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追踪》 第1页 [悬疑惊悚] 《三色猫追踪》作者:[日]赤川次郎【完结】 序曲 那是一只兇勐的野狗。加上飢饿,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孩子嘴里啃着的香肠,准备突然勐扑上去。 孩子还不满三岁,不晓得若想躲开那只身体比自己大的恶犬一击,最好是把香肠扔掉,但他反而紧握在手开始奔跑。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孩子已被逼进死胡同里走投无路,吓得哭不出来,只会缩起身子发抖。 野狗发出低沉的狺狺声,一步一步逼近孩子。当它张牙舞爪的准备扑上前时,突然有一样东西从围墙跳下来,落在它的鼻端。 野狗高喊一声后退。可是,当它发现那个在眼前摆起架势的不过是只毫不起眼的三色猫时,它再发出恐吓的吠声继续进攻。无论怎么看都是三色猫处于下风,而它居然举起前肢的利爪去挠野狗的鼻尖。野狗确实沉不住气了,若它是人的话,这时已经涨红着脸,怒不可遏啦。 那个时候,孩子终于懂得站起来,哭着从死胡同飞奔出去。狗的注意力集中在三色猫身上,根本无暇分心去看逃跑中的孩子。 狗毕竟是狗。身体比猫大三倍。如今正朝三色猫步步逼近。三色猫后退到围墙边,再也动弹不得。轮到野狗採取攻击的架势。 正当那时,一只大黑猫突然闯进来。胖墩墩的身体比三色猫大上一倍。黑猫与三色猫并肩而立,一边低叫,一边开始积极的攻势。面对两只猫,其中一只来势汹汹,野狗霎时失去了斗志! 它形式上吠了几声,冷不妨地掉头而去。 “尊!尊!”随着唿声,出现一名穿学生服的少女。见到黑猫时说: “哎,怎么跑来这儿?我叫你不要下车的呀!” 少女快步跑上前来,然后发现三色猫。“哟,好漂亮的小花猫!尊哪,你是不是看上这位美女了?不行不行,车子在等着,咱们走吧!” 黑猫拖着肥胖的身子,慢吞吞地跟着少女离开。 三色猫盯着黑猫和主人的背影离去,接着听到“福尔摩斯,你在哪儿?”的叫声,于是用轻盈的步调往声音的来处走去。 第一章:杀人的下午 1 人的脚步声真有趣。晴美一边看着申请表一边制作听讲生卡片时如此想。发出咯咯咯的皮鞋声、走路忽忙的是教英语会话的讲师泉田。急性子的他一到上课时间,一定还在翻抽屉找听讲生名册、课本或讲义,然后迟到五分钟进教室。 走路时吧达吧达像在拉拖鞋的是晴美的同事曾根,也是事务员。不过二十五六岁,不会比晴美年长多少,然而是个老成持重的单身汉,晴美从未见过他急步快跑的样子。 铿、铿、铿的高跟鞋音,比泉田老师远高一个音阶的是晴美的上司竹森幸子。同样是快速的鞋音,泉田老师的听起来忽忽忙忙,竹森幸子的听起来行动敏捷,正是有趣之处。 竹森幸子的脚步声,在晴美的受理柜檯前面停下。 “片山小姐!” “是!”晴美抬起头来。三十多岁的竹森幸子,身穿清爽的乳白色套装,婀娜多姿地站在那里。 “所长!有什么事吗?” “插花班的申请有些重复了。” “对不起!我有点煳涂。”晴美连忙道歉。 “不是你的错,这是前任的人马虎弄错的……目黑的真锅女士,缴纳了两次,马上来了通知,可是得不到回音,对方很不高兴。麻烦你查一下,把钱退回给她。” “知道。”晴美拿出记事簿。“用现金挂号比较快,可以吗?” “也好。快到中午休息时间了,下午再办吧!” “好的。” 幸子走几步又停下,靠着柜檯问道:“怎样?工作辛不辛苦?” “一点也不。以前我在百货公司做事呢!现在可以坐着工作,太轻松了,而且这里太安静,反而不习惯哪!” “那就好。有你帮忙实在太感激了,可别勤劳过度累坏了哦!”幸子露出笑颜。 “不必担心。只要所长你喜欢,我就高兴了。” “老是叫我‘所长’,不太好吧!好像我很老了!”幸子笑道:“当然我也不年轻啦!” “你在说笑吧了。只是奇怪你还独身!” “我没时间,也没对象!那么,拜託啦!” 目送竹森幸子的背影离开后,晴美不禁微笑着摇头。幸子是个美得连女人见到也会爱上的女子,时髦俏丽,居然还是小姑独处。没有男朋友?晴美不相信。她不仅是美女,而且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不可能没有护花使者环绕身边,必然跟男性有过缠绵的恋情。 二十二岁的晴美会那样想,由于她本身曾经跟一名有相当年纪的男性发生刻骨铭心的恋情,虽然她正努力忘掉过去的悲哀记忆…… 晴美一下子跌进回忆里,蓦然回到现状,再度集中注意在工作中。 “新城市文教中心”──这是晴美新的工作场所。 新宿西口的摩天楼地带。其中一幢是五十层高的s大厦,文教中心就在第四十八楼。虽然比不上某大报主办的“a文化中心”那样拥有八百间教室,却拥有烹饪、插花、茶道等所谓的新娘学校课程,外加英语会话、吉他、绘画、文学等等文化讲座,约有三十间教室。规模不大,然而受到好评,大致上所有教室都有满座的盛况。 第2页 这间相当风雅的文教中心,是由某大百货公司出资经营的。晴美获悉这里要请人的消息,也是百货公司的同事告诉她的。这间文教中心的理事长,就是那间大百货公司的副社长。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存在,实质上的经营落在拥有所长头衔的竹森幸子身上。她也经营得头头是道。 片山晴美来此上班不过一个月光景。个子虽小,全身却很长肉,称不上美人,然而脸型娇俏,人见人爱。性情纯朴,平易近人。今年二十二岁。 正如刚刚告诉竹森幸子的,比起在百货公司一天站到晚的工作,这样子坐着办公的工作十分轻松,心情也愉快。只有她一个负责受理,请假有点不方便,然而她并不介意,日子过得相当平稳。 “还有十五分钟。” 晴美望望受理柜檯对面的时钟。十一点四十五分。这时,电话响了。 “新城市文教中心……是哥哥呀!你在附近?那么一起吃午饭吧!你上来五十楼,我在电梯门口等你。好,待会儿见!” 片山义太郎放下听筒,离开新宿车站西面出口地下广场一角的电话亭,往s大厦走去。 “慢慢走过去刚好……”他望着手錶自语。“难得好天气,从地面走过去吧!” 他从附近的阶梯上来,走进西面出口正面的大厦“山谷”。颳风的时期已过,乃是春意盎然的一日。阳光耀眼,依然穿着冬天西装的他不由解开上衣的钮扣。 片山在电话里告诉晴美,自己是因工作来到附近,其实是特地从四谷跑来的。他早就想找个时间过来看看妹妹的工作场所。父母双亡后,就他两兄妹相依为命,片山等于担当父职。今天是趁执行任务的空档熘出来看晴美。 二十九岁的片山,依然独身未娶。长得一副娃娃脸,女性化的斜肩,瘦长的身体加上长脚,怎样看都不像刑警。为着继承殉职父亲的遗志,成为警视听搜查一课的刑警。因着与生俱来的优柔寡断,自觉不适合当刑警,曾经提呈辞职书,可是…… “究竟怎样呢?” 辞职书提出半年了,音讯杳然。他到上司面前不知战战兢兢地问了多少遍,得到的答案是: “知道啦!对了,那宗案子怎么样?” ──看样子,那封辞职书大概凶多吉少了。会不会就此拖到他退休为止?想到这里,片山早已气馁了一半,不过最近也想开了,心情乐观不少。 “s大厦……就是这儿吧!” 新宿的摩天大楼,有如巨人玩的积木似的盘踞而立,对于先天性不太懂辨别方向的片山而言,要他找出目标的大厦不容易。晴美说是“三角形的大厦”。在他看来,根本分不出那一幢是三角形抑或四方形的。除非自己变成超人,从高空望下来!“镶玻璃的大厦”──哪一幢不是镶玻璃的?最头痛的是她说“最高的一幢大厦”。抬眼望,每一幢都很高,叫他去数一数阶数,肯定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才找到s大厦,走到前面的“馆内指引”一看,发现“新城市文教中心”果然在四十八楼,这才安心下来。 看看表,还有两三分钟就十二点了。时间恰好,找到电梯再说。这又费他一番功夫。有从二楼到十楼的,有从十一楼到三十楼的……。曾有一次他想上三楼,结果上错电梯,直接被载上第四十楼的眺望台。 第五十楼是这幢大厦的最顶楼。片山终于找到四十八至五十楼的电梯,伸手按钮,不消一会门就开了,出来一位美丽的女人。 片山吓了一跳,接着松一口气,走进电梯。吓一跳是由于眼前突然出现美女,松一口气是因为不必跟美女一同搭电梯。 没有其他客人。他按了“50”的钮,正当门要关上时,刚刚出去的美女突然喊一声“啊,对了!”立刻又飞进来。门关了,电梯开始上升。片山立刻脸青青。 片山有女性恐惧症,尤其是怕漂亮的女人。搭电车时即使前面有空位子,若是旁边坐着年轻的女人就绝对不坐。一想到坐下时,肩膀、手脚和屁股会不小心碰到对方,马上冒冷汗。他怕对方以为自己是色狼。 如今置身密封的升降机里。只有他和她两个!片山拼命吞口水,不单纯是为防止耳鸣。 她有三十五六岁吧!最初的印象是“职业女佳”,看起来有点严肃而予人好感。挽起手臂拿文件的姿态十分好看,像一幅画,全身散发女人韵味。 片山的脸一定十分苍白。因为她问:“你怎么啦?” 有点鼻塞的声音。片山更加全身颤抖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不……没有……” “可是,你的脸色……” “真的没有什么……” “是吗?” 电梯慢慢降低速度,停在“48”,门打开。晴美就站在眼前。 “哥哥!你来得正好!啊,所长,这是我的哥哥。” 竹森幸子睁大眼睛看片山,以为他快晕倒了。 五十楼的“彩虹”餐厅,靠窗的位子,可以俯视远处的风景。三人一同共进午餐。 “哦,原来你是刑警先生?”竹森幸子重新打量他。“工作很辛苦吧!” 第3页 “啊,这个……也不怎么样……” 片山还在嘴里咕噜着时,晴美笑道:“他要取代父职做这份差事,当然辛苦啦。对不对,哥哥?” 片山斜睨妹妹一眼。好傢伙,她明知道自己一旦跟美女一起吃饭,根本食不下咽! 不同一般的酒店餐厅,商业大厦的午餐似乎专为迎合受薪阶段,价格便宜,片山暗自松一口气。由于他目前的腰包状态并不十分富裕。 用餐时间还好,可以不必说话。吃完饭怎么办?总不能说声对不起,拍拍屁股就走,那对晴美的上司太不礼貌了。但又不能光对晴美讲话。晴美一定拼命逗他们两个谈话的。晴美知道哥哥有女性恐惧症,必然设法帮他“治病”。 由于沉默着进食,很快就吃完了。正当片山觉得困扰时,一名侍应走过来。 “竹森小姐。” “什么事?” “楼下的受理柜檯有客人。” “我们应该出了告示牌,请他们等到一点钟的呀!” “对方好像很急……所以请教你该怎办。” “好吧!我马上去。”幸子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晴美起身说:“让我来。” “没关系。令兄特地跑来看你呢!交给我吧!” “不,这是我的工作。”晴美在这点上十分顽固。“而且,大概不会花太久时间的。” 竹森幸子不再坚持。“也好。那么拜託了!” 晴美爽然快步走开。片山顿时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二等兵,面对敌人孤军奋斗。 “令妹是个好帮手哪!”她说。“你一定很疼她吧!” “嗯……”有时也很恨她的,片山在心里低咒。 “你们兄妹一起生活?” “嗯。啊,还有一只猫……” “真的?我很喜欢猫哩!”幸子的脸一亮。“只是如今住的公寓禁止饲养猫狗。怎么样的猫?” “三色猫。” “那就跟我小时候养的一样嘛!” 片山比较放松一点。“这猫有点特别,名叫福尔摩斯。” “很有趣的名字。是你带回来养的?” “不。怎么说呢?有段奇妙的故事,它一来就赖着不肯走了。” “那真是只怪猫。不过一定很好玩吧!”幸子轻轻笑起来,突然显得非常年轻。她的笑声可用“银铃”来比喻,从片山的头顶贯穿至趾尖,使他不由轻微颤抖──不行!这是危险讯号! “你的脸色又不好了。怎么啦?”幸子关切地问。 只要下两楼。所以晴美不等电梯,直接走楼梯下去。 必须让哥哥习惯跟女性单独在一起。晴美想。在这点上,所长是绝佳的对手啦!晴美决定办完事后不要马上就回去。 她从电梯甬道旁边出来,越过电梯前面走向受理柜檯,见到走廊的沙发上坐着的背影。 “让您久等啦!”晴美亲切地打招唿。那妇人站起来。晴美吓了一跳!妇人的个子很小,在这个春暖时季,居然像隆冬似的穿着长长的皮裘大衣,戴上毛线织的帽子,下半部的脸用口罩盖着,挂上大型黑眼镜,手里还戴了布手套。几乎没有任何部位可以接触空气! “对不起!”口罩下面发出含混的声音。“打搅您你休息时间……” “不必客气。”晴美振奋起来微笑。“有什么事吗?” “我想报名。” “第一次吗?那么请来这里。” 晴美走进柜檯里头,把“中午休息至一时为止。抱歉,请稍候”的告示牌拿掉。妇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我的装扮吓你一跳吧……我感冒了……”她用含煳不清的声音解释。 “呀,还劳烦你专程跑一趟……这是报名表。只要写上姓名、地址和电话就行了。你要报名什么班?”晴美握着钢笔,准备在听讲生卡片上填入班次记号。 “全部。” “什么?”晴美不由反问一句。 “我要报名全部的课程。” “全部的……这里有烹饪、插花、吉他、英语会话等等各种课程啊──” “是的,全部。” 晴美以为自己做梦。“即使全部都报名,可是有些上课时间重复,你不可能一起出席的呀!” “没关系。总之,我要报名全部讲座的所有课程。我该缴多少钱?” “啊……入会费是五千元,学费必须先付三个月……总共三十班,大概要四十几万吧!” “那好,这点钱我有带着。”妇人打开手提包,掏出一个厚信封,拿出一束一万元的钞票,递到晴美面前。“请你把必要的拿去吧!” “等一下。让我计算正确的数目!”慌忙拿出算盘来。从钞票的厚度可以看出,起码有一百张。晴美在百货公司做事时看惯了,一眼就分晓。 “总共是四十三万七千元正!” 晴美把那叠万元钞票数算一下,抽出四十四张,其余的还给对方。可以一目了然,还给对方的那叠比较厚。 第4页 她把妇人填好的报名表拿过来看。“金崎泽子。年龄五十岁……”。地址好像是目黑区的高级公寓。 究竟怎么回事?报名重复的班级也在所不惜。当然她没有权利过问,而且这是做生意。客人报名愈多班次愈好。可是,晴美无法释怀。 “找回三千元。” 晴美把剩余的零钱还给妇人后,开始制作三十班分的听讲卡。 “哎啊!”竹森幸子望望手錶喊起来。“已经一点钟了!我们谈得入神啦!” “对不起!”片山低头道歉。其实没有必要道歉时他也习惯道歉。 “不,是我不好。你特意跑来看妹妹,而我任意的胡扯……早知这么费时间,由我去做就好了。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请别介意!”片山心想,一定是晴美故意不回来。 “咱们走吧!我有事外出,直接下到一楼。你不妨到令妹那儿望望。下午的课程从一点半开始。” 二人走到餐厅的出口处。 “结帐处在……”片山东张西望时,幸子说: “不必了。凡是在这幢大厦做事的人,帐单过后才寄来。” “可是……” “别担心,可以开公帐,不要介意。” “那真是……”片山暗里十分泄气。难道自己的外表如此贫困? 电梯下到四十八楼时,片山别过幸子走出来。门扉关上时,她的笑靥随着消失,他觉得全身关节僵硬得格格作响,仿佛快要散开了。 他见到晴美正在受理柜檯深处埋头工作。 “晴美!干嘛不回来?”片山埋怨她。 晴美瞪他一眼:“我在工作啊!” “哦,是吗?对不起!” 片山见到那个全身包在大衣里的妇人,不由睁大眼睛。她是不是参加“忍耐大赛”? “那我先走了!” “唔。今晚会不会迟归?” “不晓得呀!有时……”说到一半突然噤口。晴美把一张忽忙写下的字条摆给他看,上面写着: “你后面坐着的人有点怪。跟踪一下!” 2 啪、啪、啪。长胶靴的声音,使晴美抬起头来。 “午安,阿婶。” “哎,今天的天气真好哇!” 每到下午两点,前来收拾菸灰缸和垃圾桶的阿婶就会准时出现。先是快手快脚地把垃圾倒进推车的大布袋里,然后拿出塞在围裙里的布块,使劲地搓抹菸灰架的四周。 清洁工作相当辛苦,而她那将近五十的小身体,像是永远不知疲劳似的精力旺盛。 下午的课程从一点半开始,两点左右正是晴美最空闲的时刻。从柜檯里头的橱柜旁边撩开遮帘进去,就是事务所了。说是事务所,不过是个只有四张桌子的小房间。一张是所长竹森幸子的,另外两张是曾根和晴美的,还有一张是中年同事相良的,今天休假。相良是幸子的得力助手,无事不通,办事机灵,唯一的短处是不会使唤人。 幸子还没回来,事务所里只有曾根一个人。 晴美一进去,他就慌忙放下手中在读着的女性周刊,然后吁一口气。 “是你呀!我还以为是所长!” “唷,你在看女性杂志呢!好意思吗?”晴美笑他。 曾根一个人打光棍的关系吧,晴美总觉得他脏兮兮的不修边幅。做事也很认真,然而有点不负责任。幸子曾经开他玩笑,叫他“小老头”,十分贴切的绰号。 “要不要喝点咖啡?我泡浓一点!” “好哇。这就不会打瞌睡了!” 晴美泡了一壶满满的即溶咖啡,盛了两杯拿到柜檯前,对正在歇息的阿婶说: “喝杯咖啡如何?” “呀,真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哪里。请吧!” 阿婶来到柜檯前,脱掉布手套,啜了一口咖啡。 “味道真好!舒服极了!” “累了吧!” “不会。我那死鬼老公是个渔夫啊!从早做到晚,他的对手是那些跟他一样大的鱼哪!同他一比,我就轻松多了!” “哦?那可真是辛苦。” “可不是吗?他那么忙,我们竟然还有时间制造五个小孩出来,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晴美不由噗哧一笑。这位阿婶,姓啥名谁都没问过,从围裙的口袋掏出一支弄皱了的香菸衔在嘴里。晴美替她点了火,她很熟练的吸着,一边说道: “对了,我在这一楼的女子厕所发现这个。是不是这里学生的失物?”然后从口袋拿出一副黑色的太阳眼镜。 “我先收存起来。” 晴美接过以后,禁不住蹙眉。那副眼镜,很像是刚才那位怪妇人戴的。 “它摆在洗脸台上面。” 这时电话响起,晴美立刻接听。 “这里是新城市文教中心。哥哥,怎么啦?” 传来片山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怎么啦!我一直在楼下的电梯甬道等着。但你所说的怪客,根本没有下来啊!” “唔。的确很怪。不过,世界上怪人多的是啊!” 第5页 片山一边夹起肉片煮马铃薯一边说:“也许她是大富婆,钞票多到用不完吧!” “可是,犯不着把脸和身体那样子藏起来呀!” “有人不喜欢被人看到尊容吧!说不定是大明星哩!” “不可能!假如不想被人看见,大可托人报名啊!只要肯出钱,任谁都愿意代劳的。” “说的也是。” “真是不放心……”晴美沉思起来。“哥哥,请你查一下好吗?我把她的姓名地址带回来了。” “你别胡闹好不好?今天浪费我的时间白等一场,害我去不到该去的两个地方哪!” “那就拉倒!”晴美撅起嘴巴生气。 晚上八点。一幢极常见的民间公寓二楼。距离东中野车站徒步几分钟,十五和二十平方公尺的房间两个,外加厨房、浴室和回所。家具和窗帘的色调都是晴美所喜爱的明亮色彩。这就是片山兄妹的寓所。 “我们的所长,很漂亮吧!”晴美改变话题。 “嘎?唔……大概是吧!” “她还独身哩!” “这样说,就是老小姐啰!” “你真落伍!现在叫做职业女性哪!” “不晓得那么多,反正与我无关!” “还说呢!干嘛脸青青?” “谁叫你先走开!” “我想让你们两个在一起呀!多么美丽的手足之情!” 片山张嘴吞下一口茶:“心领了!”然后舒一口气。“对了,中午的吃饭钱……” “哎,已经用光了?通常应该……” “我是说今天那顿饭!”片山打断妹妹的噜囌,把中午没付帐的因由讲一遍。 “哎呀,那么所长岂不是连我那份也一起付了?” “现在说这个……” “当时你应该告诉她说:‘下次让我回请你吃一顿晚餐’才对!” 片山觉得也是的。当时怎么想不出来? “现在还不太迟。明天打电话这样说吧!” “我打电话?” “当然啦!” “可是……万一对方答应了怎么办?” “你一定要打啊,不要使我丢脸!”晴美吓唬他,其实在心里伸舌头。所长大概会拒绝的! “她还说她喜欢猫!” “所长吗?我不晓得咧!要不要请她来家里一趟?” “算了吧!我们这个破公寓!” “有何不可?你说咱家有只特别的三色猫,说不定她会来看看呀。” “喵!”坐在二人餐桌旁边的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你看!连福尔摩斯也说,不愿意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福尔摩斯紧闭一下眼睛──以人比喻,就是无言的耸耸肩膀,然后低头继续吃盘子里的东西。 它是只雌猫,芳龄不详。从纤细的体型和毛色的光泽可以推测,应该未到中年。称不上“美女”,脸型略为严肃。身上的三种颜色分配得异常独特,背部是褐和黑,腹部全白,脸部则是白、黑、褐色三等分,前肢是右黑左白。这点是它与其他族类不同之处,不容易认错。 不过,福尔摩斯跟别的猫不一样的还不单是毛的颜色…… “真可惜,我特地把地址抄回来的。”晴美望着写上“金崎泽子”的地址和电话的条子。 “不要多管人家闲事了吧!”片山打开晚报。 晴美耸耸肩,把条子扔到一边,发现吃饭之后正在用前肢舐嘴洗脸的福尔摩斯,好像很感兴趣的注视那张条子。接着走向晴美,用脚在她的手腕上敲一下。 “什么?要水吗?” 福尔摩斯不回答,突地越过房间,纵身跃上摆电话的架子上。 “怎么啦?”晴美觉得莫名其妙。福尔摩斯叫一声,这回轻身跳到地面,衔起刚才那张字条,再度跃到电话机旁边。 “我明白了!你是说叫我打那个电话看看?” “什么事?”片山问。 “电话!打个电话到那个妇人写的家里去!如果电话号码是乱写的,不是表示可疑了吗?” “喂,万一打通了呢?” “那么,我就说是有些项目填漏了什么的敷衍过去!” “不要胡来……”片山说到一半就住口。他深知晴美的性格,一旦决定了就绝不动摇。 晴美已经在一面看条子一面拨号码了。 “奇怪……这个号码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边拨一边自语。自己有朋友住在目黑吗? “餵……呀?”晴美瞪大眼睛回头望望片山。“……啊,对不起!”然后放下听筒,喘一口气。 “对了!这个电话号码……” 片山从报纸抬起头来。“怎么样啦?” “原来这样!”晴美突然把字条伸到片山面前。“我打到警视厅搜查一课去了!” 片山把条子一把抢过去。 “这个号码跟你的只差一个数,你应该见过吧!” 第6页 “这是刑事主任的电话啊!” “什么?刚才那个是你的刑事主任?拜託不要讲出去!” “还用说!可是,为何?你是不是抄错了?” “不会的!你以为这么容易抄错?” “唔,说的也是。的确很怪,目黑区不可能会有这个前头的号码的。” “我想,那个人一定是故意写下那个号码的!” “为什么?” 晴美睨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晴美在电话簿上查过“金崎”的姓氏,发现没有泽子这个名字。 “等一下。这个地址是目黑的‘s公寓’……” “你知道?” “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跟什么案子有关……” 片山扭头深思,怎样也想不起来。他连自己目前负责的案子关系者名单都差不多忘了。 “不行啦。明天吧,明天我去查查看。” “一开始就这样说不是好吗?”晴美得意地说,福尔摩斯也附和着应一声“喵”。 “好傢伙!”片山笑着瞪它一眼。福尔摩斯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呵欠,然后一骨碌躺下来,闭起双眼。 3 “目黑的s公寓?” “对。有听过吗?” “当然有啦。那是我负责的案子啊!”根本刑警一边点香菸一边说。“已经有两年多了吧……”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早上。有人因彻夜工作而擦着睡意惺忪的眼睛。有人在绷着脸沉思。有人在忙碌的拼命拨电话……坐在片山邻座的根本,乃是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刑警,长相庄重威严。 “那是什么案子?” “有个独居的女人被杀了。女的不过二十五六岁,住的是相当高级的公寓。” “这么年轻,就买下那么贵的公寓?” “当然背后有资助人啦。兇手好像是她的资助人,不然就是女的情夫!” “三角关系?” “对。常见的那种三角形!” “结果谁是……” 根本耸耸肩。“不知道。案子变成迷宫了。” “不能决定谁是兇手?” “根本没有眉目。她的资助人或情夫究竟是谁,我们找不到!” “不可能吧!”片山睁大眼睛。 “真的。我们想尽办法调查过,压根儿没法子!到底是谁买下公寓给她住,是谁养她的,以至遇害之前,那个穿运动上衣牛仔裤去找她的年轻人是谁,完全不清楚!” “她的父母或是朋友……” 根本摇摇头。“她在北海道的短期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只身上东京来。父母深信女儿找到好差事,女儿也按月寄两万元回家,表面上使家人相信她在做事。她父母是在女儿被杀以后才知道真相的。” “她的朋友……” “几乎没有朋友。这点真是不可思议。她是个绝世美人,否则不会有男人买下那么豪华的公寓给她住啦!但她的确没有朋友。也许人缘不好吧!” “就因这个缘故被人杀害?未免太可怜了!” “可不是吗?美人多薄命!我家黄脸婆就幸福多了!”根本笑着把菸蒂揉熄。“可是,片山,干嘛问起这件事?” “不……昨晚偶而见到那幢公寓,觉得仿佛在哪儿听过的样子。” “是吗?那幢公寓可真够气派,至今难忘哪!”根本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渺茫。“在一张可以容纳三四个成人一起睡的大床上,女的穿着睡袍死在那里。敞开胸脯,乳房之间中弹……并无大量出血,见到尸体时不觉得悽惨,反而予人雕刻或图画的印象。还有一点,至今依然搞不懂。” “你指什么?” “她的死相啊!一点儿也无痛苦的样子,彷如沉睡一般。怎么说呢?就好像十分安详的表情……那女人是个谜。到了最后什么都是谜……” 似乎印象十分深刻!根本缓缓地摇头,整个人陷入回忆的样子。对片山而言,那宗命案究竟跟昨天去找晴美的神秘妇人有何关连,完全没有头绪。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无关。仅是那个妇人所住的公寓,曾经发生过命案而已。 可是,那个电话号码,怎么会是搜查一课的呢? “根本兄!”片山问:“你还记得被杀女人的名字吗?” “哦,叫做金崎泽子吧,应该没错!” “金崎泽子……”竹森幸子看着报名表。“她真的报读了所有课程?” “是的。四十三万七千元,付了现款就走了。”晴美站在幸子的办公桌前。“是否应该不接受比较好?” “对方主动申请报名的,我们不能拒绝。不必担心。” “是吗?”晴美松一口气。“那就好。过后我有点在意……” “把这件事普通处理吧!相良兄!”幸子对邻座的人说:“你觉得怎样?” “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怪人。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问题,也不怎样吧!” 第7页 相良年约五十,是个内向耿直的中年人。虽然称不上风流倜傥,然而没有中年男人的发福。前半部的头顶牛山濯濯,开始发亮了。为人处事平稳细心,晴美对他有相当好感。即使是在比他年幼的幸子手下工作,他从来不显露卑躬屈节或厌烦的态度,十分难得。 “有什么问题的话,告诉我或相良吧!”幸子把金崎泽子的报名表还给晴美时说。 “知道。对了,所长!昨天的午餐真是谢了。家兄说他觉得很过意不去!” “哦,这样的事算什么!”幸子笑道。“你有个好哥哥哪!” “他呀,才不行哩!做人煳里煳涂。我在担心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怎办,不敢嫁人哪!” “令兄有女朋友了吧!” “连门儿都没有!他有胆去交女朋友我就高兴啦!” “他长得十分英俊潇洒呀!” “家兄听了一定会晕倒!”晴美回到柜檯。 “现在大概在打喷嚏了!” 话没说完,电话打了个大喷嚏,响了起来。 “嗨!啊,哥哥!”晴美噗哧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嗯?没什么啊!那件事怎么样?” “事情有点复杂,晚上再慢慢说明。还有,假如那女的今天来上课,立刻通知我,知道吗?” “好吧,我会留意……等一等,我替你接。” “接给谁?” “当然是接给所长啦!” “喂,等一等!我……” 晴美不理,马上按了“通话保留”的钮,然后接去竹森幸子的桌子。“所长,对不起,家兄的电话来了,说要向你道谢。”说完伸伸舌头。 就在那时,从电梯出来一个满脸亲切笑容的男人。 “啊,大町老师,早!” “早。今天天气不错,有点热起来了!” 大町原是k酒店的主厨,现在在电视台主持“大町烹饪教室”的定期节目。为人温柔一如海绵蛋糕,笑容比蜜还甜,颇受太太族欢迎。也许工作上专以太太小姐为对象的关系,用词造句十分女性化。晴美对他感觉有点别扭,可是大町开的班在中心里头,却是数一数二的吃香。 “烹饪的材料送来了吗?” “送来了。您的助手们刚到……” “哦,那好。”大町正要走进教室时,晴美叫住他。 “大町老师,这是听讲生名单。有三位新报名的。”说完,晴美把名单的复印本递过去。 “是吗?已经不能再收了,教室容纳不下啦。到此为止截止报名吧!” “我会转告所长的。” “拜託啦!”大町温和地微笑着,走向烹饪教室。晴美看看时钟。九点半。十点开始上课,大概暂时不会有人来吧! 昨天那个妇人会不会来?晴美不以为然。即使她报名了全部课程,却不可能全部出席。可能压根儿就不打算来。可是,又为什么报名呢? 晴美把金崎泽子的事告诉了幸子,但是没把电话是胡诌的事讲出来。她希望没事发生……可是,刚才哥哥的电话说是“有点复杂”,又令她耿耿于怀。 “对啦,哥哥不知对所长说了没有……”正当她在喃喃自语时,一名青年从教室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他是大町的助手之一。 “什么事?”晴美问。 “对不起,请你叫医生来!老师晕倒了!” 电话接通时,传来“我是竹森”的熟悉声音,使片山的身体像钟摆似的颤动不已。 “啊,我……我是片山。昨天真是多谢……” “不,彼此彼此。你特地跑来看妹妹,而我喋喋不休的,真对不起。” “啊……这个……那个……午餐的事……” 片山想说请你吃个晚饭还礼,却又不知如何措词。他怕讲得不够诚意,又怕语气太过强硬…… 由于片山沉默太久,幸子说声“多谢关照”,正要收线时,片山慌忙冲口而出: “请……请你吃个晚饭如何?”说完血液全冲到脸上。他知道对方一定拒绝的。 出乎意料之外,对方传来吃吃笑音: “谢谢。只要你不觉得麻烦,我倒无所谓。” “是吗?对不起,那么……”片山习惯了凡事道歉。 他又困惑了。应该请她到哪儿吃饭?事先没想过! 倒是幸子十分老练的提议:“那么,就在楼下的‘卡达哥咖啡室’如何?今晚七点左右,怎样?” “是,好的。” “那么晚上见!” “好,谢谢,对不起!”片山又道歉一番,这才放下听筒,喘一口气,抹掉额上的汗。他没想到她会答应。 “餵!片山!”邻座的根本喊他。“是不是向人借了钱?” “没有哇……干嘛?” “你一直脸青青的,而且拼命向人道歉哪!” “不,只是跟人有个约会而已!” 他的答案使根本吓得直眨眼。 第8页 “片山!”声音来自刑事主任的位子。 “有!”片山慌忙跳起来冲过去。刑警主任栗原警长抬起一张含笑的脸。小个子的栗原浑身圆滚滚的,加上娃娃脸,看不出是警方人员,然而德高望重,深受部下尊崇。 “叫我是吗?” “嗯。我听根本说了,你对目黑s公寓的案子是否捉到什么眉目?” “现在还说不上清楚……”片山把事情梗概说一遍。 “哦。那么,昨晚那个电话是令妹打来的啰!” “是的。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事情也真奇怪哪!” “我已告诉舍妹,那个自称金崎泽子的女子一出现,马上联络!” 栗原沉思片刻,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在处理世田谷杂货商命案?” “是的。” “已经有眉目了吗?” “是的。正在查实对证的阶段,没我的事了。” “是吗?那么,请你负责挖挖这宗案子看看吧!” “这个命案?” “对。案子一度进入迷宫,这样一来又有进展了。说不定轻而易举的就能破案呢!” “呃……” “不想干?总比处理新的兇杀案来得简单轻松吧!” 片山干咳一声。“多谢关照。但是此案原本是由根本办的,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较清楚……” “不是那么说。重新调查旧案时,通常新的看法会有意想不到的新发现。请你无论如何拔刀相助!” “知道!”片山只有点头允诺。 “把资料找出来,好好检讨一下。交给你办啦!” “是!” 片山回到座位上,突然回过头来问栗原:“主任!我的辞职表到底怎样了?” 栗原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说道:“啊,那个呀!不知怎样啦?你交了吗?嗯,上面还在保留着吧!” “是吗?”片山喃喃自语:“我的辞职表也进入迷宫了!” “怎么样?”邻座的根本问。 片山答道:“老大吩咐我再调查s公寓谋杀案!” 根本不怀好意地笑道:“那真令人羡慕!见到她时,记得代我问候!” “问候谁?” “金崎泽子呀!” “岂有此理!”片山心想,不管对方美到什么程度,他可不愿意跟死人打交道! “那幢公寓的房子后来怎样了?” “不晓得。也许她的父母卖掉了吧!不过,那个单位发生过命案,大概很难找到买家吧!” 先去走一趟吧!片山一边嘆息一边想。 4 下了巴士,片山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无意中见到一家精緻的咖啡室。手錶指着十二点正。他准备吃午饭时,趁机向店里的人打听那幢公寓的所在地。 片山走进店里一看,发现里头很挤。中午休息时分,附近公司的职员都来了。当他愣愣的站着时,一名女侍应前来招唿说:“请跟我来!” 他被带到最里边的桌位上。也许学校提早下课吧,有个高中二左右的女学生在独自吃着三文治。 “可不可以同座?”女侍应问她。那名穿制服的女学生漠不关心地仰仰头,沉默地颔首。 “对不起!”片山坐下,叫了一客咖喱饭。女侍应端水来的时候他问:“请问,附近是否有一幢s公寓?” “嗄?”女侍应大吃一惊。对面的女学生噗哧一声笑起来。片山大惑不解。女侍应这才答道:“这里就是s公寓啊!” “这里?” “嗯。这里是s公寓的一楼。” 片山不好意思的咕噜咕噜勐喝水。对面的女生好像在拼命忍住笑。梳一头怀旧的超短髮型,圆鼓豉的俏脸十分可爱。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吃着三文治,一边读着摊在桌面上的岩波文库小说。她的慢节拍与周围喧闹的食客成对比,令人觉得奇妙而幽默。 不过等了五分钟,咖喱饭就来了。片山开始狼吞虎咽,蓦地想到对座的女学生,于是放慢速度,不知不觉间又加速祭五脏庙。 吃完咖喱饭,一口气喝完白开水起身时,那位女学生正把最后一口三文治送进嘴里。 “多好哇,做学生的可以优哉游哉……”在缴纳台付帐时,片山不禁自嘆。其实,最近的学生好像多是麦当劳汉堡包的常客,像她那样一边看小说一边慢慢啃面包的光景,令片山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出到外边仰头一望,这才发现的确是一幢壮观的公寓。总共十四层,又高又宽大。外墙是沉着的红砖色,正面是阳台,可是不见有人晒棉被或衣物。在阳台晒衣物有损美观,许多高级公寓都会禁止,这幢也属此类吧! 片山横瞥一眼金色浮雕文字的“目黑s公寓”,踏进宽敞的玄关。电梯前面的大堂很有酒店大堂的风格,摆着沙发和热带植物花钵。 “有什么事?”旁边的传达室窗口,穿制服的警卫员叫住他,声音宏亮。 “有点事想请教。”片山出示警察证。“这里的一一零四号室,以前住着一名姓金崎的……” 第9页 “现在也是啊!”警卫坦率地说。 “现在也是?” 难道金崎泽子的父母住在这里? “是的。不过不晓得现在有没有在家……” “那么,我去看看。” “电梯前面有一排室内对讲机,你去问问看吧!” 在三台并列的电梯前面,墙壁上陈列着写上房间号码的金属板和对讲机钮。“一一零四”下面的确有个“金崎”的名牌。片山一按钮,立刻传来年轻女子的应声,出奇的清晰。看来对讲机的品质十分不错。 “你是金崎小姐吗?” “是的。” “我是警察人员。有点事情想向你请教!” “现在不在家!” “是吗?那我改天再……”说到一半才发觉:“你不是在家吗?怎么……” 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蓦地发现,刚才那名女学生就站在他身边,对他吃吃而笑。 “你……刚才回话的是你?” “原来你经常这样粗心大意的……”说完捧腹大笑。 “不准笑!”片山生气了。“我以妨碍公务的名义逮捕你!” “好哇!请便!我以滥用职权的名义起诉你!” “你走开吧!我要找一个姓金崎的人!” “我就是呀!” 片山半信半疑。“你又开我玩笑了……” “你不信人?可怜的人哪,你的名字是警官!” 女学生从书包拿出一张定期车票给他看。学生证上面有她的照片,写着“金崎凉子。十七岁”等字样。 “原来如此。那么你是……” “我是泽子的妹妹。” “这样子的呀!刚刚放学回来?” “嗯。上课期间考试,提早结束了。” “家里除了你,还有……” “就我一个。” “你一个人住这幢公寓?” “嗯。我的父母在北海道。” “可是……他们竟然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他们相信我。怎么,你想一直站在这儿谈话?” “啊,对了……如果方便,我想参观你的房间。” “好哇,请!” 他们一同步入电梯。按钮之前,凉子回头说:“对了,你也要抱身份证给我看,否则不公平!” 片山耸耸肩,出示警察证。金崎凉子注视片刻,说道:“可以了。只是,你的照片拍得不好!”然后大笑着按上升的钮。 “啊,哥哥请你吃晚饭?”晴美假装大吃一惊。 “嗯。他太多礼了,反而令我不好意思!”竹森幸子啜着饭后的咖啡说道。 “家兄真是厚脸皮!真对不起,请别介意他!” “已经约好今晚。反正时间多的是!” “你这么说,不怕你的他生气?” 幸子笑一笑。“假如有个他会生气就好啦……” 晴美大感意外。她是个完美得连女性也无可非议的女性,也许这样反而让男人退避三舍吧!哥哥的机会来了! “对啦,今早大町老师发生什么事?”幸子问。 “他突然觉得不舒服,不过在会客室休息一会就好了……” “是吗?一定是劳碌过度。又是电视台、又是学校的,加上到处出差,他不病倒已经令人佩服啦!” “说的也是。”晴美在心里怀疑,到底大町是否真的过劳而倒下。他向来精神奕奕的,不容易喊累。说不定是在听讲生名单上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而吓倒的呢! 结果,那个妇人始终没有出现。晴美悄悄留意到,大町上课时心神不宁,好像有点害怕的样子。晴美决定把事情告诉片山。 “呀,山室老师来啦!”幸子喊一声。 在电视台的“周一名片剧场”解说的影评家山室成弘穿着鲜艷的苏格兰呢花衬衫翩翩降临,装扮不输电影明星。可惜头髮有点单薄,还挺着大肚腩,身上的俏哥儿打扮看起来未免滑稽。 “今天来得比较早!”山室走到晴美和幸子的餐桌前坐下。“上午有个大学的电影研讨会请我去演讲,提早结束了。他们约我吃午餐,我说另外有约拒绝啦。其实像这样的小事大可不理会,只是他们是年轻人啊!我本身也对年轻人的想法感兴趣,跟他们多接触,自己也变得年轻……现代的年轻人哪,对电影光是捉住片断的东西,根本不懂戏剧理论!连蒙太奇也不懂!两小时的影片,不过是几部戏的组合而已。也许是受电视影响吧!我可不拍这样没水准的电影……啊,给我一杯咖啡!” 山室对站在一边等候的女侍应说。 “老师的讲座很受欢迎呢!”幸子说。 “那真感谢!说老实话,假如你有时间,不妨也来听听看,我会介绍一部好电影!”山室笑道。 山室在文教中心开讲“女性的电影入门”。因着他常在萤光幕上亮相,场面十分踊跃。晴美带着好玩的心情听过,很佩服山室针对任何影片,都以教诲结束。譬如《金刚》是对人类破坏自然的警告;《勐龙过江》是针对机械文明提控肉体的復权;《007》系列是将现代男性压抑的欲望映像化等等。她想,制作人听了不知作何感想? 第10页 “对了!”山室吞了一口咖啡。“我有一位朋友的太太说她报名了;不知申请了没?” “我去拿听讲生名册来!”晴美离席。 “抱歉,干扰你的休息时间!” “哪里。”晴美走下四十八楼去拿名单复印本,回到餐厅时,发现山室和幸子正在谈差利卓别灵的电影。 “所以我说,他的艺术生命十分伤感。啊,谢谢你!”山室接过复印本看最后几行。“有了!她很风趣的,从前是女演员。她说现在有时间了……” 山室的话突然中止。 “怎么啦?”幸子问。山室的脸一下子失去血色,楞然盯着名单。最终回神过来说: “不,没什么……没什么!” “可是你的脸色……” “不要紧。啊,快要一点钟了,我该进教室去啦!” “一点半才开始上课,老师可以慢慢来。倒是我们要先走了。” 别过山室离开餐厅时,幸子摇摇头说:“究竟怎么回事?先是大町老师,现在是山室老师……” “真是奇怪!” 不仅是大町,连山室见到名单也脸色变青。难道他们两个都对金崎泽子那个名字有心病? 不愧是一流公寓。走廊不是水泥建的,全都铺上地毡,彷如酒店一般。所有房门都是厚重的木纹花样,门钮则是青铜色的浮雕,高贵美观。 一一零四号室的门仿佛是特别定做的,镶上黑皮革。 “好漂亮的门!”片山由衷赞嘆。金崎凉子一边开锁一边答道: “姐姐喜欢黑色!请!” 进到里头,片山更是嘆息不已。客厅有自己的寓所三倍之大,而且是色彩统一的摩登家俬布置,令他怀疑这是不是一名高中生独居的所在? 就在那时,他发现地面上有个黑物体滚过来。──是只黑猫。全身的毛蓬蓬松松的,圆滚滚的胖身体,向着凉子的脚边直线滚过来。见到片山立时在三公尺前剎住。 “我回来啦,尊!”凉子蹲下来抚摸黑猫的头。“不要紧,这个不是坏人,大概不是吧!”然后促狭地抬眼望片山。 “尊?有点像狗的名字哩!”片山露出笑脸。原来这位小姐也是喜欢猫的族类。 “它兼做我的保镖!身强力壮哩!” “说不定可以跟我家的猫配成一对!” “哦,你也养猫?” “嗯,是只三色猫,名叫福尔摩斯。假如尊和福尔摩斯搭档,那就变成夺华生啦!” 凉子高兴地笑道:“那么,你家的猫是名侦探?” “唔……也许是吧!” “别忘了!”凉子一本正经地说:“写书的人是华生,我可不付版权税!”然后对尊说:“饿了吧!我来做饭给你吃!”又对片山说:“你请随意坐坐吧!” 说毕,带着黑猫走进里边去了。片山忐忑不安地信步徘徊。在豪华的场所无法安心,乃是贫者的悲哀习性! 客厅正面对着的玻璃窗阳台,明媚的阳光洒进来。这个阳台不同一般的公寓,没晒衣物,而且宽敞到可以摆桌椅乘凉。 不管是谁,把这么高级的公寓买给金崎泽子的一定非富则贵。起码值得五六千万吧!片山开始理解根本刑警提起这里时不住嘆息的心情。 等了十五分钟左右,凉子换上亮丽的毛衣长裤,端着红茶盘子进来。 “啊,不必客气!” “唔,待会才晓得该不该客气!” 凉子还是正经八百的,在沙发上坐下。 “你一个人住太大了吧!”片山在她对面坐下。“一定花不少钱维修吧!” “嗯。不过放着不住太可惜了,况且我的爹娘偶尔来住。” “那只叫尊的猫是令姐养的?” “不是。是朋友怕我寂寞,好意送我的。” “这里可以养猫么?” “本来是不准的,只是单身女孩住有护卫的作用,所以获得特别允许。” “是吗?刚才你说令姐喜欢黑色,所以我才以为黑猫是她养的哩!” “乱讲!不过,哥伦坡的小说里不是有黑猫吗?一只被主人嵌在墙壁里的猫出来復仇……” “嗯。从前也有人拍过鬼猫的电影呢!” “你的看法太低调啦!”凉子轻视地皱眉。“我的意思是,那只黑猫可能会替家姐復仇──当然只是说笑!” 片山不禁摇头。他不明白这个少女说的哪句才是真心话。 “你从几时住进来的?” “去年春天,我升高中时。” “即是令姐逝世以后的事啦!” “这里封闭了一段时候。我上京来读书才再开的。” “那么,这个房间的布置……” “就跟姐姐在生时一样。那个原是来客用的寝室,”凉子指指其中一道房门,“现在改成我的睡房。其他的保留从前一模一样。” 见到片山环顾四周,凉子接着说:“你一定会想,我怎么敢一个人住在姐姐被杀的房子吧!我可不在乎,还想一直住在这里,直到找出杀死姐姐的真兇为止!” 第11页 凉子的声音含有斩钉截铁的意味,片山不由望住她的眼睛。瞬间,她又变回一名天真无邪的少女。 “警察先生,如今有何贵干?是否找到兇手的线索?” 片山有点踌躇,可是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于是把有关的怪事说明一遍。 凉子听说有个自称金崎泽子的女人出现,不由瞪大眼睛,但不觉得恐怖,一直侧耳静听片山的话。 “真是怪事!” “可不是吗?!那个女人大概不再出现的了!你的心里有无头绪?我想她一定是跟令姐相熟的人……” 凉子耸耸肩。“不晓得。我们完全不知姐姐在这里跟些什么人交往……” “发生命案时,你在……” “我没来这里。爸妈来了,可是她已经死啦,根本无济于事。当时我在医院里哪!” “哪里不舒服?” “盲肠手术。出院之后,立刻参加姐姐在家里举行的葬礼……有关这幢公寓的事,直到来此之前只是听说而已。” “据说令姐告诉家里,她是在东京做事的。” “对。连我也以为她一直在这里上班。” “你晓不晓得,这幢公寓是谁买给令姐的呢?” “我若知道还不讲出来吗?”凉子的语气激动起来。 “你喜不喜欢姐姐?” “唔……说实话,她活着的时候并不怎么喜欢。我觉得她很无情。也许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太远之故,很少敞开心房谈话。尤其当她来到东京以后,从不写信回家,连电话也不多一个。爸妈觉得担心,有时挂个电话过去,她嫌啰囌,立刻收线了……当然我从未试过打电话给她。只有一次,我放暑假,想去东京玩,写信问她可不可以在她那儿过夜,她马上回电,气势凶凶地说,她很忙,不要打扰她。即使我去了,她也不会招唿我,也不接我去住!把我痛骂一番呢!我大哭一场!” “怎么那么不近人情!” “我也恨了,发誓不再跟她做姊妹……可是,当她被杀后我才明白,那时姐姐已经辞职了,住进这幢公寓,所以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那么绝情的阻止我来,其实心境是非常寂寞和悲哀的……”凉子用低沉的语气说。 “也许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见不得人吧!” “我想是吧!所以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而来这里。从那男的立场看,这幢公寓是他出钱买的,一定会找个时间过来看看的!” 片山停顿一会。“假如知道他是谁,你会怎样?” “唔……”少女暧昧地笑笑。“大概杀了他!喔,不能这样告诉刑警先生吧!” “光是口头说说不是罪。不过,到时可别胡思乱想,最好马上通知我,知道吗?” 凉子盯着他看。“你说你叫片山?看来你的人很好嘛!” “多谢!”片山难为情地苦笑。“其实我完全不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仅仅偶尔插足进来调查!对了,你说这里的布置原封不动,那么令姐的房间也……” “姐姐被杀的房间?是的,跟我来!” 凉子站起来,穿过客厅来到自己睡房的反方向,撩开厚重的门帘进去。片山放下茶杯连忙跟上去。门帘后面有个微暗的甬道,里头是另一道房门。 “就是这个房间!”凉子推门进去。里面漆黑一片。“这里没有窗口,所以很暗。” 片山越过凉子身边过去,伸手探索墙壁。“灯的开关在哪儿?” “没有开关。你看!”凉子说完拍了一下手掌。突然头项上面发亮,水晶吊灯的光芒映照全室。不知房间有多大,但见里头摆了一张特大的豪华睡床,可见面积不小。 “吓我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拍拍手,用音感使灯火开关。瞧!”凉子又拍一次,灯又熄了,回復黑暗。“你试试看,” 片山有点顾忌,战战兢兢的拍一拍,灯不亮。 “用力一点嘛!” 这次使劲地啪一声,灯光马上溢满一室。 “真了不起!”片山由衷钦服得五体投地。 “姐姐喜欢新奇的事物。这个玩意其实很孩子气!” 片山俯望盖上白布的大床──根本刑警是说,胸部中弹的金崎泽子,“露出奇异的安详表情死在这里”。 片山发现床边的桌上有个相片架,里面是空的。 “里头的照片呢?” “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会不会是兇手拿掉了?假如是他们的合照的话!” 那时传来短促的铃声。 “电话!”凉子在房间的角落拿起听筒。“是,我是金崎。啊,信子。好,我来。现在?不行啊。我不是一个人!”凉子促狭地看看片山。“我跟一个男人在床上哪!” 片山膛目。 “待会儿见!”然后收线。 “餵!你怎乱讲话!” “咦,不是真的吗?” 他们离开卧室,回到客厅。 “万一双手拿着行李时怎么开灯?”片山严肃地说。“对了,我还要去见见调查书上提起的证人,要走啦!” 第12页 “欢迎你随时来。下次要请你吃一餐!” “多谢了!” “有没有太太?” “没有。” “果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那时,电话又响了。 “一定又是信子──我是金崎!餵!餵!”凉子讶异的放下听筒。“奇怪,什么也不说就收线了!” “一定是打错电话。那么,一有什么就跟我联络吧……”片山在名片背后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半夜打来也无妨。只有妹妹和我两个人住!” “知道了。什么妹妹,不是女朋友吗?” “不准开大人的玩笑!”片山假装生气。 “那么,送客啦!尊!”那只黑色的毛球不知从哪儿飞出来,在片山眼前停住,摆起架势。 “你的保镖还真管用啊!” “所以单身女子也不必担心啦。” “再见了!”片山向凉子致意后,又对黑猫说:“失陪啦,华生君!” 尊飞快的瞥女主人一眼,退到一边去。 片山离开金崎凉子的寓所。她是个拥有奇异魅力的少女──被杀的泽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而且,少女和黑猫,似乎有点不太相衬的感觉。 片山走进电梯时,才想起他跟竹森幸子吃晚餐的约会。 5 “这是谜一样的故事哪!”晴美的眼睛闪闪发亮。 “就是啊。那叫金崎泽子的女人,结果没有亮相吧!”片山喝口红茶。“究竟她跟真的金崎是什么关系?” “她那副神秘打扮,谁晓得?给人的印象是年纪不小了,但也可能是扮出来的。声音也可装年轻。对了!” 片山吓得茶杯差点掉下。“干嘛大叫一声?” “说不定……说不定是男的!” “怎么可能!”片山瞪她一眼。 六点半。这里是晴美办公的s大厦一楼的“卡达哥”咖啡室。片山约好竹森幸子七点钟在这里等她,提前先来跟晴美碰头。 “如果是小个子的男人,不是不可能那样打扮呀!” “那不是变成推理小说了吗?” “说起怪事,我也遇到一点。”晴美把大町和山室的事讲述一遍。 “大町老师晕倒了,山室老师脸青青。怪不怪?” “可是,两个同时跟金崎泽子有关的话,未免太巧合了。也许是因别的理由吧!” 晴美有点不满的撅嘴。“啊,六点四十五分了。我要走啦,所长快来了!加油啊!” “我是因你的缘故才约她的啊!”片山愁眉苦脸。“请人吃饭,应该去什么地方?” “哪里都可以呀。不过,面店未免不够情调,隔壁的酒店有餐厅……对了,差点忘啦!”晴美拿出钱包,掏出几张万元面额的钞票递给片山。“可别再出洋相了!” “thank you!” “有多记得还我哦!”晴美严肃地说。 “知道了。还有,我把家里电话给了金崎泽子的妹妹。如果她打电话来,问她有什么事吧!” “好。我走啦。迟归不必打电话了,即使在酒店过夜……” “餵!你在胡扯什么!” 晴美笑着离开。有个善解人意的妹妹也真累!片山苦笑。不过,经过那次恋爱打击,晴美真的刚强起来啦。 七点正时,竹森幸子姗姗来迟。片山心如鹿撞的站起来。 “等了很久啦?” “不……对不起。”他又忍不住道歉一番。 “福尔摩斯,我们吃什么?”晴美打开冰箱。“煮过新的太麻烦。冷冻咖哩或牛肉汤吧!就牛肉汤好了!福尔摩斯,你也太奢侈啦!” 福尔摩斯提出抗议似的喊一声。 “好吧,既然也是家中成员之一,就吃牛肉汤加鱼干如何?” 福尔摩斯伸出舌头舐自己的鼻端。 “我现在去烧鱼,你等一等吧!” 晴美把竹荚鱼摆在网上点起煤气,然后将冰冻的牛肉汤放进电子焗炉里。 “解冻和加热需要十分钟。耐心等一会吧!” 晴美望望时钟。七点半。哥哥和幸子正在用餐了吧! “哥哥的进展如何?年纪一大把了,对女人还是手忙脚乱,真是羞家!必须让他跟所长那样的人交往一阵,也许会变得老练一点。” 福尔摩斯漠不关心地在坐垫上蜷成一团。 “福尔摩斯,你觉得如何?两年前的命案,自称是被害者的女人,我认为可能是男的,还有文教中心那两位讲师的异常态度……我有不祥的预感呢!好像有什么即将发生……说不定马上有电话响起,通知我‘发生命案’……”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用深思的眼神望着晴美。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高深莫测。 电话霎时响起。晴美吓一大跳。 “难道真是……一定是哥哥,已经遭人遗弃啦!”晴美拿起听筒说:“我是片山。” “喂,请问片山刑警在吗?”年轻女子的声音。 第13页 “他出去了。你是哪位?” “我叫金崎凉子。” “啊,我,我是片山的妹妹。你找家兄……” “发生怪事了。有怪电话,还有人跟踪的样子……”凉子的声音带着极度不安。 “你现在在公寓里?” “嗯。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发生什么怪事?” “刚才接到怪电话,不出声就收线。已经第四次了。好像是要确定我在不在家似的……” 晴美顿时困惑。即使想联络哥哥,也不晓得他去了哪儿。万一凉子真的受到危险的追迫…… “喂,凉子。你的公寓不是有警卫吗?立刻通知他陪你,然后请人去报警,好吗?” “可是……万一是我多心的话,岂非……” “哥哥若在,他会马上过去……”晴美中途下定决心。“好吧。我马上来!” “什么?” “我现在马上过来。我会留话给哥哥,叫他随后过来陪你,好不好?” “那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在家等我吧!记得叫警卫上来!” 晴美挂断电话,写了字条给片山摆在桌面。然后慌忙熄了煤气,关掉焗炉。 “福尔摩斯,对不起。发生紧急事态,请你忍耐一下吧!” 福尔摩斯跟着起身冲到玄关,晴美回头一看,它“喵”一声示意。 “你也要去?好,那么一块儿走吧!” 晴美语毕,福尔摩斯已一纵身跳上她的肩膀。一人一猫冲出公寓,坐上一部计程车在暗路上驰骋。 “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喝着饭后咖啡时,竹森幸子如此说道。 “哪里,没这回事!是我不讲理的邀你出来……”片山连忙摇首谢罪。 “我倒无所谓,反正时间多的是。只是觉得……你好像满怀心事的样子。” “啊……只是有些回忆而已。” 片山环视p酒店最高一层的餐厅──一样的情景,跟半年前没有两样。 “是不是女朋友?曾经一起来过这里,对吗?”幸子一语道破。 片山大吃一惊。“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失态。我真没用,又不善辞令!” “不。我不喜欢太会讲话的人呢!说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套。别想太多啦,会闹胃痛的!” “妹妹也这么说。”片山从西装内掏出一个信封。 “所以吩咐我把胃药带来!” 幸子不由噗哧一声笑出来。“真是好妹妹!” 片山苦笑。 “那么,那位跟你在一起的……是你所爱的人?” “呃……可惜遭遇不幸了。” “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幸子肃然。 “不,已经过去了。”片山微笑。 “呀,你终于会笑啦!” 片山搔搔头。这才发现今晚的自己实在紧张过度了。 晴美下了计程车,快步冲进目黑s公寓。传达室的中年警卫叫住她。 “你找谁?” “我找金崎凉子。” “晚间的访客必须登记。”警卫拿出记事簿。“什么名字?” “片山。”晴美不耐烦地回答。 “一个人吗?” “还有一只猫!” 警卫吓一跳。晴美把脚下的福尔摩斯抱起来给他看。 “原来这样。这里禁止养猫养狗的,记得带它走!” “那还用说!对了,有谁去陪金崎凉子吗?” 警卫一头雾水。晴美把事情扼要的说明一遍。 “她没有跟我联络呀!我整晚都在这儿……” “怪了!不会有事发生了吧……” “少担心啦。这里不会允许可疑人物通过的。打个电话问问怎样?”警卫用手边的电话拨了“一一零四”。 “奇怪……没有人听!” “不可能的!请你来一下!” 晴美走向电梯。警卫连忙追上去。电梯上升途中,他还在喃喃自语:“不会有事的……” 电梯停在第十一楼,晴美和福尔摩斯直奔一一零四室。按铃,没有回应,拉拉门钮,黑皮大门应手而开。 “门没锁!” 警卫的表情紧张起来。屋里一片黑暗。 “你在这里等,我先进去看看!” 警卫阻止了晴美,悄然踏入门内。开了灯,立刻光芒四射。可是触目之处不见人影。晴美走进客厅唿叫。 “凉子!我是片山!” “去了哪儿?” 不安涌上心头。不可能开着大门出外了。究竟发生什么事?福尔摩斯突然尖叫,穿过客厅,来到一道紧闭的门前,回头望晴美。 “怎么啦?房里有什么?” 晴美走近时,听到里头传来吱吱咯咯的擦门声。晴美有点害怕,把心一横打开房门。眼前出现一只大黑猫。想来刚才是它在搔擦门扉。 第14页 “你是尊吧!为何关在这儿?凉子呢?” 黑猫立刻穿过客厅,消失在一道垂帘下面。晴美急忙跟上去。尊走过幽暗的甬道,停在正面的门前,回过头来。晴美迟疑一下,倏地打开房门。 “多谢你的款待!”幸子低头道谢。 “不不,哪里哪里……”片山不习惯接受美女的谢意,一时慌了神。 离开餐厅时,已经将近八点半。风势很强,但从酒店到车站之间,却是一条很好的散步道。 “假如我们是情侣,这时该去中央公园散步吧!”幸子微笑着。 “是,是吧!”按常理,女方先提议了,男方应该在礼貌上邀请说:“那么我们也去好吗”。可是片山不会说,仅仅沉默着走路。内心却在翻腾着想: “说什么呢?‘天气真好’。好像写信。‘今晚真凉快’。又不相衬!‘我们再找个地方喝茶聊天好吗’?不错。可是,应该怎么说出口?再不说就要分手了……” 正当左思右想时,二人已经到新宿车站西面入口。幸子停下脚步。 “再见了。我从这里搭计程车回家……” “是吗?” “今晚真愉快。谢谢你!”语气不含嘲讽意味,反而令片山觉得难受。 “再见!” 目送幸子坐上计程车离开时,片山才想起,起码应该送她回家。可是现在来不及啦。片山只好耸耸肩走自己的路。马上就推翻念头想,幸子一定在车上骂自己说: “呆头鹅!世上没有比他更乏味的人了!守灵更加热闹些!” 片山陷入自我厌恶的深渊里,沉重的踏上归程。幸子会对晴美说什么?即使不说自己的坏话,也不会称赏啦。 会喝酒的人,这时必然买醉借酒消愁去了,可惜片山的酒量极小,根本不能喝。带着怏怏的心情,九点多已经回到家里。 “晴美!餵!晴美!” 没有回音,只好自己掏钥匙开门进去。开了灯,立刻见到晴美的字条。他马上挂电话去金崎凉子的公寓,一直是“讲话中”的信号。片山慌忙冲出自己的公寓。 s公寓前面停着警车,还有人群驻观。片山涌起不祥的预感,急忙奔进里头。 电梯上到十一楼。片山走出走廊,对门前站住的警官出示警察证:“我是警视厅的人!” 他一进去,晴美立刻从沙发站起来。 “哥哥!” “怎么啦?她呢?” 晴美沉默着领先走。甬道尽头的门大开,面熟的南田验尸官正在忙碌地活动。片山晓得,金崎凉子遇害了。 每次踏足命案的现场,他都觉得心情沉重。今天中午才刚看见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竟然…… 站在房门口时,片山窒息了。