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琅庄》 第1页 简介: 富士山南麓的名琅庄是伯爵古馆种人的乡间别墅,一向以贵族的奢侈生活、诸多美 女粉黛和神秘的地道而远近闻名。二十年前,古馆种人的儿子一人伯爵及妻子加奈子在这里双双暴死;二十年后,他的儿子辰人又死在祖父留下的豪华马车上,随后惨案接二连三地在名琅庄发生了,连一向机智过人的大侦探金田一耕助也如坠入云里雾中…… 小说体现了作者内容新奇、气氛诡秘、情节惊险的写作风格。 第一章 神秘的名琅庄 一 富士山南麓远近闻名的“名琅庄”,位于东海道线上富士车站往东北走一里的地方,据说是明治时代的大臣古馆种人伯爵的大型私邸。 名琅庄北望富士山,南邻田子海岸,风光明媚,物产丰饶,附近还有很多名胜古蹟。在旧幕府时代,东边的下一站——吉原是个驿站,大名【注】的大本营也在那里。根据路标来看,这里距离江户有三十四里半,即使到了明治时代之后,交通还是很方便。 传说维新东征时,身为军队指挥官的古馆种人伯爵率军征战经过这里时,很欣赏朝夕面对富士山的山水景致,于是立誓有朝一日功成名就、爬上要职之后,一定要在这附近盖一座大宅邸。 平民出身的古馆种人果然心想事成。后来,他一步步地登上要职,权倾一时,也因此实现了当年的愿望,在这数十万坪的土地上,建起了一座宏伟壮观的名琅庄。 【注】大名:指有权势的诸侯阶层。 当地人都说名琅庄是最能代表明治时代权臣品味与嗜好的一栋建筑物,这种典型的建筑物还真少见。 由于明治时代的权臣大都出身卑微,因此他们在年轻时,非常羡慕和嚮往当时统治阶级的生活方式。 所以明治时代权臣们的生活起居,无不模仿旧大名的生活方式,极其夸张炫耀,而名琅庄的建筑形式正是其中最为极至的表现。 就拿客厅来说吧!名琅庄当然不会用“客厅”这么普通的名称,而是称为“迎宾厅”,分为上厅跟下厅。在上下厅之间有个高台分隔开来,上厅的地板较下厅高,接见客人的时候,主人来到上厅会客,而客人必须待在下厅,卑躬屈膝地晋见。 这间“迎宾厅”的构造十分有趣。下厅的侧面有“暗室”,上厅的背后墙壁会变成旋转门的机关。所谓“暗室”,就是类似橱柜之类的构造,侍卫可以躲在里面。假如来客有任何不轨,侍卫就可以马上跳出来制服对方;另一方面,主人也可以迅速从上厅后面的旋转门离去。 自战国时代以来,王公贵族府邸的建筑样式都是这样的。古馆种人伯爵并非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模仿古人,他确实有必要作这方面的警戒措施。 大凡革命必定导致许多暗杀与肃清行动,我们用不着举古代鎌仓幕府的例子,只说近代的苏联革命,就有很多这种例子了。 明治维新也是这样,古馆种人伯爵的许多前辈、好友都相继死在政治肃清或是刺客的手上,因此他的居所周围的警戒森严自是不在话下。 名琅庄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来进行设计和建造的。宅邸内到处都有机关或陷阱,甚至连院子里每一个盆栽的摆放位置,也都考虑到刺客来袭时,在对付刺客时不会有任何死角。而且盆栽种植的位置,会很有技巧地让主人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不会被其他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 名琅庄不仅有这些为了高度警戒而设计的防卫功能,另外还充满了很多复杂奇怪的设计。 譬如,古馆种人伯爵也效法旧大名,在品川的御殿山本邸养了很多女人。最兴盛的时期,那里住有十几个女人。这些女人的房间犹如宿舍一般,走廊两侧都是她们居住的房间,一间连着一间,简直可以组成一条长街。每天晚上,伯爵随兴前往任何一个女人的房间喝酒作乐,有的人常常蒙宠,也有的总是等不到人。 靠近富士山麓的名琅庄虽然没有像品川的本邸那么显赫,但在日俄战争之后,古馆种人伯爵从政界退休,一直到他临终之前,名琅庄也有好几名宠妾在身旁服侍着,由此可知名琅庄的后宫格局也是不容小觑的。 关于名琅庄的事迹,跟现在要开始叙说的金田一耕助的侦探故事有很大的关系。下面就先简单地述说一下那则充满血腥的故事吧。 二 前面已经介绍过,古馆种人伯爵是个具有高度警戒心的人,也因此才能让他顺利逃过当时一连串的肃清运动与刺客的暗杀,直到明治四十五年,他终于寿终正寝,享年六十八岁。 随后继承古馆种人伯爵头衔的是他的儿子——一人伯爵。 一人伯爵跟种人伯爵比起来,是个资质平庸的贵族子弟。他因为父亲的关系而担任过很多职位,可是每个职位都做不久。而且一人伯爵年轻时代生活就很放荡,并且爱花钱、追逐名利,投资了很多事业,但最后均告失败。 所以到了大正时代以后,一人伯爵无法维持品川本邸的开销了。此时,偏偏又遭逢昭和二年的金融恐慌,面临破产危机,亲戚们纷纷要求清理财产,最后一人伯爵手上只剩下了名琅庄。 亲戚们为什么只留下名琅庄给一人伯爵呢?因为其他的房子是专门建来娱乐、休闲用的,而名琅庄至少还具有生产的作用。 名琅庄周围的土地有很多是水田,其中还有一座很大的蜜柑山,每年光是靠蜜柑山的收入就可以吃喝不尽了,只要不过度奢侈浪费,靠这笔资产应该可以过着很富裕的生活。另外,银行每个月也会划拨生活费给一人伯爵,他的生活仍然很优越。不过这么一来,一人伯爵的处境就跟被宣告禁治产是一样的。 因此一人伯爵觉得这种处置很不公平,他认为亲戚们这么做等于是把他放逐到荒岛上。 一人伯爵表面上学他父亲的作风,装得十分豪放磊落,实际上他却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尤其是在一人伯爵事业失败、破产,被迫来到富士山麓的名琅庄,生活不如往日富裕之后,他的阴沉性格就更加变本加厉,整日疑神疑鬼。 昭和五年秋天,他的多疑性格终于促使一件震撼富士山麓的大惨剧发生了。 一人伯爵的第一任妻子——里万留下儿子辰人去世后,他又娶了加奈子为继室。两人的年龄差距很大,惨案发生的当时,一人伯爵五十五岁,他的妻子加奈子是二十八岁。 加奈子出身于贫困的家庭,但她的美貌令不少人为她目眩神迷,所以使喜爱美女的一人伯爵不顾周围人们的反对,娶了二十一岁的加奈子为继室。他们结婚七年一直都没有小孩,大家都说如果这对夫妻有个孩子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发生那件大惨剧了。 当一人伯爵的经济情况还能支撑的时候,他认为是自己将妻子从贫穷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所以总是以一副恩人的高姿态去对待这位美貌的妻子。 可是自从他事业失败,必须住在这种乡下地方之后(虽然还是豪宅),他面对年轻貌美的妻子时,心中常会产生一抹自卑感。 一人伯爵愈来愈认定加奈子是个冷淡的女人,然后开始怀疑她对他不满意,并且轻视他。同时他也认为,这就是加奈子一直没有怀小孩的原因。 加奈子是否轻视她丈夫?这件事我们并不能确定,不过倒是有一个人非常轻视一人伯爵,那就是实际上称得上名琅庄主人的老妇人——系女。 系女是古馆种人伯爵的妾,当她过了三十岁,不再陪寝的时候,便成为负责照顾种人伯爵所有妻妾生活的管理人。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当种人伯爵年纪越大、性格越古怪、越难以取悦的时候,系女不仅能够把种人伯爵安抚得服服帖帖,她还很清楚种人伯爵对哪种女人的喜好。 第2页 连种人伯爵自己也都常常苦笑着说:“系女真可说是我的心腹啊!” 明治四十五年,种人伯爵过世的时候,系女年近四十。此时,大部分的妻妾都作鸟兽散,只有系女要求留下来守护名琅庄,从此她就一直住在那里。 昭和三年,一人伯爵夫妻被赶出东京,搬到名琅庄居住的时候,系女已经六十岁了,佣人们都称她为“继室夫人”,在家中颇有地位与势力。 聪明的系女绝对不会跟这位“正主人”正面起冲突,她以侍奉主人之礼来对待一人伯爵。然而,从一人伯爵的眼光看来,系女的态度举止根本是傲慢无礼,她的一言一行无不在刺激着一人伯爵。 搬到名琅庄没多久,一人伯爵就遇到让他不得不怀疑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的场面。一人伯爵名义上是主人,却有如“花瓶”一般摆着好看罢了,名琅庄上上下下的事都由这位“继室夫人”一手安排。 一人伯爵非常不喜欢“继室夫人”这个称唿,他相当愤愤不平地在心中咒骂着。 什么继室夫人?不过是父亲的妾罢了,而且又没生下父亲的骨肉,她这辈子不过是父亲的玩物、洩慾工具而已,竟然敢自称“继室夫人”,未免太优越了吧! 更令一人伯爵不高兴的是,妻子加奈子也好像被系女笼络住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称唿系女为“婆婆”了。 “不可以叫她婆婆,要直接喊她系女!”一人伯爵明确地命令加奈子。 于是加奈子就在丈夫面前喊她系女,可是背后还是称唿她婆婆,她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更让一人伯爵对系女不满。 另外,还有一件事如针般地扎在一人伯爵心中。 一人伯爵跟加奈子结婚后没多久,他就在妻子的要求下,让她的远亲——名叫尾形静马的年轻男子搬到名琅庄来住。 静马对名琅庄的果园很有兴趣,几年来在果园实地学习、工作,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一人伯爵到这里之后才发现,原来他是名琅庄里最受系女宠爱的人。 静马比加奈子小三四岁,还是单身。他的体格壮硕,长相也不错,特别是那一身结实的肌肉,令一人伯爵不禁揣想他“那方面”可能也很强。 一人伯爵所有的猜疑也都是从那里衍生出来的。对于十六岁就有过强姦女佣经验的一人伯爵来说,他的这一生可说是一段荒淫的好色史。 “跟死前还有五六个妾的父亲比起来,我的罪恶还轻得很呢。” 一人伯爵有时在亲戚面前振振有辞地辩解着。 其实他错了,他的父亲种人伯爵虽然也是个好色人物,可是他从青年到壮年时期,都不断地在锻鍊身体、修习武术。 这和长年荒废学业,追求酒色之欢的一人伯爵,是完全不同的。 由于纵情于酒色,一人伯爵在这一两年来感觉到他的性慾越来越弱了,谨慎的加奈子自然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悦之色,可是夫妻同床,身为丈夫的一人伯爵当然不会不知道妻子在肉体上的不满足,特别是加奈子对那方面的欲望比普通人强。 一人伯爵渐渐地在妻子面前产生了自卑感,在这个时期,又有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住在同一个家里,加上系女又很中意静马这个男子,加奈子也在背后叫系女“婆婆”来讨好她,系女又看不起一人伯爵…… 这些一连串的怀疑与猜忌,使得一人伯爵逐渐萌生出种种奇异的揣想: 尾形静马前来名琅庄住下来,是不是系女一手策划的?加奈子从繁华的东京搬来这么荒凉的山区居住,却出人意料得毫不抱怨,是否也是因为有尾形静马住在这里的关系?难道说,加奈子跟静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而且还是由系女撮合的? 一人伯爵被嫉妒心折磨着,但好面子的他觉得让别人知道他这种想法是很羞耻的一件事,因此表面上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正被这种可怕的猜疑所困扰。 一直到他被压抑许久的猜忌爆发出来的时候,连老谋深算的系女都受到惊吓,以致耽误了处理善后的最佳时机,结果到现在,这宗血案依然留下一些疑点。 三 那是昭和五年秋天十月二十日傍晚的事情。 名琅庄的东屋,突然传来一阵非比寻常的怒号及惨叫声,第一个听到这种悽厉声的是看守院子的老头子,他后来在警察面前作证说: “那确实是主人的声音,他喊了两三次‘不义者!不义者’,接着是夫人……大概是夫人吧?她发出‘呀’的一声惨叫……” 当佣人们听到这些怒号与惨叫声匆匆跑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加柰子跟一人伯爵都被杀死,倒卧在憷目惊心的血泊中。 光是见到这个血淋淋的场面,就足以让人怕得全身血液都冻结了,然而,那里还有一样更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一只从肩膀处被砍下的滴着血的左手臂,而且手臂上面还连着一段工作服袖子,因此可以确定那是尾行静马的手。 但是,命案现场却找不到尾行静马的踪迹。从现场的情景来看,可以想像出如下的状况: 一人伯爵凑巧看到尾行静马跟加柰子在东屋讲话,于是无法压抑内心的嫉妒,挥舞着武士刀砍过去,结果一刀砍死了加柰子,也砍断了静马的左手。之后,可能是武士刀掉在地上被静马捡到,便一刀把一人伯爵砍死了。 被用来当做兇器的那把武士刀,原是一人伯爵所珍藏的名刀,后来在东屋里面的盆栽下找到了。 关键人物尾行静马到底哪里去了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佣人们顺着从东屋流滴出来的血迹寻找,最后到达名琅庄后面一处位于悬崖下的洞穴入口处。这个洞穴不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是天然洞穴,大家称它为“鬼岩屋”。由于传说“鬼岩屋”可能跟富士山的人穴【注】相接,因此从来没人进去鬼岩屋里面一探究竟。这个说法也许是夸张了点,不过这个洞穴确实很深,平常入口处都围起栅栏,绑上绳子,可是现在栅栏被破坏掉,可见静马一定是逃到洞穴里面去了。 【注】人穴:指古代人居住的洞穴。 如果大家在事发后马上进入洞内查看的话,也许可以立刻抓住静马,毕竟他已经身受重伤。 不过,当时众人心中都有些发毛,没有人愿意踏进鬼岩屋一步。 主要原因是因为兇器是后来才在盆栽下找到的,当时大家以为尾形静马身上带着那把武士刀,因此都没有勇气进入洞里。 就连向来刚强的系女也因为这个可怕的突发事件而心惊胆战,她打电话跟东京的亲戚们讨论许久之后,才在第二天下午报警。 警察抵达名琅庄了解整个案情之后,便组织搜索队进入鬼岩屋,可是没有找到尾形静马,只找到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井里冒出难闻的瓦斯味,他们将之称为“黄泉之井”或“地狱之井”。 血迹一直延续到井边,而后消失不见了,于是大家都说尾形静马应该已经投井自尽了。 第3页 最可悲的是,法医检查出加奈子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怀疑妻子清白的一人伯爵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呢?该不会他早已知道,而且怀疑这是静马的种才引发事端的吧? 可是所有认识加奈子的人,都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不贞的事情,而且他们也相信静马的人格。 “是老爷误会啦!那么有气质又温柔善良的夫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对不起……” 那位守院子的老头子哭着讲。 事实上,就地理环境来说,发生血案的东屋是种人伯爵精心设计的,位于宅院的最深处。一般人不仅很难接近,甚至还搞不清楚东屋位于何处。 再说,距离东屋不远的地方,有守院子的老头子在剪树叶,又正值黄昏时刻,实在是一个适合男女幽会的场所。 在发生命案的同时,一人伯爵的独生子辰人正在品川本邸,受到亲戚的共同监督。在父亲与继母搬到名琅庄之后,辰人即被亲生母亲里万的娘家天坟子爵收养,就读旧制高等学校,他的年龄只比继母加奈子小七岁。 然而众人最关心的,莫过于尾形静马是否真的投井自尽了。 当地人耳语相传,议论着他会不会活着逃到别处去了。 还有人传说静马是继室夫人最宠爱的人,继室夫人偷偷救他出去,治疗他的手后让他逃走。也有人从美国回来,说在那边看到一个少了一只手、长得很像尾形静马的人…… 以上说的事情跟现在开始要谈到的金田一耕助的侦探故事有关,是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前奏曲。 第二章 夺妻 一 这是在二次大战结束后五年发生的事。 昭和二十五年的秋天,十月十八日,星期天下午两点三十五分,东海道线富士车站出现了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的年纪大约有三十五六岁,左手抱着一件略脏的灰呢绒的和服外套,右手挂着一个粗糙的手提袋。他的身上穿着很旧的毛织和服跟裤子,头上戴着一顶皱得不成形的帽子。 男人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走上简陋的月台,出了剪票口。 他来到商店前面,好像想问什么。 这时候,有人小跑步来到他身边。 “你是金田一先生吗?” 这个人对着金田一耕助微笑着。 金田一耕助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个年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身穿一套缝着很多金钮扣的红色制服,旁边用金线绣着“名琅庄旅馆”,头上戴顶没有帽檐的帽子,手中拿着一条粗马鞭。 这个青年皮肤白哲,容貌俊秀。旅馆任用他来当服务生,确实会吸引不少顾客。 “嗯,我是金田一耕助,是你专程来接我的吗?辛苦了,车子……” “在那边。” 随着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金田一耕助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前方停着一辆黑色无盖的马车,车身绘着金色的图案,旁边围着很多看热闹的人群,很稀奇地对这辆马车评头论足。 “啊哈哈!真令我惊讶,现在已经很少看到这种马车了。” “社长说金田一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社长是……筱崎先生吗?” “是。”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金田一耕助以前曾坐过载货的马车,但这是第一次坐真正的马车,而且拉车的还是匹栗色的好马。 “真有派头啊!” 金田一耕助有点不好意思地上了无盖马车,坐上铺着软软的猩红色毛毯的座位。俊美的马车夫一挥鞭,马车就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在街上跑了起来。 “筱崎先生也真厉害,他从哪里弄到这辆马车的?” “这是明治时代名琅庄种人伯爵收藏的马车,最近才又重新漆过。” “啊哈哈!明治时代的遗物?种人伯爵的喜好真特殊。” 由于马车声的吸引,道路两侧家家户户的女人、小孩都探出头来,看着车上金田一耕助的奇怪模样,这让金田一耕助觉得很不自在。 “对了,名琅庄旅馆开业了吗?” “还没有,可能明年吧?” “现在那里有谁……夫人也在吗?” “是!”青年似乎不太想谈到筱崎夫人,压低声音含煳地回答。 “另外还有谁?有客人吗?” “小姐也在,还有前古馆伯爵……” “前古馆伯爵?”金田一耕助听到这个头衔,不禁心头一震。 金田一耕助至今还没见过前古馆伯爵——辰人,不过上次发生丑闻事件的时候,报纸上把他的照片刊得很大,看起来年纪大金田一耕助三四岁。 不过在没落贵族中,辰人的俊美是出了名的。 金田一耕助要去拜访的名琅庄现任主人——筱崎慎吾,他的现任妻子倭文子是古馆辰人的前妻。说得清楚点就是,倭文子最初嫁给的是古馆辰人,后来却被战后的新兴团负责人筱崎慎吾抢走了。其实也不能说是“抢”,应该说是古馆辰人将倭文子“让”给了筱崎慎吾,也就是“卖”给了他。 这件事情在后续发展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所以现在先详细谈谈。 筱崎慎吾可说是个乱世英豪,战争结束后,他以陆军上尉退伍。接着,便开始以低价买下拍卖的军需物资,转而出售;不过也有人说他是趁战争刚结束的混乱中,把军队的物资偷出来卖的。 后来他的财产犹如滚雪球似地越来越多,这期间他也做过不少坏事,事后都钻了法律的漏洞,以逃避责任。 昭和二十五年,筱崎慎吾在战后的混乱社会中,成功地占有了一席之地,建立起筱崎产业。 类似筱崎产业这种新兴的暴发户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然后又马上消失了,只有筱崎产业愈走愈稳,不仅在银行界有很高的信用度,最后还跟古馆辰人夫妇扯上了关系。 一人伯爵横死之后,古馆家的亲戚们整理所有的财产,将品川的本邸、名琅庄等都划归长子辰人名下所有。然而,由于战争的缘故,名琅庄四周的土地被政府分割成好几块而收取财产税。 古馆辰人将以名琅庄为中心的约八千坪左右的土地,抵押给某间银行,最后还因为没有还钱而丧失了赎回权。 筱崎慎吾在昭和二十三年左右取得这块土地的所有权,贪利的筱崎慎吾早就想把这里改建成旅馆,不过目前暂时当做周末静养的地方使用。 筱崎慎吾因为获得名琅庄,而跟这里的主人古馆辰人夫妻有了接触,处事细心的筱崎慎吾,看上了古馆夫人倭文子的美貌与家世。 倭文子是公卿贵族的后裔,同时也是个纤细柔弱的京都美女。虽然她的年纪已经超过三十五岁,可是没生过孩子的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 倭文子是个具有相当才智的女人,而让她发现自己的坚毅性格与野心,并加以发挥的人是筱崎慎吾。 第4页 美国是个开放的国家,却对日本的贵族阶层有某种程度的神秘印象。聪明的筱崎慎吾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每次接待美国客户时,他便想到要利用倭文子的美色、家世及外语能力。倭文子也乐于被利用,她觉得与其面对一天天褪色的青春,还不如跟着筱崎慎吾出去见识一些大场面来得更有劲头。 况且,筱崎慎吾花钱很大方,这使得倭文子在外面走动的机会也自然增加了不少,时常跟筱崎慎吾一起带着买方,去京都、大坂等地旅行、签契约。 筱崎慎吾在战争中失去了糟糠之妻,当时处于独身状态,只有一个叫阳子的女儿,正跟男人闹得不可开交。 没多久,筱崎慎吾跟倭文子的流言渐渐地在朋友间传开,当然一定也传进了古馆辰人的耳中。可是古馆辰人十分悠然自得地靠着妻子的收入过活,并且经常死皮赖脸地向她伸手要钱。这种关系维持了半年左右,不知羞耻的古馆辰人终于被逼得必须作一个了断。 有天晚上,古馆辰人在品川宅邸的客厅(那时品川宅邸的一部分还是属于辰人的,不过已经被重复抵押过好几次了),亲眼看到筱崎慎吾跟自己的妻子抱在一起。 倭文子登时脸色惨白,慌忙整理好紊乱的裙摆;筱崎慎吾则是缓缓地放开倭文子,在古馆辰人面前穿起裤子,扣上扣子。 了解筱崎慎吾的人对这件事情的解释是——筱崎慎吾已经对古馆辰人暖昧的态度不耐烦了,所以故意让他看到这种情形,好促成“三方会谈”。经过此次的会谈,倭文子正式跟古馆辰人分手,与筱崎慎吾结婚,筱崎慎吾还付了一大笔钱给古馆辰人。好像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则丑闻曾在去年九月的报纸上大肆报导,那时候介绍金田一耕助给筱崎慎吾的建筑师,也是金田一耕助的贊助者风间俊六略歪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筱崎慎吾这个男人确实是有点冒冒失失,不过,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抢别人老婆的人。” 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倭文子在暗地里怂恿筱崎慎吾似的。 不过,现在居然连古馆辰人也来到了名琅庄!金田一耕助的脸上不禁罩上了一层阴影。 二 以马车的速度前进,名琅庄距离车站约一里多的这段路程,不到三十分钟即可到达。 马车载着金田一耕助通过街道,接着转向山麓旁的杂木树林;不久,建在丘陵地上的名琅庄顿时呈现在眼前。名琅庄对面是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峰,以及一大片晴朗的蔚蓝天空。 金田一耕助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富士山。晚秋的天空清澈无云,富士山耸立在湛蓝的背景下,山麓向两边延伸,山顶上覆盖着层层白雪。 面对如此美景,金田一耕助不禁看呆了,也忘却了刚才心中的不安。 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位年轻马车夫转过头来说:“金田一先生,你忘记我了吗?” 金田一耕助将视线从富士山顶收回,看着前面的驾驶座,俊美的马车夫也转过头,微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认识我吗?” “金田一先生,你也真是的,我是让治啊!就是受风间先生照顾的那个混血儿让治啊!” “啊!那个战争孤儿……” “是的,我就是风间先生救助过的那个战争孤儿。” “是你啊!失敬、失敬。你姓……速水吧?” “金田一先生,你这次的记性又出奇得好了!呵呵!从来没有人喊过我的姓,他们大都是叫我让治、让治的,还有人叫我阿让。”让治很高兴地说。 “你怎么会在筱崎先生这里工作?” “风间先生带我来社长这里,因为我不适合建筑业这一行,他说我没办法在现场工作,可是也不是那种坐办公桌、做文书工作的料。” “这样啊……所以风间就拜託筱崎先生……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风间先生听说社长要开旅馆,就想我可能适合这里的工作,所以才拜託社长的。” “原来如此,那你对这份工作的感觉如何?” “金田一先生,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曾在东京t旅馆实习了一年,成绩相当优秀,还得到过证书呢!” “那真是太好了,看来你似乎对这份工作很满意。” “我觉得这份工作很适合我,社长好像也要我当服务生组长。” “现在有几个服务生?” “加上我共有四个人。不过还有很多人要来,应该很快就到了。” “那你的责任很大了,你今年多少岁?” “虚岁二十岁。” “你比那时候要壮得多了。” “我长得壮吗?我真的比较壮吗?” “是啊!人只要长大,都会变得比较成熟,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长大、变壮了,所以我之前才会认不出你来。” “金田一耕助先生,谢谢你,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长壮了。对了,必须变壮……” 让治高兴地吹起口哨,然后举起右手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鞭,本来慢慢走着的马车,这时候突然加速地跑了起来。 之前让治称唿的“风间先生”,就是建筑商风间俊六,他跟金田一耕助是东北乡下旧制中学的同窗。中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到了东京,分别走上不同的行业。在战前,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 昭和二十一年秋天,他们两个意外重逢,后来金田一耕助就一直寄住在风间俊六小老婆所经营的位于大森的松月旅馆(这件事写在《黑猫酒店杀人事件》中)。 风间俊六也是个时势造英雄的典型例子。战争结束后,他似乎也做了不少坏事,不过现在的风间建筑公司虽然不是一流的机构,却也称得上是中上水准的建筑公司,尽管风间俊六拥有类似金田一耕助那样特异的头脑,却是个缺乏活力的人。 马车夫——速水让治是在横滨出生的日美混血儿,他父亲是美国船员,母亲不是风月场所的女人,而是普通的正经女人。昭和初年,她在横滨某百货公司工作,刚好那个美国船员在横滨停留约一年左右,这段期间两人相恋、同居,后来在昭和六年生下了让治。 让治出生之前,那个美国船员就回到美国,没有再来日本,这种蝴蝶夫人式的恋爱故事经常在港口城市中上演着。 让治的母亲因为跟美国船员同居,他的父母气愤得跟她断绝了关系,亲戚们也不理睬她。让治一生下来不仅是个混血儿,同时也背负着私生子的标志,就这样,这名青年开始了他充满屈辱与艰辛的一生。 昭和二十年春天,在横滨的大空袭中,让治失去了母亲,他只能独自忍受愈加剧烈的屈辱与寂寞。 昭和二十一年,让治无处栖身,既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当他肚子饿了没东西吃,被迫在集市上当小偷时,偶然地被风间俊六收留。当时让治在横滨车站企图偷窃风间的皮包,反而被风间抓住。 第5页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见到让治,是寄住在松月旅馆的时候,风间俊六有时会派让治从本宅来大森的小老婆这里跑腿。 第一次见到让治的时候,金田一耕助就惊讶于他俊美、惹人怜爱的外表,可是竟没发现他是混血儿。让治似乎天生继承较多母亲这一方的血统,白哲的肤色是继承自父亲,而头髮、眼睛则是黑色的。 美国人跟日本人的混血儿,常常会创造出这种类似拉丁人种的美丽外貌,不过他那壮硕的骨架,还是属于盎格鲁萨克逊的血统,目前让治的身高至少也有一点八米左右。 昭和二十年,让治的体格还没有现在这么壮,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美丽脆弱的气息,那双闪亮、不停转动着的眼睛,好像永远在讨好对方似的,给人一份脆弱的感觉。 但是他的眼神如今变得很坚定、稳重了。 形成人类性格最重要的因素,不是他人的照顾,而是别人的信赖。 金田一耕助猜想让治是因为有了建筑商风间俊六的提携,使得性格渐趋沉稳。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第三章 系女和名片 一 在这里还需要对名琅庄的现状作些介绍。 跟种人伯爵时代相比,名琅庄的格局倒是改变了不少。首先是那些婢妾的房间被重新打通了,改建成日本式的客房。金田一耕助被带到其中一间附有小客厅和卧室的豪华和式房,他只要走到屋侧的走廊上,马上就可以看到富士山耸立在面前。 让治拿着手提袋来到和式房,跟金田一耕助谈了约五分钟的话之后就退下了。接着,一个名叫阿杉的中年女服务生,拿来一个装有供换洗的棉袍跟浴衣的无盖箱子。 “请您先去洗澡消除疲劳,社长说四点要跟您见面。” 名琅庄旅馆採取洋式客房由男服务生服务,和式房则由女服务生服务的制度。 “好的。” 金田一耕助从手提袋里拿出盥洗用具。 手提袋内另外还有一本手册,里面夹着一封电报,内容是: 有急事,请立刻前来名琅庄。 筱崎慎吾 寄居在大森松月旅馆的金田一耕助,今天早上九点左右收到这封电报后,十点才跟风间俊六联络上。风间俊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他并不知道筱崎慎吾在名琅庄。 于是金田一耕助马上回电,连鬍子都来不及刮,便搭上早上十点三十二分从新桥车站开出的东海道线下行列车了。 从新桥坐火车到这里要四个小时,车上相当拥挤,而且可能是因为风向的关系,煤烟一直吹向金田一耕助的脸,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金田一耕助把身体浸泡在宽敞的瓷砖浴池里面,在清澈的温泉里充分地伸展四肢,懒散的感觉延伸到手指、脚趾……他现在连刮鬍子都嫌麻烦了。 隐隐约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长笛声。 对了,刚才在房间里,好像也听到了长笛的声音。 不过刚才距离较远,而且马上就停了,所以金田一耕助没注意。可是这一次的声音好像是很近的地方,又持续很久,他不禁侧耳倾听着,这首曲子似乎是都卜勒(alber frame doppler)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 听着这美妙的笛声,金田一耕助虽然身在温泉浴池里面,全身上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尽管长笛的声音十分美妙,然而,笛声却带着某种奇妙的优郁与哀伤,这让金田一耕助想起了昭和二十二年椿子爵家发生的那宗悽惨的连续杀人事件。 那次的事件中,也有长笛的声音作为配乐,长笛的乐意后来甚至成为破解谜团的重要关键,金田一耕助对于当时自己没有及早发现这一点,深深感到悔恨不已(可参阅《恶魔吹着笛子来》)。 金田一耕助又重新慵懒地浸在浴池里听着长笛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从房子外面传来的。 他后来才知道,名琅庄旅馆内每间洋式客房都会有厕所跟浴室,和式客房的卫浴设备则是在外面,除了现在金田一耕助泡的公共浴池之外,另一种是可以从里面上锁的双人小浴池。 金田一耕助现在泡的是公共浴池,正好位于和式客房与洋式客房中间,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长笛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可是来到浴池这里却变得很近,吹笛者想必就在这附近。 金田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浴池中,四周一片寂静无声,突来的几声鸟叫声,更衬托出周围的宁静。在这片寂静中,长笛时而低声嘆息,时而狂怒如翻滚的大浪,即使没回想起椿子爵家那件充满乱伦与不道德的事件,也会让人觉得充满哀伤之情。 到底是谁在吹奏长笛呢? 这旅馆目前还没有开业,而现在住在这栋建筑物里面的只有筱崎慎吾,以及他的亲人、工作人员而已。工作人员中,不可能有人能够把长笛吹得如此美妙。 金田一耕助现在听到的长笛演奏,无疑是具有专业以上的水准。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刚才让治说的话,他说前古馆伯爵辰人也来这里了,不过,倒是没听说过他会吹长笛。 长笛声持续很久,原本平缓的旋律好像要发泄积蓄许久的怒气与怨恨似的,转变成激烈的节奏,然后倏地戛然而止,只剩下黄昏般的静寂。 金田一耕助保持原来的姿势待在浴池里,想在这片安静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他侧耳细听,可是却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金田一耕助在温水中再度感到全身颤抖,他马上摇摇头,想藉此安抚心中的不安,说服自己没事。 没什么的,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 金田一耕助至今仍不知道今天来到这里,到底是因为已经有事发生?或者是正在发生什么事?但从刚才让治的态度跟神色看起来,似乎还没发生什么重大事情。 金田一耕助再度摇摇头,站起身把水弄得波纹四起。他踏到瓷砖地上,开始用随身带来的老式安全刮鬍刀剃除稀疏的鬍子。 当金田一耕助正想走出浴室的时候,又传来长笛的声音。 更衣间放置着阿衫帮他拿来的浴衣跟全新的棉袍,可是金田一耕助依然穿上他那破旧的毛织和服以及皱皱的和式裤裙,回到原来的房间抽着烟。 “金田一先生,社长说要见您。” 才抽了几口烟,阿杉就来叫他了。 “喔,好!” 金田一耕助低头看看手錶,正好是四点。 他跟着阿杉在一条条走廊上迂迴穿梭,心想:要是自己一个人出来乱走的话,肯定会迷路的。然后女服务生手指着“入侧”【注】,往前走了几步后,便停在一扇门前说:“我把客人带到了。” “金田一先生,请进、请进。” 房内传来一个粗犷、厚实的男人声音。 “谢谢,承蒙您的邀请……” 金田一边说边踏进纸拉门,他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看着房内的设计。 【注】入侧:指屋侧走廊里的另一条小走廊。 二 这里是名琅庄里众多迎宾厅的其中之一。筱崎慎吾正坐在上厅的地板上,斜靠在靠肘用的小茶几上,缓缓拿起装着洋酒的玻璃杯。 第6页 “啊哈哈!金田一耕助先生,这里如何?我自己都觉得坐在这里,有点像是贵族在享受一般呵。” 筱崎慎吾的大手掌把小小的玻璃杯整个握住,笑得眼角都泛起了鱼尾纹。 这个健壮的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好像是一块大岩石,他身上那袭华丽、考究的和服,是金田一耕助这类土气的男人所无法欣赏的。而且他还敞开长满浓密胸毛的胸膛,以待客之道来说,这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筱崎慎吾的年纪约在四十五六岁之间,他敞露的肌肉与胸毛,显示出他对事业的强烈野心。此时,他可能已喝了不少酒,眼白上满布着红色血丝。 “这间房间真是有趣。” 金田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坐哪里,便四处张望着。 “金田一先生,这边请。” 筱崎慎吾后面站着一个五官端正的老妇人,她操着不符合年龄的年轻声音,指着筱崎慎吾前面的坐垫说着。这位老妇人是谁呢?’倭文子就坐在筱崎慎吾旁边,但她只是低着头,不出声说话,让人觉得十分冷淡。 “原来如此,古时代的贵族就是在这里接见客人的吧?” 金田一耕助坐在上厅,俯看着下厅大声说道。 “啊哈哈!很有意思吧!阿系,是不是?” 金田一耕助以好奇的眼光直直盯着老妇人看,筱崎慎吾先是一愣,后来才明白似地解释: “金田一先生还不知道吗?这位是第一代古馆伯爵,也就是明治时代位高权重的种人伯爵的爱妾。她可说是这里的活文化,对名琅庄的一切瞭若指掌,相当于名琅庄的主人。” 老妇人呵呵呵地低声笑着。 系女到底多大了?以她曾经侍候过种人伯爵的资歷来计算,现在应该已有八十岁高龄了,但她外表看起来犹有一股掩不住的艷丽,令人可以想见她昔日婀娜多姿的风采。 如今头髮全白,背部略驼的系女端坐在那里,活像一尊放在地板上的装饰品。 “金田一先生,你应该认识倭文子吧?” “是的,以前见过夫人一次。” 这时倭文子便展现出一个炫人的笑容,然后红着脸把目光转向别的地方。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见到倭文子的时候,她是筱崎慎吾的左右手,负责接待美国客户。她那时的身份还是古馆辰人的夫人,现在想来,她可能在当时就跟筱崎慎吾发生过关系了。 带有公卿贵族血统的倭文子,外表十分纤细柔弱,美得有如一件细緻的陶瓷品,令人有些怀疑她是否承受得了筱崎慎吾这种野性男子的拥抱。但是说不定这种外表柔弱的女人,内心更加坚强,更具有如蔓草般的生命力。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儿,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因为他觉得这个想法对倭文子太不礼貌。 上次遇到倭文子的时候,她是穿着洋装;而眼前的她则是穿着结城绸的和服,别有一番风味,她应该是那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坚强女人。 “我觉得这附近的景色很棒,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富士山。” 金田一耕助不太自然地说着应酬话。 “想必种人伯爵也是喜欢上这片风景,才在这里盖别墅。今天天气真好……” “对了,歷史上记载平家军队听到水鸟拍翅的声音而败走的地点,就是在这附近吗?” “是富士沼。在西边更远一点的地方,不过那个沼泽的水全干了,只剩下一个湖的形状而已。” 系女刻意缩小嘴形说明,她微笑着说: “金田一先生对歷史很有兴趣吗?” “也、也、也不是啦!我、我、我只是刚好想到。” 金田一耕助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只要一不好意思,就会习惯性地口吃,然后手指就会乱抓头髮。 倭文子打从以前就知道金田一耕助这种习惯,她用一种了解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掩嘴轻笑。 “附近有很多名胜古蹟,这也是我看中这个地方的原因……对了,金田一先生,你是坐马车来这里的吗?从车站到这里共花了多少时间?” “说的也是,我都忘了道谢了。那辆马车可真让我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搭乘这么豪华的马车,既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算过时间,刚好花了二十五分钟。” “搭汽车的话,只要一半时间就可以到达。” “东京到这里的交通也挺方便的嘛!” “以后火车的速度会更快,我还想在这附近建高尔夫球场呢。” “这栋房子总共有多少间房间?” “洋式房有十间,和式房有八间,目前先做做看,以后还会再扩充,我还想找风间来投资。” “他一定会很乐意参与的。对了,现在有几个客人在……” “有三个人。事实上,名琅庄旅馆近期内就要开始营业了,于是我就想把跟这个家有关系的人聚集起来,缅怀一下过去,并一起讨论以后的事情。” 筱崎慎吾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 “跟这里有关系的是……” “就是这个房子的前任主人,以及古馆家的亲戚们,其实也不多啦!有辰人、辰人的舅舅天坊先生,他是辰人生母的弟弟,以前也是一位子爵。还有另一个是辰人继母的弟弟,名叫柳町善卫,他以前也是子爵。金田一先生,我也是跟她结婚后,才认识了这些人。” 筱崎慎吾用他的大手抚摩脸庞,别有所指地转动着眼睛说道。 尽管他对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不在意,但可以用丝毫不带嘲讽意味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实在了不起。 倭文子的态度还是相当冷淡,金田一耕助看到她的脸,不禁联想到能剧中的“小面”,在她的冷漠中,似乎隐藏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一旁的系女则是表情呆滞,静静地看着筱崎慎吾和金田一耕助两个人。人活到这把年纪,多少都带点老谋深算的阴险,很难让人看清她的内心深处。 金田一耕助笨拙地发出类似要把喉咙里的痰咳出来的声音,然后说:“刚才好像有人在吹长笛?” “那应该是柳町善卫。他是辰人继母的弟弟……柳町善卫是有名的长笛演奏家。金田一先生,你没听过他的名字吗?” “完全……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搔着他那顶鸟窝头髮,有些犹豫地回答。 《恶魔吹着笛子来》杀人事件中的主角,椿英辅子爵也是一位长笛演奏家,这当然可以说是一种巧合。可是在势力、名望已经日渐走下坡的贵族当中,竟然会有这么多音乐爱好者,也许不能说是偶然。 “对了,你找我来是……” 金田一耕助终于谈到问题的核心了。 “关于这件事情……” 筱崎慎吾的态度有些迟疑,他探身向前说:“这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阿系感觉很不舒服,所以才一大早就打电报给你。” 第7页 “电报上提到的事件,就是指这件奇怪的事情吗?” “是的。” “请你立刻告诉我这件奇怪的事情。” “好的。” 筱崎慎吾喝了一口洋酒后,招唿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了。” 金田一耕助指着眼前那杯倭文子帮他倒的酒,玻璃杯里的金黄色液体还剩一半多。 筱崎慎吾用笨拙的手势,放下玻璃杯说:“我们是一个星期前就说好要来这里,原本打算昨天抵达这里,好好欢度周末,可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前天……也就是星期五早上,她……就是这位阿系,说接到我从东京打来的电话。” “你不记得你曾打过电话?” “是的,那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打的,而且电话内容……” “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打断他的话说:“那么阿系在星期五之前就来这里了?” 筱崎慎吾神情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然后略微低了一下头说:“这件事是我没说清楚,我先从阿系的事情开始说吧!她是这个家的人,当初我买这房子时连同她一起买下来了。” 筱崎慎吾笑得眼角都浮现出鱼尾纹,系女则红着脸说:“要是把我赶离这里,我就没地方可去,因此我才向社长拜託,请他连我这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老太婆一起买下来,呵呵呵……” 金田一耕助满心惊讶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他注意到倭文子还是冷淡地坐在一旁。 “而这老婆婆……不,阿系是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人。对了,你听说过这个房子的事情吗?这里面有很多机关。” “这件事我听风间提过,他说这房子有很多机关、地道……等等的。” “是啊!而且很多机关我们都不知道。建造这栋房的种人伯爵,在房子一盖好的时候,就把设计图烧掉了,所以只有他清楚这栋房子的所有机关。一直到辰人继承这间房子时,才开始寻找这所房子的秘密。关于这件事,你不可以对别人说哦!”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注意到筱崎慎吾在说话时,系女的脸庞飞上两朵红霞,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似的,而倭文子的表情却非常复杂。 “是的,所以我就决定供养这个人,并且委託她来经营这间旅馆。你也看到了,她虽然老,却很有精神。” “那么星期五早上打电话来的这件事情……” “抱歉,话题岔开了。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借我的名义打电话来说,傍晚会有一个叫真野信也的客人来投宿,请带他到‘大理花之间’,要好好招待他。” “那么,电话里的声音跟筱崎慎吾先生的声音一样吗?” “我听不太出来。” “那么这位叫真野信也的人在星期五下午来了吗?” “嗯,他真的来了。倭文子,请把名片拿来。” 倭文子从地板上拿起一张筱崎慎吾的名片给金田一耕助,旁边空白处写着: 阿系,这位是先前电话联络过的那位真野信也先生,请好好招待。 这些字是用粗钢笔以零乱的笔迹写下来的。 金田一耕助看过筱崎慎吾的笔迹,跟名片上的笔迹很像,但是细看之下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样。 “你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 “这位真野信也……” “等一下,我想先问一件事情,请问你听说过昭和五年在这房子里发生的血腥大惨剧吗?” 金田一耕助惊讶地看着筱崎慎吾,筱崎慎吾则迎视他的目光,在一片沉默中,金田一耕助察觉到倭文子的身体有点颤抖。 “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听说过,当筱崎慎吾先生购买这栋名琅庄的时候,我曾听风间提过这些事。那时候我立刻跑去图书馆查阅当时的报纸,也许是我多事,不过我只是单纯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兴趣。” 筱崎慎吾跟系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才说:“既然你知道当年这件事情的话,就好说多了,你知道那件血案发生之后,有个人失踪了吗?” “我知道,就是左手被砍断的尾形静马。可是,他不是已经跳到鬼岩屋内的井里了吗?” 筱崎慎吾立刻插嘴说:“不!到了辰人这一代,曾经派人到那口井底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人类骨骸的东西。这件事情别说是阿系了,连倭文子也很清楚。这好像是辰人跟倭文子结婚之后没多久的事情。” 倭文子表情僵硬,机械般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尾形静马并没死,他还活着吗?”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断了,现在还是谈谈星期五下午的事情吧。真野信也这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如果是阿系出去接待,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可是当时是由一位叫玉子的女服务生去接待,来者把名片传进去给阿系看,于是阿系就命令玉子带他去‘大理花之间’。 “我先声明一下,这里用西洋花草命名的只有洋式房的部分。 没过多久,阿系前来‘大理花之间’要跟客人寒暄问好的时候,门却从里面锁住了,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阿系起初并没有很在意,以为客人去外面散步了。可是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那位客人,而且,旅馆里也没有人看到他。这时候阿系感到很不安,于是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钥匙还放在壁炉台上。” 筱崎慎吾停顿下来,众人都陷入一片沉默中。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更显出现场的沉静。 金田一耕助故意干咳了一声说:“阿系,那房间确实是上锁的吗?” “没错,当时房间是由内部上锁的。” “窗户呢?” “窗户也都从里面上了锁。” “那个房间是不是有地道?” “金田一先生,‘大理花之间’有地道这件事情我也知道,是倭文子告诉我的,当时我还带着好玩的心态去走过。所以,真野信也这个人从‘大理花之间’消失,并没有什么神秘的。问题是真野信也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那条地道?”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关于这一点,因为阿系怕吓到女服务生们,所以轻描淡写地跟她们说,客人是因为突然想起有事而出去了。不过,根据玉子的说法,真野信也这个人从肩膀处开始,整只左手都没有了。”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才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个在树林里奔跑的男人的背影,那个男人身上穿着西装的左袖子,十分怪异且轻飘飘地晃动着。 “玉子拿名片给我的时候,只说是个没有左手的客人。”系女一脸后悔的表情,嘴巴皱成一团地说着。 第8页 “那个男人的长相呢?” “玉子也讲得不够清楚,只说戴着大大的黑眼镜,嘴上戴着防止传染感冒的口罩,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右手拿着弹簧,上面挂着一个旅行箱,头上戴顶黑色鸭舌帽,不太说话,也看不出来年纪有多大。” “那他的弹簧跟旅行箱呢?” “通通都不见了,他到底来干什么?真令人感到奇怪,搞不好还藏在这栋房子里呢!” “尾形静马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大约多大了?” “正好四十五岁。金田一先生,辰人曾搜寻过那口井,自从他知道井底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骨之后,这个剩下一只手的男人就成为古馆家的噩梦,大家生怕他哪一天会再回来,挥舞着染血的武士刀闯进来……” 金田一耕助惊讶地看着筱崎慎吾跟系女的脸说:“古馆家的人,谁会怕他回来呢?” “当然是辰人了。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叫人去井底寻找尸体。而且自从他知道井底没有尸体之后,就一直对这件事情相当烦恼。” 系女顾虑到倭文子的立场,避重就轻地说。 “可是,阿系……啊!我可以叫你阿系吗?”金田一耕助说。 “可以的,我只是个被社长买下来的女人……呵呵呵……” 系女的嘴又缩成一团笑了起来。 “我想请问阿系,辰人为什么会怕尾形静马?就算一人伯爵怀疑尾形静马和加奈子有不轨行为,而将他左手砍断,可是他也已经报仇,杀死一人伯爵了,哪还会怀恨一人伯爵的遗族或是他的继承人?” 这只是金田一耕助的个人意见,在场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金田一耕助按顺序看着这三个陷入沉默的人。 “夫人,你对于这点有什么看法?” 倭文子突然被指名,原本冷淡的表情立刻显得有些慌乱。 “这……可能……是他天生神经过敏吧?” “金田一先生……” 筱崎慎吾似乎想要保护他美丽的妻子似的,屈着膝前进说:“一个家庭中发生了这种血腥的事件,对于后代来讲,都可能成为长期的噩梦。” “说的也是。” 金田一耕助露出似乎了解却又迷惑的神情,注视着这三个人。 筱崎慎吾又加强语气说:“金田一先生,后天二十日就是当年横死的一人伯爵跟加奈子,亦即辰人的亲生父亲跟继母的二十周年忌日,我们来这儿就是想要商量这天的祭拜事宜,也难怪阿系会对真野信也这个怪人感到担心。” 筱崎慎吾的语气令人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使得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斜眼看着丈夫的倭文子,脸上迅即罩上一层恐惧的阴影,让金田一耕助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种极度沉静的气氛中,不知从何处传来悽厉的惨叫声。