孩,一面又期盼着她的第一个孩子能陪伴着她,然而这是一个两全难得其美的局面。 付琦儒婉言告诉她,她看得出来,付琦儒也在婉言谢绝着她的这个孩子,付琦儒说:“彩蓉,你晓得的,他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就是今年八月份出生的那个孩子,你见过的,和他长得可真像。” 她梦呓一般地说着话,“你生的如果是个男孩儿,那该有多好?你知道的,他迫切着想要一个儿子呢,因为他家业之大,总要有一个人来继承的,可是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了,就是那个肥胖臃肿的女人,呵呵,也是自称为画家的那个可笑的女人。我和他在一起,就是想着能给他生一个儿子,知道我愿意给他生儿子,他才对我那么好的。” “彩蓉,我们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从我们十几岁起,我们就在这个大城市的小角落里过着活,什么样的事儿是没经歷过的?到底是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你也晓得的,我少时因为不注意保养,患有炎症,导致不能生育,多亏你愿意帮我,不惜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是感激你的,只是,这个孩子大约是不能进欧家的门了,他不需要女儿,还有,我们到哪里去拿钱养她呢?彩蓉,我们把她送人吧。” 第103页 “你有没有良心,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可以把她当成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开的东西,我能吗?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血肉,血肉啊!” 谭彩蓉也就是那个时候学会总把良心拿来说事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好姐妹特别没有良心啊。当时她眼眶通红,抱着怀里初来世界的孩子,泣不成声。 “因为支持着你,希冀着你能比我更早地过上幸福日子,日后也不用再回到我们来时的那个贫穷的农村去,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被迫着结婚生子,当一辈子的乡村妇女,看见你有希望了,到底是能嫁一个有钱人家了,我真替你感到高兴。你说你要一个儿子,我便替你们代孕,可是琦儒,做人怎么就不凭良心呢,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和你我当初在协议上的条款不符,你就可以随意丢弃她吗?如果你不想要她,我自己养着她。” 谭彩蓉背过身子,独自抹着如雨的眼泪珠子,哭了又哭,毕竟是二十岁的年纪,总以为自己的一生还很长,长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很多事情,可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如果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虽然今后是要跟了欧家去的,可是作为孩子的生母,她就多了一份控制付琦儒的筹码,她将来想要利用这个孩子换得什么样的生活,还不是轻而易举。 付琦儒害怕东窗事发,终归是要迁就着她的,她便也不用日夜劳作在夜场里,看别人的脸色,做下贱的活儿。 怪道是她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也许是老天也瞧不起她这般想要“母凭子贵”的下贱手段,到底是没让她得逞。 付琦儒宽解她,“你放心,你生孩子付出的这些,我会双倍给你的。我过几天也要去医院做临盆手术了,那边都拿钱打点好了,只是到时会说我生了,但是夭折了。依我看,你这孩子也就不要留在身边了,她会拖累你的,你还年轻,以后,或许能嫁个好人家。我先时会付你钱来养活她,但到后来,我也是给不出了的,因为我生不出儿子,他会失望,他估摸着会捨弃我。当时他愿意跟我处一块,就是因为我跟他说我可以给他生儿子呢。可是现在你看,是个什么结果,我还指望着他能给我下半生的依靠呢。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我还得去做以前的皮肉生意,将来哪里来的钱给你们娘俩?我们不要再制造负担了,好不好?我们把这个孩子随便找个人家送了,或者,我们可以把她送去福利院,那儿是专门收养那些没爹没妈的孩子的地方。” 付琦儒为今后困难重重的命途哭诉着,像两人当初在这个城市相依为命时,因为想家而不知所措地哭号。 只是此时,谭彩蓉的心是冰的,她拂开付琦儒的手,轻声说:“她还有个妈呢,她爸爸是谁不要紧,至少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在。” 第56章 假于梓沛15 后来,付琦儒去了哪儿?谭彩蓉把脸埋在长了茧的掌心里,岁月的年轮在她的指间圈出了深黄的印记,她坐在只剩下了她一人的屋子里,失声痛哭。 后来的付琦儒因为死缠烂打地纠缠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终于惹得了他们的厌弃,她走投无路,自杀了。 那条曾经泡肿了付琦儒尸首的河流,谭彩蓉每天去上班的时候,都会放慢脚步,去认真地看上一眼——她在思念她,并且用自己的方式纪念她,但愿那个与世长辞的人能在天堂过得幸福。 而当年付琦儒千方百计想要傍住的那个男人最后也离婚了,他分给了那个总是自诩为画家的老女人一笔可观的财产之后,再娶,不过这次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名缓,好像叫陶姚。 两年后,炎梓沛蜕变成公主的姿态,坐在盛满了欧美情调的咖啡厅里,对黎颖翔开诚布公,说:“你看,我其实也没你表面上见到的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她可能需要说出一个单纯或者是别的褒义词彙来完整这个残缺的句子。 如果黎颖翔宽慰她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就像蹩脚爱情剧里的男主角深情表白,说着“除了你,我什么也不在乎”这样梦幻但是勾引少女心的噁心台词,他立即会在她的心目中大打折扣。她是不期望他说那样一句话的。 也许是命运再次眷顾她,其实也不能全盘这么定义,毕竟他们后来还是分手了。 黎颖翔可能是没有接触过那些傻冒言情剧的套路,所以,他不会后续的剧情。 但他至少在当时说了:“我参与的是你的现在。” 当韩贝妮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恳求她摘下用来伪装的墨镜和口罩的时候,她背嵴的温度凉飕飕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急需要证实一件事儿——韩贝妮真的是在迫切的恳求,而不是好奇心的作祟? “我可以看你的脸吗?我们算是认识了吧,你其实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你的事,我都听紫莹姐姐说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紫莹姐姐说你真人很漂亮,比她还漂亮,我就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 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似乎真的很单纯,她的话过分,但因为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缘故,炎梓沛神奇地想,她居然不恼火! 当然,也没有因为韩贝妮俏皮可爱的脸蛋而甘之如饴,只是没有反感而已。 第104页 但她可以肯定,如果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适可而止,她绝对会厌恶她。 “你确定要看?”炎梓沛一面用手指勾住耳上的白色绑带,只需要轻轻一拉,她近乎恐怖的面孔就将暴露在韩贝妮这个满怀好奇心的小姑娘的面前,一面又偷拿镜框后面的眸子戏嚯地看着突然变得紧张的韩贝妮,她萌生出了捉弄的恶作剧心理。 韩贝妮强硬地吞咽着口水,她既好奇,也害怕,她不敢确定自己将会看到一张怎样的面孔,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毕竟欧紫莹在这方面没有和她透露多少,属于隐私的范围了。 当然,最为令她胆战心惊的是,欧紫莹说炎梓沛曾经很漂亮。这也意味着现在的炎梓沛和曾经的炎梓沛在面容上截然不同。 她必须凭着自己勇敢的亲身体验去证实,刺激而又兇险,她居然用到了“兇险”。 她不由深唿吸,深唿吸,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压抑了,静止了,天知道她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但是,炎梓沛的动作停留在了先前的位置,她似乎没有继续的打算,她仅仅只是想要挑逗一下面前这个突然之间变得神经兮兮的女孩子罢了。 韩贝妮不得不提醒她,“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是不是可以摘掉它了?” “宝贝儿,我会吓到你的。”炎梓沛居然轻松地唿出了一口气,“不如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等听完了故事,你再决定看不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炎梓沛就像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孩,她惊讶于自己的临时提议,她看上去耐心爆棚。 当看到韩贝妮似乎动摇了,她满意地微笑,“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什么名儿,我好像忘记了。这种事,其实没必要记得那么认真,你说是不是?” 她暗嘲,多么老套的开场白,可是也只能这样了,比起把自己的脸赏给别人看,她情愿自己更傻逼一点。 不过她忘却了,她这张脸迟早是要见人的,总不能永远藏在口罩和墨镜的夸张防护下。 “电影讲的是一个整容医生。”关于那个变态男人是个整容医生,炎梓沛也是在电影的最精彩的部分得知的,天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奇妙的设定,她当时还以为这就是一个无理取闹又冷酷无情的变态呢。 “他和他的妻子非常恩爱,然而有一天,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在争执的过程中,他不小心把妻子推倒在了玻璃桌子的钝角,你知道,那会出人命的。可是,电影总是需要这样的一个衔接,否则它延长不了多长时间。” 炎梓沛撩了撩耳边的一缕髮丝,“如你所想,他的妻子就那样死了。很意外,是不是?”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电影都是这么演的,不然怎么来衬托他变态心理的由来?当然,大多数电影也会让变态莫名其妙地变态,因为导演编剧们自己的脑子其实也是瓦特的。当然,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演员,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拍些什么。” 炎梓沛耸耸肩,她滑稽的动作立即吸引了韩贝妮的好感,后者瞪大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爱上了她的这个故事,或者说是投入了她的叙述。 “可是,他深爱着他的妻子,于是,他开始把那些来医院整容的女孩们,通过他的手,全部变成他妻子的模样,当你推开那扇黑暗中的门,你就会看到一排完全一样的面孔在垂死挣扎。你想看么?”炎梓沛展示着诡异的笑容去靠近韩贝妮,她其实是想要听到后者的尖叫的。 “你说的这个电影,我看过。”韩贝妮像子期寻到了伯牙一样,兴奋地大叫,并且紧紧抓住了炎梓沛的手,她们的肌肤触碰在一起,滚烫而亲昵,她特别开心地说:“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去看的,那个医生真的很变态。” 你看,就因为那个医生是最后的大boss,而不是人见人爱的男主角,所以人们普遍心照不宣地给他取了“变态”这样精准而独道的称唿,这可真符合他。 可是,如果他是深情的男主角呢,人们的措辞肯定又会变得不一样,至少会把他无限高大尚——你看,这个苦命的男人,老天为什么不饶过他,他犯了什么错,噢,上天是不公的。 炎梓沛默默地在墨镜下翻了一个白眼,拜託,现在不是促膝长谈影评的时候,那根本就是闲情逸緻的人们经常干的事儿。 韩贝妮get不到她的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你讲的这个故事很吸引我,我也想去看看。这部电影叫什么名。”欧紫莹站在玄关口,换下一双恨天高,柔声细语的模样,炎梓沛的好心情忽然说没就没了。 这不能怪她,她现在看到欧紫莹,会出现生理和心理上的连琐反应。 炎梓沛说:“好久没有回来了,我去整理一下房间,你们先聊?”徵求意见般的口吻,但她的行动却丝毫不妨碍对方的回答,她径直往以前住的房间走去。 欧紫莹叫住她,“我一直有帮你打扫。” 但她很快便明白这只是炎梓沛因为不想和她待在一块而故意寻的一个藉口,她失落了,然后微微一笑,“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可能有些东西需要增补,或者是扔掉,要不你去看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添补的,你——和我说。” 窝回床上的那一刻,她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真实感。可是,当大脑里的思维就像漂浮的沙子沉淀下来,她平復的良好心情又开始叫嚣,这是多么糟糕的事儿。 第105页 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只要她耐心去倾听,她能够凭着优秀的听力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但她没有兴致,而且她右耳的听力似乎在隐隐作痛了——它的听觉时好时坏。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和审美有关,她记得那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具体的阶段,应该是大三,文艺装逼的美术鑑赏课上,有一个特猥琐的高杆子男生,他就像是一个被拉长的日本首相,一脸严肃,端庄就免了,因为他看上去就是五官没有移位。 可能因为对面的美女老师散发了雌性荷尔蒙,他站在那里就显得义愤填膺了,炎梓沛的意思是这个男生特别积极地向老师表现自我。炎梓沛总觉得它是适合和这个噁心的男生挂钩的——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的男生和审美,他们的搭配就像是野兽和美女。 那个男生是这么说的,他的语调是那么地慷慨激昂,这让满载着期待等候他发言的美女老师不得不迅速后退了一步,她的高跟鞋擦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非常刺耳。 这并不是她身为一位师长而生出了嫌弃学生的心理,你要知道,当你面临着一台洒水车招摇而过时,你也会身手明快地避过,否则你就是傻子,等着成为一只落汤鸡。 “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欣赏美好事物的人。”靠,人丑还颜控,因为他长得一点也不美好。 “我觉得只有美的东西才能吸引我,我严格要求我的审美,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因为我有一双见证美的眼睛。” 他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投掷到了漂亮的女老师身上,即使那个美丽的年轻女老师已经低头利用考勤册来打发时间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有密集恐惧症,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天生对长在别人脸上的青春痘过敏,而一般能说出特别深奥言语的人,却正是那群青春痘泛滥的人类,他们普遍还是男人。 他可能觉得自己特别屌,因为他陈词的激昂,但那又怎样,也就他自认为他的行为真是拽爆了。至少当时所有的同学都因为他的长相而忽略了他的内涵,更别提还津津有味地听着他的阐述了,他们又不是白痴。 她刚刚突发奇想的念头,很不幸,来源于她鬼使神差般的大脑意识——她发现她越来接近那个像只特立独行的猪的男生了,她不是应该以欧紫莹为模板吗? 譬如她在接触韩贝妮的时候,她涌现出了不好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又无法准确形容,真是要命! 客厅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她们忽视掉了声音的传播介质,所以她们依然兴致勃勃地开启着她们的话匣子,这对于想安静休息的她来说是致命的。 因为,她无法去屏蔽她们的谈话,不是因为声音的吵闹,而是她居然想听清楚她们的谈话内容,真是够变态的,即使她的右耳已经痛得麻木了她的半边神经。 她翻了一个身,然后用力地掩住了耳朵。 ——紫莹姐姐,颖翔他走了吗? ——嗯,他走了有一会儿了。就知道,你们这样恩爱腻歪的情侣一刻也捨不得分开,现在想他了? 这是她们交谈的结尾音,但炎梓沛可以想像得到,当欧紫莹的话说完,对面沙发上的韩贝妮一定会流露出娇羞的神情,或者是娇嗔着制止欧紫莹继续胡说八道,尽管后者其实是愿意听到更多的有关于那方面的调侃的。 炎梓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然后察觉到一股温热的热流从眼角一直顺着相同的方向往内,她感到那线眼泪抵达了她的耳朵,并迅速地滚了进去,换来短暂性的失聪。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右耳不痛了,就是刚刚的转瞬间。 第57章 假于梓沛16 两个小时之后,炎梓沛口渴,去到客厅里喝水,余光一瞥,便看到欧紫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时尚杂志,认真的女人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引诱着过往的来人,不论男女都想搭讪。 但炎梓沛起誓,欧紫莹的魅力对她毫无影响,她只是想过要去埋汰。 炎梓沛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这么热衷时尚。”她后面一句其实是想说——也没见你穿出时尚界的一股清流来啊。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有多冷嘲热讽,她甚至恨不得把欧紫莹羞辱得体无完肤,在她的前两个年头里,欧紫莹可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她进攻和刺伤的缺德事儿。 她坐到欧紫莹的身旁,指尖翘起,捏住那描绘得花花绿绿的本子,话语含讽,眼角眉梢甚至露出了厌恶。 “人的习惯一旦保留了下来,真的很难改变。”欧紫莹仍旧低头沉浸在页面里用丰富色彩绘画出的各色各样的服饰,以及能让人焕然一新的化妆品上,尤其是充满了魔力的护肤品,这些都是她视觉的天堂,她只觉眼花缭乱,心神亢奋,她已经暗自计划要把哪些收于麾下了。 “噢,天啦。”欧紫莹突然从油彩的书页上移开了视线,她盯着炎梓沛的脸,又惊又怕,她的手捂住了胸口,“哦,亲爱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小红点?” 炎梓沛本能地翻了一个白眼,“拜託,不要拿范笙晴的那种腔调跟我讲话,我会休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她,很容易想到马桶里的排泄物的。” 欧紫莹开始不经炎梓沛的允许,就捧住了炎梓沛的脸仔细察看,她总是把自己定位在了炎梓沛最好的朋友上,虽然这是事实,但是炎梓沛大多时候还是不想认同的。 第106页 毕竟她被眼前这个过分关心自己的女人曾经弄得家破人亡,虽然她的形容非常夸张,但大致差不多——要不是欧紫莹,她至于把硫酸浇到她妈身上么?她妈至于跟她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么? 此时,炎梓沛因为脸部的奇痒而在不安分地用手挠着,她的手被欧紫莹握住,“你不要再碰它了,我去给你拿药。” 然后,炎梓沛就看到欧紫莹提来了药箱。炎梓沛觉得好笑,她竟然真的笑出了声,“你这样不武断吗?我脸上的红点,你知道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吗?你就给我提药箱来了,你可真是幽默。” “你总把别人对你的好,想得那么不堪。”欧紫莹看了一眼故意笑得花枝乱颤的炎梓沛,眉间蓦然含了怜惜,她一面用怜悯的口吻说着,一面又用悲哀的眼神看着炎梓沛。那一刻,让炎梓沛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绝症,还是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就能立马归西的那种。 “你其实可以回绝他的,至少在你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你可以直接掐掉,或者在他按下门铃的时候,你可以装作你不在家的样子。”炎梓沛一面说,一面靠近落地窗,她本来已经快要入睡了,是欧紫莹敲了她的房门。 当她拉开门的时候,欧紫莹告诉她——韩凌杰来了。 从炎梓沛的角度,是能够望见楼下等候着开门的韩凌杰的,她把脸贴上去,感受到一片冰冷的袭击,神智异常被清醒的同时,记忆里存在着的那个模煳却温馨环绕着她的身影兀自在楼下重合,她发现她哭了,淌了一脸的泪水。 她伸手粗鲁地摸着眼泪,手背遮住了眼睛,她想,只要她的声音不颤抖,欧紫莹是听不出她的情绪的。 这种时候,她尤其不能让欧紫莹知道她没用地哭了。也许是因为缺爱而被爱的感动,也许只是她的情绪就是那么突然地失控了,没有缘由的,哭了即是哭了,只能说明她真的伤心了。 “如果你说的方法有用的话,我想我也不会一直苦恼。”欧紫莹用到了“苦恼”这样的一个词儿。 她现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地去把书面语言口头化,肯定是和范笙晴待久了的缘故,他们多么像是寻到了彼此的伯牙和子期,炎梓沛甚至可以想像出她们热泪盈眶地执着对方的手的样子,她们相见的场景比任何一部感人肺腑的偶像剧还要煽情。 因为听得别扭的人不是欧紫莹本人,所以她一直坚持着这样的说话方式,真特么别扭。 她又说:“你知道的,和他的偶遇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回答他给出的问题也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 欧紫莹也把脸凑近了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和炎梓沛肩并肩地看着楼下。不过,她看重的是风景,因为楼下杵着的人不是她的良人。 这么说吧,有时候,她还会莫名地觉得韩凌杰的身高已经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但如果韩凌杰能和炎梓沛在一起,她又是那么地高兴,甚至想立刻就帮他二人把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楼下的身影显得形只影单,炎梓沛是不知道这道身影究竟承载了多少情谊的,但欧紫莹记得,她总能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遇到,她有时候会打趣他,“你难道就不用上班吗?” 况且,这个执着人的职业还是一名侦探,他也许真的不适合干那个职业,他太柔肠百转了,他倒是应该当一个普渡众生的和尚,再不济,一个吃斋念佛的普通人也行啊。 总之,侦探这样的高危行业,真的一点儿也不适合他。他甚至更适合他之前干的那个职业——拿着手术刀的大学导师。他真是娇小得不像话! “你这样,她是看不到的,而且,就算她哪一天发现了你对她的好,她也未必感激你。” 欧紫莹真诚地劝说他,她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韩凌杰认死理,她觉得她的口才还说不动他,虽然她的嘴皮子是公认的厉害,因为她总能出奇地把别人正确的观点打败,用她矫情的逻辑,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逻辑也是可以矫情的,更重要的是,她做到了。 “人非草木,只要我做得足够多,她总会看到的。如果一直看不到,那也没什么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韩凌杰乐观地回復她,欧紫莹特别无语,可她却只能对此付之一笑,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劝解这个人了。 大概是魔障了吧,哪有人会这么纯真地对待爱情,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现在的爱情不过是每一个人害怕孤独终老而寄託的一纸婚书而已,哦不对,是两个红色的小本本,在纪念品店内买还挺便宜的。爱情可当不得真,要是当真了,就不好玩了。 “你也说了,人非草木,但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是无情,抱歉,这个词儿可能有点过激,可是我就是那个意思,她和你是不可能的,与其在她这棵芳草上浪费你的青春,你还不如去另外找一个……” 世上爱情繁繁总总,但也并非各有千秋,情感主线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两情相悦,另一种,便像是炎梓沛和韩凌杰,“相悦”于千难万阻,总要一个人过分地付出、付出、再付出,直到打动对方,完成“相悦”的仪式。 “你们都说青春青春,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青春过。”他居然发出了一声长嘆,垂眼看着被雨水洗刷过的柏油马路,路边的盆栽生得正好。 第107页 欧紫莹为他的付出感到可惜,她语重心长地劝说:“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人。就上次,我看到的那个和你在一起喝咖啡的女孩,我就觉得挺不错的啊。至少不比炎梓沛差!” 她的劝告是大实话,她比谁都清楚炎梓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又需要什么样的一个人,这也是她会拆散炎梓沛和黎颖翔的原因。 她是瞧不起炎梓沛的,不过,那些可耻的念头全部都存放在心底,默默地讨厌着,仇恨着,毕竟她是男人心目中最是气质高贵的女神。 但如果她的心理话能够被炎梓沛读到,炎梓沛一定会赐予她两个响噹噹、乍唿唿的字——粗俗。 她在劝诫韩凌杰的时候,当然,她没有说那句——你对她的执念维持不了多久的。奈何这是别人的感情纠葛,她作壁上观地看着就行,参与其中就显得愚昧了。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他对炎梓沛的热情终会像他那天捧在手里的玫瑰,不管他多么宝贵着它们青春靓丽的美丽,但它们迟早有一天会逝去,掉落在地上的时候,粉碎成碎片,凄凉。 韩凌杰说:“你的劝慰很蹩脚。” 他不领情,甚至在言下之意里,故意讽刺她此时说了一段多么废话的废话。 是的,她的确是说了一句根本动摇不了他决心的废话,但至少,她成全了他的尊严,不是吗?她其实可以说得更难听一些,让他无地自容。 韩凌杰自嘲,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暗讽一个正在对他施予同情心的人,因为他看上去真的缺乏同情。 “你一定是觉得,我会没人要。”炎梓沛勾着嘴角微笑,她取下了面罩,那张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在肆无忌惮地挑衅,残忍的嘴角上扬一个弧度,你永远无法揣测这个诡异的女人用意何在,或者更准确点,是陶姚的意图何在。 