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江湖载酒行》 第1页 小《血刀江湖载酒行》作者:柳残阳【完结】 青枫常带笑, 红叶断人肠; 醉似离情泪, 血若五月花。 金光灿亮的厚重刀背上嵌缀着七枚拳大的铜环,现在,铜环暴响,发出那等慑人心魄的金铁撞击声,锋利的刀刃便准确不过的斩人那人后颈中的椎骨间隙,把一颗大好头颅如此利落的切割下来。 掉头的人不是等闲之辈,他叫甘子龙,“一枪落花“甘子龙,“甘家枪“的第七代传人,这位“甘家枪“的七世掌门,如今便身首异处的躺在地下,一桿六尺半长的栗木红缨枪仍然紧握在手,枪尖浸染着浓稠的鲜血,却已黯然无光。 十多名甘家弟子围峙大厅四周,个个挺枪作势,也个个面无人色——恐惧是一种难以用意志控制的情绪反应,当你怕了,你就无法装做不怕。 站在大厅中的人,穿着一身红袍,虎背熊腰,满脸络腮鬍子,一双铜铃眼里血丝遍布,像是喝多了酒,但事实上,谁都知道他滴酒末沾,“北斗七星会”的山六爷山大彪,从来就不在杀人之前喝酒。 第一章北斗七星高 青枫常带笑, 红叶断人肠; 醉似离情泪, 血若五月花。 金光灿亮的厚重刀背上嵌缀着七枚拳大的铜环,现在,铜环暴响,发出那等慑人心魄的金铁撞击声,锋利的刀刃便准确不过的斩人那人后颈中的椎骨间隙,把一颗大好头颅如此利落的切割下来。 掉头的人不是等闲之辈,他叫甘子龙,“一枪落花“甘子龙,“甘家枪“的第七代传人,这位“甘家枪“的七世掌门,如今便身首异处的躺在地下,一桿六尺半长的栗木红缨枪仍然紧握在手,枪尖浸染着浓稠的鲜血,却已黯然无光。 十多名甘家弟子围峙大厅四周,个个挺枪作势,也个个面无人色——恐惧是一种难以用意志控制的情绪反应,当你怕了,你就无法装做不怕。 站在大厅中的人,穿着一身红袍,虎背熊腰,满脸络腮鬍子,一双铜铃眼里血丝遍布,像是喝多了酒,但事实上,谁都知道他滴酒末沾,“北斗七星会”的山六爷山大彪,从来就不在杀人之前喝酒。 喉咙里发出隐隐的吼声,山大彪的模样活脱一头凶性已起的野兽,他瞪着周围那十几个早已心胆皆裂的甘家弟子,一步一步的反逼上去。 于是,一直站在门边冷眼观战,有如融在一团紫雾中的那个娇媚女人,立时喷起她丰润的嘴唇,微带不耐烦的出了声:“六哥,事情办妥了不是?你还拿这些小角色过什么干瘾?”山大彪张大鼻孔,重重唿气,手中,“七环金刀”挽了一个抛花,寒光闪处,“砰“的一声插回斜背背后的羊皮刀鞘内,二话不说,转过身来大步离开。 那浑身上下一片淡紫的女人,吊起一双丹风眼的眼角,笑盈盈的向那十几个甘家弟子瞄了一圈,她虽然脸上挂着笑颜,目光动盪迴绕,竟寒凛如冰。 “叮噹“数响,甘家弟子中,已有数人在一阵颤慄下,不自觉的把手上长枪坠跌于地。 紫衣女人嫣然倩笑,宛似一阵风般飘忽而上,去得那么诡异突兀,若非惨状当煎,就仿佛她根本不曾出现过。 血色猩赤,遍流于地,那颗面目狰狞、五官扭曲的人头,便张着大嘴平搁于侧,人头像在悽厉的吶喊唿冤人们耳朵听不到,但心里却在悸颤。 三圃茅舍,一灯荧然。 灯下,一个白衣书生证在观书吟咏,桌面上置有素梅一盆,香案顶端青瓷炉中,正檀雾裊裊,奇香紊绕,看来,这书生极懂得生活情趣。 有人在轻轻叩门,叩得十分缓慢谨慎,如果由一个人的动作来判断他的修养,显然,现在叩门的人应该是个相当温文尔雅之辈。 温文尔雅得或许和这白衣书生一样。 白衣书生放下手中的册页,淡淡的回应:“门未下栓,来客自便。”来客果然自便”了,推开门,首先进屋的是那宛如融在一团紫霉中的女人,接着,是山大彪山六爷,这回,还多了一位,多了一位面上横肉累累,身体扁阔如门板似的朋友。 白衣书生非常镇静,他端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凝视着这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紫衣女人又是嫣然倩笑,语声清脆得像是响起一串银铃销:“哟,瞧我们的‘双绝公子’还真是个雅人呢,荒山糙堂,寒夜清读,伴以素梅檀氰,这境界该有多高,项问京,你确然不愧是‘文武双绝’。”白衣书生项间京一张清灵水秀的面庞上微微起了变化,他缓缓的道:“姑娘和这二位是?”紫衣女人笑吟吟的道:“‘北斗七星高’,项公子,还要再问下去吗?”全身勐的一震,项间京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太师椅中站起。脸色苍白的道:“姑娘大概就是‘北斗七星会’中的紫凌烟紫姑娘?” 叫紫凌烟的这位大姐柔柔腻腻的道: “你称唿我‘小媚’也可以,反正紫凌烟和小媚是同一个,但称唿小媚显得比较亲切,你说是不?”项问京有些吃力的道:“各位量夜驾临,不知有何赐教?”紫凌烟和悦的道:“项公子,‘北斗七星会’与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可是?”唇角痉挛了一下,项问京道:“不错……”右手的细细玉指虚空一点,紫凌烟道:“那么,你说我们是为什么来的?”身子大大摇晃起来,项问京朝后勐退一步,差点把椅子都碰翻了:“诸葛胆……是诸葛胆!他仍然不肯放过我!”紫凌烟居然嘆了口气:“自古有情便磨人,唉……”项问京像是在和什么无形压力挣扎似的,他呻吟般道:“可是,紫姑娘,可是我已经把秋苹送了回去,我已经把秋苹还给他了。我们还说好自此以后各奔东西,永无瓜葛……”紫凌烟道:“唇血末干,皆可背誓,徒托几句空言,又做得什么准?项公子,你‘文武双绝’是不错,缺的只是点心机,欠的只是点世故,这就要命了!”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悸盪,项问京艰涩的道:“如此说来,三位今晚屈驾革舍,乃是为取我项某性命而至?” 紫凌烟笑如春花:“正是这么个意思,而且还非要达成目的不可!”唿吸开始粗浊了,项间京吶吶自语:“你好狠,诸葛胆,你好毒……”这时,一直不曾开过口,那脸生横肉,体如门板的仁兄,已越过山大彪,向前踏迸两步,闷雷似的比喝着:“项问京,我们不问你那段风花雪月、狗屁倒灶,我们只管千我们的营生;‘北斗七星会’的规矩想你也知晓,我们全是明火执仗、正面下刀,不做那等暗箭伤人或阴损设计的勾当,你就准备着动手保命吧!”项间京显得有些虚弱的道:“三位……我们能不能……呃,打个商量?”脸上横肉蓦地扯紧,这一位形色狠厉的道:“你要刨我的祖坟都可以商量,若想我们改弦易辙,食诺背信;却门都没有!吃这口断头饭,岂是随意反覆得的? 项问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紫凌烟笑着接口:“项公子,这一位,是我的四哥沙人贵,脾气虽然暴躁,却乃直肠直性,不喜欢绕着弯儿说话,他讲得句句是实,我看,你还是张罗着朝高升——”项间京忽然一声惨笑,声似泣血:“生死命中事,不争早与迟;三位既然要置我项某于绝地,项某无能无才,亦只好确为周旋,略尽人事了……”沙人贵重重的道:“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姓项的,你周旋不了几个回合!”紫凌烟的风眼如波如丝,抛向卓立若碑的山大彪:“六哥,你在等着谁先‘随喜’呀?”山大佬一声不响,双掌合翻并出,狂飈忽起,有若茅屋之中突兀掀扬起一阵旋风,项间京身形暴退,书桌上灯倾梅倒,册页漫空飞舞,像煞蝴飞翩翩! 一室的黑暗中,沙人贵斜扑向前,那个长逾三尺,粗若儿臂,布满闪闪尖锥且附有如意伸缩握柄的“狼牙飞棒”,已经奇准无比的捣向项问京正待迴转的位置。 项间京素有“双绝公子“的美号,当然有关文学武事,不见得都能称绝,但在这两方面的造诣上,自有其过人之处,沙人贵的狼牙飞棒捣来,他人己腾空,在一次极快极美的小幅度折翻下,“哗啦啦“一声震裂迴响里,业已破窗茅屋之外,风寂糙修,只笼罩着一层清冷凄迷的月光,凝霜反映着月色,偶尔眨闪着晶莹的芒点,空气寒瑟,一片肃煞。 项问京的脚尖刚刚沾地,反映望眼,“小媚“紫凌烟早已笑盈盈的站在五步之外,混身浴在苍白幽冷的月华中,美艷妖异,宛若女巫。 第2页 不容项问京再有丝毫考量的余暇,山大彪已如影随形般掠身而至,人在半空,来势侧旋,“七环金刀”便像飞瀑倒流,剎时组合成那般灿丽奔激的波涛,汹涌漫盖。 不错,“北斗七星会”如果受僱杀人,绝对是“明火执仗“、“正面下刀”,不使诡计,不玩阴谋,但是,所谓“明火执仗、正面下刀”,在方式上居然不讲究到这步田地,却令项问京颇生意外。 白衣鼓涨,双臂振舞,项问京人往高处陡升九尺,身形起伏间,手上已多出一柄小巧雪亮的“吴钩剑“。 于是,月华朦朦里,只闻“叮“声脆响,沙人贵的“狼牙飞棒“棒头破空暴袭,棒头和握柄中间缀连着的银链摺摺生光,仿若一条颤扭于悬虚中的怪蛇。 项问京似乎不曾防到沙人贵的兵器还藏有这么一记奥妙,差不多只在弹响声入耳的同时,狼牙棒头已到了腰侧,急切下,他勐然弓曲身体,“吴钩剑“洒出光雨缤纷,力图截拒。 站在地下的沙人贵骤而狂笑如啸,抖手挫腕,人向左右支互闪动,凌空的狼牙棒头便立时化做飞龙,变为腾蚊,开始了幻异莫测又快速无匹的撞击戳刺,倏忽上下,瞬息掣回,在连串的清脆碰磕声响里,项问京有如折翼之鸟,不停打着旋转落向地面。 好整以暇的山大彪将时间部位拿捏得又巧又准,那边项问京甫始踉跄坠落,他已暴掠向前,“七环金刀”狂起狂翻,寒气漫天匝地,项问京虽则喘息未定,力衰气浮,亦只好挥起“吴钩剑“拼命招架,而刚一接触,即已仓皇后退,剑颤步斜,狼狈不堪。 就在此时,沙人贵双手紧握“狼牙飞棒“的把柄,突兀吐气开声,奋力抛掷狼牙棒的棒头倏然自空中飞泄,其疾宛如流星,由于来势过于快速,棒头与空气磨擦,不但上面镶嵌的尖锥闪亮着火花,空气被割切搅盪,亦发出裂帛般的刺耳锐响,而这一切现象仅乃须舆,当火花迸溅,裂帛声起,棒头早已达到它的目的,将正在左支右纳的项问京捣出三丈,骨骼的碎折声仿佛锄断了一把干柴! 当一切归于死寂,山大彪走上前去,先用脚尖翻过倦伏在地下的项间京,再俯下身子加以审视,然后,以一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声调宣告:“断气了。”沙人贵慢吞吞的在把狼牙棒头旋接回握柄之上,他不自禁的笑了一声:“要是谁能挨我一记‘大流星’而不断气,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紫凌烟轻声一笑,转身自去,山大彪与沙人贵随后跟上,三个人连头都不回一下,好像冷月青霜下的那具尸体,其生因死果,和他们丝毫沾不上关系…"这是一幢红砖砌造的小巧楼房,楼房外围绕着及人高的雕痰青石院墙,小楼前后,有花有树,有享有地,地方称得上雅致清幽。 小楼坐落在“玉烟山“半腰的台地上,秋末冬初的时令,漫山遍野的灰树黄叶,就剩那儿片残绿,亦显得萧索苍茫,郁沉晦暗了;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都在五十里外,因为小楼的主人们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们都有与世隔绝——至少保持间距的理由。 是的,这里便是“北斗七星会”的垛子窑,江湖黑白两道视为龙潭虎穴,或头一轮阎罗殿的超生之处。 暮色四起的当儿,云雾浮沉飘渺,在山里,寒意更浓、更重。 楼下的厅堂里,骆孤帆魁伟的身躯深深陷入那张铺设着厚厚白熊皮的大圈椅中,他青森森的国字脸孔上僵木着没有丁点表情,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正注视着面前黄铜兽盆中熊熊的炉火,赤红的焰苗不住跳动,闪炫得他的脸容忽明忽暗,那种沉窒的煞气,似乎也就越发深凝了。 在他四周,环坐着“北斗七星会”的全体成员,有那头如笆斗,双臂过膝,一双手掌又粗又厚的“断掌“曹又难;也有那瘦似骨髅,高挑得像根竹竿的“封喉“胡双月;当然少不了“翼虎“沙人贵,及坐在沙人贵旁边,两眼透着青蓝异彩,勾鼻薄唇且蓄着山羊鬍子的“鬼孤“公孙玉峰;此外,就是“妖熊“山大彪,和我们妖饶冶艷的“小媚“紫凌烟了。 先起了一声沉咳,骆孤帆从圈椅中略微伸直了腰身这是他表示有话要说的老习惯,其他六个人立刻正襟危坐,屏息如寂;别看他们个个狠毒骠悍,玩命如同吃白菜,在头儿跟前,却仍惮忌得紧,小楼外的局面和江山,可不是在这里论的。 骆孤帆的视线投向公孙玉峰脸上,徐缓的开口道:“老五,你这次接的一票买卖,说是‘买家’开价有十万两银子?”公孙玉峰未言先笑,他躬着身道:“可不,而且已经先付了一半定洋,‘金悦通钱庄’的银票,十足兑现。”摇摇头,骆孤帆道:“我不是指它兑现不兑现,干我们这行营生,还怕头家耍花样?我只是在想,杀一个县衙监房的牢头,为什么要出如此高价?”干咳一声,公孙玉峰环视过众家兄弟姐妹,才谨慎的道:“有关这一点,我也弄清楚了,老大,现在是不是可以向伙计们‘叙案’、‘摊底’啦?”骆孤帆道:“你说吧!”