这阵惨叫声越来越近,在座的所有人不禁面露惊慌,面面相觑。不久,惨叫声伴随着啪答啪答的脚步声走近“入侧”。 第四章 噩梦重现 一 关于金田一耕助来到名琅庄的第一天,就发生的古馆辰人被杀事件,有很多怪异的地方令人不解,警方直到现在也不了解事件的真相。只有金田一耕助跟其他极少数人才知道其中内情。现在就介绍一下发生的事实,并按照顺序写下来。 在名琅庄建筑物的内墙外面,在靠近外墙入口的不远处,有座很大的石棉瓦屋顶的仓库。这座仓库四周长着茂密的枞树,如果不是很靠近的话,很难发现这里有座仓库。 以前这座仓库是用来储藏蜜柑的,但蜜柑山在战后被政府征取财产税,由于辰人缴不出钱,因此蜜柑山便不再属于名琅庄所有了。但是,这座仓库由于地点的关系,还留在名琅庄内。 如今仓库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储藏品了,只堆积了一些以前留下来的用具,例如装蜜柑的旧箱子、装箱的绳子、大型台秤……等等。除此以外,仓库高处装有粗大的铁架,有横的也有直的,其中一支铁架上挂着一组大滑轮,仿佛在向人诉说着过去蜜柑山收穫时的盛况。 在这座仓库的正中央,很不相称地放着一样东西,就是刚才送来这里的那辆黑色无盖的豪华马车。 马车放在面对仓库入口处略偏左侧的地方,与入口平行。车辕套中的马匹被带出去了,因此原本系在马上的颈圈被架高,正对着驾驶座下面的车辕,在车辕边的地上躺着一只断成两半的大型菸斗。 金田一耕助之前乘坐的位置上,此刻端坐着一名男子,那就是古馆辰人。 他的脸朝向右边,从仓库入口处往里边看,只能看到他的右侧脸孔。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畏惧着什么东西,面容扭曲得极为可怕,眼珠子往外凸出,直直凝视着前方,宛如要看清某样东西似的。 在贵族阶层中,古馆辰人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也是出了名的爱打扮的人。对这么一个爱漂亮的男子来讲,横尸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 古馆辰人今年多少岁了?昭和五年,他的父亲一人伯爵跟继母加奈子在名琅庄房子里惨死的时候,加奈子是二十八岁。古馆辰人比加奈子小七岁,那么当时他是二十一岁,然后经过二十年,今年他应该已经四十一岁了。他的年纪正好是前人所说的前厄【注】。 虽然他的脸扭曲得很可怕,不过在他端正、美丽的容貌中,可以看出生前惯有的自大模样。 古馆辰人的身材不算高大,身材约一米六七,适中的体格充分表现出贵公子的翩翩丰采。然而,不管他过去是多么具有贵族气质,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 【注】前厄:指厄运年的前一年,例如日本男性的二十四、四十一岁,女性的十八、三十二岁。 这具可怕的尸体,正以冻结的表情注视着以下这十位男女。 名琅庄的新主人筱崎慎吾以及妻子倭文子、筱崎慎吾前妻的女儿阳子,还有原古馆种人伯爵的侍妾系女,被筱崎慎吾邀请来的天坊邦武、柳町善卫,以及后来才认识的秘书奥村弘、金田一耕助共八人。 另外两个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之前用马车载金田一耕助来名琅庄的混血儿速水让治,女的是靠在让治身边害怕得发抖的女服务生。 她不是刚才带金田一耕助去房间的阿杉,而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的眼睛有点凸凸的,但这样反而更让人觉得她眉清目秀,有股脱俗的清新气质,看她拘束的举止,以及不太合身的和服,应该是还在训练中的女服务生。 金田一耕助对这九个人脸上的不同表情很感兴趣。 “啊! 倭文子!” 筱崎慎吾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金田一耕助勐一回头,看到他以强劲有力的手臂抱着倭文子摇摇晃晃的身体。 倭文子倒在丈夫怀里,急促地喘着气,她的脸色犹如白蜡一般。 “带我到那边去……” 第9页 “好,不过请你稍等一下。我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不能不管。你看那个……不,你还是别看的好。” 在筱崎慎吾有力的臂膀环抱下,倭文子把头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她的身体明显抖得很厉害。这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金田一耕助心中老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金田一先生,怎么办?难道尸体就这样放着吗?还是要把他放下来?” “不要动他!保持原状放着比较好,然后赶快去报警!还有……去叫医生来。” “我知道了。奥村,拜託你了。” “好的。” 每当遇到紧急事件,筱崎慎吾跟他的秘书奥村弘的办事能力马上就利落起来。 奥村弘正慌忙要走出去时,筱崎阳子从后面追过来说:“奥村先生,我也要一起去。” 倭文子也在筱崎慎吾的怀里说: “我可不可以跟奥村一起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奥村,请你带着夫人一起过去。” “好的。夫人,请。” “妈妈,一起走吧!” “好。” 筱崎阳子跟倭文子这位美丽的继母,应该差十五六岁,可是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只差五六岁。 倭文子的轮廓鲜明,身材苗条,带着京都女子特有的细緻美。相反的,筱崎阳子长得很像她父亲,有着一副魁梧的体格,虽然美貌无法与倭文子相比,可是她阳光般的朝气和充满自然的魅力,跟倭文子粉雕玉琢的人工美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阳子,妈妈就拜託你照顾了。” “好。” 奥村弘跟筱崎慎吾从左右两边扶着倭文子走出仓库后,让治跟他身旁的那名少女随后也跟了出去。 筱崎慎吾对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我在这里为你介绍一下一。这位是天坊邦武,也是古馆先生的舅舅;那位是柳町善卫,是古馆先生继母加奈子的亲弟弟。天坊先生,柳町先生……” 天坊邦武和柳町善卫同时应道:“是。” “这位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先生。” “名侦探?” 天坊邦武皱着眉头,以怀疑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 “天坊先生,你不知道吗?金田一先生是个很厉害的私家侦探,侦破了很多案子。” 天坊邦武又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筱崎先生,你事先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吗?” 天坊邦武年约六十岁左右,仅仅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却挺着一个肥胖的身躯。他顶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鸡蛋型秃头,鼻子下面蓄着两撇粗而滑稽的八字鬍。过去子爵的尊贵身份,使得他的话中充满自大的口气。 “怎么可能吶!我请金田一先生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昨天晚上我跟大家提过的那位真野信也,我想请金田一先生来调查看看这个人到底哪里去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筱崎慎吾略垂下头,像是在对死者表示哀悼。 天坊邦武慌忙摸着八字鬍说:“辰人以前过着为所欲为的奢华生活,也许是他报应的时刻到了,啊哈哈!在死人面前讲这些话,好像不太尊敬。” 天坊邦武的口气很不友善,却流露出讨好筱崎慎吾的浓浓意味,令人感嘆落魄的贵族为了生活,竟是如此的卑躬屈膝。 “筱崎先生。” 过了一段时间后,加奈子的弟弟柳町善卫出声了。他的语气跟天坊邦武不同,显得十分平静。 “你跟金田一先生提过真野信也的事情了吗?” “是的,我都说了。” “金田一先生。” 柳町善卫这次转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回过头,看到柳町善卫联帽镜框后面的脸孔上,隐含着某种善意的微笑。柳町善卫是个有名的长笛演奏家,但由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令人完全想像不到。 他穿一件扁领的宽松衬衫,搭配打褶宽灯心绒裤子,头上戴顶鸭舌帽,头髮零乱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金田一耕助,而他的年纪看起来和金田一耕助相当。 “金田一先生,就你的看法,这是否是真野信也那个独臂男子干的?” “这……” 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困扰,有些无奈地回答:“我还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概念,而且也不知道真野信也这个人是否是实际存在的人物……” 金田一耕助的话题还没说完,系女便发出抗议的声音。 “啊!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还比普通男子略微矮小,可是年届八十、驼着背的系女站起来说话时,可比他矮多了。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玉子在说谎吗?” “不是,阿系,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就算真有真野信也这个人来到这里,在我们还不确定这个人是谁之前,也不能随便断言是他杀了古馆先生。对了,我想到你说过那个男人戴着黑色眼镜,还罩上一个很大的口罩,把整张脸都遮挡起来。” “是的,不过为了避免把意思传达错误,还是直接找玉子来问吧!” 系女四处张望了一下说:“刚才跟让治在一起的那个年轻女孩就是玉子。” “是吗?那等一下再去问她。” 金田一耕助边说边注意系女脸上的表情。 “筱崎先生,即使那个男人……自称是真野信也的男人真是尾形静马本人,他也没理由杀掉古馆先生。” “不,金田一先生,如果静马还活着的话,他可能会比任何人还恨辰……甚至把他大卸八块都不足以泄恨。” 系女的声音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阿系,这、这话怎么说?” 筱崎慎吾不解地瞪视着系女,系女的眼中毫不隐瞒地射出怨恨的目光。 “社长,金田一先生……”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金田一先生也问这个问题,就是辰人为什么会这么怕静马。可是……” 系女用她颤抖的手指,面露憎恶地指着马车上的古馆辰人说: “在辰人还活着时,我还不敢说,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想在场的天坊先生和柳町先生也都知道这些事情,辰人曾经调戏过加奈子,虽然加奈子是他的继母,可是他居然想强姦加奈子。” “但是他失败了,因而怀恨在心,开始对加奈子恶言相向,并且在一人伯爵的耳边说些毫无根据的谎言来中伤加奈子。他说加奈子跟静马之间关系暖昧……要不是因为这个傢伙的卑鄙行径,一人伯爵也不会被嫉妒弄昏头而乱来了。” “天坊先生!” 筱崎慎吾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压抑的愤怒。 第10页 “刚才阿系说的话全是真的吗?” 天坊邦武抚弄着他的八字鬍说:“这……刚才阿系说辰人调戏加奈子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但是加奈子跟静马两人之间的关系暖昧这件事情,倒是有很多亲戚在谈论。可是……” “可是什么?” 筱崎慎吾的口气中明显地带着责难。 “啊!这……” 天坊邦武笨拙地干咳了一声说: “这件事情起因于吃醋……也就是说,辰人在吃加奈子的醋。” “吃醋?”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 “事实上是辰人自己在那里自寻烦恼,他怕一人伯爵太过宠爱加奈子,假如加奈子生下小孩的话,就会把一人伯爵对辰人的宠爱都剥夺掉,连带的财产也会被抢走。” “这事在当时是公开的秘密。” 在一旁插嘴的是柳町善卫。这个男人与其说是音乐家,倒不如说是哲学家更为恰当,他的态度与口气都很冷静。 “对了,你对当时的古馆先生应该也很了解吧?” 金田一耕助转过头来看着柳町善卫。 “我在旧制高等学校读书时,比古馆先生低两个年级,自从姊姊嫁给古馆先生的父亲之后,他每次都乱叫我的名字,哈哈!因为姊姊的缘故,我们家长久以来一直接受古馆先生父亲在经济上的资助,所以他这样欺负我,我也没办法说什么,不过,我还真是怕他。” 柳町善卫很不自在地讪笑着,他的声音中隐隐含着一种痛苦、轻视的口气。 “柳町先生,你了解我妻子少女时代的事情吗?” 筱崎慎吾恢復了冷静,换了话题,并平稳地问道。 “当然了,我们在同一间旧制高等学校读书,况且她又长得那么美丽。 “对了,柳町先生。” 天坊邦武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说:“倭文子……她本来应该是嫁给你的,不是吗?” 柳町善卫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 “天坊先生,别讲这种无聊事了,谁会嫁给我们这种穷苦人家。” “说的也是,与其嫁给贫穷人家,还不如嫁给有钱的人好,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很注意筱崎慎吾的一举一动。他们目前所谈论的对象是筱崎慎吾的妻子,而且都是不好的评语,可是他听了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这实在很令人佩服他的自制力。 筱崎慎吾瞪着马车上古馆辰人的尸体好一会儿,然后回头对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古馆先生的左手怎么了?他的左袖口好像轻飘飘的。” 金田一听后,微笑着低下头。 “你终于说到重点了,我刚才一直在等人讲这句话,这件事有点……” 就在这时候,接到报告的警察们表情严肃地进入仓库,金田一耕助便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二 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是田原警官,他也认识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曾经在静冈县的月琴岛发生的案子中(可参阅《女王蜂》)有非常出色的表现,因此在静冈县的警界很有名。 “这真是太荣幸了,可以跟金田一先生一起办案,真是无上的光荣。” 筱崎慎吾在为大家介绍的时候,田原警官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说。 田原警官人挺年轻的,白皙、温和的脸上戴着一副没有镜框的眼镜,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温和的人。但是很不协调的是,他那一米六左右的矮短身材,却拥有一副壮硕的身躯,充满强悍之气。 田原警官还以非常谦卑的态度补上这一句:“金田一先生,详细情况我们还不知道,看来这个案子很难缠,还请您多多帮忙。” 因此,金田一便跟田原警官留在现场调查。 “筱崎先生,等一下田原警官会要求你们做笔录,请各位先暂时离开这里。大致情况我会告诉田原警官。” 金田一转向筱崎慎吾,很有礼貌地说道。 “金田一先生,一切就拜託你了。” 于是筱崎慎吾牵着系女,和天坊邦武、柳町善卫等人一起离开仓库,警方也立刻展开调查工作。 首先,警方先从各个角度拍下现场原状,以及马车上面的尸体,在拍摄时,田原警官不时发出嘆息声。 “果然是件奇特的案子,金田一先生,从被害人受伤的后脑和颈部来看。他是被勒死的,可是,尸体怎么会坐在马车上?” 这位田原警官似乎太饶舌了一点。不过也难怪,因为这件案子的奇妙之处实在太多了,不只是金田一耕助觉得棘手,刚才一起在仓库目击尸体的另外九位男女一定都有同感。 假设古馆辰人是在马车上被杀害的话,那么不管兇手是谁,或是用哪种兇器,在撞击的那一剎那,古馆辰人的身体就会倒下来,不可能维持坐在马车上的姿势。 古馆辰人后脑上的这一击,是否就是他的致命伤还有待查证。但从他的咽喉到颈部,有明显的黑色绳索环绕的痕迹。 很有可能是兇手先在古馆辰人的后脑用力一击,古馆辰人因为这个勐烈的击打而昏厥,兇手害怕他会再醒过来,因此便一不做、二不休,再用某种绳索勒死古馆辰人。 不管怎么说,古馆辰人应该不是在马车上被杀死的。马车并非第一现场,他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被杀死,然后再搬来这里。 这么说来,这座仓库倒是有很多可以拿来勒死古馆辰人的绳索,兇手是在杀死他之后,才把他搬上马车的,这其中也许含有什么深远的意义,或者又是杀人计划中的一部分。 还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古馆辰人的服装。像他这么一个容貌俊美且爱打扮的公子哥儿,此刻身上却穿着一件很粗糙、样式老旧的黑色西装,里面还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背心…… 像古馆辰人这种贵族公子,根本不可能穿出这种服装来,而且,他的左手还用皮带紧紧地绑在穿着西装背心的身体上。 古馆辰人被杀以前穿成这副模样,到底是在干什么? 马车周围有很多警察忙碌着,法医也在等待现场拍照、采指纹的工作结束后,接着验尸。 田原警官精力旺盛地到处走动,不断下达指示,最后回到金田一耕助身边。 “金田一先生,名琅庄在昭和初期曾发生过一宗惨案,你听说了吗?” “田原警官知道这件事情?” “是的,我来这里任职之后,听到不少传言,还有一些不实的谣言。” “例如什么?” “那件惨案里面有个重要的关系人尾形静马,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他的左手被砍断,从此行踪不明。” “是的,大家传说那个男人常常像幽灵般地在名琅庄附近出现,这附近有很多人目击过那个没有左手的男子,眼神哀怨地在名琅庄附近的树林里徘徊。众多目击者之中,有城里的牙科医生、国中老师等等,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第11页 金田一耕助沉思了一下说:“田原警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最近发生的吗?” “没有特定的什么时候,自从那宗惨案发生之后到现在,时常有人看到那名独臂男子出现。现在有两派说法互相对立着,一派是很单纯的幽灵说,另一派则是……” 田原警官突然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是有个叫系女的老婆婆吗?” “是的。” “听说那个老婆婆很疼爱尾形静马,而且她最熟悉名琅庄内的所有地道、机关,因此大家传说独臂男子尾形静马现在还藏在名琅庄内,只是有时候因为太无聊了,才跑出来散心。” “这种说法倒不是没有可能。有人近距离确认过那个独臂男子是谁吗?” “这倒是没有。大家都找一堆藉口辩解,例如:那个男人身手敏捷啦,或是说他有魔性,常人无法接近他……等等,还有人说不只是名琅庄内部,甚至连这周围一带都有秘密地道。总而言之,大家都不敢靠近去确认那名男子究竟是人还是幽灵。” 金田一耕助沉默不语,似乎在专心思考田原警官的这一席话。 “田原警官,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趣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跟这次的案子有关系。” “是吗?我也有这种感觉。在马车上的尸体,确实是名琅庄的前任主人古馆辰人,但是,你觉不觉得他的左手怪怪的?” “你认不认识古馆先生?” “当然认识,因为我是负责这个区域的警官。” “啊!我太失礼了。” “没关系,我没有要逞威风的意思,不过,战争结束后第二年我就来这里任职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管辖区所发生的案子中身份、地位最特殊的人物,当年那宗惨案一直到现在还留下很多疑点,我自己也做了很多推测。” “那么你是否也认识刚才在这里的那位秃头老人,以及穿扁领衬衫的那个人?” “那个秃头男子我认识啦!他是被害人的亲舅舅——前子爵天坊邦武先生,而那个穿扁领衬衫的……” “他是名琅庄当年那宗惨案主角一人伯爵之妻加奈子的亲弟弟——柳町善卫。” 金田一耕助简略提了一下关于柳町善卫的个人资料,田原警官马上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吹了声口哨说: “敌友同舟吗?难道这些人会碰在一起。” 听田原警官的语气,他似乎也很清楚古馆家亲友的人际状况,这样的话,金田一耕助可以省下一番解释的功夫。 这时候,现场拍照以及采指纹的工作结束了,开始要把尸体从马车上移下来,正在等待验尸的森本发出奇怪的惊唿声。 古馆辰人的左手用条皮带反绑在身体上,因此,从他肩膀处往下看,那只左手好像不见了。 在当地担任警察职务很久的井川老刑警眼睛发亮地说:“这么说来,出现在名琅庄的独臂幽灵,就是古馆先生本人了?” “金田一先生,你的看法如何?” “这个嘛,……我觉得古馆先生应该不可能做出这种对名琅庄不利的事情。” “那么他为什么要伪装成独臂男子?森本医生,难道是他被杀死之后,兇手把他绑成这样的?”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喂,田原,我可以把这只手解下来吗?” “啊!等一下,我先拍张照片。” 待田原警官拍下古馆辰人绑着左手臂的局部照片后,森本医生开始解开绑住左手的皮带,进行验尸工作。 “森本医生。”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询问:“现在可能还不是谈这件事情的时候,不过我还是想先请问一下,夺走被害人性命的是后脑的伤口还是咽喉部位的勒痕?” 森本医生可算是老资格的法医,他也认识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像你这么经验丰富的人,应该看出死因为何。知道了吧!尸体脸上的淤血显示并不是击毙,而是勒毙,当然,更正确的资料要等解剖后才能向你报告。” “谢谢,那么兇手是在重击被害人后脑,致使他昏迷后,才用绳索勒死他的?” “从医学理论上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兇手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既然已经打昏被害人,继续打死他就好了,何必要将他弄昏后才勒死,然后又把尸体搬上马车?” 井川在一旁说。 “餵、喂,井川大哥,这些事情我哪会知道?等你抓到兇手后,再去问兇手吧!我只要写完验尸报告,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我会在报告书上说不是击毙的,所以,你还是去找击打被害人的兇器吧!” “笨蛋,谁要你多管闲事啊!兇器我已经收在这里了。” 忙于验尸的森本医生听到井川老刑警的恶言相向,不禁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井川老刑警用两只手指掂着一支粗大手杖的尾端,在大家眼前一晃。 “大叔,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就在这些绳子下面。” 井川老刑警从挂在天花板铁架的滑轮里面,斜拉出一条绳子,绳子剩余的部分捲成一大捆放在墙边的地板上,他用脚将这堆绳子踢开。 “我正想调查兇手是不是用这堆绳子勒死被害人,结果发现下面好像藏有奇怪的东西,没想到就发现了这根手杖。笨蛋,请你看看这根手杖。” “怎么了?” 面对井川老刑警的嘲讽言语,森本医生也只能苦笑,无法较真。 “你看握把这里,上面有镀铅,而且还沾了血跟三根毛髮,可见兇手是将手杖反拿击昏古馆先生的。问题是虽然兇手有这么好的兇器,却不喜欢弄得到处是血,因此才用绳索把他勒死。” 接着井川老刑警将反拿的手杖拿直,把弄着握柄的部分,再用力一拔开,众人发现这竟然是一支内藏刀子的手杖。 “各位请看,这是一把具有杀伤力的刀子,如果用这把刀杀人的话,就简单多了,但是兇手还是选择用绳索勒死被害人。” 田原警官笑着点点头:“大叔,我懂啦!请把这根藏刀手杖收好,交给鑑识组的人。金田一先生。” “是!” “井川大叔说的没错,这是件很奇怪的案子。” “嗯。” 金田一耕助目光有些呆滞地回答之后,将视线从井川老刑警手上那根藏刀手杖上移开,不由自主地拉紧了领口。 在这之前,金田一耕助曾经见过筱崎慎吾珍藏着一支手杖,而且是和井川老刑警手上拿的一模一样的手杖。 三 案发现场的情况真是很奇怪。 有人在这里跟古馆辰人发生争执,然后用藏刀手杖重击他的后脑。最后的证据要等解剖结果才会知道,不过就金田一耕助的观察,以及森本医生的证词,古馆辰人似乎不是因为那一击马上就死亡,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第12页 金田一耕助仔细检查仓库里面,发现放置马车附近的水泥地板上,留下相当紊乱、类似打斗的痕迹。 至于其他地方是否还遗留足迹,这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当筱崎阳子跑来通知大家发现尸体时,一下子有一堆人跟着跑来围在马车旁边,就算兇手留下了足迹,也早被大家踩乱了。 而格斗痕迹之所以会留下来,是因为位于马车较里面的地面,因此可以大胆判定:兇手作案的时间是在马车回到仓库之前。 兇手用藏刀手杖的握柄部分,给予古馆辰人勐力一击,让他昏倒。接下来,又用现场的绳索把他勒死,这一点从古馆辰人咽喉附近的绳索勒痕跟现场绳索的粗细相符来看,肯定是错不了的。 可是,这里就产生刚才井川老刑警提出的疑问了。 为什么兇手用藏刀手杖的握柄部位敲击古馆辰人的头?而不用更简单、更具效果的方法?也就是刚才井川老刑警所说的,拔出藏刀手杖里的刀直接杀死古馆辰人。难道兇手害怕看到血吗? 这个问题还比较单纯,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兇手为什么在行兇后,又把古馆辰人的尸体放在马车座位上? 在此先可以这样想像:兇手在打斗之后,将古馆辰人打昏,然后用绳索勒死他,这时候让治驾驶马车回来了,于是兇手就带着尸体暂时躲在某个地方。 这里可供躲藏的角落有好几个,因为这个仓库目前被当做储藏室使用,角落里除了以前装蜜柑用的旧箱子之外,还堆着很多用具。 让治将马车停进仓库里,丝毫没有察觉任何异状,他将马的颈圈卸下,带去马房安置好。而马房距离这里很远,从马房那边看不到这座仓库。 等让治带着马匹离开之后,兇手再从藏身处把尸体抱出来,然后让尸体坐在马车上,接着离开仓库。 这么奇怪的情节,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难道让治也是共犯吗? 金田一耕助胡乱搔着他那头鸟窝头髮,露出烦恼的神色想着。 如果马车没有回来的话,兇手打算怎么处理尸体呢?莫非连马车会回来这一点都被计划在犯案过程中吗?难道…… 金田一耕助很快地找到兇手跟尸体很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可是,还是没有发现兇手的足迹。 看来兇手相当狡猾,故意把地板上的灰尘弄乱,藉以毁灭自己的踪迹。躲藏的地方距离马车约有两米远,而且地板上没有拖拉尸体的痕迹,他一定是抱着尸体走的。古馆辰人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七,体重约五十三公斤,要抱着这样一个尸体走两米,是相当费力的一项工作。 就在这时,仓库突然亮了起来,把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他费力睁开眼睛往天花板看去,只见这座仓库沿着入口平行垂挂着五个电灯泡。 金田一耕助低头一看手錶,已经六点了,窗外的树林显得相当阴森。 “很明显是被马车的车轮压坏的,所以,才会裂成两半。那么这支菸斗一定是在马车回到这里以前就掉在这里了,如果不是被害人留下来的,那就是兇手的了。可是会用这种麻烦方式杀人的兇手,怎么会粗心留下这么重要的证物?” 井川真不愧是老练的刑警,居然想得到这些细节。不过面对如此多的疑点,他不禁抬头看着马车与滑轮,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田原警官也张望着仓库内部,嘆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长久以来,或许一直是古馆先生把左手绑在身上,模仿尾形静马在这四周出没。” 古馆辰人的尸体已经被送去解剖了,鑑识组的人也撤退了,只剩下几名警察在仓库内外搜寻线索。 “关于这一点……” 金田一耕助带着烦恼的眼神说:“刚才一直没有机会说,我在来这里时看见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说起他在名琅庄的杂木树林里看到独臂男子的事情,田原警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井川老刑警也靠了过来。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当时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古馆先生吗?” “我不清楚,因为距离很远,而且只看到背影,我只注意到他的左边袖子轻飘飘的,不过……” “不过什么?那不是被害人的穿着吗?” “关于这一点,你们也可以去问问马车夫让治,当时他也看到那个人了。” 对了,当时让治显得十分惊讶的,到底是什么? 金田一耕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紧张。 “金田一先生,你看到那个男人后,一直到马车到达名琅庄,这之间大约花了多久的时间?” “大约五分钟左右。在树林里看到那个人之后,我们沿着这座房子的围墙,绕了个大弯才到了名琅庄正门外。” “金田一先生,马车夫让治在正门口让你下车后,马上就回仓库了吗?” “是的……请等一下,当马车到达正门的时候,我看了看手錶,当时正好是三点钟。” “那么你看到那个人时,应该是在三点以前。” “是的,可是马车到达正门时并没有马上离开,当时……” 金田一耕助简单地讲述了他跟让治的关系,然后说:“因为我们以前就认识,所以让治就把马车停在正门口,帮我拿行李进去……其实我的行李也不过就是一个旅行袋而已。他帮我拿行李到房间,然后又在那里聊了几句之后才离开,这之间大概花了五分钟。至于他从正门绕到这座仓库要花多长时间,那我就不清楚了。” “测试一下就知道了。” 井川老刑警看着笔记本说:“如果马车从正门口到这座仓库需要五分钟的话,那么加上让治帮你提行李、聊天的时间,大约有十五分钟,这么一来,兇手作案的时间大致上可以确定。十五分钟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田原警官却提出质疑:“那个独臂男子当然是古馆先生,独臂男子又不是到处都有。而且这座仓库外面紧临着后门,从后门往右边走就是蜜柑山,再从丘陵山麓往左边走,一直到金田一先生经过的小径之间,都是杂木树林的范围。不过,古馆先生伪装成独臂男子到底想干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古馆先生打扮成独臂男子的模样到底要干什么?或者该说他想干什么? “对了,井川刑警。” 金田一耕助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从天花板上的滑轮垂挂下来的绳索,以及绳索尾端的圆圈说:“你刚才说独臂男子又不是到处都有,但是,我怀疑名琅庄里面还藏着另一个独臂男子。” 金田一耕助指的是星期五傍晚住进名琅庄,却又消失了的那位自称是真野信也的男子。 当金田一耕助把这件事说出来时,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全都瞪大眼睛,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尾形静马回来了?” 田原警官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 “他是不是尾形静马还是个疑问,总之,独臂……或者说是化装成失去左手的男子前天傍晚来到这里,然后就从地道里消失了,这一点是确定的。” 第13页 “你查过那条地道了吗?” “还没有,我们正在谈这件事情的时候,阳子小姐……也就是现任名琅庄主人筱崎慎吾的千金跑来通知大家,说古馆先生被杀,因此就没有再谈下去。田原警官,等做完笔录后,我们就去看看那条地道吧!” “你跟这里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井川老刑警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刚才提到过我以前的同窗好友风间俊六,他就是收养混血儿速水让治的人,目前是建筑商,事业还算成功。他跟筱崎先生意气相投,两人非常要好,因此我在来这里之前曾跟筱崎先生见过两三次面。” “原来如此,可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你早预料到会发生这件案子吗?” “我当然不晓得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星期五晚上消失的那个男人——真野信也。筱崎先生对这件事情感到很不安,因此才叫我来,谁知道竟然会这么巧。” “这真是巧合的吗?”田原警官喃喃自语着。 “古馆先生、天坊先生、柳町先生都是星期六抵达名琅庄的。” 井川老刑警以怀疑的口吻询问:“金田一先生,他们为什么都聚在这里?特别是古馆先生,他根本没道理来啊!弃他而去的老婆跟抢走自己老婆的人在这里要好的时候,他却来这里,未免太奇怪了一点。” “听说是筱崎先生邀请他来的,筱崎先生说是因为要将名琅庄改建成旅馆,因此在开幕前邀请所有跟名琅庄有深厚关系的人,在此缅怀过去。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在昭和五年名琅庄发生的惨案中,那些逝世者的第二十周年忌日就在后天,因此他们要一起商量为那些逝世者做法事的细节。” 田原警官瞪着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你该不会已经接受了筱崎先生的这种说法吧?” “有什么不对?” “哪有那么蠢的事!竟然有人会把自己老婆的前夫及老婆少女时代的仰慕者齐聚一堂?哪有这种人啊!筱崎先生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吗?” 井川老刑警似乎对昭和五年的惨案做过很详尽的调查,而且对于倭文子跟柳町善卫的关系,比金田一还要了解。 “听你这么说,筱崎先生确实非常奇特。不过,井川刑警,刚才你提到他老婆少女时代的仰慕者,是指柳町先生吗?” “当然是他,金田一先生,那个男人年轻时跟现在这里的女主人不仅交往过,而且还到了论及婚嫁的地步,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是在现任主人筱崎先生买下名琅庄的时候,才从风间那里听说这个房子以前发生过的事,后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才去图书馆翻阅当时的报纸,我所了解的部分就只有这些了。看来井川刑警调查得很详细呢!” “当然了,这是在我辖区里发生过的最大案子,当时在调查的时候有很多压力。不过我那时候年轻,又血气方刚,拼命去调查,结果还是没办法战胜地方势力。被勒令停止调查的时候,我真是难过不已。” 金田一耕助不禁点头表示贊同,昭和五年也许还是个民风保守、地方势力不逊于公家权力的时代。 “因此后来只要是跟古馆家扯上关系的事件,我都很有兴趣。幸好有名琅庄这栋建筑物在,如果古馆家的品川本邸发生什么事情,这里自然就会有所耳闻。而且我不值班的时候,也常常自费去品川本邸附近做各项调查。” 田原警官从旁插嘴说:“金田一先生,我之所以对昭和五年这件惨案感兴趣,而且了解很多内情,完全是受这位大叔的影响,他很固执地认为,总有一天一定会揭发出当时的真相,这就叫‘老人固执’吧!” “你这样说就太过分了,事实上,这是因为当时我还年轻的缘故。” 井川老刑警转动着眼珠,表情突然变得有点苦涩。 “名琅庄的这位夫人……虽然批评还活着的人是有点不道德,不过这也是事实。她确实是位美女,又很聪明,可说是才貌兼备,可是她的心有如风中羽毛般随时改变。当她跟柳町先生在一起时,古馆先生向她提亲,这位夫人马上就移情别恋,当时她的风评一直就不太好。现在她又第二次移情别恋人……” 井川老刑警说着说着,突然拍着头,面带愧色地说道:“不好意思,随便批评你好友的夫人。” 金田一耕助露出深思的眼神,注视着井川老刑警的脸说:“也算不上好友啦!如果筱崎慎吾是我的好友,那我更应该多了解一下他的新夫人了。不管是好或坏都要知道,请别客气,尽量说。”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你刚才说到‘仰慕’这两个字,难道柳町先生不仅和倭文子交往过,他甚至爱慕着倭文子吗?” “当然了,因为她是个大美女啊!听说柳町先生到现在还单身,就是因为当时失恋带给他的痛苦,到现在还没有痊癒。” 金田一耕助迅速在脑中整理过这些资料,然后说:“这件事情是在柳町先生的姊姊加奈子被古馆先生的父亲一人伯爵杀死后,过了很久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那件惨剧发生的时候,古馆先生是旧制高等学校三年级的学生,柳町先生是一年级。古馆先生和倭文子结婚大约是在五年后的事情。” “原来如此,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奇妙。” “金田一先生,听说古馆先生对那件大惨剧也要负责任,这事你知道吗?” “这一点刚才也听说……” “古馆先生这个人,是个具有劣根性的人物,性格相当自大。就是因为他在他父亲面前讲一些煽风点火的话,才使得一人伯爵因嫉妒而发狂,导致那宗大惨剧发生。可是经过五年之后,他又用花言巧语去勾搭倭文子,从柳町先生手上抢走倭文子。柳町先生跟名琅庄之间,可说是有双重的仇恨,因此,同时邀请他们两人来这里,实在有点……” “井川刑警,我并不是为柳町先生辩解什么,不过,虽然古馆先生在那宗惨剧中扮演煽风点火的角色,但是柳町先生似乎是刚刚才知道当年的一些事。还有,当时争风吃醋……的详细状况是怎样的?” 金田一耕助脑中浮现出筱崎慎吾刚才的表情,他好像知道这些事情,却又好像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一起来到这里,就是很奇怪。” “金田一先生,你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这……” 金田一耕助含煳其词地带过去,然后又说:“井川刑警,我想多了解一下古馆先生这个人。他在战前一直是名琅庄的主人,在这附近的风评如何?” “他有贵族那种令人讨厌的习性,特权意识很强,又喜欢夸耀他的权势;而另一方面,他对钱却又极端计较。总而言之,他是那种可以为了钱把老婆卖掉的人,只要自己过得舒服,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第14页 “也就是利己主义者。” “是的,说他是利己主义者还算好听。他后来似乎一直单身,不过,他既然有了卖老婆的前科,自然也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了。” 听完井川老刑警直言不讳的话语之后,金田一耕助十分感激地说: “谢谢你提供这么多的资料。井川刑警、田原警官,大家都在等候你们两人,你们还是先过去让他们做笔录吧!” “好的。不过,金田一先生……” 田原警官正视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知道那根藏刀手杖是谁的?” “这点请你放心,我这里没有必要对此隐瞒。那绝对是筱崎慎吾的东西。” 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回答。 第五章 让治与玉子 一 不管怎么说,到了吃饭的时候,连警察的肚子也会咕咕叫的,于是,系女指挥着女人给这些疲倦飢饿的警察们在名琅庄的厨房里张罗延迟的晚餐。直到当晚七点多,警方才开始问话。 在这之前,田原警官邀请金田一共同参加问讯,恰巧金田一耕助正有此意而欣然应允,因此,他不希望跟相关人物有过多的接触,因此故意避开和名琅庄有关的人一起进餐,而选择跟警察们坐在一起。 虽然是跟警察们一起“进餐”,但是大家并没有好好坐下来大吃一顿,每个人都好像很忙似地到处走来走去,忙碌到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敢浪费。 特别是井川老刑警,无论是精神或身体都十分活跃、兴奋,他似乎想在调查这个案子的同时,顺便将昭和五年的案子也一併解决掉。 问讯室设在名琅庄大厅旁的一个房间内,主要问讯人物有田原警察官跟井川老刑警。井川这个跟狐狸一样精明的老刑警,带着他自昭和五年名琅庄惨案以来的执着,眨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一旁不断地提出尖锐的问题,不容相关人物说谎。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由一位年轻力壮的小山刑警担任记录;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遇到他们自认为很重要的线索时,也不忘记下笔记;金田一耕助虽然暂且在一旁听着,但也不敢怠慢,勤作笔记。 大家商量的结果,决定先从马车夫速水让治开始讯问。 让治穿着跟白天去富士车站接金田一耕助时一模一样的服装——绣有许多金钮扣的红色制服以及长筒靴,头上戴着绣有名琅庄名字的无檐帽子,跟早上不同的地方是手上没有拿鞭子。 金田一耕助下午在仓库看到让治的时候,他既没穿制服上衣,也没戴帽子,现在他穿着如此整齐,可能是他早就想到会被找来讯问。 负责问话的是田原警官。 “你是速水让治?” “是!” “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 “刚才我们已经听金田一先生谈过你的遭遇,以及你与这里主人的关系了。白天时,是你驾车去富士车站接金田一先生的?” “是的,社长命令我去的。” 这里的工作人员好像习惯称筱崎慎吾为“社长”。 “你在回名琅庄的途中是否看到过奇怪的事情?” 让治似乎正在等人询问这个问题似的,马上回答:“嗯,看到时我很惊讶。金田一先生,那个人好像是个没了左手的独臂男子吧?” 让治用亲密的口气对金田一耕助说话,但是他随即发现金田一耕助只是张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于是立刻将视线移回田原警官身上。 “我确实看到一个独臂男子,他在树林里奔跑着,一下子就不见了……对了,他是在名琅庄后门的方向消失的。”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男子的脸?他穿什么服装?” “没看到,因为他背对着我们。我只记得他穿黑色的西装……对了,脖子部分是类似灰色西装背心的领子……” “你刚才说看到那个男子让你感到很惊讶,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缺了左手的独臂男子在树林里奔跑啊!” “可是现在跟以前不同,战争结束后,独臂的男子并不少,不是吗?” 让治露出纯真的微笑说:“关于独臂男子的事情,我从玉子那里听到一些。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玉子被隐居夫人骂得很惨……” 名琅庄换了新主人后,大家似乎都改称系女为“隐居夫人”。 “玉子是谁?” “就是那个眼睛凸凸的,长得挺可爱的女服务生,隐居夫人很喜欢她。” “为什么隐居夫人要为那个独臂男子的事情责骂玉子呢?” 金田一耕助从旁插嘴说:“田原警官,请等一下。关于这一点,等一下直接问玉子怎么样?” “好吧!” “让治,玉子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对吧?也就是因为独臂男子,而被隐居夫人骂的这件事情。” “是的,因为我们感情很好。” 让治再度露出纯真的微笑。 “不过……” 田原警官看着自己的笔记询问:“在你看到那个男人之后,一直到马车走到名琅庄门外,究竟走了多久?” “这……大概五分钟或六分钟,金田一先生应该很清楚。” “接着你又去哪里了?马上回仓库了吗?” “没有,我拿着金田一先生的行李跟他到房间里,还跟他说了一阵话。因为金田一先生是风间先生的好朋友,遇到他让我觉得很亲切。” “你在金田一先生的房间里停留了多久?” “大约五分钟。” 这一点跟金田一耕助的说法相同。 “接下来你做了什么?” “我驾马车回仓库。” “这大约花了多久的时间?” “五分钟吧!” “那么从你目击独臂男子在树林里奔跑,一直到你驾车回仓库这段时间,应该有十五六分钟。” “应该是吧!” 让治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他大概知道快要触及问题的核心了。 “这时候那个人……也就是古馆先生正好在仓库,然后你把他杀了,还做了那种类似恶作剧的安排?” 这么尖锐的问题,使让治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的表情充满了恐惧。 “怎么可能!我……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好,那么请详细告诉我当时的情况,你驾着马车回仓库之后呢?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都没有啊!警官,你不要吓我啦!我都流汗了。” 让治额头上已经流了很多汗,田原警官这时又对他大喝一声,似乎更加刺激让治的汗腺,他又涔涔地流下了不少汗水。 才问这么一句话他就汗如雨下,可见那里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对。 第15页 “我想到了,我驾马车回去的时候,有人从仓库里面出来。” “是谁?” 田原警官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阳子小姐跟秘书奥村先生,还有那位客人,就是穿着一件奇怪的扁领衬衫、戴着鸭舌帽、脸上戴着一个大玳瑁镜框眼镜的那位……他刚才也在仓库里,就是跟金田一先生在一起的那位…… 让治指的是柳町善卫。 “他们三个在那里干什么?” “这……好像只是路过,他们曾探头往仓库里面看了一下。” “这时候你跟他们说过话吗?” “是的。阳子小姐问我说:‘客人来了吗?’我就说:‘是的,刚刚才安排他去和式房休息。’然后……” “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啦!阳子小姐就说:‘这样啊!辛苦你了。’之后,她就跟另外那两个人一起走进内墙里面。” 名琅庄除了外墙之外,还有一道内墙,发生兇杀案的仓库就位于内墙外面,靠外墙的角落处。 “那你进入仓库后,里面都没有人喽。?” “也许有人躲在暗处,但我确实没看到人。” “接着你做了什么?” “我把马车牵进仓库里,‘富士之雄’……这是那匹马的名字,我把它的颈圈卸下来,然后牵它去马厩。马厩离仓库有一段距离。” “这点我也知道,然后呢?” 井川老刑警紧追不捨地问。 “我帮‘富士之雄’擦汗,抽完一根烟后,备好马鞍出去遛了一趟。” “你会骑马?” “是的,我来这里之后跟那匹马很要好,如果一整天都不让它运动一下,只把它拴在马厩里的话,未免太可怜了,而且这也是我的工作。” “你骑马到哪里去了?” “就在那座仓库附近有个出口可以绕到后面,走出后门,右边是蜜柑山,左边是杂木树林。中间有一条小径,在中途分成两条路,往左边走就是早上带金田一先生来的那条路,但我没有往那条路走,而是往右边,骑到一半就回来了。今天天气晴朗,富士山很漂亮,感觉很舒服。” 让治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神采飞扬,一点邪念都没有。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插嘴问: “让治,你是不是想出去找那个独臂男子?” 让治露出天真的表情,毫无防范地说: “刚开始我的确是想去找,毕竟太奇怪了嘛!好好的一个人怎会进了‘大理花之间’就消失了呢?所以那时我想,如果他还在这附近,我要去把他抓起来。想是这样想,不过后来一下子就忘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耐性一直去追寻某件事物。” 金田一耕助睁大眼睛,瞪着让治的脸好一段时间后,才说:“田原警官,请你继续。” “好的。让治,你出去骑马骑了多久?” “正好三十分钟。” “你计算过时间吗?” “是的,我有这只手錶……” 让治炫耀似地让大家看看他左手腕上的手錶。 “这是社长送给我的omega的夜光表喔!我从后门出去,在树林里面四处张望,都没有看到独臂男子,因此,我便失去兴头,开始骑马疾驰,这时候我看了一下手錶……” “几点?” “是三点三十分。” 金田一耕助跟让治一直搭乘马车到正门口时是三点正。接着,他来到金田一耕助的房间,在那里谈了五分钟的话之后,又花了五分钟回仓库,那时应该是三点十分。 然后让治把马的颈圈卸下来,牵回马厩,在那儿休息一下之后,装上马鞍,出去遛马。当让治放弃寻找独臂男子,改成疾驰时,正好是三点二十分。 让治骑马骑了三十分钟,因此回到马厩时是三点五十分。 “我是一边计算时间一边遛马,回到马厩后,手錶的时间正好是三点五十分。” 田原警官回头对着金田一耕助问道: “金田一先生,案发的时间是几点?” “四点二十分。阳子小姐来通知出事的时候,我出于本能地看了一下手錶。” “然后你就马上跑去仓库了?” “是的,我跟筱崎夫妇、阿系一起跑去仓库,路上遇到天坊先生。在阳子小姐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仓库,当时柳町先生跟奥村先生都已经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让治……” “那时候他不在,不过没多久,就发现他跟玉子两个人一起来了。他上身没穿制服,穿着一件毛线衣。” 田原警官重新转向让治说: “三点五十分到四点二十分之间,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这件事情我正想讲。” 让治有点吞吞吐吐地说:“我回到马厩,正在照顾‘富士之雄’,这时玉子拿了一杯啤酒……” “服务很好嘛!这里的人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井川老刑警带着嘲弄的表情说。 “这、这、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嘛!名琅庄又不会因为一杯啤酒而破产。” “是啊、是啊!因为老闆是鼎鼎有名的筱崎慎吾嘛!真令人羡慕。接下来怎么样?” “然后……我跟玉子聊天,后来听到仓库那里有嘈杂声,我就跟玉子一起去看,结果……” “等一下,你跟玉子到底在谈些什么?” 井川老刑警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这种事情跟这次的案子无关。” “你还是说来听听。” 井川老刑警露出狐狸似的狡猾表情。 “我刚才调查过马厩里面,那里处理得很好。” “什么处理得很好?” 让治很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子,井川老刑警不怀好意地奸笑,更使他不知所措。 井川老刑警眯着跟睛说:“马厩里的墙壁上有个架子,架子内铺满了干草,布置得像张双人床。我爬上双人床一看,发现那里好像有人睡过的痕迹,干草上面凹了一块。我心里想:奇怪了,会是谁在这里睡觉呢?于是四处嗅闻气味,结果在干草堆里找到这个东西。” 井川老刑警打开手掌,里面是一个粉红色、薄薄的圆形物体,像是……保险套! “啊!这……” 让治整张脸都红起来了,他慌忙伸过手来抢保险套。 井川老刑警迅速握紧拳头,伸到自己的鼻尖再度打开手掌,故意不断地嗅着。 “很时髦的保险套嘛,这是玉子的吗?”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一直忍着不敢笑,可是,田原警官跟负责速记的小山刑警毫不顾虑目前的状况,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6页 “原来如此,你还真不简单。” “我本来只想闻闻看有没有遗留下除了干草之外的气味,没想到会找到这样东西。” “大叔,那你还闻到什么气味?” 年轻的小山刑警感到很有趣似地开口问道。 井川老刑警却露出愤怒的眼神说:“你闭嘴!你只要在纸上写‘距离发生前所未闻的可怕杀人事件现场不远处,有一对眉清目秀的男女正缠绵徘侧地在亲热’就好啦!