欧紫莹的思绪顷刻间被打散,她移开紧紧盯住炎梓沛面容而有些泛酸的眼睛,酸涩地望向公寓楼下,那里直挺挺地站着痴情的韩凌杰,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他也不嫌累,但那个姿势总是显得闷骚,也许这样不确切,应该是摆着一股明骚的劲儿,大有下一刻就能跪地求婚的趋势。 忽然,她的耳边空旷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韩贝妮走出房门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她可能没来得及换下她的那双跛跟鞋。 明知道事情总有一天会捅破,就算是牛皮做成的窗户纸,也摆脱不了那样一个破裂的局面。 但此刻,她的心脏陡然调停了,她害怕韩贝妮会看到炎梓沛的那张脸,同样地,她也忌惮韩贝妮质疑的目光紧随着她,令她难安,尤其是她寻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的时候。 她总不能这样跟韩贝妮解释——“我和她其实是双胞胎”,那还不如让韩贝妮直接把她当傻子看呢。 “你才刚出院,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慢慢来的。如果你还是不想见他,我可以帮你去拒绝他,至少我能够帮你抵挡他好一阵子,直到你想见他。只是,他对你的好,你也应该看到了,为什么不尝试一次,你和颖翔,已经不可能了。” 欧紫莹故意放轻了语速,要是从房间里熘达出来的韩贝妮想听墙角,这些话足以进入后者的耳朵,并产生意想中的物理效应,但是如果后者只是单纯地出来喝一口水,或者是拿一些零食,那么,她的一番苦心,一定是没有结局的,至少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结局。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炎梓沛的视线木讷地从楼下往左看,也就是欧紫莹的方向,她恢復如初的眼睛定格在欧紫莹的面上。 她突然觉得,她其实是在照一面无形的镜子,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是不同的风格,无论是髮型,还是衣饰,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就算是一次尝试,我也不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但他的喜欢总让我噁心。被这样的一个人喜欢着,你说,是幸运还是厄运?” 她忽然翻了一个白眼,满脸的轻视,“问你也是白问。你又能知道些什么,也就装装样子,骗骗男人。我还能指望你对钱慕是一片赤诚之心?得了吧,我看你对哪个男人都能上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林拓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变得胡搅蛮缠了,居然说出了那样低级趣味的话语。 第58章 假于梓沛17 她听到一声塑料包装猝然掉落在了地上而发出的不和谐之音,她的神色缓慢黯淡,语气也开始暴躁,她知道,她被欧紫莹下了套,她瞪着欧紫莹,愤怒地说:“用不着你的好心提醒,我自己记得,我和黎颖翔已经分手很久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复合。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这一点,我还是非常清楚的,也请你,别再把这件事儿挂在嘴边了!” 欧紫莹楚楚可怜地回望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韩贝妮,后者是因为炎梓沛突然出声的话语给怔住的,好像受到了惊吓,她感到莫大的自责,矫情女下作地矫情说:“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宽慰你。我知道你心情一直不好,我也很难受。我就是想你能够幸福。” 她总装作弱势的那一方,并且在她故作的柔声细雨里,她挑衅的、虚伪的话语像一根恶毒又要命的盲刺,即使在黑暗中,也要准确无误地扎进别人的心脏,她满意地收敛,譬如现在,她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每一句看似都是为了炎梓沛,可事实呢,她只是在变相地抬高自己,从而贬低他人的为人。 第108页 “你闭嘴。”炎梓沛韩她怒吼,这个女人,总能准确而无害地激发起她内心埋藏着的恨意,欧紫莹她怎么可以不事先想想这样做的后果,难道一年前的那瓶硫酸还不够她反省吗? 旁边的韩贝妮吓得往后一缩,她怀里的零食又掉了几袋,因为她看到了炎梓沛的脸,或者说她突然看见了两张相像得无可挑剔的脸在对峙,一个写满了怒气,一个充斥着害怕。 她的响动引来了炎梓沛恶狠狠地抬头,当炎梓沛的面容转过来,和她面对面地对上眼的时候,她害怕得快要哭了,电影里的情节居然生动而形象地还原在了她的生活里,两张一样的面孔,忽然间了无生气。 欧紫莹匆忙挡在了韩贝妮的面前,截断了炎梓沛大失友善的视线,也拦住了韩贝妮战战兢兢的观望,她说:“梓沛,你会吓坏她的,我们之间也许发生了很多的不愉快,但我们不应该牵连他人。” “你还是那么喜欢当老好人。”炎梓沛讥讽她,然后蔑视地欣赏了一眼矫揉造作的女人像一只张开了翅膀的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滑稽的站姿,径直往卧房去了。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欧紫莹的新盟友韩贝妮正义凛然地对着她的后背大喊大叫:“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这么没有良心的人,紫莹姐姐有什么错?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有本事去骂别人啊,对紫莹姐姐发什么气,她又不欠你。” “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欠我?”炎梓沛好笑地回过头,狰狞地看着韩贝妮,韩贝妮只觉毛骨悚然,不由又往欧紫莹的身后躲了躲。 炎梓沛说:“我也想跟她两清来着,可是她犯贱啊,一定要管着我的那档子破事,圣母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这么多人里头,我就服欧紫莹一个,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我、我只相信我刚刚看到的,况且,我又跟你不熟,我凭什么相信你?紫莹姐姐她对你的照顾,有目共睹,你是眼瞎吗?你根本就是不知道感恩,难怪颖翔会不要你。” 韩贝妮站定了欧紫莹的战线,和欧紫莹沆瀣一气,同仇敌忾,用她的眼见为实来佐证她的言语,连炎梓沛都生出一种错觉——她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坏人,多奇妙! “人往往会被真相和假象一同忽悠。”炎梓沛惊讶于自己突然的矫情,她一面慢腾腾地结案陈词,一面把眼角余光望向那两个姐妹情深的人。不知为何,她的双眼突然胀痛得仿佛要炸裂! 她不再受限于那么多人定的条条与框框,她只想打败此刻韩贝妮给她下的那道判决书,“你只看到了故事的一部分,你还不能下结论。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资格!” 炎梓沛的房门合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她是故意的,她不想减少摩擦的噪音,因为震撼她耳膜的巨大响动能给她带来报復性的胜利感,足够令她喜悦。 韩贝妮拉住欧紫莹的手,那双手没有一丝温度,她们姐妹情深的模样,就跟宫廷剧里演的好姐妹似的,对抗着共同的敌人,眼里充斥着努力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决绝。 她斟酌着,“紫莹姐姐,她,为什么整成你的样子。我觉得好可怕。你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啊。” 欧紫莹只是笑笑,不说话,血缘表示不背这个黑锅。炎梓沛整成了她的样子,约莫是喜欢她这张脸吧。 可是炎梓沛说过,她只是想取代她,很简单直白的理由——炎梓沛居然不是因为人皆有之的爱美之心,何其稀罕。当然,如果这只是炎梓沛一厢情愿地执着,并足以她提心弔胆,因为更为骇人的猜想是——陶姚就是那个极有可能站在炎梓沛身后的支柱,所以炎梓沛才会横冲直撞。 她应该为她们的协议达成而感到害怕吗?当然,因为她这么多年,都在致力于让炎梓沛永远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是突然有一天,炎梓沛倒戈了。 “贝妮,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以血缘来鑑定的,她是我妈妈的养女,但比我更得妈妈的亲近,既然是她想要梓沛整成我的模样,我也只能顺从妈妈的心意。” 欧紫莹的眼眶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是的,她触景生情地哭了,别提有多矫情。其实她伤心地哭泣,纯粹是因为内心陡然之间扩大的恐惧,她怕她一无所有,在这场战役结束的时候。 “你们说,天底下有哪一个母亲是不要自己亲生孩子的。可我就是听欧紫莹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是她妈妈想要炎梓沛取代她。所以,炎梓沛才利用那场车祸,间接杀害了欧紫莹,现在你们看到的那具黑黢黢的尸体,应该是欧紫莹,我可以保证。” 韩贝妮的突然中断,依旧在宣传着她的假设,她的分析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何况故事是不完整的,他们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取证,而直接认同她的想法,似乎可以节约进一步调查的成本。 韩贝妮锥子似的目光一寸寸地挪,从顾晋宇到项皓,再从项皓到关临,最后看向那一群张大了嘴巴,听得入神的阿猫阿狗们。 她其实不愿意这么招唿人家的,只是那些人,连探长的跟班都算不上,他们只是神经质地在那儿不停地记录着,把一张张白纸描得乱七八糟,很专业,但是很碍眼,他们一无是处,却总想着活出自己的风头,因为她记得这群人当中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抓着细节,与其说是虚心地讨教,倒不如说是寻找微不足道的存在感,直到探长明显不悦了,那些废材们才会认认真真地写完一整页但是毫无用处的记录。 第109页 听得哈欠连天的探长说:“我们不妨引用炎梓沛说过的一句话,你只看到了故事的一部分,你还不能下结论。” “所以,探长你是相信炎梓沛的?”探长的不接受,严重中伤了韩贝妮的自尊心,是的,她想提早结束审讯,审讯真的很无聊,他们不断地问她问题,然后开始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职业病的这群人总能让她抓狂。 于是她断章取义,用了一个误导性的推论,试图迅速了结这个漫长而狗血的故事。然而,很明显,探长已经发现了她的问题,如果她不继续老实交待,探长也许会推翻她先前摆上的事实。这真是一个两难的窘境。 “探长,你要知道,现在是我在给你们提供讯息!” “嗯嗯。”探长又是一个哈欠,然后他也语重心长地告诉韩贝妮,“你也要知道,现在是我们在审查你讯息的准确性。” “韩贝妮小姐。”项皓对着手指,两眼放光,“有没有更加劲爆一点的。这也太清汤寡水了。”他也许是想避免尴尬,因为他提起的问题似乎涉及到了肉体上的情与爱,他盯着手上写了二分之一的记录,继续说:“难道就没有什么堕胎啊,流产啊什么的。青春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这个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打量四周,因为周遭突然安静得出奇。在他的视线来回逡巡中,他碰到了顾探长的目光。 怎么说呢,顾晋宇望向他的眼神,嫌弃中带了同情,同情中饱含了不可思议,这么说吧,顾晋宇看他的神情特别像看一出惊世骇俗的多幕剧,顾晋宇非常惊讶地说:“你平常都看些什么?!” 三月十九日晚十点左右,黎颖翔一如既往地开车送韩贝妮回公寓,一路上,夜景繁华,灯火璀璨,韩贝妮专注地盯着窗外,看火树银花拼凑也的视界装点着这座孤独而冷漠的城市。 黎颖翔问她怎么不说话。一闪而过的昏黄路灯微光下,她倦意的脸上了无生气,她说:“回家又得听她们吵了,真是烦透了,我可不可以搬过来和你一块儿住,我会被她们逼疯的,你是不知道她们到底有多大的仇恨。” 韩贝妮埋怨着,眼睛鼻子皱成了一团,她真的很苦恼,尤其是她融入不了她们的激烈争吵的时候,她恨不得开了厨房的瓦斯,然后一起同归于尽。 “要不,我给你在外面重新租一套房子?其实之前同意你和紫莹住在一块,是因为她可以照顾你。或者,就住在我在河西的那套房子里?”黎颖翔打着方向盘,他的目光沉溺在街道的红灯绿灯里,专心开车的侧颜,让韩贝妮狂躁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些。 当她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她特意停顿了下来,想聆听顾探长他们对她男朋友的评价,因为她觉得她的男朋友实在是太宠她了,不过,她其实更想对他们表达——认真做事的男人是最帅的,譬如专心开车的黎颖翔,是她见过他最帅的样子。 顾探长没有表示,连敷衍都省了,倒是他的跟班项皓趴在桌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我大约是已经成了一条废狗了。还有,欧紫莹和林拓要是没有一腿,我丫就卸掉一条腿!” 顾晋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是在思考项皓最后的那一句话,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扫视了几眼项皓的左右腿,流露出非常纠结的神情,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选择困难户,他说:“那你到底应该卸掉哪一条呢?” 第59章 终于翟珊1 隆冬的温度对于翟珊造成的顶级危害,丝毫不亚于紫外线加注于吸血鬼身上的伤害,她觉得她的身体一旦遇冷就会结成冰块,简直比吸血鬼在太阳底下化成一缕烟还要严重。 因为冬天一旦降临,她就跟失去了水的鱼儿一样,需要藉助于外界而活,她宁肯待在密不透风的室内,像一朵娇嫩的花朵一样,隔绝于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之外,也不愿意和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或者是亲密无间的女性朋友十指相扣,并肩前行,筑成了一道川流里的绝美风景——她敢肯定,她的身子一定是瑟瑟发抖的,如同秋风中飘摇不定的落叶,并且极有可能像一个中风了的,但是因为没来得及送进医院强行治疗的抽风病人,当场病情復发,然后危在旦夕。 当然,她或许会比想像中的更糟糕,她不口吐白沫两眼一闭横尸街头,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天知道,她看到那群青春四溢四肢发达的妙龄少女们一面展露着高原红,气喘如牛,一面又要娇滴滴地招唿她们的男朋友,尽管她们的男朋友看上去兴致缺缺,感觉随时都会休克过去。 但她们依然能健步如飞,旋转跳跃,逼人的寒风摧残着她们的面孔,高原红在扩散,最后把她们娇嫩的脸庞洗礼得超越收穫季节的红苹果,如果非要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过分成熟的苹果——它快要裂了,并且随时都能张开血盆大口。 翟珊打心眼里觉得那是一种比半夜睡不着,然后爬起来观看日本鬼片都还要惊悚的画面,她快唿吸不过来了。 冥冥中感觉贞子已经呈一个特别诡异的姿态趴在了她的后背,令她的嵴椎阵阵发凉,连温暖的安全感都消失殆尽,她恨死这种只是看看,却整个人像是遭遇到了风雪的袭击似的feel。 当然,她嗓子眼里冒出来的火,就如同她刚刚端着特辣的火锅底料喝了个底朝天,她都快要娇喘了,这该死的天气!她心烦意乱地诅咒着。 第110页 如果非要她从众,也像那群眨巴着天真大眼睛、外表不谙世事,内心却是在互相攀比,而且虚荣心无限的女孩子们一边在雪地里撒丫子狂跑,一边还要扭过头来看看原地的爱人,即使她们的爱人苦大仇深,一脸愁闷的回视着她们的星星眼。 然而,她们在这样糟糕的回视下,依然能够义无反顾地嘶声力竭着喊叫“你快来呀”,或者是操着一口自以为是格外动听的卡哇依音调循循善诱地魅惑她们的男朋友,譬如“哇,好漂亮的雪花啊,我感觉我站在了冰天雪地里”。 事实上,她们肥胖的身躯在光洁的雪毯上踩出了无数个罪孽深重的脚印,完全玷污了纯白的雪地。 然后,她们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心,效仿着蹩脚韩剧中的女主角,有板有眼地演一出活灵活现的“美人赏雪”,天知道她们往雪地里一站,都能切换成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你以为你们是韩剧里的女主角吗?我告诉你们,到了你们这,就只剩下车祸和绝症了。”翟珊翻着碗大的白眼,一阵眩晕后,她才将视线对焦,因为她只顾着去鄙视那群小姑娘,而把白眼轻车熟路地翻进了天灵盖,理所当然,她收穫了一整片的黑暗。 她揉着发酸的眼珠子,不动声色地木然着一张脸说:“我靠啊,眼睛都快要瞎了。” 翟珊想,如果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一定要她去履行这种类似于韩剧女主角之所以“红颜命薄”的一纸书——因为她觉得矫情地立在天寒地冻的冰面上是一种罪过,并且娇弱的女主角展现出的那副要死不活的姿态简直能逼得她滥杀无辜,她们真以为自己青春靓丽魅力无限吗?得了吧,她又翻着一个碗大的白眼表示了满腔热血的鄙视。 如果还非要她载歌载舞,像热情好客的少数民族欢迎远到而来的客人一样,那还不如给她一把刀,或者是突然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并且能将人直接砸晕过去的冰雹,是的,干脆就让她自行了断!她真的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傻逼! 有时候,她甚至义愤填膺地想,那是人干的事儿吗?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吧。 当然,她大多数的愤怒是来源于那群看上去就脸蛋不够,偏要矫情来凑的自认为青春娇气的女孩子们,她们简直能让她把眼白再次收进天灵盖里去。 就好比现在,翟珊站在黄昏的街道上,她已经记忆混乱到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了,天地良心,她也不想这么对待自己的那双眼珠子,天知道它们今天遭受到了多大的罪孽。 奈何成双结对的情侣们基本上是傍晚出动的,很明显,她结结实实地遭殃了,准确而言,是她可怜的眼珠子遇到了灭顶之灾。 她要看着他们一路欢声笑语地从这头癫狂到另一头,期间他们甚至可以无视过往急行的车辆,满心满眼全是对方的影子,那股子宠溺劲透出来,翟珊光是看着,都想吐了。 因为想要拿取奥斯卡奖项的、非常自豪的他们似乎丝毫不具备任何实力,毕竟他们煸情得足够演艺圈里头那群依靠着颜值买卖的小花旦或者小鲜肉们羞怯难当——这世上再没有天生的演员来得更实在了。 翟珊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尽管路过她的行人们已经向她行注目礼了。 真的,没人能不好奇在大雪天里黄昏时分的街道上,会遇见一个时尚瞎子;真的,也没人能保持良好的心态去对待女瞎子把墨镜拉下来,然后冲着天灵盖翻过了头的白眼。 他们面上流露出来的嫌弃,肯定是因为女瞎子朝他们发射出了恶意的结果,这让他们没法表白同情和怜悯。 他们甚至想要牵她过马路的一颗暖如春日的心也被这个严寒冬日里吹颳了一整天的狂啸北风和女瞎子频频抛出眼眶的恶毒白眼消费了。当然,他们也丝毫不怀疑这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不法分子,他们甚至觉得这个女瞎子是一个国际间谍,随时都能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榴弹,然后引爆。于是,整个洁白的冰雪世界顿时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当然,保不齐这位魔鬼身材的女瞎子会往他们的口袋里塞一些见不得人的名片,然后在他们的耳边轻轻地散播着黄色病毒,即使他们蠢蠢欲动的那颗心因为胡思乱想已经开始动摇和悔恨,但是他们依然走得背嵴挺直,毕竟如果女瞎子主动下手,他们至少颜面得以留存,然后继续保持着他们道貌岸然的样子,或者是一派清高的德性,就让所有的罪孽都由女瞎子来承担吧,他们幸灾乐祸地想。 然而事实是,女瞎子连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眼白不够。于是,女瞎子仍然像一座冰清玉洁般的冰雕雄纠纠气昂昂地挺立着,无数晶莹的雪花落满了她的头髮和瘦削的肩膀,而兴高采烈的他们则是被导演操纵着并且随时都会“cut”掉的群演。 路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一圈圈笼罩在头顶,她想,西方神话里的天使应该也就是这样了吧。 柏油上的积雪已经被车轮碾压成了一片片的骯脏水域,它们看上去沆沆洼洼的,并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它们要在下一辆高档小车经过的时候,飞向路人们光鲜艷丽的衣摆,或者是裸露在外的肌肤,然后引发一场惊心动魄的骂战,它们像是在挑衅着文明的毒瘤,暗沉沉地躺在漆黑的道路中央,沉睡,但是又清醒着祸害一方。 第111页 而两旁的绿化带,却仍是顶着清晨的雪花,摇摇欲坠,它们似乎承受不住北风的哭号,毕竟活像一个疯婆子在号啕大叫似的西北风已经震落了枯叶和枝丫上的雪花,它们虽然倖存,但是离死期并不遥远。 雪花在灰色的天空下飘落,像是尘埃落定,又像是一场美丽的消逝,它们冰冷晶莹,纤尘不染,如同翩翩起舞在林间的精灵,肆意地伸展着身体,当委身于泥土和污水时,它们瞬间被埋没,似乎连挣扎都省却了,一丝涟漪也不曾留下。 当翟珊第三次望向对面那家打着暖光的时装展示橱窗的时候,一种类似于心灰意冷,或者是万念俱灰的情感连轰带炸地袭击着她的领地,她剔透的瞳仁里闪烁着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暖黄色光晕,那是整座城市光海里的一束束美丽动人的霓虹灯彩。 她可以想像得出自己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一定如同橱窗里的塑料模特们——怨毒,诅咒,懊恼。甚至是麻木不仁地看着络绎不绝的行人们,虚荣地接受着来自于他们的仰望和倾慕。 她就像是一尊雕塑,永无止境地去被动吸纳着行人们从匆忙时间里拨出来的珍贵几秒,他们放在翟珊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好奇,毕竟翟珊如同一个大傻逼,在风雪的飘摇里,神情淡然,好像在履行着某个特殊的仪式,但这种仪式一定是被他们所不耻的。 她居然一动不动地效仿着橱窗里衣装时尚的塑料模特们,尽管她的衣着看上去比那群拥有着廉价内质的模特们更要昂贵。 她实在是太像一个刚刚从t台上走完秀,而没来得及换下时装的模特,只是她的身高让行人们产生了质疑——没有一个模特的身高是一米六五的。 虽然她脚踩恨天高,但那也不能让她游刃有余地作祟在t台那样的地儿。如果非要她救场,那么,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搞杂技表演的,说不定还会东倒西歪地把整个时装秀场弄得乌烟瘴气,她太了解自己了。 几年之前,当她还是一个未脱稚气,并且对未来饱含着高度热情和憧憬的茫然无知少女时,她也曾流连于这块地域——因为这里的衣裳足够满足她无穷的奢望,甚至达到一种“穷极一生也没法得到”的地步。 她欣赏着晾挂在橱窗里的精美女装,羡慕着被导购员簇拥着可以试上好几件特别漂亮衣服的那群雍肿但是富态的阔太太们。 她甚至变态地歆羡着那群化着劣质妆容,并且用着血盆大口对着把眼珠子已经看得眼花缭乱而不知所措的顾客的导购员们,因为她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变换成t台上的模特们的,即使她们套上衣服后,非常地不尽人意。 那时她还恶毒地想,那群女人难道就不会在对面的镜子中看到自身丑恶的嘴脸吗? 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庸俗了,她们居然可以靠着金钱来安然地享受着被时装装扮出来的美丽——尽管她们看上去就像是穿着弼马温官服的孙猴子。 当然,翟珊也至今深刻地记忆着,当她的手触碰到那些华贵而且暖和的衣服时,导购们喜笑颜开的神情瞬间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她们甚至不动声色地把翟珊靠过去的手通过整理衣服类似于不经意的动作而拨了下去,她们觉得翟珊的触摸会弄脏她们的卖品,导致她们的卖品就像是突然之间贬值的货币,变得一文不值。 第60章 终于翟珊2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韩凌杰在半个小时之前,曾这样徵询她的意见,并且带着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和谦卑讨好。 也许他考虑到了他们之间应该避嫌,尤其是他们的四周随时都布满顾晋宇埋下的隐线时,他们更应该把和对方相关的千丝万缕撇得一干二净,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不小心坐在了同一张桌子旁,然后各怀鬼胎。 由于她来赴约的时候,太过行色匆匆,毕竟韩凌杰能够突然之间找上她,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能”了,这让她平復得犹如一台正常运行的电脑般的心脏瞬间死机,她直觉出大事了。 在这一点上,钱慕表达了他的看法,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使用的程序软体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更新的时间都是一致的。” 但是,翟珊打破了他的自以为是,翟珊是这么说的:“亲爱的,怎么说呢,我和你并不是一个型号。” 然后,她就在钱慕的目瞪口呆中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疯狂地赶了过去,期间,她死命地催促着司机,用尽了各种手段。 当时,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司机是彻底被翟珊的撕心裂肺给吓傻了,他甚至一点儿也不质疑他载着的这个小腹非常平坦的女人可能情急之下羊水破了,又或者是她现在已经在他的车上把孩子给生了出来。 当然,成功赴约了的翟珊只是在落座的时候,稍微恶毒地埋怨了一下这座城市的交通,并且咒骂了飘着细碎雪花的头顶的那一片灰沉灰沉的天空。 她总觉得,在她走出那方四面皆是透明玻璃的墙壁时,太阳就应该对她笑,花儿就应该向她问好,如果能瞬间晴空万里的话,那就更完美了,她总是这么不切实际。 而韩凌杰,在他们数个月未见面的情况下,依然能从她的细微小动作里一眼认出她,快速而精准,甚至令她胆寒,浑身发麻——因为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可以检举揭发她,随心所欲,不计一切后果,只要她敢和他翻脸。 第112页 但她不能露怯,于是,她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并且用着足够把人搞得神经质的声音,她觉得她此时的嗓音足够把林志玲气得双眼一抹黑,因为她嗲声嗲气的语调连她自己都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同他友好地问候,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 这其实就跟“老娘真他妈不想看见你,但是又要典着脸皮跟你话家常”是同一种悲愤心情,她只差没把面部表情弄得尴尬而且僵硬了。 所以,她的神情可一点儿也不友好,你见过谁在雪花纷扬的冬日还强行给自己戴一副墨镜的?你见过同人打招唿的时候,还拿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对着人家的?