公孙玉峰口齿清晰的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次托我们办事的。‘头家’是‘群鹤门’的朋友,缘因三个月前,他们门下的‘黄鹤’丁贵劫得了一批官银,案发之后,不慎失风被捕,人就囚在瑞昌县的牢房里,丁贵急着逃狱,就买通了牢头向帮口通风报信,要求接应,在这一传一返的过程当中,那牢头不独知道了丁贵与帮目的联络秘密,更且获悉了二十五万两官银藏匿的所在。于是乎,这牢头贪念顿起,勐古丁就变了脸,非威胁‘群鹤门’给他十万银子做酬劳不可,否则,他不但不帮着姓丁的逃狱,还要向上面告发,这一来‘群鹤门’如何不火?是而找到我们的线人,委託做这票买卖…”骆孤帆沉吟着道:“群鹤门在道上也算是实力不弱的组合,为什么他们不自己下手?”公孙玉峰道:“我也问过这句话,而他们不便自行下手的原因很简单,打劫夺那批官银子后,着实引发了极大风波,连省衙都大为震动,不但调遣了四府十六县班房的各役铁捕协同办案,连刑部亦派下十余名好手支援,如今正是满城风雨,糙木皆捕的关头,‘群鹤门’且早受监视,一行一动都不能稍出岔错,是以才拐了这么个弯……”骆孤帆又道:“那丁贵的人呢?还关在瑞昌县牢房里?”公孙玉峰道:“正是,这亦为‘群鹤门’投鼠忌器的因由之一,他们深恐迳行动手,不论成事与否,对丁贵都是贻患无穷,再明白的说,那牢头早也防着群鹤门玩这一招了。”轻抚着下巴,骆孤帆道:“这样说来,那牢头还不知道已经惹祸上身?”公孙玉峰忙道:“自是不知——”骆孤帆接着道:“如此,则‘群鹤门’必然佯许了他的条件,以换取时间来缓冲?”一伸大拇指,公孙玉峰胁肩谄笑:“老大高明,正是这么回事。”骆孤帆不吃这一套,只沉沉的道:“那么,我们还有多少余暇动手?”公孙玉峰低声道:“三天之内必须结果那厮,要不然,就是我们失信了。”骆孤帆正色道:“丁贵逃狱的事,不在我们的范围之内吧?”公孙玉峰道:我们不管这一段,老大。”忽然,一直聆听两人谈话,不曾出声的紫凌烟,神色淡漠的插上嘴道:“五哥,那‘瑞昌县’的牢头,在这一行里可是干了许多年了?”公孙玉峰嘿嘿笑道:“一点不错,听说这老杂碎吃公门饭业已吃了大半辈子,典型的牢房臭虫、黑狱蝎子,要不,他哪来这么些发横财的邪门儿?”紫凌烟似不经意的问:“这牢头,也该有个名姓吧?”公孙玉峰领首道:“这还用说,凡是个人,能没有名姓的?老傢伙姓常,叫常遇安,不过,捅出了这桩批漏之后,就怕他安不得暖!”紫凌烟的形色好像有点不自然,但仅是一瞬间事,随即又恢復了常态,但这瞬息前后,她的阵瞳深处,便已留下一抹郁结的的阴翳了。 骆孤帆的浓眉微扬,目光掠过公孙玉峰脸上:“三天的日子,相当仓促,得尽快进行才是;老五,这趟买卖,你看叫哪几个去办比较妥当?”公孙玉蜂似是早就有了腹案,他轻轻松松的道,“我想,还是用平时的老法子就行,小媚踩路掠阵,沙四哥下手“骆孤帆道:“要小心;老五,这次的对象,虽然表面上看来不是什么棘手的货色,但瞧在大笔酬金的份上,我们也万万疏失不得,‘北斗七星会’的招牌,砸不起。”公孙玉峰陪着笑道:“老大说得是,那,我们就再多增加一位人手,叫山老六陪着去帮衬帮衬。” 第3页 “哼”了一声,骆孤帆转向山大彪:“这些日子里,你已连出了好儿趟差,这一趟,就再委屈你一次,怎么样?”山大彪木吶的搓着手道:“全凭老大吩咐。”骆孤帆满意的点点头,从大圈椅上站起身来,不再多言一句,迳自登向二楼。 于是,公孙玉峰开始调度人手,解说行动步骤,看他那种指手画脚,口沫横飞的劲道,不禁令人怀疑他到底为了赚钱高兴,还是为了杀人高兴? 谢青枫仍然穿着他惯常所穿的一袭青衫,独自坐在河边垂钓,甚至他所使用的这支钓竿,也是青幽幽的翠玉竹,和他身上衣着的颜色相似。 河是小河,砂是白砂,一块斑孔石,两岸衰糙,而河面氢起烟笼,一片寒冽,他钓竿在手,却不注意水面浮标的动静,只偶尔将身边摆置的酒葫芦凑向嘴唇干抿一口。他的视线,总投向云天深处,而那儿,除了灰苍凄迷,实在不见端倪。紫凌烟出现的时候,他刚巧钓起一尾银鱼,鱼儿约有巴掌大小,随着钓丝在半空中跳跃挣扎出略略望了一眼,竿身轻抖,鱼儿又“泼喇“一声掉回水中。湖光微闪,瞬即无踪。 披着紫色斗篷,发罩紫色头巾的紫凌烟,不由“嗓防“笑出声来:“你这也叫钓鱼?”好像早就知道紫凌烟的到来,谢青枫将钓竿插迸座下石fèng里,头也不回的道:“学学太公那种愿者上钩的风华罢了,其实连境界上的皮毛都够不着;小媚,你怎么有空来?也似愿者上钩么?”紫凌烟笑着“碎“了一声,来到谢青枫身边,不拘形迹的和他一起挤在这块斑孔石上,一面侧过脸来,细细端详着谢青枫:“三个多月没看见你,青枫,你像是瘦了?”谢青枫轮廓强烈鲜明的面庞上涌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笑意又充盈在他风霜满布的皱痕间,然而回答的词句却不近诗情画意:“你们女人老是爱来这二套,几天不见,总喜欢说人家瘦了,除去这一句话,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开场白?”紫凌烟笑道:“说说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开场白?”谢青枫轻轻伸臂环搂着紫凌烟,眯上双眼:“臂如说,多么想你、多么爱你,为你揽镜憔悴、为你难咽金波等等,这岂不比肥瘦问题更来得令人心神陶醉?”不轻不重的在谢青枫腰上捏了一把,紫凌烟的声线里却流露着无可掩隐、亦不想掩隐的幽怨:“不是不想你,不是不爱你,更不是不愿把一切都给你,青枫,是你不要!”谢青枫耸耸肩,搂着紫凌烟的手臂加重了力量:“你明白你的处境,小媚,北斗七垦会的成员绝对不准婚嫁,却容许大伙任意纵慾风流,如果只让我拥有你的身体,不能给你应得的名份,那是害了你,小媚,我不愿意糟蹋你,你不该是那种女人?”紫凌烟怅怅的道:“如此一来,你对我的情感也只得逐日疏离了,不用否认,我感觉得出来!” 望着眼前悠悠的流水,谢青枫低沉的道“我们都不是圣人,小媚,我们全属凡夫俗子之类,来往得密切了,爱得深了,耳鬓斯磨之下,难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来,对我不算什么,对你却不好,所以,我们彼此都须自制。”紫凌烟喃喃的道:“要自制到什么时候才算个终了?”谢青枫洒脱的一笑:“我也不知道,小媚,因此我们双方都不必有所负担有所牵挂,我们谁也不亏欠谁,若是有缘,则长续今生;若是缘尽,自然各奔东西,一拍两散!”勐一咬牙,紫凌烟恨声道:“谢青枫,你真是个绝情绝义的无赖!”哈哈笑了,谢青枫道:“这样的话,我已经向你反覆说了四年,谁叫你缠着我不放?不错,我是个无赖,可也不曾瞒着你,你早就铂道我无赖了呀!”紫凌烟又在谢青枫腰眼上狠捏了一把,这一把捏得好事,痛得谢青枫左边眉梢角的那条寸长刀疤都在扭曲,他吸着气道:“小媚,你不要怨我,该怨的是你们那个该死的北斗七星会,该怨的是我们相识太晚,缘来的时候,你已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受到那层拘束了!”摔摔头,紫凌烟像是要摔掉满怀的忧烦苦闷,她将脸颊轻贴在谢青枫肩头,轻轻摩擎:“先不谈这些恼人的事;青枫,我们最近的活动,你听说过没有?”谢青枫摇着头道:“就这几天,你们先是甘子龙、后是项问京,个个血刀夺命,也实在嚣张得过了份,小媚;锋芒太露不是好事,江山代有人才出,迟早会碰上个难缠的给你们抄了窝!”紫凌烟吃吃笑着:“只要你‘青枫红叶’高抬贵手,还有谁敢抄我们的窝?甘子龙使一桿链子枪活活挑瞎了‘龙虎教朝总教头的双眼,人家买他性命赤属他咎由自取,至于项问京,他硬抢了诸葛胆的老婆“谢青枫冷冷打断了紫凌烟的话:“这些前因后果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但不论什么原由,杀生过多决不是好事,小媚,这辈子不修,也该修修来生。”丹凤眼儿一吊,紫凌烟嗅道:“每次和你见面,三句话不到就训人,我,我可不是轻易容人教训的!”谢青枫嘆息着道:“我不是教训你,小媚,这是劝谦,自古以来,忠言总不免逆耳……”于是,紫凌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怯生生的道:“青枫,你在生气了吗?”谢青枫道:“少给我来这一套绕指柔,你明明知道我没有生气,生气的人只会愤怒,不会嘆息。”又“吃吃“笑了出来,紫凌烟道:“我就晓得你不会生我的气,你一向都那么疼我,青枫,是吧?”拿起脚旁的朱红酒葫芦来,凑上嘴喝了一口,谢青枫顺势再递给紫凌烟:“怎么样,来上一口?”推开酒葫芦,紫凌烟道:“你明白我们这一行最忌这玩意,酒喝多了容易误事,沾不得。”谢青枫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小媚,喝酒总比杀人好。”紫凌烟突然轻啮上谢青枫的手腕,却只是忽缓忽急的吸吮着,舌尖沾甜间,弄得谢青枫痒麻麻的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快意,他左手抚摸着紫凌烟后颈上细柔的茸毛,声音非常非常平静的道:“有什么事?小媚,你就直说了吧,这样弄得我心猿意马,只怕听不到你的话啦。”仰起脸儿来那是多美多俏多艷丽的一张面庞啊! 紫凌烟的双瞳申闪漾着莹莹的流波,流波动盪晶澈,宛能醉得死人:“那是我的父亲,青枫……”紫凌烟低声道:“瑞昌县,县衙监房的牢头,他叫常遇安,今年该有五十六七岁了吧?”谢青枫道:“说明白,小媚,这个姓常的牢头,就算是你爹,又怎么样?”紫凌烟唏嘘了一声,调门更低了:“他们……他们要杀他。”谢青枫皱起眉心:“他们是谁?‘北斗七星会’?”点点头,紫凌烟道:“青枫,你向来清楚我们组合的规矩,任务第一,六亲不认,而事实上,我们七个人也都是一间孤寡,无亲无故,因此向来行事下刀,都不曾遭遇过这方面的困惑,直到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竟然找上了我爹“谢青枫道:“小媚,姓常的真是你爹?”紫凌烟火了:“要不是我爹,我宁肯外头找个野汉子,岂会白认个爹回来供奉?”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那么,怎的你姓紫,你爹姓常?”紫凌烟的表情复杂,有沉痛、有怨根,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孺慕情怀:“十六年前,我刚十岁,爹仍在‘瑞昌县’当牢头的时候,娘就领着我离开我爹,到距离‘瑞昌县’两百多里外的‘泗水集’讨生活去了。娘所以离开爹的原因,除了爹那永难戒除的酗酒恶赌毛病外,尤其他那拈花惹糙的习性,娘最不能容忍,求也求过,吵也吵了,一点效用都没有,到后来,爹更变本加厉,干脆弄了个窑子里的姑娘回来姘居。我娘是烈性的人,眼皮子底下成天晃着这么个骚货,如何能够受得?在和爹大闹一场之后,终于横下心带了我让出了那个破家,赶到‘泗水集’住下来。娘是越想越恨,越思越怨,索性把我的姓也改了,不姓常,跟着娘姓紫,十多年来,便从未与爹再有来往……”“哦“了一声,谢青枫笑道:“和你认识了这些年,倒还不知道你的身上尚有这么一殷曲折的家世,小媚,你也真守得住口,而既然我面前你都不曾提过,你那组合里的列位凶神当然亦不知晓了?”紫凌烟道:“要被他们知道我还敢出面搭救?更说不定他们早就瞒着我行完事?”谢青枫道:“说了这么多,小媚,你的目的何在?”瞪大双眼,紫凌烟气唿唿的道:“你是明知故问不是?青枫,我要你去救我爹爹,而且不能牵扯上我!”谢青枫道:“这是玩命的事,小媚,你凭什么要我去替你玩命?” 紫凌烟不但不恼,居然妖媚的笑了:“因为我爱你,亲亲。” 摸了摸下巴,谢青枫故作陶醉之状:“好吧,就算这是个正当理由,可是,你不是怨恨你爹么?又何须救他?”紫凌烟缓缓的道:“因为他是我爹,我的生身之父,我娘死了,世上嫡亲的人只剩他一个,纵然我怨他、我恨他,我总不能否定我是他亲生骨血的事实;青枫,我可以不认他,却不能见死不救?”谢青枫静静的道:“在行事的手段上,没有限制、也无须顾虑么?”略一犹豫,紫凌烟十分沉重的道:“能万全最好,否则,以救我爹性命为重。”谢青枫託过紫凌烟的下领,细细端详着这张美丽的面庞,这张面庞,似乎只是初初相识的模样交往了这些年,他居然不曾发觉,“北斗七星会”中这唯一的一位女杀手。意仍有着这般厚重的稚子亲情……------------------lxm2000扫校血刀江湖载酒行--第二章杀将齐下刀第二章杀将齐下刀“瑞昌县”的县衙是坐南朝北的格局,方方正正的建筑,是有那么点官府的气派。县衙的监房,就设在靠西侧的跨院里,范围不大,是幢独立式的灰砖房子,要不是那道铁栅门挡在前面,看上去更像是座粮仓。现在,门楣上吊着一盏褪了色的红油纸灯笼正在寒风中摇晃,也仿佛冻得慌。 