少年仔,没错吧?” 让治无可奈何,赌气似地说道:“好,我全说了。我来到这里之后没多久,就跟她发生关系了。后来她食髓知味,一看到我就想要。因此我才稍微跟她……不过,刑警先生,这种事情跟这次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错,这个老狐狸刑警几乎是在帮让治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明。想来这个让治不可能会有那种胆识,可以在犯下杀人案之后,马上跟女人上床。 “所以,仓库发生事情的时候,你们正处于什么状态,就不需要向警官说明了。那时候已经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啦!我们两人还待在那里休息的时候,听到仓库里好像很吵,于是我就跟玉子两个人整理好衣衫跑出去看,没想到出事了。” “对了,让治。” 听到井川老刑警揭穿这一段意外的细节而笑倒的田原警官,终于恢復了平静说:“你认为马车上的被害人古馆先生,跟在树林里奔跑的独臂男子是同一个人吗?” “我觉得是同一个人,他们穿的西装颜色一样,还有露出来的西装背心领子部分也相同。” “这样啊!那么犯案的时间就被限定在有限的时间里了。” “对了,你看过这个东西吗?” 井川老刑警像个魔术师似的,这次手掌上面放的是包在手帕里的大菸斗,菸斗握柄的部位裂成两半。 “啊!这个东西我看到过。当我把马车驾回仓库里的时候,车轮好像辗到什么东西,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我低头在旁边一看,发现地上有个菸斗。只是之前我把马车驾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应该是后来有谁……我想可能是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掉的,本来想要帮他捡起来,但是后来帮马卸下颈圈之后就忘了。” 金田一耕助在旁边冷静地问:“让治,你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吗?” “不知道。” “筱崎先生怎么跟你说的?” “社长说有个客人会在两点三十五分到达火车站,你去接他。所以当时我并不知道客人就是金田一先生。” 田原警官从桌子下面拿出藏刀手杖说:“这东西掉在仓库里,你没发现吗?” 田原警官抽出里面的刀子给让治看,让治吓了一跳,身体直往后缩。 “这种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 “哪里都无所谓,根据金田一先生所说,这是筱崎先生的藏刀手杖,你以前没看过这个东西吗?” “没有,我没看过。可是,社长难道……” “这还不能下定论,由于被害人是筱崎夫人的前任丈夫,所以不排除是筱崎先生拿这支手杖击打被害人。” 让治吓得连嘴唇都发青了,额头上不断滴下汗水。 “怎么可能!社长不可能是那种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让治那纯真美丽的脸庞,因为痛苦、紧张而扭曲着。 田原警官同情似地注视着他说:“好了、好了,等调查结束后就会知道真相,你可以出去了。” 让治默默地站了起来,露出害怕的眼神看着田原警官及井川老刑警,在后退出去的时候,差点就失去平衡跌个狗吃屎。 “田原警官,这小子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是因为他很祟拜筱崎先生呢?或者是有其他原因?” 老狐狸井川刑警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二 继让治之后,第二个被找来问讯的是女服务生户田玉子,她露出不安的神色,额头上冒着冷汗。 刚才井川老刑警揭发出让治与玉子的私情之后,田原警官体谅般地徵询大家的意见,便决定不再跟玉子提起。不过,年轻的小山刑警还是用他充满好奇心的眼神注视着户田玉子的身体。 “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你在这里待很久了吗?” “是的,已经半年了。以前我是在本邸工作,后来是因为这里要改成旅馆,才把我调过来……” “你在本邸做些什么事务?” “侍候社长……不,侍候社长的朋友……” 玉子有些吞吞吐吐,不过不问也应知道,一定是侍候筱崎慎吾那些从事黑市买卖的朋友。 “是筱崎先生要你来这里的吗?” “不是的,是隐居夫人到本邸去挑我来这里……” 玉子人长得不错,虽然只有十八岁,可是从她的衣着、谈吐来看,似乎是很能干的女孩。现代女孩很少有这种好教养的答话方式,这可能是系女训练出来的。 她金鱼般凸凸的眼睛,以游移不定的眼神看着对方,给人一种轻浮无依的感觉。 “你以前在本邸时就认识速水让治吗?” “没有。当时我在本邸,而他则在t旅馆,我是到名琅庄工作后,偶尔遇到他……” “这么说,你是来到名琅庄之后才跟他熟起来的喽!” “是的,……他对于这一点说过什么吗?” “没什么,他只说发生命案时,他正好跟你在一起。” “隐居夫人吩咐我说,让治每次骑马回来的时候,都要拿杯啤酒去给他。” “是那个阿系老婆婆吩咐的?” “是的,因为隐居夫人很喜欢让治。” “这……我就……” 金田一耕助从旁插口问:“你在本邸的工作,包括服侍夫人吗?” 玉子出人意料之外,口气坚决地否定:“才不是呢!我只是个在厨房工作的女佣,夫人的身份那么高贵,像我这样的佣人,根本不可能接近她。” “这样啊!田原警官,请继续。” “玉子,我们找你来,是想请你谈谈前天,也就是星期五傍晚,不是有个自称真野信也的男子来到这里吗?” “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怎么了?隐居夫人说他可能去别的地方办事了。” “关于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说得更详细点。” “那时候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先前隐居夫人就吩咐过我,四点半到五点之间,会有一位社长的朋友来访,要我好好招待。果然那个人就带着社长的名片来了,我马上拿去给隐居夫人看,接着隐居夫人就吩咐我带他去‘大理花之间’,我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第17页 玉子慌忙地表明她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情。 “那时你有没有发现到那名男子没有左手?” “当然注意到了。” “你拿名片给隐居夫人的时候,提到过这件事情吗?” “我没说。后来……那个男子不见了之后,当隐居夫人问我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时,我才说出那是个少了一只手的人。” “隐居夫人有什么反应?” “她很惊讶,还要求我不可以告诉别人。” “可是你不是告诉让治了吗?” “是的……不行吗?” “玉子,你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 田原警官继续问话。 “记得,不过我没有细看……我记得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嘴巴罩着很大的防感冒口罩,说话不太清楚……年纪的话……” 玉子说到这儿,有些迟疑。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情,你见过今天被杀死的古馆先生吗?” “见过,刚才搬尸体出去时,警官命令我看他的脸……有什么事吗?” 玉子似乎想起先前的事情,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这一点还不能确定。” “让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住在一间有秘密地道的房间,这未免太奇怪了。阿系这个老太婆,我们得特别注意她才行。”井川老刑警情绪高涨地说。 田原警官还想针对这个问题谘询金田一耕助的时候,筱崎阳子进来了。看来,户田玉子确实是跑着去叫人的。 第六章 长笛问答 一 “今天吃完午餐后正好是下午一点。对了,我顺便提一下午餐时在座的人,有天坊先生跟古馆先生、柳町先生三个人,以及父亲、我、奥村先生共六个人,当时由阿系负责大家的食物,然后……” “请等一下……筱崎夫人呢?” “妈妈说她身体不太舒服,没有来餐厅。” “噢!然后呢?” “吃完午餐后,奥村先生跟我去桌球室。对了,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因此,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古馆先生。” 田原警官点点头,将这一点记录下来。 “我跟奥村先生打桌球打到一点,接着,我们偷偷去看了一下阿系在干什么,一共去看了两次。”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偷看阿系在做什么?” “我跟奥村先生约好趁阿系睡觉的时候去冒险一下。阿系年纪大了,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都要睡午觉。” “冒什么险?” “就是从‘大理花之间’进地道去探险。” “啊!” 大家齐声喊了出来,田原警官往桌前探身问道:“那么你知道星期五傍晚在‘大理花之间’消失的男子的事情了?” “嗯,昨天晚餐时大家都在谈论。” 金田一耕助开口说:“阳子小姐,是谁最先说出来的?筱崎先生吗?” “不是爸爸,是阿系。” “昨天吃晚餐的时候,筱崎夫人也在喽。” “对。” “早上呢?” “早餐大家都是个别用餐。” “好了。田原警官,请继续。” “所以你们就决定去冒险了?” 田原警官润了润喉咙,继续发问。 “呵呵呵……所谓冒险,其实是指瞒着阿系进地道探险,因为她有点哆嗦……其实我以前也走过那条地道,所以也算不上是什么冒险。” “你几点进地道的?” “两点四十分左右。因为我们到达另一边出口的时候,正好是三点刚过。” “那条地道的出口在哪里?” “就在发生兇杀案的仓库附近。仓库的北边有座小丘陵,在那座小丘陵下面建有一座祠堂,那座祠堂就是用来掩蔽出口的。地道的出口就在祠堂里面,祠堂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仁天堂’。” “要花二十分钟才能走完地道吗?” “其实不用那么久,我们今天下午没有照平常的走路速度在走。那条地道真的是建得很高明,我建议你们进去看看。这次我们特别小心地观察,想找出那个独臂男子是否留下什么痕迹…… 此时,金田一耕助发现筱崎阳子似乎别有深意地笑了。 “你在地道里面找到什么了吗?” “是的,我捡到一个很棒的证据。” “什么证据?” 田原警官兴奋地探过身来。 筱崎阳子一脸抱歉似地缩着头说:“就是这个,好像是我爸爸的打火机。” 筱崎阳子从裙子口袋里翻出一个银制打火机,一看就令人联想到应该是筱崎慎吾的东西。 田原警官拿着打火机,无框眼镜下的眼睛散发着光芒。 “这么说你爸爸最近也到过那条地道了。” “爸爸虽然对那个独臂男子老是一副不在乎的态度,可是他会请金田一先生,就表示他还是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一定是昨天下午来到这里之后才听阿系提起这件事情,于是也想去探险一下。纵使他没有告诉我们,他身为这个家的主人,自行採取这种行动,你不觉得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是的。” “我本来想把这个打火机拿去还给爸爸,可是紧接着又发生了兇杀案,所以我就忘了。” “抱歉,这个打火机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吗?” “可以,不过……警察先生,我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爸爸吗?就说这个打火机被警察当做重要证物……” “也不是重要证物啦!不过,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那我就跟他说喽!我要跟爸爸说:‘警察将这个打火机列为重要证物,爸爸,你要小心了,得快点採取紧急防卫措施。”,筱崎阳子露出挑战的眼神。 田原警官向在旁边记录的小山刑警,以及井川老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阳子小姐,请说接下来的事情。你走出地道的时候是刚过三点,然后呢?” “对不起,话题岔开了。我走出地道,来到出事的仓库,……应该说是仓库旁边,就在仓库边有个连接蜜柑山及树林的后门,大家应该注意到。我们猜想消失的独臂男子一定是走出地道,从后门出去的,因此,我跟奥村先生两个人就去看后门是否关好了,结果…… “结果呢?” “后门根本是呈大开的状态。而柳町先生正从门的那一边抽着大菸斗走回来。” “柳町先生?他怎么会在那里。” “呵呵呵……柳町先生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们一看就知道了。” 第18页 “为什么?” “柳町先生的裤角全湿,而且上衣上到处都沾到蜘蛛网。” 田原警官强自压抑住差点喊出来的声音说:“柳町先生也走了那条地道?” “没错,他也很担心那个独臂男子的去向。” “他也知道那条地道?” 井川老刑警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插嘴进来,他那双如狐狸一般精明的眼睛闪着光辉。 “柳町先生的姊姊本来就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他国中的时候带朋友来地道玩捉迷藏,常常被阿系骂。” “这么说,柳町先生是比你们早一步通过那条地道?” “是的,我们还互相取笑着对方身上的蜘蛛网。” “原来如此,接下来呢?” “我们看了一下仓库里面就走回来了。” “你们为什么会想要查看一下仓库?” “这是因为柳町先生觉得这个地方令他十分怀念。他对于被课以财产税而转手让人之前的蜜柑山很熟悉,因此,他说以前每到这个时候,仓库里面已经装满蜜柑箱子,所以我们三个人就进到里面看了一下。” “这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仓库里面有什么异样? “没有。” “阳子小姐,你知道当时的正确时间吗?” 筱崎阳子发现金田一耕助的声音好像卡在喉咙里,有些怪怪的,她不由得往金田一耕助那边看去,并且回答:“我在离开祠堂的时候,看了一下手錶,因为我想知道走完地道一趟要几分钟,所以稍微记了一下,当时是三点零六分。” “那你们是几点进仓库的?” “三点八分或九分吧!对了,你们不妨去问问让治,我们从仓库出来的时候,他正好驾着马车回来。” 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迅速瞄了一下自己的笔记,小山刑警也翻阅他的速记本,这大致上与让治的供词相同。 “我看到让治将马车驾回仓库停妥,知道客人已经到了。对了,金田一先生,你搭乘那辆马车的感觉如何?” “真是大出风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伟大起来了。” “金田一先生,你真特别,不过我爸爸这种贵族嗜好也真令人不敢恭维。” “阳子小姐,你知道今天会有金田一先生这个人物到达这里吗?” “我不知道,只听说让治驾马车去接客人而已。” “这样啊……对了,你进去仓库时,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躲在那些用具后面?” “我没注意……” 阳子这时身体突然抖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说,兇手那时躲在仓库的某个地方窥伺我们?” “不,这一点还无法证实。你们三个人一起回到这里以后呢?”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要求柳町先生演奏长笛给我们听,因此我们一回到这里,三个人就都去沖澡,沖洗完毕后到娱乐室集合,听他吹奏长笛。柳町先生的长笛吹得很好。” 柳町善卫吹的长笛声,金田一耕助在浴池里也听到了。 “听完长笛演奏后,你们又一同前往那座仓库了吗?” “是的。吹完长笛后,柳町先生说他闲得发慌,问我们怎么办?然后他提到说随身携带的大菸斗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当我们跟柳町先生在后门相遇的时候,还看到过那支菸斗,因此,我们猜想一定是掉在那附近,于是便决定三个人一起回去找。” “你们是不是进到仓库里面寻找?” “是。因为我们在后门附近没找到菸斗,因此我就说,会不会掉在仓库里了。” “那么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 “是奥村先生,不,也许是柳町先生。” “为什么?” “我一向很漫不经心,心想菸斗不可能会在马车上,于是只顾着看地面,马上就找到菸斗了,可惜已经折成两半。突然间,奥村先生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想把我往外拉。那时候的奥村先生好像疯了似的,我吓了一跳,往柳町先生那里看去,只见他哑然失声地瞪着马车上面,我也跟着往上一看……接下来的没必要说了吧!” “不……再说一点点……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是不是马上就知道那是一具尸体?” “老实讲,刚开始我很生气,原先我以为是无聊的恶作剧,可是看到奥村先生跟柳町先生表情那么严肃,连带着也紧张起来。奥村先生跳上马车,碰了一下尸体,接着马上脸色发青地下了马车,这时候,我才知道古馆先生已经死了。接下来的事情,金田一先生都知道了。” “谢谢你,田原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阳子小姐,你在东京的家里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吗?” 筱崎阳子露出一抹嘲弄的表情说:“当然了,如果说我跟妈妈的感情很好,那是骗人的。不过,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摩擦,妈妈跟我的出身与成长环境、思想完全都不同,所以我们彼此不再互相干涉。若要我说出对于母亲的看法,我只觉得她是个年轻、美丽,而且很尊重爸爸的人,……就这样了,反正只要爸爸自己觉得好就好了。” “你觉得你父母之间的感情如何?” 这个问题使筱崎阳子的表情开始紧张起来。 “综合来讲,爸爸是个大孩子,他在工作上也许很能干,可是撇掉工作不谈,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的占有欲很强,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才会甘心。而我只要爸爸满足,我也就满足了。” “最近……你父母之间是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什么意思?我没有发现到他们有什么不和。有这方面的徵兆吗?” “我们在犯案现场的仓库里,发现了这样东西。”田原警官从桌子下面拿出了那支藏刀手杖,筱崎阳子的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瞪大眼睛直盯着藏刀手杖看,表情很害怕。 “你可看过这样东西?” “是的,我认得这支手杖。” 筱崎阳子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说道。 ‘爸爸一直随身带着这支手杖。我曾经跟爸爸说,别拿这么难看的东西,可是爸爸……难道……” “难道什么?” “可是爸爸不是胜利者吗?就算有什么怨恨,也应该是爸爸遭人怨恨才对啊!” “最近他跟古馆先生之间有没有起争执?” “我不知道。对了,古馆先生最近好像正在企图兴建高尔夫球场,要求爸爸给予经济上的援助。这件事情我是从奥村先生那里听来的,因为我对爸爸工作上的事务不太有兴趣,所以不是很了解。” 自从田原警官拿出藏刀手杖之后,筱崎阳子的态度和之前明显不同。她不仅心神不定,连讲话都好像在想别的事情,脸上更浮现出疲倦的神色。 第19页 “今天就到此为止。金田一先生,你还有问题吗?” 在田原警官的催促下,金田一耕助再度从椅子上站起来。 “阳子小姐,我想冒昧请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爸爸现在的体重有多重吗?” 筱崎阳子露出不确定的表情说:“他身高约一米六七,身体状况最好时的体重是七十五公斤。医生常常提醒他不能再胖下去了,可是爸爸还是什么运动也不做……他的体质如果不做运动、流流汗的话,马上就会胖到八十四、八十六公斤。他最近就因为体重增加到八十六公斤左右,老被妈妈骂。不过,爸爸对自己的体格相当自豪,他常以粗鄙的言语来调戏妈妈,而妈妈出身于上流社会,常常很受不了他这种粗野的举动,也就是说……” 筱崎阳子说到这里,脸颊略红,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说:“他还会在我这个女儿面前说粗话,然后妈妈就会很生气,呵呵呵……爸爸一看到妈妈生气,就不敢再造次。后来爸爸一有空就去道场练剑、流流汗,所以现在应该是七十九公斤左右。” “道场是…” “我爸爸是剑道五段。” “谢谢你的配合,问话就到此为止。” 二 “金田一先生。” 目送筱崎阳子的背影离开后,田原警官以探询的眼光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最后问那个问题有什么含义?筱崎先生的体重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井川老刑警忽然从旁边探出头来说: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在想那个沙袋?那个沙袋大约有七十五公斤重。” “啊哈哈!井川警官,其实我只是在瞎猜啦!因为在这个家里,体重超过七十五公斤的人只有筱崎先生,所以我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什么关联?” “我也还不知道,所以说我只是在瞎猜。” 井川老刑警转动着眼珠说: “如果你明白其中有什么关联的话,可要告诉我们,别偷偷地想独自超前!” “啊哈哈……没问题。” “金田一先生,那么现在换谁了?” “找柳町先生来谈谈如何?” 棒槌学 堂·出品 柳町善卫还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样子,他年纪约四十岁上下,长年穿着一件扁领衬衫,配上那副大大的玳瑁框眼镜,全身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风格。 他的身高有一米六左右,皮肤略黑,蓄着一头长髮,头上戴着鸭舌帽,消瘦的脸颊给人一种孤独的消极感。 田原警官首先询问他对于这宗杀人事件的看法,可是他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并且表示想不出谁会是兇手。 “你是星期六到达这里的?” “是的,我是搭昨天下午四点的火车到达这里。” “天坊先生跟古馆先生呢?听说筱崎先生是昨天早上到达的。” “天坊先生是在新桥跟我一起上车,辰人则是搭更早的班次,好像是两点半到这里的火车。” “你事先知道天坊先生跟古馆先生会来这里吗?” “当然知道,因为这是我们这次聚集在这里的主要目的。” “聚集的主要目的?” “因为后天是姊姊加奈子的二十周年忌日,当然也是辰人先父的二十周年忌日。因此,筱崎先生邀请与故人亲近的亲朋好友来到这座名琅庄商议法事,兼度周末假期。之前奥村先生早就在我们之间来回奔走、传递这次邀请的目的了。另外还有一层意义是,明年这里就要全部改建为旅馆,因此想借这次机会缅怀一下过去。” “原来如此。你不觉得这次的邀请有点唐突吗?尤其是这里的筱崎夫妇以及古馆先生之间的关系……”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吗?” 柳町善卫温和地笑着说:“他们三个人之间,在事情发生后交情还是很好……夫人那方面可能多少会有点怪怪的,不过筱崎先生跟辰人之间听说处得很好,所以我也不会那么在意。” “这么说,筱崎先生跟被害人古馆先生在经歷那个事件……也就是在‘出让’妻子之后还有来往?” 这是田原警官最难以相信的一点。 “是的,听说筱崎先生贊成辰人企划的高尔夫球场的兴建方案,要给他经济援助,这是我今天在火车上听天坊先生说的。” “原来如此,那你自己这方面呢?跟古馆先生以及筱崎夫人再度见面,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没有觉得怪怪的或不太自在?” “啊哈哈!” 柳町善卫发出爽朗的笑声,接着说:“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再去空想、理怨都只是自寻烦恼罢了。不过我在战争结束前后常常和他们见面。” “我刚才说过,古馆家的一人伯爵跟我姊姊的忌日是同一天,因此古馆家每年忌日做法事的时候也会连姊姊的一起做。我是加奈子姊姊的亲弟弟,所以他们都会邀请我。不过战争结束后,辰人已经没有那份经济能力,而且社会上一般都不太重视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地就较疏于来往。” 柳町善卫的态度还是那么冷淡。 他一定是自年轻时代就习惯吃苦,从他的姊姊加奈子嫁给一人伯爵后,他就遭受旁人的嬉笑怒骂,甚至连姊夫的孩子也中伤姊姊,害姊姊惨死,自己也跟着受到侮辱。而毁谤姊姊的这个男人,还把他的爱人抢走,甚至在姊姊每年的忌日上,都必须跟这个男人以及旧情人见面。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忍受的事情,而柳町善卫既然能对这一切淡然处之,表示他也能够忍受这世上其他更残忍的磨鍊,也因此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次邀请。 “我了解了。” 不知道田原警官到底是真的了解还是假了解,他不停地点着头说:“现在想请问你到达这里之后的所有事情。你搭乘火车到达这里是下午四点,接下来呢?” “我到达这里并且安顿好之后,大概是四点二十分或二十五分。我跟天坊先生各自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当我正想洗澡的时候,晚餐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在女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餐厅,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筱崎先生。” “在这之前,你跟古馆先生及筱崎夫人见过面吗?” “没有,这是我们战后第一次见面。” “那位叫阿系的老婆婆呢?” 井川老刑警从旁插嘴问道:“你姊姊加奈子还在这里的时候,听说你也常常来这里玩。” “我正要提到这一点。目前在这个家里的人,跟我最谈得来的就是阿系老婆婆。战争结束前,婆婆如果来东京,她一定会来找我,而我也常常到这里玩。” “你姊姊去世后,你曾来过这里吗?” 田原警官边记下重点边询问着。 第20页 “是的,因为婆婆很疼我,而且这里是我惟一的姊姊临终之地,我常常瞒着辰人跑来这里……反正我也习惯被骂了。” “你刚才说战争结束以前常来这里,那么战争结束之后呢?” “战争结束后这是第二次来这里。” “上次是什么时候?” “我在昭和十七年年底被抓去当兵,昭和二十二年秋天回来。那时候我听说婆婆还活着,所以就来这里找她。可是没过多久,这里转手给筱崎先生,我就没再来过了。所以,不管筱崎先生这次的邀请具有什么样的意义,我都感到很高兴。” “抱歉,请问星期五晚上你在哪里?” 柳町善卫皱着眉头说:“星期五晚上?星期五晚上,我当然在东京了。” “你能证明吗?” “证明?” 柳町善卫惊讶地看着田原警官的脸,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笑了起来。 “啊!你是指星期五傍晚来这里,后来又消失的那个独臂男子?那个人不是我,我是民间广播公司的专属管弦乐团的成员,每个星期五晚上八点开始播出现场演奏会。对我来讲,这是最重要的工作。” 柳町善卫笑着说出广播公司的名字,以及前天晚上八点播出的曲目。 “啊!实在很抱歉,那我们再回到原来的话题,请你谈谈昨天晚上的事情。” 柳町善卫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昨天晚上一起用餐的人有筱崎先生及夫人、阳子小姐、秘书奥村先生,还有我们三个客人,一共七个人,由婆婆负责招待。吃完饭大家讨论做法事的细节,婆婆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心人物,她在这方面可是权威人士。我们讨论完之后,就谈到独臂男子的事情,这件事情使我知道‘大理花之间’那条通向后面祠堂的地道还在。对了,这间房间以前不是叫这个名字。” “你对那个独臂男子有什么看法?” 柳町善卫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杀人事件,至少我无法预测到这种事情,所以当时我只是觉得可能是谁在开玩笑或恶作剧罢了。我在八点半到离开餐厅回自己房间睡觉,不过心里还惦记着明天要去地道走一趟,因此……” “啊!请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不太礼貌地插嘴问:“你说八点半离开餐厅,那时其他的人还留在餐厅吗?” “抱歉,我之所以离开餐斤是因为辰人跟天坊先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筱崎先生商量。” “我懂了,那么请再说下去。” 柳町善卫连眉毛也不动一下,还是淡淡地叙说着:“你们刚才已经跟阳子小姐谈过,今天午餐的事情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由于做法事的事情已经商量好,因此我本来是打算搭今天下午五点开的火车离开这里,后天再过来。我想在离开前再好好参观一下名琅庄,于是在下午一点多,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率先出去后,我也走出餐厅,想到各处去看看。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大理花之间’的地道里走一走。” “那是几点的事情?” “两点二十分,因为我要赶火车,所以我常常看手錶注意时间。走出地道后,我看了时间,是两点四十分,然后……” “啊!等一下,你带着手电筒或是其他照明设备吗?” “我带这个……” 柳町善卫拿出打火机给大家看,然后说:“筱崎先生也有使用打火机的习惯,我在午餐后请他给我的火机加一点燃料。”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向柳町善卫示意再继续说下去。 “我走到仓库后面的‘仁天堂’,绕到后门。刚好后门敞开着,于是我就从那里走出去,一边看着手錶,一边往杂木树林里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让我心生感慨,以前从那片杂木树林一直到后面的蜜柑山,这一整片土地都属于名琅庄,如今却只剩下名琅庄。走着走着,差不多到了三点,我就慢慢走回后门,这时候刚好遇到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听阳子小姐说过了。” “当你遇到阳子小姐和奥村先生后,你们进过仓库里吗?” “是的。当年名琅庄兴盛的时候,那座仓库里堆满了蜜柑,我想再去看看里面的摆设。” “你的菸斗是在那时候掉的?” “我想应该是,可是我当时没有注意到。” 这位柳町善卫真是个大烟枪,他在谈话之中不断地点燃纸捲菸草,弄得整件裤子都是菸草灰。 “你回来后,就在娱乐室吹奏长笛?” “是的,阳子小姐和奥村先生要求我吹的。” “你随身都带着长笛吗?” “那是我的维生工具,而且我必须常常练习,否则手指会不灵活。” 此时,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柳町先生,我在浴池里也听到你的长笛演奏。” “啊!这……” “第一首曲子应该是都卜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吧!” “咦!你很清楚嘛!” “第二首曲子的旋律很快,是……” “那是《熊之蜂在飞》。” “对了,这是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曲子,这首曲子大约几分钟?” “一分钟左右。” “那么最后一首曲子是克鲁克的《精灵之舞》吧!” “哈哈哈!没想到金田一先生这么内行。” 金田一一不好意思,用手指勐抓头皮的习惯就来了,只见他抓着头说:“哪里,其实我……我曾经针对长笛做过一些研究。” “是因为椿家发生的杀人事件吗?” “你知道这个案件?” “这是我同族家里所发生的事件,是件很可怕的案子。”(请叄阅《恶魔吹着笛子来》) “对了,柳町先生,我记得《精灵之舞》是首大约五六分钟的曲子,那么都卜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大约要吹奏几分钟呢?” “大概是十一二分钟。” 柳町善卫的玳瑁镜框下,那双温和的眼睛浮现出笑意。 “这也就是说,《匈牙利田园幻想曲)是十一分钟,《熊之蜂在飞》是一分钟上下,最后的《精灵之舞》是五分钟,三首曲子总共大约在十七分钟左右。金田一先生,我在演奏之间,还跟阳子小姐、奥村先生闲聊了一会,因此直到演奏结束,大约花了二十五六分钟,也可以说大概在三十分钟上下。” 打从刚才起,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及小山刑警三人,即以诧异的眼光看着和柳町善卫讨论长笛曲目的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面红耳赤地说:“很抱歉,我绕了一大圈问些事,下面我就直接问了。你第一次进仓库的时候,根据阳子小姐提供的时间说是三点零八分左右。” 第21页 “大概是吧!” “然后呢?” 棒槌 学堂·出品 “我们从仓库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空马车回来。阳子小姐好像过去跟马车夫说了一些话,我距离他们有点远,所以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然后我们三个人回到这里,进入娱乐室。对了,走进娱乐室以前,我们三个人都先回房间淋浴。” “你到了娱乐室后就开始演奏长笛?” “他们俩一路上一直要求我吹奏几首曲子,沐浴完后,我是第一个来到娱乐室的,当我正在调音的时候,奥村先生也来了,没多久阳子小姐也进来了。” “请问你大概是在几点开始演奏的?” 柳町善卫从眼镜后面射出一道视线,盯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三点二十分。” 金田一耕助觉得他听到的长笛声,似乎比这个时间还要早一点,不过也有可能是柳町善卫调音时的随意演奏。 “等到演奏完三首曲子,这时候是谁发现菸斗不见了?” “我回到这里没多久就发现菸斗不见了,因为我只要没有菸斗就会全身不舒服。” “你真是个老菸斗!”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曾经想戒掉,可是意志不够坚定,最后宣告失败。”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弱点的。” “演奏完三首曲子之后,我们三人闲聊了一阵子,在这段时间,我一直很不自在。阳子小姐注意到了,就问我原因。我告诉她菸斗掉了的事情,她就说她记得看到我在后门出现时还叼着菸斗,一定是后来才掉的,于是提议要一起回去找。” “是阳子小姐提议的吗?” “嗯,因为我很夸张地对他们说菸斗是我的生命!” “你们三个人一起去找?” “是的,奥村先生也跟我们去。其实奥村先生可能更想陪在阳子小姐身旁。我们离开娱乐室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錶,正好是四点整。我担心赶不上火车,这时奥村先生说要开车送我去,开车到火车站只要十分钟就够了。” “你们是直接往仓库里去的吗?” “不是,仓库是最后寻找的地点。我们一直在后门附近找,可是都找不到,于是我们就猜想菸斗可能掉在仓库里面,因此才走进去找找看……” 在这一刻,大家都沉静下来看着柳町善卫,然而柳町善卫还是一脸冷淡,一点也没有感伤的样子。 “看到古馆先生的尸体时,你的心情如何?是否觉得很痛快?他总算遭到报应了?” 讲话这么恶毒的当然是井川老刑警。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的姊姊是被他间接杀死的,而且,他又抢走了你的恋人。” 柳町善卫以严厉的眼光注视着井川老刑警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 “啊!我想起你来了。昭和五年发生那件案子之后,以及倭文子背叛我,跟辰人结婚时,你一直要求跟我见面,老是追问我知不知道尾形静马的行踪。”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真是倍感光荣啊!” “我当时很佩服你的热心,或者该说是佩服你那份执着的毅力。当然也觉得你很麻烦,又很罗嗦。” 井川老刑警眼中的愤怒之气渐浓,不过他依然努力控制住脾气,保持风度。 “看来这次辰人被杀的案子,我是具有最直接杀人动机的人。但是我却有不容置疑地不在场证明,这点让你很着急吧!” “没错。” “可是……对了,你是井川刑警吧?” “你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记得,真是光荣之至啊!” 井川老刑警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井川刑警,如果说我不恨辰人,不在意他,那是骗人的。想起当时的痛苦回忆,一切的忿恨都有如残渣一般沉淀在我内心深处。可是真想杀他的话,我不用等到这时候才动手,我的机会多的是,而且……” “而且什么?” “我已经不想让他死了,甚至希望他永远活着。” “为什么?” “他就算死了也没用,不是吗?永远活着的话,就像你刚才说的,反而可以不断地在心里喊着:‘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这样日子可能会过得更爽快。哈哈哈!” 柳町善卫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心话,可是他淡然的口气却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悲痛。 田原警官低下头,诚恳地表示歉意:“请原谅井川大叔的无礼。这位大叔只要提到有关昭和五年那件案子的事情,马上就变了一个人。对了,柳町先生,古馆先生用皮带将左手紧绑在身体上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 柳町善卫回答之后,好像在斟酌该怎么说似的,又加了句:“辰人是个常常会做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的人。” 田原警官以探询的眼神看着柳町善卫,然后又转向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你还有疑问吗?” “我想再请问柳町先生一件事情。” “好的,请问。” “你刚才提到你两点四十分左右从地道出来,三点多以前都在后门外的杂木树林里散步,请问在这段期间内你遇到什么人了吗?” “没有,我在距离后门相当远的地方散步,在遇到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之前,我没有遇到任何人。” 金田一脸上没什么表情,顺口接道: “这样啊!那最后再请教你一个问题。” 柳町善卫微微领首,表示同意。 “昨天吃完晚餐后,在谈到独臂男子的事情时,有人提到要邀请金田一耕助这个人来的事情吗?” “没有,没有听说。下午你出现在仓库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人是谁,我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可是没见过你本人。” 最后田原警官出示藏刀手杖,跟柳町善卫解释如何使用这支藏刀手杖时,他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到底是真的感到惊讶?或者是装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柳町善卫从田原警官那里知道藏刀手杖的拥有者是谁的时候,他突然不再讲话,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金田一只好示意暂时让他先离开。 一 “星期五那天你几点从这里出发回东京的?” “五点左右吧!因为我必须在十点以前赶到某个地方接社长,时间很急迫的。” 田原警官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奥村弘说:“当你星期五下午抵达这里之后,听说过独臂男子消失的事情了吗?” “这件事是昨天才听到的。” “星期五下午,你到这里之后做了些什么事?” “做什么吗?夫人交代一些东京的事务,还有阳子小姐说她忘了拿一些东西,要我隔天来的时候顺便带来等等,然后还去洗澡、吃东西……” 第22页 奥村弘并不是故意要开玩笑,他原本就是这副无忧无虑的个性,因而悠哉游哉地回答田原警官的问题。 “星期五下午,你见到过阿系吗?” “见过了。因为夫人来了,阿系便前来跟夫人问好。我跟她说我必须在下午五点离开这里,所以请她帮我提早准备晚餐。” “嗯,那么现在请你说明今天午餐的事情。” “这些事情刚才阳子小姐应该说过,不过我还是再说一次好了。” 奥村弘详细地说出他今天下午的行踪,和筱崎阳子刚才说的没什么不同。 “你跟阳子小姐是不是在地道里面捡到过筱崎先生的打火机?” “是的。我还跟阳子小姐说:‘你爸爸故意装作对独臂男子的事情毫不在意,没想到他已经偷偷来这里检查过了。” “筱崎先生是什么时候去勘察地道的?” “这个嘛……” “会不会是星期五下午?” “星期五下午?” 奥村弘的眼睛瞪得老大,呆愣地看着田原警官,过了半晌后,他突然笑出声来。 “你的意思是说独臂男子是社长假扮的?不可能的啦!我们社长虽然有点爱玩,可是还不至于会搞这种把戏。而且,昨天早上我跟社长来这里时,我还看到社长在车子里面用那个打火机。社长大概是来到这里听到阿系提到这件事情之后,才想去查查的。” “那么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筱崎先生好像要支援古馆先生的一项企划,那是个什么样的企划?” “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说,是商业上的机密。” “奥村先生,我不是在问你企划的内容,这该怎么说呢?就是筱崎先生跟古馆先生之间……” 奥村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社长很有兴趣参与这项企划案,因为他抢了古馆先生的妻子,很想给古馆先生一点补偿。这算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一点情义吧!社长在外的风评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至于那支藏刀手杖奥村弘也看过,他当秘书的时候,筱崎慎吾已有那把藏刀手杖了。但是去年年底,筱崎慎吾在获得一把手枪后,似乎就没有再拿过这支藏刀手杖。奥村弘说他不知道筱崎慎吾把这支藏刀手杖收到哪里了,可是当他一听到这支藏刀手杖是现场发现的,口气也变得急切起来。 “奥村先生,你是否记得一位叫玉子的女服务生?” “玉子吗?” 奥村弘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仔细地盯着他看,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真相。 “玉子以前在本邸工作,后来在阿系的要求下转来这里的,再讲清楚点,就是那位近视很深,却不喜欢戴眼镜的女孩。” “啊!那个女孩……小小的很可爱,眼睛有点凸凸的是吗?” “是的,那女孩……” 金田一耕助话题还没说完,即被奥村弘兴奋地打断:“啊!原来她是近视,女孩子爱漂亮,认为戴上眼镜就不好看了,才故意忍着看不见的麻烦。啊哈哈……” “你认识她吗?” “那女孩前天傍晚伺候过我啊!”奥村弘很肯定地回答。 金田一耕助注视着奥村弘好一会儿,然后搔着他那头鸟窝般的头髮,弯腰一鞠躬说:“谢谢你的配合。” 二 奥村弘走出房间之后,紧接着进来的是天坊邦武。 天坊邦武称他昨天晚上跟柳町善卫一起搭四点钟的火车到达此地,晚餐后确实听到阿系提及消失的独臂男子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太在意。 他接着又谈到今天午餐时候的情形。 不晓得天坊邦武天生个性即是如此,或故意闪烁其词,他的回答总是漫不经心,使得在场的刑警们都感到焦躁不已。 “你是说昨天听到阿系讲起独臂男子的事情,但是不怎么在意,那你应该知道昭和五年秋天发生的那个案子吧?”田原警官有些急躁地问道。 “当然知道。” “你应该也知道当时被砍断一只手的尾形静马,自那时起就失踪了。” “听说过。” “可是你对那个独臂男子消失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怎么会这样?” “因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根本已经变成一则传说了。” “是传说吗?” “虽然说这是事实,可是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几年,所以……” “所以?” “我是认为如果当时被砍断一只手的尾形静马还活着,而且发誓要向辰人报仇的话,他也用不着等到二十几年后才报仇,在这里应该有很多机会,所以我就没有太在意。” “可是,曾经发生过这种惨案,你总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觉得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天坊邦武全身上下带着贵族特有的自傲与狡猾,他那吊儿郎当的回答方式,使负责侦办此案的刑警们个个神经紧张。 “请你叙述一下今天下午的行踪。” 天坊邦武将他的秃头用力点了一下说:“大约一点多我吃完午饭,随后阳子就跟秘书奥村先离开餐厅,不久柳町也出去了,餐厅里只剩下我跟辰人、筱崎先生三个人。可是因为我有事情想跟筱崎先生谈,而辰人也好像要跟他谈什么事情,因此我就让辰人先讲。由于筱崎先生对我说,如果有事情要跟他单独谈,在两点半左右再回餐厅。因此我大约在一点半离开餐厅,到处闲逛了一个小时左右,直到两点半回到餐厅时,只看到筱崎先生一个人在那里。” 天坊邦武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过看他讲得有条有理,想必已经在脑中重新组织过回答的内容了。 “你回去时,古馆先生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的,筱崎先生说他们大约在五分钟前谈完话,正想派人去找我。” “那你跟筱崎先生谈到几点?” “到了三点,我们就结束谈话。” “接下来呢?你在哪里?” “然后我就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休息。我住的房间是在二楼的‘风信子之间’,迷迷煳煳之间,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悽厉惨叫声,我马上冲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是阳子在喊叫。当时大约是四点二十分左右吧!” “也就是说三点到四点之间,你是独自一个人躺在房间里面?” “是的。” “有没有人可以帮你证明,证明你一直都在‘风信子之间’?” “这个……我并没有对服务生们交代说我要留在房间里,不过……” 天坊邦武夸张地皱着眉头说:“难道你们怀疑我是兇手?我跟辰人一点仇恨都没有,干嘛杀死他!” 第23页 “先不谈这个,你跟筱崎先生之间到底谈了什么?” “我们谈了什么内容跟这次的案子无关吧!这跟辰人被杀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是怕有什么牵扯,所以还是想知道一下。是哪一类的内容?或者你简略提示一下也可以。” 天坊邦武露出不愉快的神色说:“是在谈某种生意啦!” “请问是哪一种?” “关于某种古董的收集。” 他不情愿地吐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屈辱的表情。田原警官霎时理解了其中的意义,慌忙在桌前低头说:“实在很抱歉。” 想来这位落魄贵族是以古董经纪人的身份向正飞黄腾达的新财阀推销古董维生。然而如此明白地讲出来,还是会使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再请问你一件事情,你知道古馆先生跟筱崎先生之间谈了什么事吗?” “这件事情你直接去问筱崎先生不就好了。” “我当然会去问他,但我想要先问你一下。听说筱崎先生好像要支援古馆先生的计划。”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详细内容我也不清楚。” “筱崎夫妇跟古馆先生之间发生那些事情后,怎么还能处得这么好?” “男人之间虽然可以这样,可是筱崎夫人应该感觉不太舒服吧!” “应该是吧!但是我实在不太了解筱崎夫人,对我来讲,那女人一直就像团谜一般。” “像团谜一般?” “本来她跟柳町已经订婚了,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而背叛了柳町,转而跟辰人结婚。一般人对于自己所背叛的男人见面,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可是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每年商量做法事或有什么必要事情要跟柳町见面时,她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是柳町跟她那段过去完全不存在似的。应该说是她坚强孤傲呢?还是冷淡薄情?” “柳町先生呢?他对筱崎夫人是否还有感情?” “这……” 天坊邦武摸着他的八字鬍沉吟道:“他也是个超出我理解能力的人物。昨天在火车上我曾问过他的近况,他说他目前还是单身。不过他至今单身是否因为还爱着筱崎夫人,那我就不知道了。” 天坊邦武的态度跟口吻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挺着一个大肚子瘫在椅子里的模样,看起来有点畸形。 “金田一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天坊先生,我想间你一件事情。你一点半离开餐厅,两点半回来,这中间一个小时你到哪里去了?” 天坊邦武瞪着金田一耕助那头鸟窝回答: “金田一先生,你是要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吧!很可惜,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只是在整栋房子里晃来晃去,搞不好会有服务生看到我,不过……” “不过什么?” “嗯,我大概跟筱崎夫人……谈了三分钟到五分钟的话。” “跟筱崎夫人谈话?” 大家都惊讶地对望着。 “那是几点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时是几点,就在我到处闲逛参观房子内部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逛到院子里了,接着就走到筱崎夫人的房间前面。不晓得你们知不知道,名琅庄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迷路庄’,无论院子里的盆栽、树木,都弄得像座迷宫似的,我在这个迷宫里面到处乱走,一不小心就走到筱崎夫人的房向前面了,这不是我的错。当时筱崎夫人把椅子拿到阳台上来,坐在那里,手上好像在刺绣,于是我就跟她打了声招唿。” “你说你们谈了三到五分钟的时间,你们谈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话题……只是寒暄问好而已。筱崎夫人邀请我进去喝茶,可是我又没什么事好跟她说,因此只是稍微寒暄了一下就离开了。” 天坊邦武跟倭文子以前是亲戚关系,两人谈一下话也并不奇怪。 “当时她旁边有女服务生在吗?” “没有人在。” “除此之外,你还遇到过什么人?” 天坊邦武略歪了一下头说:“对了,我跟筱崎夫人分手后在回餐厅的路上,又迷路了。