尽管人家已经快要被她吓得休克了。 然而,翟珊的解释是这样的:“怎么说呢,根据科学的报导,其实这种看上去可爱得要命的六角雪花们,当它们唿朋引伴地把大地覆盖的时候,也会造成光污染,这跟紫外线真的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不是有一种叫做‘雪盲症’的眼疾么?” 她怪诞地抚摸着她的镜框,墨镜下展示出来的白晃晃的牙齿像是锋利的切割机,她继续喷洒着毒液,“我这不是叫时尚,应该说是预防。你见过哪个行走在潮流前线的人是把墨镜拿在雪地里戴的?帮帮忙好伐,那都是什么品味!” 当时,立在她跟前听她胡说八道的钱慕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他总是被翟珊别出心裁的思维弄得汗毛倒立,他甚至丝毫不怀疑自己会不会把她塞到轮胎下面去,然后再轰动油门,碾压。 不过,在他拳头握紧,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杀了翟珊灭口的时候,这位散布谣言并且横冲直撞的女人快速地钻进了一辆的士,她一面拍着胸口如释重负,一面对前排的司机说:“老司机,帮帮忙哟,你瞧见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没,哎哟,多亏小女子机智,不然就羊入虎口了!” 如果她知道她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刚刚做完一单生意,而钱慕就是她服务的但是没有得到满意的客人的小姐的话,她一定会羞愤死去,保不齐她立刻就会自愿而且满足地钻进轮胎底下,自杀! 然后,翟珊就见到了那位满脸横肉但是莫名慈眉善目的老司机非常慷慨相助地把他的宝贝坐骑当成了火箭开,那个速度快得哟,翟珊差点晕死过去——天杀的,鬼知道现在这个社会的好心人怎么这么侠骨不柔情,底盘都快被他踏空了,可他还一脸“老子开得其实并不快”的表情。 她看到韩凌杰从车上走下来,他穿着深灰色的毛昵大衣,立着领口,可真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侦探,他刚毅的面容也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死神,如果他的右手再握住一把镰刀的话。 当然,当他手握镰刀,并且同样不喜不悲地面对着她的时候,她可能会生出另一种假想,因为韩凌杰的装扮可能更符合秋收季节里忙着收割收成不好的稻田的农夫,如果他的头顶再绑上一个白色的布条的话,翟珊觉得他可能会扯开了嗓子唱一曲“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艷艷——”,或者是痛不欲生地哼唱着“小白菜啊地里黄……”,总之,无论韩凌杰进化成了什么样,她都能在他的身上准确地找到无穷的想像力。 不过,他过度洋溢了深情款款的眸子瞬间击破了翟珊暗自给他下的定义,他现在更像是琼瑶剧里心事重重的男主角,并且做好了号啕大哭的准备,他的下嘴角已经弯得足够令翟珊眼红鼻酸,这时候,她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苏轼的一句词——会挽长弓射大雕(……)。 他就像是一个马上就要失去女主角的悲情男主,被琼瑶的各种狗血剧情弄得伤春悲秋,一头陷进泥潭里,沤心沥血并且千方百计地折磨自己,他甚至开始自虐了,譬如在相思成疾的时候吃下一整瓶安眠药,然后发现自己兴奋到不可思议,又或者是他试图在手腕上割口子,柔情似水地望着蜿蜒爬行的红色血线一滴滴掉落在大理石地面。 翟珊几乎能够计算出他“哇”地一声哭出来的时辰,他一步步地移向翟珊,越来越扭曲的面容,吓得翟珊好想冲上去警告他。 “我们进里面聊。”他非常痛心疾首地为翟珊拉开那扇播放着古典音乐的咖啡馆的门,如丧考妣地深望着翟珊,目不转睛,别提多“为情所困”了。 翟珊也不负所望,她回看向他的眼神,就好像面对着一个巨型婴儿,满心满眼的宠溺,几乎丧心病狂到在下一秒的时刻,她就能把他这个巨型婴儿搂进怀里,一面轻拍着他的背嵴,一面柔声安慰着他,或者说是恐吓他,毕竟她一点儿也不擅长哄孩子这类事情。 然而,绅士的韩凌杰在翟珊进入了那扇门之后,非常糗地把自己一头撞在了擦拭得仿若虚空的玻璃门上,他的举动很明显惊吓到了店内欣赏着抗战神剧的老闆娘。 其实就在上一刻,老闆娘还在看到了兴奋的时点拍案叫绝,就差没摇旗吶喊了,但因为韩凌杰带来的巨大响动,她连放进了嘴里的薯片都吐了出来,或者说是呛了出来,双眼肿红,好像离别重逢时的矫情桥段——于是,她就在这样尴尬的局面里含情脉脉地望向了韩凌杰,画面别提多感人了,犹如琼瑶剧重现江湖。 当然,除此之外,从柜檯内抬起眼的苏喜涵也看到了戴着夸张墨镜并且神情倨傲的翟珊,她望着翟珊,轻轻地微笑,虽然她看不清被墨镜遮挡住了二分之一的面容,但是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其实是朝向她的,并且在用独特的方式主动同她问好。 第113页 苏喜涵说:“好久不见。”她就是这么闪亮又自信,所以她绽放在面上的笑容相当完美,并且非常符合服务行业的礼仪标准。 可是,她没有获取到如愿以偿的、从翟珊嘴里尖酸刻薄地吐出来的那一句“好久不见”,而是只得到了一个来源自翟珊的微乎其微的点头。 然后,她就再次见到了后面紧随而来的韩凌杰,因为后者刚刚用非常酷的姿势撞到了玻璃门,并且成功地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这让她缓过些许才把眼神聚焦在翟珊那张巴掌脸上。 尽管她快因为韩凌杰痛得龇牙咧嘴的趣味活现的嘴脸而控制不住抽搐的面部了,但她依然善解人意地摇身一变,无缝切换成了一位生意兴隆的老闆娘,她的笑容简直比贤妻良母还要贤惠。 后来翟珊形容她当时的表情说:“你就像是一个中了头等彩票的,并且生意非常兴隆的妈妈桑。”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她改口说:“我该怎么说呢,其实你更像是一个接到了亲自服务的妈妈桑。” 苏喜涵反唇相讥,并且用到了连她自己都会牙酸的口吻,当然,她还特地换了一个闷骚的姿势,虽然在整个过程里,翟珊的表情渐渐失控,最后就彻底变成了是在看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惊恐表情,甚至更要糟糕。 苏喜涵非常欠扁地说:“一听你这口气,就知道是深谙古代青楼职业分配的。”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果然是在青楼待过的”,至于“青楼”饱含的深意,她相信翟珊一点即透。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翟珊的思维敏捷程度,她面前的这位女瞎子轻描淡写地说:“到底是在青楼待过的,当然连职业习惯都要有啊。” 然后,她看到这位女瞎子意味深长地、言语不详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跟个扫描仪一样地扫来扫去,直扫到她内心发毛,最后只想两眼一闭,暴尸荒野! 苏喜涵招唿说:“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她觉得她的服务是相当周到的,甚至能让顾客感到宾至如归。 虽然她在刚接触到服务这一行业的时候,曾因为卑躬屈膝的服务态度而自卑到五体投地,并且发誓,她死也不会像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一样热情洋溢地奔走在大堂。 当然,这还不是最致命的自尊伤害,最致命的地方在于她就算是去到了别的场所一醉方休,也会和对方服务员相处得跟个好姐妹似的,甚至出于职业习惯,她还会帮忙一起摆弄,经常把和她聚会的朋友们吓得一愣一愣的——钱翰就有一次没有忍住,然后掀桌而去! 当然,还有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场景,她居然主动留了下来,而不是去追那位气得七窍生烟的公子哥,相反,她和那群接待了他们,却被钱翰吓得连屁都不敢放的服务员们一起解决了钱翰的遗留问题,甚至想要握手言和。 不过,结果是钱翰掏出了一捆粉红色的钞票,几乎是恳求她——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不把钱翰的脸当回事儿了,就算是人丑,对脸也不是这么个不客气法,乱成了麻的事情才算告终。 可是,她在事后想起来,总觉得是自己的友好态度打动了对方,所以对方才会看在钱翰的那一捆厚实的钞票上,坚决忘掉双方之间的不愉快。 第61章 终于翟珊3 苏喜涵多此一句的招唿,到底是让她有些尴尬的,应该她完全不需要去招揽客人,毕竟她活得就像是一个武则天,周围全是愿意为她效劳的男宠们,如果那群时刻都能逮着一个稍微漂亮点的女人聊上个把小时的waiter们再俊秀一点的话,绝对是够得上“男宠”的头衔的。因为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手段让那群被他们哄得花枝乱颤的、不分年龄的女人倾囊相授,甚至在离别的时候,还会对他们恋恋不捨,有的更过分,她们会在走出那扇玻璃门的时候,对苏喜涵抱以非常敌对的态度,就好像苏喜涵在她们香淳可口的咖啡里加了芥末,让她们连眼神都火辣了起来,恨不得把苏喜涵烧得连渣都不剩。 当她的男宠们蜂涌而上,并且欢天喜地地将翟珊和韩凌杰迎到一个靠窗的角落里的时候,她发现,她的男宠们更多地是在向翟珊献殷勤,尽管翟珊的鼻孔都快把他们喷死了,他们依然坚持不懈,奋发向上。 那一刻,苏喜涵忽然考虑到了裁员,毕竟她的咖啡馆太闹腾了,完全没有宁静致远的意境,这对于一家咖啡馆而言,是相当失败的,尤其是她的咖啡馆还常年笼罩在一片江南风味的烟雨朦胧里,但因为有了那群时刻都会由于开心而跳上一段韩国男团劲爆性感舞曲的waiter们,简直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另一个写照。 翟珊坐下之后,翘首盼望的苏喜涵就只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背影了。没由来地,苏喜涵感觉到有一丝丝散发着凉气的、显得非常沉闷的悲伤从胸腔里漫延,然后喉咙哽咽,压得她快要窒息,双眼也像是充了血,不停地试图往外冒着热气,横扫她精緻的妆容,毁掉她的伪装,她突然间觉得,整个人难受死了,如同被人无形中捏住了脖颈。 翟珊风姿绰约地落座,她没有摘掉墨镜,不过,她仍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藉助于余光,瞥了一眼柜檯,当看到苏喜涵已经再次英勇就义般地投入到抗战神剧里生动上演的热血革命中去了的时候,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并且非常感谢那部抗战神剧,因为它解救了她。 第114页 于是,韩凌杰就只能对着那两个黑乎乎的类似于黑洞的玩意儿畅所欲言了,当然,他必须得先对自己几分钟之前的遭遇默哀三秒钟,毕竟他维持的帅度仅仅因为他的目中无物而支离破碎——他居然撞到了玻璃门,并且非常难堪。 他甚至特别没有形象地“哎哟”了一声,那声足以惊动天地的“哎哟”可是吸引了不少过客,他们像是看精神病人一样地看他,让他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埋进裤裆里遮羞。 经过一系列的内心斗争过后,他才扯开了嗓子,侃侃而谈,不过他引出来的话题却是相当沉重的。 这里的“沉重”也许可以晋升到“灾难”的级别了,至少听者翟珊是这样认为的。 她如果镇定能力不够的话,这个时候,她肯定是如临寒冬,是的,就是跟站在冰天雪地里孤身一人一般,瑟瑟发抖,企图汲取一丝丝的温暖,然而事实是,老天爷可能还会降下一场三尺高的鹅毛大雪。 不过,从她眉头叠加的程度来看,似乎还要更糟,她整个人似乎已经开始冰冻了。 韩凌杰说:“我辞职了。”他可不是因为想要聆听翟珊的安慰,所以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就差没扑倒在翟珊的怀里,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 而是他深知,他的辞职对于翟珊而言,将会意味着灭顶之灾,何况顶替他位置的人还是一个酷爱追根溯源的顾晋宇。 “你以为我们是出来谈心的么?帮帮忙好伐!”翟珊在黑色电焊工才会使用的面具(其实是墨镜)下的表情尤其僵硬,她看似咯咯地微笑着,实则咬牙切齿,因为她也害怕整容后遗症,别看她现在是生龙活虎的,但她打心眼里明白,她的后背随时都有可能被戳出一个窟窿来。 “你当拍戏呢,咱们能不能一口气讲出一个故事来?你噼头盖脸就给我这么一句话,我真觉得——怎么说呢?”她的牙齿像是遇到了暴风雪,冷得打颤,又或者是她勐然间含了一块生姜在嘴里,足以辣得她花枝乱颤,她就是在这样一个缩首缩尾的手舞足蹈的动作里,继续喷射着她的毒液。 她说:“这么说吧,你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哈士奇,我就问你一句,你不会是真的来投靠我的吧?天地良心,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避风的温暖港湾啊!” 她煞有介事地伸出一只胳膊,让韩凌杰观赏她的纤细,“就我这样儿的,别说为你这么一个六尺高一尺宽的男儿遮风挡雨了,我连一个六寸的婴儿都照顾不过来。帮帮忙好伐!” “我在和你说认真的,你能不能入戏一点。”韩凌杰抓着额发,心烦意乱的,他懒得看翟珊对着他的两个黑洞,干脆抱住了头,“接替我的是顾晋宇,你知道的,他比女人还婆妈,他现在正在调查半年前南山墓地发生的案子,你还是小心为好。” 他闪烁在眼底的真诚光芒本来可以折射进翟珊的眼,令她感同身受,然而,他在抱住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之前的伤口,他的痛使他饱含泪水,他没敢把眼睛抬起来让翟珊观赏,如果他那样做了的话,他得到的将是翟珊不留情面的羞辱。 “是么?”翟珊扬了扬眉,用眉毛说着“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之后,才慢慢醒悟,然后嘴角彻底结冰了。 她想要确定,毕竟她耳朵一向不好使,也许是听错了,于是,她如履薄冰地问:“你是说,那件几乎都能埋进棺材里的案子又被人拱了出来?他怎么不上天呢。”后面一句,她是小声咕哝的。 “也不是他嫌着没事干。”韩凌杰责怪地看了一眼翟珊,这个时尚的女瞎子此刻终于把那副夸张的墨镜摘了下来,放进了lv包包里,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女人还是关心着自身前途和命运的。 只是,周围人好奇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惊惧了,他们迅速地转移了视线,并且决定再也不看向他们的位置,因为翟珊的眼角,爬满了狰狞的裂痕。 韩凌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望向大雪纷飞的窗外,轻声说:“是有人报的案,报案者说,她见到了炎梓沛。而炎梓沛,不是应该死在了半年前的南山墓地了吗?当然,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报案者缜密的心思,她挑在了一个和案发时一模一样的时间点,而且,她还承认,案发当时的那个不明电话其实也是她拨出去的。” 他把沉重的目光重新落回到翟珊的身上,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睛,然后非常铁定地说:“你和黎颖翔见过面了。” “是啊。”翟珊坦诚相待,而且回答得特别爽快,差点让韩凌杰气得背过去。 不过,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谓是更加厚颜无耻了,她利落无比地撩着额发,豪爽如同一口气干了一罈子陈年佳酿的梁山好汉,她说:“他也算得上是我众多爱慕者之一吧。可能脑子被驴给踢了,反正他老是逮着我讲一些特别奇怪的话,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非常喜欢听故事。我觉得他的故事讲得还不错,就勉为其难地听了一次。当然,我并没有被洗脑,天知道他比你还能惟妙惟肖地效仿琼瑶奶奶笔下的男主角,深情款款的模样儿,能够让人心疼到肝痛!真的,我丝毫不怀疑他能像马景涛叔叔一样扯着嗓子跟我嚎半天。” 第115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热火滔天地想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子去阻止一往无前的顾晋宇的时候,雕刻了冰凌的落地窗外,临街的拐角处,一个女人缓缓地停下了步伐。 她穿着驼色大衣,身子畏寒而佝偻着,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她被拥挤在浩浩荡荡的人群当中。她多么有幸,竟然能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突然被翟珊和韩凌杰的约会撞进了视野,从而激起她内心当中的千层浪花。 上帝永远在操纵命运,他为此津津乐道,甚至描绘了无数水深火热的结局,他希望每一个人都循规蹈矩地按照着他的意愿走向毁灭,他不会轻易地按下暂停键,因为他想要所有的不可预见朝着万劫不復发展。 当然,他一定会在心情糟糕透顶的时候,切换快进模式,他等不及了,他想要快点结束这场尘土飞扬的兵荒马乱。 韩凌杰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翟珊,同等地,许真真无意间撞见了韩凌杰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虽然那个戴着夸张墨镜的女人,她未必认识,毕竟那个女人非常注重隐私,她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可是,许真真仍然能通过韩凌杰的眼神和动作依稀猜出那个女人极有可能是谁。 当她悟出女人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她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艰难地移动步子,并告诉忧心忡忡的自己,快点离开这儿。 而她偷偷放在她三百块钱一个的包里的那瓶安眠药,她在加步离开的时候,竟然幻想着她已经颤抖着把它们全部倒进了韩凌杰平常饮用的白开水里,然后看着他一饮而尽。 十分钟之后,翟珊和韩凌杰的谈话终于结束了。他们两个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也许都已经暗暗在心底大唿痛快了,尽管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出实质性的策略来对付顾晋宇。 因为他们会面终结的前一分钟,翟珊非常傲娇地说:“你见过鬼画了皮,还能被凡人认出来的么?”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顾晋宇只是一等凡人,要想扳倒她这么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妖精还要去修仙求道,否则只会被她生吞活剥。 她一直有这样的魄力,所以,韩凌杰没法在她口吐白沫的时候对她落井下石,毕竟翟珊疯起来的时候,别说是水漫金山了,她还敢大闹天宫!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韩凌杰说,他水光闪烁的双眼生动极了。 翟珊阴阳怪气地笑笑,然后狂甩毒液,“合适吗?你说咱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车得多危险?谁能保证咱们不是干柴和烈火?” 韩凌杰默默奉献一个白眼,起身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大衣走人,可是,没走出几步,他又折了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翟珊,说:“如果遇到了麻烦,就跟我说一声,毕竟我也是从犯,送佛总得送到西,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你要是真知道送佛送到西,你当时怎么就递辞呈呢。就你这不负责任的行为,跟让佛立地成精有什么区别?” 翟珊像一座冰雕似的,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双眼发直,如果不是两片娇艷如玫瑰花瓣般的嘴唇上下合动,他真的以为她快要圆寂了。 她此刻的坐姿,就算是五雷轰顶,她也依然能保持她的风度,或者她还能在闪电轰到她天灵盖的时候,仍是能气势汹汹地指着乌沉沉的云絮破口大骂,直到被噼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焦碳。 第62章 终于翟珊4 韩凌杰风驰电掣般地离开后,身姿妖娆的美女老闆娘便扭到了翟珊对面的座位上,她静静地看着翟珊的侧面,不发一言,好像在无声地缅怀过去,天知道,她此刻流露出来的哀伤是多么地催人泪下,她一定是以为自己在拍某个煽情的偶像剧,她滋生出的不切实际的错觉甚至把翟珊幻想成了久别重逢的一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 翟珊用手托着腮,将身体往桌面上倾斜,几乎像一条灵活的蛇一样把桌脚给缠住了,她说:“别拿死了爹妈的眼神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眼里那颗多情的种子都快长成参天大树了。” 她觉得她的羞辱还不够厉害,她继续喷洒着致命的毒液,“我可不是同性恋!” 听见翟珊还能尖酸刻薄地羞辱自己,苏喜涵莫名地感到欣慰和知足,她知道,如果翟珊听到了她的心声,一定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折辱她,譬如说她是一个抖m之类的。 她一面吸着鼻子,一面破涕为笑。因为久久的凝视致使她的眼底生出了一层水渍,她的眼眶变得通红,鼻头也有些酸酸的,她酒红色的长髮泄下肩头,仿佛一团火在燃烧,她说:“我恢復得不错,你呢。” 翟珊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尽管她的眼眶须臾之间有滚烫的液体在沸腾,在歇斯底里,在咆哮,在掀翻她的伪装,但她依然操着神经质般镇定自若的口吻说:“至少现在是活着的。”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扑向大地,它们带着一片片□□裸的亲吻,覆盖天地间的哀伤和污秽,尽管它们凭着一己之力只会把地面上的沆沆与洼洼填满得又深又黑。 翟珊立在十字路口,她忽然像一个旅途结束却暮归迟缓的壮士。她愁苦地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面唿啸而过的一辆接一辆的高档小轿车,丑恶地想,严重的雾霾就是被这群高素质生活水准的人给弄上去的。 他们开着宝马香车,在无数个午夜的喧譁夜场里,左右开弓地搂着各式各样的美女和香醇可口的香槟,他们肆意妄为地活着,疯狂而炽烈,但是,同样地,他们腐败而骯脏,就好像一堆堆发臭的沼泽地。 第116页 林拓的车停在了她的身前,车窗缓慢地摇了下来,她瞥到了那张冷酷的面孔正愁云惨澹地望着自己,他怜悯的眼神就好像她去做了一回鸡。 她的眼皮轻轻地掀动了一下,然后继续神游万里,她现在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去观赏这位比冰天雪地般的天气还要冰冷的帅哥了。 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她其实是想躲避林拓,但她又不能跟他扯着嗓子在热闹得就好像在过年似的大街上说一句特别矫情的“我想要一个人走走”。 林拓的车随着她的步伐在街道上滑行,即使落在他车后的那群归家心切的车主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沖他按着喇叭表示抗议了——他这样真的很容易被警察逮住的。 翟珊艰难地扭过头来,对着车窗口里露出来的精緻面容,努力调笑说:“姐姐我待会要去一个地方,你就这么想要跟着去?” “你要去哪里?”林拓的嗓子像是洒了一把滚烫的沙,嘶哑而低沉。 翟珊曾经无数次把他和钱慕放在一起比拟,如果说林拓是一位由里而外足以冰冻三尺的冰山美人的话,那么酷爱张牙舞爪并且放荡不羁的钱慕便是冰山美人中出类拔萃的蛇与蝎。 因为他们两人不论是在性情还是外貌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冰冷而酷炫,翟珊甚至觉得,只要他们举起手,就能操纵这个世界的冰与雪,但是前者单纯如同一张白纸,纵然提笔点墨,他也依然能将墨迹抹去,留下干净的空白;而后者却是深沉犹如二万里的海底,若要铺开来,无穷的黑暗里,不知道会扑出多少兇勐的鲨鱼。 翟珊想了想,说:“当然是你这种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你不仅会脸红害羞,还会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们揩油。你想想,她们饥渴到只要是你这样的小鲜肉就能如饿狼扑食,姐姐我其实是担心你。” 她接下来还想说一个“金屋藏娇”的词儿,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害怕林拓的中文理解能力,那简直具有神奇的杀伤力。 就譬如有一次,她捧着这位冷冰冰的帅哥说:“讲实话,剧情我没看懂,就是看明白了激情戏,这是逼着我腐啊!”他们在评价一部电影。 然后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帅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回了她一句:“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就是一资深腐女。” 对于林拓的回答,翟珊真是摸不着头脑,她傻不拉叽地望着林拓,“关我屁事啊!” 而这时候,林拓已经非常镇静地又把目光聚焦在了银幕上的两俊俏男人,心如止水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含情脉脉。 悲哀的是,心神荡漾的翟珊突然之间就被他的侧面给迷住了,她说:“有没有人说你很有魅力。” 林拓头也不回地说:“很多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说,是不是特别不谦虚?”他终于扭过脸来看翟珊,但他看到的是翟珊生无可恋般的面容,几乎要入定了。 “你的脸呢?”翟珊不甘心,试图死灰復燃。因为她不相信自己会在言语上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可是林拓仍然能轻描淡写地打败她:“被我的才华掩盖了。” 林拓不屑地别过头,轻声说:“我不是小孩子。”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那你也不要去。”他看上去就像是闹别扭的小朋友,一脸的傲气。 翟珊“呵呵”地笑了两声,她耗子精般熠熠发光的眸子瞬间黯淡了,像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忽然之间被切断了电路,然后整座城陷入黑暗和恐慌,她特别忧伤地说:“唉,要知道,我现在就是跟朋友们聚个会,都得弄得跟做毒品交易似的。可憋屈了。” 她轻挑地隔空抬起林拓的下巴,“啧啧”有声地称赞了两声,然后媚眼如丝地说:“你要是跟着姐姐去了,保不准别人还以为姐姐我要涉黄呢。” “就不能是保镖?”林拓气愤地瞪了她一眼,并且果断地把脸转开了。 翟珊继续调戏着脸红心跳的林拓,换了个姿势,比之之前还妖娆,她特别喜欢看林拓害羞的样子,就譬如此刻的神情,真是让她爱得不要不要的,她凑近一些,说:“你见过有哪个保镖长成你这样的?别说是保镖了,就是说你是姐姐的男朋友,他们可都不信。”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林拓的瞳仁轻微地闪烁了几下,映着城市的微弱路灯,他终于又把脸正对向了翟珊,但是他没有再说任何话。 而站立在积满了落雪的清冷街道上的翟珊,突然间立正站好,背嵴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似的,挺得相当笔直。 当年解放军在□□广场前整齐一致地踢踏出步伐时的嵴樑都没有她这么直愣,其实她更像是不小心踩到了狗屎,然后整个人吓死机了。 她眼疾手快地拉开车门,迅速地钻了进来,比女特务还特务,她对着林拓诧异的眸子,神秘兮兮地说:“听着,别以为现在是在拍戏呢,姐姐我需要你的配合演出了。” 