第4页 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个人宛如是随着风、浴着夜色飘进来的,只是那么突兀、那么不着痕迹,他们就已经出现在牢房之前。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总之牢房的铁栅门居然没有落锁,山大彪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轻松愉快的拉开铁栅门,铁栅门后的一扇桶木门也是应指而开,双重门户,完全形同虚设。 门后,是一间十二尺长宽的阴暗号房,号房后面又有一道整块板的铁门,照形式看,囚人的所在就在铁门之内号房里坐着三个人,三个身着皂役装束的人,显然他们都是这一班当值的守卫,另外一位横躺着,光景是会周公去了。脏兮兮的木桌上燃着一支大蜡烛,青红的焰苗跳动间还升吐着那等脏今今的黑烟,狭隘的号房中更一片污浊闷气,难为那四个活人竟能安之若素。 冷风随着山大彪他们的进人同时灌进号房里,几名守卫勐的打起哆嗦,六只眼睛望向进房来的三位凶神,然后,又似是任什么都没看见,齐齐低下头去。 躺着的那个仁兄却不是这样的反应,约莫人在睡梦当中特别怕冷,门外的寒气往里头一卷,温度立的下降,木板床上的这一位身子蓦地蜷曲,人跟着一骨碌坐起来,惺松着两只三角眼破口便骂:“柴七、何大个儿,你们是他娘的成心跟老子过不去?才打个盹,就闯进闯出的尽给老子往里放冷风,还不赶紧去把门关上?”三名守卫似乎全在这一剎里变聋变哑了,三个人楞鸟一样垂首端坐,纹丝不动,非但不像看到山大彪他们,甚至连吆喝着的这一位亦同属子虚乌有。 骂人的仁兄揉了揉眼睛,”唿”的从木板床上站起,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配着那张蓄有一把杂乱鬍子的毛嘴,顿时愤怒的扭曲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呀,没有听到我的话?”,语尾骤然缩了回去,这人惊悖的注视着站在门边的山大彪他们三个。到底算是老公门了,在瞬息的震悸之后,这人迅速恢復了镇定,扬起一边疏淡的眉梢,加重语气叱喝:“大牢重地,何等森严?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不带腰牌,不亮符令,竟敢擅自私闯?莫非通通不想活了?”沙人贵顺手把门掩上,暴笑一声:“常头儿,不想活的不是我们,是你!”不错,这位刚由梦中回来,就有可能再度永远安息的朋友,正是“北斗七星会”夜来准备斩除的目标常遇安。 瞪大一双三角眼,常遇安惊疑不定的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沙人贵大马金刀的道:“只是想要你的老命罢了,常头儿。”常遇安的眼皮子立刻抽搐起来,他犹强充架势,提高了嗓门吼叫:“好一样张狂匪徒、大胆刁民,县衙禁地,牢狱之内,居然恐吓官差、胁迫公人?你们是无视于王法峻厉、朝令严明?也罢,今天我包管叫你们一个个来得去不得“沙人贵好像没有听到常遇安在说些什么,他在嘴上抹了一把,懒洋洋的道:“老六,用你的七环金刀取人头吧!”山大彪只一抬手,他那把又沉又利、锋亮闪炫的七环全刀己到了手中,横刀跨步,人已到达可以出手奏功的位置。 常遇安不觉心慌,他赶忙向腰后翻抄,总算给他抄出一柄解手尖刀来,挥舞着刀,他气急败坏的朝着桌边的三名属下叱唿:“柴七、何大个儿,还有那个叫什么风的,你们莫不成全中了邪、失了心啦?倒是快上来帮我一把呀,没有看见这三个人王冲着我一个人来了?”桌边的三位朋友依旧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光景不独是中了邪失了心,更像是魂儿出窍、六神归位去了。 沙人贵有点不耐烦的道:“这老鬼死在临头,尚在鸡毛子喊叫,老六,你不烦我可烦了!”山大彪难得的开口道:“叫不多久了,四哥。”紫凌烟是一脸的肃煞、盈目的冷酷,她默默的端详眼前的常遇安这十六年不见,当初遗弃了她母女的父亲,十六年来,常遇安的外貌改变得实在太多,仅仅轮廓还依稀可辨,却比十六年前益形老丑,气质越见低劣粗陋,若非根据可靠情报,今晚专程来到这里对付他,在其他场合,紫凌烟恐怕决不敢肯定此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这时,常遇安强充的气势业已消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举刀当前,目光绝望的从他三名手下身上收回,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明白,才确切了解到本身的危险已到达何等程度;他恐怖的瞧着前面魁伟的山大彪,沙着嗓音道:“各位……各位好汉不知是来自哪个码头?”沙人贵闲闲的道:“北斗七星高。”“杀将齐下刀——天啊,竟是‘北斗七星会’的凶神!”沙人贵恶狠狠的道:“若是财神,今晚上就不会特来这里了!”常遇安惊俱得整张面孔都变了形,他不停的在发抖,连舌头也直了:“各位英雄,各位好汉,此中想有误会……我常遇安吃这碗公门饭,吃了有大半辈子,向来善心修行,慈悲为怀,从没有做过失德失份的事……”沙人贯扬着脸道:“只怕不见得吧?”常遇安抖得更凶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栽我,存心整我冤枉……各位好汉,上有天,下有地,我发誓我绝对清白无辜,不曾违背职守,违背良知,我完全是凭着忠厚宽恕在为人处世……”沙人贵冷冷一哼:“我不管你是多么清白无辜,更不论你是凭什么玩意为人处世,常头儿,我们收入钱财,替人消灾,这套陈腔滥调,你犯不着向我们表,表了亦不管个鸟用!”常遇安睁凸着两只眼珠子,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各位……好……好汉……我,我一样能够……能够出钱……买命!”沙人贵狠毒的笑了:“行有行规,常头儿,你的钱,花得迟了些!”常遇安伸张双臂,模样像要拥抱山大彪,又似乎是想下跪:“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马…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各位好汉爷爷,我有房有地,还有几家明暗买卖,我全都奉献出来,只要你们高抬货手;饶我一条贱命……沙人贵叱了一声:“去你娘的。”于是,山大彪的七环金刀寒芒暴闪,常遇安狂叫如泣,紫凌烟不觉闭上双眼事到如今,她竟对谢青枫也失去了信心!一剎突起的寂静,使得紫凌烟迅速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竟令她有一种疑真似幻的感觉。常遇安怔愣愣的跌坐床上,山大彪托着执刀的手臂侧移出五尺之外,而那三个原来坐在桌边的守卫,如今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己站在山大彪和常遇安的中间。这名守卫,虽然戴着孔雀翎毛,身穿皂衣,脸孔上加涂了颜色,这一正面相对;紫凌烟迅即认出那正是谢肯枫大概刚才进屋的时候过于专注紧张。又决未想到谢青枫会使用这一招的缘故,人就坐在那儿,居然硬是不曾发觉!这时,沙人贵勐的踏前丁步,目瞪谢育枫,语声酷厉的道:“你是什么人了敢插手管我们北斗七星会的闲事,莫非活腻味了?”谢青枫笑嘻嘻的道:“我不是什么人,就算是什么人,也不会告诉你,沙四爷,缘因我与姓常的有点小小的关系,不能见死不救,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则个。”沙人贵满脸的横肉越发横扯,他双目如火,杀气沖顶,形状像要吃人:“好,好极了,‘北斗七星会’打出道混世以来;不知宰落多少大好头颅,斩绝若干英雄,尚不曾遇上有哪个吃生米的胆敢上线开扒,你个邪盖龟孙算是头一号,不过,也必然排不上头一号!”谢青枫笑道:“沙四爷的意思是说,断然不可开例?”沙人贵大吼道:“死人能开什么例?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谢青枫双手互握,吊儿郎当的继续哄道:“我的看法与四爷你稍有不同,沙四爷,你们三位在我眼里,才好象两脚分踏阴阳界,险得很哩!”沙人贵的声音从齿fèng申迸出:“要同‘北斗七星会’较高低,你这匹夫还不够材料!”谢青枫悠然自若的道:“北斗七星会不是大罗金仙。铜浇铁铸,无非人肉做成的活人罢了,既然都是人肉做成,沙四爷,便没有利刀切不进去的道理了所以,结论是‘北斗七星会’无可惧处,横竖一刀剐而已!”紫凌烟觉得若不开口还敬几句,情况未免不够逼真,她先冷冷一笑,挑着眉儿道:“看你身手,亦似不弱,想不到却是这么个缩头缩尾的东西,你要真把你自己看得那么高,就应该有胆露个底,否则,冲着我们‘北斗七星会’,你仍然矮了不止一个头。”谢青枫上下打量了紫凑烟一阵,嘴里竞”啧”啧”有声的赞美起来:“小媚,哦,你一定就是小媚了?江湖上盛传着几句歌谣:‘小媚俏,小媚妙,小媚能叫神仙跳’;今晚一见,果然不虚,真是国色天香,艷若桃李,别说能叫神仙跳,连我都忍不住要跳啦!”差点又习惯性的轻”碎”一口,紫凌烟随即警觉的沉下脸来,阴阴冷冷的道,“要吃我的豆腐,凭你只怕道行还不哆,我能叫神仙跳,却不屑叫你跳,朋友,你等着挺尸就行,不用再蹦了!”谢青枫打着哈哈道,“各位是哪一个先上?最好是你,小媚,咱俩可得好生跳上一跳…“七环金刀的锐气过来,环声始响,谢青枫倏然低旋,人已像原来就在那个位置似的到了山大彪背后,双掌斜抛,劲力削斩如刃!山大彪身形回带,七环震盪中刀若匹练潮飞,谢青枫摹而侧偏抢进,右肘试抬,已”砰”的一声把山大彪拉出三步!沙人员贵叱如雷,”狼牙飞棒”横扫而来,却在快要够上位置的弱息改扫为桃,谢古枫居然就随着对方棒端的劲风迅升上浮,似棉似絮,又像突兀间失去了重量一般!紫凌烟急掠向前,口中轻叱:“四哥小心!”只这四个字的首尾,谢青枫已快逾闪电般绕着棒头泄落,单掌反拍,正好击中沙人贵肩头,一记闷响起处,直把这头”翼虎”打了个踉跄。 第5页 于是,紫凌烟的手中撒出一阵黑雾,不,不是黑雾,是一面网,一面黑色的丝网,网的细小孔格间,每一道纵横结口处,全缀有一枚寒闪闪的倒钩刺,网一撤开,钩刺倏张,便像要捕捉谢青枫这条大鱼了!谢青枫的攻拒方式十分奇怪,他不但不让不躲,反而疾若怒矢,冲着黑网射去,紫凌烟本能的收网旋射,右手扬处,一柄又尖又细却锋利至极的”朱舌剑”似冷焰一抹,疾刺敌人。 吸腹收腰于须臾,谢青枫背嵴勐弓,”朱舌剑”稍差一分刺空,他的左手掣若石火翻飞,倒扣紫凌烟右腕,紫凌烟赶忙斜扑,俏脸上已被谢青枫不轻不重的摸索了一把!紫凌烟心头一盪。甜蜜充盈,口里却尖叫一声,不甘不愿的尖声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死无赖!”沙人贵看得清楚,忍不住怒火上头,不顾肩头疼痛,挥着”狼牙飞棒”狠命冲来。”竟敢轻薄我七妹,你这狗娘养的是死定了!”山大彪闷声不响,也提着”七环金刀”夹攻而上!谢青枫在三个对手围袭中,依旧能够游走自如,进退矫捷,身法上下纵横间,只像是一抹有形无质的影子。 号房的狭隘,给了谢青枫极大的便宜,他的对手虽有三人,且个个武功强悍,手段险恶,但挤在这不足寻大的空间里,却是你遮我挡,彼此阻碍了有利出手的角度位置,自己替自己平添了不少麻烦,谢青枫借势运转,并不觉得如何吃力,非但不吃力,尚有余暇点拨吓傻在木板床上的常遇安,“我说常头儿,你这会儿还不三十六计,走为上着,犹要待到何时何刻?”真箇一言惊醒梦中人;常遇安募地一激灵,从床上蹦起,仓仓皇皇便待奔往门口。 紫凌烟轻叱一声,手上的”风罗网”飞快阻拦,常遇安急向后躲,谢青枫贴地窜人,三十六掌合为一掌切出,照面下己把紫凌烟逼退。山大彪勐扑上来,七环金刀,带起无数个驭忽穿织的光圈,圈圈相套,急罩谢青枫,姓山的真是在拼命了,这一招,乃是他擅长的”断流刀法”中绝式之一:“波盈弧溢”谢青枫的身形也立时跟着光团的飞旋做若同一方向的转动,像是他随着光团在绕,更像光团迫着他打转,刃疾锋利,却硬是沾不上他的衣角!吼喝不绝的沙人贵挺着他的”狼牙飞棒”从左边掩近,紫凌烟亦倒翻回来,看她表面上的模样,似是一片愤怒,与谢青枫势不两立的功架,“风罗网”纵横罩卷,”朱舌剑“吞吐如虹,而这二番凌厉的攻势,说巧不巧便正好挡住了沙人贵的前路;使得这位”沙四爷”碍手碍脚,几次不能出招。 山大彪已经是气喘吁吁,刀挥刀落间先是跟不上谢青枫的身法速度,紫凌烟如今这一回扑,网扫剑穿,竟似失了准头,连他的上步位置都封杀了,逼得他团团打转,却不便点明,真箇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就在这混乱的当口,谢青枫疾然退到门边,拿背顶住门板,双掌撤捏至腰,从容自如的吃吃笑道:“不用打了,三位。”