结果我看到一间和式厅的玻璃窗里面有人在睡觉。因为拉门是开着,所以确实看到有一个人在里面睡觉,于是我急忙离开那里。后来我问筱崎先生,他说那个人应该是阿系。” 刚才筱崎阳子也说过了,系女在两点到三点之间会去睡午觉,因此天坊邦武在院子里面迷路,一定是两点过后的事。 金田一耕助点头说:“我再请问你一件事,你在这一个小时内,有没有到过仓库?” “没有,我主要是在这栋建筑物内跟庭园里四处逛,没有走到后面。那座仓库是在内墙的外面,但我没有走出内墙。” “你知道那条地道吗?” “我知道这栋建筑物里面有很多地道,可是对我而言,这种事情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戏,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根本没想过要去走这些地道。” “谢谢你。田原警官,你是否还有问题?” “可以了,下一位请谁过来?” “请阿系如何?” “好,我去请她来。” 天坊邦武抚弄着他那粗粗的八字鬍,威风凛凛地走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大家都露出可疑的表情对望着。 井川老刑警压低声音说:“这傢伙一定隐瞒了某些事情。依我多年的办案直觉来看,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没说!” “卖古董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我不是指这件事情,他一定知道这件案子的某些线索,而且在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金田一先生,你觉得呢?” “我也贊成井川刑警的说法,这空白的一个小时,跟这次的兇杀案可能有很大的关系。” “一定有关系,因为惨案是在三点到四点二十分之间发生的。” 田原警官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众人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向这儿接近。不到一会儿,系女小而瘦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三 系女犹如猴子攀在树上似地坐在椅子上,她皱着嘴巴,微笑着看着在座的每个人。 “各位想问我什么尽管问,不用因为我年纪大了就对我客气,我的耳朵还听得很清楚眼睛也看得见。” 人一旦活到这么老,不免流露出老谋深算的气息。大家都盯着这个有如“活文化”的老婆婆看。 井川刑警率先探身发问:“阿系,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如果是战前问这种问题的话,一定马上会被这位“继室夫人”大骂。 不过阿系也了解现在的状况,她很有风度地回答:“反正还不到一百岁,呵呵……金田一先生,你要问什么请尽管问。” 第24页 “好的。田原警官,请你开始发问。” “好。阿系,我第一件要问的是星期五傍晚,独臂男子来了又消失的这件事。” 系女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说:“关于这件事情,你问过玉子了吗?” “问过了。” “真的吗?” “真的。” 棒槌 学堂·出品 “各位,如果当时玉子告诉我那个人是独臂男子的话,我一定会自己出来接待。我也是在他消失之后,才知道他是个独臂男子。” “阿系,你也知道‘大理花之间’有地道吧!你怎么会命令玉子带一个身份不详的男子去那个房间?” “老实说,我当时不觉得那个人是身份不详的男子。因为那天早上社长打过电话来,而且他还拿着社长的名片来。” “可是你怎么会让他住有地道的房间?” “因为这是社长的命令。” 金田一耕助也在旁边出声说道:“那么你去跟他问好的时候,‘大理花之间’是从里面锁上的吗?” “不,我不知道是从里面还是外面锁上的,因为外面、里面都可以上锁。” “钥匙不是放在房间里面吗?” 系女有点慌张地说:“没错,因此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从地道里跑出去了。唉!年纪一大,记性就不好了。” 金田一耕助注视着系女发愣的表情说:“阿系,后来你进过地道吗?” “没有,我虽然精神很好,可是毕竟年纪大了,连走在普通路上都有危险,更别提地道了。” “阿系,独臂男子的事情,你跟筱崎夫人提过吗?” “我没有说,因为这件事情跟筱崎夫人无关,而且社长人又不在,我觉得不该惊吓到她。” “昨天早上筱崎先生到达这里时,你可曾向他报告过这件事?” “当然说了。” “当时筱崎先生的脸色如何?” “他当然是吓了一大跳。对了,当时筱崎夫人也在社长旁边,她好像非常吃惊,而且马上叫玉子来询问当时的情况。” “筱崎先生后来进地道查看过吗?” “我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正好有客人要来……” “筱崎先生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要找我来的?” “昨晚深夜,因为这种事情不能拜託别人去办,于是今天早上一起床我就打电话去电报局打电报。那封电报几点传到您那里的呢?” “早上九点左右收到的。我跟风间商量后决定要来,十点左右从新桥车站回电报。你们是几点收到电报的。” “十二点左右,正好是吃午餐之前。” “电报上说我会搭两点半的火车抵达这里,你把这件事告诉过其他人吗?” “没有,我只跟社长和夫人说过。” “那么客人们应该都不知道我要来这里喽?” “是的,只要社长跟夫人不说,他们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好的,谢谢你。田原警官,请你继续问。” 田原警官很小心地注意着金田一耕助和系女之间的一问一答,直到金田一耕助催促他,他才好像醒悟过来。 “阿系,听说你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都会去睡午觉?” “是的,年纪大了,一天之中如果不小睡一下,就没办法撑到晚上,真是没有用。” “那你今天也在睡午觉?” “是的。因此,我现在才能在这里跟大家说话。” “在你睡午觉的时候,天坊先生说他曾经路过你睡午觉的和式房前面,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系女勐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真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睡午觉的时候习惯打开拉门,所以曾警告大家不准穿越院子。那么天坊先生曾看到我睡觉的样子了!真是讨厌……他怎么会跑去那里?” “他说他去参观院子的时候,不小心迷了路才跑到那里,这件事暂且先搁下。请问你今天也是睡到三点吗?” “是的,这是我长年以来的习惯,要睡一个小时才会醒来。我正要去洗澡的时候,一个叫阿杉的女服务生来告诉我说金田一先生来了,老闆要我到迎宾厅去,我就匆忙洗好澡,来到迎宾厅。没多久,就见到金田一耕助先生,那时候大约是四点多的样子。” “没错,服务生是在四点整来带我到迎宾厅的。” “是的,至于后来的事情,金田一先生应该都知道了。” 系女的年纪虽大,但是耳朵还很灵敏,回答问题也十分清晰。有些老年人遇到自己不喜欢听的,都会假装说自己听不清而装傻;不过,系女不会这样,她的态度比天坊邦武更合作,因此赢得了所有侦办警官的好感。 可是,一提到有关杀死古馆辰人的兇手这类话题,她就只会讲不知道、不晓得、猜不出来……等等,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话把。 “阿系,你听说过这房子附近常会有独臂男子的幽灵出现的传闻吗?” “是啊!近来已经好久没再听到了。” “你对这点有何看法?” “警官,这种事情的出现是因为常常有人在谣传,我也很想亲眼看看到底是真是假,但总是遇不到,所以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我想还是会稍微有些警戒,前天晚上,玉子如果告诉我客人是个独臂男子的话就好了,可惜她没说。” 系女的表情很认真,连说话的口气都透出些许惋惜。到底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呢?光是看系女脸上的表情,连金田一耕助也无法判断真假。 “警官,你这个问题我已经听得很烦了,这位警察先生……您是叫什么来着?” “我姓井川……” “对了,这位井川刑警也一直很怀疑这件事情,他还说我把尾形静马藏起来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嘛!” “阿系,现在你该说真话了吧!那个案子已经过了追诉的时效期了。” 井川老刑警执拗地说。 “呵呵呵呵!你要我讲,我也没东西可以讲啊!” 系女摆出毫不知情、没啥好说的态度。 “这么说连阿系也不知道尾形静马是生是死了?” “对啊!不管谁问我,我都会这样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关于这一点,系女的回答十分狡猾。她端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每一个人,完全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最后田原警官也投降了,不再追究这个问题。 “筱崎先生与夫人,感情真的很好吗?” “那是当然的。” “金田一先生。” “是。” “也许就你的角度看来,夫人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太满足,不过,她那个人是外冷内热型,在别人面前会压抑自己的情感,这是她从年轻时代就有的个性,很难改的。不过,只要跟社长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很热情。” 第25页 系女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讲到这种话还是禁不住整个脸都红了,可能是她曾经看到过筱崎夫妇俩亲热的情形。 “阿系,你从筱崎夫人还是古馆先生的妻子时就认识她了吗?” “是的,不过她几乎没来过这里,因为古馆先生讨厌这里;加上战争时期传说美军可能会在远州滩登陆,所以他们疏散到轻井泽。” “相反的,柳町先生却常常来这里,对不对?” “是的,他也真是个可怜的人,他跟他姊姊的感情很好。” “柳町先生跟筱崎夫人年轻时代的事情,你多少知道一些吧!” 系女默默地看着田原警官,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警官,难道你以为柳町先生会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而犯下这样的案子?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田一先生,请问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是,我还有个问题想请问阿系。在兇案现场的仓库里面,有一只大沙袋,你知道吗?” “沙袋?” “是的,它差不多这么大……” 金田一用手势比划着名沙袋的大小。 “那种沙袋还会剩下?” “那么你知道有那种沙袋楼!那是做什么用的?” “上个月不是有颱风吗?河川上游要是暴涨的话会很危险,因此每个农家都被分派要做沙袋。当时我们也被分派到要做六个沙袋,可是我们跟农家不同,我们没有装米的草袋。幸好以前在我们拥有蜜柑山的时代用过这种袋子,因此,就利用那些袋子做了六个沙袋。那袋子还会剩吗?” “有,只剩一个。” 金田一耕助察觉到奸笑着的井川老刑警频频投射来不怀好意的视线,不禁闭上了嘴。 “请问这跟案情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田原警官板着一张脸,而井川老刑警跟小山刑警则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系女不禁面向金田一耕助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纳闷的神情。 第八章 藏刀手杖 一 关键人物即将出场,金田一等人不禁坐直身子,精神也好像为之一振。 “让你们久等了,因为医生来看我妻子。” 筱崎慎吾一边解释,一边进屋里来,这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她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惊吓过度而引起歇斯底里症状,加上情绪过度激动导致发烧,所以请大家待会儿说话的语气稍为温和一点。” “那我们待会儿可以请夫人来问话喽?” “当然了,因为她也是关系人之一。” “是吗?那太感谢了。筱崎先生,请坐在这里。” “好。” 这位战后商场上的杰出人物,遇到这种事件也使他受到很大的冲击。筱崎慎吾虽然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有点心不在焉,他身高一米六七、七十九公斤重的强壮体格,但此时显得有些泄气、沮丧。 “我们有很多问题想请问你。前天傍晚你人在哪里?” “你们怀疑前天晚上在这里出现又消失的独臂男子是我?” “这不是怀疑你,而是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们都要询问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在调查上会比较方便。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不会勉强。” “我不是拒绝回答,只是觉得你们会怀疑我实在太奇怪了。” 筱崎慎吾开始叙说他前天——星期五下午四点到五点都跟一位有名的企业家s在一起,然后又简单述说了一下奥村弘开车来接他之前的行踪。由于他提到的地点跟会见的人物,都是当时有名的地点跟人物,若想要调查其中真假,是很简单的事。 “谢谢,这只是形式上的传讯,请不要在意。接下来想请问你昨天到达这里的时间。” “早上九点。” “奥村弘也跟你在一起吗?” “是的。” “那么你是几点才听说独臂男子的事情?” “到达这里马上就听阿系说了。由于阿系不想吓着倭文子跟阳子,因此一直瞒着她们,等我到的时候才讲。” “当时在场的有谁?” “只有我、倭文子跟阿系三人。” “夫人受到很大的惊吓吗?” “当然会被吓到,不管是谁在恶作剧,做这种事也太过分了。” “然后你就进地道里勘查了是吗?那是几点钟的事情?” “我本来想一到这里就要先去洗澡的,可是后来又想在洗澡前弄脏衣服不太要紧,因此在十点钟进入地道。等到我勘查过地道之后,才想到要打电报向金田一先生求助。” “请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停顿了一下,缓缓问道:“你打算邀请我来名琅庄,以及我会搭火车在今天下午两点半到达这里的事情,你可曾对谁说过?” “我对倭文子跟阿系说过。” “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 “好。田原警官,请你继续问。” “你在地道里面发现了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才想要找金田一先生来商量。” “地道里是否留下有人走过的可疑痕迹?”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里到处都是蜘蛛网。” 看来筱崎慎吾走出地道后,身上一定也沾到很多蜘蛛网。 “你的打火机掉在地道内吗?” 田原警官拿出打火机给他看。 “对,阳子说她捡到了。我本来带有手电筒,可是走到一半,手电筒光线不太稳定,感觉上怪怪的,我猜想是因为电池接触不良,所以就把打火机拿出来用,但是就在我刚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时,打火机却掉了……” “古馆先生坐的火车是昨天下午两点半到的,而天坊和柳町两位先生坐的火车是四点到的?” “是的。” “听说昨天晚餐的时候,大家都在谈论独臂男子来过的事情?” “阿系真是太多嘴,我明明叫她不要乱讲的,结果她又忘了。” “当时大家都被吓到了吗?” “应该是吧!不过大家都没表示任何意见,可能以为是我在恶作剧。” “请你说明一下今天下午的行踪。” “好的。我吃完午餐后,只有古馆先生跟我留在餐厅。在那之前,天坊先生说要单独跟我谈一些事情,因此我就叫他两点半再过来。我跟古馆先生谈到两点二十五分左右,古馆先生离去后约五分钟,天坊先生就来了。” “你跟古馆先生谈的事情,听说是商业机密,那你们这次的谈话达成共识了吗?” “还没到那地步。” 第26页 “这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对古馆先生来讲很重要吧!”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在没谈成之前,中途就结束了呢?如果是因为天坊先生在这时候闯进来打扰谈话的话,那还比较合理。” “关于这一点……古馆先生的企划案是要在这附近建高尔夫球场,基本上,他的这项计划很有意思,也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事。可是,他毕竟是个大少爷,提供的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数据。我是个生意人,一看就知道那些数据都是杜撰的。我的脸色当场就很难看,而古馆先生大概不想让他舅舅天坊先生看到这种场面,因为他曾经跟天坊先生大肆吹嘘过这件事情。因此,他说了句‘请你重新再考虑一次’,就仓惶离开了。” “原来如此。在古馆先生离开之后五分钟,天坊先生就来了。你们是在谈有关收集古董的事情吗?” “是的。” “这件事情谈得怎么样?谈成了吗?” “没有。这件事情也宣告破裂。要符合他们的要求,实在很困难。” 筱崎慎吾苦笑着说:“是我要求结束的,由于金田一先生快要来了,而我也很担心倭文子的状况,所以就草草地结束了谈话。” “接着你马上就去夫人的房间探视?” “是的,我马上就到倭文子的房间……应该说是我们夫妻的房间。可是我来到房门前面,看到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我想躺一下,请勿打扰我,如果客人来了,请叫醒我。 “因此我直接进入隔壁的书房休息。接近四点的时候,女服务生来通知我说客人洗好澡了,我就前往迎宾厅。倭文子晚我一步到,跟着阿系也进来了,于是我就派人去通知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来到迎宾厅,是四点五分左右。 “这么说在三点以后,你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筱崎慎吾露出严厉的眼神看着田原警官,那瞪大的双眼闪闪发亮。 “你们肯定古馆先生被杀害的时间是三点之后吗?” “不,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大致上是这个时间。” 筱崎慎吾略微有点出神,好像在担心什么似地开口道:“看来好像很难证明我的清白。事实上我当时并不是一直关在书房里面,我在书房前面的院子里散步的时间比在书房里还要多。金田一先生……” “什么事?” “你听说过名琅庄的设计吗?建造这栋建筑的古馆种人伯爵,把院子里的盆栽、树林等等弄得跟迷宫一样,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我在里面散步。” “这点我曾听说过。” “我现在的书房、小客厅、卧室这一带,就是以前种人伯爵住的地方。这里的院子更经过一番特别的设计,因此恐怕没有人看到我在院子里走动。” “那么从三点到四点之间,你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田原警官单刀直入地说。 “是的,三点跟天坊先生谈完之后,我就叫女服务生来,告诉她客人快到了,等客人一到就先请客人去洗澡,四点要跟客人见面。快四点的时候,女服务生说客人已经在那边等了,而上述这段时间内我没有遇到任何人,也就是说,这段期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筱崎慎吾看着田原警官的眼睛毫无畏惧之色,他说话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有个问题问了可能很失礼,不过还是想请问筱崎先生一下。夫人对古馆先生的感觉如何?” 筱崎慎吾露出恍惚的神情说:“这个嘛……我跟她说,我们男人之间都不介意了,你也不要太介意。而她也一直很努力这么做,当然了,碰面的时候还是会怪怪的,尤其是周围的人如果说了什么,她的心情会更不好。” 田原警官又询问筱崎慎吾,是否知道古馆辰人过去曾经故意中伤自己的继母与尾形静马的关系? 筱崎慎吾回答说,在今天以前他完全都不知道。另外又问到有关倭文子跟柳町善卫之间的婚约关系,他也回答说直到刚刚才知道,所以无法对这些事情作任何评论。 问讯进行到此,筱崎慎吾的反应都很平静。不过最后田原警官拿出的一样东西却让他情绪大为激动。 “筱崎先生,请你看一样东西。” 田原警官自桌子下面拿出那支藏刀手杖到他眼前的时候,筱崎慎吾立即反射性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注视着这支藏刀手杖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这好像是我的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命案现场。你看,握柄这里有血迹。所以,古馆先生应该是被人用这个击打后脑而昏倒的。” 筱崎慎吾一听,立刻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擦拭着头上冒出来的汗水。 看样子,筱崎阳子并没有将这支藏刀手杖的事情告诉他。 “金田一先生,这是真的吗?” “筱崎先生,刚才田原警官所说的全是真的。请问你这支藏刀手杖平常收在哪儿?” 筱崎慎吾以害怕的眼神看着那支藏刀手杖,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支藏刀手杖了。这本来是把军刀,因为战争结束后时局相当混乱,所以我把军刀改成手杖当做防身用的武器,可是后来我有了手枪,就不再用这东西了。对了,我得到名琅庄后,也就是昭和二十三年间,我还曾经使用过这支藏刀手杖。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这里忘了带回东京,之后我就没有再拿过这支手杖了,想来应该是在房子的橱柜里。” “阿系也知道你有这么一支藏刀手杖吗?” “她知道,阳子也知道。” “夫人跟奥村先生呢?” “奥村也知道。倭文子嘛……我跟她开始交往的时候,偶尔也有时拿着这支藏刀手杖。不过,我不晓得她是否知道这支手杖里藏有利刃。” “那么古馆先生也知道喽?” 筱崎慎吾很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对,古馆先生也知道。我曾经在他面前拔出这把刀给他看,当然,这是在他的要求下才拔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拿出这支藏刀手杖开始,筱崎慎吾顿时好像泄了气,神色恍惚不说,甚至连反应、说话都非常迟缓,有点儿像喝醉酒的醉汉。 藏刀手杖出现在命案现场,又被当做兇器这件事情,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二 金田一耕助以前曾经在东京剧场的大厅见过倭文子。当时她以筱崎慎吾的助手身份活跃于上流社会。表面上她是古馆辰人的妻子,可是那时已传出她跟筱崎慎吾有染的风声。 “听说倭文子跟筱崎慎吾之间有一些流言……” 那一天,风间俊六在金田一耕助耳边不断地咬耳朵。 第27页 筱崎慎吾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只看到倭文子跟一个外国人站在一起,可能是应筱崎慎吾的要求,她带外国人来看戏。 倭文子身穿一袭花色华丽的和服,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完全不在乎周围人们的视线,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这令金田一耕助相当佩服。 倭文子实在长得很美! 现在的倭文子也是穿着和服,粗格子线条上混织着粉红以及蓝色丝线,朴素的色调让人第一眼看不出粗格子上的混织色调。而把这件朴素和服衬托得令人眼睛一亮的是那条正田带,蓝加白的杂色花纹,用金、银、朱色线绣着许多大大的轮状花样,一点皱褶都没有的白足袋【注】上让人觉得好清爽。 “抱歉,你身体不舒服还将你请来。” 【注】白足袋:日本式布袜子。 面对如此靓丽的美女,年轻的田原警官不断地干咳着,神情十分紧张。 “没关系,这是你们的工作。” “发生这种事,是不是让你受到惊吓了?” 倭文子微微点头,柔弱的模样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想请教你一些问题,可以吗?” “请发问,不用客气。” “那就按照顺序来问。夫人是在星期五早上到达这里的吗?” “是的,因为要先过来为今天的聚会做好各项准备。” “阳子小姐为什么会一起来?” “因为奥村要开车,她就想跟来一起兜风。到达这里之后,吃完午餐,他们俩就出门兜风去了。” “他们出去后,夫人就在屋子里到处走动吗?” 从一旁插嘴的是井川老刑警,他明显地露出猜疑的神色。 “是的,毕竟我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 “你说很久没来,请问是多久?” 霎时倭文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不过马上就恢復了冷静。 “老实说,自从名琅庄归我丈夫所有之后,这是我第二次来。我跟我丈夫结婚以来,他从不曾带我来这里度周末,因为我不太喜欢这里。” “那么前天你在这里到处走动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 “没什么不同的。虽然我丈夫说这里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我本来也以为如此,不过从外观看来没有很大的差别,只不过是每个房间内部改造成适合经营旅馆的样子而已。” “夫人看过每一个房间吗?” “嗯,我的任务之一就是分配客人的房间。我跟阿系商量之后,分配好每个人的房何,然后一间间地检查。” “你去过后面的仓库吗?” “没有,我没有去过……” “等一下,在田原警官询问之前,我有件事情想请教夫人。” 这回出声的是金田一耕助,面对这样的绝色美女,他显得有点害羞。 倭文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金田一耕助。 “夫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栋房子里有很多地道跟机关?” “当然知道。” “你了解这些机关吗?你知不知道那些房间里有什么样的地道?” 倭文子微笑着说:“金田一先生,我对这件事不想多说。当初建造者在这栋房子设计这么多机关,听说是基于某些理由。不过,我是个女人,从小就被教育不可对这些事情有好奇心。” “那么你对那些机关设计完全不清楚吗?” “是的。而且,我从以前就很讨厌这栋房子。” “谢谢你的回答。田原警官,我问完了。” “好的。星期五傍晚五点左右,有个叫真野信也的独臂男子来到这里又消失了,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件事情的?” “昨天早上我丈夫来这里之后没多久,我就听阿系提起这件事情,但是当时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你丈夫命令阿系打电报给金田一先生,提到了这件事,你在旁边也听到了,当时你有什么反应?” “老实讲,有点惊讶。这件事情真有那么严重吗?” “夫人有没有对谁提起过这件事情?就是要邀请金田一先生来的这件事。” “没有,我没对任何人提过。” “夫人,你认为那个男人……也就是星期五傍晚来了又消失了的男人,会不会是你的前夫……对不起,是不是古馆先生呢?” 倭文子沉默地看着井川老刑警。她已经发现井川老刑警对她充满敌意,并且似乎还抱着想要侮辱她的念头。不过她的表情依旧没变,一脸的冷淡,犹如戴张面具一般,仿佛她天生就是这种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前天晚上就来了吗?” “你刚才不也看过那男的……不,对不起,看过古馆先生的尸体了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 “你没发现被害人的左手用皮带绑在身上,装扮成独臂男子的样子?” 倭文子的脸色开始变了,她看着金田一耕助问道:“金田一先生,他说的全是真的吗?” “是真的。夫人,你没有发现吗?” “我没有发现到,他为什么要作这种打扮?” “这正是我们想问的。你认为古馆先生为什么要假扮成独臂男子?”井川老刑警还是带着挑衅的口气问。 “金田一先生,会不会是有人在杀害他之后,才把他弄成这样的?” 金田一耕助还没有回答,井川老刑警就先一步插嘴说道:“谁会这样做呢?兇手为什么杀了你的前夫之后,还要那么麻烦地把他弄成独臂男子的样子?可不可以谈一下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对于井川老刑警来讲,这二十年来的执着说不定会在这一刻得偿宿愿。 当初他在调查的过程中,不断受到当时的贵族阶层阻挠,累积了这么多的不满,如今终于爆发了。 看到倭文子一脸困惑的表情,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想要插嘴帮她一下。 “夫人,古馆先生究竟是打扮成独臂男子的模样后被人杀害,或者是被杀害后才被人打扮成独臂男子,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从兇案发生前后的状况看起来,前者的嫌疑比较重。难怪警方会怀疑古馆先生就是那个星期五晚上来这里后又消失的真野信也。” 不知道是不是金田一耕助的说明让倭文子比较能接受,只见她略低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星期五晚上,虽然我也在这个房子里,可是我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刚才我也说过,直到昨天早上阿系提起这件事之前,我完全都不知道,而且……” “而且什么?”井川老刑警追问着。 “星期五傍晚来这里又消失的那人究竟是不是他,你们只要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因为古馆先生也是交游广泛的人,查一下星期五傍晚他在哪里做什么,不是比较快吗?” 第28页 “没错。” 井川老刑警好像还想讲什么,但金田一耕助在他开口之前就先说:“田原警官,还是先派人去东京调查一下吧!”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办。” “田原警官,请你继续。” 金田一耕助故意让井川老刑警没有机会开口,因为他对于这位老刑警过于露骨的敌意感到很厌烦。这种态度只会妨碍调查,对于整个调查工作完全没有帮助。 井川老刑警也明白金田一耕助的用意,于是就此沉默,不再说话。 “我们来谈谈今天的事情吧!听说你今天没有到餐厅来用午餐?” “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 “那你今天是否见过古馆先生?” “连一次都没有见过,但这不包括见到他的尸体。” “你这次来到这里之后,是什么时候见到古馆先生的?” “昨天晚餐时的餐桌上。” “昨天吃饭的时候,你也见到天坊先生跟柳町先生了?” “是的。” “之后有没有再跟他们其中之一见过面?” “后来就没有再跟任何人见面了。对了,今天下午我看到过天坊先生。” “关于这一点,想请问你有关今天下午的事情,可以吗?” “可以。” “你今天中午没去餐厅吃饭,一直待在房间里吗?” “是的,那时候我在房间的门上贴了张纸,因为我不想见任何人。对了,先前我丈夫邀我一起去餐厅用餐,但是我拒绝了,然后我丈夫对我说,金田一先生两点左右应该会到,先请金田一先生洗个澡后,大约四点再跟他见面,到时候请我也出席,而我也答应了。中午玉子拿食物过来,因此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吃了饭。” “你在门上贴了张纸条?” “是的。” “三点左右,筱崎先生走到你房间门前,你没发现吗?” “是吗?我完全不知道,可能是在打磕睡吧!” 井川老刑警的眼睛里又闪现出怀疑的光芒。 “可是天坊先生经过你屋前的院子时,你正在阳台刺绣。” “我是看到过他,那是几点的事情呢?” 田原警官看着笔记回答: “天坊先生说他一点半的时候离开餐厅,两点半回到餐厅跟筱崎先生谈话。而在中间这一个小时中,他都在院子及房子里四处闲逛,他应该就在这段时间里见到你。” “天坊先生对你们说过什么吗?” “没有,他只说跟你谈了两三句问候、寒暄之类的话。” 倭文子的表情突然暗下来,脸上几乎不曾显露表情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轻轻嘆了一口气。 “金田一先生,我最近真的觉得没落贵族好悲哀,尤其在今天,这种感觉特别深刻。” “为什么?” “是因为天坊先生的关系。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过去是个很有气质、很坚强的人,可是他今天却来向我哭诉哀求,最后还威胁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金田一耕助诧异地问道。 “好像是跟古董有关。” “这件事你丈夫提过。” “我不清楚我丈夫说了什么,不过,他似乎对天坊先生不太高兴。以前他曾经通过天坊先生买了一些画,其中有些赝品,所以不再相信他的话。可是,这次的生意对天坊先生好像很重要,所以他才要我帮忙从中斡旋。一开始他只是对我哭诉,我敷衍了他几句之后,他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转变成什么样子?” “他对我说我丈夫的生意有些是违法的,而且他还知道一些秘密,什么掌握我丈夫的生杀大权……之类的话。” “他说的秘密是什么?” “他没说,就算他说了我也不懂。于是我请他直接去跟我先生讲,可是他一直纠缠不休。” “那么天坊先生在你那里逗留很久喽?” “大概半个小时。” “那夫人你怎么办?” “只有逃啊!我告诉他,你跟我先生见面的时间快到了,他就走了。” 这么说,天坊邦武在倭文子那里逗留到将近两点半左右。这里有一个地方对不上,根据天坊邦武的说法,他们只是闲聊了两三句话而已,他想要缩短谈话的时间,大概是想隐瞒他说了那些威胁的话语。想到这里,金田一又问:“那么天坊先生离开之后,你做了些什么事?” “他走了之后,我的心情变得很不好,什么事都不想做,于是我就回房间坐在摇椅上,想了很多事情,想着想着就打起盹来了。” 金田一耕助怜悯地看着这个冰冷的女人,她竟然讲了这么多话。这类女子会讲这么多话,通常都是心情极度不安的缘故。 “接下来呢?” “然后我丈夫就派玉子来通知说金田一先生来了,要我到迎宾厅。在玉子来叫我以前,我一直待在房间里。接下来的事情,金田一先生也都知道了。”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对于古馆先生这种死法,有何看法?” 倭文子的表情明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以毫无气力的声音说:“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田原警官接着从桌子底下拿出藏刀手杖说:“你见过这样东西吗?” 倭文子的眼睛突然睁得好大。 “这是我丈夫的……不,这跟我丈夫以前的那一支手杖很像,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命案现场发现的,古馆先生是先被人用灌铅的握柄打到后脑之后昏迷,然后再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第九章 地道探险 一 顾不上一天来的疲倦,当天晚上十一点多,田原警官以及井川、小山两位刑警、金田一耕助四个人,决定进入那条地道探险。 系女带他们来到名琅庄左侧二楼,沿着t字形走廊往前直走,在t字形直的这条走廊右边有四间房间,走廊左边是宽广的屋顶花园,夏天时可以当作露天啤酒屋使用。不过,系女说以后这里要增建四间房间。 t字形横的走廊上有两间房间,“大理花之间”位于右边,“风信子之间”在左边。 一走进“大理花之间”,迎面就是一间约十二坪【注】大的客厅,往客厅的右侧门进去,里面有一间约十坪大的卧室。 打开卧室右边的门,就是厕所、浴室。这三间连在一起的房间,皆面向东北,只要拉开百叶窗和窗帘,就可以远眺高耸的富士山。不过现在是晚上,所以每扇窗户都用厚厚的百叶窗跟窗帘遮起来了。 【注】坪:日本计算面积的单位。 而那条神秘地道就在小客厅的壁炉里面,现在约略介绍一下“大理花之间”与“风信子之间”房内的基本摆设。 第29页 这两间房间不仅相连,而且左右对称,隔开这两间房间的墙壁有一米多厚。在壁炉上面装了一个离地面约一米左右的大理石壁炉架。真野信也这位独臂男子消失后,钥匙就是放在这个壁炉架上。 系女伸手按下壁炉架下面的隐藏按钮,壁炉登时沉下,同时壁炉内的红砖墙往左边墙壁移动。 “这条地道比明治时代刚建造完成时还要精巧。” 井川老刑警见到地道的精巧设计,不禁咂舌称奇。 “阿系,你知不知道一人伯爵私底下在弄这些地道?” “他常常在房间里面搞东搞西的,对改建房子有很大的兴趣。” 一人伯爵整修地道的目的,是单纯对这种神秘的建筑构造具有好奇心?或是还有其他的目的呢? 大家站在地道入口前,不禁再度思索着古馆家这三代人的奇妙嗜好。就在这时,有个人站在“大理花之间”敞开的门外。 “这就是地道的入口吗?”发出声音的人是天坊邦武。 天坊邦武穿着粗直条纹睡衣,上面罩一件咖啡色的羊毛睡袍,手上拿着毛巾跟肥皂盒,看来他正想去浴室洗漱。 “天坊先生,你的房间也在二楼吗?”金田一耕助开口问道。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因为听到这里有声音,所以才跑来看看。原来地道入口就在那里。” 天坊邦武迳自走进房内,用手推开站在壁炉架前面的井川老刑警跟小山刑警,探头张望着地道入口的隐藏机关,以及已经被打开的黑暗地道。随后他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眼里透露出一丝不安的阴影。 “金田一先生,我住在隔壁的‘风信子之间’,那里也有一个跟这里一模一样的壁炉架,难道那里也有这种地道吗?” “哈哈……” 井川老刑警大声笑了起来。 “阿系,天坊先生在问你是不是也让他住了一间有地道的房间?” “这怎么可能?天坊先生,如果到处都有地道的话,这栋房子不就变得跟蜂窝一样啦!” “还是你担心有人会从地道里跑出来攻击你?” 年轻的小山刑警在一旁嘲弄道。 小山刑警和井川老刑警的挪揄很伤天坊邦武的心,他气得连肥胖的身体都不断地发抖,狠狠瞪了他们俩一眼,便往门边走去。 田原警官看着他的背影,同情地说: “天坊先生,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检查一下房间?” “天坊先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检查一下壁炉架附近有没有开关之类的装置比较妥当。” 金田一耕助也好心地提供意见。 “嗯,我也正打算这样做。” 天坊邦武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众人又将视线移到地道上面。 “阿系,楼下是谁的房间?”金田一耕助问。 系女露出慌张的神色说:“这间房间的正下方是社长的房间,他现在应该在那里。” 井川老刑警跟田原警官对望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那间房间里面难道也有跟这里一样的地道?” “是的。社长的房间是以前歷代主人的休息室,一旦下面遭遇危险时,他可以马上爬到这间房间来,然后从这间房间往外逃走。” “正下方的房间也有一个相同的壁炉吗?” 金田一耕助踩着地板,仔细问道。 “是的。所以你们下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在中途的墙壁上会有一个和这壁炉下面一样的入口装置,可是你们没有办法从地道那边打开。” 在进入地道之前,金田一耕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系女说:“阿系,明天早上九点十五分,富士车站有一班上行的列车吗?” “是的。” “我想搭明早那班火车回东京,请帮我安排一下好吗?” 井川老刑警一听,粗着嗓子责问:“金田一先生,发生这么重大的兇杀案,你还要回东京去!” “实在是很抱歉,之前我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因此东京那边还有些事情没办好。” 田原警官在一旁以温和的口吻说:“金田一先生,你该不会是不想管这件案子了吧?” “不会,我还希望今后各位能够让我继续帮忙呢!” “那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傍晚会回来,搞不好我回来时这案子已经破了。” 井川老刑警闪着他那双狡猾的眼睛说:“你可别想抢功劳!难道你是想去东京调查什么……假如你知道什么线索,也要向我们报告哩!” “哈哈哈!井川刑警,这件案子很难搞的,并不是我一个人随便跑跑就可以查明真相。阿系,刚才我说的事情就拜託你了,也请你先跟筱崎先生讲一声。” 金田一耕助交代完后,大家便一起进入地道,这时候是十一点二十分。 小山刑警进入地道后东摸西碰,发出了一些响声。 “别闹了,下去吧!刚才阿系不是也说过了,这堵墙从地道这里是绝对打不开的。”井川老刑警斥责道。 小山刑警听了便不再敲打,他手上的手电筒朝着下方,开始往黑暗的底部深入前进。 不久,金田一耕助也来到主人房外的这堵墙,他利用手电筒的亮光检视了一下砖墙的结构。 系女刚刚说这堵墙的设计是只能从房间里面打开,而墙壁另一头的主人房内,也和刚才一样毫无半点动静。 “金田一先生,请小心点。从那里往下走二十几级梯子之后,就是地道起点。”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田原警官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回音。 “我马上去。” 金田一耕助数着铁梯子的阶数往下走,共有二十三阶。 从“大理花之间”的人口来到筱崎慎吾的房间外面,则有十二阶,那么全部共是三十五阶。每一阶间隔约一尺,也就是说金田一耕助现在身处于地底下三十五尺之处。 金田一耕助下到最后一阶,眼前即刻出现了一条黑暗的地道。这条地道也是用砖块跟水泥建成的,高度刚好可以让一个身高普通的人站着行走,宽度则足以供两个人并排走。 “金田一先生,这地道是由古馆家第一代的种人伯爵建造,第二代的一人伯爵修整,而最近筱崎先生又做过整修。你看!这里整修的痕迹有新旧两层。” 听到井川老刑警的说明,金田一耕助小心地查看墙上的痕迹,上面果然有两处新旧不一的增补痕迹。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筱崎先生也真爱玩。不过,这也难怪,对于地道、机关这类东西,不管是谁都会有好奇心。如果获得一栋这样的建筑物,任谁都会想要把这些设计巧妙的机关保存下来。” “筱崎先生会有这种孩子气的好奇心吗?” “嗯,每个人多少都留有一点稚气,筱崎先生的这种性格表现得十分明显。” 第30页 金田一耕助将手上的手电筒对着前面的黑暗照去。 “要踏进这条地道,的确需要一点勇气。还好,最近有好几个人走过这里了,不过还是令人有点发毛。” “金田一先生竟然这么胆小!那由我打头阵好了。” 小山刑警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他的脚步明显地有些颤抖、迟疑。 紧跟在小山刑警后面的是井川老刑警,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并肩走在他们俩后面。 地道的空间不小,可是空气却很混浊,令人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视线不良,更让人感到不舒服。虽然地道四处都有近年来整修过的痕迹,不过都只是应急性地整修,漏水现象相当严重,到处都有砖瓦快掉下来的痕迹,甚至有的地方只要稍微碰撞一下,砖瓦就会乒桌球乓地掉下来。 “这条地道是一条路通到底吗?” “没有人提到有岔路。” “就算有岔路,可能也只有阿系知道。” “金田一先生,你可听说过有岔路?” “没有。建造这栋房子的种人伯爵在和室房里休息的机会比较多,才会想从和室房建机关和地道相连。可是建造这种地道很麻烦,所以我想应该没有岔路。” 小山刑警半是好玩似地敲着右侧的墙壁,这时候头上突然嘎啦嘎啦地掉下五六块砖瓦,大家不约而同地跳到旁边。结果因为这场震动,又掉了两三块砖瓦下来。 “不行啊!搞不好连墙壁也会……哇!” 井川老刑警的话还没说完,又从上面掉了两三块砖瓦下来,他赶紧用双手抱头跳开。 “可恶,又没做什么,砖瓦却一直往下掉。” “嘘!井川刑警。” 金田一耕助慌忙警告井川老刑警道:“不可以太大声,好像是因为你刚才说话的声波震动,才使砖瓦掉下来的。” 大家听了不禁僵立在当场,在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中互相对望着。 “怎么会呢?那简直就寸步难行了嘛!哇哈哈!” 井川老刑警故意大笑一声,这时,一米前的砖瓦墙忽然嘎啦嘎啦地又掉了下来,大家不禁吓得屏息以待。众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掉落下来的这堆砖瓦,过了数分钟后,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哇哈哈……” 暗处里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笑声,尾音还带着阴沉的颤音,从远而近传过来,所有的人都呆愣在现场,吓得勐吞口水。 隔一段时间,又再度传来这种笑声。 “哇哈哈……” “原来是回声啊!” 井川老刑警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额头上的冷汗也已经涔涔而下。 田原警官呵呵地笑着说:“连井川大叔都被吓到了。” “哇哈哈……”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新的回声……不,这次应该不是回声,而是有人在地道的某处笑着。 “哇哈哈……哇哈哈……哇哈哈……” 那笑声间隔一定的时间又反覆地响起,最后消失在混浊的空气中。 众人不禁心中一颤,有人在地道里面! 二 井川老刑警、田原警官、小山刑警、金田一耕助四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拿着手上的手电筒往前面照去。只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风化成白色,且只用水泥粗略整修过的旧砖瓦墙,地道就在这里变成v字形。 “有人在这个地道里面。” “是谁在那边?”井川老刑警大声喝道。 不必说,这一叫自然又震掉了四五块砖瓦下来,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人”身上。 “是谁在那边?是谁在那边……” 过了不久,井川老刑警的声音在地道内的墙壁四处反弹,终至消失。 顷刻间,又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谁在那边?” 这个声音以不输井川老刑警的强大气势传过来。 从声音中可以确定,“他”是男人,至于真实身份就无从得知,更别说要去判断出对方的年龄、长相等等。 “是谁在那边?是谁在那边……” “可恶!” 井川老刑警已经等不及听完回声,马上抬步追了过去。就在他跑了五六步之后,左右墙壁发出很大的声响,又掉下数块砖瓦。 个性温和的田原警官见了也不由地大声说道:“大叔!你想把我们活埋吗?” “金田一先生,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井川刑警,敌方主动向我们夸耀他的存在,我们只有静待他接下来的行动,才能判断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除了慢慢走完这条地道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对方会不会在前面弄什么机关?”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正如刚才田原警官说的,我们都不想被活埋在这里,所以大家只能慢慢前进。” “我们走多远了?” 小山刑警发出害怕的声音。 金田一耕助用手电筒照着手錶说:“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二分,我进入地道后,最后一次看手錶是十一点二十二分,现在又过了十分钟,可能已经走到一半了。” “你是如何判断的?” “根据阳子小姐和奥村先生所说,走完这条地道需花二十几分钟。” “金田一先生,刚才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说不定想伤害我们。” 小山刑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畏惧。 “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他没必要故意模仿井川刑警说话,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若他真的想要加害于我们,应该是不出声才对。” “好,不如就听金田一先生的话,继续前进吧!” 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黑暗都会使人不由自主地胆小起来,况且众人身处于一个随时会垮下来的地道里面,再加上有一个来路不明的“怪人”二度向他们挑衅,这就更令人害怕了。 大家遵照田原警官的指示,开始慢慢前进。 墙壁上的砖瓦不时崩落下来,地板也都龟裂了,而且天花板上不断滴下的水滴,硬是把地板上的砖瓦浸蚀出一些坑洞。仔细一看,到处都是水洼,还有无数的老鼠在水洼里游泳、蹿腾着。 打头阵的小山刑警看到这副景象,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可是他又不能喊叫或跳起来,因为只要一个小小的震动就会使天花板或墙壁的砖瓦崩塌下来。 他们前进的速度真的很慢,空气越来越凝重、混浊,漏水的情形也更加严重,墙壁上到处都滴下成串的小水滴,地上有些小水洼甚至淹到脚跺处,数不清的老鼠在四处出没。 田原警官陡然停下脚步说:“金田一先生,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七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走了十五分钟。” “是的,大约有一半路程了。” 第31页 “刚才那个可疑人物呢?”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井川刑警、小山刑警,有没有感觉到哪里有人?” 大家都停住脚步,向着远方的黑暗竖耳倾听。可是,耳边只有漏水的水滴声及砖瓦、沙子落下的沙沙声,偶尔还有老鼠窸窸窣窣的移动声。 “井川大叔,怎么样?要不要再大喊几声看看?” 金田一耕助立刻附和道:“井川刑警,不如你再喊一声吧!” 井川老刑警马上气沉丹田,然后用力大喊:“餵!有人在吗?” 旁边的墙壁又落下数片砖瓦,不过很快就停止崩落了。 大家都竖耳仔细倾听,很快地,回声传回来了。 “餵!有人在吗?餵!有人在吗?餵!有人在吗……” 最后的尾音渐渐消失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万分紧张地等待着,不出所料,另一个阴沉的声音果真传过来了。 “餵!有人在吗?” 不久,又有连续不断的回声传来。 “餵!有人在吗?餵!有人在吗……” “可恶!” 井川老刑警气得双手握拳。 “他果然在等我们。” “井川刑警,刚才的声音……” “什么?” “在这种洞穴里面,很难衡量间隔距离,但是,刚才的声音跟现在声音的时间间隔似乎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 “是不是他也用跟我们相同的速度,往地道的出口走去?” “金田一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清楚。总之,我们除了继续前进走到出口之外,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先出去再说吧!” “好,这次换我打头阵。” 井川老刑警跟小山刑警交换位置,率先往前走。