在翟珊火急火燎的催促下,林拓依然镇定自若,漫条斯理地打着方向盘,他并不觉得他此刻因为翟珊的需要而就应该把车子当成宇宙飞船开,所以他慢腾腾地挪动在一片金色的海洋里,现在,天是彻底黑了——是的,他并不打算将翟珊成功地送到目的地。 第117页 当翟珊来到一家群魔乱舞的酒吧的时候,买醉的汉子们如愿以偿地酩酊大醉,歪歪斜斜地倒得遍地都是,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天知道她一脚下去会不会踩到汉子们的裤裆,她可不想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声,那别提会有多销魂了。 就在她踏着圆锥一样的高跟鞋到处乱窜着寻找苏喜涵的时候,已经灌下了几瓶高浓度酒精的苏喜涵早就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了。 精心涂抹的妆容花掉了一半,眼角的眼线煳了,形成一个偌大的黑眼圈,明明跑错了地方,它还就生根发芽了,晕染了团团黑色的污渍,像惨澹的愁云,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她撑着洗漱台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她望向镜子里面的自己,憔悴得像个老妇人,脸又白得像个鬼,一定是□□搽多了的效果。 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来人——钱翰,一个自以为是的有钱人,不像她,为钱所困,眼巴巴地瞅着那间小小的门面,总希望能赚多点钱,然后尽情地过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 钱翰是怎么说她的来着,对,好像是与其卖不正当的咖啡,倒不如正当的卖身,据说那样能赚更多的钱,她当时还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懂经营之道的啊? 可是当她亲身证实了自己出现在咖啡馆而引来了前所未有的反响后,她觉得钱翰这一点是说得不错的。 “你要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如愿了,也可以滚了。”苏喜涵把手放在感应器的下面,当水哗哗地沖刷她手心的时候,她掬了一捧水,浇在了火辣辣的脸上,冰凉的水珠沿着她的肌肤流动,清凉而舒适,但是眼睛睁不开了,该死的化妆品,她在心底恶寒。 “你还不算太惨,我其实也没有如愿。”钱翰吊儿郎当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然后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苏喜涵的头髮,逼迫着她仰头去看惨白的天花板,此时的他,脸上是刚毅的冷漠,总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苏喜涵为他感到可悲。 她眼角绯红,因为混杂了化妆品的水滚进了眼睛,她痛得接连倒吸着空调还没来得及过滤的冰冷空气,真的不能指望钱翰怜香惜玉,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她愤然地往钱翰的手臂上抓出了一道血红的指痕,“钱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然后她艰难地埋头处理着指甲里面的皮肉,真他妈的噁心,活人的皮肉! 钱翰贴近她耳垂的地方,暧昧地吐息着,尽管他痛得龇牙咧嘴,但他依然做作地保持着装逼的风度,“你应该清楚,欲擒故纵对我是没用的。” 苏喜涵冷笑,“谁对你欲擒故纵呀,欲擒故纵什么呀,我就对你故纵,怎么老想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你,你是缺爱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共用一个男人的情分还在呢,唔,你骨头硌到我了。”钱翰痛苦地捂着胸口,眉头叠了又叠。 “那怎么办?我就是这么瘦。”苏喜涵继续把手肘往后狠狠地推去,正中钱翰的肋骨。 钱翰痛得弯下了腰,几乎是咬牙切齿:“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以,你才会爱上男人,对不对?” 钱翰勾着嘴角,笑了笑,“你居然捨得打我?” 苏喜涵也笑:“打不死你。”顿了几秒,她又说:“钱翰你真她妈丑。你丑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说话还是这么难听,也就你觉得我丑,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休想诋毁我。我随时都能弄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我怕你招架不住。” “你真不要脸。”苏喜涵满脸厌恶地给他做总结,以前觉得范笙晴是一个奇葩的物种,原来她还有一路货色的同类。 “你们这是嫉妒。”钱翰不依不饶地往自个儿脸上作死地镶钻。 “跟你这种精神贫瘠的人比起来,我都快成富翁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辣眼睛,你懂吗?” 木子慧就在钱翰的酒吧内,苏喜涵推开挡路的钱翰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钱翰在她背后幽幽地说:“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就去找他,看他要不要你,如果不要你,你也就不要再来自取其辱了,行吗?成天跟一个女人抢男人,我也心累。” 苏喜涵回过头,万种风情,撩人于无形,“你以为,我就不心累吗?你不屑和女人抢男人,我就喜欢和一个连我都不如的男人共用一个男人了?钱翰,我们打个赌。他看上的是你的钱财,身外之物,他真正爱的那个人是我,你信不信?” “愚蠢的女人。”钱翰同情地望着她,“那他还不是因为身外之物而不要你了。” “很好。”苏喜涵忧伤地微笑,“那你就当我刚刚喝醉了。” 她清醒无比地往酒吧最嘈杂的地方走,高跟鞋踩得足以把整个酒吧底下的地儿蹬穿。 第63章 终于翟珊5 如今,欲求不满的生活质量总是让人花更多的时间和悲壮的心情去缅怀他们逝去的、久远的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华,每个人都有同等的权利去做这件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足够拍成一部感人肺腑的青春电影般的青春。 是的,在多数人的青春里,没有经歷过血淋淋的堕胎和鲜艷欲滴的失恋,你死我活的青春未免显得太过卑劣,青春期可以有爱情,但也应该是柏拉图式的,怀着美好的憧憬,把自己的感情开成一朵日光下久违的太阳花,热烈奔放,但发乎情止乎理,当然,苏喜涵的这种观念总是会被她的倾听者轻描淡写地打败,就譬如此刻。 第118页 “苏喜涵,帮帮忙好伐,你居然这么保守,不就是青春期谈个恋爱么?你至于往死里较真么?既然要谈恋爱,那就得谈得轰轰烈烈啊,管得着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么?不然你以后靠什么来追忆?我觉得,你是一个比撒哈拉沙漠还要干燥的女人。” 翟珊挂在耳朵上的两个大金环金光闪闪,当苏喜涵醉眼迷濛地抬起半颗脑袋看向她时,被她的大金环这么一晃,整个人都是晕的,然后被闪瞎了狗眼的苏喜涵默不作声地又把头埋进了臂弯,哭泣,流泪。 “怪声怪气什么呀!”苏喜涵不满地嘀咕,不过,还是钦佩地回復了她一句:“你说的确实也是那么一回事,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前堤,你跟谁谈恋爱呢,总得有个合适的人吧?我!”她晕乎乎地指着自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随便找个人,跟玩过家家似的积累经验,我要谈,就要谈那种永不分手的恋爱。”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然后又傻傻地笑开了,“我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看,多美好,多幸福呀。” “苏喜涵,我看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你怎么就这么幼稚,那玩意儿是写给未成年少女看的,yy一下就可以了,你一勐子扎进去,会要命的。帮帮忙好伐!”翟珊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也不看重新趴倒在桌子上的那人,反而把目光别向他处,因为她看到眼前的傻子居然笑着笑着就哭了,那可真是一个大傻子,可是她会心疼啊,她眼睛的周围开始升温,仿佛随时都会矫情地滚下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水,打湿她的手背,戳破她的遮掩——她其实也是一介弱女子,只是依靠的外壳很强大,所以她都快忘记自己拥有的根本不过是一具躲在蜗牛壳里般娇嫩的普通身躯了,哪里有通天的本事去兴风作浪? “我问你,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木子慧?”翟珊因喉咙的颤抖而险些音调走样。 很少有人像翟珊这样,逼问她——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木子慧,她大多数光天化日之下的朋友们其实更倾向于问她是怎么和木子慧认识的,因为她和木子慧真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 每次被她们起闹着问起,她笑而不语,其实也不是什么幸福美满的笑容,要知道那个时候,她的朋友们普遍地认为她是一个因为得到了爱情滋润而摆足了小女人姿态的小女人。 今晚喝得不省人事的她亦然,满足地微笑着告诉翟珊:“你有多喜欢钱慕,我就有多喜欢木子慧。” 翟珊抿着嘴,细细品味口中的苦涩,她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苏喜涵,说:“很好,你快要成为一个湿润的女人了。” 她微不可察地擦拭掉眼中积聚的一小滴泪水,轻声说:“你真当你看得很明白?得了吧,我连我自己到底有多喜欢钱慕都不知道呢,何况你——” 其实,当苏喜涵的目光穿越茫茫人海而看到翟珊的时候,她的一整颗心都是充盈而饱满的,她恨不得能和翟珊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起,尽管翟珊以各种理由嫌弃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甚至能把她任一微小的细节拿来说事,就是她痛经,那个女人也会操着一种足以令她把拖鞋甩过去的口吻说着:“亲爱的,不是我说你呢,你这是痛经吗?我怎么听着像□□?噢,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没赶走你的公猫!” 然而,她们在某种关系上是必须生死与共的,所以她们热衷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私会,她们就像是贼人,商量着对策——你以为她们是预备着对哪家富得流油的银行下手吗?谢谢你的想像力,当然不是,她们只是简单地讨论生存之道而已。 翟珊在见到人模鬼样的苏喜涵的时候,瞳仁迅速收敛,她整个人看上去真的像见了鬼,她本来想转身果断走掉的,因为苏喜涵的出场太过惊悚了,她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整个酒吧里的男性都是被苏喜涵吸去了精气,所以才会跟一群死尸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只有嘴巴偶尔叫唤两声“再来一瓶”,他们一定是以为自己在开瓶拿奖呢,于是叫得特别欢快,一波接一波,顺畅无比。 当时,她的心里还在快速地运转着“她怎么不去拍鬼片呢”的思想,但是,当看清苏喜涵那双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莫名带了乞求时,刺激得她连转过身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怔怔地和苏喜涵隔着一片乌烟遥遥相望,别提多感人了,尤其是还有神奇美妙的背景音乐两相衬托时。 “又去死缠烂打了?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那么点出息呢?”翟珊推开那双想要相握的冰凉手掌,特别没好气地瞪了苏喜涵一眼,她的眼眶也瞬间变得像火烧着了一般,丝毫不逊色于苏喜涵脸上挂着的两颗桃子。 她们相偎相依,额头抵着额头,簌簌落下的泪水打湿了彼此交握的手背,翟珊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听着苏喜涵欢快地撒酒疯。 苏喜涵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木子慧的职业一点儿也不高大上,因为——他是钱翰的男助理,而且,还是那种偶尔会□□的。钱翰是有钱人,到底多有钱,其实从他的品味中就可以看出端倪来了,你见过有哪个男人总想着寻求新鲜乐子的。只要钱能办到的事儿,当女人玩腻了的时候,他会开始不胜其烦地玩男人。” 第119页 她忽然仰起头,直视翟珊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问后者:“你说,同性是真爱吗?” 翟珊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别问那么天真的问题。你现在看上去已经够蠢了,如果你平常敢对我说这种话,我早就不管你了。真的。” 属于炎梓沛和欧紫莹的故事是结束在那句“欧紫莹,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多噁心”里的。 一年之前,当炎梓沛不小心撞见鬼的那一剎那,她抓着额发,几乎是恼怒着暗骂了一声“阿西巴”,然后她本能地想往洗手间的隔间里躲,同时,她祈祷着吻得可以把人眼睛辣废的两位当事人能够继续投入她们的火热,她其实也不想平白无故地搅了她人的雅兴的,她只是无聊到眼不择路,于是看到了这么鲜艷的画面。 但结果是,炎梓沛手里的烟还没掐灭,脚还停留在台阶下的时候,长头髮的女人就已经风情万种地抬起了头,如果女人一直保持着亲昵的接吻姿势,炎样沛也许就不会尴尬地愣在当场了,那两个接吻的长髮女人中的有一个是欧紫莹。 而十几分钟之前,酒吧的包厢内,欧紫莹是一面接听着电话,一面一副有急事的样子匆匆拉开那道门,笔直往外走的,真是没想到,她的急事是和别人在这里浓情蜜意。 欧紫莹看到炎梓沛的时候,也明显石化了,她以为她的谎言足够完美,或者是炎梓沛想要吸一支烟的兴致来得实在突然,应该是诡异,炎梓沛很少吸菸的——“那是吞云吐雾的妖怪干的事儿”,炎梓沛说。 欧紫莹的嘴唇上是吻乱了的口红印子,像黑夜里的血液流淌,悄无声息,但能震撼人心。炎梓沛就是被震撼住的其中一个。 炎梓沛是出来吸菸的,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在酒吧的洗手间总会看到一些花边新闻,但这不能妨碍她必须拿着一支烟依旧跑到洗手间,对着光滑的镜子吸几口,甚至欣赏自己练了几个月的抽菸姿态,要媚,还要柔。 当然,她吸菸纯属是内心的空虚寂寞,尤其是见到酒吧内的男男女女搂作一团的时候,她立刻站了起来,昂首阔步的凛然模样吓得快活的男男女女欲望熄灭了一半,换作以前,欧紫莹一定会说:“炎梓沛,你会被□□的。” 她满意而邪气地笑了,但她又不无遗憾地想,没能把那群男人吓到不举,真是不够刺激。 她在里头点上的烟快要燃尽了,而她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她只得重新点上一根,狠狠地吸,吸到脸颊变了形,然后再把它们全部吐出来,填充住鼻尖的空气,当然,还有眼前的情景。 她平静地问欧紫莹:“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被欧紫莹抵在墙壁的女人仍然勾着欧紫莹的脖颈,眼底是通红的意犹未尽,被人中途扫兴,意犹能尽那才有鬼呢。 当然,还有她憎恨炎梓沛搅兴的怨毒,她厉声质问:“你是谁?你出现在这里合适吗?” 笑话,我内急,我还不能走趟洗手间了?炎梓沛吐出一个华丽丽的烟圈,“不合适。”当然,她可没有半点认可这个女人的意思。 她进而反问:“你们在这儿就合适了?开房不是更好?欧紫莹啊欧紫莹,你都表现得那么低调了,可还是被我给看到了。你是不是现在特别恨我?” 在她蔑视的眼神从左转至右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了左脸火辣辣的疼痛,视线一阵眩晕,她看到刚刚还娇喘吁吁的女人在她面前凶神恶煞地扬起了手,昂贵的手镯饰品从手腕滑到了手肘,这个没品的女人,居然戴了那么多的有钱货。 不过,她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模样,怎么说呢,既然是欧紫莹别有目的的审美观,能国色到哪里去。 那个女人怒火中烧,“我不准你说紫莹的坏话!你是个什么东西。”她还想照着炎梓沛的右脸下手,因为炎梓沛似乎没有丝毫悔改,反而挑衅地扬起了半张脸,就好像等着她再次扇下去一样,真棒!连迎接她巴掌的姿势都那么地高傲! 但是,她的手被欧紫莹捉住了,欧紫莹没有施加多大的气力,而她却依然被震慑住,动弹不得。 同时,挑衅望着她们的炎梓沛轻轻地笑了,是的,一定是因为他们滑稽满分的姿势而呵呵大笑。 如果此时的你正好路过这儿,你会看到“三个女人一台戏”的直播兼灾难现场。 “不好意思,我不是东西,我是个人……” 炎梓沛斜她一眼,淡淡的语气,别提有多藐视,足够令人发狂,尽管那个女人的手腕被欧紫莹紧紧握着,但是已经在颤抖,因为炎梓沛后面的话——“也就你这种财大气粗的女人会把身家全部套在自个儿身上,能够看上你的人可真不容易,这样的货色都下得去嘴!” 她转眼看着欧紫莹,“准备什么时候上床啊,你放心,我不会同你妈妈说的,不过,你也别做垂死挣扎了。” 她的眼睛又熘到了女人的身上,向着欧紫莹说:“敢问这是真爱么?要是实在缺钱,你不会随便找个男人啊!满大街有钱的男人不都等着你爬上他们的床吗?” “所以,你觉得同性恋很噁心?” “不绝对,如果是真爱,当然不会噁心。”炎梓沛掷掉菸头,只吸了一口的烟又这样燃成了灰烬。 第120页 二十岁时的范笙晴拥有着超前的时尚感,她总能把自己装扮得像个少妇,但她为此乐此不疲,她觉得是她在引领着时尚圈的潮流,如果她有幸没有听到她人在她背后的评判的话,她可以一直这么友好而自信地向她人兜售着她美好的气质和fashion。 而二十岁的欧紫莹,居然屈尊愿与之同往,兴风作浪吗?当然不是,她们是风雨同行、休戚与共。 第64章 终于翟珊6 天空依旧是阴森森的,笼着一层层薄薄的灰色,该死的雾霾天气总是在冬天的时候显现端倪,而且来得迅速勇勐,十米之外几乎看不到行人或者车辆。 隐隐约约里,是树影婆娑,但更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魂在游街,他们兴致勃勃地游荡着,直到把过往的行人吓得奄奄一息。 整个空间仿佛置身在了一只巨大蜘蛛的庞大身躯下,此刻,那只盎然生机的蜘蛛正在欣赏着自身蜷曲的、根根分明的带着倒勾的八条腿。而雾气就是它吐出的毒气。 翟珊一面愉快地喘息着,因为她踏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飞檐走壁翻江倒海,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崎岖的山路,只是对比她脚下踩着那玩意儿,她就痛不堪言了;一面又心情澎湃地挥舞着手臂,她惊讶地抹着脸上突如其来的一片冰凉,合不拢嘴,那砸得她差点休克过去的晨露几乎淋湿了她半张脸。 “我靠啊!”她咬牙切齿地大叫,“我还以为是野生猴子朝着我撒尿呢。” 听了她惊世骇欲的形容,钱慕不得不扶住额头,因为他极有可能晕厥。 他开着车亦步亦趋跟着她,缓慢前进,遇到实在是挪不动车轮的泥泞山路时,他不由得接连翻出无数个巨大的白眼,因为他被翟珊在寂静山林里时不时的,而且中气十足的一吼吓得简直要胆汁外泄,是的,他觉得回音特别瘆人。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尖牙利嘴地回敬着身形逐渐不稳的翟珊,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才说:“就算你现在告诉我,我们要去下斗,我也一定不会质疑的,我就只是感到非常的后悔——没带工具!” 翟珊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她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来保持身体平衡,天知道这山体滑坡会这么泥泞,她已经不敢去看自己胸部以下的部分了,她怕她会因此而怪叫,尤其是在这原始森林里,她可保不准会引来什么特别怪异的玩意儿,当然,她也没法保证钱慕会不会因为她的怪叫而突然休克,毕竟钱慕现在看上去相当虚弱。 “你以为我们是来郊游的么?”她非常干脆地白了钱慕一眼,然后傲气无比地撩拨着额发,“噢不,下斗?我想,你应该严肃点,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比下斗正经多了。你说工具是吧?就在你尾箱里,我怕你嫌它们不吉利,就没告诉你了,怎么,现在你是要了吗?但是,你让我想想——” 她扶着额角,非常认真地配合着思索,“可是现在那些玩意儿,你根本用不着!黑狗血?噢,亲爱的,你必须得听我说,不管你是多么地口渴,相信我,纯净水一定更清爽。我至今还没喝过黑狗血那玩意儿!真的。” 钱慕抬起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如同黑潭一般的瞳仁,他无法镇静,所以他的眸子都在微微地颤抖,他剎住车,像要进行一场漫长而耐心的谈判,他看着翟珊的侧脸,感到匪夷所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吉利的玩意儿不能往我爱车里放,你今天要我送你到这么个…”他环顾四周,彻底泄气了,“算了,好歹我也不是学中文的,你居然忍心这样为难我!” “什么叫为难你?”翟珊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如果我打辆车来这么个地方,人身危险有多大,你知道么?而且,有哪个不怕死的司机敢凌晨就往这不吉利的地儿跑啊?就算我跟他在车后头搞个把小时,那他也不愿意啊。更别说我拿十张粉红色的钞票试图贿赂他了,这是见钱眼开的时候吗?当然不是。” “但凡我能请到车,我还用得着找你么,你是不知道那群司机看到我跟见了鬼似的惶恐,当我说出地名的时候,他们更是一骑绝尘,跑得别提有多快了。就你这把车当火箭开的,也要自愧不如。”翟珊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她的表情像是喝了一整缸的黑狗血。 钱慕目瞪口呆地凝望着她,彻底失言,而他的表情则像是呕吐了所有刚刚喝下去的黑狗血,现在还在反胃期。 翟珊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欧俊甫,因为那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笑容可掬地局限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相框内,穿戴干净整洁的黑色西装和领带——尽管他的穿着也像极了看守大门的保安,可是非常的威严凛冽。 而且,他身上的那套西装,不似保安的廉价——这是钱慕环顾了一眼埋葬欧俊甫的风水宝地之后,果断地得出的结论,他看上去非常自豪,如果可以,翟珊真想拿一副镶金丝的眼镜给他戴上,那样他就可以就地摆摊了,并且一算一个准。 翟珊特别惊讶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会看风水的?就这么一个破地儿,你居然能整出‘风水灵秀’,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肯定前几年在乡下待着的时候,给薰陶了!” 钱慕一边整理着领结,一边抬起三白眼,同样疑惑地看着翟珊:“我好歹还有薰陶,你呢?翟珊,你除了会把自己的脸换来换去,你还会什么?就算是效仿古代的易容术,也不用像你这样折腾吧!” 第121页 因为钱慕忽然转向了一个她歷来逃避的话题,她懒得理会,于是故作轻松样儿,重新把目光投向墓碑上的欧俊甫。 是的,她就是这么爱折腾,她除了把自己的脸换来换去,还会半夜三更心情低落的时候,跑到墓地里来,对着石碑上冷漠的欧俊甫吐苦水,甚至有好几次从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她都能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墓地里躺了一个晚上,她的头很痛,可是她依然能拥着那块半人高的墓碑睡得酣甜。 她凝视着墓碑上的庄严肃穆的欧俊甫,这么说吧,如果把他的肖像放在家门口,当然前堤是允许的情况下,他绝对可以镇宅,当然,翟珊没有说他凶神恶煞的意思。她只是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凝重了,好像前来拜祭他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以前在欧家的时候,陶姚曾经就慈眉善目地指着相框里同样方正着一张脸孔的欧俊甫,然后放柔了嗓音,告诉她:“这是你欧叔叔。” 陶姚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古怪到哪种程度呢,就是周围的人都觉得她其实可以住进精神病医院的。但是,又没有足够的形迹证明她确实是疯癫的。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拉到这儿来,是想要拍吸血鬼吗?我真是谢谢你了!”钱慕斜着眼睛看她。 他的眼尾因为夜色的衬托,上挑中莫名带了一丝妖娆感,轮廓分明的五官突然变得很柔和,如果他不提“吸血鬼”,翟珊还真想不到一个更准确的词儿来形容他的容貌,钱慕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吸血鬼,精緻的五官,挺拔的身材,并且还是霸道冷酷总裁的标配。 “如果我们不是家世相当,真的,钱慕,我一定会□□你的。”翟珊阴阳怪气地回敬他,顿了顿,她又特别夸张地说:“但是,此时此刻,我必须要提醒你,拍什么吸血鬼呢,这怎么说也只是一曲人鬼情未了啊。” 她冷笑一声,又戴上了那副夸张的墨镜,好像那副墨镜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扬起的嘴角冒着丝丝冷气,她冰凉的瞳仁肯定在朝着石碑上的男人发出无声的嘲笑。 然后,她英勇无比地转身,把从钱慕尾箱里拿出来的黑狗血直截了当地泼到了散发着冷色调光辉的墓碑上,鲜血流经了照片上男人那张愁云惨澹的面孔,瞬间模煳不堪,当然,也许是苦大愁深万里云,所以看不到他的本来面目了,可是又显得无比的滑稽。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说:“当初要不是这个男人,我特么用得着活得像现在这样狼狈吗?” 她扔下盛装血液的器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钱慕怔怔地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当看到翟珊的背影里有一个类似于拭泪的动作时,他立刻追了上去,只是,他特别留意了一眼墓碑上的男人——欧俊甫,尽管男人的脸已经被鲜血埋没了。 其实,对于翟珊偶尔会发作的神经质,他一直存有极大的困惑,就譬如此刻,他在追赶翟珊的一路上,虽然他非常担心那些泥土会沾染在他的裤角,或者说是鞋子,换作是平常,他早就跳起脚来颐指气使了,只是他今天更加关心翟珊是从哪里搞来了那么一大桶黑狗血,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所以,他抓住翟珊手腕的那一剎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黑狗血啊。” 他摸到翟珊的手心一片湿润,误以为是她在泼洒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手上,他迅速把手缩了回去,然后继续瞪着大眼睛问翟珊,当然,他有把自己刚刚触摸了翟珊的手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这是黑狗血吗?” “当然。”