凉子俯卧在那张大床上,全身一丝不挂。犹有生气的白肌肤映入眼帘,他忍不住移开视线。 南田发现片山。片山缓步走到床前。 “好可怜哪。不过十七或十八而已。” “十七。” “咦,你认识她?” “嗯。因别的案子见过面……” “是吗?真是残暴不仁啊!先是手脚被绑而被强暴,然后遭人勒毙的样子。被杀时间是八点以前吧!” “她打电话给我时是七点半。”晴美说。“其后马上遇害了。一定是连通知警卫的时间都没有!” “你是几点抵达这儿的?”片山低咒一声才问。 “八点左右。” “那么,兇手也许还没有走远。”说完他又摇摇头。“不,不可能。怎晓得谁是兇手?” 南田对鑑识课的人说:“拍完没有?” “好了。” “那么,使她仰卧再拍一遍。小心一点哦!” 两名鑑识课员战战兢兢地把凉子的尸体往上翻。晴美不由捂嘴转过头去。片山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出去。其实,片山自己也快晕倒了。那张活泼调皮的俏脸,如今丑陋的扭曲着,白眼外突,舌头无力地伸了出来。 片山内心涌起激怒。何等悲惨的命运,在姐姐被杀的同一张床上,妹妹亦被姦杀。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这名少女?是不是杀她姐姐的同一名兇手?那个自称金崎泽子的女人一出现,妹妹第二天就被惨杀了。是否那个神秘女人的出现令兇手觉得不安而出手杀凉子?而她是无辜的,为何置她于死地? 相机的镁光灯在闪亮。片山带着说不出的疾痛心情,俯视那个尚未成熟的肉体。饱满的胸脯,平坦的小腹,修长的腿,美若陶瓷似的肌肤。十足的北国少女,皮肤白皙,几乎没有晒黑的痕迹。 直至尸首被运走,鑑识课的人员全体撤退了,片山还留在房间里。 “哥哥!”晴美再度进来。“目黑警署的人在外边……” “知道了。我马上去。”片山嘆气。“他妈的!我一定要捉拿真兇!” “真可怜。”晴美自言自语。“我若机警一点就好了!” “也不能怪你。即使是我,光是接到怪电话,做梦也想不到她会遭毒手的!” 福尔摩斯快步穿过他们之间,纵身跳到床上。 第15页 “福尔摩斯有什么头绪?拜託,一有什么就告诉我啊!” 片山的话不知是否听在耳里,但见福尔摩斯在床上来回踱步,又跳下床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如华生博士描写谢洛.福尔摩斯的情景。 “我很在意的是,我曾叫她通知警卫的,可是……”晴美一直耿耿于怀。 “也许当时下面没有人在吧!” “可是,兇手是从玄关的门进来的呀──你看,阳台那边全都上了锁。既然害怕成那个样子,干嘛开着门呢?” 片山望着晴美。“你是说,她认识兇手?” “不太晓得……不过,如果是可疑人物,照理不会开门才对!” 不错。可是……对了,假如兇手是杀泽子的同一个人,而且就是泽子的资助人,手上自然有这里的钥匙了。这么一来,即使凉子不开门,他也可以自由出入。 “一定是的!兇手就是杀泽子的同一个人物!”片山大喊。 外边的甬道上传来叫声。“片山兄!警视厅的栗原警长有电话找你。” “来了。喂,福尔摩斯,走吧!” 片山催促还在地面上走来走去的福尔摩斯。晴美好奇地问:“这个房间的灯怎么开?” “哦,你看着!”片山啪的一声拍掌,灯就熄了。 “吓我一跳!” “你来的时候,灯已经亮了?” “当然啦。不然我怎晓得从哪里开灯?” 片山出到客厅接电话,把事态报告栗原。 “我想,那是杀死泽子的同一个兇手干的!” “唔,你的意见也有道理。怎么?办不办此案?” “办!请无论如何让我办!”这是片山从事刑警生涯以来,第一次如此答话。 “好!那就交给你了。明早再给我详细报告吧!” “知道!” “啊,还有。”栗原附加一句。“你的辞职信可以继续保留了吧!” 片山气结,然而没有其他选择。 “好吧!”说完,心有戚戚的放下听筒。 “晴美,咱们走吧!” “它,怎么办?” 片山跟踪她的视线。黑猫阿尊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 “哦,它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你说怎办?” “总不能让它留在这儿呀!” “可是,你难道……不行,绝对不行!”片山从晴美的表情得到不祥的预感。 “可是,哥哥……”晴美想抗议,片山打断她的话。 “我说不行!你也知道,我们的公寓不准养猫的,已经犯规养了一只,你还想多养一只?” “哥哥你真无情!难道见死不救?” “你救了猫,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我会说服房东的,可以了吧!福尔摩斯,你的意下如何?” “对了,我们必须尊重福尔摩斯的意见。一旦有别的猫进来,肯定会吵架,多数是福尔摩斯受伤!” “福尔摩斯!”晴美蹲下来。“怎样?阿尊暂时住我们那儿,贊成还是反对?由你决定吧!” 福尔摩斯盯着尊看,最后快步走到晴美脚边坐下。片山气得跳脚。 “畜生!你们太狡猾了!我不准,绝对不准!” 五分钟后,计程车里,福尔摩斯坐在晴美的膝头上,阿尊坐在片山的膝头上。阿尊的重量使他双脚麻痹。 晴美突然大叫一声。 “我和福尔摩斯还没吃晚餐哪!” 回到家里,吃过温热的牛肉汤后,晴美才舒一口气。福尔摩斯和尊感情和睦,对半把牛肉汤和烧鱼干解决掉。 “喂,小心消化不良哦!”片山调侃着。 晴美反驳他。“在酒店吃大餐的人请不要讲话!消化不良也好胃下垂也好,总比饿死来得好!” 片山是捅蜂窝挨了螫,只好噤口不语。 “跟所长吃饭,收穫如何?”晴美问。 “嗳?哦,没什么。” 片山在沉思。一定是“有什么”。那幢公寓,那个杀人现场,好像有点什么……但又不知是什么。一股模煳的印象突然涌上心头。到底那是什么? “福尔摩斯,你发现什么了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不对?” 福尔摩斯吃饱后,伸出前肢舐脸,然后望望片山,默然闭起眼睛。正如推理小说中,第一次发生命案时,侦探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着摇头的情景。名侦探似乎在说: “我有两三种想法,不过现在还不能讲。还不是讲的时候。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只是事件的开端……” 福尔摩斯走到屋角的坐垫上蜷起身体,闭目养神,好像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章:死期 1 “啊,大町老师。”晴美抬起头来盯着来客,望了好久才知道是明星厨师大町。他今天穿着朴素的灰西装,而且戴上黑眼镜,一反平日的瞩目装扮。 “是不是找所长?”今天大町应该没课。 “不,不是的。”大町摇摇头。“其实有点私事,想借用教室一下,可以吗?” 第16页 “哦,我想没问题。那间教室本来就只有您可以使用。马上要用吗?” 适时上午十一点五十分。 “是的,从正午开始吧!” “好。现在煤气总掣关着,我马上去开。请!” 晴美抓着一串钥匙,从受理柜檯走出来。普通教室都被其他讲座充份利用,只有附带煤气和自来水设备的烹饪教室除外。 “麻烦你了。”大町说。 “哪里,是否有学生要来?” “不,是个朋友请我个人教授,怎样都拒绝不了……”大町苦笑着回答。 走廊尽头转过去的最里边就是烹饪教室。晴美打开大门,微笑着说:“请,我现在去开煤气……” 煤气总掣在教室外面。走廊旁边有个小门,煤气和水道的总掣全在里头。水道的掣很少关,而煤气总掣则在课程结束后,把门上锁同时关掉。 “请吧,已经可以使用了。” “谢谢。大概使用到两点钟左右。我在三点还有一个演讲,最迟要在两点半钟离开这里的。” “用完后,请在回去时告诉我一声吧!” “好好好。就这样。” 晴美正想转身走,突地止步问道:“老师,要不要倒茶给那位客人?” 正想进去教室的大町说:“不,不需要。真的是私事而已,不必操心。”语气有点慌张而强硬。 回柜檯途中,晴美在想,不知那位要求大町作私人教授的人物是谁?不管是亲戚或是朋友的太太,既是很难拒绝的对象,那又何必来这里上课呢? 竹森幸子在柜檯里接听电话。 “对不起,那个课程目前爆满了。九月会开新班,请你到时再报名好吗?那位老师目前也在‘a文化中心’开班,你去那边问问看吧!电话是……” 晴美对幸子的巧妙应对由衷钦服。这就是真正的服务业吧!困难在于如何随机应变。 幸子放下电话时,晴美说:“所长!刚才大町老师来了……”然后把事情说一遍。 “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决定开教室的,可不可以?” “哦,没关系的。你能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好事。”幸子坦率地说。“不过,到底大町老师的学生是谁?” 刚好十二点钟的铃声在走廊上响起。 “中午一起吃饭好吗?我在楼上的彩虹等你。” “好,我在五分钟后上来。” 十二点为止的课程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出来,电梯前面马上挤满人。有些人在回去以前到柜檯去交代几句,通常晴美会在铃声响后多留五分钟。 这里的学生七成是女性,一半以上是中年主妇。大部份是儿女长大了,有钱有闲的女性。其他是所谓学习家事的单身女性,课不多的文科大学生也不少。 等电梯的人影稀少下来,不见有人前来询问时,晴美摆出“现在中午休息”的告示牌。她把手头的现款锁进抽屉,准备去吃午餐时,一名三十五六岁穿和服的妇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有什么事吗?”晴美问。那位看来有点胆怯不安的妇人说: “我……我的登记号码是五三四,大町老师叫我来这里……” “啊,老师已经在教室里等着了!” “是吗?谢谢你。” 真怪!晴美望着她的背影在想。刚才大町老师明明说不是这里的学生。晴美打开放登记卡的橱柜,从中抽出第五三四号。 “no.534/槚本弥生/三十四岁/主妇……” 好像是常见的家庭主妇。除了大町的烹饪教室,同时报名了插花班。 “算啦!”晴美耸耸肩,把卡片归原位。也许突然有什么急事想请教大町吧! “对了,所长在等我!”晴美拿起皮包直冲五十楼的“彩虹”。竹森幸子坐在窗边眺望下面的景色。 “对不起,来迟了!” “没关系。发生什么事?”幸子微笑。 晴美叫了午餐后,把大町的女客描述一遍。 “槚本女士?”幸子眉心一皱。“她是……你知道有个名叫槚本雅实的作家吧!就是他的太太!” “真的?”晴美大吃一惊。槚本雅实的名声并不显赫,却是薄有名气的纯文学作家,像晴美这样不太看书的年轻女性也略有所闻。 “外表很朴素,但很知性的样子……” “是啊。从前我曾邀请她的丈夫当讲师,那时他们夫妇一起来。后来参观了一些课程,她就说也要报名了。” “作家的太太不易为咧!” “我想是吧!当时,槚本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不喜欢自己的太太抛头露面。我还记得槚本太太坚持说她要‘出来外边看看’什么的。” “我可不能胜任这种职务!”晴美笑道。 “你要照顾刑警先生,大概也不容易吧!” “嗯。我想可以跟照顾作家的分胜负!” “他不是个好哥哥吗?” “不,烦死人了……”晴美的语气像是有个调皮儿子的母亲。“所长,前天真对不起,家兄的表现令你厌烦吧!” 第17页 “不会呀!我愉快呢!”幸子笑盈盈地说。“你的哥哥是个绅士!” “他有女性恐惧症,虽然无恶意……我想,他再也不敢那样厚脸皮了!” 这时片山一定在打喷嚏啦!晴美想。 午餐来了,她们开始用餐。 “乞嗤!”片山打了个好大的喷嚏。“是不是感冒了?抑或晴美那傢伙在讲我的坏话……” 片山带着福尔摩斯坐在警车里,前往s公寓的途中。 “片山兄!”开车的警官说。“那猫是你的伙伴?” “是的。把它放在身边可以聊天解闷。有时突然会提醒我一句。换句话说,它是不说话的华生!” 福尔摩斯喵一声提出抗议,像是表示“华生”与我何关?片山向它打个眼色,意思是:“我就是名探华生!” “到了!” “谢谢你。走吧,福尔摩斯!” 他们走下警车,走进s公寓的大堂。传达室的警卫向他致意。他是片山第一次来访时遇到的警卫。 “我想录取口供。”片山走近窗口。“我会在里面待一段时候。有没有人来过一一零四?” “没有。有的话一定马上通知你!” “前天晚上,若是你在这里就好了。”片山摇摇头。“那叫野田的警卫,好像时常离开工作岗位的样子!” 年轻的警卫不觉惊讶,只是嘆息。 “你叫什么名字?” “江口。” “你时常跟野田轮班?” “是的。其实我比较年轻,应该由我巡夜班才对,但野田说夜班的奖金较多,坚持上夜班……他是前辈嘛!” “我想,金崎凉子被杀之前曾经来求救。可是那个野田,那时好像是在附近的烤鸡店喝酒哪!” 江口有点难启口的样子。“是吗?有时我跟他换班,已经嗅到酒味。又不忍心向上司报告。野田的太太一直因病住院,他为了多赚两分钱而做夜班。这样一来,被革职都有份!” “起初他坚持说一直待在这儿,当地警署的刑警去取口供,问到那间烤钨店,这才揭盅的。” “我也包庇了野田喝酒的事实,罪过!这份工的确不容私人感情存在。我自觉也有责任。她是个好女孩啊……” 片山坐电梯上十一楼时,觉得像江口这么认真的人应该做警官,总比自己这种怕血症的人强得多…… 他拿钥匙打开一一零四号室的门进去。一切依旧,只是主人不在了。片山想起凉子曾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表示:“我要一直住到晓得杀姐兇手是谁为止。”可是,凉子本身也遭毒手了。 片山走进凉子的房间。二十多平方米大的西式房间,铺上明朗的灯色地毡,摆着书桌、床、衣橱、化妆檯、装饰箱等等主要家具,充满十七岁的青春感,使这间公寓顿时明亮起来。 向这幢公寓的住客录取口供以前,片山决定先检查这里。顺序检查了书桌、衣橱和装饰箱。福尔摩斯钻进床底,也很忙碌的在地毡四周搔挠。 忙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一无所得。唯一晓得的是凉子把房子收拾得异常整齐,抽屉和衣橱里没有一件多余的废物。通常一名十七岁的少女,总会收藏一两张歌影星偶像的照片或图片吧!但她没有。有点不可思议。连日记簿、信件、卡片类也找不到。一名高中生,难道连一封信都没有?片山重新巡视房间。也许有人把她的私人物件拿走了。为什么?这里闻不出一位少女生活的气味…… 片山留下还在窥探装饰箱的福尔摩斯出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回想凉子说过的话。那是个倔强而富有奇异魅力的少女。 突然间,片山又被一股奇妙的感觉捉住。那是什么?前晚回到自己的公寓时,那种焦虑的感觉重新涌现。 “那是什么?”他喃喃自语。是否跟她的谈话有关?还是跟那个两度发生命案的卧室有关?片山闭上眼睛,回想那天跟凉子一起踏足进来开始的每一句对话。 如此闭目思考,使他察觉不到背后有人走近。突然迎头一击,片山察觉时已经是失去知觉的时候…… “令兄喜不喜欢画?”竹森幸子边啜咖啡边问。 “他呀!他不是艺术型的人。有什么事吗?” “不。他请我吃饭,我有点过意不去。刚好我有事,想去参加朋友的画展,所以……” 晴美讶异极了。幸子一反常态的说话吞吞吐吐,而且羞赧的垂下眼睛。难道所长对哥哥…… “哦。是这样的。”晴美漫不经心地说:“家兄正在承办目黑的公寓命案,进了专案总部,忙碌起来时,一连二十天都无法休息的。” “哦,那真辛苦。”幸子显得十分气馁。晴美慌忙说道: “不过途中也可以休息的。我会转告家兄!” “也好。但他工作疲倦,不必勉强他。” “我晓得。”晴美想,所长真的会喜欢哥哥吗?只是世事难测…… “公寓命案……”幸子说。“是不是高中女生被杀的案子?” “是的。”晴美不曾告诉幸子,那个报名全部课程的奇女子用的是两年前被杀女性的名字,以及她与这次命案的关系,包括晴美本身是尸体发现者等等。 第18页 “这么年轻,真可惜。”幸子摇头嘆息。“我从报章的标题读到,她的姐姐也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杀的?” “是的。事情尚未解决,据说有可能是同一个兇手干的。” “令兄辛苦啦。这是危险的职业。” “没问题的。他很胆小,一有危险就会跑掉!”晴美口不留情。“快要一点钟了。咱们走吧!” 回到四十八楼,发现还有时间、晴美打算给大町和槚本弥生端茶。虽然大町说不需要,倒了茶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实话,听说那是槚本雅实的太太,晴美很想再看她一次。于是用盘子盛了两杯茶,拿去烹饪教室。正想伸手敲门,突然停止。她听到呻吟声。扭一扭门把,从里头上了锁。 晴美把盘子摆在一边,从走廊拿过一张休憩用的凳子,放在门前,小心翼翼平衡身体站上去。大门上端乃是透明玻璃。晴美探头一望教室内部,吓得愣住。 教室里面有一张参观者用的长椅。长椅上面,大町和槚本弥生正在相拥。槚本的和服裙摆大开,大腿裸露在外。刚才的呻吟声是槚本抑制不住的喘息声。 晴美从凳子慢慢爬下来,拼命镇压受到冲击的胸口──到底成何体统?曾经听说过大町是个花花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在教室里干丑事! “干嘛不去酒店?”晴美气忿忿地回到柜檯。大町说他有“特别的事”要教槚本而把她叫出来的吧!假如他们一开始就存心幽会,一定不会选择这里。肯定大町是用不引起她疑心的话叫她来教室,然后用甜言蜜语引诱她…… 但是槚本弥生当然不会完全不预知。刚才她那副胆怯不安的神态,显示她多少期待接受诱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她的反应不像是被“强暴”。 晴美决定从此不再端茶给那样的色狼讲师! 舐着干燥的舌头,片山终于回復意识。 “啊……好痛!” 他用手压着后脑。八成肿成瘤了。从地上坐起来时,发现福尔摩斯冷淡地仰首瞻望他。 “餵!干嘛不告诉我有可疑人物在?”片山不由怨声载道。福尔摩斯拧头过去,表示这个好少理。 “唉!我记得上了锁的呀!” 片山看看表。晕了十五分钟以上。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环视室内。好像没有特别凌乱的样子。 “福尔摩斯!那个傢伙来干什么?” 听片山一说,福尔摩斯慢步跑进凉子的房间。片山跟进去。没有什么特别移动过。福尔摩斯用前肢去拉衣橱下面的抽屉。 “那不是放内衣裤的抽屉吗?” 片山蹲下身去拉开抽屉,不由目瞪口呆──空的!其他抽屉全都拉开。不错,那个抽屉是放胸衣和内衣裤的。把自己击晕的傢伙,仅仅为了偷走这些?还是里面另有干坤?若是那样,大可偷走另外隐藏之物即可……单是偷内衣裤的小偷,何必把人故意击晕才偷?而且闯进发生过命案的房间,似乎匪夷所思。难道目的就是凉子的内衣裤?片山记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好偷,只有不解地拼命拧头。 “福尔摩斯,到底……” 片山突然住口。但见福尔摩斯从床底下慢慢吞吞地爬出来,嘴里衔着一件像白绳子似的物体。 “那是什么?”片山瞪大眼睛,拎起福尔摩斯衔着的物件──一件毫不出奇的内衣。 正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内衣时,背后突然传来男声:“不准动!” 回头看,一个身高一八零公分的大个子挺立在后。不仅高大,而且肩宽胸厚,肌肉隆起。乍看之下,彷如穿西装打领带的拳击手,枪口直瞄片山。 2 “你是谁?”片山说。 “你又是谁?”大个子说。 二人同时答道:“我是警探!” 预料之外的二部合唱,一瞬间他们面面相觑。二人同时探身向前,彼此的距离缩至二公分左右。 “给我看证明!” 这次不成合唱,几近赋格曲。他们出示警察证给对方看。 “失敬了!”大个子收起手枪搔头。“原来是总署的片山兄!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 见到对方的警察证,片山也大吃一惊。对方紧绷的脸有点脏兮兮的,不过二十五岁,比自己小,顿时轻松下来。 “石津君,请指教!”片山摆起前辈的架子。“你是专案小组派来办这件案子的吧!” “是。上面叫我来向你多多请教!” “哦?那么,刚才殴击我的不是你啰!” “什么?” 片山望着傻乎乎的石津,心想若是他出手,恐怕自己的后脑不止长瘤那么简单。 “算啦。先去巡迴录取口供如何?” “奉陪!”石津窃笑。“不过,你手里拿的是……” “啊,对了!”片山看看手上的内衣。“真头痛。究竟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 石津这才发现坐在片山脚边的福尔摩斯的存在。 “哇!”石津尖叫一声,整个人跳起来。接下去的瞬间,那个巨大的躯体以无法相信的速度冲到客厅沙发背后。 “怎么回事?”片山呆若木鸡似的站着问道。 第19页 “那……那只猫……”石津的脸从沙发边上探出来,声音颤抖。 “他叫福尔摩斯。我的猫。是我不可缺的伙伴!”片山说。“你是不是怕猫?” “是……是的……” “那真麻烦。不过请你忍耐。我是不可一日无此君,否则什么也办不成!” “呀……”石津苦着脸从暗处走出来。片山顺手把内衣放进上衣口袋,对福尔摩斯说: “餵!请别太接近这位石津仁兄哦!” 福尔摩斯摆出一副与我何关的脸孔,走出凉子的房间往玄关去。石津慌忙后退两三公尺。 “干嘛怕成这个样子?”片山问那个脸色苍白的大个子。“有什么原因吗?” “嗯。我小时候看过一部鬼猫电影,吓昏了。自此以来,一见到猫就全身发抖……” 人不可貌相。片山想。 “咱们走吧!”片山说。“相信你已知道,两年前,这里也发生过命案。” “我听说过。就是这次被害者的胞姐。” “是的。那宗命案迄今尚未解决。我认为两宗命案是同一名兇手,即使不是也有密切关连。所以调查此案的同时,也得调查两年前的命案,说不定有新发现。” 出到走廊,片山锁好门。拿出记事簿说: “我们先去隔壁,一一零三的土井。” 一一零三号室的门涂上鲜红色,片山担心会被人误认为是消防局。一按门铃,里面传来音乐铃声。 “哪一位呀?”一阵子才有女声回应。 “警方人员!” 门开了细缝,上了链子。女人探出一双提防的眼。 “有什么事?” “有关隔壁发生的命案,有点事想请教……”片山出示警察证之后说道。女人嘆一口气,关了门,再咔嚓咔嚓的把链子拆开。 一名四十前后、满身风尘味的女人站在门口。染成红色的头髮,以及过浓的化妆使她愈发显得苍老。身披红睡褛,显明还不是她该起床的时间。 “你是土井绢子小姐吧?” “是啊。关于命案我一概不知,可以了吧!” “两年前她的胞姐被杀时,你不是见到一个可能是兇手的男子吗?” “有这回事?” “调查书上这样写明的。” “那就算是吧!”女人不耐烦地说。“已经可以了么?请你走吧,我忙得很……” 那时,房子里传来粗犷的男声:“谁?是不是强迫推销?” 片山瞪眼望,见一名六十左右、秃头突腹又赤脸的男人,穿着衬衣内裤跑出来。土井绢子耸耸肩道: “他们是刑警哪!” 男人顿时慌张失措的样子。“对不起!”然后缩回屋里。 “他是你的先生?” “不,我还没结婚哪。只是‘朋友’……”土井绢子见相好被识穿,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亲切地说: “请进来坐坐吧!他要回去啦。哟,谁家的猫?” 她发现片山脚下的福尔摩斯,大嚷起来。 “我的伙伴。如果你不喜欢猫,我叫它在走廊等我。” “不!我很喜欢猫呢!可是这里不能养猫,怪寂寞的。来,进来进来!”说完把人丢开一边不理,开始跟福尔摩斯逗着玩。福尔摩斯也毫不客气的进到屋里,而且直接闯进刚才那男的进去的房间。 “这是什么?妈的!”男人一面披上衣一面冲出来。“餵!那是谁的野猫!” “你说什么呀,它可比你可爱多了!我跟刑警先生有话要说,你快点走吧!” 女人语气大变,反脸无情的下逐客令。男人嘀嘀咕咕的走了出去。 “请坐!我去泡茶。”女人消失在厨房里。 “带着猫儿一起也有好处。”石津愉快地说。“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呀?” “不知道。我们没有权利过问人家的‘朋友’来歷!” 福尔摩斯从里头的房间出来,嘴里衔着一张白纸。 “那是什么?不是名片吗?原来你是为此纠缠那个傢伙?干得不错。” 石津慌忙躲到沙发背后。“猫会干这种事吗?” “它是特别的。”片山嗤笑一下。“来,让我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看了名片,片山不由讶异。“不可能!” 上面写着“新城市文教中心专任讲师(英语会话).泉田六郎” “前天的事我真的不懂。我出去旅行了!” 土井绢子一面啜红茶一面说道。 “旅行?到哪儿去?” “四国。我去参加朋友的结婚典礼,玩了四天才回来。这是我个人性质的旅行,可没什么证据啊!” “我们并非特意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不必担心。”片山微笑。“那么,你是昨天回来的?” “嗯,昨天早上十点左右。然后听说邻居少女被杀,吓了一跳哩!” “有没有跟金崎凉子谈过话?” 第20页 “几乎没有。”土井绢子点了一支烟,望着天花板思索着说:“对了,她刚搬来时前来打招唿,那时谈过。你知道啦,我是银座酒吧的妈咪,生活跟人昼夜颠倒的。有时在走廊碰头,顶多说句午安吧!倒是蛮可怜的,长得那般可爱……”摇摇头又问:“听说被人姦杀?” “好像是的。” “好惨啊!一定是坏学生或流氓的作为!” 片山干咳一声。“其实,警方是认为,这个案子跟两年前发生的命案有点关连。” “我的天!意思是说,同一个兇手干的?” “目前还不晓得……” “可是,为何要把她们两姐妹杀掉?做妹妹的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干嘛现在才把她……”土井绢子发觉自己讲得太多,赶快噤口。 “你好像想得不少嘛!”片山说。 土井嘆息。“隔壁两度发生命案,当然会想啦!” “说的也是。那么,关于两年前的命案,可否请你再说一遍?” “差不多记不起来了。”土井想了一下。“那天酒吧闭店,我如往常一样睡到中午以后。当时下着雨,根本不想起床。但是肚子饿,只好爬起来。起床时两点左右吧!不想动手做饭,就到楼下的餐室吃汉堡包,然后上来。就在那时,见到有个男人走进隔壁的屋里。” “怎么样的男人?” “这个……”土井绢子含煳的摇摇肩膀。“我刚从电梯里出来,那人正好进入门内,实际上我只是惊鸿一瞥,而且还是背影而已。” “你说他穿皮外套和牛仔裤是吗?” “我想没错。而且不是很高大。” “你肯定是男的吗?” 土井吓得直眨眼睛。“应该是吧!不过也可能是女的,我没想过。当然也有女的那样装扮。不过……给我的印象是男的。为什么?我解释不出来。” 片山点点头。如此含煳的证词比较可信。只是惊鸿一瞥的情形下,如果可以详尽的说出服装和特徵,通常都是当事者凭想像力补充的。 “那时几点?” “还不到四点吧!其后我看电视的重播节目。” “不错,被杀时间推定是在下午四点至七点之间。她是被枪击毙的,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这里隔音好,几乎听不到隔壁的声响。加上我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高。她是在最靠里边的房间被杀的不是吗?那就更加听不见啦。” “原来如此。明白了。”片山盖起记事簿。“还有,那个金崎泽子为人怎么样?” “姐姐?唔,怎么讲呢,我们很少来往。跟她妹妹最大的不同点是,她几乎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当然不是没有机会交谈。” “有没有去过她的家?” “有过一次。说不上是拜访啦。那天,我的浴室有故障,就去问她可不可以借用,她很爽快的答应了。接着还请我喝上等威士忌哩!别人说她人缘不好,其实平易近人,而且喜欢聊天哪!” “听说她是做人家情妇的……” “打从她一搬进来就知道啦,所以她整天闷在家里。也许在意世人的眼光吧!我觉得她很可怜。其实何必自惭形秽?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知道有多少憧憬拥有这样的身份呢!但她不是,似乎本身不愿意而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有提过养她的后台老板是谁吗?” “两年前别的刑警问起时我也拧头。她很小心,从来避免触及这个话题。” “平时有没有见过来找她的男人?不一定是她的后台老板……” “没有。在这点上她非常谨慎。” 片山觉得有点奇怪。有钱人养情妇的例子并不稀奇,然而当他去找自己买来的女人时,何必如此鬼鬼祟祟?今天的都市人,根本对金屋藏娇的事漠不关心。如此慎重其事,是否另有特殊理由? 土井绢子眯起眼睛,用手抚摸经过她脚边的福尔摩斯:“好可爱!多少柔顺的毛啊,比男人听话多了!” 突然想起似的。“对了,隔壁的女孩养了一头黑猫。它怎么了?” “在我家里。” “啊,最近的警察蛮亲切的嘛!” “也不是的,内中另有因由……”片山含煳地说。 “无所谓啦。我想,喜欢猫的绝对不是坏人!” 世上的事有那么单纯就好了。片山嘆息。 “最后一个问题。金崎泽子和凉子姐妹长得像不像?” “唔,好像不怎么相像。姐姐是所谓的真正美人,妹妹则是可爱而已!” “是吗?我没见过姐姐……” “哦?那么,我把她的照片拿给你看怎么样?” 片山瞪大眼睛。“你有她的照片?” “嗯。那次我去她家时一起拍的。你等一下!” 土井绢子跑进房里,两三分钟后回来。“就是这个!” 片山接过那张正方形的照片来看。──土井绢子坐在沙发上,离她三十公分左右,金崎泽子坐在那里。第一印象并不深刻,反而是披着花里胡哨的浴巾的土井比较瞩目。不过,确实是个大美人。凉子不太像她。 第21页 她在微笑。可是那么寂寞的笑脸,片山未曾见过。