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起就在左右的墙壁上摸索着,看看有没有隐藏的门可以通往另外一条路。可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任何发现。 如果真有隐藏的门,一定会用某些东西伪装起来。 以地道内这么严重的毁坏状况来看,整片墙都因潮湿而长出一些青苔或不开花的苔类植物,这些伪装会把隐藏的门掩饰得更好。 “谁在那边?” 井川老刑警突然气愤地大喝一声。 “大叔,你怎么了?” 在前面约两米处的地方,有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回答了田原警官的唿喊。 大伙儿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地板上凹陷了一个洞,井川老刑警就是掉进了那个洞里。 这个凹洞深约一四五一尺,而且底部都是水,因此掉下去的撞击力并没多大;不过之后又有瓦砾掉下,打到了井川老刑警的后脑上。 “大叔,你要不要紧?” “不要紧。真是好惨,这里竟然会有个洞!” 这么大的洞不可能是那个独臂怪人弄出来的,应该是他知道这里有个凹洞,而故意引井川老刑警过来让他掉下去的。 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吗?这个独臂怪人……或者是伪装成独臂怪人的人,为什么要在黑暗的地道中徘徊? 金田一耕助移动手中的手电筒,检查凹洞的前后左右,发现凹洞的前方有一块三尺宽的板子。 那个独臂怪人一定是先将板子盖在洞穴上,再把手放在这块板子的边缘,等井川老刑警冲来时,他立即把这块板子拉开,井川老刑警便直落凹洞中。 “田原警官,我去前面看一下,顺便去追刚才那个男人。” “好。拜託你了,小心点!” “放心,比力气的话,我很有自信。” 看到前辈遇难,小山刑警不禁充满斗志。他踏上那块板子,迅速消失在对面的黑暗中。而井川老刑警也在田原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的协助下,从凹洞里爬了上来。 “真惨!要是死在这里,恐怕就会变成老鼠的食物了。” 金田一耕助往洞里一看,黑漆漆的水中有十几只老鼠浮沉着,瓦砾堆下面还露出一条尾巴,大概是被压死的老鼠。 幸好井川老刑警的伤势不太严重,只不过后脑肿了一个大包,身上有好几处擦伤。 “田原警官,小山去哪里了?” “他先走一步,去追刚才那个男人。” “他一个人去行吗?” “应该没关系,那个人似乎没有要加害我们的意思。井川大叔,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跌下去的时候,他从上面往下看着我,没有说什么,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看到了。可是他戴着黑眼镜、大口罩、鸭舌帽,看到跟没看到还不都一样。可恶!手电筒坏掉了。” 等井川老刑警整理好衣服之后,大家一起追赶小山刑警。这次由田原警官打头阵,井川老刑警夹在中间,金田一耕助殿后。 这条地道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绕来绕去,有很多转弯。可能是因为地层分布的关系,当初建造时是朝容易挖的地层挖掘。 刚开始前进的时候,地道内的漏水和崩塌情况还是很严重,可是越往前走,空气就越干燥,旁边的墙壁也没有漏水的情况了。不知不觉中,脚下的地板从平缓到倾斜,然后变成略微上坡的路段,可能快要接近出口了。 “金田一先生,刚才那个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走在最前头的田原警官问道。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道地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田原警官,出了地道之后,必须把所有的人再找来谈谈。问问他们在我们进地道的时候在哪里?做些什么?”井川老刑警说。 “你是说刚才那个男人有可能是名琅庄里的其中一个人?” “我不确定,只是怀疑罢了。金田一先生,你认为如何?” “试试看无妨,不过……” “不过什么?” “恐怕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哈哈哈!没错,很可能会这样。” 井川老刑警依然不改其善于嘲讽的本性,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小山刑警回来了。 “没追到,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奇怪的傢伙。” “当然找不到了,你这么粗心大意,哪会找得到这么狡猾的人。嘿嘿!不过,最粗心大意的人应该是我。” “小山,这里离出口还远吗?” “不远,出口就在前面而已,转过这个弯就可以看到楼梯了。” 四个人来到楼梯附近,感到空气更加干燥,砖瓦也风化得七零八落,眼前的楼梯好像原本装有手扶栏杆,不过现在已经不见了。 爬上楼梯后,上面有一个约两坪大的平台,走在最前面的田原警官忽然往后倒去,还好,有小山刑警在后面挡着。 第32页 在手电筒的灯光中,他们清楚地看到有个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前方。 “是谁?” “田原警官,那是仁王像!两个木雕仁王中的一个……” “什么?仁王?” 田原警官再度用手电筒照了一次,原来那是个跟真人同样大小的仁王像,它的嘴还张得大大的,看起来很可怕。 井川老刑警和金田一耕助也从后面跟上来。 “果然有点可怕,在黑暗里突然跟它撞在一起,不管是谁都会吓一跳的。” 金田一耕助也靠到旁边,用手电筒照着仁王像。 “这一尊是金刚像,另一尊嘴巴闭起来的力士像在哪里?” “请等一下,这尊仁王像是出口的守护者。你看看仁王站立的板子。” 小山刑警将手电筒往下一照,才看到这尊仁王像站在一块高约八寸、半径约半米的半圆形板子上面。那块板子上有一对湿湿的橡胶鞋脚印,两只鞋印的前端都面对仁王像。 “你们看这个!” 小山刑警发现旁边墙壁上有个按钮,伸手一按,仁王像所在的半圆形地板,连同背后的墙壁开始旋转,接着出现了另一尊仁王像,后来出现的这尊仁王像闭着嘴。 田原警官十分佩服地说:“金田一先生,这么看来,刚才张嘴的是金刚像,这个闭嘴的就是力士像了。我本来以为金刚跟力士是同一尊呢。” “张嘴的叫阿形,闭嘴的叫云形。” 小山刑警疑惑地说:“等一下,这边的板子上没有鞋印。” 他接着按下按钮,让板子旋转半圈后说:“刚才那个可疑人物逃到这里的时候,张嘴的金刚像是面对这里的。” 小山刑警边说边操纵给大家看,并把鞋子弄干净,站在板子上,并指着墙壁的按钮说:“按下这个按钮。” 于是,板子带着金刚像与小山刑警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小山刑警就消失在地道的另一头了。 “好了,大家按顺序出去吧!” 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鱼贯出去后,金刚像又转回到金田一耕助的面前。金田一耕助尽可能不弄坏可疑人物的鞋印,然后按下墙壁的按钮,很快地,板子一旋转便把他带到地道外面。 这里是只有四坪半大小的祠堂,月光从腐朽的格子窗照射进来。 这个格子窗跟木雕仁王像之间,围着一排高到腰际的半圆形栅栏。以前就是用这个栅栏掩护出口,不过现在栅栏己经坏得差不多了。 田原警官、小山刑警、井川老刑警三人站在栅栏的另一边检视着。金田一耕助重新打开手电筒,就着灯光查看仁王像。 “田原警官,种人伯爵是从哪里得到这尊仁王像的?看起来好像是古董。对了,小山刑警,这一边是否有可以让这个板子旋转的装置?” “我刚才已经找过了,但是没找到。” “金田一先生,祠堂里不可能会有进入地道的装置,如果有的话,名琅庄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外人侵入。” “井川刑警,刚才那个可疑人物是从哪里潜入地道的?‘大理花之间’早就有人看守啦!” “莫非地道里还有别的入口?” “金田一先生,刚才那个可疑人物为什么不从入口逃出去?” “一定是因为那个入口是在老鼠洞的另一边,所以他不可能往回走。” 剎那间,金田一耕助突然惊叫一声,而后迅速跳开。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蜘蛛网粘到他的脸了。 “对不起,我正想要提醒你,不过专心听着你的解说就忘了。” 田原警官压抑住笑声说,井川、小山两位刑警也在一旁窃笑,看来他们早在金田一耕助之前都已经粘到蜘蛛网了,鼻头都是黑黑的。 金田一耕助用手帕擦着鼻子说:“看来阳子小姐他们提到粘到蜘蛛网的这段话是真的。” “是啊,大家都是在这里粘到的。” 走出祠堂,金田一耕助回头看到祠堂屋檐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仁天堂”三个字,可是字迹已经有点模煳了。 格子门外侧以及仁王像后面的板子上,放着十只老旧的草鞋,贴满了一千所神社的牌子,这些都是为了掩蔽地道出口之用的。 祠堂外一片雾色迷茫,一轮半弦月挂在雾中的树梢上。在这里可以看到发生命案的仓库就在杂树林的另一边,仁天堂跟仓库中间供人进出的后门现在是关着的。 金田一耕助手錶上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进入地道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分,因此他们总共花了二十五分钟才完成了这一趟地道探险。筱崎阳子和奥村弘花了二十分钟走完全程的证言,看来也是真的。 金田一耕助看着那座仓库,不禁感到一阵寒冷。 权力这种东西果然可怕,人们在拥有权力之后,为了保护自己,竟然建筑出这种地道来……权力到底是什么呢? 古馆种人伯爵当年可说是拥有绝对显赫的权势,威名四震,但他依然整日提心弔胆,深居简出,把名琅庄布置得像迷宫一样,随时准备逃入地道。这种由权势而衍生出的恐惧,大概是一般老百姓所无法体会的。金田一耕助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可怕。 第十章 独臂男人 一 子夜时分,四个人结束了地道探险,回到大厅。他们发现系女还没有就寝,正在等候他们归来。当她看到井川老刑警那副悽惨的样子时,不由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们在地道里发生了什么事?” 系女的惊讶表情似乎过于夸张,但是狡猾的井川老刑警并没有注意到。 “我只是掉到一个坑洞里面了。对了,阿系,我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夜晚的富士山边,早已瀰漫着一股浓浓的秋意,天气十分凉爽。现在又是深夜十二点多,刚从漏水的地道安全归来的这四个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感到冰冷,现在他们最渴望的莫过于洗一个热水澡,并早早上床休息。 可是,俗话说“打铁趁热”,在井川老刑警的要求下,名琅庄里的每一个男子都被系女叫醒,来到大厅接受问讯。 第一个被叫来的是筱崎慎吾。他说自己在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房间,可是没有人能够替他证实这一点。因为昨天发生了古馆辰人那桩兇杀案,所以他跟倭文子分房睡。 “因为我的妻子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她提出要暂时一个人睡在和式房间,我也同意了。而阿系跟你们有事情要办,我就请玉子去照顾她。倭文子平时虽然是个坚强的女人,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很神经质。特别是今天晚上,她的情绪非常焦躁不安,因此请医生开了安眠药给她吃。她要求我在那里陪她,所以我就一直坐在她枕边守护着。她似乎一直很难入眠,过了很久才终于睡着。我当时看了一下手錶……” “当时是几点?” “十一点二十分。” 第33页 一听到筱崎慎吾的回答,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脸上的怀疑神色更浓了。 “跟我们从‘大理花之间’进入地道的时间一样。” 筱崎慎吾的脸色毫不改变地回答:“好像是吧!” “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你乱讲。” “井川老刑警大叔,等一下!” 田原警官个性比较温和,他以探询的眼神看着筱崎慎吾问道:“筱崎先生,关于这一点,你是否有证人可以证明?” “好像没有。我妻子吃药的时候是十点五十分,她可能会记得,但睡着之后她就不知道了。不过……” 筱崎慎吾突然皱紧眉头,不再说话。 “筱崎先生,不过什么呢?” “金田一先生,在等倭文子睡着的时候,我曾走到外边的走廊,玉子正好在那里,说不定她……” 筱崎慎吾还没说完,就神情烦闷地摇着头。 “筱崎先生,玉子在走廊出现,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金田一耕助详尽地询问。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重要的事情?” “当时我觉得很疲倦,于是就跟她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去跟阿系说……我想她也不记得那时候是几点钟。” 筱崎慎吾说完后,干笑了一声。 “为了谨慎起见,等一下还是去问一下玉子,顺便问她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们想怎么办就去办吧!” 筱崎慎吾虽然已经上床休息,不过看他眼睛里充满血丝,脸色比昨晚上接受问讯的时候还要憔悴,证明他还没入睡。 这位男主人似乎也因为古馆辰人遇害而受到很大的刺激,语气毫不热烈,甚至不想辩解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即使田原警官提到在地道里面发现了独臂怪人,他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筱崎慎吾离开后,换了柳町善卫接受问讯。他身上的一套运动衣裤都被露水弄温了,鞋子前端还粘着红色泥土。 “你刚才外出了吗?” 面对田原警官的询问,柳町善卫依旧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到外面散了一下步。” “这时候散步未免太晚了吧!你到底去哪里了?” 柳町善卫面对井川老刑警尖锐的质问,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两脚伸得长长的。 “我去探险。” “柳町先生,你刚才去探险的地方是……” “当然是二十年前尾形静马跑进去而失踪的鬼岩屋。” 警官们惊讶地互望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探身向前问道: “柳町先生,鬼岩屋到现在还存在吗?” “当然还在啊!这位井川老刑警对鬼岩屋应该很清楚。”柳町善卫手上夹根香菸说。 “那你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我从以前就一直怀疑那条地道跟鬼岩屋之间可能有某个地方相连。” “什么意思?” “金田一先生今天是第一次走那条地道,我想你应该也发现到,那条地道并非全部靠人工挖掘,而是利用天然洞穴巧妙地建造而成的。” “很遗憾我实在不够聪明,今天还没发现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这条地道如果全是人工建造的话,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请你们有机会再仔细检查一下,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柳町善卫打开打火机,苦笑着继续说: “可惜我没有足够的灯光。而且,我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什么的话,那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昭和五年加奈子姐姐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警察也很仔细地调查,过那里,只是……” “只是什么?” 柳町善卫把伸长的双脚收回来,在椅子上重新坐正说:“刚才你们在地道里面是不是曾经大声喊话?” 金田一耕助和另外那三名警官全都沉默地瞪着柳町善卫,他们脸上的惊讶表情,让柳町善卫也跟着紧张起来。 田原警官好像想说什么,井川老刑警却抢先说道:“我是大喊了几声,你听到了吗?” “我听不出来在喊什么,只是听到远方有一些非常微弱的声音,当时我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金田一耕助急切地问道:“柳町先生,你是在哪个地方听到声音的?” “就是那口……被称为‘黄泉之井’或‘地狱之井’的附近。听起来很像是从井底传上来的,所以我才急忙跑过去。” “那口井到现在还在吗?” “田原先生,即使你想要将那口井填平也没办法,因为那是一口很深的井。与其说是井,倒不如说是个裂缝,大地的裂缝。” “你听到那个声音是从地底传上来的吗?”田原警官在一旁插嘴询问。 “是的,好像就在脚底下,从这栋建筑物的方向传来的。” “这么说,鬼岩屋和我们刚刚探险的地道,是两层重叠的岩层?” “我也这么认为。” “你从鬼岩屋出来时,有没有看到其他可能是刚从地道出来的人?” “没有。田原警官,那座‘仁天堂’位于内墙外面,而我说的鬼岩屋的入口是在内墙里面,所以我一直没有出过内墙。”柳町善卫这时候站起来,面露犹豫之色。 “金田一先生,这也许只是我的猜想。” “关于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想起昭和五年去世的加奈子曾经对我说过,她觉得这个房子令她很不舒服,好像不管何时何地都有人在监视她似的。我当时以为是她精神衰弱,也就没有太在意,可是现在想来……” “怎么样?” “其他的就让你们自己去想像吧。” 柳町善卫对在座的所有人轻轻点了一下头,就迳自走出去了。 接下来要传讯的是天坊邦武,可是系女没叫到人就回来了。 “我一直在门外叫他,可是他都没有回答。” “他睡了吗?” “好像还醒着,因为我听到有水的声音,他可能在洗澡,我怎么敲门他都没回应。”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下手錶,已经十二点半了,这个时候还在洗澡……他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井川老刑警毫不在意地说:“不必问那个老头了,不管我们遇到的那个独臂怪人是谁,都不可能是那个秃老头,哈哈!” 由于井川老刑警的这一句话使大家跳过了天坊邦武,最后被找来的是奥村弘。 “奥村先生,请说明一下你今晚的行踪。” 奥村弘睁着惺松的睡眼回答:“十点多社长结束第一次的问讯后,他一回到房间便叫我过去。社长交代了几件生意上的事务,要我明天早上打两三个电话回东京处理一下。” 第34页 奥村弘停了一下,略加思考之后继续说: “在我听取社长的这些命令时,夫人也结束了问讯回来。我陪他们聊了一会,可是夫人好像有事要找社长谈,于是我就先行告退,当时约十点四十分。” “你离开筱崎先生的房间之后又去了哪里?” “我就在隔壁娱乐室打撞球,后来没多久就看到你们上了二楼,我心想你们可能要去地道探险。我一个人继续在那里打撞球,后来觉得很无聊,就回房间洗澡,上床的时间约为十一点十分。” 根据奥村弘的供述,在关键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可以为他作证。 除了天坊邦武之外,接受问讯的这三个人,只有柳町善卫有比较可靠的不在场证明,但目前也只是他的片面之词而已,在查明之前还不能下定论。 不管地道内那个独臂怪人是谁,金田一耕助认为比查明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是,他那个时候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小山刑警跟另一位江藤刑警拿着一只旅行箱,以及一件豪华驼绒大衣、藏青双排扣西装,还有一些衬衫、领带等衣物进来。 “被害人的行李只有这只旅行箱。” “打开看过了没有?” 井川老刑警问道。 “看过了。被害人身上穿的西装口袋里有旅行箱的钥匙,旅行箱里面只有……” 小山刑警打开旅行箱,里面只有睡衣跟睡袍、盥洗用具。而那件藏青色的双排扣西装上衣口袋里,有三千元纸钞及名片、手錶、房间的钥匙。 井川老刑警马上叫系女来,把这些衣服给她看。 “对,古馆先生昨天吃饭时是穿着这件西装跟大衣。他前天就是提着这个旅行箱来到名琅庄的,你可以去问社长跟夫人,他们也看到了。” 金田一耕助突然回过头来询问井川老刑警。 “井川老刑警,传言中经常在名琅庄周围出没的独臂怪人,都是穿着什么样的服装?是黑色西装跟灰色毛衣吗?” “没错……” 井川老刑警话说到一半时便停顿下来了。 综合当地居民的说法,黑色西装跟灰色毛衣已经变成传说中独臂怪人的制服了,古馆辰人一定也知道,而且他还暗中带了类似的服装来到名琅庄。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井川老刑警喃喃自语道。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向系女询问玉子的去向。 “我也觉得奇怪,刚才夫人说要在和室房睡觉,所以我就派玉子去服侍她,可是玉子却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 “大概跟让治亲热去了吧!她现在很迷恋让治,呵呵呵……也难怪,他们两个都是战争时的孤儿,同是天涯沦落人,感情好得很。” 系女别有深意地笑着。 金田一耕助因此便略过玉子,没再问起。 二 服务生阿杉领着金田一耕助走过犹如迷宫般的长廊回到和式房间。 “中午的热水还热着呢,先生可以去洗个澡。” 阿杉好心地建议着。 金田一耕助一听,不禁对她满怀感激。从一个即将崩塌的黑暗地道里回来,能洗个热水澡,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待阿杉离开后,金田一耕助便拿起毛巾跟肥皂盒前往浴室。但是到了浴室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进去。 浴室里当然亮着灯,可是里面传来有人在使用浴室的水声。现在已是深夜一点,在这栋建筑物的和式房间这一边,应该只有金田一耕助一个客人。 会是谁在里面?不管是谁,反正小心点就是了。 金田一耕助满心狐疑地拉开毛玻璃门,更衣间的篮子里面放着一堆黑白粗格子毛衣以及裤子、内衣等等,浴室的使用者好像是个年轻男子。 “谁在那里?” “金田一先生,是我!我是让治。” “是你啊!” 金田一耕助不禁眯起眼睛,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先前大厅里的情况。 对了,忘了还有让治这个男子。 金田一耕助也脱光衣服,拉开浴室里的毛玻璃门。他看到让治正泡在浴池里面,只露出一颗头,脸上还带着一个恶作剧的笑容。 “你常常使用这个浴池吗?” “别开玩笑了,这里的热水又不是一直保持温度。这是今晚上特别为你准备的。” “可是你却先跑进来使用,不是太失礼了吗?” 金田一耕助闪开对方的视线,刻意在离让治远一点的地方下水浸泡,他对于自己瘦削的身体感到不好意思。 “是啊!请你不要告诉隐居夫人,她要是知道了准会骂我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进来?你的浴池在别的地方吧?” “嗯,我是想来问问你情况如何。金田一先生,你们在地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怎么知道?” 在这座宽阔的半圆型大理石浴池里,金田一耕助和让治两人隔着稍远的距离谈话。弛里的水很清澈,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让治健美的体格。 他的臀部用毛巾裹了起来,但是依然可以看到他那五尺六寸高的身材很匀称,不仅肌肉结实,白皙的皮肤还透着光泽。 让治在金田一耕助的注视下,悠然自得地在水中做着伸展运动。 “刚才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 “什么事?” “别装傻了,你怎么会知道地道里有事情发生?” “那当然了,因为金田一先生一从地道里出来,就开始找社长等人一个个去盘问,应该是为了要调查什么事情。地道里面真的有人吗?” “对了,让治,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哪里?” “金田一先生,地道里真的有人吗?” “这你先别管,先回答我的问题。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让治露出纯真的笑容说:“我在房间。” “跟谁在一起?” “只有我一个人。” “有谁可以证明你在房间里?” “哎呀!你是在怀疑我?糟了,早知道就找玉子来亲热一下了。” “玉子没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玉子今天……不对,是昨天傍晚,我跟她离开命案现场之后就没有再碰面了。” “那你知不知道玉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玉子怎么了?难道你们也在怀疑她?” “别开玩笑了。那么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之间,没有任何证人可以证明你在房间里?” “你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吗?糟了,我好像没有。金田一先生,这么说地道里面确实有人!但你们却让他逃走,然后又不知道他是谁,于是才逐一调查不在场证明吗?” 金田一耕助故意露出怀疑的眼神对让治说: 第35页 “餵!让治!你的房间里是不是有黑色鸭舌帽、大墨镜、防感冒用的黑色口罩,以及黑手套、灰毛衣这些东西呢?” “黑色鸭舌帽、大墨镜、防感冒用的黑口罩、黑手套、灰毛衣?金田一先生,那么你们在地道中遇到的人,就是星期五傍晚来这里,却从‘大理花之间’消失的独臂男子了?那他是不是还躲在这栋房子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这些东西?”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些东西呢?” “让治,你是否看见过筱崎先生有这些东西?” 让治把水溅得发出很大的声音,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你以为独臂男子是社长假扮的吗?” “也有这种可能。星期五傍晚,筱崎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而且案发当天,也就是昨天下午三点钟前后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再说,被兇手用来当兇器的又是他的藏刀手杖,虽然没有直接的杀人动机,不过他跟被害人之间有过很多纠葛,因此值得怀疑。” “可是,可是……今晚……不,昨天晚上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之间……” “很可惜,他没有。” “他不是跟夫人在一起吗?” “他们没在一起。因为发生了兇杀案,他们俩想分房睡,筱崎先生说那段时间他在自己房间内,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 让治勐然从浴池里站起来,他的腰上绑着一条丢巾,全身充满了愤怒,由上往下瞪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是社长的敌人还是朋友?” “我?这个嘛……我应该说是正义之友,不,是真理之友吧!” “真会装腔作势!你若不是风间先生的朋友,我会当场把你勒死。” 让治往前踏出一步,气得双手紧握,好像真想捏断金田一耕助的脖子。 金田一耕助故意激怒让治,继续说:“看你这么激动,显然兇手就是筱崎先生!你明知道是他,所以……” “乱讲!你这个知恩不报的人!你受到风间老师那么多照顾,竟然把他的好朋友讲得这么不堪。我知道了,因为你在战争中被折磨得很惨,所以你很痛恨职业军人,才说社长是兇手!” 金田一耕助大笑一声说:“最近倒是很流行‘可恶的职业军人’这种说法……哈哈!” 金田一耕助这种不做作的笑容、平易近人的语调,使得让治的气势渐渐减弱,他瞪着金田一耕助好一会之后,便嘆了口气,力地放下双手。 “兇手一定不是社长,就算是社长,他也不会搞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如果是社长……社长的话……” “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敢作敢当,站出来自首!” “这样啊!不过筱崎先生跟被害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非杀人不可的深仇大恨?” 让治听了好像受到惊吓,忽然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大声嚷嚷: “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社长是笨蛋!社长是笨蛋!” 让治说完便冲出浴池,用力踢开毛玻璃门,穿好衣服后就离开了更衣间。 金田一耕助细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回想起刚才让治失控的表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使这个年轻人情绪这么激动?让治是不是知道什么?他说社长是笨蛋,这是什么意思?筱崎慎吾是怎样一个笨法呢? 金田一耕助洗好澡,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棉质睡衣,坐在女服务生阿杉帮他铺好的被子上,静静地抽菸思考着。 剎那间,他脑中灵光一闪,马上跑去置物箱里拉出睡袍披上,坐在房间角落的桌子前。 三 他打开笔记本,先写上“不在场证明”这几个字。 刚才让治说的话,使他想起要调查兇案发生时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 金田一耕助在纸上写下每个人午餐后到四点二十分这段期间的行踪: 筱崎慎吾: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左右结束跟古馆辰人的会谈,从两点三十分到三点这段期间,跟天坊邦武谈话。之后一直到四点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倭文子:午餐后到四点以前,都在自己房间。但在这段期间内曾跟天坊邦武说了约三十分钟的话,应该是在一点三十分到两点三十分之间。其他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呢? 筱崎阳子、奥村弘:午餐后到两点四十分为止在桌球室,这段期间有时会去看看阿系的状况。两点四十分到三点零六分在地道里面,出了地道遇到柳町善卫;三点十分左右,三个人去察看仓库里面,但是里面没有尸体。后来两人在娱乐室听柳町善卫吹长笛,四点十五分左右,三个人一起发现尸体。 柳町善卫:午餐后到两点二十分为止都是自己一个人。两点二十分到三点十分之间在地道内。三点多遇到筱崎阳子跟奥村弘,然后跟他们一起行动直到发现尸体。 天坊邦武:午餐后自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一个人四处闲逛。不过这段期间跟倭文子谈了约二三十分钟的话,两点半到三点之间跟筱崎慎吾谈话,之后就没有不在场证明。 系女:两点到三点在睡午觉,两点到两点四十分之间,筱崎阳子去看过她的情况。天坊邦武也看到她在睡觉,可是不知道看到她的时候是几点。其他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 金田一耕助循着自己写下的笔记与记忆,列出如上的不在场证明表,如果兇手是在马车回来后才犯案的话,检查不在场证明的结果如下: 筱崎慎吾 没有不在场证明 倭文子 没有不在场证明 筱崎阳子 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奥村弘 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柳町善卫 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天坊邦武 没有不在场证明 系女 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过如果兇手是在马车回来之前犯案的话,柳町善卫也很可疑。在他走出地道之后,直到遇到筱崎阳子跟奥村弘为止,他一个人在犯罪现场附近达二十几分钟,而且就杀人动机来讲,他有最强烈的杀人动机。可是,他绝对没有时间把尸体放到马车上面。 问题就在这里! 兇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马车上?更重要的是,古馆先生又在那里做什么呢?如果不是兇手把古馆先生左手绑起来的话,那么古馆先生把自己的左手用皮带绑起来,到底是在干什么? 重重的疑问在金田一耕助的脑中绕来绕去,又绕回起点。 还有……不管独臂男子现在是否还在这个房子里,或是受僱于人而来假扮的,那个人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从星期五傍晚到现在,他从哪里获得食物及其他的补给品?而那人刚才在地道里做什么?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才发现手头的资料不够,于是他决定还是回东京一趟。他在警界有一些很有来头的朋友,回东京应该可以调齐昭和五年那件案子的相关资料。 第36页 此外,他也想造访风间俊六,因为风间对于筱崎慎吾、古馆辰人他们以倭文子为中心的三角关系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概从风间那里总会得到一些内情吧! 第十一章 浴缸里的死尸 一 第二天用罢早餐,金田一耕助和小山刑警提前登上九点十五分由富士车站开出的火车。可是走进车厢后两人根本没办法找到座位。 火车虽然没有像战争刚结束时那么拥挤,不过还是有相当多的採购部队,以及从关西地区撤退、疏散的人群。这些人把车厢挤得满满的。金田一耕助和小山刑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上车,但要找到座位简直比登天还难。 “只好这样一路站到东京了。” 小山刑警边擦着脸上的汗水边抱怨着。 “没办法,过渡时期嘛!” 金田一耕助安慰着小山刑警。 小山刑警被富士警局派到东京出差,他的任务当然是调查星期五傍晚各个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与这次案件相关的所有相关事件。 事实上,若从昭和五年的名琅庄血案算起,一直到前几天的兇杀案这整个过程来讲,应该是由井川老刑警出这趟差才对,不过井川老刑警在富士这边还有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因此才由小山刑警代替他去。小山刑警对这趟任务似乎感到很大的压力,看起来有点不安。 由于这次案件的被害人跟其他相关人士的来头都很大,静冈县的警局一定会介入调查,而东京的警视厅也必然会介入。可是,就管辖此地区的富士警局来讲,由于发生过昭和五年的血案,当然比较希望由自家人来解决这件案子,田原警官正是如此打算,而井川老刑警的兴奋更是不在话下。 因此,小山刑警这次前往东京的责任就更加重大了。 “放心吧!你身上带着我写的介绍信了吗?” “当然带着。” 小山刑警按着上衣的口袋,点头回答。 金田一耕助所写的介绍信,是写给各个有来头的警官。 “有空的话,我也会过去找这些警官聊聊。总之,一到东京就以警政署为联络处。” 这时候,火车正好要开动了,金田一耕助把头探出窗外,对开车送他们来到车站的奥村弘说:“奥村先生,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 “金田一先生,请、请等一下!那边来的那个人好像是名琅庄的让治。” 小山刑警也跟着将头探出窗外,看到让治正在站前广场从“富士之雄”上跳下来。在一片绿意盎然的乡村风景中,他的红制服十分显眼。 让治一看到火车还停在月台上,立刻把马绑在柱子上,往剪票口冲过来。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让治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那鸟窝头髮,就好像疯了似地挥手喊叫。 “请下车!金田一先生,社长请你立刻回去,有大事发生了!” 让治显眼的服装及激动的喊叫声,惹来不少人的注目,靠这一侧的火车窗户全都贴满了好奇的脸孔。 金田一耕助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在听到让治接下来说的话后,立刻做出了决定。 “天坊先生……天坊先生……” “小山刑警,你先去吧!我下车回去看看。” 经过一番辛苦奋战之后,金田一耕助终于从一团混乱中成功地沖了出来,同一时刻,列车已经往前慢慢启动了。 金田一耕助在月台上快速奔跑着,他拿出一张夹在笔记本里的名片,越过窗户交给小山刑警,那是风间俊六的名片。 在金田一耕助递上名片的下一秒钟,列车就冲出月台,向前驶去。 “怎么了?天坊先生怎么了?” 金田一耕助来到剪票口,跟奥村弘与让治并排站着。 “我……我不太清楚。可是,社长似乎很激动……我从来没看过社长那么激动……” “筱崎先生为什么事那么激动?” “他要我一定要把你叫回去,而且说天坊先生出事了……” “所以你就骑着‘富士之雄’来了?” “是的,是社长叫我直接骑马过来,简直就像是美国西部牛仔,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名琅庄发生兇杀案了,这里到处都是新闻记者。 奥村弘很担心地说:“金田一先生,我们赶快走吧!” “麻烦你了。” “金田一先生,你赶快坐汽车赶回去,我慢慢骑‘富士之雄’回去,让马跑太快的话,它会受不了的。” 二 十分钟之后,金田一耕助搭乘的车子终于停在名琅庄正门外。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新闻记者,一见到车子停下来,他们马上蜂拥而至。这些记者大多是从东京来的,其中有些人也认识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也跟这案子有关吗?” “金田一先生,古馆辰人遭到杀害,是跟三角关系有关吗?” “名琅庄过去似乎发生过不少事情,是否跟这次的案子有关呢?” 金田一耕助一方面很有技巧地应付着那些纠缠不休的记者,一方面逃也似地爬上正面楼梯,进入大厅,恰好遇到江藤刑警匆忙从里面出来。 “金田一先生,命案现场是‘风信子之间’,请马上去。这里的主人要求保持现场原状。” 江藤刑警只来得及说完这些话,人就消失在门外了。 名琅庄背对富士山,整个建筑物呈v字形,下方的顶点就是正面大厅,而大厅右侧是和式房,为一层楼建筑;而左侧的洋式房是二层楼建筑。“风信子之间”位于左侧建筑物二楼的尽头,在“大理花之间”的隔壁。 一进门,迎面就是与隔壁“大理花之间”左右相对称的十二坪大的客厅,右侧就是壁炉,上头装置着大理石壁炉架,跟隔壁“大理花之间”完全一样的设计。可是,金田一耕助没看到任何人,只听到左边传来花洒的水声,水声中掺杂着许多人断断续续的低声谈话。 小客厅的左边是卧室,也跟“大理花之间”一样左右对称,里面放着一张很大的双人床,系女正坐在床边,她的脚够不到地板,白色袜子套在拖鞋里面,悬在半空晃动着。 床头处有张放着电暖炉的小书桌,小书桌前有张旋转椅,倭文子挺直身子坐在那张椅上,两手放在膝盖上紧握着,脸上犹如戴了张面具似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倭文子今天早上也是穿和服,素色的大岛和服配上胭脂红的带子,非常显眼。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更是大得引人注目。 筱崎慎吾站在床旁的窗户边,凝视着窗外的富士山。他看起来很憔悴,系在腰间的带子也只是简单地打了个结垂在后面。 金田一耕助进入卧室时,筱崎慎吾、系女、倭文子这三个人仍呆愣不语。等到他们看到金田一耕助时,脸上立刻出现了兴奋的表情。 第37页 “金田一耕助……” 筱崎慎吾说到这里,便喘着气停住了。他的眼里充满着血丝,看上去很狼狈。 倭文子轻点了一下头,又将视线落在金田一耕助的那鸟窝头髮上。最夸张的是系女,她“砰”地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 “金田一先生,你总算赶回来了!” “什么事?天坊先生怎么了?” “这个……” 棒槌 学堂·出品 系女边说边往关上的浴室毛玻璃门走去,里面传出很大的水声。 “各位警察先生,金田一先生回来了。” 门一打开,井川老刑警板着一张脸,站到一旁让金田一耕助进去。里面是更衣间,正面有个很大的洗脸台,但问题不在更衣间,而是右侧门内的浴室。 浴室约有三坪大小,田原警官站在椭圆形的大搪瓷浴缸边,无框眼镜下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浴缸里的尸体。 他朝金田一耕助瞥了一眼后,又将视线移回浴缸。 “金田一先生,筱崎先生要求我们维护现状等你回来,鑑识组的人跟法医马上就要过来了,请你先仔细看看。” 浴缸里有满满一缸淡绿色的水,带着一股香气。天坊邦武裸着身体,仰卧在浴缸中。他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两眼睁得老大,呆滞地瞪着天花板。过去带着耀武扬威气度的八字鬍,如今也塌黏在嘴上。 花洒里的水发出如瀑布般的声音,不断地沖泻下来。 三 这件事情发现的过程是这样的。 今天整个早上,系女一直很不高兴,因为玉子自昨天晚上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名琅庄的早餐一向都是在每个人的房里解决,虽然还有一些做粗活的女僕可以帮忙,可是那些人笨手笨脚的,搞不清楚哪一份早餐要送到哪间房子。 无可奈何之下,系女只有拖着年迈的身体,自己去送早餐。 她第一份先送去“风信子之间”,可是敲了两次门,里面却没人回答,只略微听到浴室里花洒的水声。系女心想天坊邦武大概是在洗晨澡,于是她扯开喉咙大声地喊,可是依然没有回应。 系女十分困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好门边有个放花瓶的黑檀木小桌子,桌面刻着中国风格的图案,上面放着一个中国烧制的大瓶子,不过里面没有插花。 系女将花瓶拿下来放在走廊上,把早餐放在桌上,又大声地叫了一次就离开了,当时正好是八点。 接下来,系女又按顺序送早餐去给柳町善卫、筱崎慎吾,最后来到睡在和式房的倭文子门前。她询问倭文子有没有看到玉子,倭文子冷淡地回答说没有,系女便离去了。 至于筱崎阳子、奥村弘、金田一耕助这三人倒是不需要系女来服务,他们都到餐厅来用餐。 八点五十分,金田一耕助坐上奥村弘开的车子离开名琅庄。当时正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新闻记者,但被金田一耕助巧妙地甩开,顺利地抵达火车站。 送走金田一耕助之后,系女来到“风信子之间”前面,她这时才发现黑檀木桌上的食物根本没有动过,而且房里仍然传出很大的水声。 “我突然想到昨晚十二点多,田原警官要我来叫醒天坊先生的时候,也听到房里有水声。因此我当时觉得这件事不太寻常,心里有点害怕。” 系女说起当时的情形,眼中仍有余悸。 “阿系,昨晚你来叫天坊先生时,确实听到过水声吗?” 金田一耕助搔着头,向系女问道。 系女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没错,昨晚我确实听到他的房间内有水声。” 服侍过明治时代的权臣古馆种人伯爵的系女,是个很坚强的女性,可是今天早上碰到那种情形,也不禁有点胆怯。她试着想转开门把手,却发现房门上锁了,于是她不断地喊着天坊邦武的名字,用力敲着门,但依然没有人回答,只听到从浴室花洒落下的水声不绝于耳。 系女灵机一动,把早餐从黑檀木桌上拿下来,把桌子推到门前面,颤颤巍巍地爬上去,贴在门上一个半开的旋转玻璃窗上查看房内的情况。 房内的小客厅里没有半个人影,可以清楚地看到斜右前方的壁炉,而在壁炉架上的铜像脚下,有个发出银光的东西,好像是钥匙。她再换个方向,看到左侧通往卧室的门紧闭着,并且从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系女又趴在窗口大声叫了两三次天坊邦武的名字,但回答的依旧只有水声。 “既然门锁着,而且钥匙又在里面,那么天坊先生当然也还在房间里面。可是我叫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任何回应呢?水声已经持续一个小时了……而且说不定是昨天晚上的水声一直持续到那时候……” 系女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后,才又开始叙述当时的情形。 这间房间前面的走廊呈t字形,直向那条走廊可能通过一楼大厅,而横向那条走廊的左右两边都有后楼梯可以下去,从那里不用通过大厅,就可以直接到达厨房、僕人们的休息处,以及右侧的和式房。 天坊邦武隔壁房间“大理花之间”的正下方就是筱崎慎吾的房间。系女从右边的楼梯走下来,她一敲门,筱崎慎吾马上开门出来。一看到系女惊慌的神色,他皱起眉头问:“阿系,怎么了?” 连一向沉着的系女,都惊慌得有些胡言乱语。 “社长……你看到过玉子吗?我今天早上都没看到她……” “玉子?我没看到啊!她怎么了?”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还有……” “还有什么?” “上面‘风信子之间’……” 系女直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风信子之间’?啊!天坊先生的房间怎么了?” “房间里一直有水声,说不定……” 筱崎慎吾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道:“说不定什么?” “我在想,水会不会是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流到现在……” 系女说完后,终于恢復了平静。相反的,筱崎慎吾却脸色一沉,嘴巴张得老大,他二话不说就把系女推开,大踏步爬上后楼梯。 不到十秒钟,筱崎慎吾便站在“风信子之间”外面,用力敲着房门,并且喊着天坊邦武的名字,但还是得不到任何回答。于是他放弃敲门,侧耳倾听,确定只听到水声。 筱崎慎吾在无计可施之下,也效仿系女爬上黑檀木桌子,从门上半开的旋转玻璃窗口往里面看,斜右前方的壁炉架上确实放着一把银色的钥匙。他又从桌子上下来,把门撞得砰砰响。这时候,系女拿着备用钥匙跑了上来。 “社长,钥匙。” 筱崎慎吾用备用钥匙插入钥匙孔之前,又大声喊了一次天坊邦武的名字,确定没有人回应才转动钥匙,打开房间。当他跟系女穿过卧室,进入浴室时,就看到金田寸耕助眼前的这幅景象。 第38页 筱崎慎吾马上发挥他的果断能力,拉着系女的手,摄手摄脚地离开浴室。 “社长,花洒的水怎么办?” “保持原状,一切都保持原状!” 筱崎慎吾检查房里所有的窗户,发现全部都上了锁,毫无异状。于是他和系女来到走廊,又把门锁上,走楼梯来到大厅,当时正好是九点。 “那些警察们还在休息吗?” “是的,田原警官以及井川老刑警……好像还有两三个警察。要通知他们吗?” 筱崎慎吾迅速摇头,下达命令:“不,等一下,先叫让治来这里。” “叫他做什么?” “你别管,叫他来就是了。” 系女看了筱崎慎吾一眼后马上往后面走去,没多久,让治就跟着系女一起出现了。 “让治,如果从这里骑‘富士之雄’去富士车站的话,需要几分钟?” 让治对筱崎慎吾的问话感到有些纳闷,不过他很了解主人的脾气,也不多问,便直接回答:“二十分钟就会到了。” “骑快点,至少在十五分钟之内到达。金田一先生要搭九点十五分开的火车,无论如何都要在火车出发之前把金田一先生叫回来。知道吗?” “是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通知他说天坊先生出事了就可以了。” “好的,我现在就骑‘富士之雄’去富士火车站,把金田一先生带回来。” 让治马上转身,动作敏捷地跑开。 筱崎慎吾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系女说:“阿系,倭文子起床了吗?” “是的,刚才也用完早餐了。” “请你去叫她过来这里。” “好的。可是,要不要通知警察呢?” “先叫倭文子来。” 他以强硬的口气说完之后,才又和缓地说:“等一下再通知警察,我不希望金田一先生回来之前现场被破坏了。” 等了一段时间后,倭文子才跟在系女后面来到大厅。 “早安!昨晚我的要求真是有点任性……我正想来跟你请安。” 筱崎慎吾好像觉得很刺眼似的,眼睛连眨了两三下,因为今早的倭文子令人觉得比平常更加美丽。 “倭文子,你跟我来一下。” “去哪里?” 倭文子这时候的表情看来非常天真无邪。 “别问了,跟我一起来。” 筱崎慎吾先站起身走出大厅,忽然间,他停下脚步,看一下手錶,然后对系女说:“十分钟之后再把那件事情通知给警察们知道,你再跟着一起来,知道吗?” “社长,知道了。” “倭文子,走吧!” 筱崎慎吾爬上二楼,直接前往“风信子之间”。他转动钥匙打开房门,迳自走进房里的小客厅,经过卧室,在更衣间跟浴室之间的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倭文子。 “你看浴缸里面。” 他稍稍挪开身体,好让正伸长脖子的倭文子能看到浴缸里面的“景况”,当她看到尸体的那一剎那,倭文子全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着。 下一秒钟,倭文子返身冲出更衣间,好不容易才扶着卧室床头的栏杆站稳。她的肩膀剧烈起伏,用力喘着气,额头上不断地冒汗。 筱崎慎吾把更衣间的门都打开,然后回到卧室,默默地看着倭文子急促地喘息着。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倭文子才说:“天坊先生……天坊先生死了吗?” “是的,你刚才已经看到了。” 筱崎慎吾的声音非常干涩、冰冷。 “原本这房间的门锁着,钥匙放在这个壁炉架上面。后来我用阿系所保管的备用钥匙进来这里,就发现天坊先生死了。窗户也都如你看到的,全部都从里面锁上了。你对于这一点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倭文子还抓着床头栏杆,背对着筱崎慎吾喘着气。 “天坊先生有没有心脏病之类的老毛病?” 倭文子想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我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毛病。他一向最自豪的就是他的健康状况十分良好。” “我也听说过,但这又是怎么回事?看来我们不用费心猜测,等解剖结果出来就可以知道死因了。” 倭文子全身又起了一阵不小的痉挛,然后转身看着丈夫说:“你的意思是说……是谋杀?” “我已经说了,等解剖过后就知道了。” 筱崎慎吾走到窗边背对着妻子,今天窗外的富士山看得很清楚。 倭文子离开床头栏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筱崎慎吾的背部。 “可是你刚才说门被锁上,钥匙又在房间里面,那么会是谁进来房内做这种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定这间房间也有地道!” “你当真这样想?” 倭文子用歇斯底里的口气喊着。 “这也不无可能呀!毕竟这是古馆先生的祖父所建造出来的建筑物……哈哈!” 筱崎慎吾一转身,看着倭文子说:“听着!昨天晚上,金田一先生在地道里面发现一个很像是独臂男子的人。” 倭文子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她美丽的眉毛往上挑得高高的。 “那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金田一先生说那人逃掉了。所以,那个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柳町先生,或是奥村。” “怎么会?”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如果那个人是我们其中一人的话,那么名琅庄里一定还有另一个身份不明的独臂男子,而且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些地道里出没。所以对他来讲,上锁的房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啊哈哈!” 