翟珊抱着手臂看他,未亮的黑夜下,翟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是聊斋里的女鬼,她洁白的牙齿如同供奉在神龛的白蜡烛一样阴森。 “不然你以为我敢半夜三更跑来墓地和一个死人谈心,就凭着勇气可嘉?帮帮忙好伐,你确实是找一个鬼促膝长谈,但是他周边还有不少的可爱乡邻啊。这黑狗血,据说特别能辟邪,我每次都带着它,然后在离开的时候,当然就得泼掉咯。要是带回去,那得多不吉利!”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玩意儿非常不吉利了,一想到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玩意儿塞进了他的尾箱,而他居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与那玩意儿单独并且和平地共享了一个空间,他就头昏脑胀。 “那我们现在是回去么?”车开上盘山公路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火焰般的光芒,钱慕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问她接下来的行程,因为以他的了解,这么个会折腾人的女神经,她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就拿有一次她半夜睡不着,为了解除失眠的诅咒,她居然强行地把他从家里叫了出来,当时他还以为她被人非礼了,尤其是她一抽一泣的哭腔轮番轰炸他的脑迴路的时候,他立刻就赶去了她家,然后看到她笑呵呵地拿着一个空瓶子,对着他说:“该到你了,钱先生,下面人声鼎沸的,全都是你的粉丝。” 钱慕:“……” 于是,那天晚上,钱慕扛过她的枪,哦不,是接过她手边的葡萄酒,喝高了。 当然,翟珊并没有放过他,他们在天刚刚亮的时候,这个女疯子就笑嘻嘻地拉过他的手,温柔的模样,就像是对待着亲密的好姐妹,然后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预备从她的家走去海边。 第122页 因为她不想浪费一个看日出的好时机,即使那天乌云密布,一小时后就是倾盆大雨。 钱慕为此生了一场大病,而始作俑者却完好无损,她只是踩坏了一双高跟鞋,她来探望钱慕的时候,都非常惊讶,她相当不理解:“你说你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说生病就生病。咦,你脑门上怎么还绑了这么个玩意儿?还别说,特别像摔坏了脑子的抗战奇兵!” “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么?”钱慕扶着火辣辣的额头,他现在高烧还未完全退下去,差点就被隔离了,幸亏他体质好,否则合该他妈哭天抢地地求老天爷放过她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 他当然记得他母亲对峙翟珊时的那种怨毒眼神,毕竟若不是因为这个女疯子,她的儿子顶多就是喝高了,然后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可是由于女疯子变态的提议,她的宝贝儿子从一个醉鬼变成了病患,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比的心疼,而这个女疯子来看望她儿子的时候,居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同情心能当药吃么?”翟珊反问他,然后施施然地坐下来,亲切地拉过钱慕的手,体贴地放在掌心,并且格外温柔地说:“怎么说呢,我现在一看到你就特别地感动,所以,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作为补偿。” 她摸了摸钱慕的脑袋,她其实是想试试那绑带的质感,因为她总觉得钱慕咬牙切齿的表情一定是由于绑带太紧。 于是,她在钱慕他母亲非常愤然的神情里,柔情似水地宣布着她的决定,“做我男朋友吧。” 第65章 终于翟珊7 翟珊许是闹腾了一个晚上,毕竟精力再无限,也会有趴下的一刻,至少翟珊现在还不是女金刚,所以她此时相当地疲惫,她有气无力地回答着钱慕:“顺着这条路走,我们还可以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钱慕随口一问。 “你说呢?”翟珊转过脸,认真无比地对着钱慕,“这光天化日的,当然得去活人的地儿。” 于是,他们的车驶向了一个荒芜素朴的阳光大道,两旁雄壮的建筑群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零星的矮房坯了,当然,钱慕还看到了一群羊,或者说是牛的动物结伴而行,沿路洒下了排泄物。 而他宝贝的爱车却一定要从这样糟糕的境地里开过去,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绑了无数条致命的绷带,勒得他脸都快要变形了。他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是没法理解翟珊的脑迴路,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谜一样的存在。 当然,这个女人还一路表露着嫌弃的面部表情,她抬起手,搁在鼻尖下。因为她一面莫名地钦佩着钱慕敢在屎上行驶,一面又觉得她闻到了某种奇怪的味道。所以,她惊恐并服气着。 “那个女人,是半年前被人送进来的。刚来的时候哦,那一张脸哟,瞧得人直发憷——连头皮都烧了一大片,喏,她头上那块骇人的疤,现在都没好呢。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我在这儿待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那女人真是可怜得紧哪。” 老大妈有一颗丰富的同情心,她在絮絮叨叨的时候,还不忘将怜悯的眼神一分不差地投射到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那个饱含了老大妈满腹感慨的可怜女人衣着干净整洁,穿着精神病院里专有的洗得发白的蓝色条纹病人服,唯独枯燥发黄的稀疏头髮中间赫然生长了一块畸形的伤疤,那块伤疤漫延了整张脸,像是经歷了一场大火的焚烧,当然,事实是那个女人只是被人泼了一整瓶的硫酸,还是从头到脚浇下来的,很幸的是,女人没有被高浓度的硫酸活活烧成黑炭,至少她还顽强地活着。 老大妈在替那个女人感慨命运的不公时,那个女人只是胆怯地缩着脖子瞥了几眼老大妈站着的一小方水泥潮湿地面,微不可察的目光畏畏惧惧,然后在老大妈的注视下,神情慌张地挪动着笨拙的身子,她的腿脚似乎也不大方便,仿佛陡然在刺眼白光下揭开面纱的重明盲人,准确而又快速地躲进了自己构造出的一个狭隘世界,那里宁静和谐,就跟太平盛世一样,她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漫长光阴。 短短几秒钟,她似乎涌现了无穷的强烈排斥感。不仅有对老大妈多管闲事的不乐意,还有对突然站在她面前的年轻女人的闪避和躲藏。 然而,她怪异的动作并没有使老大妈泛滥的同情心造成一丁点的不适,老大妈又说:“打她来到这儿,我就没瞧见她说过一句完完整整的话,疯疯颠颠的,一会哭,一会笑——我们要是问她一两个问题,她就嘤嘤地哭,等我们不问了,满心满眼地可怜她,说个几句惋惜话,她就哈哈大笑。这女人,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傻。” 收容所的老大妈再度朝那个可怜的女人寄予同情,当然,她只是满怀惋惜之情地追随着那个女人走开的背影,嘴里却是非常冷淡地和与她并肩而立的年轻女人说着话,尽管这个灰白头髮、已近迟暮之年的老女人好奇着面前这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来歷,又和这几年来无人问津的丑女人有什么瓜葛。 但除了浑浊的眼像是扎了根也似地直勾勾盯着年轻女人那副大得夸张的墨镜,透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失态外,她还是收敛起了满心满眼的重重疑惑,官方地表达了自己的听闻。 第123页 半张脸埋在墨镜里的黑捲髮女人,二十左右的年纪,尖巧的下巴,因为肌肤过度的白净,突兀暴露在墨镜外,给人一种惨白的错觉。 微阖的嘴唇,涂着烈焰的红,露出两颗若隐若现的洁白牙齿,让人极易联想到“明眸皓齿”这个词儿。 女人刻意用浓妆来掩盖面部,光洁的额头也有明显粉饰过的痕迹。 但识人无数的老大妈仅仅只凭着好看的下巴和洁净的额头,也能在心底默默且坚定地补充一句——这个女人应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黑长风衣裹着女人娇小瘦弱的身子,老大妈偷偷比手估量了女人的三围,那三个被她粗略得出的惊人数字令她感到一阵惶恐——女人实在是太瘦了,跟竹竿儿似的。 老大妈想,能派得上用处的竹竿没准都比她胖一圈。老大妈也是经歷过流着汗水、洒着热泪,狂奔在“青春无限好”这条道路上的人,虽然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这么以“瘦”为美,但三围,总是被拿来说事。当然,她们谈论的是“生养”这种深奥的问题,一般容易脸红娇羞的姑娘们,保不齐还听不懂呢。 老大妈徐娘未老,风骚依旧,爱美之心还没消失殆尽,她望着比女人至少大了三倍的自己,上三路下三路,内心的自卑就像起雾的黎明,因为雾气严重,沙粒祸害,成了雾霾。 女人双手环胸,食指悠闲地轻叩着臂膀,一下挨着一下,偶尔轻微地颤抖。 老大妈的注意力落到女人发白的指尖,五根纤细的手指像是在弹奏一首动人的歌曲,调子忧伤,节奏沉稳。 瞟到这里,老大妈猜测,这个女人可能是有某种病因。现下的时节不热,但也绝不是那种冷到人需要时刻裹紧风衣御寒的天气。老大妈又想到,这是一双有着不沾阳春水的漂亮嫩手。 年轻女人把自己遮掩得非常严实,旁人很难从她不变的姿态中轻而易举地观察到她的神色。何况,站在她跟前的老大妈只是奇怪她那副大号的墨镜,和她那略带了点神秘色彩的身份。 单凭她在收容所里直接问起那个丑女人,老大妈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样的兴趣是每个八卦女人的天性使然。 半年来,一百八十个日夜,几乎没有人主动问起那个丑女人,因为那个女人实在是丑陋不堪,面容狰狞,任何人更愿意视而不见,丑女人连拥有一个同甘共苦的病友似乎都成了奢望。 最重要的是,听人无意中提起,那个女人经歷了几次绝情的抛弃,终于在这家偏僻的收容所里安了家,可想而知,那个女人的生平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女人从钱慕车上下来的时候,钱慕打量着这栋无论是从地理环境,还是从规模上都跟别家收容所不同的建筑,没有疑惑,只有笃定:“这里应该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错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确定那个人死了没有?你知道的,到底是要给一份棺材本钱的。不然我干嘛千里迢迢地跑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里孤零零躺了几十个春秋的收容所?我真是谢谢你了,你又当郊游呢。” 荣幸or利用?钱慕一时卡壳在这断定结论的当口,好像女人的魔力困住了他,他成了女王殿下最忠诚的卖命者,给几个色香味俱全的骨头,他绝对会流着口水汪汪叫,就是把他熘一圈,也能把他乐呵成一条货真价实的哈士奇。 老天保佑,他没有污辱一条狗的尊严,他只是在形象生刻地为自己绘声绘色地描摹出一个处境,尽管这个处境称得上尴尬。因为他效仿着立牌坊的有情郎,至今对某人恋恋不忘。 从他车上下来的这个女人,不会做有损自身利益的事。女人的人生观、价值观,都跟“钱权”紧密相连,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女人往他车里一坐,他就闻到了金钱的味道,当然,还有阴谋和权势。 客观说,在没遇到这个女人之前,他对女人的定义,只限于美貌,但自从遇见这个女人,他觉得智慧,或者狡诈同样适合当作一个形容词,用在女人身上,而且,何患无辞。 那么,兼併了智慧与美貌的女人,顿时变得令人捉摸不定,就像虚无飘渺的风,可以从你的指缝间熘走,但绝不会给你留下水晶鞋,等着你拿着成了单的鞋子,满城乱跑,只是为了寻找能穿上这只鞋的灰姑娘。 你需要24小时提高警惕,御防着这种女人一滴致命的毒液,跟见血封喉的毒蛇势均力敌,也许女人更胜一筹,因为女人是条会直立行走的毒蛇。 他不想栽在聪明女人的手里,哪怕是“败”,他也绝不允许发生。所以,他掩藏着自己有着空前盛景的如意算盘,或者说是一条不会摇尾乞怜的狐狸尾巴,靠近女人,意图用自诩了得的人格魅力来征服这个强势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其实,“周旋”似乎比“征服”更贴切。 然而,过去了这么久,他已经慢慢发觉他的规划有可能只是天方夜谭,在没来得及成形之前,就被女人活活扼杀在了摇篮里,他小胳膊小腿的,挣扎抽搐,然后和游戏结束时显示在屏幕上的game over一样,悄无声息地挂了。然而,游戏结束的时候,至少还会响起一段忧伤的声乐,他连一个提示音都没有。 女人就像是杀了亲生女儿的武则天,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主权,表明她的胜利,还有她打下来的半壁江山——多么讽刺! 第124页 如果哪天女人在窗外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想邀请他一起共享那一刻转瞬即逝的美好,他可能都会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你看,这是朕为你打下来的江山”。 鹰隼般精厉的眼锋审视过这看不出任何新奇的建筑,钱慕开始揣想:“难道,这是欧家的产业。” 这里,他再次笃定地得出结论。他不怕惹来女人的不乐意,在他的潜意识里,女人应该更喜欢和聪明人交流。譬如,他能比出现在女人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在女人身边待得长久。 “欧氏的产业还轮不到我管。”女人冷冰冰地回答了他。他蓦然看到女人尖巧的下巴上扬了一个角度,没错,鼻孔正对着他,满满的鄙视,甚至喷着汽车的尾气。 然而,此刻的他自动忽略了女人刻意呈现给他的诸多不美好,他向自己百般强调,他只看到了女人那一头柔顺的黑短髮,那一副硕大的墨镜,以及被长过膝的黑风衣包裹住的高挑纤细的身材,四个字——相当老成。 实在是和他印象中的某人相差甚远,虽然之前的她也会故作老成,但也只是“故作”,不似现在,她是真的在沉浸和着迷于另一个身份。 钱慕一时也说不上,这样子的她到底是好还是歹,毕竟人都是爱慕虚荣的,尽管此时不爱,但日后受权势的薰陶,总有一天也会堕落的。 当初的她,干净清秀的脸蛋上总能挂着甜美的笑容,让人酥到骨子里,流进心田的时候,就像是徐徐吹来的春风,洗涤积埃已久的心灵——一个纯真而又美好的小女孩,当时的他枕着手臂,遐想如厮。 夕阳下,余晖中,她挥舞着年轻有力的手臂,在海滩,在校园,满面的青春气息。 然而,现在的她,阴气沉沉,她踩着高跟鞋走过的地儿,虽然能颳起了一阵他人惊艷的目光,但同样也能像一股寒流似的,把她行过的街道一一冰封。 他似乎都能听到结冰的细碎声,就跟支离破碎的玻璃杯“啧”地碾成粉末的声音一样。 果然,在磨鍊中成长的人总是能过早成熟。看到从头黑到脚的翟珊,钱慕相信了这种他以前认为非常无据的说法,至少翟珊是个不容置疑的例子。 第66章 终于翟珊8 打开车门,高跟鞋已经迈上了一个新台阶的女人回过头,对倚车悠闲靠着的钱慕极为不屑地扬了扬嘴角。钱慕即使是不说话,她也能读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过钱慕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倒是阻碍了她的直接观测,因为,不论她的冷言热语,乍暖还寒,他都能攒足了微笑,盈盈对望,含情脉脉的时候,似乎都能挤出水来。 当然,大多时候,他是眼睛涩了,而正巧,他又滴进了几滴水莹莹的眼药水,翟珊好巧不巧,刚好看到这货把眼泪水揣进了兜里,就像是摆了一个闷骚的pose,他诠释得那叫一个完美。 为了滴水不漏,钱慕还特意将手一直揣在西装裤腿侧的口袋内,由始至终,用这个姿势目送着翟珊离开他的视线。 翟珊一面踩着台阶往上,一面在心底琢磨着,欧氏的产业遍布a市,他能这么想,在她意料之中。要是这位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装傻充愣,还以为她是来这里欣赏风景的,她才觉得难受呢。 不错,她的确喜欢和聪明人来往,钱慕够机警,甚至是妥妥的心机boy一枚,有这样的人陪着练手,女人认为会非常有趣。 这是女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算计如钱慕,应该很早就发现了这称不上秘密的秘密了,他只是不说而已。 女人也不揭穿,她要和钱慕开始一场精彩的角逐游戏,鹿死谁手,那都是后话了。虽然女人在第一时间里反驳了他,但以钱慕狡猾的性子,她的下一步走向,大约是了如指掌了。 “送她来这的人,您还记得吗?”女人转过半边身子,尖锐的下巴搁在风衣的领口上,墨镜里映着老大妈满脸褶皱的脸。此时,她的指尖牢牢扣紧了风衣,血色全无,一片雪白。 她似乎很怕冷。然而,这个时节的冰冷寒风还未彻底颳起,只是率先光顾了这座城市,等到真正属于寒冬的冽风袭卷而来,女人可能立刻陷入冬眠。 但这细微的动作并没有被粗心大意的老大妈发觉,老大妈总是不愿拒绝回答这个女人给出的所有提问,她低头认真想了会,极尽所能的回答女人:“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着这个。不过,送她来这的人,大约也是受人之託,把人交待了,也就走了。那些人的相貌,我记不太清了,好像都是男人,可能是保安之类的。哦哟,全穿的是黑衣,还戴着墨镜呢。瞧装得跟什么似的,我还以为是黑帮的人,但就是高低胖瘦,什么样的人都有,我也不好下这个结论,你说是吧?就算是黑帮的人,那又怎么样呢,肯定是这女人得罪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呗,保不准啊,这女人以前还是某个大老闆的情妇呢。” 老大妈以为自己又公关地模煳了陈年旧事,却不知听在女人耳内,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老大妈清清楚楚地交待了当年的情形,那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从老大妈声情并茂的寥寥数语里,女人觉得老大妈一定是磕着瓜子看多了tvb的警匪片,总能把现实和连续剧无缝连接。 对了,还有那些小三小四的插述,这让女人联想到老大妈每晚准时窝在电视机前口沫横飞,而且激动兴奋地看着八点档家庭伦理剧的场景。无聊女人的背后,总是被夸大了的戏剧情节填充,从而膨胀了她们不安分的内心。 第125页 可是,又如老大妈说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谁还记得大概?譬如女人自己,她只记得事情是发生在两年前,而忘了具体的日子。 要是她还能清醒地想起那天是个什么日子,天气如何,她做了什么,而那个疯掉的丑女人又做了什么,那么,她今天就不需要走这一趟了,还特么把自己武装得跟个黑帮的小三似的。 女人患有很严重的失忆症,发生在她生命中的一切事物,无论重与轻,一过保质期,她就开始淡忘。这样子的她,活着是幸,也是不幸。 然而,这时的她在刚刚的思绪乱飞里,不由得在心间默念起了一句话——一个人的死亡其实可以很简单,甚至简单到别人给你的宣判。其实,是她自己在淡忘之前种种,陶姚告诉过她的——一个人若想拥有渴望的灵魂生活,就得学会残忍。 翟珊穿扮得非常严实,但声音是不会改变的。当她走到那个女人的身后,试图和疯癫的女人聊上几句时,那个女人抢先从她眼前消失。那个女人似乎害怕见到她,就像她是一只惊扰了他人安宁的鬼魂——张牙舞爪地耀武扬威在那个丑女人跟前。 但翟珊可以肯定,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其实是认识她的,仅仅是因为她常年保存下来的某种习惯,例如她在说话之前,总是需要花足够的时间思考,然后判断这句话是否应该出口。 当然,她不认为那个女人仅仅是因为这点而对她避而远之,可能还有更深一层的缘由,也许连她自己也注意不到,譬如至亲的血缘关系。 当她想和那个女人攀谈时,她顿了数秒,然而就是这转瞬即逝的几秒钟,让那个女人先行逃逸了。 翟珊有点懊恼,因为她不能准确地得知谭彩蓉——那个丑态百露的女人究竟是真疯还是卖傻。 印象中的谭彩蓉,是一个即使整张脸坑坑洼洼、布满疤痕,她也依然能够骄傲地昂起头颅的人,然后向着她的女儿恶语相交,又或者,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拿着一把锃亮的小刀,残忍地割破自己跳动的脉博,任由她女儿胆战心惊地将她送进医院,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看着她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居然能好心情地开怀大笑,甚至阴森森地警告立在她床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愤恨地瞪着她的女儿说:“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梓沛,我告诉你,今天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我还会想着法子折磨你们的。”她虚弱地奸笑着,阴毒狠辣。可是,现在她疯了。 翟珊想到把自己比拟成鬼魂,突然感到许久没有光临的释然从天而降,不由微微笑了。 当然这个笑容并没有完全展示出来,因为她不愿把自己的情绪像一条咸鱼似地拿给别人瞧,这样子的泄露,会让人多了一重猜测她内心真实想法的依据,而且,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如果大副度的微笑,会不会带来面塌,因为她是全面整过容的。 其实,现在说她是鬼也不为过,她觉得她死在了半年之前,此时的她是来索命的,但她应该向谁索命呢?导致那场车祸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想,她根本就是一只鬼,一只不敢把自己暴露在晦暗空气中的女鬼——戴着硕大墨镜的她,逊色于昼伏夜出的鬼,可能连鬼都会嫌弃她。 因为,她不是《倩女幽魂》里荒诞出现的漂亮女鬼,有着婀娜的身姿,勾人的脸蛋,乍然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还会伴随着仙雾一般的白气,她可以肯定,在聂小倩那儿,那些飘渺的白雾叫仙气,旁人也恨不得也去吸上几口,但一到她这儿,那惨澹的白雾就成了鬼气,绝对致命。 仙雾过后,白衣飘飘的女鬼就仙气飘飘地粉墨登场了,当然,女鬼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她是本片的女主角,一个即将和书生上演爱恨情仇的美人。 她美得令人窒息,男观众们在津津有味地品读女鬼的美貌时,内心一定早把自己当作了和女鬼缠绵的书生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看得那么销魂的原因。 回到现实,反观翟珊,她是面容丑陋、惹人尖叫连连的恶鬼,她浓进了黑夜,黑烟缭缭地来,黑烟缭缭地去,不带走一片洁白的月色。如果她摘掉那副挡了半张脸的墨镜的话,人们连欣赏她那瘦骨嶙峋,堪堪称得上曼妙身材的心思都会化作乌有,人们只想着逃命,害怕稍微慢了一刻的自己须臾间就成为了她的宵夜——一般而言,嘴脸丑恶的女鬼,连内心都是丑陋的。她们靠什么生存,当然是活人的血,活人的肉,还有跳动着脉博的人心! 她不会忧伤到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嘤嘤地掉下两滴泪,更不会梨花带雨而又矫情万分地嗲声嗲气说:“不要踩蚂蚁。”关键是,她的脚底下是看不到一只蚂蚁的,为什么?因为她爱干净啊! 翟珊在丑女人逃也似的跑后,扬了扬下巴,说:“我可以和你们的主任见上一面吗?” 老大妈感到难为情,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丑女人吼叫着离开的刚才——那个丑女人的力气可真大,嗓音也很雄浑,平日里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老大妈挡住举步就走的女人,想随便扯几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被翟珊推开了,翟珊并没有使多大的气力,倒是她心甘情愿地为翟珊让出了一条道。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觉得站在跟前的年轻女人有一股足以威慑住她的气场。 第126页 翟珊说:“我想,你们的主任也愿意和我见上一面的。”天啊,她居然不由自主地说了这么一句矫情的台词,她意识到,她的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 女人的藉口很蹩脚,但老大妈不由自主地信了,她只是咕哝了一句“是吗”,很庆幸,她没有说那句“天哪,多么自恋的女人”,因为她被女人抢了先,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的身后,担待着主任随时的不悦。 她又开始思考,为什么她总不能拒绝女人提出的所有问题,包括女人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她总是情难自禁地照做了。这真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好久不见。”在主任室里接待翟珊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戴着金丝边眼镜,精明干练的样子,盘着刚染一阵子的金髮,尽管金光灿烂的染髮里或多或少掺杂了银丝,尽管她只能算半个徐娘。 主任谄媚地替翟珊先前拉开椅子,这间主任室简陋得没有置下接待宾客的沙发,翟珊在自称为这家收容所主任的中年妇女的办公桌的另一头坐下,她连打量的目光都省却,只是挺直了嵴樑,规规矩矩地坐着。 主任气质娴熟地微笑着,她试探性地问候了一句:“请问小姐该如何称唿?” 翟珊还是没有摘掉那副大得夸张的墨镜,主任又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翟珊示意放在桌上,并不伸手去接,掌心仍然贴着风衣,只是由环胸的动作改为了交叉叠在腿上。她掀了掀眼皮,一眼瞥见了盛有冒着热气热水的白瓷杯在杯口的边缘处缺了一小块,这明显影响了整体的美观。 翟珊说:“我叫翟珊,你叫我翟珊就好。别给我整一些有的没的,小姐?我觉得很刺耳。” 女人的坐姿很严谨,一丝不苟,显然是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主任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即移开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视线,在女人对面庄严地坐下,“那您想要问些什么。如果是我知道详情的,我会一字不漏地说给您听。而且,我可以保证,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真实的,不会有半句虚言。” 显然,她把翟珊的话放在了心上,但因为直唿其名欠缺礼数,她改用作了“您”,只是她奇怪的起誓,燃起了浓浓的违和感。 “我要问的,没有人会比陈主任你更清楚,但是,你不会据实相告。”女人嘲讽地露出一个微笑,甚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几乎是在主任话一落音的当口,就递上了一个致命的揭穿,她也没觉得这么做会让她很痛快,只是,她不想让对方的虚伪居高临下。 主任得体地报以温和的笑容,似乎女人刚才的嘲讽没有蹿进她的耳,甚至没能在她平静的心湖漾起涟漪,毕竟翟珊只是一个比她嫩的小角色,她还不足以闻之色变,立刻奉献出自己的精神财富。 她说:“那要看您怎么来问了。有些事情,即使是知晓,也是不能说的。就像我能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我能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言,但是您愿不愿意相信和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可不希望您把自己的不相信和不接受,强加在我说谎的名头儿上。