她应该只有二十五岁,然而已经流露出对人生绝望的孤独感。那对往上凝望镜头的眼神,似乎在寻求拯救和援助。 片山开始理解,两年前承办此案的根本刑警提起她时,为何说她令人难以忘怀…… 两点钟,晴美走进事务所为大家泡咖啡时,听到竹森幸子叫曾根。 “有……什么事?”曾根用素来拖拉的声调回答。 “山室老师说他明天要用八米厘的放映机讲课,准备好了没?” “啊,这个……”曾根搔搔头。“我问过了,没有人肯出借……” “那该怎么办?”幸子露出严肃的表情。“如果借不到,干嘛不早点说?” “对不起。”曾根畏缩起来。相良插嘴说道: “所长!其他讲师有时也来问我有没有八米厘的放映机,不如买一部放着怎么样?” “唔。”幸子考虑了两三秒钟。“好吧!就买一部。片山小姐,给钱他们吧!相良,大概要多少钱?” “各种各样都有。最起码也要可以有声重播的,大约七八万元吧!” “有声的,就是放映时有声音出来?” “对。现在已经有立体声重播的了。” “立体声的八米厘?”幸子大吃一惊。“以前我有个朋友很迷这个,那时连同时录音都做不到哪!” 最新产品是双卡式的立体声重播放映机,不过总要十四五万元左右,不然……” “好。就买那种最新款的。”幸子毫不踌躇地说。“以后不必另外花钱换新的,比较划算。” 不愧是“幸子式”的说法和想法。晴美不禁微笑。 “片山小姐!请你陪相良先生到附近的相机店走一趟吧!小心看住他,别让他一时操心,捡个便宜货!” 相良和晴美搭电梯时,钦佩地说:“所长真慷慨。普通男人都比不上她!” “是啊!我也十分敬慕她!”晴美说。 二人步出大厦,往知名的相机店走去。两间相邻的相机店正在竞相大廉卖。相良不理店员激烈的招徕,沉默地走完一圈,作出光顾其中一家的决定,显示他的谨慎个性。 结果,一部最新款的、具备录音机能的双卡式放映机,价值十四万左右的货品以十一万元成交。晴美付了钱,相良提着沉重的放映机箱子,两人正准备离开店子时,一名手拿“宝丽来”即影相机的女店员叫住晴美。 “小姐!让我替你拍一张!免费的!” 免费最贵!晴美还来不及回答,对方已经按下快门。照片可在一分钟内冲出来,对方把握那一分钟,口若悬河地为自己的产品做宣传,最终强迫晴美接了一大叠手册才罢休。 “拍得不错嘛!”相良凝视冲出来的照片说。 晴美瞪起杏眼:“我长得那么丑吗?” 女人心,海底针! 3 “哥哥回来啦!” “哎!”片山脱掉鞋子走进屋里。“累死了!太晚啦,你先睡吧!” 已经半夜一点。福尔摩斯在计程车里睡了一觉,打了一个大呵欠,跑到晴美脚下摩挲着撒娇。 “是啦,福尔摩斯的饭做好啦!哥哥你呢?洗过澡再吃吧!我先去温热食物。” “唔……阿尊呢?” “光睡了。它是只听话的猫。” 片山开始脱衣服。 “可别在浴槽里睡着了哦!”晴美调侃地说。片山睨她一眼。 洗过澡后整个人清爽了。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搜查方面进展如何?” “不太明朗。有个怕猫的拳击手刑警进来搭档……问过了那幢公寓的住客,收穫差强人意!” 片山扒了几口饭又说:“对了!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位叫泉田的讲师?” “是不是教英语会话的泉田老师?” “就是他。”片山把在土井绢子见到泉田的事讲一遍。晴美听得呆然。 “真不像话。我们的讲师难道全是色情狂?” 这次轮到晴美把大町和槚本弥生的事抖出来。 “唔。天下大乱啦!” “不过,泉田老师大概不是偶然那么凑巧,跟隔壁那位妈咪在一起的吧?” “不错。那个泉田必须查一查。他在中心多久了?” “从创校开始就是专任,有三年多了。” “换句话说,那宗命案发生时,他已经在当讲师……这个跟那个又有何关?”片山摔摔头。“你们的所长有什么头绪没有?” “她没说什么……哥哥,你找一天跟她慢慢谈吧!所长好像很喜欢你哪!” 片山吓得瞪大眼睛。“不可能的!” “我也认为不可能!可是不像恭维呀!她还说想邀你参观美术展览会……你可当作公务去一趟的。” “唔……不过……” “明天我就这样回覆她。好不好?” 片山模稜两可的点点头。 第22页 “今天有人替我拍照。你看,拍得很糟是不?” 女人就是这样。拍得不好何必拿给人家看?不过是想别人说句“真人比较好看”之类的安慰话。片山却不懂这种女人心理。他很感兴趣的接过晴美的照片。 “咦?这是你吗?拍得很漂亮嘛!比真人好看!” 难怪不受女人欢迎!晴美气得撅嘴,把照片抢回去。 “对了,两年前被杀的那个姐姐,我把她的照片带回来了!”片山从口袋掏出土井绢子送给他的照片。晴美没好气的随便望望。 “嘿!不是这个妖娆的老阿婆吧!”晴美再看一眼。“这种脸型男人最喜欢!也是用宝丽来相机拍的吧!” “哦?都是正方形的照片,不像是感光纸嘛!” 片山骤然眉头一皱。土井说那张照片是在金崎泽子的家里拍的。这样一来,表示泽子拥有宝丽来相机。相机收藏在什么地方? 假使被害者的家里有相机,沖洗其中的菲林亦是查案的普通作法之一。即使兇手不可能那么凑巧拍在里头,却有可能从中找到破案的线索。 “好!明天去找找看!”片山自语。 “找什么?” “拍这张照片的宝丽来相机呀!假如不是即拍即有那种,说不定还有菲林留在里头。太晚了,睡吧!” 片山伸个大懒腰。福尔摩斯吃饱后舐过身体后,突然抬起脸来。阿尊也醒了,从房里出来,往玄关方向走去。 晴美发现有异。“尊!怎么啦?发现什么?” 走到门口的阿尊突然高叫一声。 “可能外面有人!等一等!”片山走到玄关,轻轻开了锁链,接着吸一口气把门打开。一条人影转身奔跑。 “餵!别走!”片山赤着脚追上去。一不留神,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 “你没事吧!”晴美不知何时蹲在旁边看他。福尔摩斯坐在一边,一副“多管闲事者”的表情。 “哟……妈的!”走廊上满是尘埃,片山染了一身脏。 “颈骨有没有折断?” “当然没有啦!折断了还有命?” “先回去再说吧!对了,有没有见到对方的脸?” “我根本来不及看就滚下去了!” “都怪你自己!再去泡泡热水吧,脏兮兮的!” “嗯。”片山起身拍拍屁股后面。“尊呢?” “咦,到哪儿去了?”晴美东张西望。“它跟你同时跑出门外的……啊,回来啦!” 大黑猫慢吞吞的从暗处现身,接着不屑一顾片山他们,兀自跳上二楼去。 “是不是去追刚才那个傢伙?” “不晓得呀!” “若是福尔摩斯,一定告诉我们他是谁了!”片山摩着腰肢上楼去。“到底是谁?跟踪我回到公寓,然后跑掉,似乎不想让我见到脸孔……” 片山在浴槽里泡过热水,最后用毛巾擦着头髮出来,发现福尔摩斯衔着他的领带走到跟前。 “干嘛?还不到上班时间哪!” 晴美蹙蹙眉。“是否叫你去什么地方?” “去哪儿呢?”片山思索一下恍然大悟。“对!刚才的傢伙偷听了我们的话,包括相机的事在内!” 福尔摩斯再叫一声,表示催促。 “衣服拿给我!我要去那间公寓看看!” 换上衣服,片山带着福尔摩斯冲出房间。 “小心!不要再滚下楼!”晴美追着大嚷。 走下计程车,进到s公寓的玄关,不见警卫的影子。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守卫才对。 “有人在吗?”片山喊一声,探头进传达室的窗口窥望,一望之下吃惊。那叫江口的年轻警卫倒在地上。 “江口先生!”片山惊叫一声,忘了探身在窗口内,一起身后脑就着着实实的碰在窗框上,痛得大叫。但没时间发牢骚,赶快冲进去看江口。江口正在唿唿大睡。桌上有一杯喝剩的咖啡。大概被人下了安眠药。 “好像没有生命危险。咱们上去!” 同福尔摩斯一起坐电梯上十一楼。来到一一零四号室门前,侧耳细听,里面什么也听不见。高级公寓的关系吧!片山悄悄拉门把,门竟然没锁!──有人在!片山紧张起来,拔出手枪,摆好架势。 “准备!福尔摩斯!” 然后一下子打开门冲进去。里面漆黑。片山急忙用左手开了灯。客厅中央,有个人傻楞楞站在那里。她是住在隔壁的酒吧妈咪。 “咦,不是白天见过的刑警先生吗?还有小猫咪!”土井绢子高兴的嚷道。 “什么小猫咪!我问你,你在这里干嘛?” “你真失礼!以为我闯空巢?我是来捉小偷的!” “小偷?” “是呀?可惜被他熘掉了。” “究竟怎么回事?”片山收起手枪。 “我刚从店里回来呀。有点头痛。比平常早一点。经过这里时,发现门打开了一点哪!觉得奇怪,我就探头进来张望,不见人,于是我才走进来的。” “真的吗?”片山觉得半信半疑,催她讲下去。 “我一进来,突然有东西迎头盖下来。对方一定事先躲在沙发背后,趁我摸黑不知所措时进攻的。当我发现盖我的是一张毛毯而拿掉时,顿时心里发毛,加上四周一片漆黑,吓得不敢乱动。我怕对方再出手啊!接着灯就突然亮了,你就来啦!” 第23页 “你在黑暗里待了多久?” “这个……好像很久了,也许只有两三分钟吧!” 片山觉得土井的话不太可信。不管胆子有多大,半夜三更一个人跑进发生命案的屋里,似乎无法想像。可是又找不到她说谎的证据,只好姑且信之,待会再查其他房间。很有可能,兇手还留在屋里面! “那你先回去吧!我会留在这里调查一下!” “我知道了!还是性命要紧哪!”土井说完,把掉在地上的纸袋和手提包捡起来。 “咪呜!”福尔摩斯发出一声尖叫。片山回头。 “小猫咪!到我家里喝点牛奶如何?”土井边走边说。福尔摩斯立刻迅速的上前挡住她的去路,而且摆出姿势对她低吼。 “怎么啦?”一定有事。片山走上前去。“你有什么事想请教这位女士吗?” “真麻烦。我要回去啦!”土井沉着脸,强行开步走。福尔摩斯不容分说,扑上前去用前肢的爪去抓她的纸袋,纸袋啪勒几声就破了。 “你干什么?!”土井大叫。有件物体从破掉的纸袋跌到地面──一部宝丽来相机。 “这是什么?”片山马上捡起,递到土井面前。 “这是……”土井脸色一变,然而立刻强硬起来。“这是相机呀,一看就懂了。” “谁的?” “当然是我的啰,还用说!” “这是这里的东西吧!金崎泽子与你合照时使用的相机!” “什么意思?分明是把我当成小偷嘛!” “里面应该还有菲林。让我看看拍了些什么!” 片山假装漠视对方吐口水,把菲林抽出。 “里面拍了什么?若是你的相机,你当然知道啰!” 土井气结。片山适时的表现很有刑警的样子了。 “你真讨厌!”土井狠狠地骂一顿。“是的,这是这里的相机。” “为什么偷相机?” “什么偷……想借借而已!真的!我想借它来替客人拍照赚点钱而已!想起曾经在这里拍过照……”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上锁呀,是真的啊!” “请别那么大声!你是说门没锁,里面有亮灯?” “是啊!而且,那相机就摆在客厅的桌面上!” “桌面上?” “对呀!我觉得太巧了,吓得呆住。然后赶快把相机装进纸袋去,不料就被毛毯罩头盖住!” “这次是真的吧!” “我没有撒谎啊!”土井的心脏似乎很强壮,声大如雷。 “改天再详细请教!”片山威胁一句。说不定是事实。确实有别的潜入者。土并没有必要弄睡警卫。 “先来看看照片吧!” 片山把宝丽来的相纸表层撕开。那是金崎凉子的照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含羞地微笑着。 “这是被杀的妹妹呢!”土井看了说。 “嗯。可是,为何被摆在相机里面呢?”片山不解。宝丽来那影相机的好处是即拍即有。为什么凉子的照片还会摆在相机里面? “真是可耻!”江口搔搔头。“我觉得爱睏,就到那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杯咖啡。接着听到门前传来砰砰声的迸裂声……” “迸裂声?” “起初以为是枪声。我去看了,门口没人。也许是放烟花什么的吧!然后回来喝咖啡,不过五分钟就昏昏欲睡了……连几时倒下的也不知道!” 片山困惑了。刚才在屋外偷听的那个人物,如果来了这里,难道他带着安眠药走路?潜入此地的目的何在?若是想偷相机,干嘛又把相机摆在桌面上? 片山查过所有房间,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失窃。 福尔摩斯站在他的脚边打呵欠。 “知道了。回去吧!我也想睡啦!”片山也打了个大呵欠。江口讶异地轮流看他们主僕的脸。 4 “对不起!”年轻少女的声音。 晴美抬起头来,见到一名十七八岁的高佻少女站在柜檯前面。“什么事?” “请问,户村贞夫老师的课是不是在这里……” “是的。今天上一点半的,我想他快来了。” “真的?我是老师的拥护者,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吉他上面签名。” “哦。那么请你坐在那张椅子上等吧!他一定肯替你签名的。” “是!”少女高兴地点点头。 就在那时,手提吉他箱的户村贞夫从后面的电梯走出来。拥有“吉他王子”称誉的户村贞夫,现年三十四岁。虽称不上风流潇洒,然而长发及肩,爱穿牛仔裤,制造了青春浪漫的形象。 作为实力派的吉他乐手,又曾在西班牙逗留过一年半载,户村贞夫颇受欢迎和忙碌。百忙之中,依然每周抽一个下午到文教中心亲自授课。 后来晴美听闻,出资经营中心的百货公司社长,跟户村的父亲是世交,也许碍于情面才来开课的吧! “老师午安。”晴美起身敬礼,并且伸手指示旁边那位态度忸怩的少女说:“这位小姐……” 第24页 户村转向少女:“你找我?” “我……我是老师的拥护者,收藏老师所有的唱片和出席每一场表演……” “那真荣幸。” “所以,可否请您在我的吉他上面签名留念?” “好哇。有签字笔吗?那么签在这里……” 起初见到户村时,晴美觉得他装腔作势的颇不顺眼,接触之后才晓得他为人谦逊。也许喝过洋水吧,处事手腕老练随和,予人好感。最令晴美佩服的是他採取一对一的授课方式,每人二十分钟,时间不长,但是绝不集体上课,所以学生人数也只限制十名左右,教学可谓十分认真。 在少女的吉他上籤过名后,户村说: “好吉他!荷西拉米勒斯的……跟我的一样!” “我晓得老师用这个牌子的吉他,所以要求父亲买一个同样的给我!” “啊!那么令尊大概恨死我啦!”户村大笑。“你会不会弹吉他?” “一点点……”少女羞红了脸。 “弹给我听听!” 少女的脸已热成暖炉模样,忸忸怩怩的开始用颤抖的手拨弦。手太抖,根本不成曲子,可是户村认真的倾听,并且凝视她的指尖。 “你的手指够长,多练习就生巧了。如果来报名,恐怕要轮很久,不如你回家把所弹的曲子录下来,然后寄给我,我评分后寄回给你如何?” “好!”少女带着彷如做梦的表情,飘飘然离去。 “那只吉他价值五十万以上哪!”户村对晴美说。“不好好练习未免太浪费啦!” 晴美不知他是出乎真心抑或开玩笑。“老师真够亲切!” “若是阿婆或男人,我可不睬她呢!”户村笑笑。“对啦,最先的学生来了没?” “来了,在里面等着。” 户村走向教室。由于採取一对一的教学法,教室太大反而难教。所以使用会客室改成的小房间。门前的走廊上有长椅,次位的学生依序等候。 影评家山室老师,今天又穿着红衬衫白呢绒裤出现在电梯口,令人不禁眩目。 “嗨,午安!今天天气真好!”俨然电视解说的语气。 “辛苦了!老师!” “下面的海报做得很好。是不是请专家设计的?” 今天举办山室成弘的特别讲座:“最后一幕的美学”,不同平日的讲座,今次是公开性质,免费听讲。 “那是所长亲手制作的!” “啊!水准真高,若是她做美术设计家也一定成功!” 这时,相良从事务所探头出来。 “山室老师,辛苦了!你要使用八米厘吧!” “嗯。放映机预备好啦?” “是的,已经放在教室里头。” “那么,试试转上菲林吧!” “我来带路。”晴美带头先走。“我想今天人会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下面一楼的公司礼堂。” “那没关系。我倒不以为会有太多听众哩!”语气半带玩笑。当然,他肯定听众很多才会这么说。 他们下到四十七楼,打开一道写上“m地产公司通路”的门进去。 “开演之前三十分钟,这道门一直开启,我在这里当接待。礼堂就在那边!”晴美向山室解释。 小走廊很快就是尽头,旁边是对开的折门。撩开门帘进去,乃是宽阔的大堂所在,摺椅整齐地并排着。 “可惜摆满了只能容纳二百人多一点。”相良有点遗憾地表示。“本来想找个可容纳三百人的场地……” “不要紧,不会来那么多的。”山室笑道:“那边就是讲台了吧!” 说是讲台,不过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摆上桌子和麦克风而已。黑板上面挂着白色的银幕。 “其实很想布置得更有气派些……”相良惶恐地说。 “没关系。八米厘就放映在那个银幕上吧!那么,放映时……” “由我负责放映,老师只要坐在讲台旁边用麦克风解说就行了。” “也好。放映机是……啊,好东西!比我的还新呢!是新产品吧!” 山室喜悦地注视相良和晴美在昨天买的八米厘放映机,开了电源。“双卡式立体声……真是一流货!” “这种可以吗?我们不晓得怎样选机的。” “没有比这更新的啦!很好!放来看看怎样?” 山室从公事包取出八米厘菲林。相良把它挂上放映机,开了掣,吩咐晴美:“片山小姐!熄了灯吧!灯掣就在进来的门扉旁边。” 晴美过去关了灯。黑板前面的银幕上出现四方形的白光,接着是黑白画面。对好焦点,出现林荫大道、倚在车旁的男人、走着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个男人》。同时传来音乐声。由于放映机里内藏扩音器。 “音响方面如何?”相良的声音问道。 “这个放映机的扩音器音响不太好……”晴美说。 “是吗?可否衔接外面的扩音器?”山室问。 第25页 “可以的。机身附有接头,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这样效果就很够啦!” 画面变成彩色,一双穿着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这是什么电影?” “《玛拉/沙德》的最后一幕。正式名称是《由沙德导演、沙灵顿精神病院患者演出的保罗玛拉之受迫和暗杀》!” “这个全是戏名?”晴美大吃一惊。“恐怕题目还未讲完,戏就放完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开讲时再放!” 晴美先把山室带到会客室,然后回去柜檯。相良上前说:“片山小姐。我要去买一个衔接的扩音器,十分钟左右就回来。” “好。你去吧!距离接待还有时间。” 山室的特别讲座从三点半开始,现在刚过两点。 相良离开不久,有人从电梯咯咯声走过来。 “啊,姑妈!好久不见了!” 她是晴美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双亡后,她以监护人身份自居,喜欢多管闲事…… “晴美呀,做得怎样?” “托福啦。姑妈呢?气色不错嘛!” “现在是结婚季节,我忙着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结婚典礼。上星期还参加了三次婚宴哪!” 光枝姑妈的人生意义就是替人做媒。 “今天有什么事吗?” “嗯,有一点。”这个姑妈的来意不说也知道。 “假如是叫我相亲的话,对不起姑妈……” “不,不是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是哥哥的事?” “嗯。其实,我刚刚见到阿义了。” 阿义就是片山义太郎。 “哥哥怎么啦?是不是乱讲话开罪了姑妈?”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样给他看了好几张相亲照片,可是……”光枝迟疑片刻,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板起脸孔,断然说道:“阿义必须赶快结婚!”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啦?哥哥他……” “你听我说。刚刚我们在咖啡室谈话,天气热,阿义就抹汗啰。你说,擦汗时通常用什么?” “手帕或是手巾吧!” “可不是吗?但是,你晓得阿义他用什么擦汗?” 晴美耸耸肩。难道自己搞错,把内裤放进手帕的抽屉里去了?“不知道。他用什么?” “他用女人内衣啊!” “什么?”晴美怪叫。光枝语意深长的点点头。 “是真的。他本人没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愣住了。电话响起,她反射地拿起话筒。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什么事?”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来了没有?”含混的男声。 “已经来了。你是哪一位?” “他的朋友。” “请等一下。”晴美把电话拨去会客室。山室应该在那里跟竹森幸子谈着话。 “所长是吗?山室老师的朋友电话找他。拜託!” 放下听筒后,晴美吁一口气。 “不过,姑妈,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真的,我亲眼看见!”光枝缓缓摇头兴嘆。“想想,阿义已经二十九啦,欲求不满也不是没道理的。趁着还没闯出大祸之前,必须给他娶个老婆了。我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啦!”看来,她把片山当作变态了。 “晴美呀,为你哥哥着想,你要帮我一下。不管怎样,不替阿义找到老婆的话,我死不瞑目啊!”光枝发出如此悲壮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晴美不由嘆息。“姑妈大概不会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相良抱着扩音器回来。山室也从会客室走出来说:“听听看效果怎样。”然后跟着下去礼堂。 十分钟后,晴美向曾根交代一声,下到礼堂去。望望静悄悄的礼堂内部,已熄灯放着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说的样子。晴美不打扰他,静静关上门,把借来的桌椅放在入口处,布置临时接待处。她还在招贴纸上写着“山室成弘先生特别讲座会场入口”时,已有两三名听讲者来到。晴美请他们在来宾名册上记名。三点多,走廊已挤满人,山室和相良走出来。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相良说。晴美大开礼堂的门扉。 免费的关系,反应异常热烈。三点半开讲,十五分钟以前就满座了。对于后来陆续出现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说抱歉。 三点半,见到山室笑容满脸的登上讲台,晴美才疲倦地在临时接待处坐下。相良从里边出来。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发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费入场,当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讲到五点结束。影片上映时间从四点半开始,在这之间我反正有空,留在这里,如果还有人来,我会说明一番的。” “那就拜託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吗?” 第26页 “可以的!四点半以前你进来吧!不妨喝杯茶再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晴美没有反对的理由。 四点二十分,晴美对曾根说:“麻烦你看看柜檯。”然后下去礼堂,开门熘进去。坐在放映机旁的相良对她招招手。 “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坐那边吧!” 相良用手指示后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过去坐下。山室的声音已有点嘶哑。 “刚才所举的几个实例,不妨观赏片子看看,我想大家会有所领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结标识了,为什么?英文是the end,法国电影是fin,义大利文是fine,俄文是……”会场爆出笑声。 “大家应该留意到这里出现的完结标识吧!见不到完结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戏还未演完的感觉。一部电影不打出完结标识,看了心里不爽哩!现在先放片子来看!” 山室拿起麦克风离开讲台,移到旁边角落的椅子上。相良开了放影机的掣,跑去关灯。礼堂暗下来,银幕上映出《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音乐响起,山室的解说透过扩音器传出来。 “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个男人》。像这么花时间摄影的最后一幕很少见,留下透视的构图和深切的音乐余韵。多事的美国人、失去一切之后毅然离去的欧洲人。这一幕象徵了战后不久欧洲人的心态!” 这是山室派的象徵主义。晴美暗笑。旁边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声音。“坐这里还可以吗?” “嗯。请坐。” “不。坐久了屁股会痛,我想站一会。” 习惯黑暗之后,隐约可见相良依墙而立。晴美的视线回到银幕。接着是那部片名很长的最后一幕,然后是《旅情》、《大镖客》、《教父》、《离愁》等等有名的最后一幕,配上山室充满“哲理”的解说。 “快结束了吧!”相良自语着,回到放映机旁。 “最后要介绍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后一幕。胎儿在太空里飘浮的印象,象徵了全新的科幻电影世界。可惜其后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战》、《第三类接触》那般偏重于感性的一面……” 画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关掉机掣,会场更暗了。观众发出松弛下来的嘈杂声。相良的鞋音往门边走,花三四秒时间摸索开关。灯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5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讲台。可是一直不见山室出现。相良沿着墙壁走到前面,对椅子上的山室说: “老师,请作最后的致词……”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着脸。晴美觉得有异,跑上前去。 “老师怎么啦?” “好像睡着了。” “不可能的!刚才明明还在讲着!老师!老师……”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摇,山室的身体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扑倒在地。晴美吓得魂飞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绒衣背染红一片。椅背上也是红的。塑胶椅子上好像有东西刺穿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声。“他死了!他死了!” 瞬间全场死寂,然后全体起立。晴美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毕竟是刑警的妹妹,晓得这样下去,大家一定抱头鼠窜,造成日后的查案有障碍。 “请大家安静!”晴美嚷着。“不准出去,请继续留在位子上!” 已经有两三个人走到出口处,晴美冲上前去挡住,厉声说道:“请就位!”客人被她的汹汹气势吓倒,乖乖的到回原位。晴美又说: “相良先生!我去报警,请你守住这里吧!” “知道!” 晴美冲上四十八楼。恰好五点的钟声响起。 “结束啦?”曾根从受理柜檯站起来。“干嘛慌里慌张的?” “叫所长下去!快点!” 晴美拿起电话,拨一一零。 “餵!这里是新宿s大厦四十八楼的‘新城市文教中心’。发生命案了!在四十七楼的m地产礼堂!” 曾根听了睁大眼睛,还是不慌不忙的进去事务所。竹森幸子马上出来。晴美向她说明事情,幸子脸都白了。 “明白了。我马上下去,请你联络管理公司!” 幸子离开后,晴美的紧绷心情顿时松弛,马上觉得疲倦。但她知道还有事情要做,先打电话去管理公司的保安室,然后联络片山。 “哥哥!山室老师被杀了!” “他是谁?” “影评家山室成弘,那个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色变青的……” “想起来了。好,我马上来!” 晴美放下电话。命案的事要紧,有关“内衣疑云”的事,改天再说吧! “名人被杀,案子就难办啰。”栗原警长摇着头俯视尸体。“怎么样?” 南田验尸官悠闲地抬起头来。“背部中刀,直穿心脏。手法相当高明咧!由于透过椅背刺过去,喷血不多。” “即刻断气?” “差不多。兇器是锐利的匕首吧!” 第27页 栗原点点头,对旁边站着的竹森幸子说: “竹森小姐,你是这里的所长吧!” “是。对不起,麻烦了大家……” “哪里,又不关你的事。这会场是今天特别租用的吗?” “是的。” “站在这里谈话不太方便,可以上去找个地方吗?” “好。不过,如果不妨碍的话,我想先请今天出席的听讲者到教室去,待在这里太可怜了。” “说的也是。”栗原首肯。“总共多少人?” “二百零三。” “二百……那真辛苦。这是全体出席者?” “是的。我想没有人离开。他们的座位和名字都记下来了,以防日后用到。这是听讲者名册。本来在入口处只要记名就够,也有人把地址和电话都写上了。” 栗原佩服地看看幸子。“太好了!没想到你帮了一个大忙……” “不,我只是依照片山小姐的话去做──她是搜查一课片山刑警的妹妹!” “真的吗?”