筱崎慎吾最后的笑声听起来,令人有种不寒而慄的恐怖感。 “你别讲这么可怕的事……” 倭文子从旋转椅子上站起来,想要投入丈夫的怀里,但在这时,房门被人一把打开,来人是系女、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 之后,大约又过了十五分钟,金田一耕助搭乘奥村弘开的车子,急急忙忙地从富士车站赶回来了。 第十二章 玉子的失踪 一 连环谋杀,这是金田一看过兇案现场后的直觉。这一点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天坊先生的家人呢?” 在看过浴缸里的状况后,金田一耕助平静地发问。 “他好像没有家人,去年才跟妻子离婚,两人没有小孩,这是我刚听筱崎先生跟倭文子说的。” 田原警官语调温和地回答。 “简单地讲,就是老婆跑掉了。最近很流行贵族离婚,不是吗?” 讲话这么狠毒的,一定是井川老刑警。 第39页 “这水很香,还有颜色啊!” 金田一耕助注意到浴缸里呈淡绿色的水。 “他是在水中加入了那个东西。” 井川老刑警用下颚指着镶在墙壁上的一面刮鬍子的镜子,镜子下面的架子上,放着一个直径三寸、高约五寸的圆形罐子。亮闪闪的深红色罐子侧面,写着几个英文字——“bathcinic”。圆形罐子的盖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有一些淡绿色、细细的粉末,还附有一把小茶匙,茶匙柄的大小约等于一般茶匙折成一半的大小。 “这是什么?” “是美国进口的,据说可以滋润皮肤、柔软筋骨。” “原来如此,天坊先生是从家里带这罐东西过来的吗?” “不是,这是阿系昨天晚上拿给他用的。关于这一点,阿系好像有话要说。对了,金田一先生,请到这里来看一下,这具尸体上有个地方怪怪的。” 仰躺在水中的天坊邦武,左手卷着一条毛巾,金田一耕助从刚才起就觉得很奇怪。“那条毛巾……” “金田一先生,这里就交给他们。请到那边,阿系好像有话要告诉我们。井川大叔,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 “不,我对这只手錶很有兴趣,等拍完照再过去。” “对了,小客厅壁炉架上放着这间房间的钥匙,要拍这只手錶的话,也别忘了拍一下那里,拍完照片就可以把水关掉了。金田一先生,请。” 在田原警官的催促下,金田一耕助走出浴室,来到更衣间。正对着毛玻璃门有个深色搪瓷大洗脸台,洗脸台上面的墙壁上装着一面大镜子,镜子下面的大理石架子从墙壁往外突出,架子上放着肥皂盒跟刮鬍刀、刮鬍膏,以及假象牙制的梳子跟乳液。 洗脸台上有两个水龙头,一边是冷水,一边是温水。 金田一耕助站在洗脸台前面,目测洗脸槽的深度、大小。突然间,他看到镜子下的大理石架子,有点惊讶地皱着眉头,然后弯下腰,从下面跟旁边不停地变换角度观察架子。 “金田一先生,你发现什么了?” “田原警官,请看一下这个架子,它现在是干的,可是之前应该是湿的,只是后来干掉了。有人把某样东西放在这里,现在还留下隐约的痕迹,那是什么东西呢?” 田原警官俯身仔细观察,在纹路复杂的大理石表面,确实隐约可见到一个小环状物体的痕迹。 “金田一先生,这是手錶的痕迹吧!” “井川大叔拍完照后,就把手錶拿来放在这里,试试看符不符合。” 过了一分钟后,在田原警官的要求下,井川老刑警立刻拿下尸体上的手錶从浴室出来,果然这只手錶跟大理石架子上的痕迹相符。 “天坊先生曾经把手錶取下来放在这里。” “是的,他取下手錶放在这个架子上,然后去洗澡。洗澡时,他用肥皂弄浊了浴缸里的水,而且看尸体的脸就知道他刮过鬍子。接着他戴上手錶,想要洗一下脸,可能是手錶会影响到洗脸的动作,因此他把手錶推到手肘上面来……” 田原警官的每一句话,好像是折断树枝时的清脆响声。 田原警官、金田一耕助二人注视着洗脸槽,井川老刑警把塞子塞住,扭开其中一个水龙头,清澈的水渐渐装满了整个洗脸槽。看到洗脸槽的水量及深度,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些水足以淹死一个人。 “天坊先生在这里洗脸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过来按住他的头,压进洗脸槽里面。” 田原警官声音艰涩地说。 “我懂了!我懂了,那时候死者左手卷着毛巾,因此兇手没注意到手錶,直接把他浸在浴缸里了。” “最好别太早下结论,还是等解剖结果出来再说。” 金田一耕助脸色阴沉地说着。 二 傍晚,解剖结果出来了,天坊邦武的肺脏里并没有含“bathclinie”的水。 “田原警官,古馆先生的死因知道了吗?”金田一耕助礼貌地问。 “刚才局里有电话来,说经过解剖之后确定死者是被勒死的。” “也就是说兇手用那支藏刀手杖的握柄用力敲击他的后脑,等到古馆先生昏倒之后,再用绳子勒死他。嗯,这个假设很合理,不过,兇手是生性残忍呢,还是他很怨恨古馆先生?”井川老刑警停了一下,继续说: “兇手应该是个力气很大的人,因为古馆先生的颈部都快被勒断了。” 听着他们两人的说明,金田一耕助的眼中露出烦恼的神色。他眼睛一瞥,看到更衣间的角落有一个杂物箱,杂物箱下面还掉了一只拖鞋。 金田一耕助询问田原警官:“我可以看一下这个杂物箱吗?” “请便,刚才我已经翻过了。” 杂物箱里面有一套粗直条图案的睡衣、睡裤,还有咖啡色羊毛睡袍,除了内裤之外,全都是天坊邦武穿过的东西。金田一耕助两手拿起睡袍,摊开来仔细瞧着,接着便皱紧眉头,发出惊讶的声音。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 那件睡袍没有钮扣,只用同样花色的布做成细带子绑起来。昨天晚上天坊邦武出现在“大理花之间”的时候,他就把这条腰带绑在前面,而且睡袍上面也用相同花色的布料。腰两侧以及背后缝着三条细环扣,供腰带穿过去系住,可是那条腰带却不见了。 井川老刑警也是这时才发现到这一点,他四处寻找着,从卧室到小客厅,完全找不到那条带子的踪影。 金田一耕助还注意到这件睡袍腰部两侧,以及左胸前共有三个口袋,可是左腰侧的口袋被翻了出来。 “井川邢警一,这是你翻过来的吗?” “不是,我只是看了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而已。” “田原警官,天坊先生昨天晚上来‘大理花之间’的时候,身上穿着这件睡袍,你有没有注意到口袋像这样翻过来吗?” “没有,如果他的服装那么乱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的。” “看来兇手一定是在找某样东西。” 卧室床边还有另一个杂物箱,那里有天坊邦武的内衣、袜子等东西,都叠得好好的。打开床头的衣柜,一袭苏格兰格子花样的三件式西装外套、衬衫、领带都挂在衣架上。 衣柜下面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手提袋,手提袋上绣有k·t字样(天坊邦武名字简称),看起来很老旧。打开手提袋,里面有两件衬衫、三条领带、一套睡衣、盥洗用具,以及一个信袋、两双袜子、毛巾、手帕、卫生纸等东西,都叠得很整齐。 接着,又从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面找到一个皮夹,里面有一些纸币、名片,还有从兼仓到东京的定期月票、电车票。 “井川刑警,你觉得怎么样?” “金田一先生,我猜一定有人翻过了,你看西装外套的口袋被翻开了。” 第40页 “是啊!天坊先生看起来是个有洁癖的人,不应该会弄成这样。” “手提袋里的东西好像也是被翻过以后,又重新整理好的样子。” 衣柜下面有四个抽屉,其中一个好像被人打开过,由此发现,可能在关的时候太过用力,以致很难打开。由此可知,抽屉里的东西当然也都被人翻查过了。 “金田一先生,看来兇手不只是要天坊先生的命,还要他手上的某样东西。” “对,一定是这样。兇手把天坊先生压进洗脸槽淹死,然后把他浸在浴缸里,弄成好像他自己溺死的样子,再翻遍他屋里所有的东西。” “可是,兇手究竟要找什么呢?” “全田一先生,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我也猜不出兇手要的是什么。不过,看兇手搜的都是衣服上的口袋,可见他要的东西体积不是很大。” “我知道了!” 井川老刑警突然大喝一声,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马上回过头去看他。 “兇手要的东西一定是缝在睡袍腰带里面,那条腰带的宽度约有五寸左右,足够把东西缝在里面。兇手一定也注意到了,所以把腰带拿走了。”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因为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看过的外国侦探小说上面有过类似的情节,还记得小说中藏在腰带里的东西是宝物。 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金田一耕助三人边说边来到小客厅,森本医生跟鑑识组的人随后也跟了出来。 “田原,尸体还是送到我那边去吧!下午就可以检验出结果了。” “医生,拜託你了!” “好!我会仔细检查。” 森本医生出去之后,年轻的鑑识组组员对井川老刑警说:“你是要我们拍下这尊铜像吗?” 大理石壁炉架的上面放着一尊高一尺二寸左右的铜像。这尊铜像是个屈膝坐着的裸体女人,头髮垂在后面,双手抱膝。裸体女子的脚趾处,放着长约二寸的银色钥匙。 “对,铜像也要拍,不过,最重要的是铜像脚下的钥匙。要正确拍出钥匙的位置。” 等他们从各种角度拍完铜像钥匙之后,金田一耕助走近壁炉架旁边。 “井川刑警,这尊铜像跟钥匙之间有什么关系?” 金田一耕助脑中浮起一团迷雾。 “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有点奇怪。” 田原警官也觉得十分迷惑。 “哪里奇怪?” “阿系说,早上她来这里的时候门是锁着的,而且怎么叫都没人回答,只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这时候,她才想到这个水声会不会是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持续到现在,因此她把走廊上放置花瓶的小桌子挪到房门前,爬上去后从门上半开的旋转窗往里面看,就看到钥匙放在这个壁炉架上。” “那么门一直是由内锁着的?” “是的。” “而且钥匙还放在这里?” “对啊!阿系也觉得奇怪。既然门锁着,钥匙又放在这里,天坊先生应该在房间里面,可是却怎么叫都没有回答。因此她感到很不安,才到楼下去向筱崎先生报告,然后自己去柜檯拿备用钥匙,和筱崎先生两个人一起进入房间,就发现了尸体。筱崎先生进去后检查过所有的窗户,可是每个窗户都从里面锁上了。” “他们也没看到兇手喽?” “关于这个问题,刚才阿系说她检查过床底,而且也没有看,到任何像兇手的人进出房间。金田一先生,你来解答这个谜团吧!” 井川老刑警眨着眼睛,带着挑战的口气说着。 “这间房间有没有地道?” “金田一先生,阿系坚持说这间房间绝对没有任何地道。不过我们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等一下还是要仔细检查一遍。若是这里真的没有地道的话,你能解开这个谜团吗?” 金田一耕助不停地抓着头,欣然接受井川老刑警的挑战。 “这是密室……杀……人!” 金田一一兴奋起来,便有严重的口吃。 “金田一先生,拜託你了!” 田原警官的眼中也闪着光亮的神采。 “问题就在于这把钥匙了。” 金田一耕助再次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银色钥匙。 那把钥匙长约二寸,是把很普通的钥匙,用手握住的圆形部位有个小孔,而插入钥匙孔这一端的是不规则的形状。那把钥匙不是直接放在大理石壁炉架上,而是放在一个长一尺五寸、宽一尺左右的浅漆盘里面,盘子的材质好像是木材,图样是双龙戏珠,裸体女人铜像也是放在那个盘子里面。 “这尊铜像一直放在盘子里吗?” “不是,关于这一点,阿系,也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尊铜像本来都是直接放在壁炉架上面的,而盘子一向是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让人放一些手錶、钱包、眼镜之类的小东西。因此,阿系也觉得很纳闷,到底是谁把这个盘子拿来这里的?” 金田一耕助想要拿起那尊铜像,不料却发现这尊铜像很重。 “这间房间有几把钥匙?” “每个房间都有两把钥匙,一把交给客人,另外一把由阿系放在柜檯里保管。” 井川老刑警回答了金田一耕助心中的疑惑。 “说不定是有人偷偷用腊或什么东西印上钥匙的形状,另外再打造一把钥匙。” “哈哈哈!侦探小说里倒是有很多这类情节。照你这么说,兇手很有先见之明喽!因为这么一来,表示他早就知道天坊先生会住在这个房间。” 井川老刑警带着怜悯的表情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鸟窝头。 “井川刑警,我们不妨这样想吧!如果兇手不只是做了‘风信子之间’的备用钥匙,甚至所有名琅庄内的房间,也都偷偷做了备用钥匙,你觉得可能吗?” “他做这么多把钥匙干什么?” “这个嘛……为了将来杀人用啊!哈哈,井川刑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精神很正常。好吧!姑且认为除了阿系保管的备用钥匙之外,没有其他的钥匙,那么这件密室杀人……” 金田一耕助正要继续说的时候,忽然瞥见上面半开的旋转窗。 “不过,这间房间也不一定是密室。” “金田一先生,你是说那个旋转窗吗?不可能啊!我敢打赌,就算像你这么瘦小的男人,也无法穿过那个旋转窗的。” 井川老刑警粗着嗓子大声说。 “那么,他应该是拿着钥匙走出去,再从外面锁上门,然后从旋转窗把钥匙对准壁炉丢去……” 井川老刑警挪揄着说:“你说的兇手一定是个掷飞镖高手!” “很有可能。好啦!别开玩笑了,我想说的是,这不一定是密室杀人。我们还是到楼下找阿系打听一下有什么新线索。” 第41页 三 金田一耕助、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三人下楼后,把系女找到柜檯处,听听她有什么其他新发现。 “这个……你们进地道的时候是十一点……” “二十分。” 金田一耕助迅速地回答。 “是的,当时金田一先生曾交代我去看看天坊先生,因此当你们一进入地道,我就马上到隔壁的‘风信子之间’看天坊先生。” 金田一耕助打断系女的话: “请等一下,当时你怎么处理地道的入口?” “就让它开着啊!我想你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回来……啊!” 系女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狂喊道: “地道入口跟‘大理花之间’的房门到现在还开着!” 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三个人闻言,不禁都惊讶地对望着。 “大理花之间”的正下方就是筱崎慎吾的房间,地道入口若是开着的话,筱崎慎吾就可以通过地道来到“大理花之间”。而“大理花之间”的门没关,他也可以从那里前往隔壁的“风信子之间”,并且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系女立刻猜出这三个人心中的疑问,慌忙说:“天坊先生很神经质的,我去‘风信子之间’的时候,他从里面锁上房门,我喊了好几次,他确定是我之后才开门。当时天坊先生正在查看壁炉内部,鼻头上还沾了灰。呵呵!” 系女的嘴巴缩成一团笑了,不过马上又恢復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古馆先生被杀还说得通,怎么连天坊先生都……” 金田一耕助盯着系女的脸看,可是从她呆滞的表情里,无法捕捉到她心中真正的感觉。 “你看到天坊先生鼻头上沾到煤灰后,怎么跟他说?” “金田一先生,我这样讲实在有点对不起天坊先生,不过,因为‘风信子之间’的确没有地道,因此我一再向他保证,要他安心……” “然后呢?天坊先生相信了吗?” “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还是没有完全放松戒心,不过总算是有点同意我的话。然后我告诉他说,他的鼻头上沾到煤灰了,他回答说没关系,而且正要去洗澡。我就跟他说要拿样好东西给他,于是我就回到柜檯,拿一罐‘bathcinic’来给他,之后,天坊先生又把门上了锁。” “原来如此,天坊先生还真是很神经质。” “天坊先生拿到‘bathcinic’时有没有很高兴?” “金田一先生,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思想很旧式、保守,对新东西都会有点疑心,疑心……” 系女重复了好几次“疑心”。 “他一点都不信任我,好像我会给他带来麻烦似的,让我觉得很气愤。” “你把那罐东西交给他后,就走出他的房间了?” “事实上,根本不能说‘走’出他的房间。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让我进了房间,第二次我是站在门边跟他说话的。他从我手上收下罐子后,就把我往外推,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啊!天坊先生将你推出去,然后从里面锁上门?” “是的。金田一先生,虽然他有点神经质,可是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我真的是很生气、很生气……” “那是几点的时候?你知道正确的时间吗?” “我记得很清楚,是十一点三十分。因为我在等你们回来,因此特别注意时间,柜檯的时钟每天都跟收音机对时,一定不会错的。” “天坊先生手上的錶停在十一时四十五分,十五分钟足够杀一个人了。” 金田一耕助抓着头髮喃喃自语着。 田原警官接口说道:“可是这个时间,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啊!昨晚问讯时就调查得很清楚了。” 金田一耕助摇摇头,沉稳地说:“根据阿系所说的,天坊先生是个很神经质的人,既然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照理说兇手应是天坊先生熟识的人物,因此才会开门让他进去。” 金田一耕助讲到这儿,全身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如果像阿系所说的,那间房间真的没有地道,兇手必定是从房门进来的,那么金田一先生的推论可以成立。” 田原警官温和的语气中,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系,根据井川刑警所说,当你跟筱崎先生一起发现尸体的时候,你还查看了床底下,莫非你以为兇手还躲在房间里?” “不是的,哪会那么可怕!” “那你为什么要查看床底下?既然不是在找兇手,那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在找玉子。警官,玉子到底跑去哪里了?” 系女的脸上突然露出很害怕的神色。 “阿系,玉子怎么了?” 田原警官向前探身询问。 “警官,玉子从今天一大早起就不见踪影了。金田一先生,请别笑我胆小。我都这把年纪了,看到天坊先生出事,我就有点害怕,怕那孩子也……啊!呸呸呸!乌鸦嘴!” “阿系,搞不好她又跑去找那个混血儿,他们两人好像很亲密。” “刚才让治回来时我马上抓住他问过了,他说他也没看到玉子,而且他们自昨天傍晚在仓库分手后就没再见过面。” 对了,昨天晚上在浴池里,让治也是这样说的。 金田一耕助的心中不禁涌出一股不安。 “阿系;这么说,除了昨天玉子在这里向田原警官他们讲的那些话之外,她可能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是、是的,那时候我要是听她讲就好了。” 系女非常后悔地责怪自己。 “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玉子吗?” “是的,警官。十点三十分左右,因为夫人说要暂时跟社长分房睡,所以社长找人去和式房铺棉被。本来应该是我去才对,可是正好你们说要进去地道看看,于是我就交给玉子去做,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她了。” 筱崎慎吾说他等倭文子睡着后,在外面走廊遇到玉子在那里等他。当时玉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刚好和阿系所说的吻合。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马上转头对身旁的田原警官说:“田原警官,麻烦你调派一些人手寻找玉子。” “好的。喂,有人在外面吗?” 田原警官大喊一声,江藤刑警立刻从厅外走进来。田原警官简单地说明事情状况之后,命令他去搜查整栋房子。 当井川老刑警正要跟出去时,金田一耕助喊住他。 “井川刑警,你稍微在这里等一下,你不是还有话要问阿系吗?” “问她什么?” “就是天坊先生身上是否有什么兇手想要的贵重物品。” 第42页 “对了,那我来问一下阿系……” 一讲到天坊邦武的东西有被翻过的痕迹,系女的眼睛就瞪得圆圆的。 “贵重的东西?” “就是那种很小、很贵重,宝石之类的东西。” “不可能。战前天坊先生还有可能拥有宝石这种贵重物品,战后他的生活变得很贫困。其实不只是天坊先生,有很多没落贵族的生活都很不好,而天坊先生是真的很贫困,所以老婆才会跑掉。” 关于这一点,金田一耕助随后也问过筱崎慎吾跟倭文子,他们的看法一致。 四 随后,筱崎慎吾跟倭文子个别接受询问。筱崎慎吾称昨天吃晚餐的时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天坊邦武,当时柳町善卫、奥村弘、筱崎阳子也都在座。可是因为发生过兇杀案,因此大家都不太交谈,晚餐后他回书房,没多久就开始接受问讯,这段期间他只见过筱崎阳子。 “阳子小姐去找你谈什么事?” “阳子来告诉我,她在地道里面找到我的打火机。” “就只是这些?” 井川老刑警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金田一耕助也皱着眉沉思,不答腔。 “筱崎先生,你知道天坊先生身上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田原警官将天坊邦武衣服上的口袋,以及杂物箱被翻过的事告诉了筱崎慎吾。只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声称天坊邦武身上绝对不会有令人觊觎的贵重财物。 田原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确定他没问题要询问之后,就结束了对筱崎慎吾的问讯,接下来换倭文子。 田原警官首先开口问道:“夫人,你昨天在什么时候见到天坊先生?” 倭文子依然僵着一脸冰冷的表情,不同的是,她的眼中透出一丝恐惧。 “晚餐过后,我回到自己房间,就再也没有见过天坊先生了。惟一一次见到他,是在下午两点在房间阳台刺绣的时候。” “你知道天坊先生身上带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倭文子摇摇头说:“我听说天坊先生战后的生活很贫困,不可能有让人产生抢夺念头的贵重物品。” “在昨晚或今天早上,你有没有见到玉子?阿系说她失踪了。” 倭文子听说玉子一早就不见人影了,惊讶的表情和刚才的筱崎慎吾一样。 “玉子?她只是个僕人而已啊!兇手杀她做什么?她当女僕的时间很短,我也很少看到她,为什么会……” 倭文子的情绪非常慌乱,她话中透出的阶层意识,使井川老刑警非常反感。 “夫人,女僕也是人,又不是猫啊、狗的。” “你是什么意思?” 倭文子不高兴地瞪着井川老刑警。 “玉子似乎知道一些内幕,如果是猫、狗的话,就算知道也只会喵喵、汪汪地叫。但她是个人,有嘴巴可以说话,所以很有可能被兇手盯上了。” “那么她说了些什么吗?” 井川老刑警不留情面的口气,让田原警官看不过去,插嘴说道:“她本来想对阿系跟筱崎先生说的,但是两人都说很累,没有好好听她到底知道什么事情。” “那么我先生昨天晚上见过玉子了?” “他是等你睡着后才来到走廊,正好看到玉子在等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筱崎先生当时已经很疲倦了,就告诉玉子说如果有事要谈就去找阿系,然后回自己房间了。当时是十一点二十分。可是,把目前名琅庄里的每一个人叫来问过之后,除了阿系,没有人在这个时间前后见过玉子。夫人,你有线索吗?” “这我就不可能知道了。她昨天晚上来帮我铺被子,当时我慰问了她几句,然后吃了几颗镇静剂,在我丈夫的陪伴下睡着了。我吃药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分,药很有效,我一觉睡到今天早上才醒。” “这么说来,最后一次见到玉子的人就是你先生了?关于这一点,夫人有何看法?” 倭文子抬头看着田原警官,她毫无表情的脸孔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 “你……你们……说我先生把玉子怎么了吗?虽然我先生说他没有听玉子说话,实际上却听了,因此……因此……对她怎么了吗?” 井川老刑警带着不屑的表情说:“夫人的意思是说,如果玉子有什么万一,一定是你先生干的喽?” 倭文子一听,放声大喊:“才、才不是!是你们这样说的。没错,我先生为了赚钱,的确做过很多坏事,说不定现在也还在做。可是,像玉子这种可怜的孤儿,根本不可能掌握什么秘密。我相信他!是的……我相信他!” 倭文子说完这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之后,就踉跄着离开房间,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不过,刚才倭文子还曾提到一些线索: “天坊先生年轻的时候,曾经得过很严重的肺炎。当时还没有治疗肺炎的药,只能依靠新鲜空气以及营养食物,还有宁静的生活来养病。因此天坊先生在信州的高原疗养院住了三年,以坚强的意志与有规律的生活,战胜了肺炎,这件事情他一直很引以为傲。在那里,他一切都按照规定的时间表行动,从那时候开始,天坊先生就养成除了洗澡之外,绝对不拿掉手錶的习惯。就连睡觉的时候,天坊先生还是会把手錶戴在左手腕上。” 金田一耕助从这一点来判断天坊邦武昨天晚上的行动,他开口对田原警官及井川老刑警说出自己的推测:阿系离开后没多久,天坊先生就去洗澡,洗好澡后擦干身体,基于长年的习惯,首先拿起手錶戴在左腕上,然后对着镜子刮鬍子,接着又想要洗脸,可是手錶阻碍到他洗脸,于是他把手錶推到手肘上面,用毛巾捲住。然后天坊先生往洗脸槽弯下身体,这时候兇手从后面靠近,勐力压住天坊先生的头,硬把他的头压进洗脸槽里面。 一向养尊处优的天坊先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他用尽全身力量抵挡兇手的暴力行为,但最后还是无法反抗。 天坊先生的左手可能浸在洗脸槽里,他的手錶在浸入水中的那一刻就停住了。他一向很重视时间,因此,手錶上显示的应该是正确的时刻才对。 天坊邦武的手錶停在十一点四十五分,当时金田一耕助他们正在地道里面,同时,名琅庄内外有相当多的警察在监视着。 “对兇手来讲,这应该是一次很危险的行动,而兇手竟然甘冒这种危险,表示这名兇手不仅手法残忍,而且胆大心细。兇手将天坊先生淹死之后,又把尸体浸在浴缸里面,兇手可能没有注意到死者手上的手錶。咦?难道是兇手注意到了,却假装没注意到,那么这是因为表上指着的时刻对兇手来讲根本不是问题?又可能是兇手有别的想法,才放着不管而离开了,这个疑点我还没想透。兇手打开浴室里的花洒,应该是希望能尽量拖延时间,让人晚一点发现尸体……” 第43页 最后被找来问讯的是柳町善卫。 “柳町先生,昨晚你最后一次见到天坊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井川老刑警单刀直入地问。 柳町善卫肯定地回答:“晚餐时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柳町善卫说完后,又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像天坊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会有人要他的命?” “你有没有听说天坊先生带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来?” “没有。天坊先生近来生活贫困,应该没有什么让人眼红的贵重物品。” 田原警官与金田一耕助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又问道:“昨晚十一点二十分钟之后,你见过玉子吗?” 柳町善卫听到玉子失踪的消息,感到十分惊讶,并表示没见过玉子。 名琅庄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这天早上搜索玉子的行动,却是一无所获。当天下午,金田一一行人又展开鬼岩屋与地道的大搜索行动。 第十三章 鬼岩屋探险 一 在前往鬼岩屋探险之前,金田一耕助先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真野信也这个独臂男子消失的“大理花之间”,跟天坊邦武遭到杀害的“风信子之间”相邻,格局是左右对称。 正下方也有两间相同格局的房间,可是,楼下房间的中界线,也就是背靠着的壁炉部分是分开的。其中一间改成装饰用的薄壁板。而且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把壁板拆下来,变成一间二十四坪大的房间。 昨天下午,筱崎慎吾跟天坊邦武会谈结束正要回房间,却看到房门上贴着倭文子写的纸条,于是他就进入隔壁的书房。这两个房间都有各自独立的阳台,在种人伯爵的精心设计下,两个阳台之间有遮蔽设施,无法从这个阳台看到另一个阳台上的人在干什么。 晚上倭文子说想在和式房睡觉,因此筱崎慎吾一个人睡在“大理花之间”正下方的房间。金田一耕助怀疑在那房间的小客厅和卧室,是否可以听到楼上“风信子之间”浴室里的水声。 实验后的结果,筱崎慎吾确实听不到楼上的水声,别说是水声,就算上面发生打斗,筱崎慎吾也不可能听得到。而且筱崎慎吾的卧室里面,隔音设施好到即使有人在地道里上上下下,他也不会知道。 刚结束这次实验,富士警察局就打来电话给田原警官。 他们到当地电信局调查的结果,得知在星期五早上十点十分,确实有一个自东京打来名琅庄的电话。至于打来的人是否为筱崎慎吾则无从得知,因为电话是从某公共建筑物里打出来的,任何人都可以在那里自由出入,很难查出是谁利用那里的电话打来名琅庄,这项调查证明系女没有说谎。 接下来是筱崎慎吾的名片。要从这条线查出真野信也这名独臂男子,也是件难事。筱崎慎吾是个交游广阔的人,要拿到他的名片并不困难。名片上的字迹经过专家鑑定,也确定跟筱崎慎吾的笔迹很相像,可是很难断定是不是筱崎慎吾本人写的。 二 当天下午两点整,金田一耕助跟田原在柳町善卫的带领下,进入鬼岩屋。另外还有两位便衣刑警及让治,也加入了探险行列中。 玉子失踪的事,使让治的情绪非常激动,在他俊美的脸上,嵌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真令人担心他是不是疯了。他急切地要求参加探险,金田一耕助便答应了。 金田一耕助对让治有很强烈的怀疑,这个青年知道的事情比他说出来的还多,而且他好像也对鬼岩屋、地道内部的情况清楚得超乎众人的想像。 鬼岩屋的入口位于名琅庄西北方的小丘陵上。丘陵上有个高约五丈的突出物,形成垂直的断崖。断崖下面开了一个口,就是传说中跟富士山的人穴相通的鬼岩屋入口。 洞口位于名琅庄的西侧,距离以前种人伯爵的住处最近。 昭和五年那桩惨剧发生的地点,就是在本馆跟洞门中间的东屋,如今东屋已经被拆掉了。至于本馆这边,全靠筱崎慎吾将周围的树木、围墙、石头等等都修整得很好。 鬼岩屋的洞口很大,高约一丈五尺,成拱形,岩石龟裂成直条状往深处延续。这不是人工打造的洞,洞口被自悬崖上垂下的树根、附近杂生的树枝、藤蔓掩盖住,满天的乌云更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阴森气息。 昭和五年名琅庄血案发生的时候,这个洞口前面绑着一条绳子,后来用栅栏围起来,可是现在栅栏也坏掉了。 金田一耕助、田原警官、柳町善卫、速水让治,以及两位便衣刑警现在正站在洞口。田原警官从刚才就说要注意时间,那是因为井川老刑警带着另外一组人要同时间进入下面的地道。此行的目的一方面是要找玉子,另一方面是要查看鬼岩屋跟地道之间,是否真如柳町善卫所说的在某个地方相通。 “金田一先生。” 田原警官确定表上的时间是两点整后,做了个手势。 让治好像赛马出闸似的,抬起脚来想要第一个冲进洞里,但被金田一耕助制止。 “让治,请等一下,先让柳町先生在前头带我们进去。或者你有自信比柳町先生更熟悉鬼岩屋的地形?” 让治停下脚步,对金田一耕助露出反抗的态度,但最后还是乖乖地让柳町善卫先走。 “柳町先生,请。田原警官,请你跟柳町先生一起,我跟让治走在一起,两位刑警先生,请你们殿后。” 让治有些赌气似地嘲讽道:“金田一先生,你想要监视我吗?” “对啊!因为你是个必须特别注意的人,我会严密地监视你,如果你有什么不轨举动,我就会请后面这两位刑警把你抓起来。这两位刑警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且都是柔道三段。”说着,两位便衣刑警对让治露出狰狞的面孔。 “别吓我了,金田一先生,我不会乱来的,只是很担心玉子而已。” “那就乖乖地跟我一起走。两位刑警先生,请紧跟在后面一起来。” 昨晚金田一耕助他们所走的地道,地板部分经过人工处理得相当平坦,可是这里是天然的岩洞,岩石上面光熘熘的,加上这附近湿气重,岩石表面长了很多青苔,莽撞冲进去的话,一定会滑倒、受伤。 洞窟里的墙壁也不像地道那么平坦,处处都有突出的巨大岩石,常常要弯下腰钻过去才行。 一行人才进洞口走不到五六米远,突然有一个急转弯,从那里开始便陷入一片黑暗中,要是没有手电筒,根本没办法前进。 这种曲折蜿蜒的小路,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原来如此……田原警官,我知道了。” “你又想到什么事了吗?” “昭和五年出事的时候,虽然警方知道尾形静马躲在这里,可是大家却犹豫着要不要追进来。” “你说的没错,更何况尾形静马当时还带着武士刀。”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这个洞穴是如何产生的吗?” “这个嘛……柳町先生有什么看法?” 第44页 “我这只是外行人的想法。我猜想这个洞在几万年或几十万年以前,是个很狭窄的峡谷,两侧就是这种巍峨的岩石……” “有可能,然后呢?” “就在这时候,富士山火山爆发,熔岩跟火山灰流到这附近,因为这个峡谷很狭窄,左右支撑的岩石又非常坚固,因此,峡谷就变成这样子了。哈哈哈!这只是我个人的浅见而已。” “不,你的推论很值得研究。对了,我们昨天走的地道,果真像你所说的,应该比这个洞还要低,说不定那也是古代峡谷的遗蹟。” “这附近倒是有很多这类的小峡谷,大部分都因为火山爆发而被埋住了,不过还有一部分留下来。后来因为上游水源地发生爆炸而被掩埋以及地层改变的关系,才形成这类的洞窟。种人伯爵利用这些洞窟加以修补,完成了那条地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请问这种弯弯曲曲的小路还要走多久?” 也难怪金田一耕助会问这个问题。现在的时间是两点零五分,距离他们从洞口进来已经过了五分钟,但脚下的路面依然是崎岖不平的大小岩石。 “再过不久就会到达平坦的沙地了,我将那里命名为‘梦雪溪’。对了,田原警官。” “什么事?” “我想沙上应该会留下我昨天晚上来过这个洞窟的证据。我推测这里以前是峡谷地形,就是从那片沙地推论出来的。” “原来如此。” “我想那里应该还留着我的鞋印。” “这样就可以证明你昨天晚上来过这里?” “是的,里面很潮湿,沙地上一定会留下足迹。” 正如柳町善卫所说,这一段路滴水滴得很严重,因此墙壁都长着苔鲜类植物,使金田一耕助他们不能贴着墙壁走。 “柳町先生,你竟然能够只靠着打火机的光亮,走过这么危险的岩石路。” 田原警官非常佩服地说着。 “田原警官,我对这条路很熟悉,刚开始是对尾形静马的事情有兴趣,后来是对这个洞穴感到好奇,每次只要来到名琅庄,我一定会进这个洞穴来看看。这种地方就算经过好几年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我记得每块岩石的形状。你看,我们已经通过最危险的地方了。” 走在最前面的柳町善卫用手电筒照着前方,跟在后面的人都不禁发出欢唿声。 三 这六个男人一同拿起手电筒往前一照,视野豁然开朗,犹如覆盖着白雪的沙子路延续到十尺远的另一边,坡度较刚才的岩石路平缓了许多。 这一片沙地宽约五六尺,上头的岩石距离沙地两三丈高,龟裂的岩壁一直延续到手电筒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柳町善卫口中的“梦雪溪”并非都是平坦的沙地,反而到处露出巨大的岩石,但是岩石与岩石之间却满布绵细的沙子。在手电筒的光线中,这些沙子不但洁白,而且闪亮,难怪会让人联想到“雪溪”这个词。 “金田一先生,快走吧!我们跟井川大叔有约。” 过了不久,田原警官发出沙哑的声音,他似乎尽力在压抑他的激动。 其他人因为他一出声,才从眼前的奇景中回过神来。 “我们不能光在这里佩服造物者的神奇,柳町先生,接下来要怎么下去呢?从这里跳下去吗?” 金田一耕助并不只是佩服造物者的创造能力,他还暗中观察让治的表情,得知让治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片沙地。 “好的,请大家到这边来。大家现在站的地方是一块四坪半大小的岩石,距离这块岩石一丈远的下方正是“梦雪溪”。在这块岩石跟龟裂岩层之间,有一段宽约一米的栈道,那条栈道恐怕是自古以来许多造访此处的探险家们踩踏出来的。这里很滑,大家要小心点,还有,小心头别撞到突出的岩石上。” 龟裂岩石的壁上有很多突出如肿瘤般的石头,大家缩着身体攀爬过站立的这块岩石,陆续来到栈道上。 众人下到这里,心中的感觉顿时升到极点。 在六支手电筒同时照耀下,纯白的沙子发出闪亮的光泽,闪烁得令人感到刺眼。这片沙地非常潮湿,而且到处都有岩石在平坦的沙地里露出来,形成漂亮的自然景观。 大家哑然失声了好半晌,贪婪地注视着这片美丽的景观。这时,柳町善卫拉了拉金田一耕助的袖子。 “金田一先生,那里有两行我的足迹,是从这里走到里面,以及从里面走出来的足迹。” 金田一耕助在柳町善卫出声之前,就已经注意到那两行足迹。刚才在那块岩石上,没办法看到这些足迹,现在站在跟河床一样高的平面上,就可以观察得很清楚了。湿湿的沙地上,清楚地留下两行足迹,一行朝向那一边,另一行则朝向这边。 柳町善卫穿着跟昨天一样的鞋子,沙上的鞋印跟他现在穿的鞋子印果然一模一样。关于昨天晚上地道里的独臂怪人这一点,柳町善卫的确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金田一耕助想找找看是否还有另一组脚印,却没有找到,令他很失望。 不过,在白沙河床跟石壁之间有些熔岩石块,若是很小心地沿着墙壁走,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金田一耕助想着,若无其事地看了一下让治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 “柳町先生,所谓‘黄泉之井’是在哪里?” “我带各位过去看看。为了以防万一,这些脚印还是先保留下来。” 因此大家避开这两行足迹,跟在柳町善卫身后走着,潮湿的白沙河床将穿着草鞋的金田一耕助的脚踝浸没了。 随着手电筒的光线看去,白沙河床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前进中,大家都沉默不语,只听到踩着沙子的沙沙声音,感觉有点恐怖。 “小心点,我昨天说过,那里与其说是‘井’,不如说是‘裂缝’……大地的裂缝,所以外面没有围起来。” 走了约十尺的距离之后,不知不觉间,左右两旁的石壁渐渐窄了起来,虽然没有入口处那么窄小,不过前面似乎是个险峻的隧道。 “你们看,那个就是‘黄泉之井’!” 走在前面的柳町善卫突然停住,手电筒照着脚下。 “梦雪溪”的白沙地形约在前面过去一点才结束,从那里开始就又是一片坚固的岩石地。 金田一耕助发现交界处那里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而岩石与右侧石壁的结合处有个很大的裂缝垂直往下落,裂缝最宽处约二尺,长约七八尺,形成一个无底井。 大家屏气凝神地站在裂缝的周围,六支手电筒的光一起朝着井里照去,手电筒的光可达到数丈远,可是裂缝的深度似乎还延续到更深,众人不禁看得头晕目眩,快要失去了平衡感。 “就是因为这口井太深了,所以昭和五年那件案子发生后,古馆辰人探查井底的行动会失败。而且,这个裂缝深处好像还有毒瓦斯喷出来。” 第45页 尾表静马是否真的变成一具白骨躺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地底? 想起这里,金田一耕助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 “再往里面走是什么?” 金田一耕助越过这个可怕的井,把手电筒往里面照去。 眼前所见跟刚才“梦雪溪”的美丽景象完全不同,上面的岩块很低,到处都是突出的岩石,幽深而黑暗。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人走到这个洞穴的最里面,我曾经想到里面探险,可是这条隧道好像永无止境。而且越往里面走,分岔的路就越多,让人觉得很可怕。因此我都是走到一半就折回来。金田一先生……” “是。” “从这里开始到前面的那些洞窟,你觉不觉得跟名琅庄的地道很类似?”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很像。” “我认为名琅庄的地道本来就是这种天然洞窟,种人伯爵发现了那个洞窟,请工人加以整修后,就变成了现在那条地道。” 从刚才起就一直处于惊讶状态的田原警官,一听到名琅庄的地道,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井川大叔他们怎么了?柳町先生,你说你昨天晚上听到地底传来声音,就是在这附近吧!” “是的,听起来好像是从这口井底传来。” “喂,大家仔细听听,井川大叔会从地道里面大声喊叫。” 大家弯腰伏在井边,仔细听着井底有没有声音,让治还干脆趴在岩石上倾听。 剎那间,从地底遥远的深处传来了叫喊声。 “是玉子!玉子快被人杀死了!可恶!” 第一个从裂缝边跳起来的是让治。 金田一耕助看到他的脸色涨红,眼睛也充满了怒气。 “让治,你要去哪里?” 让治不理会田原警官,从岩石上跳起来之后,连拍都不拍身上的泥土,马上就直奔刚才来的那条路。 “让治,你要去哪里?你疯了吗?” “田原警官,赶快跟着他,他知道这个洞穴里通往地道的路。” 金田一耕助第一个站起来跟在让治后面跑去,其他人愣了几秒钟后也跟在后面。只有柳町善卫留在原地露出犹豫的表情,但在一瞬间,他似乎也改变主意开始跟着跑。 金田一耕助越过“梦雪溪”,此时跑在前面的让治来到一块大岩石下面,一转身就消失了。 金田一耕助也跑到岩石边,发现栈道下的一块岩石被拿开了,那里有一个仅容一个人进入的洞穴,并看到让治在洞里面爬行。 于是金田一耕助毫不犹豫地趴下跟在让治后面爬着,随后而至的田原警官和两位便衣刑警也随着爬进洞内。 这条通道宛如是建在岩石与岩石间的融鼠洞似的,不断往下面延伸。金田一耕助的衣服一下子就全沾满了泥土,这时他才想到昨天晚上从地道探险结束回来后,在浴池遇到让治的事。 让治昨天也像这样从鼹鼠洞爬到下面的地道吧?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黑眼镜、黑色口罩,穿着灰色毛衣、黑色西装,一只手反绑在毛衣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衣服应该全都是泥巴才对。那他为什么还要费事脱掉那身衣服,换上自己的家居服,跑进公共浴池等我?让治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金田一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前爬去。 昨晚地道里的独臂怪人如果是让治的话,那么星期五傍晚从“大理花之间”消失的独臂男子也是让治吗? 他自称是真野信也出现在名琅庄,只跟负责接待、有深度近视的玉子见过面,然后就消失在“大理花之间”。而负责接待的玉子完全被他骗过了。 让治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事? 金田一耕助脑中自然浮现出系女的身影。 是阿系……是阿系在背后操纵的!阿系不是很宠爱让治吗?而且知道古馆先生星期六会来名琅庄的,恐怕只有阿系一个人。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阿繫到底有什么企图? 这时候又听见地道里陆续传来女人的惨叫声,这阵惨叫声从刚才起就断断续续的,不过现在声音越来越近,这也证明大家越来越接近地道了。 “可恶!混帐!玉子,等我们过去,我马上去救你!” 爬在前面的让治满脸是焦急的神色,他愤怒的咒骂声在鼹鼠洞里迴荡着。 第十四章 惨叫的女人 一 按照约定,井川老刑警在下午两点整从“大理花之间”进入地道。江藤刑警和本部派来支援的便衣刑警二个人跟着井川进入。 还是系女送他们到壁炉入口处,没有看到筱崎慎吾跟倭文子。 倭文子前任丈夫古馆辰人的奇特死法,以及后来发生的意外事件,似乎使这对夫妻产生了奇妙的裂痕,他们互相在逃避对方,倭文子的态度尤其明显,好像在害怕她的丈夫会做出什么事似的。 “刑警先生,如果玉子在那个地道里面,还会活着吗?” 系女的脸上满是担心的神情。 见到她这么不安,井川老刑警难得口气温和地回答道:“别那么紧张,玉子不一定在地道里,女孩子比较胆小,说不定早就逃出名琅庄了。” “不可能的,那女孩没地方可去,而且她不会丢下让治自己逃出去,那孩子很迷恋让治哪!” “我先跟你讲清楚,我们这趟进去地道探险,并不单是为了玉子。我们的另一个目的是要去证实柳町先生所说的话是否属实,搞不好玉子等一下就突然跑出来了也说不定。哈哈哈!” 井川老刑警轻笑几声,一点自信也没有。 “真是这样就好了。” “那我们走了。” 由于这几句对话,使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出发。 这三个人之中只有井川老刑警一个人走过地道,因此这次由他打头阵,没想到这样反而使得之后的计划整个乱掉了。 “走了!你们跟紧一点,不要讲话。” 井川老刑警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配合脚攀爬铁梯子下去。他一步步垂直下到黑暗的地洞里,没多久,就来到筱崎慎吾的房间外面,他停了一下,倾听墙壁另一边有没有声音,可是里面似乎没有人。 “这傢伙在干什么?” 井川老刑警说完后,往下走了三阶,不料就在此际,发生了一件众人始料未及的事—— 只见井川老刑警的身体急速掉落到黑暗的洞穴底部。 漆黑的底部传来惨叫声及沉重的碰撞声,还有几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大叔,你、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洞底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回答。 “江藤,怎、怎么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井川大叔怎么了?” 上面传来支援的便衣刑警的问话。 “大叔好像一脚踩空掉下去了,你留在那里,我下去看一下。” 江藤刑警伸出一只脚要去踩下一格梯子,这一踩,不禁令他心生恐惧,顿时倒吞了一口口水。 第46页 铁梯子不见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拿手电筒朝下面一照,铁梯子果真在脚底下消失了。 “不得了,铁梯子断了。” “大叔、大叔,你要不要紧?” 这时下面终于有了反应,江藤刑警渐渐听到微弱的呻吟声,以及有人在黑暗中移动的声音。 “大叔,我是江藤,你要不要紧?” “嗯……我不要紧……” “大叔,梯子断了,所以你才会掉下去。” “我知道,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才一阵子而已。不过你一直没有回答,让我吓了一跳。有没有受伤?” “没什么,你们呢?” “我……我们很好。大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一下。” 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移动的声音,井川老刑警擦亮两三根火柴之后说:“啐,我的手电筒坏掉了,江藤,你在上面吗?”“我在这里,什么事?” 江藤刑警将手电筒往下照,隐约看到井川老刑警正蹲在下面。 “派个人回去跟阿系借条绳子来,要粗一点的,后面仓库里有很多这种绳子,然后再要一支新的手电筒来,我的已经摔坏了。” “是。久保田,麻烦你去一趟吧!” 久保田就是前来支援的便衣刑警之一。 “好的,可是绳子要多长?” “三丈长就可以了,但是要坚固耐用。对了,久保田。” 井川老刑警似乎恢復了元气,讲话的声音又开始大了起来。 “是。” “这件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你只要跟阿系说我们需要绳子就行了。” “还要不要别的?” “不要了,久保田,快去快回,别搞得大家都知道了。”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久保田刑警拿着绳子跟手电筒回来了。 “江藤,把手电筒绑在绳子上吊下来给我。手电筒打开,嗯……好,久保田,阿系问了很多话吗?”“对啊!她很啰嗦,问我要绳子做什么用啦、手电筒怎么啦……问得我都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井川老刑警解下绳子上的手电筒后,又朝上面大声喊道:“好,现在你们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铁梯子上面,不过要小心点,确定铁梯上没有被刀子锉断吗?” 江藤刑警咽了口口水说:“还不知道呢,所以才要看看……绳子绑好了吗?” “快好了。” “快点,绑好绳子后,把手电筒放进口袋,然后两手抓着绳子慢慢下来。不要紧的,反正这个洞那么窄,就算两脚踩着墙壁,靠手掌的力量也可以下来。我在下面用手电筒帮你们照明,你们借着我的手电筒灯光下来。久保田,你听懂了吗?” “是的,没有问题。” 久保田刑警勇敢地说。 井川老刑警开始仔细地查看铁梯子旁边的那条铁棒,顺便等其他人到下面来。 “你们看,果然有刀子锉过的痕迹。不过……等一下!” “大叔,怎么了?” “只有这里断掉的话……在这么窄的洞里,应该会撞到两边的墙壁,斜落着下来才对。” 井川老刑警拿着手电筒到处寻找着,终于发现地道旁的墙边,斜倚着一段断掉的铁梯子,断口很明显是被刀子锉断的。 “大叔,这个铁梯子是被人预先锉过的吗?” 江藤刑警的声音颤抖着,就连最年轻的久保田刑警的脸部肌肉也僵硬起来。 “早在我们进入地道以前,有人先把梯子锉下痕迹,待我一踏下去,铁梯子的锉痕立刻裂开,我就和铁梯子一起掉到下面了。” “谁会这样恶作剧?这会出人命的。” “还好,不过,搞不好会受重伤倒是真的。还好我到最后都没有放掉铁梯子,你们看!” 井川老刑警把身旁那段铁梯子斜立着,上面有被利器锉过的痕迹。 “幸亏抓住梯子,否则中途要是撞到这些岩石的话,恐怕会真的停止唿吸了,我只是头撞到地,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大叔,你昨天晚上不也爬过这个铁梯子吗?” “可能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之间,有人偷偷进来搞的。昨晚爬下这个铁梯子的有田原警官、金田一先生、小山跟我四个人。田原警官和金田一先生的体重都跟我差不多,不过小山重得跟牛似的,他爬下来时都没怎样,可见后来有人潜入地道里面……我想是昨天半夜有人偷偷锉的。” “这个人可真厉害,名琅庄前前后后有那么多警察在监视着,他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铁梯子弄成这样。” 江藤刑警面色苍白地说:“大叔,会不会是这里的主人筱崎慎吾先生干的呢?因为铁梯子上面就是筱崎慎吾先生的房间,而且他的房间里有地道入口。” “没错,他有最适当的地缘条件,不过,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好,让我们来把躲在这黑暗地道里的‘黑影’揪出来吧!” 此时井川老刑警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对了,我们不能再延迟下去了,走吧!” “大叔,我们要在这个黑暗的地底下走吗?” 江藤刑警的牙齿有些打战,他将手电筒照向无尽黑暗的深处。 “你们赶紧跟着我,离约定的时间迟了很多,我们得快点去。” 井川老刑警急忙站起来,正想走的时候,突然又蹲下身子。 “好痛啊!混蛋!” “大叔,你怎么了?” “刚才跟着铁梯子一起掉下来的时候,右脚踝好像扭伤了。” “大叔,你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过是一点小扭伤,冷敷一下就好了。” 