您要知道,人不会无缘无故去说谎。” “除非利己。”翟珊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懒洋洋地接了一句,主任的脸色瞬间产生了效应,总之是略微难看的神情。 翟珊虽然改变了姿势,但仍旧是端端正正坐着的样子,她的背很直,她的右手心不留一丝间隙地压着左手,她说:“有关那个女人。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谭彩蓉。你给说说看。” 主任双手交叉,扣在桌面,她的手边是一叠文件,文件有翻动过的迹象,在女人未来到这里之前,这位主任确实是在很认真地审批收容所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尽职敬业的主任说:“头上有烧疤的那个女人?她是半年前送进来的,当时的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能肯定一点,送她来这的人,也是受人之託,他们把人交待在这里后,就走了。我后来试着调查过那个女人的过去,但是一无所获。那个女人,似乎是没有过去的人,或者说,她的过去被人抹掉了。女人其实没疯,但她不愿意透露她的过去。所以,我们是没法从她的嘴里知道过多她的身份的。如果她没有被烧得面目全非,或许我们还能有迹可循,要想知道她是谁,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但事实是,她把所有能证实她自己的标识全部焚毁了。哦,对了,她不是被火烧坏掉了整个面部,以及头部的,她是因为被人泼了硫酸。您应该有所了解,硫酸的腐蚀性很强,被硫酸泼到过的人,很难恢復本来面貌,况且,她还没有植过一次皮。她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她不肯待在医院治疗,可能她知道她的脸已经没法救治了。” “但我听说的版本可不是这样,是她女儿不给她植皮的。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子的女儿,还是不是亲生的?”女人冷笑了一声。 主任看她一眼,扶了扶眼镜,继续说:“如果您对那个女人的身份感到可疑,倒是可以去谘询欧董事长,我相信欧董事长知道一些。她来看过女人两次,虽然没有当面交流,但我能感受得到,那个女人对欧董事长来说很不一样。但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您可以去问问欧董事长的。哦,对了,黎夫人也来看过几次,我记得陪同黎夫人来的那位小姐当时还很不情愿。她似乎很讨厌见到那个女人,她和那个女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因为她的眼睛至始至终都不敢看那个丑女人。” 第127页 察觉到女人不善的视线,主任低声解释,“丑女人这样的称唿,是黎夫人的那位小姐说的,我只是复述。” 翟珊不能断定主任是否是在说谎,因为主任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的诚恳,真挚得让人无法挑刺。 女人想笑,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彰显她的愉悦;女人想哭,透过墨镜看到的灰黄世界不允许她掉下一滴眼泪,她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世界风起云涌,真的,不到最后一刻,你都见不到真正的结局。 第67章 终于翟珊9 百无聊赖、只能在反光镜中不停抚顺造型来打发时间的钱慕很快就等到了走出收容所的女人。 当时,他还弯着腰不厌其烦地拨弄着额前的碎发,他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换一个髮型,因为他此刻摆在头顶的造型似乎过时了,一向用生命在走过场的钱慕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看上去out了。这比要他开一辆满大街都是的车型还要难堪。 翟珊大多时候都是一张冷脸,就算是偶尔发笑,那也是冷笑、苦笑,或者你都找不到一个词儿来形容她的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笑,能让人百般纠结在形容词上不能自拔。 天知道这位过早老成的女人究竟遭受了什么,多么令人怜惜、心疼的女人! 但此时浮现在她面上的惨白,被一种愉悦取代。翟珊看上去似乎心情大好,钱慕暗自想着,却把话说出了口,他从不避讳在女人面前直言直语,因为他觉得女人能够接受他的耿直,而不是他的巧言令色。 翟珊目视着前方,虽然在拉开车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麻烦钱总送我回家。” 翟珊客套的称唿,让他有一瞬的别扭,他顷刻间像是含了一块姜在嘴里,但一想到女人居然循着他的下一个猜想,终于步上了正轨,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这样就对了嘛,不过,女人所指的“家”,会是哪一个呢。 他面带三分笑,走到驾驶座的那侧车门前,和翟珊隔着一辆小车的距离彼此相望。 她笑,他也笑。最后笑得双方毛骨悚然。 “我真是谢谢你了,哥哥!”翟珊的白眼又一次成功地抵达了天灵盖,她差点因为没来得调整过来,而导致眼前一片眩晕,当然,还伴随着一阵恶寒。 钱慕摸摸鼻子,这个女人啊,又在故作老成了。可是,老成的女人也有一段青春岁月,值得人缅怀,刻骨铭心,唉,他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翟珊啊,至少脸上是没动刀子的。 靠着舒适的椅背,翟珊在反光镜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下巴,勾起的无色唇角,还有那副大得惊人的墨镜——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那双此刻应是笑意盈眶的眼,在它光洁娇嫩的眼部周围却是爬满了裂痕,这是她出门必须佩戴墨镜的原因,她很少不怕丑的把墨镜从脸上取下来。 那些恼人而又可恶的裂痕,和人上了年纪就会跳出来的皱纹一样暴露她的年龄,甚至让她看起来更苍老。因为没有了墨镜的遮挡,她将触碰到别人厌弃而探索的目光,而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会催生她的自卑。 人总是喜欢带着好奇来观望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即便是对着一个陌生人,只要那个陌生人有足够的怪异吸引你的目光,那么你会一直盯着那个人,直到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各种假设。天知道你的假设能跟真相挨上多少边。 人真的好无聊,翟珊由衷感慨。 尤其是那些载满了同情心的年轻女人心照不宣地在她面前闭口不谈时尚,不聊化妆品。因为她们在自以为是地觉得她们的聊天话题会对翟珊造成心理上的伤害。 她们私下说:“你们看,那个女人多可怜,她一听到时尚这一类的字眼,肯定会躲起来偷偷地哭。多么可悲的女人!我真替她感到难过。” 然而,翟珊有时会让她们的设想成真,不是因为伤心悲愤,而是她的眼睛会偶发不适,会拼命地掉眼泪。往往这个时候,她都会暗地里咒骂一声——该死的整容后遗症! 碰到泪水泛滥、抑制不住时,翟珊只能抱着一盒纸巾,不停地抹眼泪。那些多事的女人们见了,手里拿着的最新美容杂志就会应声轻飘飘地从掌心落下——好可怕,这个女人哭起来的样子真是痛不欲生,天哪,谁会像她一样背运,整容都整残了。 翟珊习惯在周遭安静下来的闲暇时光里,开始回想过去,反覆追忆那些泛黄模煳的画面,其实没有什么是值得她怀念的,但就是忍不住不去想,翟珊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怀旧症,那个由“怀旧”两个煽情的字眼组成的下作词彙,即使能让她想起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屈指可数的画面,还特别像八点档上演的狗血爱情家庭伦理剧,可能是她拼凑了记忆的缘故,总之太不现实了。 等她深深陷入回忆,空白的脑海里总能浮现出一位有着精緻眉眼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的正前方站着的,是一个比女人还要娇媚几分的长捲髮女人,不错,那是一个集气质与矫情于一身的,有着甜美长相的女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在心底吶喊——世间居然有如此出尘绝艷的女子。 好吧,翟珊承认,她又开始嫉妒那个长捲髮女人的皮相了。 长捲髮女人漂亮得像是一个洋娃娃,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的美丽,似乎是永恆的,岁月只会把她打磨得更像是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而不是在她的脸上刻上痕迹,以此来告诫她——岁月是把杀猪刀。 第128页 在长捲髮女人身上,印证着手拿杀猪刀的是她,而不是主宰时光流逝的岁月。 在女人被杀猪刀侵蚀得只能戴着硕大的墨镜过活时,长捲髮女人高昂着头颅,一步步登上顶峰,像自由女神一样高举着自己的胜利品,然后回过头,如愿地看到匍匐在底层的女人因为仰视而远程投来的歆羡的目光。 其实,趴在起点的女人只是因为把太多时间花费在了竭力去幻想——这么一位矫柔造作的女人是怎么拿着杀猪刀过五关斩六将的,坚守城门的岁月怎么就不一刀毁了这长捲髮女人视为瑰宝的容貌呢。 翟珊实在是非常憎恶长捲髮女人在她面前骚首弄姿的模样,所以每一次回想,她都要在长捲髮女人身上作死地驻足。当然,由此引起的内心妒火只会越烧越旺。 一旦她的眼前是一面打磨光滑的、能够折射她面容的镜子,她都恨不得当场砸了它,因为她现在的这副鬼样子是多么地不堪入目。 在她们都还很年幼,洋溢着青春的容貌都还没来得及绽放的时候,长捲髮的女人就已经像春天河堤岸的杨柳枝芽一般,怡然自得地向踏春的游客们缓慢而优雅地舒展开了无可挑剔的五官,每一个笑容都能勾人心魄,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摄人灵魂。 她有着骄傲的资本,她不屑她面前的女人。但她总是面色柔和、笑意盈盈地说:“亲爱的,别用你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只会让我觉得你的表情是多么的可笑!不要逗我了,我知道你很幽默,尤其是你的长相。” 被长捲髮女人恶狠狠地讥讽无数次后,女人慢慢意识到,原来含着金汤匙走上人生巅峰的自己,也是一个可怜虫。原来,属于女人的美丽,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财富。 她不敢想像,这位只拥有了美貌的女人如果哪天得到老天眷顾,又同时享有了无尽的富贵,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当然,可怕的事情让她经歷了,因为这位美丽的小姐是欧氏集团的千金。 当长捲髮的女人还是一个因为没有母亲而受到同龄人冷落的小女孩时,女人就已经在别人家的母亲感染下,蜕变成了一朵闪耀着圣母玛利亚光辉般高洁的白莲花,女人和蔼可亲地执起长捲髮女人细白如葱的手,当然,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时,有一霎那的迟疑,“葱”这样粗俗的字眼能形容这位美丽的小姐吗? 女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在感觉到捏在掌心的手表现出排斥时,女人立刻操着稚嫩的嗓音吐出了一连串的沧桑:“你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很想她吧。你真是好可怜啊。” 长捲髮女人并不贊同女人自以为是的定论——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她觉得被人当作一件寄託情感附属品收养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可怜,试想一下,你认为在你心目中分外神圣的人温柔看着你的时候,其实是透过你看另一个人,当她想念的那人回到了她身边,她还会想起你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于是,长捲髮女人冷冷地把手从令她心生厌恶的女人的手心里抽了出来,较劲地瞪了女人一眼——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女孩,长得可真够让人噁心的,如果忽略掉她身上价值不菲的漂亮衣裳,她绝对比福利院每一个平凡的孤儿都要逊色,不错的,她穿的金,戴的银,都源于别人的施捨,而这些施捨,早晚是要离她而去的,她会再度沦为一个穷光蛋。 那么好看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尽管当时的长捲髮女人还不能完全理解“暴殄天物”这个词的真实含义,但她自始至终,从来没觉得自己用错了地方,没错,那些做工精緻的裙子,被女人穿着,就是在暴殄天物。 翟珊碰了碰眼角的泪珠,珍重地拭掉,至少,那个长捲髮女人教她看清了来之过易的物质,不是吗? 那个长捲髮女人,她叫欧紫莹。 “wait a while,你们要我回忆欧紫莹?拜託,谁还惦记着这个,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咱们能不提吗?你们应该也调查过了吧,我姑姑是她的继母,当然——”翟珊莞尔一笑,“我姑姑可不是什么仙度瑞拉里面大挥手笔描述的那个坏女人,你们知道的,仙度瑞拉的继母。因为,欧紫莹还算不上是一个有潜力的、会成为公主的灰姑娘,怎么跟你们说明白呢,这个话题有点棘手,如果你们非常愿意为难我,你们可以继续你们的任何问题,但是,我可能不会讲真话,讲真话多没味儿啊,你们说是不是?” “噢,拜託,别跟我提什么优秀的人,我跟你们说,再优秀的人,因为时间的磨合,他也会变得不合格啊。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挽回不了那样的局面!” “你们是要我拿着一张牌子,然后傻乎乎地对着镜头说——我有两张不同的面孔,但它们都不是公主的真颜吗?真是够了,你们能不能像我一样成熟一点,至少别搞得像是在拍青春偶像剧啊!那玩意儿,这年头谁还看啊!” 在翟珊犹如机关枪一般的疯狂吐槽里,顾晋宇项皓等人不得不非常服气地把头低了下去。不过,他们并不是认可了翟珊的逻辑,而是他们在深度换位思考——应该怎样让死鸭子嘴硬的女人口吐真言呢。 虽然项皓突发其想地提议说:“我们可以请她去喝一次酒,但我们一定要保证让她喝高。个人看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 第129页 但是顾晋宇非常无情地否决了他,“喝酒?我想我们的审讯并不能放在酒桌上进行,这又不是商业之间的洽谈,我真是谢谢你了。” 项皓立即向顾晋宇发送了一个“您还能再装逼一点么”的眼神给顾晋宇,然后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第68章 终于翟珊10 翟珊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在电影院横冲直撞的时候,钱慕才接到来自这位贵族的邀约,她在电话里冷着一把泠泠的噪音,说:“一起出来看个电影呗。” 他问:“什么电影。” 当时他开会召集起来的那群如狼似虎的董事们还在焦急等待着漫长会议的突然夭折,是翟珊解救了他们,当然,他们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成天与墨镜为伍的天使存在的。 他们只是在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望着钱慕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那么苦大仇深,毕竟他们终于解脱了。 谁也不能指望瞎子可以给你提供视觉上的选择,譬如翟珊,当钱慕问她要看一场什么样的电影时,她扶着墨镜,从墨镜的上方往外瞟,她站在电影院的卖品点,她其实只是想要吃点爆米花,或者是一杯饮料,她是在逛商场的时候,不小心笔直上升了,然后她看到了爆米花,再然后,她的耳边就一直响着别人在褒贬不一的一部电影的热评。 她想,这种时候,最需要她从天而降了,于是,她给钱慕打电话——一个人看电影多没意思啊。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真是谢谢你了,看电影能单独行动吗? 她说:“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你直接过来不就完了?电影钱还想着你等会过来一块结呢。你到底来不来?” 钱慕举双手投降,他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翟珊其实是看不见的,“那你等会,我很快就过去。不过,还得麻烦翟小姐报一下地址。”然后,翟珊在电话里尖锐的嗓音就这么消失殆尽了,钱慕扶住额头,估计这个蠢女人又不知道自己逛到哪儿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那声“翟小姐”,他几乎能想像女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她一定愁眉苦脸地对着手机听筒,匪夷所思:“小姐?你又当叫鸡呢。” 翟珊伸手抱过一桶新鲜出炉的爆米花,再拿一杯饮料,随便找了一个休息的地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透过墨镜的遮挡和隔离,她由衷地想,这家电影院的生意可真差,大白天的怎么没有一个人? 当然,她的墨镜丝毫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尤其是她还能准确无误地把瀰漫着丝丝香甜气息的爆米花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的时候,不过,吃到屈指可数的第几口时,她恍然大悟,她怎么就忘记同钱慕说地址了呢,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仍在显示通话中,最奇妙的是,钱慕一直在里面瞎嚷嚷——啧,素质呢。 这时,她又发现了一个意外,她坐的沙发非常软,她扫视了一下,然后下结论,这儿可真高档,沙发居然是真皮的,那么,她需要纠正她之前的推测——这家电影院只是因为太有钱,平常百姓消费不起。 一个影厅服务员装扮的人走到了她的面前,明显地晃动了两下,啧,这衣服也忒丑了,服务员递给了她一盘清香迷人的果盘,翟珊嚼着爆米花,问:“vip待遇?” 服务生点了点头,翟珊立马翻开刚刚的消费记录帐单,秒懂,她似乎稀里煳涂地给电影院带来了效益,虽然她的这点贡献根本算不上什么,她跟服务生说:“你们的vip,怎么都是情侣套餐?能帮我把这两个字去掉不?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的。看电影的不一定全是情侣啊,你们这也太草率了。那要是两个大男人看电影呢,你们也送情侣套餐?哎哟,非常不合适!” 服务员:“……” 当钱慕赶到电影院的时候,翟珊的消费记录上,依然见识着情侣套餐这几个让他兴奋,但是令翟珊不爽的四个大字,翟珊直挺挺地坐在那儿,像雕塑,又像碉堡,他刚挨着她的右边坐了,就听到翟珊幽幽地开始向着她的左边发话了,“两位帅哥,拜託,你们两个大男人,带一个小女孩看什么电影?你们这样合适吗?是你们亲生的么,餵她狗粮啊。还有,能消停点不?哦哦嗯嗯啊啊呀的,注意点!” 其中一个耿直的男人当即急得面红耳赤,辩驳说:“这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带一个小女孩来看电影?” 翟珊:“不是你们的?” “当然不是,我们还没那本事。”另一个男人搭腔,又是一副红脸红脖子的景象。 翟珊:“您二位真不容易。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那本事了?不应该啊,那得多没情趣。来,跟我说说,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娱乐节目,真不应该啊。”翟珊一脸的不相信。 遭到翟珊言语恶劣攻击的那两个大男人只觉得满满的羞耻感,愤然离席。 翟珊无奈地看着钱慕,“我有说错吗?不至于吧,这么快就使小性子了?哎呀呀,这小女孩还真不是他们亲生的呢。” 钱慕扶着千斤重的额头,生无可恋地告诫她:“姐姐,听我一句劝,你可以随便说一个男人的各方面不行,但就是那方面,你不能说。他们真的会发怒。你这样,迟早会被打的。” 第130页 “是吗?”翟珊犹自不信,“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是一直还活得好好的么?” 她居然摇头晃脑地补充了一句,“这都是命啊。” 看完整场电影的过程,是漫长而又艰辛的,翟珊挑着拙劣的几个电影情节,纤纤玉手一指,就是一大串的吐槽,她总能义正严辞地吧啦吧啦,从人生观扯到审美观。 钱慕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毕竟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亘古不变的观念,导演要怎么拍,演员就得怎么演,譬如,当导演强烈要求一群领着盒饭的群众演员去非礼一位众人口传而且钦佩的绝世美人的时候,当然,绝世美人这种稀有的物种不可能真实存在,但放在一部电影的世界观里,他是存在的,而且是被指定的,有时候你还不能相信群众的眼睛,因为导演在背后操控一切。 然后,导演需要他们去围攻那位美人,其实就是霸王硬上弓,在整个场景里,他们只要负责做两件事,第一是要保持一种非常□□的笑容,最好是能让人毛骨悚然,当然,声效也将是神助攻。 其次,就是付诸行动,轻佻地脱掉美人儿薄纱一般的衣物,如果不能用手,或者说用手会显得他们的行为很温柔的话,这时候,他们就要利用手里的道具了,如果是古装剧,自然而然地就会拿起锋利的刀刃去划开美人儿的衣裳,让他曼妙的身子暴露在野外的骄阳下,让所有人一饱眼福,当然,你也不能脱得太多,那样会被广电总局禁止。 诚然如你所想,美人儿负隅顽抗一番后,他逃跑的姿势必须有多销魂就有多销魂,如果继续保持声效的介入,那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可以激发侵略者的昂扬斗志。 啧,严重的后果是,全体辣眼睛,选择短暂性失明。 翟珊就是在这么一个独特而唯美的情景里发声的,“一定是导演组不给批发买眼药水,你看你看,他们演得多作,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不是糟蹋祖国的花朵吗?” “你就不能积点口德?”钱慕瞥她,“怎么着,这也是祖国的草啊,我倒是觉得,这里面的花朵都跟天仙似的,尤其是跟那位惊为天人的绝世美人一对比,啧,我的这种感觉就来得特别强烈。”钱慕受翟珊感染,也眉飞色舞地描述了起来,他的侧脸看上去不知比那电影里的绝世美人儿好看多少倍,他就应该被导演请去演这个角色,绝对倾国倾城,艷压群芳。 翟珊摘下墨镜,冲着他笑,“果然是知音,想法都一样,可我怎么就觉得,还了少点东西?” “你是说这位绝世美人儿吗?因为想要成为祖国的一朵花儿,所以,他必须决定pk掉所有的女人,显然,他做到了。”钱慕像国家代表慰问难民似的,舒发心中无限感慨。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让我想到了欧紫莹。”啧,一个忧伤的话题诞生了。 翟珊看电影的心情是阳光明媚的,甚至引起了钱慕的怀疑,她不是来看电影的,毕竟她的行程满当,那么,亢奋的她一定是来吐槽的,是的,就是这样。 不过,她的绝佳状态在电影散场后,被一群逮谁都叫“阿姨叔叔”的蠢货给整没了,翟珊愤慨激动的心情就差没当场脱掉高跟鞋,同那群无知的少男少女们一决高下了,或者是把她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地砸向那群令她恨得牙痒痒的假礼貌的蠢货们。 翟珊双眼冒火,“他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比他们老那么多了?他们自认为青春年少的自信哪来的?难道就不能说一声‘您好’?一定要加一个称唿?我就比他们大几岁,好吗?他们以为自己很年轻,是吗?看看,看看,他们脸上的褶子都能消灭蟑螂了,居然敢叫我阿姨!” 她食指指向自己,非得要钱慕看着她洋溢着青春的脸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钱慕只能在心底里咒骂着那群青春痘还保留在脸上,并且皮肤粗糙的少男少女们了,是的,究竟是谁赐予了他们一往无前的自信精神。 这时,那群不知死活,自以为是彰显了青春年华正好的少男少女们又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打头的那个女生,油光满面,一脸漆黑,这不能怪她不注意保养,其实她已经胡乱地在脸上搽了一层粉,但那些粉看上去劣质不堪,所以,她的脸呈现出三种色彩。 大概是因为最近天气火热,即使她娇滴滴地躲在棚子里,也依然能把她蒸成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当然,翟珊对她的描述是——我靠啊,她至于把自己搞成荞麦馒头的颜色吗? 可是,她现在充满了自信和骄傲地朝翟珊看,而且用更快的速度扫视了钱慕,并且迅速把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她盯着钱慕,非常有礼貌地发声:“哥哥,请问这儿有洗手间吗?”她的声音特别柔,怎么说呢,翟珊就想到了做鸡的,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夜店里的小姐,当她们遇到恩客,然后想要索取点身外之物的时候,她们都会这样子讲话,好像使用这般说法之后,总能给她们带来显着的收益。 翟珊古怪地看着钱慕,钱慕可是风月场所的老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特怕钱慕甩手就是一叠人民币,虽然这群无知的人类把她叫老了,但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钱慕拿钱□□他们仅剩的人格吧。 翟珊是个地地道道的厚道人,所以,她说:“去洗手间还组团啊,姑娘,你这自信真的来得莫名其妙好不啦,就你这样的,很安全好不啦,你说你这财色两空的,你还怕有人谋害你的性命?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这样的,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怎么老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特么是少儿不宜的。” 第131页 “阿姨,我就是问个路。”那位上了年纪却还长着象徵着青春的满头青春痘的姑娘一脸可怜见的,好像翟珊中伤了她引以为豪的资本,但她顽强地不卑不亢,让翟珊毫无违和感地想到了“身残志坚”这个成语。 翟珊在墨镜后面燃烧得兇勐而惨烈,她咯吱咯吱咬着牙齿,居然忍住了没问候那位“知书达理”的小姐。 钱慕彬彬有礼地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毕竟走在前头的那位小姐望眼欲穿,如果他再不泛滥点良心,这位懂礼貌的小姐就要撕破文明的外衣,带来一路的恶臭,因为她看上去面容扭曲,好像是拉肚子的徵兆,她已经开始抱住自己的肚子,在向下佝偻着背,她真的难受极了,可是,钱慕并没有想要立即解救她于苦海,不是有一种海,回头到不了岸么? 于是,钱慕在指完路以后,惊悚地发现,他告诉那位小姐的,居然是一个南辕北辙的新故事。 “为什么他们管你叫阿姨,却叫我哥哥?” “很简单啊,因为你在母亲节的那天,突发其想地送了我满怀的郁金香。儿子,妈妈带你看的这场电影还满意么?” 第69章 终于翟珊11 当翟珊心满意足地坐进钱慕的爱车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她硬是鼓足了所有的气力,非得和那几个青春洋溢的少女少男们纠缠不休。 譬如,当他们看到某位帅气非凡的男明星用一个非常温馨的姿态怀抱着某位美如天仙的女明星的画报批判着说:“嘿,我就觉得她是女神。”然后话锋一转,冲着男明星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容说:“他?还男神!” 