沙人贵红着一双铜铃眼,口沫四溅的吼喝,“现时你待装糟扮熊,业已过了那个好时辰,兔崽子,等着拿头来吧!”极少说话的山大彪,勐的冒出一句话来:“四哥,姓常的人呢?”一呆之下,沙人贵连忙游目四顾,不错,姓常的人呢?号房里,除了人们三个,桌边的两位,就只剩谢青枫一号,姓常的,人呢?这一急却是非同小可,沙人贵马上觉得体内倏热,背嵴上反倒升起一股寒意,他目瞪瞪的望着顶住门板的谢青枫,一个字、一个字迸自唇畔:“那常遇安,去了何处?” 谢青枫十分和悦的道:“大概是趁方才我们拼斗的空隙,逃之夭夭了,沙四爷,他一定会逃得很快很快。现在、说不准已在两三里甚至四五里之外啦!”深深吸了口气,沙人贵的胸膛起伏剧烈:“姓常的能够逃命,全是因为你的掩护与遮拦,你,你的纰漏可捅大了!” 谢青枫是一副颇为抱歉的神情:“实在对不住三位,竟替三位增加了这许多麻烦;但,我也是身不由主,不得不这么办,谁叫我和姓常的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渊源呢?既生情份,总不能见死不救呀、各位宽宏,就此揭过了吧?”沙人贵强行按捺住心肺间一股几欲爆炸的愤怒,”咯——咯”有声的咬着牙:“就此揭过?你这勐夫做得好梦!破坏了‘北斗七星会’的事,岂有这般轻易了结的道理?很好,跑了一个常遇安,便拿你抵数,里外都得拿条性命回去交差!白狭柩痰谋砬楦且黄痴稚堇鞯慕涌谇宄骸八母纾倍菲咝腔帷恼信撇荒芙姓飧鋈髯踊醺伊耍裢硭凳裁匆惨帐跋吕矗唬笤勖腔勾趺椿欤俊焙诙此频谋强滓锥牛橙斯蟮氖呙婕障蛏系跗穑3鲆恢志鑫扌σ獾男ι骸澳惴判模呙茫乙换畎抡馔醢说暗囊簧砣似ぃ退闶撬模 ? 谢青枫耸耸肩膀,提至腰际的两手换为互抱胸前,一派闲散的道:“正主儿又不是我,正主儿早走了活人;三位何苦非要和我过不去?”沙人贵一紧手上的”狼牙飞棒”,形容狞勐兇恶,光景其向能生咽活人:“不止和你过不去,王八羔子,更要你抵命!∫⊥罚磺喾愕溃骸拔也坏置乙膊缓湍忝羌绦啦氯ィ皇虑榈搅苏獠教锏兀僖蝗牟恍荩魑换蛘呔醯糜腥ぃ铱剎荒驼飧龇常 鄙橙斯笥帜栈鹩趾傻牡溃骸澳怀赡阋晕慊沽碛醒≡瘢俊毙挥阈α耍骸吧乘囊闱莆胰嗽谀睦铮俊毖壑樽右徽觯橙斯蟠笊溃骸澳闳嗽谀睦铮坎痪驮诶献友矍埃磕慊鼓艿搅四睦铮俊毙磺喾阄斓溃骸跋衷诓淮硎窃谀阊矍埃灰阋徽q郏芪揖筒辉谀阊矍傲耍缃裎胰苏驹诿趴冢澈蠖プ琶虐澹錾恚也痪偷搅嗣磐饫玻课业搅嗣磐猓屑涓糇耪馍让牛蝗栽诿拍冢庖焕镆煌猓畋鸨愠商煅模囊阈攀遣恍牛俊弊狭柩膛舯撂茏耪徘瘟常涫等醇负跞滩蛔∫τ錾矗比凰勒馐焙蛲蛲虿荒苄γ恍驮夜恕i橙斯笞邢钙肺蹲判磺喾阌质敲爬镉质敲磐獾恼庖环埃似沼谙胪巳思业囊馑迹摹崩茄婪砂簟帷鄙掌穑炖鉲蠛穑骸澳闼锵胩樱 毙磺喾阄109恚骸罢恰绷礁鲎值囊粼杴崆峄掌浞绫阃回9嗳朔坷铮唤赣谏材牵橙斯蟮摹崩茄婪砂簟钡烦觯淮蜃湃耍础被├怖病贝蛏17四且簧认鹉久拧=稣庖蛔郏磺喾阋丫璺擅烀欤患儆埃∩酱蟊肷踔亮拥兜氖奔涠济挥校沟勺乓凰郏粘蜃牌扑榈拿爬龋粲铮骸昂们峁γ媸且坏鹊纳硎帧焙莺菀欢褰牛橙斯笈叵缋祝骸翱熳啡四模乖诜6裁创簦俊弊狭柩谭缮矶希焓窒胪瓶饷婺堑捞っ牛赐屏思復味纪撇欢赝返秃簦骸八母纭17纾缓茫撬牢蘩蛋烟糯油饷娣此×恕!鄙酱蟊氩宓痘厍剩换邮郑骸捌呙蒙量梦依矗 弊狭柩谈厦φ镜脚员撸酱蟊胍咽放k频暮峒缱蚕蛱っ牛庖蛔仓γ沃骨Ы铮勘鹚嫡馍忍っ牛醇苁疲峙乱欢鲁乔揭驳植蛔∷庖蛔病5乓簧边燕ァ本尴欤黄淙唬忍っ乓狄淹芽蚍赡瘢壮隼显叮∩橙斯嵬芽诤葸常骸白撸 薄? 才迸出一个宇,人已掠至四丈之遥,紫凌烟与山大彪磕后跟上,就像来时一样,飘于轻风,浴着夜色,三条黑影瞬即消失不见。 号房里,只剩下那两个守卫,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一切情况的发生与结束,恍惚间几若一梦却是场不折不扣的恶梦!仍是那幢小红楼,仍是楼下的厅堂里,时间,仍在黄昏,而黄昏的肃煞气氛却凝布于厅堂中,压迫得人们的唿吸都那般滞重了,骆孤帆这次没有埋身在他那张铺设着厚重白熊皮的大圈椅间,只背负着两手,不停的在来回踱步,脸色阴沉,一如楼外的晦迷暮霭。 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几个人并排危坐,个个表情僵木,僵木中却仍流露出那种难以掩隐的惶疚之态;看上去都不怎么自在。 曹又难和胡双月则各自微阖两眼,不出一声,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此情,他们知道应该如何自敛,明哲保身。 只有公孙玉峰一个人在挖耳搔腮,表现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模样;事情全由他一手策划,如今砸了他不摆摆姿态怎么成。就在一片冷寂中,骆孤帆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转向沙人贵、山大彪、紫凌烟三人的脸上,语调里充满了森森寒意:“这么说来,你们三个竟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有搞清?”干咳一声,沙人贯吶吶的道:“只看出那王八蛋约莫三十多四十来岁,身材高挑,五官有稜有角,面部轮廓分明,武功特强;提纵术尤为了得。”骆孤帆缓缓的道:“还有,是个男人!?”心腔子勐缩,沙人贵不觉头上见汗,他苦着脸道:“老大明鑑,这也不能全怪我们,计划是早就由老五定规好的,大伙俱是按部就班的来,谁也没想到临时会出岔子,牢房里的三名牢卒中间,勐古丁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公孙玉峰一听事已扯到自己头上,不由赶紧接口辩白:“四哥,计划是我定规的没有错,我也定规了这好几许年,几时又出过纰漏来着?当晚值班的三名狱卒,我事先已经买通,不独暗里把门开了,而且保证守口如瓶,一切因果,皆若不闻不见,甚且连常遇安领差的时间、上下值的辰次。必经的路线等等都查得明明白白,你们挑拣的动手场地亦挺合适,按说种种安排都严丝合fèng,无懈可击,却偏偏出了意外,我不敢断定责任谁属,至少怪不得我“沙人贵怒道:“难道都是我们三个不对?凡是人,谁不愿意光头净面,脸上贴金,哪一个喜欢抹一鼻子灰回来?情况有了突变,必是事先的顾虑欠周,安排不够详尽,否则,如何会忽然钻出这么一号搅局的角儿?”公孙玉峰的面颊抽紧,两眼瞪起,抗声道:“四哥,你对不该把这口黑锅扣到我头上,从首到尾,哪一桩、哪一样我没有仔细考虑,逐步策划了?中间发生问题,一定有个原由,我却决不相信是我的安排欠缺周密!”这时,骆孤帆勐的脸色一沉,重重的喝道:“事情弄得一团糟,亏你们还有兴致在这里喊叫争执,笑话还嫌闹得不够么?都是一群獾貉,乌合之众!”沙人贵与公孙玉峰这才惺惺的合上嘴巴,沉默下来,骆孤帆又冷肃的道:“照整个的情况来看,这次行动,必然是事先走露风声下才会功败垂成,否则,对方不可能预伏帮手,且是一个力量足以抵制我们的帮手。再说,他们竟能预知我们的行动时间、下手地点,从而以逸待劳,旁侯狙击;这一切部署,若非预为准备,就不可能如此从容,既然有了事前的准备,就一定得悉了我们的任务内涵,我们接这桩买卖,从决定到下手,一共只有三天辰光,这三天里,对方却是如何获得消息的?”,沙人贵吸着气道:“想想真是可怕,谁会有这么大的神通?”骆孤帆阴森的道:“若非我们七个人自己泄露了机密,就是无意间对外人说熘了口把事情传扬出去,否则,对方不会未卜先知,神机觉变,妙算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田地?”公孙玉峰忙道:“老大,我们七个人是同一个核心,谁也不是二百五,怎会泄露这等要命的机密,自己给自己过不丢7至于无意间对外人说熘了嘴,亦不大可能,都是老江湖了,哪一个不明白守口如瓶,话留三分的道理?” 第6页 骆孤帆凛烈的道:“然则是人家神仙先知的了?” 公孙玉峰陪着笑道:“当然也不会这么玄虚,老大,我看是另有漏洞不曾发现。” 骆孤帆双目中光芒似血,他严酷的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的内情查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天不查清楚,我们便一天不接生意,一天不能结案,就一天不可罢休,不管几年,几十年都要耗下去!”在众人的闷窒里,这位北斗七星会的大阿哥拂袖登楼,连头都不回。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三章月暗魂萧起 第三章月暗魂萧起 仍在这条烟寒水冷的小河边,仍然坐在这块斑孔石上,紫凌烟的俏脸蛋已漾不出欢笑,只有谢古枫仍是一派悠闲自若,生像天塌下来也惊不着他。用肩头碰了谢青枫一下,紫凌烟优心仲仲的道:“你倒是说话呀!青枫。”谢青枫笑了笑:“说什么呢?”哼了一声,紫凌烟哎道:“帮我想个解决问题的法子呀,那一伙人不肯罢休,越查越紧,越搜越近,他们再要追究下去,事情迟早会泄底……谢青枫道:“泄底又怎样?”紫凌烟气唿唿的道:“说得轻松,露底又怎么样?露底我就没命了,你以为他们会饶得了我?”谢青枫拿右手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顶,安详的道:“要你的命还得问问我这一关过得过不得,北斗七星会的伙计们宰别人我不管,待冲着你下刀,小媚,怕不能轻易如愿!”紫凌烟嘆着气道:“事情若是闹到那步田地,就算整个破裂了,姑不论我们能否抗拒得于那六号人王,风声传扬出去对我也不好,青枫,这叫吃里扒外,背诺毁信碍…”谢青枫笑道:“你这么顾首顾尾,怕三怕四,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糙,天下哪来如此周全齐美的事!”拧着眉心,紫凌烟摇头道:“所以要请你帮我出个计较,青枫,撕破脸闹窝里反,不是办法!”谢青枫道:“你爹呢?情形还好吧?” 紫凌烟唇角一撇:“组合里早派人去他住的地方搜过了,一幢砖瓦屋,明暗三间房子,半口活人不见,连些金银细软也都留置没带,你看他逃得多么狼狈法?”谢青枫道:“你爹不是还有个女人姘着么?” 白了谢青枫一眼,紫凌烟道: “你问我,我问谁了这么多年不曾来往,谁知道那个野女人死到哪儿去啦?谢青枫耸着肩道:“难道也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什么的?”紫凌烟没好气的道:“又来了,我爹向来只顾他自己,尤其到了性命交关的辰光,更是六亲不认,他要逃命,绝对横得下心来管自走人,就算他另有儿有女,也如同身外之物,总之,他住的地方根本没有人!”谢青枫道:“死亡的威胁是极为惊心动魄的,从令尊的身上,我们又得到了一次见证!”轻捶了谢青枫一记,紫凌烟恼火的道:“喂,你是有完没完?我爹逃了就算,视在我的问题可严重了啦,你倒是替我想个法子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默然半晌之后,谢青枫始道:“小媚,你那六个阿哥,都是从什么方向来追查这件事?”紫凌烟道:“他们的路子可多了,先是就你的外貌、形态、武功路数来查究你的身份,另外着人去迫话,当晚原该值班的人为什么没有值班,从而由你混充进去?其中你们是否早有勾结情事?另一方面,他们甚至去盘询我爹的公门关系、家庭渊源。人面交往等等细微末节,青枫,形势不大佳妙,每当想起这档子麻烦,我就不免心惊肉跳……”谢青枫缓缓的,极用心的道:“那天晚上我曾经改装易容,且未亮兵器,动手过招亦尽量不便我惯常的把式,他们想找我出来,不很容易,就算认出是我,这伙子人王也不晓我们之间的关系,牵扯不上你,至于当晚值班的人原本便只有两个、我是冒充受捕头吴雄的差遣,扣准时辰,藉口查班混进去的,那两个傢伙怕我搅局,又不敢明说,当时场面还僵得很呢!所以达一层上,他们根本查不出名堂来。紫凌烟道:“但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同样这么天衣无fèng呢?”谢青枫握住紫凌烟的一双柔夷,平静的道:“你的手好冷,小媚。”紫凌烟着急的道:“不要腻了,青枫,人家等着听你说话。”谢青枫的双掌合拢,轻轻的道:“你爹的公门关系、人面交往,都不见得有什么端倪可寻,但如果他们查究你爹的家庭渊源而且查得非常彻底细密的话,就有可能追溯出令堂和你的这一段过往来;小媚,我们只能寄望事情已过去十六年,十六年是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人事变迁,沧海桑田,或许一切已遥远得无可查证了。”紫凌烟不由脸色泛白,微微抖索着道:“这样的寄望,青枫,你不觉得不切实际,而且太过危险吗y谢青枫顿首道:“不错,所以我十分担心。”