栗原恍然。“看来她比哥哥强多了!” 就在这时,片山忽忽忙忙的赶到。白天真是不能讲鬼。 “警长!您也来啦!” “唔。跟你办的案子有没有关连?” “目前不敢说,不是没有可能性。” “好,加进来调查看看。哦,你的伙伴也来了?” 幸子的视线停在福尔摩斯身上。“好漂亮的猫咪!” 福尔摩斯上前行见面礼似的,前肢搭到幸子柔软的玉手上。 “福尔摩斯是吗?你好!”幸子笑着打招唿,福尔摩斯短促的叫一声算是回答。 一行人上到四十八楼的会客室。晴美和相良跟着进来。片山把晴美介绍给栗原。 “今天多得你的帮忙,幸会幸会!”栗原说。 “我真佩服她!”相良说。“若不是她在那时阻止大家留在位子上不准动,恐怕大部份人都逃回家了!” “说不定兇手正希望如此。”栗原对晴美另眼相看。“可否请你们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我们?” 相良按部就班的,从开始讲座的准备工作,直到发现山室被杀的过程一一陈明。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可是……”栗原打住,皱起眉头。 “兇手的杀人技巧未免惊险了些!”片山说道:“山室的话讲完,相良走到放映机前关掣,全场黑暗,他再走到门边开灯。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唔……”相良沉思片刻。“最多不必三十秒钟吧!做做看就知道了。” “待会实验看看吧!”栗原说。“不过,在短短的三十秒间趁黑杀人,的确是惊险的伎俩!” “可以肯定在场的人行兇,外人进不来的。” “就是啊!”相良附议。“里头很暗。假如有人开门,外面的光射进来,马上知道了。” “这么一来,兇手确实是在听讲者里面。”栗原拍拍膝头。“好,准备确认全体出席者的身份。” 栗原吩咐当地警署来的刑警,把分散在几个教室里的听讲者聚集在最宽大的房间去。再对幸子说: “对不起,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唯有全体接受身体搜查!” “好。”幸子有点为难,但不批评。“只是女性比较多……” “我们有女警,请勿担心。可否请你预备两个房间?小一点不要紧。” “好。曾根君!”幸子对角落上发呆的曾根说:“麻烦你去拿钥匙给我!” “是!”曾根急忙走去;仅仅走得比平常快一点。 “找到兇器没有?”晴美问。 “还没找到。我想兇手来不及处理掉,很可能在身体检查时发现兇器。但愿如此。” “是吗?”晴美蓦地想起似的,望望相良。“那么说来,我和相良先生也要接受搜查了。当时我们也在场。” “你们明白事理,太感激了。”栗原开怀一笑。 片山觉得栗原的确很有警长风范,待人和蔼周到。然后,片山漫不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抹汗。 晴美吓得瞠目。片山手里拿着的,果然是女性内衣!晴美拼命向他打眼色,而他浑然不觉。晴美暗里祈祷:趁人还未发觉,赶快收起来!片山又若无其事地把内衣塞于口袋里。晴美舒一口气,决定好好为他想一想! 刚才那位刑警出现,报告说全体集合了。 栗原的说明非常诚恳,唤醒那群闷声不响的听讲者产生市民意识,由不悦的心情转为愿意协力合作。 “他若参加竞选,绝对当选!”相良悄悄对晴美说。 “男女分开,一个一个轮流进去,不会太花时间。”栗原的语气宛若出国旅行的领队,只欠没拿旗子! 最初是相良和晴美接受检查。走进女警所在的小房间前,晴美走近片山身边悄声说道: “哥哥,今晚会回家吧!我有事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片山莫名其妙。“干嘛如此慎重?福尔摩斯,你知道什么事吗?”没有答案。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大个子石津刑警。 第28页 “片山兄!我打电话到总署找你,他们说你在这里。怎样?找到兇手了没?” “还不知道。不过好像确是在这二百多人之中!” “是否与金崎凉子的案件有关?” “我想不会完全无关。山室曾经一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青青,起码肯定他认识她的名字。” “着名的影评家,金屋藏娇也不足为奇。” “唔。但他是否有能力买下那幢高级公寓则是疑问。” “说的也是。不过……”石津说着,不小心鞋尖踢到福尔摩斯的屁股。福尔摩斯喊一声,伸出前爪去抓石津的腿。这回轮到石津跳上半天。脚痛和意外冲击发生相乘效果,石津盲目乱撞,直冲正面的门。 “喂,那是……”片山来不及阻止,石津已然开门闯入,碰一声。瞬息沉默过后,一声惊叫声,又使石津滚了出来。 “笨蛋!那是女性搜查身体的地方!” “真的吗?”石津疲倦地坐在走廊上喘气。“我吓昏了。那只猫……” “好好在那儿呀!真没出息!”片山谩骂着。 “吓死我也!”石津终于站了起来。“不过,刚才尖叫的女孩长得真不赖!” “什么?她是我的妹妹啊!”片山大怒。石津愣了一下说道: “真的?没想到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适时门打开,晴美走出来。石津盯住她。 “这个人干什么?” 在片山回答以前,石津立刻立正敬礼并自我介绍。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刚才冒犯了姑娘,并非有意,请多多宽恕!” 晴美无法生气,差点失笑。 “你就是那个不喜欢猫的刑警吧!” “是的。我有先天性惧猫症!刚才……这个……真是赏心悦目了!小姐的确魅力十足!” “多谢你。”晴美只能继续笑。“我要去叫下一位了,不然天黑啦!” 目送晴美离开后,石津嘆息说:“令妹真漂亮!” 片山也不能表示生气,只紧绷着脸。 “片山先生!”幸子走过来了。 “对不起,麻烦你啦。”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幸子不经意地笑一下。“对了,有位正在等候检查的客人说她想去洗手间……” “那可没办法,不能禁止。”可是,女人上洗手间一定带皮包。万一把兇器带进去处理掉……“这样吧!凡是要上洗手间的人,请让女警简单的检查一下手提包,可以吗?” “好。我会如此转告大家!” 一个想去,每个都想去了。结果,三十名妇人在女警面前排队接受检查。先把皮包开给女警查看,然后忽忽走进厕所。有位刑警站在厕所前面点算出入人数。 片山用心观望着,发现福尔摩斯略显紧张的跑过来,凝神目送一位一位妇人拿着手提包消失在厕所里。然后,一名四十左右的胖妇人结束皮包检查,经过片山和福尔摩斯面前时,福尔摩斯猝然扑上去! “哎!”片山来不及阻止,福尔摩斯已经咬着胖妇的腰部一带。妇人尖叫一声躲开。就在同时,一样东西当声跌到地上。细长的物体,裹在手帕里。片山急忙上前捡起来看。一把刃长十公分左右的小刀。刀刃部份有一道血迹。片山盯着那个戴眼镜的胖妇。妇人白着脸,浑身颤抖地坐倒在地…… “草间和子女士,住在大田区……”栗原警长平静地说。那叫草间和子的妇人木然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吓得慌了神……” 栗原打断她的话。“请镇静!警察不是推理小说中出现的窝囊人物!” 片山不由窃笑。栗原不喜欢推理小说,尤其讨厌扮演诙谐人物的名探故事。片山不明白,何以他以当警察的职业自豪? “草间女士,你的位子是最前排的最右端。山室老师的椅子不过离你三公尺左右所在之处!” “是的。” “那么,你把手提包放在哪儿?” “我的手提包其实是个大布袋而已,就摆在椅边。” “摆在地上?那么是在靠近墙壁的位子旁边了。” “是的。” “你的位子离开墙壁一公尺左右。你是说,兇手刺死山室老师后,把兇器丢进你的皮包,不,大布袋里?” “是的!我什么也不如道的啊!” “你没发觉有人从旁边经过?” “这……我的注意力被画面吸引了!” “命案是发生在片子放映结束之后啊!” “啊,是……可是我没留意到。结束时吵吵闹闹的!” “原来如此。那你几时发现布袋里有刀?” “刚刚在教室里等候,我想拿手帕出来……吓得唿吸都快要停止了……” “为什么当时不讲出来?”栗原质问她。草间和子细声吞吞吐吐,答不出来。栗原微笑。 第29页 “我明白你的心情。待会若是想起什么,记得马上毫不隐瞒的说出来。” “是!”妇人松一口气。 “是你用手帕把刀子包好,准备带进厕所去处理的吧!” “是的,我很害怕……” 草间和子回去等候室后,栗原告诉片山:“若有必要,不妨查查那位阿婶。不过,你的猫很了不起哩!请他当搜查一课的‘警猫’如何?” 躺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把头扭过去,表示“名探如我,才不受聘警方”。这时,年轻的刑警跑进来。 “身体搜查结束,没有特别发现。” “好吧!辛苦了!”栗原沉思起来。“真难办。兇手应该在里面,可是不知是谁。总不能扣留这二百多人。好吧,马上通知他们的家人,然后顺序送回去!” “知道。”刑警走了又止步。“对了,还欠一个人,怎么办?” 栗原和片山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拿到的名册写着二百零四人,现在只有二百零三个!” “二百零四个?”栗原接过名册来看。“还欠谁?” “最后一个名字。” 片山附头来看,不禁唿叫。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是“金崎泽子”! 6 他们相偕进入空荡的礼堂。栗原回去开会,剩下片山、石津、晴美、幸子、相良和曾根六人,外加福尔摩斯。 “开始实验吧!”片山点算人数。“晴美,当时你坐在那张椅子上吧!相良在旁边……好,先把灯关掉,请相良先生照刚才那样做一遍。” “知道。啊,放映机开着如何?”相良按掣。 “卷上菲林看看吧!也许有些发现。”晴美提议。 “好哇!我是电影狂呢!”石津极力贊成。 “餵!现在办案哩!”片山苦笑,不过连他也想看。“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三十分钟左右。” “那就放来看吧!石津君,请你坐在被害者的椅子上。” “我?请别真的把我干掉才好……” 染血的椅子已被运走,石津就手拿了一张画有白墨公仔的椅子坐下。 “我坐在最前排靠近被害者的位置。曾根先生,可否请你坐在最后面的边位上?晴美说她在山室老师的话快要结束时才来。请曾根先生以此为讯号尽快走过来。” “是……” “请相良先生照实际所做的行动,直到灯亮为止,曾根先生试试看能不能走到我这里又回到原位。” 曾根露出不放心的神色,不过依言就位。竹森幸子问片山:“我该做什么……” “请你用表计算时间。你会算秒吧!从晴美做讯号,到相良去开灯为止需要多少秒钟的时间,麻烦你计算一下。” “明白了。” 于是,相良开放映机灯掣,再到门边关灯。银幕上出现白色四方框,此外全都陷入黑暗。终于传来菲林卷盘的转动声,接着出现《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 “哗,好怀念的片子!”石津欢唿起来。“卡洛李德的杰作《第三个男人》哩!罗拔克拉斯卡的摄影技术登峰造极……” “餵!你只须坐在那里,大可不必解说什么!”片山说。 “这是最后的了。”后面转来相良的声音。银幕上出现一个胎儿形状的物体在星空里漂浮。片山扭扭头: “这个胎儿长大了,是不是变成超人?” “片山兄!”石津责备他。“这是科幻片的经典之作,史丹利寇比力克导演的《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哟!” “山室老师的话到此为止!”晴美扬声说道。 银幕马上变白,菲林的卷盘在空转,发出吱吱声。相良关了掣,全室陷入黑暗。过了一会又亮着灯。 “真有趣!总结看最后一幕也是过瘾。”石津轻松的伸个懒腰。片山望望幸子,幸子说: “二十一秒!” 曾根这才慢条斯理的跑过来。片山哑然。晴美吃吃偷笑。永远慢半拍的曾根,实在不能勉强他胜任这个角色。无可奈何之下,由相良取代,再做一次实验,证明二十一秒无法到回原位。 “无论如何黑暗,要从内侧跑出来是不可能的。一是别人必然发觉,即使到达山室所在之处,却不能到回自己的座位。”片山说。“也就是说,唯一能够刺杀山室的是最前排外侧的人。熄灯同时起立,走两三步上前从背部一刺,立刻走回位。” “那就可以缩小范围找出嫌犯了。”晴美说。“不过也真冒险,若要杀人,选择其他地方会比较安全吧!” “我想是这样的。”相良插嘴道。“兇手一定是预期发现尸体时,趁着室内乱成一团无法收拾时逃之夭夭,没料到你能冷静行动阻止骚乱发生!” 晴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不管怎样,先去调查附近就座的客人身份,哪个是跟山室有关系的就是兇手啦!”片山说。 “可是,最后加在名册上的名字,是在哪儿填上去的呢?”幸子露出讶异的表情。“当我询问客人的地址和电话时,确实只有二百零三人的呀。” 第30页 “其后是谁拿着名册?” “这个……我只记得曾经几度摆在教室的桌子和受理柜檯上,过后递给那位警察大人物时,没有重看。” “大人物?你是指栗原警长吧!他不是什么大人物!”片山不以为意地说。“咱们可以撤退了!你们应该通知m地产公司暂时封锁这里不用了吧!” 竹森幸子嘆一口气。“发生这种事,大概从此不租给我们用了。相良先生,以后的特别讲座会场要改到……” “不必灰心。明天我会跟m地产商量,请他们继续让我们使用。”相良的话很有说服力。 “那就拜话你啦。”幸子微笑。 “对了!”片山想起来。“相良先生,那捲菲林……” “啊,这个好像是山室老师亲手制作的,不能摆在这里。我会卷好送回老师家去。这个是否成为证据物品?” “不,没有那个必要。那就麻烦你了。” “交给我办吧!我要收拾一下放映机,大家请先回吧!” 留下相良后,五人一猫回到楼上。 “哥哥!”晴美低声叫片山。“我会带福尔摩斯回去,你请所长吃顿饭吧!” “什么?可是,又没问过人家有没有空……” “现在问不就行啦?” 片山还是迟疑不决时,幸子已经走过来。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如果……如果方便,我想请你一起上餐厅吃个晚饭。” “正好!”晴美抢着回答。“我哥哥正想开口邀请所长吃饭。我告诉他所长很忙。” “你也一块儿吃吧,怎样?” “我要带福尔摩斯回家弄东西吃哩!这个傢伙很挑吃的,而且家里还有另外一只猫!” “这猫真是聪明伶俐!”幸子蹲身用指背摩挲福尔摩斯的鼻尖。福尔摩斯闭上眼睛,好像很惬意。 “来,我们走吧!”晴美叫了福尔摩斯,走向电梯。 “片山兄!我也走啦!”石津伸懒腰。 “唔。明天给我电话!” “知道!”石津欲行又止。“我……能不能送令妹一程?” “好哇!不过,福尔摩斯也在一起哦!” 石津的脸白了一阵。“没关系!我叫它坐后座!” 留下片山和幸子,曾根也一同乘电梯离开。安静的大堂突然显得空荡荡,片山顿时觉得悸动感遍生…… “刚才真是失礼了。”石津一面开车一面说道。 “算啦!”晴美笑着说:“你真有趣!当刑警多久了?” “两年多。一有兇杀案就热血沸腾,比起捉捉扒手啦小偷什么的紧张刺激多啦。” “唯恐天下不乱!办案紧张刺激吗?” “真的!我还没捉过杀人犯呢!很想捉捉兇恶犯!”表示遗憾的样子。 晴美觉得他很孩子气,以为办命案是玩捉迷藏。这种视死如归的人就跟哥哥怕死一样令人操心。 “我的父亲也是警官。”晴美说。“搜查一课的干探!” “真的?那么现在……” “死了!一时不留神,被人刺死了!”石津听了沉默不语。“那时我才十三岁。母亲在更早以前去世,以后就剩下哥哥和我相依为命!” “那么真是……真是不容易!” “我希望哥哥早日辞掉刑警的工作。我不喜欢刑警!” “是吗?”石津的语气沉下来。“那真遗憾!” “为什么遗憾?” “你说不喜欢刑警呀!是否不愿意跟刑警做朋友?” 晴美睁大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啊!真的,我送你回家,本来打算提出约会!” “你……你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不!绝对不是!”石津回復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不起,我不想给你留下坏印象,忘了我所说过的吧!” “女孩子哪会对提出约会者留下坏印象?当然答不答应是另外一回事!” “听你这么说,心里好过些。”石津舒一口气。“啊,是不是住在这附近?” “再过去一点。不过,我倒不介意跟你做朋友!” 石津突然踩剎车掣,晴美差点跌倒。 “你是说,愿意跟我做朋友?” “是呀,我是这么说。” 石津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欢唿一声,然后踩油门发动车子,速度愈来愈快。 “喂,小心!”晴美脸都白了。“小心开车啊!” “今天真是太美妙了!”石津说到一半才发觉。“糟糕!超速啦!”后面的交通警车鸣笛直追上来。 “今天辛苦啦,很疲倦吧!”幸子放下酒杯。 “不,不会……”第二次约会,片山稍为自然一点。“跟我这种人吃饭,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一点也不。说真的,我也跟过好些人来往,像你这样能够使我消除倦意的倒是第一个!” 第31页 “好像按摩器吧!” 二人扬声笑起来。片山觉得,今天是生平最值得记念的日子。自己说的笑话,对方居然笑了。这是空前绝后、前所未有的大事。 顶楼餐厅,五十楼下面的夜景美不胜收。他们的餐位在窗边。幸子的侧脸在烛光里摇晃。片山突然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这样的脸──在哪儿?想不起来。 “我……我喜欢你。”幸子脱口而出。片山浑身一震。一定是听错了。她是想说“我讨厌你”吧……可是,“喜欢”和“讨厌”会听错吗?只有植字才会有错误…… 幸子正面望着片山。“你生气了?” “不……可是,我一点也不好玩……” “你不掩饰自己,正是我喜欢的地方。”有这种事?“不过,请别担心。”幸子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年纪比你大,不会向你求婚的!” “呃……”片山有点坐立不安,背部痒酥酥的。 “片山先生!若是方便,今晚可否不回家?我家就在这附近。” “呃……” “我想你留在我家过夜……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呃!不!不是的!” 片山无法跟上感觉。确实,幸子充满魅力,难以抗拒,可是他不习惯去别人的家,尤其是女人的房间。况且,今天只是第二次约会,就到女方家里过夜,未免太轻浮了! “我想……”正想拒绝时,餐厅的广播响起。 “片山先生的电话,请到缴纳处来。” “谁呢?失陪一下。” 片山走到缴纳处接电话。一拿起话筒,对面就传来晴美焦急的声音。 “哥哥!我一回家就接到一个电话……” 片山回到座位上时,幸子担心地问: “谁的电话?” “晴美的。发生大事了,我必须马上去。” “又有工作?” “是的。”片山有点难以启口。“你们中心教烹饪的大町老师,在自己寓所里被人谋杀了!” 第三章:死人的恋情 1 “l、y、s。”片山说。 “那是什么?”晴美正在为忙到早晨才回来的片山泡咖啡。 “不晓得。”片山大伸懒腰。“被杀的大町留下这个:lys。” “岂不是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的所谓死亡传讯?” “大概是吧!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lys……会不会是当头字母?不过,日本人名好像不用l字。是不是洋人的名字?” “这么说,倒要查查大町的朋友看看了。”片山揉揉眼睛。“好累。我要睡一下。” 晴美对片山的困意视若无睹。“是用血来写的吗?” 片山苦笑。“你还以为在拍戏?那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而且我没直接看到。” “没看到?” “发现尸体的是大町的太太,她把那张打字纸丢掉了。” “为什么?” “晚上再跟你慢慢说。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吧!” 片山抵达大町家时已近晚上十点。他不晓得厨师的职业何以如此赚钱?穿过庄严的大门,里面是纯白雅致的平房建筑物,就跟好莱坞的明星住宅一般堂皇。 如今正面玄关前停满警车和救护车。片山向守门警官出示警察证后进去。当他站在玄关的大堂内好奇地观望装饰着的热带植物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栗原警长从走廊里边的门探出头来。 “警长!您也来啦!” “会议提早结束,我正想回家就接到电话了。怎么没个完的呢?”栗原嘴里在发怨言,双眼却炯炯生光。如果第二天早上才让他知道命案发生,肯定他会心情变坏。他是个精力永远用不完的铁汉。 “现场在这儿?” “对。叫做书房或是工作间吧!” 何等现代化的房间!就如出现在室内设计杂志的样本一样洒脱和富色彩感。全室是用深浅不一的绿色构成,排列在书架上的书背颜色看起来十分顺畅。深绿色的地毡,浅绿色的办公桌,垂挂式的金属制电灯照明。 大町就伏在办公桌上,穿着颜色调和的紫色毛衣。 南田验尸官带者不悦的神情向片山他们走过来。 “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这样下去我哪有机会长寿?” “不要告诉我。告诉兇手吧!”栗原说。“死因呢?” “心脏停止跳动啰!”南田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笑一笑:“原因是胸部被刀一刺!” “什么刀?” “还不知道。也许是匕首或菜刀!出血不多。” “死了多久?” “两三个钟头左右吧!” 栗原点点头。“那就是七八点钟前后。还有什么发现?” “被害者是什么人物?” “烹饪专家,经常在电视台的烹饪节目出现!” “这样就能发达?”南田巡视室内一遍。“我也会切切肉什么的。不如改行做厨师开餐厅吧!” 第32页 “讲讲就算数了吧!”栗原啼笑皆非。 “不过,这个人好像对舶来品很有兴趣哩!”南田回头望书桌。“瑞典的檯灯、万宝龙一四九号钢笔、好利获得打字机、登喜路香菸、都彭打火机,还有,身上穿的是法国维帝娜的毛衣!” 栗原和片山不禁面面相觑。“你对名牌这么清楚?” “开玩笑!我是非一流品不用的名牌主义者哪!” 仔细一瞧,南田的装扮果然很像中小企业的经理。 “餵!被害者是否即刻死亡?”栗原问。 “应该是吧!大概不会有时间写自传的!” 片山从摄影队的夹缝中挤近尸体。电视上见过的脸。女性化的用词令人遍身起鸡皮疙瘩,相貌倒很普通。伏在桌面上,看起来像睡着了。桌上摆着好几封从外国寄来的航空信封,其中一封摊开在打字机旁边。对面有几张打好的信纸重叠,底下不见草稿,可见大町的英语能力相当。也许刚把打完的用纸撕下,打字机台架上没有挟着纸张。 “是谁发现尸体的?”片山问道。 “他的太太,目前在那个房间里,正想去问话。” “兇手的眉目是……” “还不知道。死者好像也是那间新娘学校的讲师,会不会是同一个兇手干的好事?” “不过,若是兇手在那二百零三人之中,时间上恐怕不可能。” “若是第二百零四个就可能啰!”栗原语意深长地说。 “总言之,先去会会大町的太太吧!” 作为喜欢舶来品的大町之妻,大町深雪属于“纯国产”类型。体格健壮,像是从乡下出来干活的女人。不施脂粉,头髮蓬松,给人洗过头后用风筒吹干了事的感觉。 那位大受欢迎的花花公子居然有这样的老婆,片山和栗原同样有“大跌眼镜”的感慨。 “你和大町先生几时结婚的?”栗原先开口。 “那时外子二十岁,在当见习厨师;我才十七,在做女侍应的时候。” “哦。”栗原点点头,一副意料中事的表情。突然话锋一转。“请你说说发现你丈夫去世时的情形。” 大町夫人毫不迟疑地说:“今天我去参加亲戚的法事,回来时已经九点多。外子习惯于在八点以后留在书房整理信件和覆信,我就直接进房换衣服去了。” “有没有请佣人?这么豪华的房子……” “请了两名钟点女佣,两个都在七点时回去了。” 栗原向她要了两名女佣的电话,吩咐部下马上联络。 “外子在工作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我见书房有灯光泄出来,就不喊他了。可是恰好出版社的人有电话找他,我在门外喊他不见回音,于是进去看,见他的脸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夫人吞一口口水又道:“我没想到……他死了……于是告诉对方说他走不开。我想他太疲倦了……” “原来如此。然后呢?” “想到他在桌上睡着对身体不好,就再度进去书房。发觉桌面有点凌乱。外子很少把文件或书信乱摆的。于是我帮他收拾桌面,然后准备叫醒他,不料发现他的胸膛有血……”深雪不由颤抖。“于是慌忙报警……” “唔……猜得到兇手是谁吗?” “这个……外子也算有点名气,偶而接到一两个怪电话是有的,可是……外子的人缘很好,不会结怨的。” “似乎是的。我在电视上见过他。今晚有人找过他吗?” “不晓得。有关外子工作或交际的事我一概不知,所有计划都是他个人预定的。” “明白了。”栗原说。“我们会尽力查办,务必逮捕兇手归案!” “拜託了!”深雪夫人用一条皱巴巴的手帕擦擦眼角。连片山也看出,她的悲哀似乎不是发自内心。 “夫人!”栗原顿了一下才说:“工作上的需要,我有一件事不能不问。你丈夫的女性关系如何?” “哦。”深雪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那个人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玩女人的。近十年来,他不停的换新女友。起初我嫉妒得想杀了他,后来连生气都省了……最近他的脸孔愈来愈受欢迎,反而不怎么敢乱来啦。” 她笑了笑,看到两只有点外突的门牙,宛若小松鼠。接着说道:“说到偷情嘛,他的对象都是酒家女啦服务生之类,不是良家妇女,不至于扯我后腿……” 片山想起晴美目击大町和槚本弥生偷情的事。如此色胆包天,看来不是第一次引诱人妻。大町是聪明人,不否认自己沾花惹草的行径,也不遮瞒。表面上跟风尘女子逢场作战,实际上藏起真正的情妇…… “夫人!”片山插嘴。“你知道金崎泽子吗?” 深雪呆了一下。“不。没听说过。” 她不是那种会演戏的女人,看来真的不知道。栗原站起来。 “谢谢你。请你去休息一会吧。我们走啦。”走到门口时,片山突然回头问道: 第33页 “夫人!那部打字机架上没有挟纸张吗?” 连他也不明白何以如此一问,仅仅随口而出。 “打字纸?”夫人好像怔了一下。“嗯。对了,有一张打坏了的挟在那里。” “打坏了?” “对……白色的打字机、中央部份打了三个字母。” 片山和栗原对望一眼。“那张纸呢?” “记不起来了。”她歪歪头。“啊,被我扔掉了。当我发现他死掉以前,以为他困着打错,所以抽出来……” 片山和栗原急忙回到书房。书桌旁边有个漂亮的钢制废物箱。他们把里边的东西倒出来,把打错了捲成一团去掉的纸一张一张摊开,没有找到那样的一张。 “没有吗?”夫人困惑地说:“我不记得是不是扔掉了。这个很重要吗?” “也许那是你丈夫临死前,留下的兇手或什么人的传言。你记得他打了什么?” “可是,不是人名哦。好像是英文字母……l和y和……s……” “l、y、s……全是大写?” “好像是的。” “只打了那三个字母?中间有没有逗号或句号?” “什么都没有。只是连续打那三个字。” “顺序是lys,没错吧!”片山慎重的再问一遍。 深雪沉思片刻。“我想没错的。” 她离开后,片山把槚本弥生和大町的事对栗原讲述一遍。 “有这种事?看来大町不是普通的好色鬼。有必要在结怨的线上查一查。”栗原点点头说道。 “要不要找找槚本弥生?” “作家太太?我最怕作家了。”栗原皱起眉头。“我有几次想找他们问话,每次都说喝醉啦、出去旅行啦什么的屡吃闭门羹。那些傢伙究竟在搞什么玩意营生?” 片山当然不懂。栗原说:“交给你吧!你去碰碰运气看,也许你跟作家谈得来。”弦外之音,片山又不懂了。“还有,lys,不就是‘临终之言’吗?” “那是指什么?” “我怎知道?要死的人大致上都胡思乱想。记得我以前追一名杀人犯,他中枪了。临死前,你知他说什么?──我的蛀牙很痛,请你帮我叫个牙医来。” “那么,那三个字母……” “不必摆在心里。也许毫不相关。还是依照正常办法把兇手找出来吧!” “真扫兴!”晴美不禁埋怨。“刚开始有点推理成份出现的。” “别多心了。”片山大伸懒腰。“我真的要睡了!” “今天要去找槚木雅实对吗?” “嗯,下午吧!” 晴美过去把两三本书抱过来。“我买了他的书。你请他帮我签名吧!他不会不高兴的!” “晴美……”唉,真拿她没法子。片山开始脱衣服。福尔摩斯醒来,开始洗脸整妆。 “餵!你的男朋友尊呢?”片山打趣地问福尔摩斯。晴美说: “昨晚有事想出去的样子,我让它出去了,还没回来。” “是否离家出走?” “乱讲!哥哥你睡一会吧,我要准备上班啦。” “对了!晴美,你不是说有事跟我商量吗?” “啊,是的。算了,今晚再说……” “对了,儿岛姑妈昨天又来啦,又是相亲!如果她问起,你就说我很忙很忙吧!” “知道了!” 片山上床后,晴美连忙探手进他的上衣口袋,找出那件女性内衣──咦,不是自己的! “果然大有问题!”晴美喃喃自语。顺手把内衣放进洗衣物篮子,准备好用品走到玄关。 “啊,回来啦!” 阿尊大摇大摆的走进屋里。 晴美开门让它进来时,尊好像依依不捨似的回头望。晴美俯视通道的扶手外边。路上除了准备上班的受薪白领和商行女职员外,没有其他瞩目的人影。 2 “什么?”坐在摇晃的电车厢里,片山不由高喊一声,盯着那个有点害羞的大个子。 “真的。她答应跟我约会交朋友。”石津满脸幸福的表情。“晴美小姐的确可爱迷人!” 