这时候,翟珊就会幽幽地出现在他们的背后,并且幽幽地在他们的耳边吹气:“别这样,听姐姐一句劝,你满脸的青春痘绝对没有这个男人帅,好歹他英俊的面容上没有爬满痤疮那样的玩意儿!” “噢,请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还不想对着痤疮那样的玩意儿苦口婆心地超度,真的,相信我,你更应该把你这张苦大仇深的脸摆在那群操着手术刀,并且随时都想往人脸上动刀子的整容医生们的面前,这样他们也许会大显慈悲。” 要不是钱慕眼疾手快地把翟珊从电影城拉出来,她也许会把所有的人都祸害一遍,她实在是太厉害了,就是服务生给她递杯饮料,她也能唠叨半天,钱慕甚至都怀疑她是来故意找碴的。可是,这家电影院并没有得罪她啊。 她摸着钱慕后车座里上等的皮革,可真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女瞎子在心怀鬼胎地摸象,她摸得非常认真,并且发出了疑问:“这不像是你的车啊?” 她伸长腿,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她准备假寐一下,毕竟刚刚的战斗消耗了她百分之十的体力,尽管她有点恼怒钱慕中途把她强行拉了出来,但是因为得到了特殊的待遇,所以她很欢快地把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钱慕一边观察着路况,一边挂着坏坏的笑容回头望她,他其实也是相当开心女瞎子能够满意他的新坐骑的,于是他回答得特别自豪:“黎颖翔那个败家子的,别提当时那帐单的数额了,我都差点吓到不省人事。” 翟珊默默地贡献了一个白眼,尖酸刻薄地说:“得了吧你,能让你不省人事的,肯定是你这个败家子也承担了帐单的二分之一。不是我说你,你上次那车不是挺好的么,都能在‘屎’上风驰电掣,可牛逼了。” 钱慕痛心疾首地抱住方向盘,上次那事一提起,他就心痛到无法唿吸,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冷静地陈述着:“当我那辆车开到洗车工面前的时候,他立刻罢工了,并且说自己的嗅觉出现了问题。当然,我也很佩服你,居然可以神情自若地走下车,你知道我待在车里纠结了多久吗?要不是黎颖翔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我要是再不从车上下来,他就把我一起扔到垃圾场去,我怎么可能有勇气推开那道有着神奇气味的车门!” 翟珊:“......” 对于翟珊来说,你永远也不能指望她有伤春悲秋的一天,当然,你也不能奢求她在一个夕阳染红了天际的傍晚,独自一人坐在落地窗前,摇着高脚杯里颜色鲜艷的葡萄酒,一边欣赏着末日美景,一边矫情地感慨说:“她死了以后,我就活成了她。” 她觉得那还不如给她一块牌子,然后要她对着镜头,情感丰富地表演着“我有两张面孔,但它们都不是公主的真颜”。 真的,你绝对不可以为难她,她心烦意乱的时候,甚至可以在酒吧撑起一片天,她没法像一个文艺的小青年,抱着一本书,哭得死去活来,当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哭完以后,还不知道自己在哭个啥。 她虽然也会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偶尔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绝不是哭天抢地,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了她,然后她要黑化,要崛起,要反抗。她仅仅是莫名地沉默寡言了,忽然变得不想说话,甚至排斥整个世界的一草一木。 而这时候,林拓会静静地看着她,宠溺地微笑。要知道,堆在林拓面上的积雪足以赶上南极冰川的厚度,但他对着翟珊的时候,像太阳的光芒移射到了森林围困的湖面。 她几乎能听到湖面结成的整块冰棱解冻的声音,以及冰块落入了湖水的叮咚声。 第132页 她伸长胳膊,拥抱他,她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地磨蹭,然后在他的耳边,柔声说:“有你这样懂事的弟弟,真好。” 被她亲昵搂住的身子顿时僵硬,因为林拓排斥她说的那声“弟弟”,就跟她情绪不佳时莫名排斥整个世界的感觉是一样的。 林拓推开她,然后在沙发的另一头远远地坐下,他低着头,阴影里只看到尖削的下巴,还有他不安的手指摆出的各种姿势。 “我不是你弟弟。我也不想做你弟弟。”他冷冷地提醒着翟珊,如同赌气的小孩子。 翟珊凹了一个白素贞的造型,相当骚首弄姿,她盘在沙发上,恶作剧地欣赏着林拓的小别扭,然后伸出五根镶满了水晶的手指头,抓了一把林拓的胸口,特别夸张地尖叫:“难不成你想和我做姐妹?” 顾晋宇非常确定,在他光明磊落的生平里,从来没有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过任何一个人,更遑论现在他怀里抱着的还是一个特别壮硕的男人了。 那个男人沉重的躯干压得他几乎听到了嵴椎的咔嚓声,他想,如果再坚强一会,他可能就会特别悲壮地从中间断裂开来,多么悲催! 他坚硬地转过头,当然是略垂了脖子,在做这个艰难的动作的时候,他很庆幸,他的颈椎没有问题,这让他一气呵成地圆满完成了俯视。毕竟,他是那么殷切地想要和用一个奇怪姿势挂在他身上的人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但是火热的对望的。 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变故而萌生出什么你侬我侬的情愫。他似乎已经感受到项皓的倾慕了。 然而,顾晋宇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于抱男人又是耿怀的,而且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他的耳朵根一定红透了。 他必须承认,在他三十年的生命里,他就像古时候安分守己,待在闺阁中的花季少女一般,从不与男人肌肤相亲。 于是,他立刻把身上的男人甩了下来,并且立正站好,浑然一副贞操还在的模样,但是项皓就显得特别悲惨了,因为顾晋宇的惯力,他差点直接被扔下,然后后脑勺着地,如果再不幸一点,他可能要和韩凌杰在地底结成连理枝。 当然,更要命的是,他们和对面正襟危坐的许真真在一分钟之前,还在悲痛地谈论着人的生命长短,譬如许真真声泪俱下的诉说着:“一个人的生命就那么长,短也好,长也罢,也就那么数十载。死了的人,被活着的人无情遗忘,想想,都觉得悲伤。” 这归结于他们尊敬的韩探长因为抑郁症自杀了,当然,他们是保持高度怀疑的,毕竟韩凌杰乐观得犹如一只刚从娘胎里蹦哒出来的纯情小猪仔,并且随时都能操着一口“哎呀”去祸害未知少女,关临表示,她深受其害! 所以,对于韩凌杰结髮妻子许真真的哀悼,他们都觉得太假了。这就好比鸡死了,而黄鼠狼却伤心得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关临心有余悸地瞟着沙发角落,当然,她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顾晋宇和项皓的身上,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生居然能在见到蟑螂的第一时间里,英勇无畏地沖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而等待着他的男人竟然在同一时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双手。是的,他们的“公主抱”实在是配合得太默契了。 反观许真真,她的神情就不乐观了,就跟看到了□□的画面,她两眼无神,随时都能一抹黑地晕倒过去。 当然,对于许真真要死不活的面部表情,他们并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因为许真真甚至在拉开房门,请他们去客厅的时候,寡淡的面上俨然也透着一股子嫌恶,而打电话邀请家访的人,却是她本人,她说她受不了社会舆论了,这也不能怪人们一颗拳拳跳跃的八卦之心,毕竟韩凌杰的死,确实蹊跷。 总之,网站上的流言蜚语五花八门,他们甚至脑洞大开,说韩凌杰死于某种y,看看,那群不知羞耻的人类,他们平日里都经歷了什么。 她在沙发上坐下,虽然很礼貌地接待了他们,但是她懒散的态度,却一度让他们反感,她穿着居家服,由于休假的缘故,她连头髮都没有打理,而显然,这并不是见客该有的颓废。 她说:“真是非常抱歉,还要你们来家里一趟。你们知道的,我最近都没有去上班,因为凌杰过世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缓缓,而且,你们也知道,最近民众们都过分地关心着这件事,我想,要等到这件事平息,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她的视线从他们的面上一一掠过,波澜不惊,甚至藏着揣测和算计,她继续说:“他死了,也许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件很快就能忘掉的事情,就好比发生在你们日常里的小事。毕竟他只是你们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不是吗?你们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但是,于我而言,真的非常悲痛。” 她陈述完她的伤心和难过之后,开始道明今日请他们过来的意图,她再次表达了歉意,尽管她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抱歉,甚至倨傲地抬起了下巴,好像间接性地鄙视顾晋宇,毕竟顾晋宇现在接替了她老公之前的位置,或者说是顾晋宇的上升而导致了她老公的下降,最后不幸得了抑郁症。 她又说:“我知道,你们很忙,忙着处理很多事务,甚至还要侦察一些棘手的人命案。以前凌杰选择做这一行的时候,我其实是拒绝的,因为他根本就不适合,他应该和我一样,待在医院里,他很有学医的天赋。他曾经做过医科大学的导师。当然,他成为导师的时候,还非常年轻。我就是那时认识他的。你们也可以下意识地认为,我在他还是导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暗恋他了。” 第133页 “他曾经帮助过我,在我刚刚步入大学的时候,我的家里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很多钱,当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尽管他们腰缠万贯,只有凌杰向我伸出了援手。我对他,除了爱情,还有恩情。” “我听说,凌杰当初负责的那件案子并没有结案,现在是由你在负责。”她阴沉的眼神落在了顾晋宇的身上,不是询问,而是肯定,显然韩凌杰辞职后,那件令他无法释怀的案件有对她提起过。 天地良心,顾晋宇并没有因为觉得她阐述的枯燥而故意忽视掉她的长篇累牍,他只是太过劳累,所以不小心打了个盹。 但是,保养得宜并且看上去像是吃了兴奋剂的许真真却是觉得受到了轻怠,尤其是顾晋宇睡相的酣甜,真是让她怒火中烧。 “顾探长,你不尊重我。”许真真看上去像一条盘在沙发上修练的蛇妖,老实说,她的这个姿势非常不雅观,尤其是室内还有两名男性同胞存在时,她整个人瞧过去,就好像忙得四脚朝天的接客的鸡。 而呈3d悲伤环绕模式情景下的她,这个躺姿是不被允许的,甚至应该被禁止。 顾晋宇正襟危坐,他一派从容的面容下,是对许真真最后一句话的忽视,当然,他也潜移默化地省略掉了许真真过分妖娆的坐姿。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你取代了我老公的位置,我恨你都来不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老公至于辞职么?他至于在辞职的这段日子里,因为心神不宁而大量吞食安眠药么?顾晋宇,你还需要我回答什么?我真恨不得去检举揭发你,是你们害死了凌杰!”许真真激动得双肩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纱,而纱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火海。 顾晋宇不置一词,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许真真,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许真真一时的气话而已,既然她需要发泄,那就让她撒一阵子的疯好了。 于是,顾晋宇慈眉善目地盯着许真真一个劲儿地看,项皓和关临在旁边瞅着,都快要生出一种顾晋宇对许真真“一见钟情”了的想法了。 幸好,顾晋宇的演技可以冲击奥斯卡奖项,所以他恰到好处地把许真真逼迫就范,许真真颓然地重新坐回沙发上,披头散髮,了无生气。 她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我见到欧紫莹了,那个女人,她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她和凌杰在一起,他们一块儿坐在咖啡厅里谈笑风声的样子,真是和谐极了。如果那个女人把墨镜摘掉的话,我就能看到她狐媚子一样的面孔了。可是她没有,她的脸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能暴露在空气里。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欧紫莹?”项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因为欧紫莹这个名字其实是绝迹在他们所有的调查里的,可是,现在她突兀地闯了进来,并且严重影响他们的判断。 “是的,就是那个塑料□□一样的女人。”许真真冷冷地发笑,“凌杰如果不是因为去见了她,怎么会想不开而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凌杰他一直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我不相信他会狠心地抛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他一定是被那个女人给威胁了,或者根本就是那个女人向他下了毒手。我太理解欧紫莹了,她的心,分明就是石头做的,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故事?”项皓摸不着头脑地问,因为他忽然发现,这群人身上的故事足够写成一部纪传体通史了,太他妈能编了,他完全猜不中结尾啊。 第70章 终于翟珊12 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如果含情脉脉的话,他们甚至能擦出爱的火花。其中一个男人说:“你穿西装挺帅气的”,另一个男人羞赧一笑,但很庆幸的是,后者只是说了一声“谢谢”,并没有在前者的基础上回一句——“你也很帅气”,否则他们足够称得上是“一见钟情”,或者说是“二见倾心”,因为他们彼此对望的眼神简直能让天下有情人去见鬼,你见过两个大男人浓情蜜意的样子么?他们发射出的爱的火焰,足够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点亮,然后繁花璀璨。 “噢,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项皓。”项皓伸出手,然后和黎颖翔象徵性地握了握手,尽管他们二人年轻俊朗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几乎能赶上十万个为什么。 当然,其中还有项皓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做好和黎颖翔促膝长谈的准备,那都是顾晋宇一厢情愿的幻想,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是真正地面对着故事里英俊帅气,并且像王子一样绅士的男主角——黎颖翔。 在此之前,他贪婪地欣赏了一遍又一遍黎颖翔的美颜,当然,他也扪心自问——同样是男人,为什么人家就能长得倾国倾城呢。 “黎颖翔。”黎颖翔微微颔首,他其实不善于同陌生人交谈,尤其是陌生人在电话里简短地交待了大致的事宜,然后非要跑到他的公司来找他时,他的心情就像是买了一支持续下跌的股票。 项皓有点尴尬,他搓着手,不知所措,可是他仍然固执地将他要说的话问出了口,譬如“我们来谈谈爱情吧?”结果是换来黎颖翔像看精神病一样的漠然的眼神。 第134页 但是,他坚持不懈地继续战斗着:“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呵呵呵,那我们来谈谈你的前一任吧,我听说她叫炎梓沛。” 刀一样冰冷的眼神飞了过来,项皓吓得一哆嗦,然后重整戎装,一往无前,不知死活,他说:“我能问一下,你们是为什么分手吗?哦,还有,能方便透露一下,你和钱慕是什么关系?我们都很好奇。” 在他一叠声的询问中,黎颖翔非常帅气地起身,并且优雅至极地整了整高级西装的袖口,然后果断地转身,走进了写字楼。 浪漫这事,搁项皓身上,那是不堪回忆,他上大学那会,沉寂多年的星空总能散发点动静,不是狮子座流星雨洒满天际,就是处女座携着的身姿划过苍穹,他没多大的文学功底,因为女朋友是文艺一枝花,偶尔诗性大发,满嘴竟然也能跑出几个精美的句子。 无数的情侣们便在非常特殊的这个日子里,手挽着手,心连着心,浩浩荡荡地往海拔不高,但据说还是可以看到百年一遇的奇景的小山丘出发,他当时就觉得,这场声势浩大的进军,特别像地震来临前,成群结队着搬家逃离的蛤蟆,他把这个形象的比喻告诉了他热恋中的女友,那是一个温柔斯文的女生,她听了之后,只露出了四颗洁白的门牙,她没有发表言论,但她也没有笑,要知道,平常的时候,她都能贤妻良母地对着项皓微笑,真特么的渗人,此时更渗人。 项皓立即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他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他的比喻是如此的粗俗。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那天晚上的好心情,于是,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在流星雨从头顶拉长尾巴,整个山丘的人都开始尖叫的时候,他们把看星星的浪漫演化成了一出醉鬼的指指点点的画面,那不是一般地煞风景,简直辣眼睛。 所以,他结案呈词,说:“探长,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浪漫,你总不能因为我不懂浪漫,就要我跟着别人去学吧。” “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顾晋宇无限感慨,因为他正有此意,“小皓啊,你真是探长肚子里的一条蛔虫。” “别。”项皓拉长着脸,苦大仇深,“探长,英俊的我怎么也不像那么一个玩意儿吧。什么破比喻,反正我不去,我都地献身跟一个男人促膝长谈了,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还要逼迫着我去吃狗粮啊。” 但是,项皓的坚决反抗并没有持续多久,在顾晋宇威逼利诱的一顿接着一顿的昂贵美味的饭菜的炮轰下,项皓终于意识到,已经只能用人身来相许了。 他暗骂顾晋宇老奸巨滑,特别不快的时候,又作死地诅咒着,最后乖乖上阵,冲刺着他高压的电灯泡发出最强大的光芒。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翟珊疑惑地指着一副非常不和谐的画面给钱慕看,同时问出了心中的不解,“他们在干什么?” 钱慕摸着下巴,说真的,这样的场面,他也是头一次遇见,所以他的回答饱含了相当高的不确定性,他迟疑了一会,才说:“很显然,他们是在偷情?” 他真的不敢肯定,所以他在结尾的时候,翘起了尾音,留有高度的回还余地,望见翟珊疑惑重重的面庞,以及叠加在一起的秀致的眉头,他机智地给自己点了无数个贊。 “偷情用不着学吧。”翟珊的手指头一转,就落到了吃够了狗粮,而此刻正捶胸顿足的项皓身上,他看起来像只终于找到了同类的猩猩,“你看,他是不是在临摹?但也不能跟个猩猩一样啊。这姿势真是丑爆了好吗?” 然后她又向钱慕确认了一遍,非常地中肯,“偷情真的不用学?” 钱慕喝了一口咖啡,将目光转向别处,“应该还要看天赋吧?”他真的没法确定这个答案,天知道“天赋”那玩意儿能淫秽成什么样! 而这个时候,他们的包厢被人打开了,一群警察模样儿的人沖了进来,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翟珊差点以为自己被打劫了。 然后,其中一个警察走上前来,对着即使是在室内也要戴着一副夸张墨镜的女人,说:“翟珊,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翟珊犹自坐着不动,她倨傲地抬起下巴,怪声怪气地问:“你们没找错人吧,我是最近杀人了,还是抢银行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副冰冷的手铐便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腕,她脸上的惊讶消失了,只有愤怒,她绝望地看着立在一旁麻木不仁的钱慕,心顿时凉了。 “有秋裤吗?” 当苏喜涵第十七次询问完穿梭在门店累死累活,并且能逮着任何一个有潜力的顾客依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唠叨了一整个工作时间的导购,即使路过的顾客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看悬挂在橱窗的昂贵玩意儿之后就准备捂着钱包快速逃离灾难现场般惊魂未定地摸着胸口寻求安慰。 当舌灿莲花的导购告诉她,他们这儿并没有那玩意儿,可是又试图推荐一种她从来没听说过和见到过的玩意儿的时候,她也像那群夹着尾巴逃跑的经济水平未达标的顾客一样,迅速扶住了胸口,特别是她在扶住胸口之前甩出了一句:“噢,我是得罪你了吗?你居然给我推荐这类玩意儿?我真的是谢谢你了!……噢,请别用那种慈祥的眼神望着我,我想我根本没有多余的零钱来接济!” 第135页 在导购似乎含着一块特辣的姜的忧伤表情里,她提起包包,身手敏捷地夺门而出,当然后果是她的双腿又因为没有过多的布料支撑而感觉把它们放到了冰箱里,她冷得瑟瑟发抖,但是仍然垂死挣扎着,因为她相信,不管这个城市是多么地时尚时尚最时尚,秋裤一定还是有的,它可能在某个角落里孤独地待着,或者正在前往这座高端的城市。 她从来没有想到,她终会有挨家挨户地寻求着那玩意儿的一天,要知道,她以前来到北京的时候,可是看到了满大街飘忽的秋裤,毕竟黄土高坡的人民群众置身于天寒地冻里,没秋裤根本没法出去晃悠! 她忧愁了老半天,因为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穿得这么随便,并且还能耀武扬威,成为一种约定成俗的时尚,她实在是太惊讶了。 在第十八个店员咽下口水欲要回復她的时候,她立刻制止了店员,并且还是非常亲昵地用手挡住了对方厚厚的嘴唇,因为她似乎能够预料到店员会告诉她一个多么遗憾的消息,她激动地说:“难道全北京城的秋裤都被你们套身上了吗?真的,别这样,那玩意儿穿着特别瘆人,相信我!” “女士您好,我要说的是,我们这儿正好有秋裤……”店员诚惶诚恐地看着苏喜涵慢慢舒展开的眉头,接着说,“那您还要吗?” “当然要!”苏喜涵比壮士断腕还要慷慨激昂,而且热泪盈眶地握住了导购员的手,整个感人的画面就跟国家总统会面有得一拼,当然,苏喜涵还特别轻车熟路地挽住了对方的胳膊,尽管对方是一名男性。 穿上厚实的秋裤之后,虽然她对着镜子里明显比平常大了一圈的两条笔直的腿,犹豫着要不要脱下,毕竟有损美观,她可不想穿出黄土高坡人民的臃肿,如果再让她去青藏高原暴晒个一月,她就是活脱脱的高原红妹子,当有镜头对着自己的时候,立刻眼笑眉开地露出佳洁士刷出来的比冰雪还要亮眼的牙齿。 但是,当她纤长白嫩的大腿接触到连暖气都没法抵御的寒冷时,她立马又果断地套上了,比烈士就义还要义无反顾,然后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装死。 她现在需要理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根源不过是那天去了翟珊的家,然后不小心在洗手台上见到了某个能震撼人心的,并且足够摧毁她理智和记忆的石块之后,她才完全失控的,她夜夜担心着未知但是已经在靠近她的死亡了,只是她没有预料到,她已经走进了杀戮者的战场,那把无形的刀其实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就等着她不经意地回过头,然后引颈自杀。 她本以为韩凌杰的死,会加固她们的友谊,她的意思是她们将会拥有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守护得住的,除了双方心知肚明的死穴。 可是,当得知了韩凌杰的死讯,她觉得,唯独死者才能真正地守护秘密,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他们的生死链忽然变得非常壮阔,如果说她站在了食物链的底端,那么翟珊一定是那个可以吞併他们所有人的,而且属于他们的头号天敌。 他们在翟珊的爪牙下,只能像一只只吱呀吱呀乱叫的小白鼠。她甚至毫不怀疑翟珊会把她一举歼灭。 她躺在离故乡很远的北方城市,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这个季节的温度简直让人没法在世上生存,她起身,趴在落地窗前,欣赏外面的冰雪世界,她看见匆忙来往的人们披着厚实的棉袄,他们统一武装,甚至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大衣的领口,当然如果她们愿意的话,她们不介意把围巾拉到额头下方,连眼睛都感受到了寒冷的气息。 她想,只有到了冬天,不管是什么样阶层的人群,终于是亲身体会到了比人心更冷的东西了。 她的手机开始震动,可是她并不想起身去接,因为她现在是在逃窜,就像是被通辑的罪犯,罪犯是不能与外界保持联络的。 她又把视线投入到了大街上络绎不绝但是裹得相当严实,或者说是非常凉爽的人群身上了。 她一直很郁闷,为什么那些妙龄女子能在零下几度的世界里,依然我行我素地把自己穿成盛夏季节里骚首弄姿的老女人,当然,她同样无法理解那群画着浓重油彩的女人们为什么会在三十摄氏度的高温里把美丽柔顺的秀髮披散在肩头,她们真是神奇的存在,既不怕冷,也不惧热。 她趴在落地窗前,像是在等候着一个未知的指令,一动不动地,胡思乱想着观察人流与车海。她偶尔会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天空里积满了浅灰色的云层,它们靠拢,或者相离,无穷无尽地变幻着姿态,唯独雪花至始至终地从天而下,好像没有尽头。 最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勇敢地走向了搁放手机的铺着暖和舒适被套的大床,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然后在做出一个深唿吸的同时,她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那个人是顾晋宇。 这么说吧,她其实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做顾晋宇的男人,虽然她知道那个男人一直会来她的咖啡馆喝咖啡,但是她拥有那么多的回头客,并不需要把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住,即使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在她的店里办一张会员卡,可是她除了给他们因为美色而熏醉的行为一定的折扣以外,她想,她总不能让他们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然后每个人都和她约会一次。 第136页 她对男人突然递她小纸条的行为感到非常的吃惊,尤其是她的服务生朝她挤眉弄眼地说:“苏姐,一个特别有魅力的男人哟——”服务生的阴阳怪气令她极度不快,因为一旦他们的说话口吻切换成太监模式,那么她敢肯定他们嘴里的那个男人绝对特别地特别。 就譬如有一次,他们欢天喜地地跑来找她,当时她还沉浸在抗战神剧中不可自拔,你知道的,因为中国导演的拍摄水准非常地出人意料,所以她理所当然地陷入了疯狂的吐槽,并且那几天她的心情就跟抗战神剧里的剧情一样,跌宕起伏,热血激昂。她看到精彩部分的时候,能手撕咖啡杯! 她的服务生笑呵呵地告诉她:“苏姐,店里有一个高富帅,要不要过去聊聊?”他那口气,特别像做鸭的找到了买鸭的。 