紫凌烟狠狠的道:“把话给我说明白?”谢青枫凝重的道:“小媚,如果他们够仔细、够彻底,比如同我一样他们就会招出根底来,因为事情的发生,总有源头。总有根由,打比说,行动计划是怎么泄漏出去的?从哪里泄漏的可能性最大?谁会这么急切卖力的搭救常遇安,而且接应得如此巧妙准确?再以地缘条件、隶籍所在细加推敲,小媚,隐藏暗处的那人就唿之欲出了!”大冷的天,紫凌烟竟己额上沁汗,她呻吟般道:“青枫,你的意思是……他们终究能揪我出来?”谢青枫道:“可能性颇大,小媚,那些人并不傻,不比我们聪明,至少也不此我们傻!”紫凌烟喃喃的道:“或许你先时说得对…十六年了,十六年是段漫长的岁月,世事变迁,物换星移,他们…他们不一定能循线追溯得到我的过去……” 谢青枫低唿一声: “小媚,我了解你这时的心境,但凡事切莫都从好处想,也该向最坏的地方打算。”勐一摔头,紫凌烟又在着恼:“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查到什么,这几天,我非常注意他们的言谈举止,甚至一个眼色,一个形容上的变化都不放过,而我自己也照样参与此事的工作,一切仍旧如常,我看不出他们有任何对我怀疑的迹向。青枫,会不会是我的心里有鬼,而过度敏感了?”谢青枫深沉的道:“当一个杀手群要对付某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又是他们自己伙伴的话,他们应该做得声色不露,里外无痕才算正道,行家对行家,且是有关生死之事,经常在表面上是难显端倪的,小媚,就说你吧,他们如何能在皮相间观察得出你内心的意谋?”紫凌烟烦躁的道:“好像你说得又很有理,青枫,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谢青枫道:“别这么焦急,事情总会有法子的,至少,有一种形势对我们有利,我们已经察觉到危机存在,而且很慎重仔细的在研究对策,小媚,你来我我,还算来的早,这证明一项事实,他们可能怀疑到你,但却尚未肯定,否则,今天你就绝对出不来了。”紫凌烟有些六神无主的道:“一辈子也不曾这么烦乱过,好青枫,到底要怎么做才叫周全允当?你就行行好,替找下个决断吧,再继续下去,我不挺马脚也非露不可了!”像是早就有了“决断”,谢青枫目光阴寒,声音竟是如此冷酷:“小媚,‘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一共是七个人,六男一女,干的是杀人勾当,夺金营生,真正合吃着一碗血淋淋的刀头饭,你们之间,仅有捻股立业的搭档关系,并无情感道义上的结合,这种连纵,最是寡绝无情,搅在上起,早晚落个断头横尸,一座土坟,满月衰糙飞甚至连半滴眼泪也赚不到,所以,结论是立决立断,随时准备周他仍拼命,不管好歹,一了百了。” 不禁打了个冷赶,紫凌烟吶吶的道:“这样硬干……成吗?” 谢青枫冷肃的道: “除非你甘心认命则罢,还是照我的法子做比较好,小媚,你要我出主意,这就是了,记住,不该犹豫的事若是犹豫,付出的代价乃是相当巨大的!” 默默沉思了好一阵,紫凌烟终于一咬牙道:“好,青枫我听你的,就照你的法子办!” 紧握着紫凌烟的两手,谢青枫恳切的道:“小媚,这才是我日常惯见的小媚,果决、冷静、不慌乱、有毅力,干你这一行,原该具有这些基本条件,像刚刚那样,不免令我怀疑,多少年来,你是怎么混过来的了!”紫凌姻嫣然道:“所谓事不关己,关已则乱嘛,青枫,你也不用说风凉话来调侃我……”谢青枫淡淡笑笑:“肺腑之言,怎谓调侃?你回去准备着,好生防范,假设我的判断不错,要出事,就在这几天,若没有事,亦就不会再有事了。”紫凌烟忙道:“如果侥倖十一他们没追出我来;青枫,就不必窝里反了吧?”谢青枫嘆着气道:“设若如此,当然可以暂且相安无事,但你容身在这样一个充满血腥酷厉又毫无人性温暖的环境里,终究亦非长久之计,小媚,天下有许多许多杀手,你们不是最后的一群你明白我的意思?”紫凌烟颇有感触的点着头:“我想,我明白……”谢古枫缓缓的道:“不,小媚你可能只明白其中一部份,而不明白全部,人间世,在各个角落里都蕴藏着苦难与不幸、危险与杀机,或者那是个卖疯狗肉的老头子,一个对人生见解偏激,神智错乱的女人;或者是一匹突然脱缰发狂的怒马,也可能是一间迷漫浓烟的炕房,生老病死,诸般怨恨邪恶;而雪亮的钢刀快剑,都具有同一效果,分别只在有形与无形罢了。小媚,现在你明白了么?”觉得身上出奇的寒冷,紫凌用力贴紧谢青,声调都有些走音了:“大概明白了吧……青枫,活得好无趣碍…”谢青枫轻声道:“人生也有它美好亮丽的一面,小媚,得要看你从什么角度、站在什么立场去看它,不过,在‘北斗七星会’里,恐怕你难以察觉……”紫凌烟好半晌没话,后,她是一激灵,悽惶惶的道:“我得走了,但青枫,万一发生间题,要怎么通知你,和你联络?”谢青不慌忙的从衫内腰带上取出一只六孔竹哨,哨子只有三寸长,笔管粗细得那么一小截,他递给紫凌烟,微笑着道:“我会一直守侯在你们老窑附近,通到危险,你就吹这只哨子,然后,就是我的事了,你不用管我以什么方式来援救你,但请相信我,我绝对尽心尽力,而且,就在你身边!”激动的拥抱着谢青枫,紫凌烟身子微微颤抖,禁不住哽咽起来:“不止在我身边…,青枫,你还在我心里,永远都在我心里……”冷清的河面上,忽然有一团团的涟漪扩散,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孤伶伶的掠着河水飞过,大寒天里,形单影只,越显那等空茫无奈。 第7页 紫凌烟凝视着鸟儿化为一点,十分伤感的呢喃着:“我觉得……我好像这只鸟,天地苍茫,竟有无处容身之感……”谢青枫道:“既然心里有我,就不该觉得孤单无助,小媚,放宽心,一切我来担待!”万般不愿的离开谢青枫怀抱、紫凌烟站起身来,依依难捨的道:“辰光不早,青枫,我真得走了……”谢青枫的笑容显得牵强僵凝,他霍然起立道:“你向东边走,我往西边去,小媚,然后我们结成个圆,在圆心里相会;不必回头,因为面朝面碰上比来回张望来得实际。”于是,两个人分向而行,双方背影逐渐远去,果然都没有回头,谢青枫说得对,依依回首盼顾,怎此得面朝面的再会?小河河面上,仍然烟生水寒,两岸的衰糙,也像更瑟缩了,天色尚未近晚,山野林间,幕蔼又已沉沉,仿佛漫漫雾气,又若一片轻纱笼罩,阴冷潮湿中,另泛着一股看不见的肃煞之气。 在这里,似乎随时随刻,都有这么一种令人感到闷滞的压力存在,那情景亦都不变,总是迷濛得看不清人的心、人的性。一切都似隔在恍惚之后…紫凌烟回来的时候,出乎她意外的,是二哥曹又难早在路口等着了。 抛链下马,紫凌烟任是心如小鹿乱撞,表面上却仍沉得住气,她随手将缰绳绕在手指,如平常那样嘻笑不拘。 “原来是二哥,大冷的天,二哥不在屋里烤火纳福,却跑来外面吹风受冻,怕是这几天闲慌了吧?要不要妹子陪你玩儿局牙骨牌?”曹又难望了紫凌烟一眼,宽大的黄脸膛上不露丁点表情,他冷漠的道:“我是来等你的,七妹,老大已问过你几十遍了,如今情势不好,你反倒朝外跑得勤!”紫凌烟笑遭:“横竖没有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到外面我乐子散散心,还莫够闷气的。”顿了镇,她扬起眉梢问:“老大这么急着找我干嘛?可是前些日那桩公案有了什么新发现?”曹又难生硬的道:“不错,我等在这望快有两个时辰。就是奉了老大之命,专侯着你传达这个消息。” 心腔子勐然收缩,紫凌烟反倒倩笑如花:“真有这么急切法儿?还劳驾二哥顶着满山寒气到路口来等?其实我早一步知道,晚一步知道都不要紧,凡事有你们几位老哥拿主意,都是一等一的高招,该怎么办还错得了?”曹又难的眼神冷沉幽蘧,实在看不出他肚皮内有什么玄机,招招手,他道:“我们走吧,七妹!”紫凌烟牵着坐骑,刚想循着山路往台地小红楼的方向走,曹又难已抢前一步,横拦在马头之前,他伸手朝着左边那条小径一指,漠然道耳:“从这里去。” 紫凌姻脸上的肌肉剎时僵硬了,但又立刻恢復如常,她故意装出于副讶异之态:“这望是去哪儿?二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何去?”曹又难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也等着她有此一问,顺水顺流的道:“在家里不好行事,老大特地找了个窝,大伙都在等着我们商议正办,到了地头,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有此一举了,七妹,这边走。”家里为什么不好行事?行什么事?山林之中凄风寒雾,却偏偏挑在那种不适宜的地方商议“正办”,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这桩桩不同寻常的举止,再加上曹又难守侯路口的离奇行为,骆孤帆焦切的催询,种种般般串连起来,便凝结成了一片巨大的、不祥的阴影,阴影罩上紫凌烟的心头,隐隐中,她已经有了东窗事发的预感。 尽管明知事情不妙,她仍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形态反应,表面上丝毫不露痕迹,曹又难走在前面,她牵马跟在后头,两个人都沉默着,她特别把脚步放轻放柔,表示自己的底气十足,心境照旧开怀松快。 大约走出了里许路,前面疏林子里已露出一角残缺的槽嵴来,紫凌烟晓得那是一座破落的山神庙,住在山上这么些年,她只来过此地一次,算是相当陌生,莫非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们便选择在山神庙里商议“正办”。 曹又难头也不回的朝前走,脚步移动的方向,果然正是林间那座山神庙!一只乌鸦突兀从林梢飞起。振翼斜掠而去,都种刺耳的“哇”“哇”叫声,好一阵子还迴荡不散,让人听在耳申,越发觉得兆头不佳了。于是,山神庙到了,这是广座不大的庙宇,相当破旧,几呈半坍的状况了。 庙门是启开的,因为根本已经没有庙门,前殿中深幽暗黑,阴沉诡异,如果在半夜三更来到这里,还真说不准能遇上鬼呢!曹又难往颓塌斑驳的石阶边一站,朝庙里伸伸手:“七妹,先请!” 随手抛掉缰绳,紫凌烟大大方方的拾阶而上,待她剧刚进入落叶灰沙及鸟鼠粪便遍布于地的前殿里,四盏气死风灯如斯响般像变戏法一样齐齐燃亮,晕黄的灯光摇晃着,反映在残倾的神坛上,流转于坛后缺了半片脑袋的泥塑山神像上,也炫花了卓立周围的五张人脸。不错,正是“北斗七星会”其他的五位仁兄骆孤帆、胡双月、沙人贵、公孙玉峰。以及山大彪。 气氛很凝重,不,不止很凝重,简直就是僵寒、是森严、是冷酷,迎着五个人十道如刃锐利的眼神,紫凌烟几乎连唿吸都窒噎住了。曹又难缓步跟入,背负着手走到门侧,看他是随意闲立,其实他站立的位置,正好是拦截出人的关口如果有人企图逃逸的话。 紫凌烟自己也知道脸上强扮的笑颜有些生硬了,她却尽量在笑:“几位老哥都在这里呀?有累各位久候,实在不好意思,只因我不晓得会临时有事,才熘出去逛了一圈。”五个人都没有说话,包括曹又难,也好像忽然间变哑了。 紫凌烟故做迷茫状,她茫然巡顾,放轻了音调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劲了看各位老哥的神情,像是发生了大灾祸……”骆孤帆一声不响,只朝公孙玉峰点点头,这位“北斗七星会”的智囊人物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定定的望着紫凌姻,似是要洞穿紫凌烟的心底隐密…------------------lxm2000扫校血刀江湖载酒行--第四章飞索渡命来第四章飞索渡命来强颜一笑,紫凌烟嗲声道:“哎呀,五哥,这是怎么了?干嘛老用这种眼光瞧着人家?瞧得人怪不自在的。”公孙玉蜂却板着面孔,冷冰冰的道:“七妹,我问你,你姓什么?”一颗心顿时扯紧了,紫凌烟立觉口干舌燥,全身透寒,皮肤上也起了鸡皮疙瘩,她又笑了一声笑得如此干涩沙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像是在和一股无形的力量挣扎着:“我姓什么?五哥,你不是在说笑话吧?相处这许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公孙玉峰阴沉沉的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倒也说他不定,七妹,请你但白相告,你确实的姓氏为何?”紫凌烟的嗓门提高了:“我姓紫,五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公孙玉峰严酷的道:“在姓紫之前呢?在姓紫之前你姓什么?”紫凌烟抗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姓紫就是姓紫,一直姓紫,姓氏还有随便更改的么?”