大个子和晴美拍拖?无法想像!不过,眼前这个傢伙看来不是大坏蛋,只是晴美说过不喜欢刑警的呀! “我可以跟晴美小姐做朋友吗?” “又不是小孩子。她喜欢跟谁做朋友是她的自由!” “那就好了!” “现在大概不是时候吧!公寓命案、山室和大町的连环命案。不先解决这些案子怎么行!” “那就早点解决吧!下一站换快车如何?早些到达现场,早些破案!” “这么单纯就好了!” 二人正往山室家的路途中。然后再转去槚本雅实家。 杀死山室的兇手肯定是那二百零三人中的一个,以为很容易破案,谁料一点也不简单。首先,坐在最前排靠近山室范围的几个人,没有发现谁与山室有个人关连。如果兇手在二百零三人中,为何填上第二零四号“金崎泽子”的名字那么冒险?查过笔迹,是用左手写的,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第34页 那么,金崎凉子、山室、大町的连续杀人事件,难道完全没有关连?还是偶然发生的?山室命案发生时出现“金崎泽子”的名字,大町那边却没有出现。不过,山室和大町都死于相似的杀人方法。山室和大町都对金崎泽子的名字有心病,可惜现在问不出所以然来。 “金崎泽子?嗯,我知道。” 从山室由利子口里不经意地说出的话,令片山和石津怔住,不由相视一眼。 山室的未亡人由利子,与大町深雪是对照的典型。平日有做美容体操之故,体型还像二十多岁的少女一般结实,身段窈窕。这点可从她的紧身西装裤和衬衫呈现出来。黑西裤,灰衬衫,使片山以为这是最流行的丧服。不过,头髮倒是染成褐色,涂上鲜红的指甲油,一点也无失夫之痛的悲哀情绪。 “你知道金崎泽子?”片山再问一遍。 “是的。外子曾经请她做过秘书。” “原来这样。”片山点点头。“几时的事?” “已经四年了吧!她在去年被人谋杀了,是不?” “两年前。她做了多久秘书?” “半年左右吧!” “为什么不做了?” “这个嘛,外子常说她帮不上忙很头痛什么的,后来好像是她主动提出说不干的。” “其后有没有再见到她?” “没有。外子也不再提起她。” “哦。那么,你猜得到杀你丈夫的人是谁吗?” “猜不到。影评家又不会赚大钱,也不至于会招人怨恨……” 正当这时有客到。进来一名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一见由利子就皱着眉说:“干嘛这样打扮?你的老公刚死不久啊!” “哟,哥哥,你的消息倒真灵通!” “我看到报纸!快点换衣服!亲戚会来,新闻记者也可能会来,你这副吊儿郎当的装扮,怕不给人笑话!” “好好好!”由利子站起来。“那么,刑警先生失陪啦。我不是讨厌丧服,只是没有培养那种情绪罢了。” 目送由利子扭着屁股离去的背影,中年男人气为之结。“真是无可救药!啊,警察先生,我是她的哥哥远田。” 片山打过招唿后,问他山室那个未亡人何以不难过的理由。 “因为她的老公死得正是时候啊!”片山听了呆若木鸡。远田嘆一口气又说:“说来做哥哥的也真羞愧。吾妹生性轻浮,婚后不知交过多少个男朋友。山室一直忍耐,这点使我十分敬佩。但是听说他最近也结识了喜欢的女友,提出离婚要求。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吾妹不答应,还厚着脸皮说,他先对不起她,要离婚就把全部财产给她!” “有这种事?” “山室也不傻。吾妹现在的情夫是个古怪的制片家,姓野尻,流氓一个。总之,山室再也忍不住愤怒,提出上法庭判决。吾妹知道一旦闹上法庭,自己胜数极微,也就屈服下来。不过他答应把土地和房子一切送给她。好像准备下星期办理离婚手续,不料山室被杀了。换句话说,全部财产尽归吾妹所有,你说她高不高兴?” 片山点点头。“听你这么说……也有可能是令妹出手杀死山室的呢!” “吾妹大概做不出来,她不是那种女人!”远田如此维护其妹。“不过,我想是她的情夫野尻干的!” “那要好好查一查了。”片山拿出记事簿。“你晓得山室先生的女友是谁吗?” “那就不晓得了。山室的嘴巴守得很紧。” “是吗?”片山站起来。“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就在那时,传来由利子的娇声。 “怎样?好不好看?” 片山、石津和远田三个大男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卧室走出来的由利子。透过透明的黑色丧服,她那没带胸罩的乳房和白色的内裤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 “女人真是可怕!”坐在计程车里时,石津认真地说:“晴美小姐大概不会这样……” “餵!你再说、看我揍你!”片山捉住他的衣领。 “知道了!我取消一切!”片山松了手,石津舒一口气。“对啦,我没房子土地,也没财产在身!” “别担心。她不会要你的!” 恐怕会有结论出来,于是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语。 “我是警视厅的片山,他是目黑警署的石津。有点事想向夫人请教……” 玄关里的槚本弥生不安地望着他们两个,听了片山的话,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哦……请……请进……” 弥生把他们引进客厅,沏好茶,端庄地坐在椅子上。 “不知有什么事?” “我想夫人已从报上得悉,烹饪专家大町先生被杀的事。您认识大町先生吧!” “是的。我在新宿的烹饪教室上过他的课。”弥生一直垂着眼睛回答。片山顿了一会才说: “其实,我们听说您和大町先生不是普通师生关系。” “什么!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弥生十分震怒。“那是别人不负责任的谣言!” 第35页 “是吗?但是有人看到你们白天在教室里幽会哩!” 弥生的脸突然刷白。也许天性懦弱之故,立刻垂头丧气地说:“只是一时迷惑……他太温柔了……我无法拒绝……” “几时开始的呢?” “那是第一次!真的!” “你丈夫知不知道?” “不!”她勐烈摇头。“他若知道就会杀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外子……” “没问题的,不要担心。我们不会随便泄露别人的私生活。请你诚实的回答我,昨晚,你在什么地方?” “你怀疑我?” “不是的,只想查询可能有杀人动机的人。” “昨晚……我在家里。一个人。外子跟编辑朋友出去喝酒,回来已经半夜了。” “原来如此。”片山取出记事簿来记录。换句话说,弥生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跟哪里的编辑喝酒,你知道么?” “叫做西崎,讲文社的人,时常跟外子一起喝酒。” 这个有待证实了。突然客厅的门拉开,一个衣冠不整却有作家派头的男人走进来。弥生吓了一跳。 “啊,你回来啦。” “唔。那个傢伙很无聊,我就回来啰。他们是谁?”他是槚本雅实。似乎从白天开始就灌了黄汤。 “他们是警察……” “警察?来这里干嘛?我没空,我还要写一千张以上的长稿呢!” 片山附和着说:“那真了不起。如果再写长一点……” “哦?”槚本探前身体。“我有个三千张稿纸的构想,你肯替我出版吗?” 不到五分钟,改为三千张稿纸的长篇小说,初版就发十万本的结论了。 “好!我现在就动笔!”说完,槚本从客厅飞出去。 “真不好意思……”片山悄悄说道。 “哪里。他常常这样,准备写一部大作,但写了两三张稿纸,就以‘不够成熟’的理由丢掉。谢谢你!” “哪里。说不定还会问你什么。” “外子通常傍晚都不在,请尽量选在那个时候……” “我们尽力而为!” 片山在石津的催促下出到玄关时,听到槚本吧达吧达的追出来。“等等!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谈好不好?” “你没事吧,片山兄!”石津慌忙扶起东歪西倒的片山。“怎么喝杯啤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没办法……我说过……不能喝酒……” 已经晚上九点。槚本强拉他们去了三间酒吧,一直强迫他们喝个不停。石津有点酒量还不打紧,片山却是完全不能喝的人,当然东歪西倒的回家。 “他妈的!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那些酒钱,警长不知肯不肯认帐?” “不肯认帐,我就破产啦!啊,作家!从此不敢再领教了!” 片山盯住石津。“你的酒量不错嘛!唔,也许可以跟晴美较量!” “晴美小姐的酒量很好?那就有趣了!” “餵!必须等事件解决以后才能说!” “我知道!快刀斩乱麻吧!” 片山嘆一口气。“回到这里就没事啦。” “是吗?既然来了,让我送你进去公寓。” “不行!在解决事件以前不准你见晴美的面!” “知道!”石津老实地点点头。“那么再见了!请你小心一点哦。” 片山随意挥挥手,走几步路,脸又开始发热,天旋地转,并且开始酒醒后的头痛。不过脚步已稳,来到公寓底下,突然听到猫叫声。四处望望,不见猫的踪影。以为自己多心,于是跨步上楼。这次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放眼一看,但见阿尊摇着大尾巴消失在小巷子里。 “餵!尊!”片山追上去。穿过小巷就是马路,不仅是汽车,还有货车、翻斗卡车熙来攘往。 “尊!尊!”片山大声叫喊:“不要迷路了,尊!” “吵死人!我在大考中,安静!”突然后面二楼的窗子打开,谩骂声从天而降。窗子的光线照到对面站着的人影,阿尊就蹲在那人的脚前。片山困惑地凝视对方的脸──竟是金崎凉子! 片山怀疑自己的眼睛。那是鬼魂、幽灵还是真人? 正当片山想跑过去时,一部十吨重的大型货车挡住视野。长长的货车车厢过去后,只有阿尊蹲在刚才的地点。 片山越过马路,跑到刚刚金崎凉子所站的地点去,那里不留任何痕迹,四周不见人影,更无脚步声。 “尊!”片山问脚前的大黑猫。“刚才是不是幻觉?我看得很凊楚!可是,她不是死了吗?难道是幽灵……”然后害怕地俯视阿尊。“她不是上了你的身吧!现代鬼猫?开玩笑!” “哟,阿义回来啦!这么晚,我一直在等你哪!” 片山一踏入玄关,便听到儿岛光枝的刺耳声音。 “姑妈,你来啦。” “七点就来了。”晴美一边替哥哥挂上衣一边说。 第36页 “对不起……最近好忙,同时发生了三宗命案哪!” “阿义啊,何必那么拼命?不要光是关心有血腥味的事情嘛。” “无可奈何呀!”片山苦笑。“我还是刑警!” “你不是辞职了吗?” “上面扣留了我的辞职表,半天吊着!” 片山斜眼见到阿尊慢吞吞的进去屋里。福尔摩斯恭恭敬敬地依在晴美身边。 “姑妈,有什么事吗?”片山明知故问,心情愈发沉重。 “关于你的婚事啰。我知道你忙,不过,你一定要看这个人。她是近来罕见的俏人儿哟!” 片山嘆息。所谓“俏人儿”,并没有使他高兴。接过光枝手中的照片来看──确实是美人一个,属于姑妈口中最上等的“货色”。 “怎样?是不是大美人?”光枝吊起眼皮盯着片山看,有点像扯皮条的鸨母!晴美也过来看。 “是呀,长得很可爱!” “可不是吗?芳龄二十二,今年东大刚毕业,出身书香世家,性情温柔,真是大家闺秀哟。喜不喜欢?” “这个嘛……”片山搔搔头不表示意见。 “好!太好了!”光枝拍了一下膝头。“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光枝任意替他做决定。片山不置可否的发愣。 “那就五月吧,六月上旬也好,怎样?” 片山又嘆息了。这个姑妈来势汹汹,不喜欢也得相亲。一年一次还好应付,但是记得好像最近才相过一次的呀。 “好吧!”既然逃不掉,莫可奈何只好答应。 “太好了!”光枝扬声欢唿。“其实啊,我替你决定好在六月十日,如果阿义你不反对……” 姑妈开始婆妈起来了。以往都会强迫他在一星期以内相亲,这次居然拖一段时间。趁这段时间先把命案办妥也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光枝吁一口气。片山再度拿起照片来看。影中人穿长袖和服微笑的样子的确可爱。不过,那是假设真人也如此好看的情形而言。 福尔摩斯也走过来看照片。 “喂,福尔摩斯,你看她怎样?” “哥哥!福尔摩斯也是女的呀!” “是吗?不过,若是连同性也会爱上的女人不是最好的吗?” 福尔摩斯一直盯着照片,不知在想什么,突地伸出前肢去抓照片中少女的腹部。它没有用爪,而是用柔软的肌肉在少女的腹部敲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片山──有古怪!片山皱起眉头问光枝。 “姑妈!这位小姐是不是身体不好?” “怎么……为什么这样问?”光枝的眼光有点闪避。片山知道说中要害了。 “我看她的脸就想到了。请说出真相,我不会因此拒绝相亲的。” “是吗?”光枝嗫嚅着说。“本来是想等时机成熟才说的。”所谓时机,不是指举行婚礼之前吧,片山想。 “她的内脏不太好。不过不会影响普通生活的,这点请你放心。” “什么地方不好?” “以前割过盲肠啦,然后是肾脏和肝脏和……不过,真的没有什么!” “我明白了。不要紧的。” 光枝知道是退席的时候了,于是忽忽忙忙准备回家,临走前说:“我下星期再来,那时再慢慢谈!” 光枝走了以后,片山对福尔摩斯说: “你不单是名探,还是名医呢!” 晴美也感慨万千。“是不是学过看相?不过,我想姑妈也是为你好。” “怎么?你也站在她那边说话啦?” “也不是的。不过,哥哥也快三十了,该结婚啦。” “我又没说不想结婚,但是要看对象蚜!对了,听说你答应跟那大个子约会?” “是啊,他很纯情,而且有趣。不行吗?” “不是不行。可是,你总该先告诉我一声呀!” “我没时间讲呀!不要担心,只是跟他做朋友而已,我是不结婚的!”晴美认真地说:“我要做小姑,等着虐待未来嫂子!” “唉,真恐怖!”片山苦笑。“说起恐怖,我刚刚见鬼了!”他把见到阿尊和金崎凉子在一起的事讲出来。 “难道阿尊也有超能力?” “不可能吧!也许是我的错觉。” “如果是就好了。福尔摩斯和阿尊之间生下的小猫,说不定会讲人类的语言!” “乱讲!” 福尔摩斯生过子宫溃疡,动手术拿掉了子宫,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生小猫的。 片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枝留下的相亲照片。“福尔摩斯的眼睛可能有x光,可以看透和服里面有动过手术的痕迹。” “也许是从她的脸相或姿势看出来的吧!” “三色猫医术?新生意!我可以辞掉刑警来做!” “胡说八道!要不要洗澡?” “嗯。对了,你说有什么要跟我说?” “没什么。”晴美支吾过去。难得片山有相亲的兴致,现在不想提起有关女性内衣的事。 第37页 片山躺在浴槽里,逍遥地闭起眼睛。对了,竹森幸子邀请自己去她的寓所呢!真可惜。不然,这时不知有多浪漫!他开始胡思乱想做起美梦来。 现实里,片山一见到美女当前就会汗流浃背,但在梦想的世界里,他把美女抱个满怀。三十多岁的幸子依然体态轻盈,她的肌肤必然也是美若陶瓷,光滑艷丽,没有一丝伤痕的雪白如处女…… 突然,片山从浴槽一跃而起。不意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头栽进水里。好不容易才爬出来拼命咳嗽。 “对!我明白了!”片山嚷着冲出浴室,全身赤裸裸,晴美看得惊唿不已,红着脸说: “哥哥!即使在妹妹面前,你总该穿条内裤什么的吧!” 片山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赶快穿上内裤。 “我知道了!这么简单的事,竟然没留意到!” “到底是什么事?”晴美真的担心片山是变态了。 “我说见到金崎凉子的鬼魂!那不是鬼魂,是真人!我是说,金崎凉子还活着!” “那么被杀的是……” “也许是双胞胎吧!被勒死的脸孔扭曲变形,即使不太像也看不出来。” “你怎知道不是她?” “手术的痕迹啊!”片山说。“我从现场回来时,一直觉得耿耿于怀,就是想不起来。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凉子说过,两年前的她在姐姐被杀时,因为盲肠手术入院。可是那名被杀的少女下腹没有伤痕,显然的那是别人!” “可是,尸体是经过她的父母确认……” “他们已经领回去,葬礼都做完的了。我想内中一定有古怪……”片山点点头。然后打了个老大的喷嚏。 “你看!身体湿漉漉的!” 片山急忙用浴巾把身体擦干。这时,电话响起。 “我来接。喂,我是片山。” “刑警先生!刚才真对不起。”金崎凉子的声音。 “果然是你!” “吓了一跳?” “当然啰。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你说吧!” “电话不行。明天是星期日吧!那么,明天下午三点钟,请你到m游乐场的摩天轮下面来。” “好。” “还有一个请求。请你以片山先生的身份来,不是刑警!” 片山一怔。“什么意思?我本来是个刑警呀……” “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不去。” 片山只好让步。“好吧,我答应你。” “那么,明天见!” 片山放下话筒时,晴美问:“谁的电话?” “幽灵。”片山说。 3 下午三点。由于密云和寒冷之故,即使是星期日,游乐场的人并不太多。 片山提着篮子慢慢走着。小电车、狗火车、飞塔、茶杯转、木马……排队等候的人都显得不耐烦。 抬头望见摩天轮正在缓慢地旋转。片山把篮子放下,打开盖子。阿尊立刻熘出外边。 “三点零五分了……”片山看看表,蓦然抬头,见到金崎凉子从迴旋木马对面走过来。水蓝色的衬衫和牛仔裤,神采飞扬,脸上浮现依样促狭的笑容。 “嗨!”她向片山挥挥手。阿尊冲过去,在她的脚边料缠着。 “尊!你来啦!”凉子一把抱起黑猫,走到片山跟前。“谢谢你把它带来!” “原来的主人活着,理当物归原主的。” “你真好。” “是吗?不过,恶作剧的孩子真可怕!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我们坐上去再说。”凉子抬头仰望摩天轮。 他们带着阿尊坐上的吊篮,开始摇晃着移动。 “击昏我之后,把内衣内裤带走的是你吧!” “不是我,不过是我请託的。内衣的尺码跟死掉的女孩不符合,我怕有人发现引起麻烦。” 难怪福尔摩斯故意拿走一件内衣。可是片山还是不懂她的意思…… “死的是谁?” “我的表妹。我们的母亲本是双胞胎,而我和她都长得像母亲,称得上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造成那样……” “对方以为她是我!”凉子的表情暗下来。“好可怜。那天她有事出东京来,但我因为接到怪电话不敢待在屋里,下楼去了,想躲在警卫的房间。这样可以偷看大门,知道什么人进来。可是运气不好,我跟她──德田律子在电梯错过没遇上。我开着门下楼,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从公寓的大堂经过。警卫不知到哪儿去了,我就一直躲在警卫室。过了一会,听到同样的脚步声离开,这才安心的回到屋里,不料律子……律子死得好惨啊!”凉子呜咽起来。 “你为什么躲起来?” “我想让他们当作我已死掉比较好,所以拿了律子的皮箱离开。” 片山盯着凉子。“你所说的他们是指谁?” “姐姐的仇敌哟!”凉子说。 第38页 “你……你知道杀死你家姐的兇手是谁了?” “我不清楚是谁,不过,肯定是他们其中一个。” “他们其中的一个?什么意思?” “那些包起姐姐的男人啊!” 片山大吃一惊。“不是一个人?” “对。姐姐是好几个男人共有的情妇。所以才有能力买下那幢豪华的公寓!姐姐是他们共同的洩慾对象!” “你知道是谁吗?” “其中两个你也知道。” “山室和……大町?其他呢?” “不能告诉你!” “你都知道?” “当然!” 片山使劲地盯住凉子。凉子毫不畏缩的回望他。 “告诉我!杀死他们两个的,是不是你?” “是!”凉子立刻回答。这时吊篮转到高空位置挂着。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其他的男人,你也想杀?” “当然!” “住手!復仇是枉然的!” “我晓得,不用你说!”凉子用燃烧的眼睛睨视片山。“你知道他们怎样践踏我姐姐吗?当时姐姐是山室的秘书,他把她带去别墅,替她打迷幻针,然后叫所有受招待的男客轮流强暴她!又拍下姐姐受强暴的照片,恐吓她说如果讲出去,就把照片寄回故乡!当时我们的父亲是市议会候选人,他们全知道。被摧残得支离破碎的姐姐,只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终于,还是被他们杀了!” 片山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 “我找到姐姐的日记。那时我住进公寓一个月左右,偶然发现的。我发誓为她报仇!可是,姐姐只是写下他们的当头名字,所以不晓得是谁。不过,我知道他们全是那个文教中心的讲师,于是设法调查。” “那么,那个报名所有课程的女人……” “好方法是不?只要全部部报名,他们一定看到‘金崎泽子’的名字,然后彼此联络商议,或是个别去找对方──这样,我就能逐个逐个确定是谁了。” “那个中年妇人就是你?” “不,我的演剧部好朋友。演技不错吧!” 吊篮缓慢地开始下降。 “我再劝一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没有用!”凉子斩钉截铁地说。“半途而废是不公平的。” “可是……” “你答应过,今天不是以刑警身份来的。不要说教讲耶稣!” 片山有哈姆雷特的烦恼。我是刑警。杀人兇手就在眼前。应该怎么做?逮捕她!而且她还扬言继续杀人,放了她,还做什么刑警? “我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不要再做了!就如那叫律子的姑娘一样,你也可能遭遇杀身之祸!” “我知道。这点我能在心理上预备了。”凉子望着片山的脸,带着依恋之情。“我的照片,你收起来了没?” “哽?啊,那张宝丽来照片?我带着。那个在走廊上偷听的也是你吧!” “对。然后我就回去公寓,拍下那张照片。” “我正奇怪,怎么可能把照片放在相机里那么久。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希望你有我照片呀!因为我喜欢你!” 片山哑口无言。 吊篮下到地面。二人站在水泥基座上。凉子把抱在怀里的阿尊递给片山。“暂时由你保管。它跟府上的福尔摩斯侦探相处得不错吧!” “啊……” 凉子莞尔一笑。“那么,再见了,片山先生!” “等一等!请你好好想一想!” “不行。我不能。”凉子摇头。“必须有始有终!” 逮捕她!捉住她! “再见片山先生!阿尊,好好听话哦!”凉子转身离去。片山对自己自圆其说!这是承诺,不能逮捕她!君子一言…… 凉子正要从迴旋木马旁边越过去。突然一个男人跳出来,往凉子身上一撞,然后跑掉。 “危险!”片山奔过来时,男人已经从出口跑出去了。凉子压着腹部倒在地上。片山过去抱起她时,已经流了相当多血,看来受了重伤。 “救伤车!快叫救伤车来!”片山对四周围观的路人唿喊。 在医院走廊上,片山对赶到的栗原说明一切。 “对不起!如果我强硬的逮捕她,她就不至于……” “过去的事算啦。那么,她承认是她干的?” “嗯,她说两个都是他杀的。可是她没说是怎样杀死山室的。当时她不可能在场……” “算啦,方法总是有的,随后再想吧!总之她若死了,中心的讲师阵就安全啦。取而代之的,现在必须搜查杀死德田律子的兇手,以及刺杀凉子的傢伙是谁!” “我想是用钱雇来的流氓吧!我没看到他的脸……” “买兇杀人的会不会是剩下的其他几个?” “我想是他跟踪我来的。是我粗心大意!” “别那么沮丧。她的情况如何?” 第39页 “出血过多,情形有点微妙。” 栗原发现片山脚下的阿尊。“这是什么?” “金崎凉子饲养的猫。现在带去我家养。” “哦,你准备开猫酒店么?”栗原试图改变气氛。 “本来猫不能进医院,是我特别要求才获准的。我叫妹妹来带它回去,大概快到了。” 刚好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片山焦急地问:“她怎么啦?”医生摇摇头。 “很麻烦。就看她能不能以年轻的体力胜过。” 片山和栗原面面相觑。“昏迷是吗?” “是的。” 医生走后,栗原砸砸嘴:“她的意识能够回復就好了。现在一定肯说出那班傢伙的名字。” “要不要预备录音机?” “当然要。” “要不要通知她的父母……” “不,必须保密一阵子,对新闻界就先说身份不明吧!”栗原在工作上态度无情。片山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为着遵守诺言,使她遭遇毒手。假如相信她的坦言,不是不能了解她报復的心情。若是自己的妹妹遇到那样悲惨的事故,肯定自己也会把那批杀千刀的杀个片甲不留…… 还有一点令片山闷闷不乐。凉子说她喜欢他。一名十几岁的少女说的话。不知出自真心或假意,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是受欢迎之辈,可是凉子和幸子,一个比自己小,一个比自己大,都说喜欢他,世界变成怎么个样子啦? 脸色苍白如死人的凉子从手术室被运出来。阿尊在背后用眼睛追踪。看在片山眼里,痛在心里…… “哥哥!”晴美忽忽忙忙跑过来。“怎样?她不要紧吧!” “还是不省人事。机会是五对五。” “啊……阿尊!好可怜哪!”晴美蹲下来抚摸阿尊。 “医院禁止猫狗进入。麻烦你把它带回去吧!” “好。尊!走吧。” 阿尊依依不捨的仰头望着片山,终于起身跟晴美走了出去。片山陪她走到医院晚间用的进出口,同时把凉子所说的一切全盘告诉晴美。 “何等羞耻!”晴美听了涨红了脸。“我要辞职,不想在那种鬼地方待下去了!” “镇定一点!这样吧,明天你去查查看,金崎泽子被杀前到中心讲课的讲师,应该人数不会太多吧!” “说的也是。不过,总有十名以上。那时的课程还少。” “那也要全部调查,只要知道其中一个,其他混蛋的名字就能问出来了。” “我知道。” “那个教英语会话的泉田,明天有没有课?” “有。他多数中午来,然后在会客室打瞌睡。” “好,就问问他吧!我想他就是其中一个!他跟住在金崎泽子邻室的妈咪相好,绝对不是巧合!” “你明天中午过后来,他一定在。” “好。今晚我要陪金崎凉子,大概不回家了。” “知道了。阿尊,走吧,咦,阿尊呢?”来到出口时,晴美望望脚边,才发现不见黑猫踪影。 晴美轻声唿喊。晚上的医院,他不敢大声喊。 “是不是路太暗,迷了路?” “猫在晚上迷路?笑话!” 他们在走廊上和椅子底下拼命找,还是找不到阿尊。 “没办法。找到了我才通知你。你先回去吧!” “好吧!阿尊一定是不捨得离开凉子姑娘!” “也许是吧!”片山缓缓眺望暗下来的走廊。 “她还活着?”石津睁大眼睛。 “目前还在生死边界徘徊,神志不清……” 片山和石津在s大厦的电梯里。 “那就不知道其他无耻的讲师是谁啰?” “是的。所以现在要查一查。” 晴美正在受理柜檯处等着。 “终于来啦。凉子呢?” “没变化。也没找到阿尊!” “它一定肚子饿了!”晴美担心地说。 “泉田呢?” “照往常一样在会客室打瞌睡。” “好!给他颜色看看!”片山对石津笑笑。“必要时不妨恐吓他!” “我贊成!”石津对晴美露齿一笑。晴美回他一笑。 “把他打个焦头烂额吧!他在那边!” 他们推开会客室的门。那个红脸突腹的老色狼,还在张大嘴巴唿唿大睡。片山向石津点点头。 “餵!老不死,起床啰!” 石津像振动器似的大力摇动泉田的肩膀,可是,泉田老是沉睡不醒。石津愣住。“要不要摔他一跤?” 片山皱皱眉头。“等等!好像不对劲!” “什么?” 片山走近泉田,把把他的脉搏。 “糟糕。”片山脸色一变。“这傢伙要死了!” “什么?我们还没做出什么……” “告诉晴美,叫救伤车来!” “是!”石津沖了出去。片山的视线停在泉田面前摆着的红茶杯子上。还有一点红茶剩余。拿起来嗅一嗅,他不禁蹙眉。 第40页 晴美跑进来。“我叫了救伤车,这幢大厦的救护所也会派人来。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大概是红茶里下了毒!” 晴美瞪大眼睛。“下毒?这杯红茶是我泡的呀!” “我又没说是你下的毒!” “还用说?”晴美撅起嘴巴。“不过我是很想那样做的。” “他有没有想自杀的样子?” “没有啊!就跟平常一样嘟嘟哝哝的发牢骚……” “继山室、大町后又一条人命,唉!不过……你要把泡红茶用的糖分开来放哦,万一有毒……” “没问题的。我们在两点钟时也喝了咖啡!” 片山头痛了。是谁下毒的呢? “几时泡的红茶?” “两点多。我们正想喝咖啡时,泉田老师就来了……” 刚好救护所的医生赶到。接着不到三分钟,救伤车也来了。医生摇摇头说:“不行了!中毒而死,请警方善后吧!”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换句话说,这是金崎凉子以外的人干的。说不定,其他两宗命案也不是她干的!” 4 “累死了!”一回到家,晴美全人瘫痪在榻榻米上。福尔摩斯走过来,用身体摩挲晴美的脚。 “啊,对不起,你饿了吧!我去开罐头!” 福尔摩斯不依,蹬蹬走到厨房里,在摆竹筴鱼干的橱架前面咯瞪一声坐下,表示拒绝吃罐头。晴美不由笑起来。 “想吃烧鱼?好吧,福尔摩斯赢啦!” 晴美爬起来,开了煤气炉,把鱼干摆在烧鱼用的网上。一会儿开始吱吱声的冒烟。福尔摩斯馋嘴的舐舌头。 “再等一会吧!福尔摩斯,我给你烧鱼,你来帮忙想想吧!到底是谁下毒?怎样下在红茶里?” 验尸结果显示,泉田是死于砒霜中毒。现实里,毒药不可能黏在白糖或茶杯或汤匙里,只可能是在泡好茶后放毒的。晴美泡好红茶后,直接端去会客室给泉田。途中无人走进去,泉田也没会见任何人。 会客室里只有泉田一人,晴美放下红茶就回到柜檯,直至片山他们发现泉田不对劲为止,她都没有离开过。柜檯面对会客室的门,若是有人进出,她不会不知道。 第二个可能性是泉田自杀,那么他就应该把砒霜放在什么容器里,可是彻底搜查过他的衣服和会客室的垃圾箱,始终找不到那样的容器。 