苏喜涵疑惑地望着他,因为她暂时并不想从精彩的剧情里脱身,于是她只是轻描淡写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她沸腾了,立刻就从柜檯里立身而起,并且在她的服务生左右开弓的拉扯下依然朝前勇敢地迈着步伐,因为她觉得那个富态的男人肯定特别有钱。 “苏、苏姐,你——冷静点。”她的服务生绝对是被她的行为吓得方寸大乱了,所以他们几乎是强制性地把苏喜涵整个人给架了起来。 苏喜涵愤怒地瞪着他们,激动得老脸通红:“别拦我,你们没看见他富得流油吗?” 经过那一次血一般的教训,她的服务生终于是老实了一段日子,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又开始在苏喜涵的身上找乐子,他们乐此不疲地玩着这样的游戏,甚至已经暗地里帮苏喜涵物色相亲的对像了,因为他们普遍认为苏喜涵应该去当一个家庭主妇,毕竟苏喜涵偶尔给他们下一次厨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苏喜涵似非似笑地睨着那一群兴风作浪的服务生,问:“是一个娘炮还是人妖?魅力?噢,宝贝儿,你们真的不应该这么形容一个男人,我想他应该也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赞美词,除非他真的是一个娘炮,或者说是一个人妖。但是,人妖他在泰国待得好好的,干嘛跑到中国来?” 她的服务生集体扶额,而这个时候,她透过那一面人墙,见到了朝他们这边而来的顾晋宇,她不得不承认,顾晋宇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当然,她想说的“魅力”是那种歷经了岁月的磨砺和洗涤之后展现出的气质,而不是一个像女人一样的男人还浓妆艷抹地上了一层油彩,双眼空洞地平视着前方,并且摆出各种摄令花痴心魄的某位男明星。 她迟疑着按下了快捷键,因为她在此之前一直犹豫不决,为自己的某个决心充满了忧愁。一旦她亲口承认,那将意味着她洗脱嫌疑,但是同样地,此刻与她浓情蜜意的闺中密友——翟珊会坐实杀人的罪名,然而真相似乎又是那样。 顾晋宇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她能想像到这位魅力十足的刚过而立之年的侦探在一片和煦的阳光里,因为看到了她的来电显示而露出狡黠的笑容。 是的,她敢保证他的心情将会非常愉悦,仅仅由于她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并且,他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缴械投降,把所有掩藏在时光里的、积了灰尘的秘密,像寻到了一个突破口,托盘而出,而他一定是那个倾听者。 他的声音低沉而迷人,但是她知道,那不过是他用来迷惑无知者的伎俩,她足够了解他,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制裁者,他有他的一套侦察观点,然后他会利用他的猜测去落下一道无形的枷锁,让所有未知的真相朝着他的意愿进行,直到结束,当然,胜利必定是属于他的。 “我可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苏喜涵握着手机,不由自主地颤慄,因为她心虚,因为她在一味地自私着为自己谋得一个安定的前途,而被她推在风口浪尖的人,正是在她无助时,会提供给她肩膀依靠的翟珊。 她不可能保持平静地去揭发翟珊,尤其是她也是那件杀人案件中的从犯时。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掉那具散发着余热的身体就那样如同死尸般情愿在她的脚边“兹兹”地冒着白气,然后面目全非。当然,她也不可能忘记那个活着的女人最后露出的奸佞般的笑容,她觉得当时的她一定是见到了鬼,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居然有一天和魔鬼共事。 “好,你说。”顾晋宇回答得非常爽快。苏喜涵轻轻地嘆了一口气,果然,顾晋宇对于她的这个来电是相当开心的。 “事情其实并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可是,我想保全我自己。顾探长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苏喜涵连大气都不敢喘,即使她的心脏由于她的压抑快要调停了,但她硬是死撑着去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边即将传来的说话声。 然而,那边静默了。她几乎都能听到雪花撞在玻璃窗上的声音,细小但是清晰地敲击着她的心房,她知道她的请求太过自私而惹怒了旁观者,毕竟残忍的兇杀案是她们一起犯下的,而她却想要翟珊一人去承担,多么卑鄙!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开始在眼眶内打转,她此刻懦弱得一塌煳涂,她哽咽着说:“顾探长,我明白,我这样的请求非常自私,可是谁又会心甘情愿地去坐牢?人总得想着一些卑劣的法子去逃避自己不想去做的事情的,我也不例外。” 第137页 那天晚上,她埋在温暖的被子里哭得肝肠寸断,感觉所有堵在心里的话都化成泪水流掉了,她虚弱无力地捂着脸,为自己的背叛忏悔,可是没法赎罪。 第71章 尾声1 所有能打动人心的故事都是由悲伤堆砌而成的,它们吸纳了廉价的同情和怜悯,筑就了如光阴般漫长的无数人生,那些点缀华美或者平淡的人生交集,或者重合,都将碰撞出璀璨的火花,然后如同春天艷阳里绽放的绚烂花朵,争妍斗艳,万紫千红。 最后,组合成浩瀚宇宙里的一颗冰蓝色星球。它存在于无边无际的银河系,围绕着太阳转动,延伸出四季,于是有了渺小如尘埃般的我们的生老病死,以及寄存了悲欢的我们的身体和灵魂。 当我们在怜惜蜉蝣短暂的生命时,相较于太阳的永恆与长久,其实我们的生命亦不过是其中的三秒时光,除了我们自己,无人可以替我们易逝的生命垂怜,因为每个人都在百忙中照顾着自身,生,或者死。 木子慧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之所以清楚那是一个梦,而不是他如今一塌煳涂的人生里的一部分,那是因为他的青春容颜仍然停留在笨拙地拿着一个gi的领结,正在往钱慕微微仰起的白皙的脖颈上艰辛地配戴着的年少时光里,荒诞而离奇。 因为他似乎比钱慕矮了半个头,也因为钱慕那一刻在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的脸悄悄地在那片无声的凝视中红透了,并且手指也开始轻微地颤慄,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习惯对方如同热浪般的目光,他宁肯对方投向他的视线足以冰封三尺。而钱慕平日里摆出的架势基本都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个亿的表情。 他为钱慕感到庆幸的是,钱慕那种时刻保持在面部的轻蔑眼神并没有激怒平民百姓——因为钱慕特别好看的脸蛋,所以人们都选择了饶恕,甚至对他格外地迷恋,就像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某个风姿绝代的男明星,钱慕的那张脸总能轻易地抓住所有歷经了世事冷暖的那群(老)女人的那颗沧桑但是浪漫的心,或者说,是她们那颗年轻而沧桑的心。 钱慕的周围从不缺乏追随者,他曾经就见到过钱慕当着一个试图往其西装上衣口袋里塞名片的、风姿犹存的老女人,翻出一个碗大的白眼,并且绷紧着面部神经骂“shit”,因为那个被他美色所迷的女人似乎把他当成了可以满足她个人需求的模特儿。 而仅仅由于钱慕翻出去的一个极具杀伤力的白眼,那个老女人立马意识到——她在玩火自焚,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这位看上去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拥有着模特儿完美身材的年轻男子实际上出身于显赫的家世,特别是他随口一骂的“shit”都是那么地充满绅士风度,并且是长年累月而生出的内有涵养。 于是,她把名片,或者说是房卡转身递给了木子慧。木子慧当然记得那一刻钱慕的神情,就跟咬了一口柠檬在嘴里似的,他不可思议地别过僵硬的脖子,木子慧简直能听到他脖子扭动的“咔嚓”声。 “大妈,你有完没完?当发传单呢。”钱慕立即让他的涵养去见了鬼,其实他本人看上去更像个鬼。 因为他生气时,把眼睛都会瞪得特别大,而他的眼睛本来就非常大,所以他一怒之下,差点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吓得老女人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后不满地嘀咕:“有的是愿意被包养的男人,又不差你一个。” 当然,她的话并没有传进钱慕的耳朵里,否则她惹毛了钱慕之后,就不能顺利而且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木子慧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被年纪大得足够当他妈妈的女人当面猥亵了,但是他非常清楚地记得,只有钱慕为他解过围,那是唯一的一次,和钱慕在一块儿的时候。 他从床上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洗手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依然童颜永驻,青春恆在,心情极好地扬起了嘴角,对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微笑,他看到他的笑容牵强而无奈,有着千帆过尽之后的悲怆,他无法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笑容会变成那样——陌生而令他害怕。 岁月似乎丝毫没有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他知道,他已经在衰老了。虽然表面上不着痕迹,但他明白,他的腐败是由内而外的,生活的糜烂气息如同野蛮的藤蔓,快要突破泥土,然后将他鞭笞得体无完肤。 他松蓬的头髮是因为昨晚又陪陶姚去了一个宴会,不容一丝差错而且占有欲强大的女人在出发前,仍苦口婆心地叮嘱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晚宴,我希望你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但是,你必须是站在我身边的。” 女人蛮横而霸道,从他成为她的助理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她那满满当当的,而且奇奇怪怪的行程给弄得头昏脑胀、痛不欲生,甚至包括她的另一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私人行程的安排,她似乎习惯于了木子慧的陪伴,所以她果断地在她的许多私人行程里,我行我素地决定了木子慧的去向,并且不会提前通知他,好像他成了她的一件私人物品。 她贪恋他的年轻,爱慕他的美貌,总觉得她给予他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关怀和爱护,其实她是在无止尽地过分索要。 她也许觉得,如果没有了她,木子慧一定活不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木子慧的其他年头里,有一个叫钱翰的人一直围绕其左右,他们更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138页 当然,她的专横也不是一味地索求,她会给他配一辆他最爱的车型,譬如他现在停在车库里的那两辆限量版的玛莎拉蒂,又或者是他此刻居住的别墅,他不经意间就成为了富人,而他并没有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他的耐心慢慢地被消耗,他甚至在这场终将不得圆满的囚困里逐渐显现本性——他开始心浮气躁。 他甚至怀念待在钱翰身边的日子,以及想念和钱慕曾经不经意交集的那一段时光。 他做的那个梦,与其说是飘缈的梦境,还不如说是他存在记忆深处的回想。那已经是一段足够埋进尘埃的陈年往事了,但是他昨晚却梦得特别地清晰,如临其境。 “我想说的是,我要把这个还给你。”他的手心里托着一个完美包装的盒子,华丽丽的颜色,几近奢侈。 当他因为第一次见到钱慕而致使手机殉身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候没有和以前的朋友来往,包括他的老闆。他是决心与过去告一段落的人,毕竟之前的生活过得一点儿也不如他愿,甚至让他生出了龃龉。 可是,不知道钱慕用了什么手段,总之这个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居然在一个月之后,领着他的老闆一同闯进了他的新生活。 钱慕看上去是那么地满怀歉意,但他并不打算原谅他,因为如果没有钱慕自以为是的横插一脚,这个时候的自己也就不是老闆身边铁打的左右手了,并且,他也不会出现在钱慕即将上台表演的热烈场合,他那天也许来得不是时候。 他不敢抬头去看那双此时不知道是盯着他还是他手掌心里捧着盒子的那人,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这种剧烈的、突如其来的感觉沖淡了他的恨意,他觉得,他其实可以同钱慕冰释前嫌的。 “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钱慕挑眉问他,他当然不清楚,因为他在接收到了钱慕的匿名礼物之后,可以说是惴惴不安,他绝对没有闲情逸緻,在一个温暖的午后,轻轻地拆开掉那层华丽的包裹,然后像个收到了生日礼物的小女孩一样欣喜而急切地想要目睹自己收到的这个礼物。 其实对于心神不宁的木子慧来说,拆开这个包裹不亚于他在越南的战场上拆炸弹包。 他只是把签收到的这个奇怪的包裹随手放在了客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因为避免他老闆看到后问起来而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包裹有一段时间的失踪,因为钱翰将它递到了钱慕的面前,就像是为了争夺领地的两只狮子,他们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于是,那个突兀的包裹就成了他们彼此竞争的绝佳道具。 “我不知道。”他摇着头,那一刻,他看到一身dior西装的钱慕开怀大笑,黑色把他冷漠的气质衬托得刚刚好,可是,前者不应该轻易地露出笑容——因为他道听途说过钱慕这个人高冷到不行,各种夸张的版本都有,包括有人说钱慕的冷气足够把一个男人给废了。 当然,这只是他老闆在确定钱慕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而给他寄送了一个奇异的包裹之后,神秘莫测地同他说起的一个传奇版本。 于是,他似乎明白了钱慕的意图,但那样的想法很快就令他格外不自在,他觉得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那样一个卓绝的人物,自然是不会离经叛道的。 也许是钱慕破天荒的笑容打动了他,总之,他在返还那个烫手的山芋的时候,温驯地听从了钱慕的指令,认认真真地把领结从包装华丽的盒子里面取出来,然后戴在了钱慕的脖子上。他不得不承认,钱慕是一个非常帅气的男人。 他静静盯着白炽灯下自己倒映在镜面上的惨白容颜,一阵突如其来的哀伤过后,他开始洗漱。 这时候,他在镜中看到了只穿着一件薄款丝质睡衣的陶姚如同夜间的鬼魂一般,轻飘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保养得宜的脸部依然爬满了令人噁心的皱纹。 她饥渴地仰望着他年轻而青春的面孔,温柔地问他:“怎么不多睡一会?” 木子慧一边刷牙,一边垂下眼睑回復她:“今天不是周末,我还有工作。” 他不敢去看陶姚鱼尾纹暴露的双眼,也不敢鼓起勇气,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然而,陶姚的双手依旧像是怪兽的触角,它们环绕上了他的腰际。当感触到它们碰到了他的肌肤时,他僵硬得背嵴发凉。 陶姚自顾自地拥抱着他,轻声说:“我昨晚在你的手机里发现了一张很有趣的照片,他似乎对你很重要,不过,我还是帮你把它删除了。因为——你如今是在替我工作。” 木子慧木讷地抬起眼,看向镜子,他感觉光滑平整的镜面忽然之间碎成了玻璃渣滓,而他正赤脚踩在上面,鲜血淋漓。 他仿佛望见了钱慕冰冷到足以将人血液凝固的,如同死神一般的面容,哀伤地看着他,双眼里布满了忧伤。 第72章 尾声2 世上冥顽不灵的人太多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没有尽头,却死心塌地的等待。 钱慕决定听从母亲的建议——出国留学。他换下窄身的哑光色绸缎礼服,换上了休闲的卫衣和露出膝盖的破洞裤子,他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镜前,就像是一个大学生,他咧着嘴,故意朝镜子里格外冷酷的自己挤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是的,他在练习微笑。 第139页 他随手摘下的领结如同被抛弃的孤儿,躺在礼盒里,此时似乎在对着他苦大仇深地怨恨,他轻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将它从精緻的礼盒里拿起,他端详着黑色的领结,缓缓摩挲它特有的材质感,瞬间陷入了脑海深处有关于某段记忆的漩涡——因为他对这个镶嵌了一枚细小钻石的领结有着深沉的记忆。 “又不是去参加哪位银行家的葬礼,你这臭脸摆给谁看呢。”黎颖翔一拳击打在他的肩膀,他故意痛得龇牙咧嘴,然后开心地捂着胸口,一个劲地傻笑。 那是他们彼此勾肩搭背、终将不復的年少时代,黎颖翔总是会无情地嘲笑着他把自身塞进一件又一件勒得人脸色发白的狭窄修身西装里,尽管他上装之后都能看到那个口是心非的傢伙展示出一个非常惊艷的神情。 他当然知道,他穿上西装的样子——高冷漠然,目空一切,就跟超凡脱俗了似的。 此时,他的母亲在门外催促着:“小慕,如果东西都收拾妥当了,那就出发吧。” 他拉开房门,拖着行李箱,然后笔直地走出去,他的母亲站在客厅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她一定是觉得他受到了创伤,于是之后的日子都会在巨大的悲伤下度过,但她又不能安慰他什么。 “要是想家了,就回来吧。”他的母亲跟随他到家门口,那里有司机在等候着他,但是他的母亲却出声叫住了他,因为离别的最后一刻,她突然又捨不得了。 “我知道。”他头也不回地说,背影里带着疏离,仿佛不容丝毫的留恋。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被他揉皱,随手丢进了路旁的垃圾箱,他在司机拉开门的时候,礼貌而绅士地坐了上去,然后车子启动,朝着机场而去。 他的记忆又回到了几天前。那时,他就像是一只男蜘蛛精,正盘腿坐在fendi的沙发上闭目养神,是的,他把寂默得只听见水声的屋子想像成了盘丝洞。 当然,他可不是在练瑜珈,或者是模仿着八只脚的蜘蛛。尽管黎颖翔从浴室里出来后,被他那张贴了面膜的鬼脸吓得差点把浴巾扯掉,其实他非常愿意相信是黎颖翔故意在诱惑他。 虽然他在黎颖翔开门的剎那,将搭在脸上装模作样的面膜立即用爪子给扒了下来,然后贼眉鼠眼地扫视了一圈,因为他必须要确定整间屋子里只有他和黎颖翔。 黎颖翔一边擦着滴水的头髮,一边敞着领口朝他走近,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如果我结婚了,你会来吗?” 黎颖翔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默默地吞咽了一口水,微微向后倾倒,尽管他卡在了沙发中央,进退两难,因为黎颖翔坐在了他的身旁,他几乎能闻到浓郁的沐浴清香,他忽然变得有点不自在。 黎颖翔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听完他的话之后,才慢条丝理地说:“新郎又不是我,我干嘛要来?还有,如果哪天我结婚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寄请柬的。真的。” 他在车上小憩,闭上眼睛的剎那,他似乎见到了黎颖翔微笑的面容浮现在了眼前,可是流了一脸的血,以及那辆停靠在悬崖边上的撞毁得面目全非的高档小车,那辆小车摇摇欲坠在陡峭的边缘,随时都会坠落万丈深渊。 而事实是,黎颖翔此时的遭遇也真是钱慕臆想中的那样,而且情况似乎更糟,因为他已经不省人事了,他的头倒在破碎的玻璃车窗上,鲜血汩汩地从他的发顶流下来,不仅在车窗上形成了血红的纹路,而且也花掉了他英俊清秀的面庞,他像是沉睡在了一个梦境当中,并且不打算清醒。 他的车是在一小时之前撞上护栏的,可是,当他的这起致命的事故发生在荒山野岭的时候,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因为这儿荒芜得没有人会悠闲地经过,并且在他垂死挣扎,还存有一口气的时候,替他善解人意地拨通救护车的电话,然后挽救他于鬼门关。 也许是他太悲催了,在他不幸撞上护栏的当时,山体还出现了滑坡的迹象,这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一定会结束在这儿。 他模煳的意识间或清醒,他的眼睛开始缓慢地睁开,可是,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虚了几眼眼前的景象,便又因为万恶的头疼而晕死过去了,反反覆覆,他不知醒来了多少次。 然而没有一次让他清醒到试图爬出车厢,或者是拿起紧握着的手机拨通求救电话,他的手机屏幕闪烁着光芒,以及发出他熟悉的清脆铃声刺激着他逐渐消耗殆尽的神经。 即便奄奄一息,他也一直在口中默念着两个字,它们组合成一个人的名字——翟珊。 也许,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人世间专注投入过,他们只是来匆匆看几眼风景的过客。等看够了人世烟云,那么,他们就会选择离开了。 而此刻的翟珊,没有戴着象徵着时尚瞎子的□□墨镜,她穿着囚服,非常落拓的样子,看来她真是一点儿也不适应牢狱里的生活,她见到顾晋宇并不惊异,甚至扬着嘴角朝他展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她虽然外表像极了坐牢的犯人,但孤傲的内心却是不以为然,她甚至跟顾晋宇抱怨这里的伙食太差。 从案子了结的那一刻开始,顾晋宇便被她混合着奸笑和无辜的笑容弄得痛不欲生,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其实就是一个偌大的谜团,你解开了她的伪装,但她就是不肯向你真实地坦露,你明知道自己是对的,她是错的。可是,当最终的结果确定下来,你又开始无根据的动摇,甚至生出负疚的心理。 第140页 现在,顾晋宇几乎被这种糟糕的心态折磨得奄奄一息,他质疑自己的办案效果,反思自己的办事能力。他简直快要疯了。 而更加致命的一刀,却是翟珊此刻替他补上去的,她埋怨了差劲的伙食之后,目光炯炯地盯着顾晋宇,她的笑容邪恶而忧伤,她说:“顾探长,法院判给我的死刑,将会成为你侦探生涯中所谓的光明磊落里的一个绝大污点,你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我说我是无辜的,但你们不信,你们其实根本就没有你们自以为是的那么厉害,你们是loser。” 她的目光刺透顾晋宇,然后轻轻地笑开,像春日里舒展了花瓣的一株野花,倔强而美丽,美丽而哀伤。 她垂下眼睑,泪水模煳了她的双眼。我也曾风尘僕僕,赴一场诀别之约,尔后,互不再见。她的右手里紧紧握着当初黎颖翔送她的卡地亚钻戒,她以为她可以扔掉,但是她并没有狠得下那份心。 当关临推开顾晋宇办公室的那扇门的时候,她隐隐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譬如屋内低到了零点的温度。 在她的印象中,探长是一个极度怕冷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当他面对钱慕的时候,会特别地不自在,甚至屡次跟她埋怨说钱慕简直就是一个另类的冰雪世界。 她的直觉告诉她,探长也许出事了。尽管她不愿意胡思乱想,但当真正面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以及没有打开的空调时,她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她的直觉是真的,探长不见了。 这个时候,项皓也走了进来,他还兴沖沖地拿着翟珊在前一天录的口供,虽然他们一直企图让嘴硬的翟珊向他们吐露真情,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翟珊的坚硬态度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像。 特别是在探长跟他们分析“炎梓沛、欧紫莹这两个身份、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似乎与生俱来就被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向全世界兜售着她们其实并不廉价的生命”的时候,翟珊似非似笑地打断了探长,并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们,所有的付出都将是徒劳。 当然,她还恶狠狠地补充说:“臆想归臆想,干嘛还不放过全世界?全世界人民得罪你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个矫情得跟八档点电视剧演的姐妹情深似的女人都这么可怜了,你还给她们下一个‘廉价’的定义,她们就算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她在他们的目瞪口呆里满意地笑了,像是一条兴风作浪得手了的蛇妖,或者说是在葫芦娃里时常打坏主意,并且成功把葫芦娃全部收于麾下的蛇精。 步入房间里的项皓和关临在一阵心慌意乱地搜寻过后,意外发现了顾晋宇前段日子新订购的玻璃桌上竟然放着一个信封。而他们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及时留意。 所以,项皓几乎是直接扑了过去,然后把信封抓在了手掌心,在关临的迫切要求下,他举到眼前,可是只看到了“辞呈”两个字。 那两个简单的字体像匕首一样,准确地插入了他的心脏。他艰难地扭过头,想要去看关临的表情,但发现后者泰然自若。 她从项皓的手里拿过那封信,说:“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她厚重镜片后面的眼睛里瞬间浮出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它们蜿蜒滚下了她的脸颊。 初升的太阳越过水泥钢筋筑成的石头森林,终于将阳光涂抹在了这间向阳的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项皓起身去窗前,然后他透过窗,看到了对面街道上刚刚坐进了私人轿车里的林拓。他发了疯似地追了下去,在那辆车的踪影还在视线范围里时,他抬手叫了一辆的士,瞬间也消失在了车水马龙里。 当钱翰的车稳稳噹噹地停在那家常去的咖啡馆门口的时候,阳光正直射向“临安街角”这个极富诗意的招牌上,今天客流量非常少,他看到平日里应该座无虚席的咖啡馆里空无一人,只有零星两个服务员在打扫着店面卫生,而他们的老闆娘,一定还在接受着“抗日神剧”的薰陶和洗礼。 他推开门,在服务员转身要高喝一声的时候,立即制止了他们的兴奋和玩味,然后他径直走到苏喜涵坐着观看“抗日神剧”的柜檯,将手中捧着的玫瑰花双手奉上。 苏喜涵就是在这一堆芬芳而迷人的玫瑰花里抬起头的,当时她觉得有人在效仿西班牙的斗牛士,特意带了这么一团红布上街。但是对于把这么一团恐怖的红布递到她面前,她就不能理解了。 所以,她几乎是恼怒地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当看到是钱翰的时候,她露出本性,皮笑肉不笑地嘲讽:“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从人的光顾变成了禽兽的光顾。”钱翰非常诚恳地回答了她。 于是,苏喜涵愉快地伸出了手,即使她仍然没有要接那束玫瑰花的意思,但是她的态度陡然之间变得特别友好了,如同接待访华的外国总统似的,她说:“你好,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