回兴看了骆孤帆一眼,公孙玉峰摇摇头,骆孤帆沉咳一声,缓缓的开口道:“七妹,你最初的姓氏,换句话说,在你十岁那年以前,大概不是姓紫,而是姓常吧?”公孙玉峰适时加上一句:“常遇安的那个常。”紫凌烟的面庞剎时一阵惨白,身子也大大抖动了一下,她慌乱的道:“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不姓常,我姓紫,我从来都是姓紫……”公孙玉蜂冷笑着道:“好在十六年不是个过于漫长的辰光,你们当年。泗水集,的街坊邻舍尚未死光死绝,而常遇安在‘瑞昌县’衙门中的老同僚办大有活存至今且记忆鲜明的,把这两头一凑,便凑成了一段湮失的过往,凑出了姓常的那桩家变旧案,七妹,亦凑出了你,当年的常凌烟,如今的紫凌烟。”紫凌烟强待镇定,任是身子在不停的抖索,唇角禁不住连连抽搐,她仍然试图辩解:“这是哭天的冤枉,是含血相喷,五哥,就算我以前姓常,也不能肯定上次出事的买卖就是我使的鬼,姓氏算一个符号,并不保证某人的行为!”公孙玉峰寒着脸道:“你不但姓常,更是常遇安的亲生女儿,除了你与常遇安有这么一层深切渊源之外,我们六个同他完全边都不沾,七妹,而事情出了,必有因由,要说凭你父女之情,毫无嫌疑,试问谁人能信?”紫凌烟:“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当晚还有四哥与六哥在,你们可以问问他二位,我曾否放水。曾否循私?” 哼了哼,公孙玉峰道:“这只能说你扮得像、装得真,但却洗脱不了你的犯因!”紫凌烟有些激动的叫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果泄底的人是我,为什么我会人在当场?动手揽事的那一个又算什么?四哥六哥能够证明,我根本不认识对方,和他们一样全然陌生,我与那人之间的拼杀,亦同四哥六哥一样的卖命?” 第8页 沙人贵、山大彪两个人全木着脸孔,没有任何表示,因为他们早已表示过了,并且他们的表示亦早被驳回来了,所以,他们知道不必再多此一举,业经“北斗七星会”老大裁决的事,便毫无商虽的余地,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已算成为定数!公孙玉峰当然不会再去询问沙人贵与山大彪二人,他甚至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管自转述早先已经做好的结论:“七妹,多说无益,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决非空口强辩便可推职卸责,任你舌灿莲花,也掩饰不了你的既定罪行;当场你的卖力拼打,说穿了无非是故作姿态,瞒人耳目罢了。常遇安是你爹,一旦生命有危,你想设法救他必属当然。至于不曾由你亲自动手救人,一则是你要避脱嫌疑,再则亦恐力有不殆,而凭你在外面的人面交往,亦难说找不到一把好手相助,人若有心,便早有备。这不是什么稀罕事……”紫凌烟又气又惊又悲愤的叫道:“五哥,这算是‘北斗七星会’对我的判决?公孙玉峰重重的道:“正是!”紫凌烟咬着牙道:“你们只在断章取义、穿凿附会,完全是扑风捉影,一厢情愿的想法,难道你们就丝毫不注重我的解释,不理会我的申诉?” 公孙玉峰硬梆梆的道:“我们早将事情真相调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七妹,你那番花言巧语,就收着吧,任何虚词,都不能推翻已成的事实!” 霍然转向骆孤帆,紫凌烟昂烈的道: “老大,你怎么说?”事情就是骆孤帆裁定的,他还能怎么说?这位当家瓢把子形色肃穆的道:“没有冤枉你,七妹,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紫凌烟垂下头去,良久,才仰起脸来,这垂抑之间,表情竟变得出奇的冷淡:“老大,不留有迴转的余地了?”骆弧帆道:“你知道我们的传统,何须再问?” 紫凌烟容颜黯消的道:“请问老大,待如何处量我似乎也早就商议定了?” 骆孤帆平淡的道:“本来,这齣卖组合。背叛帮目的罪行,实无可迁,理当凌迟碎剐才对,但念在手足多年的份上,我们免去你如此重罚,七妹,我再叫你一声七妹,你就自己了结吧。”身子又是一颤,紫凌烟喃喃的道:“为北斗七星会卖了这些年的命……想不到竞落得这个下抄”骆孤帆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形色逐渐狞厉起来,公孙玉峰立刻叱喝:“时辰不早,七妹,你就快请上路吧!”紫凌烟慢慢的转动身躯,尽量使自己的正面脱离这六位阿哥的视线,但在情绪的营造上,却以迟缓的动作、绝望的神态,展示出她这生死一刻间的沮丧与悲戚,她希望能给六位阿哥一种错觉,挣扎后趋于认命的错觉。 十二道目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十二道目光里固然迸着警惕,不过磋嘆的成份大于警惕,这座破落的山神庙就像是天罗地网,是一口埋骨的瓮,他们不相信能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获得任何逃生的机会。 悄悄的,紫凌烟己将斑竹哨凑上嘴唇,气死风灯晕黄的光芒只映出她模煳的身影,而取哨人唇的举动有若抹泪的幽婉,因此,当那一声尖锐清亮的哨音破空扬起,其震撼的力量,就像是响起连串的焦雷。骆孤帆等六个人仅在一剎的惊悖之余,反应即已来到,简直快得无可言喻只听到一响脆落的破碎声,四盏气死风灯陡然全熄,大殿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他们六个人赶忙低促唿应,纷纷站定位置,凝神戒备,尤其是曹又难,他紧守门口,厚重的双掌蒲扇般前后斜伸胸前,慎防突变。 但是,大殿中却沉寂如死,没有一丁一点的动静,紫凌烟方才站立的位置,也黑幽幽的看不清切,像是有人、又似无人。骆孤帆憋不住了,抽出火摺子“喷”声抖亮,青红色的苗焰闪晃下,哪里还有紫凌烟的影子?公孙玉峰移目四顾,赫然发现屋顶上开着一个圆洞,不消说,人已从洞口中鸿飞杳杳。 在瞬息的怔窒后,骆孤帆身形侧翻暴出,只重重抛下一个字:“追!”于是,六个人宛如六只脱弦的怒失,连番认庙门射出,山野林间,暮气沉沉,寒风萧萧,天地业已一片晕暗郁黑,而人呢?人在何方? 谢青枫几乎是半拖半抱着紫凌烟在荒径蔓糙中飞掠,紫凌烟的武功精诡老到,轻身术也绝对在水准之上,但现在她跟着谢青枫这一施展,才发觉自己的一身玩意,简直就近乎儿戏了,从来不曾见过谢青枫认真发挥他的潜能,如今亲身经验,方明白这个冤家确然有成名立万的本钱!来到一座背风的土屋后面,谢青枫突兀停下势子,扶着喘吁吁的柴凌烟坐到一堆柔软却略嫌潮湿的衰糙上,然后、更小心翼翼的用袖口替她把脸颊额头的汗水轻轻擦于,动作仔细巧致,而情浓意蜜,这须臾里,紫凌烟不但疲倦顿消,差一点就醉了。紧握着身青枫替自己拭汗的手,紫凌烟凑上嘴唇,依次吸吮着每一很指头,谢青枫拍拍她的香肩,横身坐下,边低笑着道:“也不嫌脏?” 紫凌烟双颊微红。真似饮下醇酵,她歪着头半依在谢青枫怀中,双眼轻阉:“在我的感觉里,青枫,你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是洁净的,都是香喷喷的,但凡心地光明坦荡,更具侠风义行,哪里还会有脏。” 谢青枫摇头道:“你的情绪倒是转变得挺快,而且兴致不小,甫出虎口,原该惊魂未定才是,你居然立时就能晕陶陶的坠入风情网里,也真叫收放自如了!” 紫凌烟睁眼一笑:“这种感觉你不知道,青枫,千钧一髮、生死交关的节骨眼上,心里证忐忑着能否脱险,哨音一响,自己钟爱的人儿募从天降,长索飞坠,穿顶入抱,啧啧,那种滋味,既甜蜜、又刺激,美死人了……”谢青枫啼笑皆非的道:“还美呢,我受的罪、担的心,你可一点都不知道,小媚,若非我步骤快,行动积极,情况可能就不像现在这样顺当了,想起来,实在好险!”紫凌烟轻轻抚摸着谢青枫多棱的面颊,腻着声道:“我晓得你会有所安排,这安排又一定周全细密,青枫,你永不捨得叫我受到伤害,哪怕是一毫一发,你都捨不得的。”吁了口气,谢青枫道:“小媚,你那六个阿哥很坏,坏得烂了,你难道体会不出他们存心之险恶,已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早就决定要你的命,并且,要得无声无息。要得不着痕迹“坐直了身子,紫凌烟道:“你还察觉了些什么,青枫y谢青枫况声道:“当你回到玉烟山,路口的辰光,曹又难不正守在那守侯着你么?” 紫凌烟颔首道:“不错。”谢青枫接着道:“你可想到,他们为什么不在居处等候,反而匡你到那座冰清鬼冷的山神庙去?”略一沉吟,紫凌烟道:“会不会是因为家里不好下手?或者考虑到安全问题,怕我冲突出去。”谢青枫道:“有时候,小媚,我觉得你真傻,凭你这种头脑与反应,竟也吃稳了这行饭,更且活到如今,不能不说是桩奇怪的事!” 在谢青枫的大腿上捏了一把,紫凌烟佯怒道:“死鬼,就只听过你挪喻我,除了你,谁敢把我看低了?你倒是说说看,他们引我到山神庙是为了什么道理?”谢青枫十分明确的道:“很简单,你既然有办法邀请了某一位高手来助你搭救令尊,也就可能找到人来为你保膘,如果在住处处治你,难保会没有伏兵出现,从而搅乱局面,设若诱你到另一个偏僻所在,他们动起手来就方便多了,这是一招‘金蝉脱壳’之主意,小媚,你怎的就想不到?”寻思了一会,紫凌烟勐的一咬牙:“可不正是这么回事?这六号人王断定了上次是我搞的鬼,当然亦会考量到我或有自保之道,他们生起这一层疑虑,引我换个地方去收拾我,就算我按了帮手在楼房附近,届时也唿应不及了……”谢青枫道:“想通了吧?小媚,你的老伙计们个个都是猪八戒吃秤砣——铁了心啦,非将你置之死地不可,要不是我从头到尾隐随着你,亦步亦趋的暗中护着,只要稍晚一步,后果就不堪设想!”紫凌烟咒骂了好一阵,才张大她那双水盈盈的丹风眼睛道:“青枫,打我们分手,你就在我后面缀着?”谢青枫道:“可不?你的身影一直就在我的视线之内,没有任何时间脱离,甚至你进入山神庙,我也早上了庙顶屋嵴,相度你站立的位置预先掀瓦开洞,否则,你能在重围之下,走得这么干净利落?”紫凌烟的两臂蛇似的缠上了谢青枫的脖颈,将两片又湿又热的丰润双唇印上谢青枫的嘴唇,她印得好重、好用力,香软柔滑的舌尖俏皮又灵巧的在谢青枫口腔里翻搅伸缩!吸吮着齿颊间的每一个敏感部位,然后,她的舌尖与谢青枫的舌尖纠缠在一起,她的身子开始揉向谢青枫的杯内,如火似的挑逗,几乎就叫见多识广,歷经无数场面的谢青枫透不过气来。 第9页 一阵缠绵,谢青枫忽然推开紫凌烟,摸着自己发烫的面孔,深深唿吸着:“小媚,够了,再继续下去,恐怕我就把持不住啦……”眼波如醉,红唇半张,紫凌烟微微喘息,娇慵懒散的伸展四肢,声如低吟:“我就是要你把持不篆青枫,来嘛,我要你搂着我,越紧越好,青枫……”谢青枫刚刚兴起的情迅速平復,他在紫凌烟的腋下轻轻搔抓,边笑道:“看你这兴头,别闹了,小媚,真要这么样,也不能在这种露天麻地的所在——荒山郊野,冷风寒雾的,这算哪一回?”令人心荡的格格一笑,紫凌烟甜腻如呓语般道:“只要你愿意,青枫,随便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说吧,到哪儿?” 谢青枫静静的道:“我们哪里都不去,小媚。”怔了怔,紫凌烟一骨碌爬起身来,不解的望着谢青枫,显得有些急促的道:“哪儿都不去?青枫,你不要搞错了,我们仅是暂时脱离了那伙凶神的追赶,当前,我们仍在‘玉烟山’的范畴之内,仍不能算安全。” 谢青枫道:“我知道,小媚。”紫凌烟迷茫的道:“既然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不走得越远越好?呆在这里,岂不是如在虎穴?青枫,我真不懂你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念头!你要搞清楚,这是在玩命,在提着头兜圈子。” 谢青枫淡淡的道:“人活在世上,就兔不了要面对现实,小媚,逃避、窝缩,全不是办法,事情如不彻底解决,难道你就自甘认命,过那种永不见天日的岁月y紫凌烟吶吶的道:“我,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谢青枫双手扳证紫凌烟的身子,面对着面,脸色严肃的道:“小媚,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不逃,我们就在此地解决问题!”募地打了个寒噤,紫凌烟这才清楚了谢青枫的心意,她的神色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以至片刻前脸上的酡红已变成了苍白:“青枫,你,哦,你是说……我们不但不逃不躲,还要反过头来对付他们?而就在此地,就在‘玉烟山’和他们周旋?”