晴美努力思索在这前后发生的事。 “……我从早上开始觉得心情沉重……” 两名讲师相继被杀,其中一个是在特别讲座进行中。新闻报导并没有特别强调“新城市文教中心”的名称,可是听讲者必然不会有好印象。 早上,第一堂课开始后,竹森幸子走到晴美的柜檯前问道:“学生的出席率怎样?” “好像没有多大改变。” “那就好……”幸子松一口气。 “所长,没关系的。过了一个周末,大家都记不起来了。” “说的也是。只是不明究竟……对了,那个用金崎泽子名字报名的,是上星期一的事吧!” “对。已经一个礼拜了。” 一星期间,金崎凉子──实际上是她的表妹被杀,然后是山室和大町遇害,凉子受重伤,在生死线上徘徊挣扎。 凉子被刺,是否意味着一连串命案的结束?凉子的復仇尚未完成,杀死律子和谋杀凉子的人还在逍遥法外。 晴美认为,假若凉子告诉片山的一切是事实,她愿意代替凉子完成復仇心愿。几个男人共同包起一个女人,在法律上虽然不能惩罚,可是手段卑鄙,人道上决不能饶恕!金崎泽子被轮姦的事实,也许是由于他们在感情上发生龃龉,最后置她于死地。这件事迄今已不容易立证,至少要将其他几个男的名字公诸于世,让社会制裁他们的禽兽行径! 中午休息时间,晴美和幸子一道吃饭。幸子说: “山室老师被杀那晚,我对令兄诱惑了呢!” “哦?” 幸子调侃她笑道:“他差一点答应时,就接到大町老师被杀的通知了。” “是我打搅了你们,真对不起!”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请他来我的公寓,跟他谈天说地……一个独居女人,有人听她诉心声也是莫大安慰!” “若是这样,家兄也许可以办得到。” “不过……目前他大概没有那份闲情逸緻了。” “是啊,他很忙……” 晴美个人倒是觉得所长比姑妈介绍的那位淑女好。即使不是结婚对象,起码可让片山受到婚前“教育”。 “大概不会再有事发生了吧!”幸子蓦地自言自语。“山室、大町……若是还有别的讲师遇害,谁也不敢来这儿教课啦!” 她像是开玩笑,可是眼睛没有笑,而且不安地眺望远方…… 下午两点。晴美照例起身泡咖啡,刚好负责清洁的阿婶准时出现。 “就是这些而已。”晴美把烧好的鱼干放进福尔摩斯的碟子里。“砒霜是怎样放进去的呢?沏好红茶后,我的眼睛并没有离开过……福尔摩斯,你说呢?” 第41页 福尔摩斯忙着跟鱼干奋斗,推理方面暂时休息。晴美突然想起阿尊。“对了,阿尊怎么啦?是否还在医院里到处徘徊?它找得到食物吗?” 实在放心不下。晴美喃喃自语。“虽然仅仅相处数日,毕竟是有缘,总不能抛弃它不管。它一定肚子饿了……” 福尔摩斯很快就把鱼干解决掉,漠不关心地自顾自舐脸美容了。 “你真无情!”晴美睨它一眼。“不管了,我要把食物带去医院看看。你还不够饱吧!我再给你一点罐头猫食,你慢慢吃吧!” 她开了罐头,把猫食摆在屋角。再把两三罐猫食放进纸袋里,顺手拿起皮包走出房间。 她从微暗的楼梯走下去。走到梯口,突然有人从后面用力抱住她。“啊──”她惊叫一声,脸上已被布块遮盖。她拼命挣扎,对方的手一松,接着一拳打在她的下腹上,痛得她捲缩起身子。腹部又吃一记,晴美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觉。 福尔摩斯听到晴美发出的尖锐叫声。它竖起耳朵。──不寻常的响声,好像人与人在扭打,其中一个倒在地上。 室内很暗。福尔摩斯还是看到面对走廊的铁丝网小窗开着。它冲到窗下,纵身跳到铁丝网去,伸爪一拉,赶蚊虫用的铁丝网立刻拉破。它再跳一次,穿过破洞飞出走廊。 它从栏杆望见,一个男人费力地抱着晴美在走。福尔摩斯迅速冲下楼梯。可惜迟了半步,男人已将晴美抬上车子,关起车门。汽车的车身是铁做的,它的爪吃不进去。 那部白色轿车静悄悄地开走了。 片山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片山兄!”年轻的木谷刑警手里拿着录音机,坐在金崎凉子床边,对片山笑笑招唿。 “她怎么样?” “医生说,还要两三天才能清醒。” 片山走近床边。金崎凉子的脸毫无血色,一半被氧气罩盖着。若不是胸部还在微弱的上下跳动,几如死人无疑。 片山觉得心痛。都怪自己一时疏忽,铸成大错! “不必轮班也可以顶得住吗?”片山问。 “放心好了。两三天通宵达旦是平常事!”木谷说。 片山点点头。木谷才二十三岁,大学时代是登山社和足球部的勐将。没有石津高大,皮肤略黑,体胖胸厚,上司时常问他:“是不是穿了防弹背心?” “好可爱的姑娘!我有这样的女朋友就开心死了!” “那就好好看守她吧!” “当然。我不会让人碰她一根手指的!” “医生例外。你可别把医生轰走了!”片山拍拍木谷的肩膀。“要不要咖啡?我去买给你。” “好哇,谢谢你了。” 片山走出安静的走廊,想起一楼的入口处有咖啡的自动售货机,于是从四楼坐电梯下去。 他跟一个穿白色睡衣,手拿咖啡纸杯的病人交臂而过。 当他放下一百元辅币,拿起热腾腾的咖啡纸杯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原来是栗原。 “啊,警长,你来啦?” “顺路过来看看的。不晓得病房在哪儿,正在瞎走。”栗原搔搔头说。 “我来带路吧!先来杯咖啡怎样?” 栗原和片山手持纸杯,在病人候诊的长凳上坐下。 “晚间的医院有点恐怖。她怎么啦?” “还没清醒过来。木谷君在陪着。” “是吗?说来事件真怪异。金崎凉子自认是她杀死了山室和大町,又有一个被杀了。说的人也受了重伤。你想,山室和大町真的是她杀的吗?” “这个……起码有关山室命案,不知道怎么个杀法。” “如果不是她,为何说是她做的?是否想掩护谁……”栗原沉思着,突然想起。“晓得她的家乡在哪儿吗?” “不晓得,毫无线索。找过她学校的朋友,一无所知。联络不上她的父母吗?” 栗原摇摇头。“有点不通情理,看来另有蹊跷。被杀的少女不管长得怎么像金崎凉子,前来领遗体的父母不可能看不出来呀!可是不声不响的领走了,你说怪不怪!” “有没有查询她的父母?” “联络不上。目前好像从事自由业,居无定处。这点也值得怀疑。” “那么,她表妹的父母呢?” “正在头痛着。如果查询起来,就得说出事情真相。我希望尽量隐瞒,所以还没找他们。人都死了,早点通知也是应该的。”站在栗原的立场,说法相当冷酷无情。他嘆一口气,把咖啡一饮而尽后说:“棘手的案子。多半是双方在互相残杀。” “大概是。金崎凉子是因胞姐受辱,想为姐报仇,所以杀掉山室、大町和泉田。另一方面,那批人杀了金崎泽子,碍于社会名誉不能接受警方保护,于是谋杀凉子,不料误杀其表妹。可是随后山室、大町相继被杀,知道危险,所以买兇监视我的行动。” “然后是金崎凉子被刺重伤,泉田又被干掉!” “他们现在一定惊慌失措了。” “希望凉子的神智恢復,那就好办啦。” “这时很有可能突然醒觉,必须二十四小时监视她。” 第42页 “拜託啦。只要知道真实情形就够了。我回去啦。” “是。”片山苦笑着目送栗原离开。他真是大忙人,连回家也是忽忽忙忙的。 片山拿着买给木谷的咖啡坐电梯上四楼──阿尊到哪儿去啦?依然不见踪影。听说食堂给一头黑猫吃东西。现在去了哪儿? “喂,木谷,是我。”推门进去之前先喊一声,免得挨揍。“迟了,对不起。刚刚遇到警长在楼下……” 片山说到一半张大嘴巴。木谷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仰望片山。从胸口到腹部一带的白衬衫全是血。 “木谷!”正当他想蹲下去看究竟时,背后传来低吼声──“把门关上!” 抬头一看,从大型氧气泵后面,出现一个男人和一个护士。男人大约二十岁,流氓作风,装扮似曾相识。他用左手箍住护士,右手的匕首贴近她的脖子。匕首上隐约可见血迹。 “你……” “不准动!关上门,不然我割断她的喉咙!” 片山关起房门俯视木谷。看来他的坚厚的胸板已被匕首贯穿过去,返魂乏术了。 “你以为能逃得了?” “吵死人!”男人显得十分激动。血液沖昏了头,不知会做什么。护士吓得瞪大眼睛拼命喘息。 片山尽可能平静地说:“你想怎样?” “进去里面,快点!”男人喝道。片山退进去。男人的目标显然是金崎凉子──是不是想叫他杀她? 护士突然用颤抖的声音说:“氧气……” 片山脸色一变。男人把氧气栓关上了。“你……” 男人的脸抽搐着狞笑。“我要她这样死去!不准动!不然她就没命!” 怎么办?中间有床,片山扑不过去。没时间说服了。凉子危在旦夕。片山的太阳穴有汗涔涔流下。 千钧一髮之间,一样黑色物体从床底下飞出来,扑向男人的手臂──是尊!不知几时躺在床底。 黑猫的爪插进男人的肌肉里,男人想挥手摔掉阿尊。就在这剎那,护士挣睨男人的手,趴在地上。片山扑过去。阿尊再从地面跃起,朝男人的脸一把抓去! “哇!”男人惨叫一声,眼睛被抓伤了,双手掩脸,两指间有血渗出来。男人踉踉跄跄地乱撞。 片山扶起护士。“赶快接回氧气给病人!”护士急忙开栓。片山转身正对男人。男人反射性的转身逃跑。 “不要走!那边是……”片山狂喊,同时听到玻璃窗破裂的声音。男人的身体从窗口消失。片山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男人软绵绵地躺在四层楼下面的水泥走道上。 片山抹掉额上冷汗,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病人怎么样?”他问护士。 “我想没事了。我现在去叫医生。那位刑警先生……” “已经不行了。请你去吧!” 护士相当坚强,已经恢復镇定。护士离开后,片山蹲下身去对阿尊说:“你做得很好!”然后抚摸它的头。 男人看来实死无疑。到底是谁派来的,再也问不出来了…… 最后,医生和护士挤满整个病房。片山请医生确认木谷刑警之死后,向总署报告,然后提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医院。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男人先确认晴美尚未恢復意识后,打开后面的车厢,取出一张折好的轮椅。确定四周无人后,把晴美抱出来,打开轮椅让她坐上去。用毯子里住她的膝头以下,然后把轮椅推向电梯。 男人似乎对这幢大厦很熟悉,利用四十到四十七楼的专用电梯上到四十七楼。虽然搭四十八至五十楼的直通电梯比较快,可是四十九和五十楼是餐厅,还有客人来往,他想避人眼目。 他从人少的四十七商业楼出来,把晴美抱上一楼。当然,四十八楼也没人在。不过,集中监视室的闭路电视会照到走廊,他必须迅速穿过去,虽然监视员不一定分分钟望着电视画面。 男人走进柜檯,从里边的小抽屉拿出一串教室的钥匙。然后推着轮椅穿过走廊,来到烹饪教室前,找出适当的钥匙打开,把轮椅推进去。接着脱掉鞋子爬上烹饪台,拿出螺丝刀,拆掉黏在天花板上面的煤气检知器。再把晴美从轮椅抱下来,使她躺在大町和槚本弥生偷情的沙发上。接着把全部偞煤气炉的栓一个一个扭开,并不费时。 男人捡起煤气检知器和螺丝刀,用手帕抹一抹,让晴美的手握一握,跌到地上。然后他把轮椅推出教室,关上门,再把门边的煤气总掣扭开。煤气喷出来的声音越过房门传出来,宛如响尾蛇发出的声音。 拿着轮椅坐进电梯后,男人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 5 “片山兄!”石津从走廊哌嗒哌嗒地走过来。 “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哪!”片山责备他。 “对不起!金崎凉子没事了吧?” “唔,还在生死边界上飘飘荡荡的样子。” “听说总署的刑警被干掉了……” “唉,还是有为的青年。真是惨不忍睹啊!” “兇手是谁?” “死了,从窗口跌出去。大概是流氓吧!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斥训他问出主使人是谁……幸好她没事。”片山俯头望望脚边蹲着的阿尊。“全是它的功劳!” 第43页 “哇,救命!”石津跳起三十公分。护士从病房探头出来,盯着他说:“请安静!” “对不起!”石津到五六公尺外的长凳坐下。 “你别大惊小怪啦!”片山笑他。“这么一来,你跟晴美做朋友可不容易了!” “我会努力改变自己!”石津其实没把握。“对了,晴美小姐是不是出外了?” “为什么?” “刚才打电话给她,没人接。” “奇怪,应该在家的……”片山皱起眉头。不过,有福尔摩斯在,大概不会出事吧! “哟,是猫!”高中女学生嚷起来。“你看,它坐电梯呢!去哪儿?” “一定是去吃晚饭。”她的男朋友说。“几楼?” “五十楼的眺望餐厅。猫儿要上几楼呀?”女孩对电梯旁边的三色猫说:“一起上五十楼好不好?” 三色猫闭起眼睛,一副与卿何关的态度。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三十楼、四十楼,又再慢下来。 “到了,小猫咪。” 门一开,猫儿立刻迫不及待的奔到走廊上。 “它上哪儿去?” “大概去捉老鼠!咱们走吧!” “等一等!你看,它停下来望着我们呢!” “别管它,走吧!” “嗯。它好像说叫我们跟着来呢!你看它的眼睛!” “不可能的!走吧,我肚子饿了。” “我去看一看,马上回来!” “喂,你发神经啦,不要去!” 女孩不听,跟着三色猫背后走。男孩没办法,嘆息一声也跟了上去。 “它下楼呢!一定有什么事,看样子就知道!” 二人跟着下楼。男孩调侃着说: “我竟然不晓得你懂得猫的心意。” “别笑我嘛。我小时候养过猫。是暹逻猫,好聪明啊。你不知道,猫的表情多么丰富!” “我的表情也很丰富呀!” “傻瓜!”女孩笑了。“咦,它又下去了。” “下面是普通的事务所。别去了,走吧!” “可是……” 猫儿在楼梯的休息平台上停住,回头望着他们尖叫。 “一定有事。下去看看吧!” 两人再走下去,猫儿出到楼层外面。 “这里是‘新城市文教中心’哩!” “干什么的?” “教英语会话啦、茶道啦、插花的地方。” “新娘学校?我知道了。它想劝我们加入课程!” “胡说八道!” 三色猫站着,竖起耳朵,左右回头,突然急步往前。 “这里没人在,有点恐怖。回去吧!” “都来到这里了……”女孩说着,突然蹙眉。“咦,什么东西的臭味?” “臭味?没有啊!唔,好像是……” “煤气!”二人面面相觑。“什么地方漏煤气了!” “你看!那猫在拉门呢!” “过去看看!”男孩奔过去把门打开,又哗一声躲开。“好厉害的煤气!” “必须通知警卫员!” 三色猫扯扯女孩的裙子。女孩抬头一看:“啊,有火灾警报器,赶快按一按!” 男孩拿起手边的座式菸灰缸,打破火灾警报器表层的塑胶板,按了一下里面的钮。立即响起尖锐的铃声,响彻大厦走廊。排烟用的换气装置开始操作。 猫儿冲进教室里面。 “不能进去!”女孩想阻止,可是立刻发现教室的地板上有人倒在那里。 “有人在!必须救出来……” 煤气刺激他们眼泪直淌。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三名穿制服的警卫员奔了过来。 “有没有见到殴袭你的傢伙?” 晴美摇摇头。“他从后面突然把我捉住,我没看到。” 片山嘆息。“唉。不过也好,幸好你没事。” 明亮的阳光照射到医院的病床上。 “可是,为什么想杀我?” “唔,也许他们以为你与金崎凉子同谋之故。” “同谋?” “只有你能在泉田的红茶里下砒霜。而凉子受重伤,于是由你取代她杀死泉田……” “开玩笑!我没有那样做啊!” “我知道,那是别人下的毒。可是兇手不知道呀!”片山突然想到。“对,他是想弄成是你自杀的。若要杀你,何必那么麻烦?他要做成你杀泉田后畏罪自杀!” “真是岂有此理……福尔摩斯呢?” “刚刚送去兽医那里了。好像没什么。” “那就好。它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还有那对情侣。” “医生说,再迟一些,恐怕你会有后遗症哪!” “也真不可思议,福尔摩斯怎样跑去s大厦?我想我是被人用车子载去的……” “福尔摩斯的爪上黏着白色漆料。一定是它坐在车顶上去的。竟然没跌下来,也真亏了它!” 第44页 “今天回去,我要请它吃牛的里嵴肉!” 片山笑了。“别忘了,它最爱吃的是竹荚鱼干!” “我几时可以出院?” “医生说,再过两三天就没事的了。” 病房门被人粗鲁的推开,石津飞奔进来。 “晴美小姐!你没事吧!请你坚强一些!” 片山皱眉。“这么大声,你会把她吓昏过去!” 晴美吃吃地笑。“谢谢你,我没事了。” “真的?谢天谢地!”石津夸张地大声嘆气。 片山站起来?“石津!我要将福尔摩斯爪上的漆科带去分析,请你陪陪晴美如何?有金崎凉子的前车之鑑,万一……” “交给我吧!即使捨命,我也会好好守护晴美小姐!”石津大拍胸膛。 传来叩门声。“我是竹森……” 片山开了门,竹森幸子拿着花束走进来。 “对不起。” “哪儿的话。”幸子一面开车一面微笑。“反正顺路,我也正想去中心。” 早上十点。车子朝新宿直驶过去。 “这种骚乱不知持续到几时?”幸子的语调沉下来。“这样下去,学生和讲师都不敢来了。” “我想,早日逮捕兇手归案就会没事的。” 幸子把车子加速。“有时我会喜欢开快车,不顾一切的往前直走……” “但是现实里有很多障碍……” “没关系。”幸子说。“若是有障碍,撞死了反而觉得轻松……” 片山盯着幸子。“你还年轻,干嘛这样想?” “可是……”幸子思考片刻。“职业女性看起来年轻,不过是靠美丽的服饰打扮而已。男的女的都一样。如果有人重视自己,这种感觉就会使人年轻。不管是社会也好,丈夫也好……若是失去一切,她就跟老人一样……” “现在你有好的工作呀。” “是啊,那是现在的我,但是……”话没说完,眼前已经出现新宿的摩天大楼“山谷”。 幸子突然摆驾驶盘,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定定的凝视前方说:“片山先生!我们去酒店好不好?” “什么?现在?” “是的。现在。我希望被你拥抱!” 压抑的声音里蕴含激情。片山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在颤抖。可是,一大清早就……片山犹豫不决。他听得出幸子里面有一样紧绷的物体快要崩溃了。但是,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他呀! “我……” “啊,忘了它吧!”幸子打断他的话。“我约好一位从北海道来的教授在p酒店碰面……我先载你去s大厦前面下车,然后去p酒店。请你替我转告相良一声吧!” “……好的。” 幸子疲倦地吁一口气。 “我跟你,就像那些摩天楼,就在眼前不远,然而遥不可及……” 然后,幸子开动车子唿啸而去。 第四章:兇手也惘然 1 “令妹怎么样啦?”相良坐在受理柜檯,一见片山就问。 “托福,没什么了,不会留下后遗症。谢谢你的关心。” “哪儿的话。发生这种情形,我也有责任……”相良搔搔头。“万一令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都会内咎的。” 他把晴美当成家族的一份子似的。 “休息两三天就没事的。她说抱歉不能早日上班。” “你有个好妹妹!” “是吗?”片山苦笑。“对了,我想知道一下,从两年以前开始来这里讲课的讲师有几位,可否请你查一查?” “好的。给我十五分钟时间。” “拜託!还有,昨天那个教室怎样了?” “检查完毕就上锁了。要不要看看?” “好。”片山直接奔去晴美送去急救的医院,所以没看到现场。相良从柜檯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串钥匙,选出其中一条来。 “就是这条钥匙。” “谢谢。钥匙是谁保管的?” “所长和我。这束钥匙通常放在这个抽屉里。” 片山绕过柜檯内侧,窥察那个抽屉。 “很不容易看出是抽屉呢!” “那是故意这样制造的。” “昨晚的兇手是否拿到这串钥匙?” “大概是吧!除非我和所长是兇手,那又不同。”相良笑着说。“不过,没有寻找的痕迹,其他抽屉都关得好好的。也许兇手知道钥匙摆在这个抽屉里吧!” 片山依照相良的指示来到烹饪教室。锁匙洞里还有取指纹用的白粉。没有使用铁丝之类撬开的形迹。看来兇手是偷到钥匙,不然就是手上有配匙。 进到了里面,还有些微沖鼻的臭煤气味。片山开始厌倦了。连晴美都险些丧命,他又兴起辞职的念头。但是必须等这些案子解决以后才说。 一连串的案子错综复杂。替金崎泽子报仇的兇手,以及对抗兇手的兇手,把警方搞得团团转。 第45页 一切起于两年前金崎泽子被杀,然后是误杀德田律子,山室、大町、泉田连续被杀,以及杀害凉子及晴美未遂……没有一桩获得解决。似乎捉到线索,中途又被切断了。 也许先找出包起金崎泽子的男人团体比较好办。但是即使知道是谁,依然不容易替金崎泽子和德田律子立证。刺杀凉子的买兇死了,现在唯有寄望能够找到谋杀晴美的物证。 最大的困扰是不知道杀死山室、大町和泉田的兇手是谁。凉子的告白不可信,这个可从不是凉子下毒毒死泉田的点看出来。 除了谁是兇手的问题之外,还有“怎样杀”的问题。山室被杀时,当时靠近他的位置的听众全部经过调查,完全找不出动机,也跟金崎泽子没有任何关连。 大町的个案不难。但他用打字机打出的三个字母──lys,究竟什么意思?是不是指出兇手的死亡传讯?抑或他的手指偶然碰到? 然后是泉田。怎样把砒霜放进他的红茶里?照晴美所说的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若是自杀,却找不到包砒霜的纸或容器。此外,又从泉田的公事包找到练习题的复印本,表示他准备上课。如果存心自杀,何必预备讲义? 结果是一无所知。片山不由嘆息。他伸手碰到口袋里的信封,里面有福尔摩斯爪上黏着的汽车漆料──这是目前唯一的“物证”。 “对了,当时福尔摩斯在场!”片山自言自语。福尔摩斯应该看到袭击晴美的男人。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若是直接再见到他,一定可以感觉出来。 片山回到柜檯。相良说: “查到了。这是做过两年以上的讲师名单,有些现在已经不干了,我还是列在里面。” “谢谢你的帮忙。” 总共七个人的名字,比预想中的少。片山记下名单,离开文教中心。 回到警视厅,片山先把漆料交过去分析,然后前往目黑的s公寓。 “又是你呀!”土井绢子仍旧是睡意惺忪的脸。“小猫咪呢?没来啊!有何贵干?” 她说了一大堆无聊的话,才把片山请进去,点起香菸。 “那个相机怎样了?可以借给我吗?” “不可能的。” “吝啬鬼!别忘了,你的薪水是我们缴的纳税钱!” “有一事相问。上次你把你跟金崎泽子合拍的照片送了给我是不?那是谁拍的?” “嗄?” “不是你,也不是金崎泽子。有第三者按快门。他是谁?” “那是……啊,那是自动装置的……” “那个相机没有自动装置!” 土井绢子气忿忿地说:“好吧,我说!是泉田那老不死!” “哦。泉田常常去找她吗?” “是吧!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他。” “后来你就跟泉田……” “在她被杀之后。他来我的酒吧喝酒,然后带我来这里……” “泉田先生也真可怜。”片山漫不经意地说。土井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不晓得吗?” 泉田被杀是昨天下午的事。像土井这种晨昏颠倒的人,也许根本不看报纸。 “昨天下午,泉田先生与世长辞了。” 土井绢子惊愕的张大嘴巴。“不会的!” “很遗憾,是真的。他喝了有砒霜的红茶。” 土井缓缓吐一口气。“真的吗?自杀?” “好像是他杀。还不清楚。你晓得他会为什么事有自杀的动机吗?” 土井踌躇一会才说:“他……他很懦弱,外表看不出来吧!他曾内咎地说过,金崎泽子被杀是他们造成的……” “他们?是不是指共同包起金崎的那班人?” “你倒消息灵通。是的。只是他没什么钱,所以出钱最少。他说其他三个都是每个月来五次,而他只有两次什么的大发牢骚哪!” “其他三个?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他说答应过绝对不能讲。” ──四个人包起金崎泽子。那么,剩下一个而已。 “泉田有没有提起杀死她的是其中的哪一个?” “他也不晓得,因此大家互相猜疑的样子。” “你有见过其他三个的任何一个来找金崎么?” “没有。我不喜欢理人闲事的!” “全体集合了!”片山说。栗原抬起脸来。 “哦?总共七个是吗?” “是的。他们都在埋怨说自己非常忙碌。” “我应该讲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让福尔摩斯分辨他们的脸孔。” 粟原勉勉强强的站起来。“是些什么人物?” 片山把记事本递过去。栗原逐个逐个看。 “唔。和尚?和尚教什么?” “般若心经。” “和尚多爱女色。可疑!”栗原淡淡地说。“还有呢?美容体操老师?常年接触女人身体,是色情狂也不足为奇。舞蹈宗师?宗师嘛,肯定喜欢玩女人啰!诗人?最会花言巧语追女人!吉他手。藉口个人指导,对学生手多多啰。法语教师。法国人的人生目标还不是骗女人?最后是书道家。捉笔难,捉女人的手就容易啦。唔,这个也可疑!” 第46页 “照你这样说,每个都是色情狂了!”片山不由喷饭。 “不。有一种职业的人绝对不是──警视厅的厅长!” 片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等着的福尔摩斯招招手说:“跟我来。” 片山和福尔摩斯走进一个幽暗的小房间。拉开窗帘是个大窗,可以看到邻室的模样。那是一片魔术镜,从对面望过来是一面镜子。隔壁房间集合了那七名讲师。栗原走进去,开始亲切地跟他们聊天。不见声音,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只知他讲得很快,不让对方有插嘴的机会。 “我们很像电台的唱片骑师!”片山暗笑。“福尔摩斯,好好观察吧!告诉我,他们之中是谁偷袭晴美?” 福尔摩斯把前肢搭在窗框上,伸头去看隔壁房间。它的眼睛逐个遂个的追踪七个男人的脸。 片山目不转睛地注视福尔摩斯的神情。“怎样?知道是谁了吗?” 看过一遍之后,福尔摩斯回到椅子上,抬头瞟了片山一眼,然后在椅子上蜷成一团,闭起眼睛。 “结果还是不行?”栗原愁眉苦脸地说:“我可冒了一身冷汗哪!” “对不起。”片山搔搔头。 “他们唠唠叨叨的回去了!”栗原苦笑。“没法子啦,名侦探也不是万能的!” “唉!”片山嘆一口气,俯视旁边的福尔摩斯。 “咦,福尔摩斯也来探病?”晴美从床上坐起来。 “已经醒了?”片山巡视病房一圈。“石津那傢伙呢?他说过好好看守的……” “他在呀!”晴美说。 “片山兄!我在这儿!” 声音从下面传来,石津像爬虫似的从床底下爬出来。 “你在下面干嘛?捉蟑螂?”片山看得眼都大了。 “不,小心起见。一有敲门声就迅速躲在这里,趁来者不在意就冲过去。” “趁其不在意是不错……可是,床会被你弄坏哦!” “没关系。我又没有上床!” “什么!”片山大怒。石津慌忙分辩。“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发誓,没有动过晴美小姐一根手指!” 晴美吃吃地笑。“哥哥,这个人胆子小,你别吓他了!” “他敢乱来,我叫福尔摩斯咬他!” 石津赶快退到房间角落去。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晴美说。 “是吗?那就好。” “发现什么了没?” “真丢脸!”片山苦笑,把七名讲师请来给福尔摩斯辨认的事讲述一遍。 “这样的。不过,福尔摩斯也会有不懂的事呀。” “我知道。” “那么还有什么不服气?” “唔,怎么说呢?”片山稍为沉思。“看它的样子不是不知道,而是知而不讲。” “你想得太多了。”晴美笑着。 片山盯着脚边闭目养神的福尔摩斯,觉得它对这件事似乎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变回一只普通的猫。难道纯属巧合?当然她对抢救晴美的事帮了大忙,可是对其他事情的进展表示不关心,为什么?它不是普通的猫啊! “这个傢伙好像同情金崎泽子,帮她完成復仇心愿,因此明知兇手是谁也不表示意见,不是吗?” “福尔摩斯,真的吗?”晴美凝视它。它什么也不答,仅仅沉默着打呵欠。 2 晴美在星期三出院,星期四开始上班。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復原,只是担心文教中心的情况。继命案之后又煤气中毒,中心成为新闻界的谈论目标,她认为学生的缺席人数必然不少。 事实令她讶异不已。不但学生没缺席,而且新的报名人数增加。居然有些年轻的女学生用羡慕的语气说: “听说你遇到惊险事故,不要紧了吧?” 搜查方面依然没有进展。漆料分析的结果,虽然找出车子的种类,可是不属于那七名讲师任何一个。大概兇手是使用租车吧!至于调查那七个讲师的人际关系,也因他们借词侵犯个人隐私权而无法顺利进行。 另一方面,刺杀凉子的流氓身份已经揭晓,可是查不出是谁买兇叫他做的。杀死山室、大町、泉田的兇手还是捉不到。虽然凉子杀山室和大町的可能性存在,但在她恢復意识以前根本无法确定。 德田律子被杀不过十天。通常兇杀案的搜查有时需要花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现在的情形特别在于还会有牺牲者出现。换句话说,那是包起金崎泽子的“第四个男人”。加上他可能是杀死德田律子和意图谋杀凉子的兇手,造成事态更加复杂。 “身体怎么样?”快十二点时,相良出来说。 “已经生龙活虎了。”晴美微笑。 “不要勉强自己,疲倦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这里没有我不行啊!”晴美故意一本正经地说。相良笑了。 “对啦,户村老师昨天来过电话,把课挪到今天。” “今天才星期四呀。” “他说明天很忙,没有空。” “有没有通知学生?” 第47页 “我已经通知了。请放心。” “对不起。” “还有,两点半钟那课的学生说他没空,今天缺席。” “知道了。”晴美记下来。适时十二点的铃声鸣起,学生陆续走出来。幸子也出来了,把手放在晴美肩上。 “加油吧!正在担心万一你请长假怎么办。”