井川老刑警站起来一跋一踱地走着,皱紧眉头强忍着痛。 “大叔,我来走前面吧!你跟在我后面帮我指路就行了。” “好,久保田,你很有勇气!江藤,你殿后,小心点,搞不好随时都会有人从后面来攻击你哩!呵呵呵呵……” 由于昨晚井川老刑警在地道里大喊,导致砖瓦掉落,因此他现在尽量压低声音说话。 “对了,久保田,我也要先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地道已经很老旧了,只要稍微一震动,砖瓦就会掉落下来,所以不可以大声说话,也不可以跑跳。脚下小心一点,到处都有掉下来的砖瓦,昨天我就是因为这样差点被活埋在这里。” “哈哈哈!大叔,原来你昨天也很惨啊!” “笨蛋!我又不是你们……” 井川老刑警忍不住大喝一声,立刻有两三块砖瓦嘎啦嘎啦地掉下来。 第47页 大家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井川老刑警才出声说:“你们看吧!这就是实地教育。” “久保田,我可不愿被活埋,安静一点,走吧!” “好的,那就安静、迅速地通过。” “大叔,昨天你是不是被田原警官狠狠骂了一顿?” “哪里,田原警官人很温和,只是金田一耕助那傢伙责备了我几句,那混蛋算什么名侦探啊!” 他们走了没多久,久保田刑警停下脚步,弯腰查看地面。 “餵!年轻人,怎么了?” “大叔,这里好像有东西被拖过的痕迹。” “什么东西?” 井川老刑警嘴里一边叨叨着,一边凑过来看。 二 这个地方原本铺着砖瓦,但现在已经被磨掉了,变成一小滩水洼,水洼底部淤积黑泥,泥水里面有两条清楚的痕迹。 “大叔,你昨天晚上看到过这个痕迹吗?” “没有,这么清楚的痕迹,不可能会没有人看到。” “大叔,这是从我们下来的那个直形洞穴那边拖过来的。你看水洼这边没有痕迹,那一边则有两条水泥的痕迹。” “这是拖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大叔,我如果说了,你可能会骂我想像力太发达,但是我真的认为这恐怕是拖着一个人走过去的痕迹呢!你看这两条线的宽度,不就是两只脚的间距吗?” 没有人斥责久保田刑警的想像力,他们三个人弯下身,默默地盯着这滩水洼好半晌。 三人马上在附近查看一番,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好,跟踪下去。不,等一下!我昨天就是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到鬼岩屋探险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叔,不如我来喊喊看。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你就大声喊:‘田原警官,我们在地道里面了,听得到吗?’你要小心一点,搞不好地道会崩塌。” “请你别再吓我,我要开始喊了。” 久保田刑警用两手把嘴巴围住,做了几下深唿吸,正当他要发声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仿佛发现什么似地侧着头倾听。 “年轻人,怎么……” 久保田刑警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大叔,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笨蛋!鬼岩屋那边的探险队又没有女人……” “嘘……大叔,别说话,久保田说的没错,确实是女人的声音。” 一阵犹如撕裂绢布般尖锐、高亢的女人惨叫声,从黑暗深处一路撞击着墙壁传过来。当最后的回声即将消失的时候,又有新的惨叫声响起…… “大叔,那是有人在求救吗?” “是玉子!玉子还活着!” 井川老刑警扭伤脚踝没办法快速行走,才走了两三步就疼痛不已;正当他咒骂自己的脚时,殿后的江藤刑警犹如一阵风似地越过他们。 “大叔,你随后跟上,我跟久保田先去看看。” 这时候又响起第三声惨叫,久保田刑警二话不说,拔腿向前跑去。 然而他们两个人没法跑太快,因为地道内除了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之外,其余都是一片漆黑;再说,他们从未走过这条地道,对路况不熟。 尖锐的女人惨叫声断断续续地自另一边响起,从那声音听来,这个女人好像正跌跌撞撞地跑着。 “是谁!站住!不站住我就要开枪了!” 久保田刑警大声喊道,马上又有好几块砖瓦掉下来,其中一块还击中他的肩膀后才落到地上。 “怎么了?要不要紧?” 江藤刑警跟久保田刑警对望了一眼,看到久保田的脸色非常苍白,江藤刑警声音颤抖地说:“大叔所说的就是这个吧?” “对,这地道还差一点点就要崩塌了,赶快走吧!不过不可以快跑的。” “大叔呢?” “别管大叔了,他会随后跟来,刚才的惨叫声……” 现在已经听不到惨叫声了,寂静加上黑暗,使地道内显得更加诡异、恐怖。 “喂,刚才你说有人在地道里拖着……一个人……这两条线到现在还到处可见,再加上刚才女人的惨叫声……” 江藤刑警话没说完便噤了口,他感到嵴背传来了一阵凉意! 手錶的指针已经指向两点三十分。虽然之前因为铁梯子掉落而延误了一些时间,不过他们也应该走完一半路程了。 倏地,久保田刑警站在原地,用力捉住从后面跟来的江藤刑警的手。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久保田刑警默默把手电筒照向前方两米远的墙壁下方,地道里往左边转了一个六十度左右的弯,无数的砖瓦不断地从另一边崩塌下来。 只见砖瓦墙被埋掉了二尺见方大小,接着,从那里钻出一个黑衣男人的头,这个男人还跌倒在地上。 “是谁?不回答就开枪了!” 江藤刑警摆出举枪的姿势。 “别开枪,田原警官也随后来了。” 全身是泥的让治从鼹鼠洞中钻出来,急忙喊着:“两位警官,玉子呢?玉子呢?” “玉子?喔!刚才发出惨叫声的那个女人吗?那个女人没有往我们这边来,好像往那一边逃过去了。” 江藤刑警把手电筒照向前方一个弯道,让治连拍也不拍掉全身的泥土,就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直接奔向弯道的另一边。 跟着让治从后面洞里爬出来的是金田一耕助、田原警官、支援的两名刑警,以及柳町善卫。 大家的衣服、手、脚以及脸上全都是泥巴,可是没有人觉得好笑。 “久保田,辛苦了。江藤,井川大叔呢?” “大叔随后就来,详细情况等一下由大叔向您报告。” “江藤刑警,让治怎么了?” 金田一耕助望着让治消失的方向询问。 “那个混血儿去追刚才发出惨叫声的女人。” “走吧!” 金田一耕助催促着田原警官。 “啊!等一下……” 喊住他们的是久保田刑警。 “这里……好像有拖过尸体的痕迹。” “尸体?” “你们看,这里有两条痕迹,井川大叔跟江藤刑警也说很像是两只脚拖过去……” 大家俯身看着久保田刑警手电筒光亮照的地方,这里的砖瓦也剥落得很厉害,但是这两条痕迹非常清楚地延续到弯道的另一边。 在这两条痕迹之间,交错着杂乱的大鞋印,大鞋印深深印在泥中,看来可能是因为手中拿着很重的东西,要不就是拖着东西。 “这两条痕迹从哪里开始有的?” “从很远很远那边就有,我们走到一半时久保田发现的。” 第48页 “好,过去瞧瞧!” 大家朝着前面的弯道走去。这两条痕迹与大鞋印随着地道的干湿情况时深时浅,一直延续到很远的地方。 过了不久,另一边传来男人的怒吼声,好像是让治的声音。 “是让治!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玉子!玉子……” 大家加快脚步循声走去,让治唿喊玉子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悲痛。 让治站在昨天晚上井川老刑警跌进去的那个老鼠洞里,他好像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许多老鼠都在洞口周围逃窜。 让治用极度愤怒、疯狂的眼神说:“金田一先生,我们来晚了,有人用这条带子把玉子勒死了。玉子!” 金田一耕助接过让治丢过来的带子,他吞了一口口水后,急忙说:“田原警官,你看见过这条带子吗?” 田原警官拿到手上一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金田一先生,难道这是天坊先生睡袍上的腰带?” “上面还有黑色污点,想必是在勒死玉子时,沾上玉子的血迹。” 金田一耕助连忙站到田原警官旁边,仔细抚摩、察看这条腰带。 “这条带子没有被拆开来,可见里面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如果是这样,兇手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 “让治,先把玉子给我们。”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把玉子给任何人!不给!” 柳町善卫在金田一耕助耳边说着:“金田一先生,那名少女好像被老鼠咬得很严重……” 尽管柳町善卫的声音非常低沉、沙哑,还是被让治听到了。 “是的,我正想要走过这块踏板,结果却听到下面的老鼠很吵,我看了一眼,才发现有好多老鼠在咬什么东西……掀开踏板一看,原来它们是咬玉子,金田一先生,你看玉子的脸!” 让治哭着把玉子的脸朝向大家,金田一耕助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扭过脸去。 玉子的脸部、手脚、全身都被老鼠啃啮得乱七八糟,如果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只剩下骨头了。 柳町善卫全身犹如狂风中的树叶,不停地抖动着,玳瑁镜框下的眼睛布满血丝。 让治似乎已经精神恍惚了,独自抱着玉子流着伤心的泪水。 金田一耕助走到田原警官身旁低声说:“这女孩被老鼠啃成这样,想必被放在这里已有一段时间了。那么刚才的惨叫声是从哪里发出的?” 田原警官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陷入苦思的状态。 此时,久保田刑警看了玉子的脸一眼后走过踏板,消失在另一个弯道里。 “让治,先上来,不然连你也会被老鼠吃掉。” “金田一先生,是谁对玉子做这种事情?是谁把玉子拿来餵老鼠?金田一先生,请你帮玉子报仇!帮玉子报仇!” “好,我知道,你先上来,我们必须把玉子好好安葬。” “好的。” 让治的泪水不住地流淌,金田一耕助跟柳町善卫一人一边伸手拉他上来,他们看了老鼠洞一眼,又有无数的老鼠爬蹿出来。 金田一耕助赶紧别过脸去,柳町善卫苍白着脸,不住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久保田刑警又跑回来。 “田原警官,请快点来,这边还有另一个女人……” “是谁?” 田原警官一边走过踏板,一边大声问道。 “田原警官,你认识奥村秘书吗?” “认识,奥村秘书怎么了?” “奥村秘书跟阳子小姐在那里。” 阳子小姐?难道刚才的惨叫声是她发出的? 第十五章 密室之谜 一 接二连三的杀人事件,让名琅庄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在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消息很快传遍这个区域,甚至震撼了全国!事发场所——名琅庄笼罩在一股沉重、悲痛的气氛中,每个人都不愿轻易开口。如果偶尔有人大声喧譁,就会惹来周围所有人指责的视线而慌忙闭口,或是压低声音。 每个人都知道这宗案子不会就此结束,很可能还会发生更血腥的事件。 这天下午,当森本医生、护士来到名琅庄时已经是四点多了。森本医生自江藤刑警处得知大概经过,也不免露出紧张的神情,嘴巴闭得紧紧的。 森本医生和护士在奥村弘的带领下来到筱崎阳子的房间。那是位于名琅庄左侧的洋式房一楼,是并排的四个房间中最里面的那间。 前三个房间的居住者分别是奥村弘、柳町善卫,而柳町善卫跟筱崎阳子之间的房间是空的。 同样居住在这一侧的还有二楼的古馆辰人跟天坊邦武。 筱崎阳子还躺在床上昏迷着,筱崎慎吾跟倭文子正陪在她的床边。筱崎慎吾的脸上浮现出沉痛的神色,看来犹如虚脱了一般;而始终一副冰冷表情的倭文子,现在也露出强烈的害怕神情。这两人才刚看过玉子面目全非的尸体。 在等待森本医生来之前,奥村弘说出筱崎阳子发生事情的经过。 筱崎阳子今天早上看到天坊邦武溺死在浴缸里,再加上玉子不知去向之后,她就一直陷入沉思中。 “她好像在担心什么,我跟她讲话,她也都不太搭理。” 但筱崎阳子曾以相当严肃的表情对奥村弘说:“奥村先生,我认为这个家还会发生更重大的事件,会比过去发生过的事还要可怕……我必须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奥村弘追根究底向她询问是什么事情,可是筱崎阳子顽固地不肯说。 午餐过后,筱崎阳子说:“我要一个人想事情,暂时别来找我。”说完,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奥村弘说,两点整,警官们按照预定计划分成两队,从“大理花之间”跟鬼岩屋进入地道之后,他就去敲筱崎阳子的房门,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可是里面没有人回答。 “这时候,我就一个人回到娱乐室打撞球,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阳子小姐。到了两点半左右,我又去敲阳子小姐的房门,这次又没有回答。接着我又大声叫她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回答,因此我就试着转动把手,结果发现房门竟然没锁。” 奥村弘说到这儿,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说:“我当时打定主意,假如阳子小姐要骂就给她骂吧!因为我真的很担心她。于是我打开房门进去里面,可是没看到阳子小姐。然后,我又冲出房间,把名琅庄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阳子小姐。 “我心想阳子小姐会不会又跑去地道了,于是跑去‘大理花之间’,正好‘大理花之间’的门前站着一个警察,他跟我说没看到阳子小姐,也没看到外貌相似的女孩子经过。 “而地道的出口是‘仁天堂’,虽然那边只能从地道内部打开,无法从‘仁天堂’这边进入。但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看了,结果发现金刚、力士两尊神像背后的壁板已经被人打破,阳子小姐的上半身从破裂的壁板探出来,昏倒在那里。” 第49页 这是奥村弘的话。当他说完后,久保田刑警立刻站出来说:“说谎!他说谎!” “说谎?” 田原警官以严厉的目光看着久保田刑警,他原本充满斗志的年轻脸庞顿时满脸涨红。 “是的,当我跑到旋转板的另一边时,阳子小姐还有意识,而且她还对这个男人讲了几句话,接着才昏过去。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又断断续续的,所以我不知道她讲了什么,可是他应该听得清楚。当时我还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筱崎慎吾先生的秘书,于是我就放心地把阳子小姐交给他,才跑回去找田原警官他们来。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久保田刑警毫不留情地纠正奥村弘。在众人的注视下,奥村弘的脸上不断地冒汗。 田原警官面容严厉地看着他说:“奥村先生!阳子小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刚才应该也看到让治抱着玉子的尸体,而阳子小姐也从玉子被老鼠攻击的同一个地道跑出来。阳子小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玉子悽惨的模样,奥村弘全身开始颤抖。 金田一耕助在旁边温和地对他说:“奥村先生,你就老实回答吧!阳子小姐对你说了什么?” 金田一耕助亲切的言语比强硬的问话更具有说服力。 “我也不知道阳子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你先说说看,阳子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爸爸……爸爸……’然后就昏倒了。” “爸爸?阳子小姐说的爸爸,应该就是指筱崎先生。”田原警官有些疑惑地说。 “应该是,所以我说我不懂她的意思。” “那么你觉得攻击阳子小姐的人是筱崎先生吗?” “这是不可能的。社长视阳子小姐如掌上明珠般的疼爱,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这么疼爱的女儿下这么狠的毒手?” “但是,也有可能看错人。” “田原警官,你的意思是……阳子小姐可能把别人误认成筱崎先生?” “不,我认为很可能是筱崎先生将阳子小姐误认为别人……或者是某个女人,毕竟那是在黑暗的地道里。” 奥村弘听到这句话,脸色苍白地咬紧嘴唇。 金田一耕助搔着他的那鸟窝头,双眼瞪着空中思考着。 “关于这个问题,还是待会儿慢慢再研究。森本医生就快来了,在医生来之前,我们先调查一下我们在鬼岩屋跟地道里的这段时间筱崎夫妇又做了些什么?” 于是在森本医生来到之前,筱崎慎吾跟倭文子分开接受问讯。 二 筱崎慎吾声称他在自己的房间和前面的庭院散步。他还补充,由于接连不断发生的兇杀案,使他的心情很不平静。 倭文子则说她一直待在和式房间里面,一步也没有走出外面。她也说因为发生太多可怕的事情,让她坐立不安,拿出刺绣来想安定情绪,却毫无心情。 问讯时,这两个人已经知道筱崎阳子出事了,也看过玉子的尸体,因此他们俩都显得意志消沉,连警方为什么问他们这些问题也不在意。 然而,他们两个人也举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说的话,没有人看到筱崎慎吾在自己房里或是前面院子散步,也没有人可以证明倭文子一直待在和式房内。 在这个紧张而沉闷的气氛之下,森本医生来了。 “怎么样?” 等森本医生检查结束,筱崎慎吾低声询问着。 “要等照过x光,检查是否伤及头盖骨,才能知道状况如何。不过照现在这样看来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她的脑部遭到严重撞击,有脑震盪的现象。” “医生,还是住院比较好吧?”倭文子担心地说。 “不可以,现在要尽量保持安静,不可以移动。我会做一些准备工作,让她可以在家里接受医治。” 在深尾护士准备注射期间,森本医生又补充说:“由于阳子小姐的头髮比普通人长一倍,她又把头髮编成辫子束在后脑,因此多少缓和了撞击的冲力。” “森本医生,那阳子小姐什么时候才会恢復意识?” “田原,这一点我没办法保证,要看病人的健康情形,也就是病人的抵抗力而定。” 森本医师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筱崎阳子也有可能从此一直陷入昏迷中。 当深尾护士准备妥当开始注射点滴之后,森本医生看了一下筱崎阳子的状况,然后转眼看着田原警官说:“田原,不是还有另一个病人要我诊疗吗?” “医生,这边已经没问题了吗?” “没问题,交给深尾处理就可以了,她可是个经验丰富的好护士。筱崎先生和夫人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病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安静,我会常常过来看她的情况。” 最后,筱崎阳子身边只留下深尾护士跟奥村弘,其他人都离开卧室,来到外面的小客厅。 这间房跟天坊邦武的房间比起来,规模稍微小了一点,然而结构大略相同,卧室里面有浴室、厕所,外面则是小客厅。 金田一耕助最后一个走出卧室,在出去之前,他不忘打开浴室跟厕所的门,确定里面没有人才离开。 “这边请。” 田原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带着森本医生去玉子的房间验尸。 “这个地方真大!难怪会被人称为‘迷路庄’。” “我从昨天开始不知道搜查过这整栋房子几次了,可是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方位。” “若是我也一样搞不清楚。” 森本医生回应着。田原警官转头望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刚才在那房间里还特地看了浴室跟厕所,你是怕有人会再度攻击阳子小姐吗?” “是的,我正想讲这件事。兇手第一次攻击失败,而且阳子小姐随时都有可能恢復意识,兇手很可能会在她恢復意识之前,再给她一个致命性的攻击。”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监视那个房间。” 不久,他们来到名琅庄右侧最前面的一间和式房,这是一间四坪半的房间,久保田刑警正表情紧张地站在拉门外面。 “这里是玉子的房间。” 金田一耕助拉开拉门,一踏进门就看到玉子的脸上盖着白布,仰躺在房间正中央。小小的诵经桌上燃着几根香,这是系女的一点心意与祝祷。 一脸憔悴的让治,以及脚上包裹着绷带的井川老刑警正坐在尸体旁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副消沉的模样,看到有人进来也没说话。 虽然森本医生已经听到江藤刑警说过玉子的事,可是当他拿掉白布的时候,脸上仍然充满惊愕与恐惧。 “医生,我们知道死因是勒毙的,不过想请你来确认一下,她大概已经死了多久?” 田原警官的声音很沉痛。 森本医生默默地点头,开始验尸的作业。 第50页 “死因应该是窒息而死。至于死了多久……应该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以上,不过要经过解剖才能知道正确的时间。” “医生!尸体要被解剖吗?” 让治发出可怕的悲鸣。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安慰他:“让治,必须要这样做才行,这样才能帮玉子报仇,让治,你想不想帮玉子报仇?” “玉子!玉子!” 让治“哇”地一声哭出来,害得大家也不禁一阵鼻酸,就连坐在旁边的井川老刑警也勐吸着鼻子说:“真可怜,早知道会这样,昨天就应该去搜查地道,就算是太迟了,也不至于变得这么惨。” “让治,你一定要忍耐。玉子的尸体会被缝合得很漂亮再送回来。” 金田一耕助又转向森本医生说:“医生,今天早上那具尸体怎么样了?” “对了,田原,我带有验尸报告书来。他不是在浴缸里被淹死的,因为从肺脏採集的水分里面没有检验到‘bathcinic’,淹死的时间跟尸体手上戴的手錶的时间差不多。其他就是你们的工作范围,我就不插嘴了。” 三 “金田一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事件就在你眼前发生,而你却到处走来走去,根本没有採取任何行动,你这算什么名侦探?” “哈哈哈!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名侦探。” “真会讲话!你是这里的主人邀请来的吧?” “是的。” “一定是那个人故意找你的,你根本不是名侦探,相反的,还是个瘪脚侦探。” “哈哈哈!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实讲,你根本就在妨碍我们调查,你惟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晃来晃去,妨碍我们的侦查工作。” “井川大叔,请你克制点!” “田原警官,没关系!井川刑警,你的意思是说,筱崎先生明知道我是个瘪脚侦探还故意找我来,要我到处晃来晃去以搞乱调查,是吗?” “我无法不这么想啊!当你老是搔着那头鸟窝,穿着邋遢的和服晃来晃去的时候,就不断地发生兇杀案,筱崎先生明知道还……” 现在时间是深夜十二点,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跟金田一耕助坐在名琅庄的大厅里。 十月下旬山边的夜晚很冷,系女细心地帮他们开了暖气,室内温度很暖和,可是这三个人却露出相当疲倦的神色。 他们三人昨晚几乎都没睡,加上今天连续发生惨事,特别是井川老刑警,年纪大了,脚又扭伤,更容易疲劳。 此时,给井川老刑警一个更严重的打击的,是森本医生的报告—— 玉子被勒死的时间,跟天坊邦武溺死的时间差不多。 她那具形状悽惨的尸体,一直使井川老刑警深深感到自责。 金田一耕助毫不慌乱地说:“原来如此,你认为筱崎先生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才把我叫来。然后每一次发生事情,就要我到处晃来晃去来混乱你们的调查工作,是吗?” “只有这种可能!三宗杀人事件也都有杀人动机。首先是古馆先生被杀,对他来讲,古馆先生一定是个很可恨的人。” “怎么说呢?” “因为古馆先生是自己妻子的前夫,而且,他还是个相当俊秀的男人,搞不好他跟倭文子之间的关系还持续着。” 金田一耕助严肃地说:“你的意思是说,筱崎先生是因为嫉妒而杀人?” “毕竟兇器——藏刀手杖是他的,他又没有不在场证明。” “还有很多人也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呀!再者,他杀害天坊先生的动机呢?” “这件事想想就知道。天坊先生手上握有筱崎先生的把柄,说不定他也知道古馆先生跟倭文子还在来往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筱崎先生有杀害古馆先生的动机,所以筱崎先生认为让天坊先生活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才会把他按在洗脸槽里溺死?” “对啊!这要很有力气的人才办得到。偏偏这时候刚好被玉子看到,只好再用带子把她勒死。” “对了,最后看到玉子的人是筱崎先生。” “没错,玉子当时就跟踪筱崎先生到天坊先生的房里,然后看到筱崎先生行兇,所以他就把玉子勒死,从地道入口丢下去,再把她拖到老鼠洞里。” “如你刚才说的,筱崎先生的力气很大,可是为什么他要拖着玉子走而不抱着呢?” 井川老刑警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邪恶的笑容。 “田原警官,这就证明他果然是个瘪脚侦探。金田一先生,地道里面一片漆黑,两手抱着尸体的话,怎么拿手电筒?他又不像猫一样,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金田一耕助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停地搔着那鸟窝头髮,直到他看到井川老刑警露出凶暴的眼神,才慌忙放下手。 “这下子我非得把名侦探的头衔丢出去不可了。井川刑警,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那个密室之谜该怎么解开?门是锁着的,钥匙在房间里面,而且窗户都从里面锁着,筱崎先生怎样才能从那个房间里出去?” 井川老刑警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他说:“那简单啊!那个房间也有地道,‘大理花之间’跟‘风信子之间’可以经由壁炉通往地道,明天我就算把那房间敲坏也要把地道找出来,绝对要找出来!” 田原警官打着圆场说:“金田一先生,请你原谅井川大叔的无礼,他不是有心的,这些事情太刺激他了。 “田原警官,请放心,我怎么可能会对这位老刑警……” 金田一耕助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又被井川老刑警一阵抢白。 “你竟敢说我老?真是太失礼了!” “哈哈哈!的确失礼!井川刑警刚才一直注意我的表情,就证明他想要乱讲一通来确认我的反应,很可惜我一直是面无表情。” 金田一耕助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井川刑警,你不需要敲坏‘风信子之间’寻找地道了。其实兇手不用地道也可以从上锁的房间里顺利熘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井川老刑警露出狐疑的眼神说道。 “不信的话就跟我一起来。幸好现在大家都睡着了,正好是做这个小实验的好时机。田原警官,也请你务必一起来。” 金田一耕助走出客厅后,对后面这两个人说:“我不想让这一家的任何人知道我的实验,所以请尽量保持安静。” 他们悄悄爬上铺着红色地毯的大理石楼梯,楼下是筱崎阳子的房间,里面的灯光还亮着。 今天晚上筱崎阳子已经脱离危险期,再就是等她清醒过来,她的房间里应该有森本医生跟深尾护士在看护着。 柳町善卫的房间已是一片漆黑,想来应该人睡了。过座占地广阔的名琅庄已经落入沉睡中,现在是深夜十二点十五分。 第51页 走廊上到处都站着警察,在确定两个房间都没有异状后,田原警官打开“风信子之间”的门,他用的是系女给他的备用钥匙。 井川老刑警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顿时看到这间房间的钥匙还放在壁炉架上面,一切摆设都还保持着昨天早上发现时的状况。 “金田一先生,请让我们看看你要如何离开这间房间。既没有地道,门窗又锁着,而且钥匙还放在壁炉架上面,让我看看你的厉害吧!” “在我解说密室机关之前,我要先让你们看另外一种魔术。请到这里来。” 金田一耕助带着他们两个人进入浴室,浴室镜子下的架上依然放着那罐“bathclinc”。 “田原警官,这罐子上面所採到的指纹是谁的?” “是阿系跟天坊先生的指纹。” “还有别人的吗?” “没有,只发现这两人的指纹,有什么事吗?” “自从出事以来,这间房间外面就有警察日夜不休地监视着,也没有人进来过。” “金田一先生,那又怎么了?” “井川刑警,你不觉得这缸水很奇怪吗?” 金田一耕助指着浴缸里面眨着淡绿色的水。 “阿系说过,她站在门外把‘bathclinc’交给天坊先生的时候,天坊先生好像还不是很高兴,甚至觉得给他增加了麻烦,可是最后他还是用了这罐‘bathclinc’。为什么呢?” “金田一先生,你的想法是什么?”田原警官有些不解。 “是不是因为天坊先生必须使用这样东西呢?” “必须使用?” “等一下再说明,另一方面……井川刑警!” “嗯。” “我们知道兇手曾经翻过天坊先生的东西,而且是那种可以放在口袋里的小东西。我们本来以为那样东西是缝在天坊先生搞丢的睡袍带子里,现在我们知道实际上不是。那么……” “金田一先生,难道兇手要找的东西放在这个罐子里?” 井川老刑警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天坊先生可能预先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危险,于是他想要把某样东西藏起来。这时候,阿系刚好拿来这个罐子,收下这个罐子后,他才想到这个罐子可以藏东西。于是他来到浴室,将那样东西塞入罐子的粉末里,同时粉末也散落出来,他为了要掩饰,才不得不使用‘bathclinc’ ……” 这时井川老刑警早已经冲过去取那个红色罐子,他将罐子拿到浴缸上方,手指伸进粉末里面,细细的粉末纷纷掉落在浴缸的水里。 “找到了!” 井川老刑警兴奋地喊着,接着,他的拇指跟食指夹出一个沾满粉末的小合金罐子。一打开罐子,里面放着酒精棉,拿出酒精棉后,下面出现一个包着石腊纸的东西。 井川老刑警用他那沾着粉末、不停颤抖着的手指打开石腊纸。 石腊纸里面出现了三张底片。这三张底片很小,即使就着灯光透视,也看不出里面是谁,仅仅可以辨识出这三张底片中的主角都是一男一女。 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都激动地颤抖着。 “井川刑警,鑑识组还有人值班吗?马上送去把照片洗出来,愈快愈好,至少要能够清楚地看到脸。” “金田一先生,谢谢……” 井川老刑警的声音因感激而充满鼻音。 “没什么,不过你们要绝对保密。请回到外面的小客厅,我现在要开始说明密室的机关了。” “好的。” 井川老刑警快步奔出后,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来到小客厅,然而井川老刑警走出房门之后又立刻折了回来。 “刚好江藤还没睡,我就派他送去局里。一个小时……不,加上往返时间,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回来了。” “金田一先生,天坊先生是用那些底片来威胁某人吧?” 田原警官激动不已地问道。 “这件事可以说是威胁不成反被杀的一个实例。现在我开始来解说密室的机关。” “好的,请。” “麻烦你了。” 棒槌 学堂·出品 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都表现出一副非常尊敬、虔诚的态度,使金田一耕助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接下来,金田一耕助从外面用力一拉线,针“咻”的一声飞离盘子,跟着白线一起消失在旋转窗外面,盘子上面只剩下钥匙躺在那里。 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一动也不动,屏息注视着那把银色钥匙。 听到金田一耕助在走廊叫唤的声音,井川老刑警才恢復神智,慌忙打开门。 “金田一先生,你真了不起。” 面对井川老刑警的称赞,金田一耕助不好意思地搔着头。 田原警官兴奋地说:“金田一先生,我懂了。铜像是负责压住盘子,因为拔针的时候要用力拉线,兇手怕这个盘子会从壁炉架上掉下来。” “是的,兇手可能也是因为看到这尊铜像,以及钥匙头有个呈圆圈状的小孔,才想到要把钥匙放在壁炉架上,用这样的方式,就算不是丢飞镖的高手,也可以把钥匙顺利地送回房间里面。” “你真厉害!” “还有,兇手也怕线会在一半断掉,因此线的材质要有韧性。不过,你们刚才也看到了,用白棉线都可以完成,更别说刺绣线了。” “啊!” 这两位刑警不约而同地尖声叫出来。 “金田一先生,那么兇手就是……” “不,现在断言未免太早了,任何人都可能拿到刺绣线与针。” “兇手实在是太聪明了,或者说邪恶得可以。” 田原警官喃喃自语着。 金田一耕助露出烦恼的眼神说:“不管怎么说,兇手一定跟天坊先生很熟。天坊先生是个很神经质的人,每次都会很小心地锁上门,可是这回他却自己开门让兇手进来。” 金田一耕助停了一下,又再度开口说明案发经过:“当时天坊先生一定是刚洗完澡,在镜子面前刮完鬍子,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裤。就在这时他听到敲门声,所以天坊先生出来应门,他确认对方是谁之后,才转动钥匙打开门,让对方进来。 “可怜的天坊先生还没发现到对方可怕的意图,他请客人进了小客厅,接着又回到洗脸槽前,在洗脸槽前弯下腰想要洗脸。这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兇手无声无息地来到天坊先生的背后。 “兇手用两手抵着天坊先生的后脑勺,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天坊先生的脸按人装满水的洗脸槽里面。天坊先生当然是极力挣扎,拼命抵抗,但最后还是敌不过兇手的力气而溺死了。” 这时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脑中立刻想到谁最有可能是兇手,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寒颤。 第52页 “可是,金田一先生……” 井川老刑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玉子呢?玉子……” 金田一耕助的脸突然紧绷起来,透出一抹沉重、痛苦的神色。 “那个可怜的女孩,恐怕是偷偷尾随兇手来到这里。由于门没有上锁,玉子在走廊等了一阵子,兇手一直都不出来,于是她打开门进去。 “那女孩根本没想到浴室里面正上演这样的惨剧。对兇手而言,让人知道他在这个房间里,将会使他陷入致命的危险。因此兇手立刻拉下天坊先生的睡袍带子,若无其事地来到小客厅。玉子如果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应该会加以警觉,但是可怜的玉子一点都不知道,所以让兇手有机可乘。” 田原警官跟井川老刑警感觉全身一阵毛骨惊然。 “因此兇手勒死玉子……然后怎么样?” “昨天晚上……不,应该是前天晚上,隔壁的‘大理花之间’门一直开着没关,所以,兇手可能是把尸体丢入地道口,或者是把尸体吊进去。女人穿的和服上面有很多带子,把那些带子跟睡袍带子绑在一起,就会很长了。” 玉子尸体上的和服很乱,金田一耕助怀疑她的那些带子是曾经解开过又重新绑起来的。 “然后……然后呢?” “兇手再回到这个房间,把天坊先生浸在浴缸里面,打开花洒,然后到处翻找,却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兇手不敢停留太久,怕再有其他人跑来,于是用针跟线设计成密室,从这里逃出去,以上这些应该都是我们在地道时所发生的事情。因为我们出地道后,要阿系来这里叫天坊先生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花洒的水声了。” “金田一先生,兇手为什么要把这个房间布置成密室?” “这就是我对这件案子最感兴趣的地方。兇手大概是要混乱侦查吧!至少这么一来,就可以构成密室杀人,并且炫耀自己的智慧,暗地里嘲笑警方的侦查方向错误。” “金田一先生,兇手拖着玉子的尸体到地道里的老鼠洞,他是从哪里潜入地道的?” 这是田原警官最想知道的问题,金田一耕助看了看手錶又说:“井川刑警,照片洗出来之前还有很多时间吧?” “是的,来回要花点时间。” “井川刑警,你的脚怎么样了?” “没关系,阿系帮我冷敷,已经没有那么肿了。金田一先生,怎么……” “我想现在是绝佳的好机会,趁着大家都睡着了,我们可以偷偷去探险。” “金田一先生,你要去哪里探险?” “鬼岩屋。” “鬼岩屋里面有什么?” “田原警官,你昨天有没有发现柳町先生带我们到那个‘黄泉之井’之后,他好像不希望我们再往前走,而让治的态度好像也是一样。后来发生了玉子的事,我们就如他们俩所愿没有再往里面走,现在不妨趁这个机会进去看看他们想要隐瞒的东西。” “你认为在那里可以发现什么?” “应该是坟墓。” “坟墓?” “就是昭和五年秋天在那里死亡的尾形静马。帮他埋葬的人当然就是阿系了。” “可恶!那个可恶的老太婆!” 井川老刑警边骂边跑了两三步,然后又抱着脚大喊:“啊!好痛!” “井川刑警,你的脚要不要紧?如果不行,你就留下来,没关系的。” “不要紧,金田一先生,我要趁这个机会把整件事情弄清楚,否则我到死都不会暝目。” “哈哈哈!金田一先生,井川大叔对昭和五年那个案子还执着得很呢,带他一起去吧!” “好,反正也不用走得很快。” 田原警官考虑片刻后回答。 半夜一点钟,三个人再度进入鬼岩屋搜寻。 第十六章 照片与老鼠 一 在名琅庄一片寂静中,金田一耕助、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三人走过鬼岩屋崎岖的岩石路,经过“梦雪溪”,终于来到“黄泉之井”。 他们花了整整一小时才找到尾形静马的坟墓。从“黄泉之井”开始,洞穴就变得狭窄起来,越往里面走,通道就犹如网子般四面八方散射开来,可说是相当复杂且具挑战性的迷宫。 分歧的小路无止境地向深处延伸,传说只要一进去就出不来,然而在金田一耕助的引导下,三个人巧妙地保持联繫、沿路留下记号,才能顺利地找到坟墓。 那座坟墓位于洞穴最深处,有很多蝙蝠栖息在洞里,上面的岩层很低,犹如袋子形状。 这里既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标志,可是金田一耕助一眼就看出是某人的坟墓。因为坟家上面的岩石凹陷处有很多泥土,泥土里面混着很多类似线香灰烬的东西,而岩石平坦处,还有两个地方有蜡烛点过的痕迹,旁边立着两个竹筒,里面插着芥草,竹筒背后还排列着三个剥掉一半皮的蜜柑。 从芥草跟蜜柑的干燥程度来看,最近一定有人来参拜过。 由此可证明,此处正是二十年前默默死去的尾形静马的坟墓。 金田一耕助他们三个人表情严肃地对着坟墓合掌一拜。这个发现对于一直执着于昭和五年那桩案子的井川老刑警来讲,真是无限感慨。 然后,他们三个人默默地离开这座坟墓,走到“黄泉之井”边,又花了十五分钟来到“梦雪溪”,白沙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美丽耀眼的光辉。 此时,井川老刑警深吸一口气说:“金田一先生,刚才……不,已经是昨晚的事了,昨天晚上九点,东京的小山刑警打电话来说,星期五傍晚到晚上,筱崎先生、柳町先生和被杀害的古馆先生都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小山刑警带着金田一耕助的介绍信,与警政署一些高层警官们见面,并获得了他们的帮助。 他跟警政署分头调查的结果是,星期五下午这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很完整,都不可能伪装成真野信也出现在名琅庄。 “那么星期五来,又从‘大理花之间’消失的独臂男子到底是谁?” 金田一耕助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让治假扮的,而且是出于阿系的指使。” “那个混血儿?” 井川老刑警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说。 “井川老刑警,玉子有很严重的近视,而且真野信也那个人几乎没开口讲话,玉子当然认不出是让治。” “那么常常在名琅庄附近出现的独臂怪人也是……” “大概也是让治假扮的,至少他来这里之后的独臂怪人是他假扮的。” “阿系想要利用这种方法,给予古馆先生精神上的惩罚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阿系对古馆先生的僧恨和復仇心态,可能比井川老刑警对那件案子的执着还要强烈。” 第53页 一想到洞穴深处那个可怜的无名坟墓,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都点头同意金田一耕助的说法。 “阿系故意在星期五安排那个独臂男子出现,到底有什么企图?” “因为星期六古馆先生要来,她大概想要让古馆先生受惊吓。” “只是这样吗?她大概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种大惨剧。” “那么前天我们去地道探险的时候,那个独臂怪人也是……” “是让治,因为他知道鬼岩屋跟地道相通的路。而且,从鼹鼠洞到地道的出口,比老鼠洞还要靠近‘大理花之间’。” “让治为什么要愚弄我们呢?”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两位……不,井川老刑警,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 “因为你一知道那支藏刀手杖是筱崎先生的所有物之后,就对筱崎先生产生了强烈怀疑。对让治来讲,保护社长是他最重要的责任,他只是想要让我们知道,独臂怪人是确实存在的人物,只可惜他没有成功。” 金田一耕助又说出他在浴池遇到让治的事情,然后说:“我们在地道里时,筱崎先生没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大家怀疑地道里的独臂怪人可能是筱崎先生,结果让治当场就生气了。” 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扶着踱脚的井川老刑警,慢慢地走在“梦雪溪”上,之后来到前面最崎岖狭小的岩石路段。 田原警官站在原地看着触鼠洞,好像想到什么似地说:“金田一先生,兇手把玉子的尸体拖到老鼠洞,他是从哪里潜入地道的?难道是从这个融鼠洞吗?” “关于这一点,田原警官。” 金田一耕助露出烦恼的眼神说:“打破‘仁天堂’壁板的柴刀上,有阳子小姐的指纹吧?” “是的,那又怎么了?” “那么是阳子小姐自己拿柴刀打破壁板,然后潜入地道……” “金田一先生,她是不是要去找玉子?” 井川老刑警已经习惯金田一耕助说话的口气了,反问道。 “找玉子这件事情交给你们就好了,因为她如果想去找玉子的话,应该会找奥村先生一起去。然而她却瞒着奥村先生,一个女人会自己挥着柴刀潜入地道,那她应该是想去探查一些不想让奥村先生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 “建造名琅庄的一人伯爵,通常都睡在右侧的和式房,而柳町先生也说过他的姐姐加奈子常常觉得这个房子怪怪的,很不舒服,好像有人在某处监视她似的。照这样推论,筱崎先生睡的房间内也有地道入口,因嫉妒而发狂的一人伯爵可能就是从那里监视着妻子的一举一动。 “阳子小姐就是发现了这一点而联想到某些事情,可是又不能在名琅庄里调查,因为房间里可能有人在,因此,她想从外面进去确认。 “没想到阳子小姐遭到兇手攻击,当她奄奄一息地从‘仁天堂’逃出来,在昏倒之前讲的‘爸爸……爸爸……’的意思,应该不是说兇案是爸爸干的,而是说爸爸有危险。” 金田一耕助推测到这里,不禁站在原地僵住了。 “对了,金田一先生,刚才大家在阳子小姐的房间时,东京的小山打电话来,所以我就去柜檯接听。小山讲完之后,接着是风间先生,他说有话要跟你说,我要去跟你转达的时候,你刚好出去了,因此没机会跟你讲。” “然后呢?” “我听到森本医生说阳子小姐脱离险境,于是就放心地出来了,这时候听到筱崎先生说今晚他要跟妻子睡在和式房……” “糟了!” 金田一耕助差点跳了起来。 “难道……今晚……难道今晚……” 井川老刑警牙齿勐打颤,含煳不清地说着。 “今晚对兇手来讲正是绝佳的好机会,兇手还不知道针线制造的密室机关被发现了,而阳子小姐也没有很清楚地看到地道内袭击她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兇手以为他逃得掉。筱崎先生现在情况怎样?” “他喝得烂醉如泥,一副好像什么都不想管的态度。” 冷静的田原警官这时也表情僵硬,拿着手电筒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金田一先生,钻进鼹鼠洞最快!” “大叔,你不要进去,我来!” “不用了,我的脚没关系。” 井川老刑警钻入鼹鼠洞时,好像踢到什么东西,用手电筒一照—— “大叔,怎么了?” “这是那个吹笛子的柳町先生嘴里含着的洋菸吧!金田一先生,那位音乐家昨天晚上在鬼岩屋里面抽过烟吗?咦?这个菸蒂一点都没湿。” “田原警官,柳町当时也在阳子小姐的卧室,他也知道筱崎先生今晚要跟他妻子睡在右侧的和式房吧?” “对,他也听到了。那他现在也过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先从这里进去再说!一个一个进去!” 他们刚想再度钻进鼹鼠洞时,忽然“砰”的一声,从地下遥远的深处传来枪声,没多久,又接连传来两声枪响。 “砰!砰!” “金田一先生,那是枪声吗?” 金田一耕助就着手电筒的光看了一下手錶,现在是深夜两点半。 是我误算了,没想到兇手竟然会在最后一次犯案的时候,使用最容易引人注意的手枪,又或者……开枪的人是被害人? 三个人呆愣在原地好一阵子,突然间,井川老刑警大吼一声:“可恶!” 井川老刑警咬牙切齿地想要钻进鼹鼠洞。 “井川老刑警,不可以!” 金田一耕助抓住井川老刑警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我去看看。” 正当满面通红的田原警官弯下身体要进入鼹鼠洞的时候—— “砰!” 第四声枪响听来比刚才的声音还要接近。过了没多久,地底传来一阵尖锐的女人惨叫声。 “砰!砰!” 接着又连续传来两声枪响,不到几秒钟,一阵巨大的地道崩塌声响起。 “危险!” 金田一耕助抓住田原警官的脚把他拉了回来,田原警官只好放弃了行动,一脸怅然地站在原地。 二 崩塌的声音不断传来,没多久,鼹鼠洞里就扬起阵阵尘土的味道,看来鼹鼠洞另一边的出口也已经被落石堵住了。 “退出去吧!先出去再说。” 鬼岩屋的岩层很坚固,虽然地下发生了严重的崩塌,可是接近入口的险峻岩石路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大叔,待会儿你绕到‘仁天堂’那边,我会找人去支援你。不过,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以进去里面。因为对方有枪,而且里面在继续崩塌。金田一先生,我们去右侧的和式房看看。” 第54页 平常温和敦厚的田原警官,在这个非常时刻简单、明了地下达了命令。 他们在回名琅庄的途中遇到两个便衣刑警,田原警官派他们其中一名前往仁天堂,另一个去鬼岩屋守着,然后他自己就拼命跑了起来,金田一耕助也跟在田原誓官后面跑去。 筱崎夫妻睡的是以前种人伯爵的房间,十坪大的卧室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壁龛,壁龛下面有活动式的小壁橱,后面的墙壁可以连同地板一起旋转。 卧室里放着两套棉被,倭文子睡的那一套棉被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筱崎慎吾仰卧在另一套棉被上,系女在一旁帮助深尾护士。 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一冲进来,就看到筱崎慎吾的头靠在枕边,露出了心灰意冷、哭笑不得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走到筱崎慎吾身边去握住他的手,筱崎慎吾的手掌也有力而温暖地回握他。 “护士小姐,他的伤势……” “不要紧的。这颗子弹只是擦肩而过,另一颗虽然击中腹部,可是没有打到要害。要是稍微高一点,可能就会打到心脏了。” 深尾护士的声音很冷淡,不过在这时候反而令人觉得可以信赖。 “不要紧,社长很强壮的。” 系女很有信心地说着。 这时,壁龛下的小壁橱似乎有些动静,接着,让治、久保田刑警相继爬了出来。 田原警官走到久保田刑警身边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独臂男子进来攻击筱崎先生,把筱崎夫人从这地道里掳走了。”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独臂男子了吗?” “我听说筱崎夫妇俩今晚要在这个房间睡觉,因此一听到枪声就马上跑来,结果看到筱崎先生倒在,又听到夫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独臂男子……独臂男子……”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对望了一眼,点点头。 让治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站在原地什么话也没说,系女则专心帮助深尾护士处理筱崎慎吾的伤口。 “所以你就随后追去?” “我跑来这里时,看到这位年轻人正要钻入地道,因为兇手有枪,我就在他之前先钻进去。你们看,兇手就是从这里开枪,墙壁有烧焦的痕迹。”久保田刑警说。 小壁橱上面的墙壁挂着一个面具,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将倭文子的脸和这个小面具联想在一起。 “这个面具做得很巧妙,从另一边操纵的话,就可以张开双眼。他好像是从左眼射击,墙壁的内侧烧焦了。” “你去追兇手,后来怎样了?” “这堵墙壁的另一边有一个梯子,当我要走下梯子的时候,就听到下面有枪声,另外还有女人的惨叫声,不,应该是女人的惨叫声在先,然后连续传出两三声枪响,地道就嘎啦嘎啦地垮了。如果不是这位年轻人从后面把我抱住的话,我恐怕已经被活埋在这里面了。可怜的夫人恐怕已经不行了,而兇手也……” 久保田刑警心有余悸地说着。 这时,奥村弘开车载着森本医生来了,森本医生看过筱崎慎吾之后说:“你很挺得住嘛!奥村先生讲得那么严重,让我紧张死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些器具说:“现在我要动手术拿出子弹,请各位退开。” 金田一耕助向筱崎慎吾打了声招唿之后就离开卧室,众人也跟着出去。 田原警官一走出卧室,鑑识组的人正在外面等着。 “田原警官,这个给你。” 他们交过来一个西式信封。 “好,辛苦了。” 田原警官把那个信封放进口袋,跟金田一耕助一起来到外面的柜檯。那里有很多便衣刑警处于备战状态中,田原警官要他们先行离开。 然后田原警官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信封,里面装着三张放大到跟明信片一般大小的照片。他看了一眼,就将照片递到金田一耕助面前。 照片上大概是某个旅馆的房间,杂乱的床上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那两人正是古馆辰人跟倭文子。 这些照片当然是偷拍的,而拍这些照片的人想必是天坊邦武。 “看到照片,表示井川老刑警的推理是正确的。” “没错。可是我们却反过来想,正因为这样,筱崎先生才……如果金田一先生没来的话,我们真是会犯下大错。” 田原警官不断地摇着头。 三 地道已经停止崩塌了,不过还有一些地方陆续落下细碎的砖瓦、土石,大家很担心倭文子跟柳町善卫的安危。 有人猜测他们俩可能被埋在地道的瓦堆底下,但是地道里还有砖瓦不停地落下,因此没有办法进去探查。 筱崎慎吾的手术顺利结束了,由于子弹没有打中要害,他的伤势復元情况比原先预期的还要好。森本医生准许警方到中午时可以进行简单的问讯。 当金田一耕助跟田原警官进入筱崎慎吾的卧室时,他正躺在被子里,紧闭着眼睛。 他们两人分别在筱崎慎吾左右两边坐下。 “金田一先生,你先请。” 