谢青枫安详自若的道:“不止是周旋,小媚,我们不用骗自己,这是对决,生死对决,或者是他们杀了我俩,或者我俩斩除他们,中间没有模稜两可的含混,没有一个断然的结局。不是他们!即是我们!”紫凌烟想扮出一抹笑容,但却实在扮不出,她觉得自己的面颊都僵硬了:“青枫,有关你做的这个决定,曾否经过周详的考虑、通盈的探讨?”谢青枫道:“当然有过周详的考虑,事实上,在你向我提出援助的要求时,我已经拟就了行动的计划,刚才,我也把计划的内涵告诉你了。”吸一口气,紫凌烟道:“你可想到,青枫,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他们,却有六个之多?”谢青枫笑道:“数量上的优势,并非求胜致果的唯一条件,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小媚,你也见到过数不清的以寡敌众终究功成的例子,更何况其中尚得加上机智、胆识,甚或运道的各种因素,交锋接刃,决没有理所当然的事!”,紫凌烟仍然揣揣的道:“但,但是,他们六个人的武功都极高强,分开来可能还有各个击破的希望,假如合在一起,我们的机会就不算大了谢青枫道:“所以,我们就必须设法使他们分开来,然后再逐一狙杀!”目光定定的望着这位令自己心仪又心醉的男人。紫凌烟不禁有几分迷乱的道:“如果不是你,青枫,任何人提出这个近乎疯狂的主意!我都不敢苟同,想想看,两个人去对付六个人,而那六个人又全是六号追魂夺命的魔星,这种打杀,对少数的一方何来幸理?可是,可是点子是你出的,却又觉得不大一样,好像是……可以试试,而且,并不感到情况过于悲观……”轻轻搂了紫凌烟一下,谢青枫的语调沉缓低柔,颇觉宽慰的道:“好了,小媚,你的信心已逐步建立起来,亦开始对我的计划有了肯定,我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小媚,人是一种奇异的灵类,往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越在艰危的境况下,求命的意志越坚强但千万记住,坚强的意志才是图活的要件,除此之外,则仅存匹夫之勇,意义就空洞了。”紫凌烟点着头道:“我知道,青枫。”谢育枫道:“骆孤帆他们六个人,大概一时还料不到我们会来上这一招,在这种形势下,他们可能认定了我二人只有亡命一途,小媚,让他们继续这样认定下去,当他们颓然迴转的辰光,头一个回合,我就打算叫这六位朋友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紫凌烟有些不寒而慄的道:“青枫,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了如果和你为敌,你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谢青枫笑吟吟的道:“不过,和我做朋友,我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可亲的朋友,腮?”紫凌烟也笑了:“因此我选择了后者,青枫,不做你的敌人,和你做朋友,做一对非常可爱可亲的朋友你不觉得,有时候我也蛮聪明的?” 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谢青枫体贴的道:“好朋友,你最好趁这段空暇歇息片刻,接下来的辰光,恐怕就是两个极端了难得稍有喘息,或者是永远长眠。”才展开笑颜的紫凌烟,立时就把那抹初绽的娇笑冻结在脸上,她闷闷的道:“你就不会说几句吉祥词儿?青枫,再没有比你更煞风景的了。”谢青枫耸着肩道:“我是实话实说,小媚,估量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出顿饭功夫,你的那伙老搭档们就将打道回府依照你们向来的习惯,都是循着哪条铺设石板的山路上来吧?紫凌烟无精打采的道:“一般都是如此,这次想也不会例外,他们并没有另选其他路径的理由。”来回走了几步,谢青枫道:“在你被曹又谁截下的路口,不是有条贫道,直接通往那座山神庙么甲瞧着谢青枫,紫凌烟一边在揣摸着这又是个什么主意,她慢吞吞的道:“不错,是有条岔道……”谢青枫断然道:“小媚,我们就埋伏在那儿狙杀他们。”紫凌烟忙道:“不要忘了,他们是六个人。”摆摆手,谢青枫冷静的道:“不见得,小媚,他们追出去的时候是六个人,到了外面,势必展开分头搜寻的工作,倘若六个人全聚在一起,追索的面就小了,我判断他们一定会分组分路,朝不同的方向去追,每组或是三人,或是二人,而巡搜的路途远近有异,回山的前后便难得一致,这就是说,我们的机会来了!”紫凌烟疑虑的道:“青枫,你能确定?”谢青枫微微笑道:“万一情形不对,我们可以临机应变,小媚,运用之道,存乎于心!”紫凌烟幽幽的道:“随你怎么运用吧,横竖我这条命已经交绍你了,是好是歹,我全认下…”走过来拥抱着紫凌烟入怀,谢青枫没有多说一句话,只这个小小的、温柔的动作,业已传达了他无尽的呵护,不必以口词强调轻伶蜜爱。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五章砧落生死断 第五章砧落生死断 夜风萧萧,林木幽沉。 山路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两个人步履滞重,四条腿像拖着千斤锁,那么蹒跚又吃力的往山上挪移,不止是有形的疲惫暴露无余,连无形的沮丧,也都盈溢于外了。 这两个人,不错,都是“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一个是老三胡双月,一个是老六山大彪,瞧光景,二位仁兄似乎往返奔波了不少冤枉路,模样狼狈得挺叫人心疼的。 谢青枫隐伏在一丛枯黄的杂糙之后,目光冷锐的注视着这两个人逐渐接近,这一次,他可不是空着双手了;他的手上已紧紧握着一把脱鞘一的刀,一把式样极其怪异的刀,这把刀宽约尺半,长仅二尺,顺着锋利无比的锋口,有二道斜镂向上的血槽,刀柄缠绕着已泛渴黑色的生牛皮索,重量怕没有三十余斤!这把刀,看上去已不太像是刀,反而更似一座铁砧,一座不是铁砧,却极具形式意义的铁砧! 是的,这把刀的名子,就叫“铁砧”,一刀斩落,足可切下一颗牛首! 谢青枫的神态非常镇定,镇定得近乎淡漠,仿佛他等待的不是那飞跃扑杀的一刻,而仅是等待着和两个并不喜欢的朋友打声招唿……攀贴在路口右侧,那棵枯树上的紫凌烟,况味就与谢青枫完全不同了,打发现胡双月及山大彪的身影开始,她就不受控制的全身轻颤起来,两个人越是接近,她抖索的越发厉害,不但是抖,而且觉得四肢瘫软乏力,甚至连唿吸都那么恨死人的变得粗浊了……紫凌烟自己明白,她决不是怕,她已经歷过大多的血腥,见识过大多的生死场面,恐惧对她而言,算得上十分陌生,但眼前,为什么又这般失态失常呢?她在迷茫,会不会因为是某种同门相残的罪恶感作祟,或者是慑伏于六位阿哥yin咸之下过于长久的缘故? 第10页 不论是什么缘故,立将发生的这一切,她总有程度上难以适应的感觉。 此外,紫凌烟还另有一种羞赦的心情一杀人如麻、江湖歷练老到精妙的她,为什么在和谢青枫比较之下,次次都如同一个不解人事的傻丫头? 于是,胡双月同山大彪已来到路口,也就是紫凌烟夜来被曹又难拦下的同一地点。 来到路口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前一后,脚步沉重的朝着小红楼的方向移动,夜暗中,两张面孔阴郁得一如现在的天色。 紫凌烟的心脏蓦然急速跳动起来,她惊恐的用手紧按住自己胸口,生怕自己咯咯的心跳声传到树下两位阿哥的耳朵里!当然,这只是紫凌烟的多虑,胡双月与山大彪两人绝对听不到她的心跳声,不但如此,由于奔波劳累过甚,这两位、的心跳,恐怕比紫凌烟犹要来得急促响亮。 谢青枫便在此时展开行动,他勐然跃向半空,所谓“半空”——是指胡双月与山大彪的头顶,当他旋身、挥臂、落刀,三个动作完成于一瞬,角度、空间,。上距离的调配,其拿捏之完美与精确,简直无懈可击,令人嘆为观止! 胡双月素有“封喉”之称,艺业独到,手法酷毒,他的反应与灵巧也是一等一的高妙,谢青枫人现刀落,他已应变奇快的单足拄地,勐然低扑而出,只见刀锋过处;他的背嵴上酒出一熘血水,老命却已无碍。山大彪虽然个大力勐,进退之间就没有姓胡的利落了,刀口飞来,他匆忙后退,到底稍迟一步,“砰”的一声,左边耳朵连着大片颊肉应刃而解,血煳煳的不知抛向了何处! 这个时候,假如隐身树顶的紫凌烟能够适时配合,下手狙杀,正痛得整个脑裳发热发晕的山大彪必将不免,但不可了解的,是紫凌烟竟然突兀窒噎住了,剎那间的窒噎,便已失去了夺命致果的机会! 背嵴受伤的胡双月,在一个踉跄之后,两臂倏振,人已一个盘旋绕回,就这一去一返,手上已亮出独门兵刃——又阴又狠,见血封喉的“五寸匕”! 谢青枫一言不发,射形飞身,“铁砧”平斩直砍,刀芒如电中,又募往下沉。凝成一片不散的寒光,仿佛一块巨大的锋刃,唿轰撞到!胡双月一看气势,即知难以力拒,他迅速闪动,腾挪如风,尽量避开刀刃的正面,连跳带窜之余,好不容易才躲过这一招的轮迴! 用手一抹自己的左颊,山大彪立时便疯狂起来,他粗野的吼喝着,反手拔出背后的“七环金刀”,勐虎出押般扑向了谢青枫! 谢青枫卓立如山,分毫不动,他侧面对着山大彪,“铁砧”下指,血迹蜿蜒,正点点滴滴从宽阔锋利的刃面上往下坠落……“七环金刀”环震刀至,在若匹练纵横,流瀑倒悬,而谢青枫倏然斜掠五尺,“铁砧”回斩,一刀噼出,声似裂帛,像是空气也被割开了——冲来的山大彪带刀横迎,任是芒掣锋叠,竟就来不及挡住对方的那一刀,冷电迸散的一剎,他的双臂连着他的“七环金刀”全己滴熘熘的抛上空中! 惨厉的曝号如同鬼啸,山大彪凶性大发,一低头,不要命的往谢青枫撞去,谢青枫青衫飘舞,人已逸出一逸出前不忘反手挥刀,就那么一声“咋嚏”,山大彪斗大的胸袋已骨碌碌滚将出去。 惊魂未定的胡双月,根本就没有援救山大彪的时间,当他由那头奔回这一头,看到的只是伙伴的首级,而首级竟在地下打滚,早已不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了! 谢青枫注视着胡双月,“铁砧”唿声竖立,镝锋寒削,又等夺命。_胡双月忽然打了个冷颤,脱口惊喊:“铁砧”谢青枫淡淡的道:“不错,铁砧。…往后退出几步,胡双月不由脸颊痉挛,眼皮子也连连抽搐,他噎着声道:“方才的刀法……是‘必杀斩’?” 谢青枫眸瞳问亮,宛如寒星: “算你还有几分见识,胡双月。” 像是呻吟般发出一声窒嚎,胡双月的脑门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那……你一定就是‘青枫红叶’谢青枫了?” 谢青枫冷冷的道: “用‘铁砧’杀人,而且施展的刀法是‘必杀斩’,这个人若不是我谢青枫,还会是谁?” 胡双月的内脏间宛似陡的烧起一把火,整个身子都有一种将要融化的感觉,他口干舌燥,嘶嘶有声的粗重喘息着。 “为什么?谢青枫,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谢育枫道: “我是被逼如此,朗双月。” 颈间的喉结上下移动间,胡双月咽着唾液,吶吶不解的道:“被逼如此?谢青枫,我不懂,是谁在逼你?又是为了什么事逼你?” 谢青枫生硬的道: “我一说你就懂了,胡双月,是紫凌烟,现在,你懂了么?” 不自觉的又哆咦了一下,胡双月高瘦的身躯顷刻间像是彻楼下好大一截:“紫凌烟……小媚,她,她原是我们的七妹……谢青枫道:“我知道,知道她原是你们的七妹,但是,你们这群杀人杀红了眼的东西,居然真正六亲不认,冲着你们的七妹齐来下刀;胡双月,闯道混世,到了这种走火入魔的程度,就该通通回锅了。” 胡双月挣扎着道: “谢青枫,你乃有所不知。小媚煳涂,竟犯下背叛山门。 出卖组合的大逆之罪——” 哼了一声,谢青枫道:“挺身救父,义纵亲情,正是天底下至真至情的表现,理该受到褒奖才是,但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为了此事,竟待以死相惩,朗双月,这从哪里说,都说不过去厂胡双月急忙争辩:“这种做法,完全违背了组合的规矩,也毁弃了我们当初结盟创誓言,谢青枫,小媚如此任性胡为。难道还不该要罚?” 冷冷一笑,谢青枫道: “那等规矩、那等誓言,打开头就是有停天理、不容伦常,根本冷血无义,令人难以折服,而莫名其妙的束缚,自然可以不予遵从。”胡双月心里明白,彼此的看法南辕北辙,立场更是两个极端,要想谈得拢,显然无望;他惨白着一张削瘦的面孔,沙哑着嗓门道:“谢青枫,你和小媚,有什么关系?” 谢青枫平静的道: “朋友,胡双月,只是朋友。” 有这样卖命的朋友,其间交情之深,亦就无庸赘言了。 