幸子露出美丽的笑颜。“一起吃午饭好吗?” “辞职?”晴美的视线从碟子转到幸子身上。“为什么?” “发生这么多事,虽然学生人数不减,毕竟是这个中心的不名誉,不管原因若何,终归是主管的责任。” “可是所长你何必引咎辞职……” “也不是什么悲壮的决意,只想趁此机会离开吧了。” “真的吗?”晴美不满地说:“假如所长辞职,我也不想干了。” “不要激动!”幸子安慰她。“若是这样,理事长一定会说:‘像你这么能干的人,辞职了多可惜。请你无论如何做下去。’你不妨假装为难,最后要求加薪水!” 幸子说完大笑,继续用餐。晴美觉得心情沉重起来。 户村贞夫抱着吉他箱走到柜檯前面。 “你没事了吧?” “啊,户村老师。多谢你的关心……” “幸好不是大碍。对了,我把上课时间改到今天,有没有哪个学生来不了?” “有一个。两点半的佐佐木小姐。” “那真抱歉。我会找个时间替她补补课。”说完,户村突然想到,“那么,从两点半起有二十分钟空档啰?” “是的。” 户村想了一下,抱吉他箱摆在柜檯上说:“替我保管一会,我去打个电话。”说完坐电梯下去,五分钟后又到回来。 “记得吗?上星期有个女孩来这里叫我在她吉他上面签名。” “嗯,我记得。” “后来,她抱自己演奏的录音带寄来了。弹得不错,当然技巧还不够,不过素质很好。我想过好好指导她一次。刚好今天下午两点半有空出来的时间,我打电话叫她来了。” “知道了。” “这是特别服务,不收学费的哦,请你闭起一只眼睛。” “好。等她来了,我带她去教室。她叫什么名字?” “高野礼子。还有,恐怕别的学生撞见不太好,可否请你调用别的教室,不用老地方?” “我找找看,有空教室就不成问题。” “拜託啦!” 望着户村的背影,晴美觉得他人真好。其实,户村也在那七名讲师里面。山室、大町都是和霭可亲的好好先生,可是却是用钱包起金崎泽子的无耻之徒。真是“人不可貌相”的实例。户村会不会也是那样?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晴美喃喃自语。 “怎么啦?突然讨厌起男人来啦?”幸子的声音。 “不,没什么。” “有心事?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我没有男朋友。” “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怎会没有男朋友?” “啊……一言难尽……”晴美说不下去。 “对不起。我问得太多。” “不。”晴美摇摇头。“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把这个交过去给理事长。曾根出去了。而你病刚好……” “没关系。那么,只要把这封信交过去就行啦?” “还要理事长的答覆。也许花一点时间,你就等一等吧!” “好的。啊,对了。”晴美把户村託付的事告诉幸子。 “晓得了。我叫相良来这里,你跟他解释吧!” 晴美把事情告诉相良后,拿着要送的信封下楼。一出电梯就发现石津站在眼前。 “晴美小姐,你要出去?” “我去送一点文件。你去上面?” “不,我的工作是保护晴美小姐。” “不必啦。” “不行!这是令兄的命令!” “那是在医院时讲的话呀!” “可是,他没说解除命令呀!” “强词夺理!”晴美笑了。“那就一块儿走吧!” “遵命!” 二人走进高楼大厦的“山谷”中。风和日暖的好天气。 “你一直陪着我,不生气么?” “直到命令解除为止,我都陪在你身边!”石津认真的说:“但愿这个命令,一辈子都不解除。” 晴美沉默着走路。这人是直性子。可是,目前的她根本不想谈恋爱或结婚。 高野礼子在下午两点钟抵达s大厦。 户村说,从两点半起个人指导她二十分钟。究竟这是现实还是幻想?她到现在还不敢确信。 她怕太早到不太方便,先在一楼的咖啡室打发一点时间,于两点二十分才上去四十八楼。受理柜檯坐的是另一位中年男人。她觉得有点胆怯不敢上前时,男人先喊住她:“你是高野小姐吧?” 第48页 礼子点头。他又说: “户村老师交代过了,他还在上课,请你到别的房间等他。” 听他这么一说,礼子安心下来,原来不是幻想。男人从柜檯绕出来说: “排队等老师改时间上课的申请人很多,让人知道你是特别受指导的话不太好,所以请你去别的房间。” “是。对不起。”礼子觉得心里发热。想不到户村老师那么细心安排,她的灵魂都快飞上天了。 “那么……请问,我应该怎样酬谢他?” “哦,这是纯粹一番盛意,不必了。”男人微笑着说。“请跟我来。” 礼子带着做梦的心情跟在男人背后。 “哪里有空房间呢?这里不行。这里也有人要用。这里空着!”他在门口看看预定表。“啊,三点开始使用。那么学生都会来。去那边吧!” 礼子一直跟在男人后面找空房间,一直在走廊上绕来绕去。 “不巧都满了。不如在这里吧!这是来宾用的会客室,暂时不会有人来。” “可以吗?对不起。” 很窄的房间,一套沙发就占满了空间。从窗外有艷阳照进室内。 “太阳很刺眼,我把百叶帘放下来吧!” 男人把绿色的百叶帘放下。“可以了。唔……可能超过两点半哪。户村老师教学很认真,经常把时间压后的。” “我会等他……” 礼子单独下来时,她抱自己的吉他从箱子拿出来,开始调音。难得接受户村的指导,总不能把时间花费在调弦。调好音后看看表,已经两点半了。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礼子紧张起来。门打开,出现的是刚才那位男人,端茶进来。 “不必太紧张。喝杯茶吧!” “好。”礼子喜欢对方的周到。茶的味道不怎么样,但她觉得口渴,一口气喝光了。顿时神经缓和下来。 两点三十五分。两点四十分。礼子开始坐立不安。难道户村老师忘记了?否则就是原本的学生来了?到了四十五分,她已经绝望。原来还是一个梦。对户村老师来说,自己算什么…… 走廊又有脚步声,开门进来的还是柜檯那个男人。 “咦,老师还没来?”男人露出讶异的神情。 “会不会是前面那位学生拖延时间……” “不,前面那位已经回家了。奇怪,老师会不会在教室里等?你带着吉他跟我去看看。” “好。”礼子把吉他放回箱子站起来。 “他明明说是在这里的。先去看看吧!” 他们在走廊上转几圈,来到一间写着“吉他”的教室前面。从两点五十分开始上课的学生,已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 “里面怎么没有吉他声?” 男人轻轻敲门进去。一个跟礼子刚才所在的会客室一般大小的小房间,只有两张椅子和乐谱架,无甚情趣。不见户村的影子。 “去了什么地方?” “也许走错房间了。走去对面看看吧!” 礼子又跟着男人绕到走廊对面方向去。怎会走错呢?又不是拍电影,实际上,她觉得很近会客室。男人敲敲会客室的门。“户村老师,你在吗?”然后推门进去。 “老师在这里!啊,老师!” 男人突然发不出声音。礼子跟着进去。户村贞夫手里抱着吉他,全身软绵绵的沉在沙发里。礼子的吉他箱掉在地上,双手掩住嘴巴。户村张开嘴巴,眼球外突,脸色变黑……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绳深深吃进去。 “不好啦!” 男人拉起百叶帘。明媚的阳光照在户村的身上,照出那张惨死的脸,灼伤了礼子的眼睛。礼子晕了过去。在她意识模煳之中,她知道那条吃进户村脖子的是吉他弦。 片山带着沉重的心情,俯视户村的尸体。 “终于第四个也死了……” 南田验尸官忽忽忙忙的赶到。 “又有一宗。这里应该改名,叫做‘新城市殓房’!” 没有人想笑。南田迅速的诊断一番说道: “他杀。勒死的。手法干净利落,只要一分钟就足够,死后顶多一两个钟头。” 预定于两点半结束的课程实际上拖到两点三十七八分。相良和高野礼子发现尸体,是在两点五十分。户村老师在短短的十分钟内被干掉。 “南田先生,死亡现场是不是这里?” “呃,沙发上有失禁的痕迹,确实是在这里被勒死的。” 高野礼子在这里等到两点四十五分。换句话说,户村是在相良和礼子离开这里到教室去找他不着,之后到回来的五分钟之间被杀的。 “这么说,这是有计划的行兇了。”片山说。 晴美办完事回来,听说发生命案,一直傻愣愣的坐在柜檯里发呆。 “户村想替那女孩上课,以及相良他们与他走岔错过也是巧合。看来兇手时常来这里,一有机会就採取行动。” “可是,未免太巧合了!” “不然还会怎样?世上多的是巧合。” “说的也是。户村老师把星期五的课调到今天,正是巧合的事。” 第49页 “真搞不懂。难道兇手天天来这里?否则怎会那么凑巧给他下手机会?” “这么说……很可能是这里的事务员!” “太过份了!”晴美狠狠地瞪片山一眼。“你讲谁?” “譬如说……相良先生!” “相良先生?” “山室被杀时他在。除了大町之外,泉田被杀时他也在,这次又在!” 晴美盘起胳膊说:“可惜哥哥的推理错了。山室老师被杀时,相良在放映片子期间,一直在我身边。一结束他就回到放映机前,然后开灯。我很熟悉他的脚步声,他绝对没有时间跑到礼堂前面去杀山室!然后是我泡红茶给泉田老师的,相良一步也没靠近过。今天也是,他不是一直跟那位姑娘在一起么?他有百分之百的不在场证明!” 听晴美如此为相良分辩,片山立刻哑口无言。可是,从不到五分钟的偶发性行兇机会之点来看,他肯定兇手必然是经常来这里的人。 另一个可能性是户村命案与其他三宗命案毫无关连。然而毕竟太过偶然了! 电梯的门打开,石津闯了进来。 “你死到什么地方去啦?”片山一见他就大骂。 “他是我的保镖!”晴美代她回答,片山眼都大了。 石津一本正经地说:“那天的命令还没解除之故!” “哥哥!他是为我担心,你别生气嘛!”晴美这么一说,片山只好沉默不语。 “对了,片山兄!刚才我去了总署,白漆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果然是租用汽车,车款是白色的蓝鸟!” “知道是谁租用的吗?” “好像是户村贞夫。” “果然是他……如果早点知道的话……” “那么,想杀我的是户村老师?男人真是不能貌相!”晴美嘆气不已。“不过,报仇到此结束啦!” “片山兄!户村被杀的现场在哪儿?” “会客室。” “那是前些时候审讯所使用的地点啰。”石津说。晴美插嘴:“不同方向的房间!” “不同方向?” “对,会客室有两个,东面和西面。里面的陈设完全一样。我们买了两套相同的沙发。” “什么!”片山探出身子,眼睛发亮。“会不会是高野礼子等候的会客室,跟户村被杀的会客室不同一处?” “不同?” “对呀!这样相良就有可能杀户村了。他先叫礼子在其中一个会客室等候,再把户村带去另一间会客室。他把户村勒死,然后去找礼子一起到教室,最后回去杀死户村的房间。高野礼子第一次来是不?她没发觉是不同的地方!” “不会吧!因为……” “不管怎样,把那女孩叫来,让她看看另一间会客室的样子。”片山紧张地说。 高野礼子站在东面的会客室门口,有点胆怯地窥望内部情形。 “怎样?最初你是不是在这里等户村老师?”片山问。 “我……我不太清楚。”礼子怯懦地说。 “好好看一看。进来,坐下。怎么样?” “又好像是这里。可是,实在太像了……” 礼子四周观望,突然看到窗子。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外面。片山也往外看。窗子正面对着最新的六十层摩天大厦,挡住视野。 礼子回头对片山说:“不是这个房间。” “为什么?” “我进来时,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我记得我说刺眼,那位相良先生就替我把百叶帘放下来。而这里是东面,那边的房间才是!” “是吗?”片山泄气之极。还以为自己猜到真相! 就在此刻,晴美跑了进来。 “哥哥!医院来电话,金崎凉子陷入病危状态!” “看她能不能够顶到今晚了。”医生说。 “有没有希望?” “很少!只有依赖她的年轻和体力决胜负!” “可能性有多少?” “十比一。也许是一百比一。总之希望很微……” 片山回到候诊室,把医生的话转告晴美和石津。 “那么年轻就死掉的话……太不应该了!”石津的脸上布满愁云。 “也许有得救呢!”晴美说。“起码,我要把她姐姐的仇敌都讨伐了的事告诉她!” “她的父母呢?” 片山摇摇头。“联络不上。居所不清楚,实在可疑。” 福尔摩斯坐在晴美脚边,线雕刻一般闭起眼睛纹丝不动。这时,阿尊慢吞吞的进到候诊室。 “哟,阿尊!你瘦了!好可怜哪!” 福尔摩斯张开眼睛。阿尊走到福尔摩斯面前,驻足凝视对方。宛如灵犀相通的情人再会一样,一切尽在不言中,彼此以眉目传递心事。 石津也忘了自己怕猫,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福尔摩斯突然决然的举足迈步向前,并且回头望片山。片山从它的眼神,看到那种异样的光芒。 “好,我们走!石津,拜託你善后!” 第50页 片山在福尔摩斯后面追赶过去。 3 “这个时间集合大家,真是抱歉!请随便坐吧!”片山说。 四十七楼的“m地产”礼堂,布置就跟山室被杀时一模一样。八米厘的放映机上有菲林,正面的黑板前面有银幕。 晚上,将近九点。礼堂里,除了片山和石津,还有晴美、竹森幸子、相良和曾根,以及福尔摩斯。 “现在要干什么?”曾根说:“是不是解推理之谜?” “正是如此!” “真的?我不晓得警察也会干这种事!” “有点特别的事吧!”幸子说:“请开始吧!片山先生!” “好。关于这一连串的事件,动机起于两年前在目黑s公寓发生的金崎泽子命案。” 片山把两年前的事件梗概,以及山室、大町、泉田、户村等四个男人轮姦金崎泽子,然后共同把她包起的事解明。幸子听了大为震惊,脸上失去血色,一直抿唇不语。 “我不晓得是谁杀死金崎泽子的。”片山继续说。“不过肯定是他们四个发生争执而牺牲了她。现在再也问不出是谁干的了。然后,泽子之妹凉子姑娘想要替姐报仇,想出知道四个男人名字的办法,即是用“金崎泽子”的名字报名所有课程。料想不到,他们做出在公寓姦杀她的卑鄙手段──我想那是他们买兇所作出的行为。他们本身并非那般疯狂的犯罪者。但实际上,被杀的不是凉子,而是她的表妹。凉子九死一生,躲在别的地方暗中实行计划。可是……” 片山停顿一会才说:“实际上,凉子不可能杀死他们四个。起码在泉田的红茶里放砒霜、勒死户村两件事,物理上绝不可能。” 幸子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凉子在星期日,被他们雇来的兇手刺伤入院。” “啊!” “凉子故意叫我出来,自供说山室和大町是她杀的。那是因为她受真正的兇手牵制的缘故!” “真正的兇手?他是谁?” 片山踌躇片刻才说:“相良先生!” 一瞬间的沉默。晴美忍不住喊一声:“哥哥!” “确实,不管哪个场合看相良先生都不可能杀人。可是不会完全没办法。因此我才不断的思考他的诡计。” 片山飞快的瞥福尔摩斯一眼。其实是它想出来的! “先从最初的山室命案说起。吾妹亦曾证词,相良在放映开始时就站在她身边,直到放映完毕,他立刻去开灯……这样看来,他没机会杀山室。实际上,放映结束后只有二十秒时间,要杀山室近乎不可能。由于漆黑一片,连自己都看不见,若想一刀刺中山室心脏更加困难了。”片山停一下才说:“其实,山室不是在放映完毕之后被杀,而是在开始不久就被刺死了。” “可是,山室老师一直在讲话啊!”晴美惊奇地说。 “现在做做看就明白了。把灯关了吧!” 片山开了放映机的掣,随着卷盘转动声,银幕上出现《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扩音器传出音乐……接着听到片山的声音: “明白了吧!山室的解说是预先录音起来的。” 片山关掉片子。晴美疑惑地问:“刚才是什么声音?” “我的配音呀!这个最新款的立体声放映机拥有录音功能。麦克风是附属品。山室预先把全部解说录好了的。” “他为什么那样做?” “山室在讲座开始之前,有没有人打电话找他?” “呃?啊,对了……”晴美想起来。光枝姑妈来讲片山的事时,有个低沉的男声找山室。 “有,是个男声。不过那时相良先生──出去买扩音器啦。” “电话是从外面打来的。他大概是这样说:我要跟你谈谈金崎泽子的事。四点半钟下来!是不是,相良先生?” 相良木无表情的伫立着。片山继续说: “山室很头痛。正在演讲当中,尤其片子的解说最为重要,不能半途熘出来。他做梦也没想到电话的对手是相良,等他回来时跟他商量说四点半不得不中途退席。相良告诉他:‘那就先把解说录下来吧!片子放映时熘出去,结束以前回来就行了’。于是山室照他所言,在演讲开始前一边放片子一边配音。” 晴美记起,当她下来准备接待时,曾经偷看礼堂一眼,见到山室在排演。原来那时是在录音! “然后到了上映时,相良开了机掣,熄了灯,脱掉鞋子走去前面,把椅子上的山室剌死,将兇刀丢进附近的听讲者手袋中,再穿上鞋子回到吾妹的身边。大家都注意画面,而且有音乐,谁也没留意到事情已经发生。每个人都以为山室是在放映完毕后被杀的,没料到是在此之前。” 又是短暂的沉寂。曾根打破沉默。 “不过还是奇怪。我们后来不是再重看一次片子吗?如果有录音,我们应该一起听见山室老师的解说才对!” “问题就在这里。对八米厘详细的人来说就很简单了。这部放映机是双卡式的。八米厘菲林的弦码外侧涂上录音用的磁性体,就跟录音带所涂的一样。这里是磁气录音之故,磁性体就涂在左右两边。从前是实际只有涂在宽幅的一边,另一边是平衡作用。可是最近连另一边也能录音,所以出现双卡式放映机。结果变成这样。” 第51页 片山把菲林倒退一点,从头开始放映。“首先是第一边播放。”从扩音器传出音乐。 “现在是第二边播放。” 在他选择开关时,音乐消失了,只听见片山的声音在说:“怎样?山室的解说……” “现在是两边同时播放。” 音乐和片山的声音重叠传了出来。片山关掉放映机。 “明白了没?演讲期间,两边同时重放。后来我们再看时,只有第一边重放,山室的声音听不见了。” “可是刚才听到哥哥的声音,山室先生的声音呢?” “这个就跟录音机的原理一样,可以录音也可以消音。当时留在这里把菲林卷回去的是谁?他只要把第二边的录音洗掉,什么证据都不留了!” 既简单又不引人注意的怪方法。当时,片山曾经见到福尔摩斯用前肢去触摸选钮,他想不出那有什么作用。后来自己读说明书时才解开谜团。 片山嘆一口气。“不过,在发现尸体时,他以为会引起大混乱,不料吾妹镇压下来。他为扰乱警方办案,因此在名册上加上金崎泽子的名字。” 片山轻轻抹掉额上的汗。这回正确的使用手帕。 “大町命案待会再说。接着是泉田之死。这次相良也在附近,而且显然他不可能在红茶里下砒霜。确实,泡好红茶之后是不可能,但是可以在之前下毒。” “可是白糖里什么也没有!” “不错。如果放在红茶里面呢?”晴美哑然。片山又问:“你怎样沏红茶?” “我用茶包呀。” “砒霜就下在茶包里哪!”片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茶的茶包。有次,当他看到福尔摩斯用爪撕开茶包时,起初以为它发狂。再看清楚,方才恍然大悟。 “其实非常简单。茶包的袋口是折起来的,跟线一起用钉书机钉住。只要打开袋口,砒霜就进去了。然后折回原来的样子,用钉书机钉好。他在柜檯听到泉田叫晴美泡红茶,于是假装找文件,走近橱柜去,把预先准备好的茶包摆在最上层。茶包有开过的痕迹,很少人会留意。于是晴美把热水加在茶包里,砒霜跟着红茶一起溶化……茶包被丢进垃圾箱,谁也不会多看一眼。最后是户村之死。白天时,我想起一件事。” 片山将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会客室,可能是相良使用诡计的见解提出来的。 “可是我的想法被高野礼子否定掉。她说她刚进到会客室时,阳光照进来觉得刺眼,所以相良放下遮帘。确实东边的会客室在那个时间不会有阳光西照。”片山轮着观看众人的脸。“可是,东边的窗子正面是什么?六十层高的玻璃幕墙大厦。西照的阳光反照在大厦的玻璃窗上,射进东边的会客室来。这是我从管理公司的职员听来的。那样的反照,比直射的阳光更强。两点半的时候,刚好阳光反照到四十八楼一带。相良知道这时户村会来,骤然间想到这个计划的。我想,相良先生有了不起的头脑和决断力。绝不错过偶然到来的机会,而且缜密的计划和杀人手法真是一流,佩服佩服!” 这个谜解得颇费时。福尔摩斯把片山身上带着的小镜子衔在嘴里,让他看到光的反照,但他摸不着头脑,直到发现霓虹灯映照在大厦的玻璃窗上为止…… “可是,相艮先生为什么要那样做?”晴美说。 “相良当然是假名,真名是金崎民树,泽子和凉子的父亲。” 全体沉默。相良慢慢的微笑。“没想到你知道那么多。真是令我惊奇!” “那是我幸运而已。”片山感觉有点内疚。 相良,不,金崎民树静静地开口。 “当我知道泽子被杀,并从她的日记知悉一切之后,我只想到復仇一件事。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豁出去了。我决意不让他们任何一个留在人间。于是辞掉议员工作,自称自由业而居无定处,终于受到这里聘用。其间凉子说要协助我的计划,被我阻止了。结果引致外甥女的杀身之祸。她是我小姨的女儿,领取遗体时,小姨以我太太的名份领回。我觉得对她很抱歉。不过,关于杀那四个无耻之徒的事,我绝不后悔。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我还想杀他们一次!”金崎的语气十分强硬。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吧达吧达的胶鞋音。 “阿婶!怎么是你?” 晴美见到每天来擦菸灰缸的清洁妇,不由喊起来。 “我的太太!”金崎说。“为着查访讲师的情况,她跟我一起混进这里做事。” “对不起,我骗了你。”阿婶的声音变得非常平静。“那个报名全部课程的人就是我!” “啊!”晴美笑了。“难怪哥哥无论怎么等,都不见你下楼去。可是,你为何写下搜查一课的电话号码?” “真的吗?我只是偶尔看到你的记事簿,你把那个号码特别写起来之故。” 金崎又再开口。“我们愿意牺牲一切,为泽子讨敌报仇,只是……”也转向幸子。“我觉得对你不起。见你那么倾全力去经营这个中心,心里很痛。我在你手下工作,仅仅作为杀人的手段!” 第52页 “不,相良先生。”幸子摇摇头。“我也做了与你相同的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很高兴。” 石津听得莫名其妙。他回过头问片山: “片山兄!杀大町的情形又如何?” “对了。”金崎说。“很可惜,杀大町的不是我。” “刚好时间重叠了。那是感情的纠葛!” “怎么说?” “大町临死之前,不是打了lys三个字母吗?其实很简单。”片山轻松起来。 有一天,当福尔摩斯在敲打键盘时,他就明白了。 “那是什么意思?”晴美焦急地追问。 “那三个字有一个共通点。只要加上一或两条线,就变成货币单位。l是英镑(£),y是日圆(¥),s是美元($)。大町的太太说得有点奇妙,‘很像字母’。换句话说,他不是打lys,而是£、¥、$。” “那是什么?我不懂。” “好利获得牌的英文打字机,£、¥、$的键盘同时是数目字5、3、4。普通打的是数目字出来,一按打大字母的字型变换键,就变换成£¥$。换句话说,大町本来想打数目字,不料锁住变换键,所以变成£¥$。” “也就是说,其实是5、3、4?” “534,记得是什么数字吗?” 晴美想了一下,惊叫起来。“会员编号534,那是槚本弥生哪!” 金崎十分佩服。“你真是了不起!” “金崎先生!我要报告一个坏消息──凉子姑娘受了重伤,目前病危!”片山说。 金崎夫人短促的喊了一声。 “是吗?”金崎的脸也白了,可是样子保持冷静。“可不可以让我们看看她?” “好的。一旦她的身体好起来,请你们自首吧!我想刑罚会减轻一点。” 金崎盯着片山。“那么一来,你岂不是……” “说实在的,我的话全是推论,完全没有物证。假如你一口否定,我也拿你没办法。我只能劝你自首……石津!送金崎先生夫妇去医院吧!” “是!”石津立刻回应。“片山兄!我对你另眼相看啦!” “我也去。福尔摩斯,你也来吧!”晴美说着,跟石津、金崎夫妇一道出去。福尔摩斯在出口处停下来,回望片山,神情有些嘲讽和冷淡,好像是说: “现在是名探退场的时候。以后的事交给你啦,华生!” 福尔摩斯什么都知道。片山把它带到现场,见它陆续解明杀人诡计,唯有楞然观望的份。 诡计解开之后,兇手只有相良一个而已。从他的年龄判断,立刻猜到他是谁人。只是片山不懂,为何福尔摩斯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的復仇计划结束为止? 曾根也回去了,剩下片山和幸子两个。 “你真是了不起!” “并非我的功劳。” “不过,拒绝逮捕金崎先生,是你的想法吧!” “我没有资格当警官!”片山莞尔。幸子投进他的怀里,二人的嘴唇相遇。 “我们……去……酒店……好不好?”片山鼓起勇气说。 “我对你撒了谎。”幸子悄然离开他的怀抱。“我只想利用你。” “利用?” “我是同性恋者。” 片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从幸子的敏捷行动和麻利作风来看,的确颇有男性气概,可是为什么…… “那你为何引诱我上酒店?” “抱歉!”幸子垂下粉脸。“我以为……我可以爱一个男人。我失去所爱的已经两年,寂寞难堪……” “于是找上我?” “见到你时,我觉得自己也许可以爱你。你很温柔,有点女性化作风……” 片山的心情复杂难书。被人称赞说“你有男性气概”还好,竟是“女性化作风”。他应该觉得高兴还是气愤? “可惜还是不行!”幸子寂寞的笑一笑。“刚刚见到你没逮捕金崎先生,觉得你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能爱你,所以不忍心欺骗你。” “哦,是吗?”片山再也无话可说。“不过,你一定会遇上一位……称心如意的男性的!” “你真好。”幸子又走过来,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他知道,那是离别之吻。 “我要收拾这部放映机才回去。”片山走到放映机前,卷好卷盘,装进箱子里。出其不意的,幸子冲口说道: “我与金崎泽子曾经相爱。” 片山回过头来。“就是你?” “那时她是山室的秘书,有一次她来中心,我一见她就被强烈吸引住。后来她被几个男人包起做情妇,我们偶然相遇,就这样相爱起来……她恨男人,所以接受我的爱。然后,有一天,她说她想自杀。她不愿意每天像行尸走肉般活下去!她叫我杀了她。我明白她的痛苦,答应了她的要求。当我开枪击倒她的瞬间,她很安心的微笑着离开人世……” 片山缓慢地点点头。“难怪她的死相一片安详。那么,邻居所见到的穿皮外套的男人是……” 第53页 “是我。在我和她的关系上,我扮演男的角色。” 邻居的土井绢子曾说:“也许是女的,不过我觉得是男的”。这句话的意思,片山终于领悟过来。 “那你应该早就知道包起她的四个男人是谁啰。” “不,泽子绝对不讲。她知道我对这里的工作专心致志。我以为是别的公司大老闆。若是我知道他们就是这里的讲师……”幸子的表情僵硬起来。“我也会干掉他们!” “那支枪在什么地方?” “那是山室的猎枪,摆在公寓里。我没想到是他的……后来,我把枪丢到河里去了!” 幸子定睛看住片山。“来,逮捕我吧!” 片山苦笑。“你很狡猾!明知我眼巴巴的放过金崎叫他自首,我又怎能逮捕你呢?” “片山先生……” “你不过是扣扳机的人,实际上杀死金崎泽子的是他们四个。你的话到此为止,忘了吧!” 幸子一言不发的低下头,静静地离开礼堂。 片山嘆一口气,开始收拾放映机。 尾声 金崎民树对着墓碑合掌膜拜,然后抬起头,对旁边的警官说:“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墓地里寥无人影,清澄的蓝天底下,凉风拂面。片山和晴美也在等着。福尔摩斯和阿尊蹲在他们脚边。 “片山先生,多谢你的关照。”金崎说。 “哪里。刑罚不重,谢天谢地啦!” “谢谢。” “不必担心凉子姑娘。”晴美说。“她出院之后,我会常到公寓探望她!” “拜託了。”金崎微笑。“我们拜过律子侄女的墓了,这样可以无牵无挂。” 金崎夫妇在警官的陪伴下,走上林荫大道。片山目送他们离开后说道: “凉子还有那叫江口的年轻警卫陪着呢!” “哦,什么意思?” “当她到回公寓拿内衣裤时,以及回去把相机摆在桌面时,江口都让她跑掉了,而且假装吃了安眠药。我想,他一定是爱上了她!” “哥哥,你呷醋啦!” “胡说!对了,你决定跟大个子来往是吗?” 两兄妹慢步走上沙石路。 “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有资格结婚的!” “哎,你怎么……” “不是那个意思!”晴美笑了。“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嘛。” “随便你吧!”片山耸耸肩。 晴美的视线投向远方。“不过,所长未免太可怜了,她何必引咎辞职呢?” “也许另有感触吧!”片山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工作真无聊。曾根和我都变成多余的了。” “没法子啦。咦,福尔摩斯呢?” 回头一看,福尔摩斯站在路中间,等着慢吞吞的阿尊上来。片山不由莞尔。 “林荫道,等待的人……这一幕仿佛在哪见过。” “凉子出院以后,必须把阿尊送还给她啦。” “唔。福尔摩斯这傢伙,似乎从前与阿尊有过什么。” “我也这么觉得。”晴美愉快地说。“猫有猫的生活方式呢!” 这时,突然传来女高音的喊声。 “阿义!”儿岛光枝气喘喘的跑过来。“哎,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啦,姑妈?” “什么怎么啦。已经赶不及结婚典礼了。刚刚去公寓找你,谁知你们不在!” “结婚典礼?谁的?”片山大吃一惊。 “你自己的呀,还用说!” “我的?”片山跳起来。“开什么玩笑!” “你说什么鬼话!前些时候不是满口应承了么?” 片山哑然。“那不是相亲的日子吗?” “已经没时间了!对方把请帖都印好啦!阿义!” “岂有此理!乱七八糟!我才不卖帐!” 片山冲进墓地,在墓碑之间躲避光枝的追踪。一面跑一面想:“结婚──果然是人生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