田原警官似乎想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金田一耕助处理,筱崎慎吾一听到,马上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不行啊!田原警官,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 “我最拿金田一先生没办法了,无论什么事他都可以一眼看透,在他面前没法子说谎。” “哈哈哈!这就是田原警官想要的,就请你坦白说吧!只要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部分我大致上都知道了,因为我已经找到进据了。” 金田一耕助说找到证据了,其实只是虚张声势。 他详细检查了“风信子之间”里的盘子,发现盘子上雕刻的两条龙之中一只龙的眼睛里有一个小洞,他在洞里面找到一小段折断的针头。 兇手将钥匙“送”回盘子上的这段路程,害怕针会掉在地上,因而把针插得太深;当兇手用力拉线的时候,又不小心将针头折断在盘子里。不过因为是很小一段,所以兇手也没发现。 警方检查倭文子的东西时,找到一根针头断掉的刺绣用针,经过查证后,这根针跟盘子里找到的针头确实是同一根。 “筱崎先生,杀死天坊先生跟玉子的人是夫人吗?” 筱崎慎吾只是点点头,没有答腔。 “果然是她,我刚才说的证据就是指这件事情。请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晚上我喝得烂醉如泥,睡得很沉。” 筱崎慎吾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以淡淡的口吻叙述着:“我不知道是几点钟的事情,当时我突然听到倭文子的惨叫声,于是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的灯已经亮了,原本睡在身旁的倭文子也不见了。接着,我又看到壁龛下面小壁橱的拉门开着,才知道那里有地道。我坐起来正想过去察看的时候,却被人用枪‘砰’地一声打中我这里。 第55页 他指着包在腹部的绷带说: “我马上拉起被子,从榻榻米上面滚出去,这时,第二枪又擦过左肩。” “我们曾到墙壁后面检查过面具的左眼,发现你只要滚出榻榻米,就形成射击的死角。你有办法在一眨眼之间如此应变,是因为早就料到会遭到攻击吗” 筱崎慎吾对这个问题不予回答,只是推託为本能反应。 “让治就在这时冲进来了吗?” “对,我不晓得他怎么能够那么快就冲进来……” “你听到夫人说过什么话吗?” “有,好像说什么独臂男子之类的……” 筱崎慎吾的声音很虚弱,而且回答得十分缓慢。 “问讯就到这里为止,希望你早日康復。” 金田一耕助嘆了口气,起身离开。 隔天早上八点左右,警方开始着手挖掘地道,从市区派来的消防队员跟义工们也一起来协助搜寻。挖掘起点是在“仁天堂”,因为从“大理花之间”这边无法将崩塌的瓦砾搬出去。 众人一边挖掘,一边不断地唿喊倭文子跟柳町善卫的名字,可是都没有回答,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 挖掘的进度很慢,毕竟地道过于狭窄,无法容纳太多人手,而且只要稍微有点撞击,很可能随时都会再来一次大崩塌。 挖掘工作一直进行到下午两点才找到柳町善卫,他倒卧的地方就在老鼠洞附近。他右手拿着枪,左肩有枪伤,生命垂危。 工作人员连忙将他搬到名琅庄的一个房间里,接受森本医生的治疗,但是,两个小时后他就咽气了。 森本医生的验尸报告指出,倭文子的手跟臀部各中一枪,然而夺去她生命的并不是这些子弹,也不是崩落的砖瓦,而是那些老鼠。 听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全身不断地颤抖。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想起一句古老的话——因果报应。 当天是十月二十日,恰好是二十年前发生大惨案的日子。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连环杀人案不会在名琅庄出现了,轰动一时的“名琅庄惨剧”,至此也将划上一个句号。 第十七章 復仇 一 当天(十月二十日)晚上八点,在名琅庄的大客厅,金田一与田原警官等人又聚在一起。结束了东京任务的小山刑警,也在这天下午回到名琅庄。 “让治,筱崎先生是清白的,这下子你可以安心了。不,他不只是清白,还差点被兇手杀了。如果没有你跟阿系的话,兇手搞不好就会得逞,现在你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金田一首先开口发问。 “金田一先生,兇手到底是谁?” “当然是那个被老鼠咬死的女人。” 金田一耕助的语气好像是吐掉脏东西似的,露出厌恶的口吻。 不只是让治,就连在场的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负责速记的小山刑警他们也都互相对望着,眼神中充满厌恶与轻蔑。 “让治,玉子的确很可怜,可是玉子被老鼠咬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让玉子遭遇到这种事情的倭文子,却是活活地被老鼠咬死的,你应该感到欣慰一点了。”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 “星期五傍晚在‘大理花之间’消失的独臂男子是你,对不对?” 毫不知情的小山刑警惊讶地看着让治的脸,只见让治点点头。 “金田一先生,对不起。” “不用向我道歉,是不是阿系指使你做的?” “是的。” “她怎么对你说的?” “她说明天古馆先生会来,要吓他一下,隐居夫人很恨那个男人。” “玉子没有发现那个独臂男子是你假扮的?” “她的近视很严重,我也觉得戏弄一下玉子很有趣,于是就答应了。” “顺便问你一下,最近在这附近出现的独臂男子,那也是你扮得吗?” “很抱歉,我实在拿隐居夫人没有办法。” “为什么?是因为玉子的关系吗?” “也不是。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我是混血儿,而且还是战后孤儿,她却一点也不在乎,时常照顾我。”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情。星期日晚上,我们从‘大理花之间’进入地道的时候,在中途等我们的独臂怪人也是你吧?” “是。”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让治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说:“因为……因为……我以为大家在怀疑社长是兇手” “不只是这样吧?你也知道古馆先生跟筱崎夫人之间的关系,他们后来是不是还继续来往?” “金田一先生,你也知道这件事情?”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玉子告诉我的。”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惊讶地对望着。 “什么时候?” “玉子以前是在品川本邸工作,她曾经看见过筱崎夫人跟一个男人从旅馆出来,但这两人都没有发现到玉子。玉子当时不晓得那个男人是谁,但她是个聪明人,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 “原来如此。后来呢?” “上星期六下午有个叫古馆辰人的男人来到这里,这时玉子才知道跟筱崎夫人幽会的男人是谁了。不过,玉子还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直到古馆先生被杀害,我们一起离开仓库回到我房间的时候,她才告诉我这件事。” “那你怎么办?” “我叫玉子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可是,后来井川刑警在现场找到社长的藏刀手杖,所以……所以……” “所以你以为是筱崎先生干的?” “我本来以为是社长做的,可是后来又想,如果是社长不小心做了这种事,他会勇敢地站出来自首,不可能搞那种小把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 “所以你就伪装成独臂男子,混淆我们的调查工作,想要救筱崎先生。” “对不起。” 让治缩着身体,不好意思地道歉。 “哈哈哈!我会把你这份赤胆忠心告诉筱崎先生的,但你会受到褒奖或是责备,我就不知道了。” “金田一先生,请你千万不要跟社长说。我一定会被他责骂的,社长最讨厌人家搞这种小把戏了。” “阿系知道你做这种事情吗?” “我跟她商量过,可是隐居夫人什么也没说,等于是要我自己做决定。” “好,我知道了。最后还要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的,什么问题?” “上个星期五早上,筱崎先生从东京打电话给阿系这件事情,我们去电信局调查过,真的有人打来过,那个电话究竟是谁打的?” 第56页 让治突然大笑着说道:“那跟这次的案子完全无关。” “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这样的,我曾经在东京的t旅馆实习过一年,当时的服务生组长山冈对我很好。他即将要去视察美国的业务,因此在上个星期三的时候来跟我辞行,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星期四中午返回东京。 “他预定星期五中午从羽田机场飞往美国,隐居夫人拜託山冈在东京替她办点事情,约好在他离开羽田机场前,要他打电话回来告知事情处理的情况。于是山冈遵守约定,在星期五早上打电话给隐居夫人。” “所以阿系就骗大家说是筱崎先生打来的电话?” 井川老刑警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的声音里面有明显的不愉快。 “是的,欺敌先欺己,连社长也被骗了。” “也就是说,阿系明明接到山冈打来的电话,却说是筱崎先生打了电话来,说星期五傍晚会有个叫真野信也的人拿着他的名片来这里,然后一切就安排妥当了。” 田原警官压抑住笑意说:“对啊!阿系头脑真好,把大家都给骗了。” “那张名片也是阿系写的吗?” “当然了,因为她有好几张社长的名片。而且,她还用社长那种特别粗的钢笔,模仿他的笔迹写的。” “所以你就拿着那张名片,假装成真野信也这个独臂男子,来到这里骗过玉子?” “是的。” “阿系这老太婆真厉害!”井川老刑警苦笑着说。 “让治,当这里发生兇杀案的同时,山冈已经飞到美国了吧?” “是的,山冈根本不知道这里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知道,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打的这通电话,成为所有事情的关键。因为山冈打的那通电话,是谈一些很正经的事情。” 大家听了不禁哄堂大笑,连办案老手都会被矇骗,还能说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也擦着眼泪说:“好,让治,你去跟阿系说,她实在太聪明,连我都被骗了。你可以退下去了,过后警方将会对大家宣布整件案情的始末,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死古馆先生了。你去为玉子上炷香吧!”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 让治从椅子上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井川老刑警性急地问:“金田一先生,你刚才说‘为什么有人要杀死古馆先生’……杀死古馆先生的兇手,我们已经知道是柳町先生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古馆先生吗?” 金田一耕助好像一直在等人问这个问题,这时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们现在去仓库,重新在犯案现场演练一次杀人实况。” 二 当时的时刻是八点半,仓库里面挂着的五个电灯泡已经全部亮了,目的是要让金田一耕助重新演练一次杀人实况。 在场的有金田一耕助、田原警官,还有井川、小山两位刑警。 所有的人都对金田一耕助的表演内容充满了期待与紧张的心情。 金田一耕助环视仓库内部一周后说道:“井川刑警,请你扮演古馆先生。” “我演古馆先生?” “不需要把左手绑起来,只要记得不去使用左手就行了。” “接下来呢?” “你去转动墙壁旁边的滑轮,把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子放到地上。” 井川老刑警按照指示,把绳子放下来,绳子的一端弯成一个圈圈。 “接着,你把绳子这一端拉到沙袋那里,用绳子前面的那个圈圈把沙袋绑紧,不可以使用左手呢!” 井川老刑警虽然露出不解的表情,还是照着金田一耕助的指示去做。他发现即使不使用左手,也可以轻松地做到这些。 “现在用滑轮将沙袋吊上去。” 井川老刑警照做了,不一会儿,七十公斤重的沙袋被轻松地吊到天花板上,大伙儿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井川刑警,现在先把沙袋搁着,用墙边的金属夹子把绳子固定住。” 井川老刑警好像不需要金田一耕助的指示,便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他用发抖的手指固定好绳子。 “接下来呢?” 金田一耕助用手搔着头上的乱鸟窝说:“大家都知道这个沙袋的重量跟筱崎先生的体重差不多。这是古馆先生的精心设计,就算是个只有一只手的瘦弱男子,也可以利用滑轮的原理,轻松地把筱崎先生这种身材高大的人吊死。若是先用藏刀手杖的握柄把对方打昏的话,那就更加容易了。以上是独臂男子预备要杀害筱崎先生的预演。” 大家怔怔地盯着挂在天花板上的沙袋,不禁对古馆辰人的狠毒感到惊骇。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古馆先生来这里以前,就已经得知星期五傍晚,将有一名独臂男子在这里出现、又消失的事情?” “田原警官,星期天下午让治用马车载我到这里来的路上,我也看到一个独臂男子在树林里奔跑。如果那是古馆先生的话……不,除了古馆先生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在树林里徘徊? “可能是他故意要让我知道有独臂男子存在这回事吧?若是这样的话,他早就晓得我会在那个时候到达这里,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筱崎夫妻与阿系,其中一定有人向古馆先生通报了,因此,他自然也知道‘真野信也’这个人消失的事。所以,古馆先生事先带来了独臂男子的服装。”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来,倭文子和古馆先生是想利用‘真野信也’这名独臂男子的身份杀害筱崎先生?” “没错。” “结果古馆先生在预演的时候,被柳町先生看到了,对吗?” 田原警官热心地揣测。 “是的,古馆先生特意挑选了这座偏远的仓库作为杀人场地。他以为不会有人来,没想到附近就是地道的出口‘仁天堂’,他疏忽了这一点。柳町先生走出地道后,发现仓库里有人,于是就走进来看看。对古馆先生来讲,柳町先生是个很大的阻碍。” “没错,预演一旦被看到,就无法正式演出了。而柳町先生也从现场的预演中看出了他真正的企图。” “柳町先生是否马上看出古馆先生的企图,这一点还存疑。不过,这两个人从以前就有很多纠葛,柳町先生应该也很清楚古馆先生阴险狡猾的个性,所以猜出他有不好的企图。 “另一方面,古馆先生在预演时被人看到,而且对方又是毕生仇敌柳町先生,不可避免地,两人发生了一场争斗。很有可能是古馆先生主动挥舞藏刀手杖攻击,可是古馆先生的左手绑在身后不能动。结果,他的兇器反被柳町先生抢走,柳町先生拿着兇器用力敲打他的后脑,将他打昏……” “柳町先生长年累月的怨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一时失控,用绳子勒死了古馆先生。”井川老刑警感嘆地接口说道。 第57页 “柳町先生之所以会将他杀死,或许是基于过去的个人仇恨,另一方面也存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深深的悲哀。 “柳町先生杀死古馆先生之后,就听到仁天堂那里有人走过来。” “是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他们两个。” “柳町先生急忙将尸体藏在用具后面,放下沙袋,又把藏刀手杖藏在绳子堆里,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后门外跟阳子小姐他们相遇。他后来又带这两个人进来仓库,故意让他们看到仓库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时候,他又故意丢下菸斗,造成以后再过来寻找的藉口。” 井川老刑警激动地接口说道。 “对,他们三人回到名琅庄后,柳町先生趁着其他两个人在洗澡的时候,又偷偷跑回这里,把尸体搬到马车上,这样就构成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了。” “金田一先生,柳町先生是不是用那个滑轮把古馆先生吊到马车上?” “对、对!” 金田一耕助很高兴似地搔搔头上的那鸟窝说:“既然柳町先生懂得用滑轮将古馆先生吊起来,那么他应该知道古馆先生用那个沙袋在进行杀人预演。” “可是,柳町先生昨天晚上为什么又要进入地道?” 这是井川老刑警心中最大的疑问。 “恐怕是看到玉子尸体的缘故。柳町先生在地道里看到玉子那么悽惨的尸体时,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筱崎夫人会这样做,是想让人误以为兇手是男人。可是,兇手真是男人的话,就算杀害了玉子,也不会残忍到把尸体拿去餵老鼠;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阴狠的女性。柳町先生十分明白那个女人具有这种残忍的性格。” 当金田一耕助说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声音中充满了厌恶。 “柳町先生既然知道兇手是谁,也就能够预料接下来的牺牲者会是谁了。但柳町先生不能告发兇手,因为这个女人过去是他的未婚妻……是他过去曾经暗恋过的女人。当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如此残忍的杀人魔鬼时,心中感到相当的绝望。” 田原警官已能猜出下面的事情发展了。 “他知道那个杀人魔鬼要跟筱崎先生一起睡觉,于是就想阻止她的杀人计划。” “我想是的。柳町先生已经杀了一个人,就算起因是正当防卫,但他可能早就抱着要杀死那个女人,然后自己也一起死的决心。” “这么说,柳町先生也知道和式房里的地道?” “阳子小姐也发现到了,更别说是柳町先生。他曾听他姐姐说过常常被人偷窥的事情,不知道地道的存在才奇怪呢!” 这种不客气的说话口气,非井川老刑警莫属。 “也就是说,柳町先生想要阻止倭文子最后一次犯罪,然后再视情形杀掉那个女人,自己再自杀,所以他才会进入地道。但是‘大理花之间’、‘仁天堂’都有警察看守,正巧在前天晚上托让治的福才发现有助鼠洞可以进入地道。 “另一方面,筱崎夫人看到筱崎先生睡熟了,就从壁龛的入口熘到外面,发出惨叫声,假装被独臂男子攻击,她打算等筱崎先生醒来时,才进行攻击,结果却攻击失败。她本来打算射杀筱崎先生之后,自己再假装成被独臂男子绑架的样子。” “井川刑警,你说的没错。她打算事成后找个地方把枪藏起来,然后自己再找个地方假装昏倒,让闻声而来的警察发现她。但在这时候,柳町先生闯进来把事情搞砸了。从柳町先生也中了一枪的情形来看,可能在筱崎夫人想要杀害柳町先生的时候,枪反而被他抢下来,因此她也被打中两枪。” “而且当时的枪声还引起地道崩塌,正如柳町先生所愿。” 金田一耕助沉默半晌才说:“那把枪应该不是筱崎先生的,不知道是古馆先生或是筱崎夫人自己去弄来的,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金田一先生……” 田原警官露出不解的表情说:“这么说,昨天晚上提出要一起睡的应该是筱崎夫人,可是筱崎先生却轻易地就答应了,难道他完全没有发现筱崎夫人的企图吗?” 金田一耕助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于是露出牙齿笑着说:“这一点筱崎先生是不会讲的,因为有损他的尊严。他一定对筱崎夫人有强烈的怀疑,然而,他对于自己竟然选择这样的女人为妻,也有很大的挫折感。他可能想要豁出去,看看对方还会做出什么事。不过,筱崎先生的这个想法把我们弄得很惨。” 这时,话题忽然中断了,一阵浓厚的沉默瀰漫在这四个人之间,在这座没有暖气的仓库里,晚秋的露水把脚都冻得冰凉。 小山刑警不时抬头看着挂在天花板上的沙袋,又看着那辆马车,手脚微微发着抖。 “金田一先生,筱崎夫人和古馆先生为什么要杀害筱崎先生?虽然是为了财产,可是也用不着在这里杀人,要杀他的话,机会多的是啊!” 听到这一点,金田一耕助突然搔弄着他那头鸟窝说:“这、这、这个啊!这、这就是这件案子有趣的地方。” 由于他太用力地搔弄那头上的鸟窝,一下子头皮屑到处飞舞,口吃也更加严重。 “抱歉!” 金田一耕助停止搔他的鸟窝,吞了口口水才说:“小山刑警,昨天风间在你之后有电话来,对吧?你可曾听到风间的电话内容?” “我当时有事离开了,而且他好像要讲什么秘密……” “昨天晚上风间打电话来,他讲的话对这件案子很有帮助。在小山刑警跟我的请求下,风间运用各种关系调查筱崎先生最近的动静,结果发现筱崎先生到处在筹钱,光是风间调查到的部分,就有上千万元的现金,现在应该已经汇来这边了。” “啊!” 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讶声。 “筱崎先生为什么要准备那么多钱?” “关于这一点我也问过风间的意见,起先风间有点犹豫,不肯说,后来他说是因为信任我的为人,才肯明讲。他说筱崎先生好像想用这上千万元的现金摆平筱崎夫人跟古馆先生,并且要把她还给古馆先生。 “因此,我能理解筱崎先生同时邀请天坊先生跟柳町先生来这里的想法。他想在做法事的当天,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这件事情。而一旦那两人察觉到这件事情的话,就必须以更快的速度来解决掉筱崎先生。” 小山刑警嘆了口气说:“要是我的话,能够拿到一千万元的现金,又可以跟原来相爱的人在一起,简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笨蛋!” 不料,井川老刑警大喝一声:“那是你这种小老百姓的想法,他们可是贵族啊!早已习惯于贵族的繁华生活,根本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再说如果丈夫死了,根据新宪法规定,她可以分到遗产的三分之一;假如他女儿也死了的话,她就可以拿到所有的财产。何况只要等到风头过了,就可以跟原来的丈夫在一起了。” 第58页 田原警官也领悟过来说:“因此他们必须在筱崎先生宣布这项决定以前赶快行动。” “是的,他们不得不选在这个时机行动。即使他们以前早就做好计划,可是,他们现在才发现筱崎先生的想法,已经没有时间再做讨论了。” “那婆娘说不定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的,然后她就急忙通知那个男的,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今天做法事之前行动,正好此时又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独臂男子可以利用,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 第十八章 金田一的推理 一 一个月后,金田一耕助收到一封信,内容是说尾形静马的新墓将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完成,届时请他务必出席重新安葬仪式。 寄信人当然是筱崎慎吾,他目前仍住在名琅庄。 当时在金田一耕助跟当地警方的合作下,揭开了事情的真相,筱崎慎吾洗清了所有的嫌疑,可是他的声誉损失很大,因此在发生那样的事件之后,一向坚强的筱崎慎吾便把自己关在名琅庄,足不出户。 昭和二十四年的丑闻闹得越大,他就越没脸在商场上立足。再加上他受了伤,子弹虽然顺利取出来了,可是森本医生劝他不要有过度激烈的活动,因此他才继续在名琅庄休养。 不过筱崎慎吾不可能就此沉寂下去,总会有捲土重来的一天吧!现在算是他的休养时期,他也利用这段无聊的时间,积极建造尾形静马的坟墓。 在鬼岩屋深处由系女一手埋葬的尾形静马的坟墓,在二一十年后被撬开了,墓冢底下挖出了一具少掉左手的人体骨骼。 尾形静马的尸骨埋在土里漫长的岁月,如今已成一堆白骨,挖掘者看了不禁黯然落泪。 尾形静马也真是薄命,生前不仅被嫉妒心作祟的古馆辰人中伤,蒙受不白之冤,又被发狂的一人伯爵砍断了左手臂,蒙上残杀主人的污名埋藏在那洞窟的深处,他像蝼蚁一般死得如此不值得。 有人议论着这次的杀人事件是尾形静马的阴魂在作祟,但这只不过是庸夫愚妇的牵强附会,无证可考。 筱崎慎吾在鬼岩屋悬崖上面开闢出三百坪左右的土地,在中央立了一块墓碑,墓碑高约一丈多,上面刻着:尾形静马之墓墓碑上还有筱崎慎吾写的碑文,详细记载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墓碑的左右两边分别立着古朴的石灯笼,一向精于生财之道的筱崎慎吾,可能是要把这里改造成一处名胜之地吧! 安葬仪式选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举行。在这座海拔很高的高原上,与其说这时候是晚秋,还不如说是初冬更适宜。 安葬仪式在下午一点左右举行,当时晴空万里,风虽然很冷,不过阳光很温暖,初冬的富士山景色非常美丽。 出席安葬仪式的人有建墓者筱崎慎吾,还有系女、筱崎阳子跟奥村弘。虽然先前筱崎阳子后脑部遭到重击,还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后来她回东京本宅,还精力充沛地去上学呢! 筱崎阳子恢復意识后不久,便说出了自己的那段经歷。 当时她私下揣测从地道通往和式房的小路,应该位于老鼠洞跟“大理花之间”中较靠近老鼠洞的地方。 星期天下午她跟奥村弘走过地道的时候,途中她曾被什么东西绊到脚,跌了一跤。她本能地用手扶着墙壁,却觉得墙壁好像晃动了一下,不过地道的天花板突然掉了四五片砖瓦,因此她大叫一声后跳开了,还被奥村弘数落了几句。之后她笑着通过那里,没多久就到达老鼠洞。 筱崎阳子想到当时那片墙壁摸起来的感觉,又想到昨晚天坊邦武遭到杀害,玉子又失踪了……而且,天坊邦武被杀害的房间是紧闭的密室,玉子也很可能是被关在地道的某处,因此,她认为很可能还有一个没人知道的地道入口。 筱崎阳子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奥村弘,可能是因为她对某个特定人物感到强烈的怀疑。 而后她避开奥村弘,自己关在房间里,先画下整个名琅庄的平面图,然后在平面图上将“大理花之间”跟“仁天堂”画成一条直线。虽然那条地道不是直线,其中有好几个转弯,可是她仍然先以一条简单的直线来看待。 筱崎阳子在那条直线的老鼠洞上画一个“×”记号,从老鼠洞到“仁天堂”并不远,她认为这个“×”的地点很妥当。然后,她凭着恍惚的记忆在自己怀疑的地点再打上一个“×”,几经思索、推敲,她发现那里正是位于和式房那一侧的下方,因而感到惊讶不已。 她也知道名琅庄过去发生的事情,建造这栋房子的种人伯爵应该比较常利用和式房这边。而且一想到目前住在和式房的只有金田一耕助跟继母倭文子时,筱崎阳子更加害怕了。 金田一耕助虽然也住在和式房那边,可是他的房间跟倭文子的房间离得很远。而且,筱崎阳子在一条直线上画下第二个“×”的地方,正好就是倭文子住的那间和式房下面。 筱崎阳子一发现到这点,不禁全身打起寒颤。她注视着这张自己画的平面图许久,再也无法压抑想要亲自去调查第二个“×”的地点的念头。只是,筱崎阳子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奥村弘,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怀疑。 她决定一个人去探险,于是若无其事地来到“大理花之间”,可是却发现那里有警察看守,她不得不放弃由此处进入地道。 之后她来到“仁天堂”这边,还好,这里没有人看守。可是这个入口是不能从外面打开的,筱崎阳子也知道这点,所以才到仓库去拿来柴刀。 “仁天堂”的壁板很坚固,但筱崎阳子的决心更加坚定。 她一个人噼开了壁板,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在黑暗中靠着手电筒的光往前摸索,在走过老鼠洞的时候,她发现脚下有很多老鼠在吵闹着。当她知道这些老鼠好像正在咬什么东西,以及她确认这名可怜的牺牲者是谁的时候,筱崎阳子全身的神经紧绷,感到恐怖不已,连骨髓都像是结冻了似的。 如果是普通女性的话,这时候早就尖叫出声,循着原路逃回去了!可是筱崎阳子并没有这样做,她强自忍着连血液都要冻僵似的恐俱,同时也有股无法压抑的愤怒自胸中涌出。 这一刻,她知道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也认为绝对是那个知道地道第三个入口的人! 她毕竟是筱崎慎吾的女儿,也是个意志力不输于筱崎慎吾的战斗者。筱崎阳子闭着眼睛,一口气踩过老鼠洞上的那块踏板,心里为可怜的玉子祷告,而这时候也因为胸中涌出那份復仇的心情,使她毫无畏惧地前进着。 她依稀记得先前自己碰着那片晃动墙壁的是左手。那么,如果从“仁天堂”这边过来的话就变成在右边。从“大理花之间”那边过来,没多久就会遇到转弯,一转过弯不久就会到达老鼠洞。 这时她来到转弯的地方,弯过那里,筱崎阳子的步伐更加慎重了。她用手电筒照射右边的墙壁,伸手触摸着墙壁,并敲敲看,以测试声音的异同,有时候她还用力地压压看。 第59页 五步、十步、二十步……她简直像用听诊器诊疗患者胸部的医生一般,小心地探测右边墙壁。筱崎阳子以前就知道这地道是由天然洞窟和用砖瓦、水泥修补出来的部分所构成的。 她这样小心翼翼地边走边摸索,总算大致分辨出天然洞窟以及修补的部分。不久,她走过用砖瓦跟水泥修补的路段,来到一处稍微平缓的转弯处。 筱崎阳子之前就是从这里走来,转了一个弯,然后走没多久就绊到东西,左手因此用力扶着墙壁,结果在她感到墙壁晃动的那一剎那,天花板就掉了几块砖瓦下来。 “找到了!” 筱崎阳子小声地喊着。 有西五块砖瓦散落在这里,稍远的那一边又有用砖瓦铺设的地板,有二片往上翘起,形成尖锐的突起物,而另一边则是转弯处。 对了,当时我就是刚转弯,所以没注意到这块砖瓦突起物。 她弯身细看,发现翘起的这片砖瓦的角落好像少了一小片。 筱崎阳子往右转,回到原来的路上。而且一转过弯,就到了她先前被砖瓦绊倒的地方,她用力地用左肩膀撞墙。 当墙摇晃的时候,天花板又掉下来两三片砖瓦,其中大片的砖瓦落在地上,接着又有两三片砖瓦跟着掉了不来,发出很大的声响,声音在墙壁间迴荡着。 可是,筱崎阳子内心的震动比这些回声还要大。 她站着等待回声停止,不……筱崎阳子等待的不是回声消失,而是等自己的心跳不要那么快,待情绪稍微平静后,她再拿出手电筒,开始检查左侧的墙壁。 地道里充满了空气跟水,以致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还有白色的隐花植物。而这些青苔、隐花植物有的被摘掉,有的被压扁了,还有些被夹在墙壁与墙壁的缝隙中,筱崎阳子凭着它们找到了一个隐藏着的门。 她利用手电筒的光,循着这些部分找出一个类似拱型门的痕迹。而且,从青苔或隐花植物被摘掉或被压扁的痕迹来看,一定有人最近曾经打开过这个门,又关起来了。 她弯身检查那门跟地板的接触面,果真有一点点的缝隙,门的中心部位好像拴着一条粗铁棒,深陷在地板里面。 她想,我懂了,这门就是以铁棒为支撑点来旋转的! 这道旋转门宽约四尺,所以即使只转半圈也足以让一个人通过。 筱崎阳子伸手去压旋转门,并用全身力量去撞它,可是不论她如何尝试都没用,旋转门虽然摇晃了一下,可是却没办法打开。 恐怕这扇门的装置也是只能从内部开启吧! 不过筱崎阳子感到很得意,因为这里有个连警方人员也没发现的第三个入口,而且最近有人打开又关起来过,那就证明曾经有人从第三个入口进汝过地道。 她在兴奋之余,想要立刻回去向调查小组报告。她仔细记住了那个位置,转身就要离去,可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她无法移动脚步。 门的另一边好像发出什么声音,使筱崎阳子吓了一大跳。她倒退一步,用手电筒照着门,等待接下来会发什么事。 刚开始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门的另一边确实有咔嚓咔嚓的金属碰撞声继续响起。 筱崎阳子又退了一步,满脸惊恐地注视着长满青苔跟隐花植物的墙壁,结果那片墙开始慢慢地动了起来。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慢慢地,眼前出现的景象证实了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正如筱崎阳子所猜测的,那扇旋转门是以贯穿中央的粗铁棒为支撑点慢慢地转动起来,并且发出沉重的、令人害怕的嘎嘎声。 阳子心跳加速,奇怪的是,她却不感到害怕。 门决不是自己开的,一定是有人在墙壁那边操纵…… 当筱崎阳子想到可能是谁在另一边开门的时候,竟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比较过那个人跟自己的身体之后,她相信自己的力气绝对不会输给她。只不过筱崎阳子根本没想到对方竟然手持武器。 沉重的旋转门嘎嘎地旋转着,终于和墙壁形成直角而静止不动了。紧接着,筱崎阳子将手上的手电筒往砖瓦门那边照去,只见另一边好像也是跟她这边一样的地道,随着手电筒焦点的移动,她看到不远处有个楼梯与地道连接在一起。 筱崎阳子移动着手电筒,只看得到旋转门那边一小段地道,以及在地道里面类似楼梯的东西。她没办法捕捉到自己心中想像的那个人物,于是她往左边照去,结果看到的也跟刚才一样,只有潮湿的地道及里面的楼梯。 楼梯好像也是用砖瓦构成的,那边也长满青苔跟隐花植物。 在手电筒灯光照射的范围之外,是一片漆黑,使得大胆的筱崎阳子顿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谁?谁在那里?” 筱崎阳子继续移动手上的手电筒,尖声而颤抖地问道。 “你不讲话我也知道你在那里……好!我们就一直耗下去吧!反正从‘大理花之间’下来的刑警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了。” 筱崎阳子等待对方的反应,并稍微动了一下手电筒,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她确定那里有人,而且是自己想像得到的那个人。当她们沉默对峙的时候,确实压迫感很大,她感到很痛苦。但筱崎阳子不会败给这份压迫感,这时候她反而更大胆,而且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 筱崎阳子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往前走向半开的旋转门。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她又前进一步,这时候她手上的手电筒可能使对方摸清了她的位置,但筱崎阳子没想到这一点,因此让自己处于劣势。 筱崎阳子终于来到打开呈直角的旋转门右边,她深唿吸一下,踏进旋转门内。基于人类的本能,任何人都会先把头往里面探望一下。 后来金田一耕助指出,筱崎阳子的后脑部不是被枪柄打出的伤痕,不过绝对是遭到金属制品的强烈攻击,而使得她头昏目眩,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跌进旋转门里面。大家一听到这儿,都以为她搞不好就这样完蛋了,在失踪一段时间后,很可能也会变成老鼠饵。 可是人在紧要关头,往往会萌生出强烈的求生意志。筱崎阳子的姿势在一剎那间好像要往前倾似的,但在下一瞬间又马上往后一仰,背部因此撞到地道的另一边墙壁,跟着有四五片砖瓦掉下来,她发出惨叫声应该就在这时候。 筱崎阳子的后脑部遭到强烈攻击,手电筒的灯光还亮着滚落到旋转门的另一边。紧接着,旋转门又缓缓转动,四周又被黑暗包围,筱崎阳子只记得自己又惨叫了好几声。 后来她看不见人影,也闻不到气味了,但她确定有人想要杀害她。掉了手电筒的筱崎阳子开始根据模煳的记忆,拼命地往“仁天堂”前进。 可是,为什么敌人有手枪这么强有力的武器却不用呢?为什么她勐力一击就使阳子失去平衡的时候,不继续再攻击呢? 筱崎阳子惨叫了几声,是她走过老鼠洞的时候。因为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就马上可以知道老鼠洞在哪里,在寂静的黑暗中,可以清楚地听见到处奔蹿的小老鼠的吵闹声,以及它们吃东西的声音。阳子一想到这些老鼠,就忍不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第60页 同时,她警告自己不要变成第二个老鼠饵,因此小心地摸索着踏板前进,犹如走钢索似地谨慎通过,周围一片漆黑,后脑部又遭受重击,她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平衡。 因此她把两手往左右伸开,保持身体的平衡,一步步地走过狭窄的踏板。突然她的嘴巴发出可怕的惨叫声,因为有一只老鼠从她的左脚爬上来,眼看着就快爬上她的裙摆了。 “呀!” 她大声尖叫着,两手伸向前方,左脚用力地把老鼠甩落,然后拼命地奔向“仁天堂”的出口处,直到她上半身爬出自己打破的壁板时,遇到了奥村弘,她急忙喊道:“爸爸……爸爸……” 筱崎阳子的意思是说爸爸有危险,可是她只说完这几个字就昏倒了。 二 除了名琅庄一族之外,参加安葬仪式的还有侦办这次杀人事件的相关警察,包括田原警官、井川、小山两位刑警,其他还有这个城镇里的有关人士和看热闹的人们。 高原的风把金田一耕助宽松的裤子吹得一飘一飘的,他沉思着,并常常意味深长地看着坐在末席的让治。几个礼拜不见,让治身边多了个十七八岁的可爱少女,名叫惠美子,听说是系女最近从东京带来的,要填补玉子的空缺,惠美子是个长着一对可爱酒窝的天真少女。 让治似乎也想对惠美子示好,可是在金田一耕助嘲讽的视线下,他故意装出毫不关心的样子。 安葬仪式由筱崎阳子执行,然后由筱崎慎吾请来的几位僧侣进行盛大的祈祷活动。直到这一刻,尾形静马的灵魂终于在此安息了。 仪式过后,主人在名琅庄的宴客厅答谢来宾。 四点左右,僧侣们鱼贯离开,警察们也回去了,只剩下筱崎慎吾和金田一耕助、筱崎阳子跟奥村弘,现场当然还有系女弓着背坐着。 大概是因为任务结束了,筱崎慎吾的心情感到异常轻松,便将大岛和服的前襟敞开,毛茸茸的胸毛全都露了出来。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筱崎先生,休养一段时间后,你不仅皮肤更白,精神也更好,越来越帅了!” “什么话嘛!” 筱崎慎吾不高兴地哼着鼻子。筱崎阳子见状笑了出来,系女跟奥村弘也觉得很有趣。 “金田一先生……你是说我爸爸以前就不帅了吗?” “不是,我是说他越来越帅!而且经过一番磨练,更有男子汉气概了。” “好啦!既然你这么说就原谅你啦!” 筱崎慎吾幽默地回答道。 “谢谢。” 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接着说:“对了,阳子小姐,奥村先生,我还有事情要跟筱崎先生谈,可以请你们先离开一下吗?” “咦?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听的?” 筱崎阳子看着金田一耕助跟筱崎慎吾,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筱崎慎吾也带着探询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阳子,听金田一先生的话到外边去,奥村也去。” “是。” 奥村弘恭敬地向筱崎慎吾行了个礼。 “那我们就失陪了……” 筱崎阳子则嘟着嘴巴站起来说:“奥村先生,我们走吧!金田一先生,你可别太欺负我爸爸喔!” 阳子跟奥村弘离开后,系女也想起身告辞。 “不!阿系,请你留在这里。” “我?” 系女疑惑地看着筱崎慎吾的脸,而筱崎慎吾则更是不解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阿系,你就依照金田一先生的话做吧!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这个人。” 他眼神闪亮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难道你对案子还有疑问吗?” “筱崎先生果然厉害。” “喔喔,好可怕哟!金田一先生,请你务必手下留情。” “没办法,今天我一定要讲清楚,不过不是针对筱崎先生,而是针对阿系。” “要阿系讲清楚?阿系,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金田一先生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没说的呀!” 系女缩皱的嘴巴,此刻正宛如少女般天真地笑着。 金田一耕助露出烦恼的眼神,搔了一下那鸟窝头后,讷讷地开口道:“筱崎先生,做侦探这一行很令人讨厌,一有什么不解的事情,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锅,都非得彻底查清楚才肯罢休。” “这是当然了。不过,关于这件案子的所有真相,金田一先生还有什么不解的?” “是的,我还有一个疑问。” “是什么呢?” “关于柳町先生的自白那一部分。” 金田一耕助显得相当烦恼,他看着筱崎慎吾跟系女说:“根据我们后来的推理和实际演练……也就是说,柳町先生离开地道后,从‘仁天堂’到外面来,这时候,他突然觉得仓库里面好像有人,基于好奇心就进去看看,结果看到天花板上挂着沙袋,古馆先生转动着滑轮,而且,古馆先生还将左手绑在自己的身体上,装扮成独臂男子的模样。柳町先生出面指责,于是古馆先生就拿出藏刀手杖打他,两人扭打了一阵子后,柳町先生抢到藏刀手杖,反击回去,结果不小心打到古馆先生的后脑勺,致使他昏倒。” “之后,柳町先生渐渐了解古馆先生想在这里干什么了,他看着仓库中的布置,推测出即使是个独臂而没什么力气的男人,也可以利用滑轮的原理,将一个大块头的人吊起来,也就是在实际演练如何将你这样的人物杀害后,再吊到上面……” “嗯,然后呢?” 这件事情筱崎慎吾之前就听过了,不过现在经由金田一耕助这么明白地讲出来,还是令他冒出一身冷汗。 系女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还是一副少女的天真表情。 金田一耕助继续说:“柳町先生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仁天堂’那里有人讲话的声音,也就是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边谈笑边走出地道。这时候柳町先生急忙放下沙袋,将藏刀手杖放在绳子下面,把昏倒的古馆先生用绳子勒死,并将尸体拉到仓库存放的工具后面,然后自己冲出仓库,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后门外走着的时候,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来了。于是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带他们俩去仓库里面,表示仓库里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到名琅庄……对了,三个人正要走出仓库的时候,让治牵着马车回来了。” “这些我也听过,其中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解呢?” “到这里还好,大致上都还合情合理。可是,我一直觉得不解的是柳町先生后面的自白中,在时间上很不合理。” “您的意思是……” “当时柳町先生是这样说的:回到名琅庄后,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说要听他吹奏长笛,于是他们一回名琅庄,先各自回房间沖洗,这段时间需要几分钟。柳町先生也回房间洗脸、洗手,洗好后就直接回到仓库,拉出被藏在工具堆后面的古馆先生,并勾住他头上的绳子,利用滑轮轻轻地把古馆先生的尸体吊起来,并让他坐在马车上,便急忙回到名琅庄。柳町先生在调长笛的音时,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正好洗好澡出来,然后他就根据他们两人的要求,吹奏《匈牙利田园幻想曲》。” 第61页 “金田一先生,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筱崎慎吾的声音很小,他还不太明白金田一耕助想说什么,只好以探询的眼神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而系女也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刑警对他的自白很满意,不过我却仍有疑问……这段自白中有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你不能理解的地方是指什么?” “我当时在浴池里面,曾经听到两次长笛演奏《匈牙利田园幻想曲》。” “您的意思是……”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将他那天来到名琅庄,马上就被带去房间,然后到浴池洗澡,在那里听到长笛吹奏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金田一耕助沉默半晌后,又搔着他那头鸟窝般的头髮,然后转向系女说:“阿系,现在请你坦白说出来吧!” “金田一先生,你要我坦白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呀!我这辈子最讨厌说谎了。” “是吗?哈哈哈……” “好,那我就要问了。那天……古馆先生被杀害那天,你下午照往常的习惯去睡午觉,可是,阳子小姐与奥村先生去查看过你两次,你都没有发现吗?” “啊!这件事情……” 系女缩皱着嘴巴,笑得犹如少女般天真地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先向金田一先生说,我毕竟是种人伯爵严格调教出来的人,我不会提到别人没问的事情,或说没有必要的话。刚才你问的问题,我会诚实回答,只要有人问我就会答,老年人就是这样……他们俩来看了我两次,我是知道的。” “那你怎么样呢?” “也没怎么样啊!我想一定是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这两个爱恶作剧的小鬼头,看他们这么要好的样子,可能是要进地道去,我想当场去把他们逮个正着,于是我就去‘仁天堂’那里等他们。” “阿系!” 筱崎慎吾的声音好像从肚子深处挤出来似的,那眼神简直就像看到怪物似地注视着系女。系女则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社长,我刚才也说过了,只要有人问我,不管任何事情我都会老实说的。可是先前并没有人问我这件事情啊!” “阿系,那么你当时有没有走到仓库里面呢?你看到了吧?” “当然看到了,金田一先生,因为他们弄出很大的声音,我在想到底是谁在里面,于是就去看了一下。” “当时仓库里是什么情况?” “首先是沙袋挂在上面,然后古馆先生倒在地上,柳町先生拿着社长的藏刀手杖,茫然地站在古馆先生旁边。” “然后你怎么做的?” 系女的脸上依然浮现出无邪的微笑,口气不急不慢地谈论着世间最可怕的谋杀过程。可能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了吧!因此语气才能如此平静,而筱崎慎吾的眼神中却包含着深深的担优之色。 “于是你躲在后面,要柳町先生带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进仓库来。” “对,我要柳町先生全部照我说的去做。” “这时候让治牵着马车回来了。” “对,柳町先生并不知道马车的事情,可是我把马车也算进我的计划中,证明那里没有尸体的证人,不是越多越好吗?” “你等到让治卸下马的颈圈之后,就开始行动了。” “是的,金田一先生。” 系女笑着说:“有滑轮的话,即使是我这么一个老太婆,也可以轻易地把那个男人吊起来,毕竟是他自己用沙袋教会我的。因此我就把挂在滑轮上的绳子,紧紧地捆在他的身体上。当时古馆先生还没死,他还有唿吸,身体也还温热。我使用滑轮把我这二十几年来的怨恨,还有加奈子夫人跟静马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我一直拉着绳子,就算把手掌心拉得破皮流血了也不放……” 系女的眼睛露出腾腾杀气,可是口气还是那么平淡。 “古馆先生被吊在半空中的时候手脚拼命舞动,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我。他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喉咙里不知道在吼什么,不断用力地挥动手脚,而我在下面喊着:‘去死!去死!你这个瘟神,死了反而对这个世界好!让你活下去的话,你就会用这种方法吊死社长。去死!你去死吧……’我不断拉着绳子。说真的,我活到这把年纪,倒真还没做过这么痛快的事情。呵呵呵呵!” 系女口气平静地讲着这些话,不禁令筱崎慎吾跟金田一耕助感到寒气逼人。宽敞的宴客厅里光线开始暗下来,晚秋的凉气令人倍觉寒冷。 刚才一直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对答的筱崎慎吾,恍然大悟地叫道:“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不理会他,继续说:“阿系!” “是!” “你误会我了!” “误会?” “我不是警察,只是筱崎先生请来调查这件案子的人。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收过谢礼,也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协助警方侦办这件案子了,就算我再挖掘到什么事情,也没有义务向警察报告的。至于这个……我就收下了。” 金田一耕助将小瓶子收进袖子里面。 “不过,阿系,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筱崎先生在事业上是个豪爽、很有远见的人,可是,对于女人的鑑定上,很可惜,他却不及格。而且筱崎先生还年轻,当然需要娶个老婆来照顾他,所以下次筱崎先生要娶妻子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地帮他参谋一下。” “金田一先生!” “那我就此告辞了……” 金田一耕助留下因为感动而身体僵硬的筱崎慎吾,以及含泪发抖的系女,飘然离席而去。 不久,金田一耕助特别指定由让治驾马车送他到富士车站。途中,让治背对着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哪里奇怪?” “你不会介意这辆马车吗?” “为什么?啊!因为这辆马车上有过尸体吗?我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的,而且汽车随时都有机会坐,可是要坐这种马车可就不是天天有机会哟!况且有你这么帅的马车夫服务,坐起马车来心情更愉快了。” “您还这么对我开玩笑!” “对了,让治,名琅庄好像又来了个可爱的女孩,叫惠美什么的……你也会把她弄到手吧?” “金田一先生,你真是的!” 让治说着,耳根都红了。 “玉子的四十九天都还没过啊!” “咦?你们年轻人也会拘泥于古礼啊?” “我上次被社长警告过了。” “警告什么?” “他说我还年轻,不懂事,但是有一点一定要做到,就是即使让女人伤了我的心,我也不可以让女人难过!” 第62页 “筱崎先生是真的这样讲吗?” “社长将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 “你也深有同感吗?” “对啊!所以关于惠美子……她也跟我和玉子一样是战争孤儿,可是,除非我有自信让她幸福,否则我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不轨的举动。” “这是很好的决心,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谢谢,我也会好好努力的!驾……”说完,让治用力一抽鞭,“富士之雄”突然加快了速度,轻快的马蹄声响彻整个秋季的天空。 夕阳西下,残云如血。 金田一耕助回头看着远处的富士山,不禁觉得这真是一幅象徵着人世间灿烂与凄凉的日本水彩画。 —(完)— 【,https://..vip/】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