胡双月的目光越过谢青枫的肩膀,望向山下来路,可惜的是,夜色沉寂中,来路一片静盪,别说是人,连鬼影也不见一条……谢青枫双眼平视,神色安详的道:“天下虽大,奇蹟并不很多,胡双月,如果你在指望你的伙伴们及时来援,未免不切实际,现下的情况,并不怎么具备巧台的条件。” 胡双乃咬着牙,声音迸自齿道。 “谢青枫,‘北斗七星会’向来只是吃人,不曾被被人所吃,你今晚骄狂至此,骑到我们头上糟蹋我们,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厂。”谢青枫七情不动的道:“不止是骑到你们头七糟蹋你们,胡双月;事实上我已经不打算叫你们朝下活了,吃人者,人恆吃之,再说,‘北斗_七星会’已无七星,仅存五星,很可能,马上只剩四星了。” 胡双月僵凝若桩,半晌没有动静,但吁吁唿吸之声,清晰可闻。谢青枫久经战阵,歷尽生死,他当然明白,什么事立即就会发生。 缓缓的,胡双月的脚步向左侧挪移,“五寸匕’在他手中闪泛着森蓝的芒彩,而谢青枫卓立原地,垂眉如寂,他的“铁砧”仍旧日正竖于前,看上去仿佛一块沉厚的铁板! “五寸匕”的流灿像是一颗陨星的泄尾,拖着那样蜿蜒多变的光纹淬然飞来,倏沾倏点之下,又疾走斜掠;谢青枫半步不移,他甚至没有反击,只将“铁砧”的锋面做了几次旋转,业已封死了敌人每一个角度、每一次的进击。 胡双月的额头上再现冷汗,他围绕着谢青枫缓步打转,“五寸匕”游移不定的指划着名,感觉上,却似面对一座石山,浑然天成,竟是无懈可击! 攀附在树顶间的紫凌烟,几乎已经忘记她是干什么来的,只瞪大着一双丹凤眼,紧屏唿吸,目不稍瞬的注视着下面的情况演变,一时里,她连自己是个什么立场也差点混淆不清了……“五寸匕’突然又开始跳动,森蓝的光芒由单凝的一抹蓦地散裂为十三抹,十三抹冷焰由十三个不同的方位飞射喷泻,却集中向一个焦点——谢青枫。 谢青枫的身形在焰光着体之前的剎那腾起;刃芒只是贴着他的脚底掠过,“铁砧”便在这间不容髮的细微空隙里暴翻,快得无可言喻,宽大又锋利的刀口已切进肌肉、切人_骨骼,切断了五脏六腑,更将胡双月由右肩至右肋,整整噼“成了两片! 第11页 痹疲的肠脏含着浓稠的鲜血,顷刻就泄满一地,胡双月像是嘆息般发出一声低吟,即已寂然不动,他的面孔仰搁向上,除了惨白得出奇,倒没有过份的恶形恶状。 谢青枫专注的归刀人鞘,他把“铁砧”插回同样宽阔的牛皮鞘内,动作细緻谨慎,似乎地下的两个死人,远不及他现在做的事来得重要。 一声干呕传自树顶,接着又是一声,好在并没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吐出来。 谢青枫漫步前行,头也不回的飘出几句话:“小媚,要想不着,得跟我离开这个地方才行。” 衣袂带风的轻响立起,紫凌烟飞射掠下,谢青枫瞥了她一眼,乖乖,脸色之苍白,几乎就和死在那里的胡双月差不多了。 刃是别在后腰带上,因此谢青枫得以空出手来拥搂紫凌烟,这杀人不眨眼的娘们,此刻的表现却不见强,她捂着嘴,噎着声道:“青枫……你可以杀他们,但,但不该下手这么狠,连个全尸都不留……”谢青枫笑了笑,柔和的道:“横竖是死,死的方式就不必挑剔了,小媚,当你们杀人的时候,也都绍对方选择的余地么?大概亦总是以你们认为方便的手法行事吧?” 又干呕了一声,紫凌烟低着头道: “那是对付不相识的人才这样,而胡双月、山大彪,青枫,他们到底是我的三哥与六哥……”谢青枫摇头道:“妇人之仁,真箇言来无趣。” 紫凌烟幽幽的道:“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已然不可收拾,青枫,现在想想,倒弄不清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瞧着这一片悽厉惨怖,实在心乱如麻……”谢青枫嘆口气,道:“如果不让事情闹大,开头便容易解决,你的六位阿哥不是要你的命么?包括你那位三哥及六哥,索性给了他们,不就天下太平,波澜不起啦?你不甘愿捨命,只有保命一途,要保命,必须自卫,而自卫的最佳手段为主动攻击,情况便这么衍生下来;你不妨多想想,除了一死了结,你还有什么防止之道?” 紫凌烟吶吶的道: “他们决不会放过我……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不可能罢休……谢青枫道:“所以说,形势就发展成眼前的光景了。小媚,你要明白,人想活命,有时候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元论代价付得多么痛苦,只要不愿死,就必须有所承担。”紫凌烟感触甚深的道:“当年大家结盟,规矩虽然订得严苛绝情了些,但长久相处,却也不分彼此,其乐融融,这些日子厮混下来,不知经歷了多少艰难困苦、凶危险峻,伙伴们都能同心共济、相互扶持;‘北斗七星会’就像是一个家庭,我们七个是家庭中的成员,要说没有情份,那是假的,至少我向来是把这儿当成我的家,在没有发生这桩事故之前,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离开他们,甚至与他们成仇……唉,好歹混出了头,撑起了场面,却就这么一下子散了局……”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君不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天下岂有久开不散的筵席?何况像你们这种人肉席,早散早好,正可谋福天下苍生,使多少无辜免遭涂炭。” 横了谢青枫一眼,紫凌烟狠狠的道: “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们‘北斗七星会’不顺眼了,这一次,可叫你抓住了机会,名正言顺的拔除这根眼中钉,扛底扫干净。”谢青枫不以忤的道:“小媚,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么?‘北斗七星会’岂是好惹的主儿?他们杀人放火,只要不冲上我,我就睁只眼闭只眼装煳涂,原本河井水互不相犯,我哪来这高的兴致去撩拨他们?便吃撑了也不干这等麻烦事,说来说去,还不是全为了你,现在倒好,居然埋怨起我来了……”把面颊贴上谢青枫的肩头,紫凌烟苦涩的笑道:“你别生气,青枫,我心里恼、心里躁、心里犯矛盾,难道就不能向你倾吐?你越来不爱我了,一点都不让我,连多听我几句牢骚话,脸色就摆了出来……”谢青枫踢飞地下一块小石,无可奈何的道:“眼下正在替你拼命,还要怎么来证明我对你的情感? 一个类人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生死存亡,提起刀片豁起来看了,尚不算是一等一的情痴么?小媚,你他娘太也难缠,令人消受不了……”紫凌烟又娇缜起来:“瞧你,这不是又对我不耐烦啦?你就不会再体贴点,再顺着我点?”谢青枫干声笑道:“好、好,就再体贴点,再多顺着你点吧,唉,竞像是前辈子欠了你的!”凌烟咯咯笑道:“可不是?青枫,我也常常在想,你这冤家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谢青枫忽然脸色一沉,道:“小媚,有件事,我差点忘了问你。…偷觑了谢青枫的神情,紫凌烟不由吓了一跳,她惴惴不安的道:“你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把脸孔摆了下来?有话你说嘛,瞧你这样子,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似的。”谢青枫道:“方才,在山大彪第一次受伤倒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相机下手?如果你那时配合得好,头个归合将结束得更快更早,却叫我又费了一番手脚。”——窒了半晌,紫凌烟才怯怯的道:“我……我当时全身僵冷,稍稍犹豫了一下,谁知怔忡之间,机会已经失去了,青枫,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剎里,只觉得有些迷乱错愕……”“,谢青枫低沉的道:“小媚,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酷,相同的情形之下,他们决不会可怜你,一点也不会,切切记住,下次不可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即将万劫不復——你算是行家,原该不需我提醒你才对……”。 紫凌烟沙哑的道: “我不会再犯错了,青枫,你放心…”这时,他们已经来在山腰平台前那座小巧的红楼,遥遥入眼在望;紫凌烟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透几分紧张的问:“青枫,下一着棋,你想妥了如何未走吗?”谢青枫静静的道:“就在院墙之外,小媚。” 怔了怔,紫凌烟不解的道: “院墙之外?在院墙之外干嘛?” 谢青枫伸手抚摸着紫凌烟那柔滑如缎带般的披肩秀髮,无限怜爱的道:“傻丫头,便在这里做第二次狙杀!”激灵灵的一颤,紫凌烟脱口道:“可是,这是家门口——”谢青枫笑道:“这已不是你家的家门口,而且,办这种事,来不及挑拣好风水地了。”紫凌烟脸蛋儿泛红,有些窘迫的道:“你看,我又煳涂了。”谢青枫默查地形,并迅速有了腹案,他牵着紫凌烟的手走向一角更幽暗的地方,然后,把嘴唇凑在紫凌烟耳边,轻轻低语:“下一阵,可能比头一次遭遇要困难些,小媚,你必须定下心来,准备连应,千万不可再味于感情,误了大事,你知道吗?”点点头,紫凌烟同时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十分果决的道:“我答应你不会使你失望,青枫,这原是我的事,怎能又误了你?” 谢青枫道:“这就好,只要听到声息,我们便各自进入攻击位置。小媚,你隐藏的地方,是门后左侧的矮墙之下,从那个所在,出手狙袭,角度及视线皆造成受攻击者某种程度上的障碍,最令人不及防备;我的位置在对面的坡嵴棱顶,与你的隐藏处正好形成斜角,交互突击,奏功的希望极大。”紫凌烟悄声问:“青枫,为什么你认为第二次狙杀,将会比第一次来得困难?” 谢青枫严肃的道:“因为第一次他们没有警觉,第二次他们就有了,小媚,对一个处在高度戒备下的目标动手,总要比攻击一个全无防范的目标困难。”“哦”了一声,紫凌烟又有些失悔的跺跺脚,微带怨悔的道:“早知如此,我们该把路口的尸体移去才对…”谢青枫道:“我们没有时间做那件事,而且杀成一片血红狼藉,怕也收拾不干净,再说,把尸体放在那里,尚另有作用,让他们亲眼目睹,不止情绪震动,情神上益增压力,在糙木皆兵的紧张状态下,失误的比算就更大了。”窒默了一会,紫凌烟的声音像渗合着沙砾:“青枫,你真狠……谢青枫古并不波的道:“我说过,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酷,小媚,杀人杀到死,送佛送上天。”不知是身上冷抑或心里寒,紫凌烟瑟瑟抖索起来,脸色也泛着青白:“但愿这场恶梦快点过去,青枫,我真觉得承受不起了,可怕……好可怕。”谢青枫呵慰着道:“好歹撑持着,小媚,很快就会成为过去了,别担心,一切都有我替你顶在前面。…紫凌烟刚待再把身子倚进谢青枫怀内,享受片刻的温暖,山路那头,已传来隐隐的脚步声,还有,夹杂在脚步声里的喘息声——好像人们在行动中驮负着重物的那种声音。 第12页 于是,他们立即分开,各自潜伏进先前预定的攻击位置,也只是刚刚藏好,山路上,已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的背上,好像还分另别背负着一团黑黝黝的物体。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六章水流大江东 第六章水流大江东 两个人逐渐来近,昏黑的天光下,从轮廓间依稀能以辩出那是“北斗七星会”的二哥“断掌”曹又难、四爷“翼虎”沙人贵,两个人背负着的东西,显然是两具尸体,肯定就是胡双月与山大彪的残骸了。 由对面斜坡的稜线到小红楼的正门,约莫有一丈二三的距离,这个距离,非常适合狙击者跃升之后连续扑落的动作,几乎只要纵拔到第一次弹起的高度,不需再行运气接劲,顺势而下,正好就是出手的焦点,过程一气呵成,方便无比。 一丈二三的远近,也恰是练有夜视功能的人,目力所及最允当的范畴,在这个范畴之内,一切动静,大概都在眼底,不至模煳。 曹又难和沙人贵两个,约莫已经相当累了,他们来到门口,还不及推门,就先忙着相互合作将背在背上,用外衣包裹着的尸体卸下,小心翼翼的搁置地面,四只眼睛望着两具尸体,皆不由形色凄器,相对唏嘘。 杀手也不是全无情感的,虽然那种情感较深沉、较冷硬,但总也叫做情感,尤其是杀手的下场如果亦是被人所杀,情感之外,只怕就还要加上一点兔死狐悲的自伤了。 曹又难的目光开始带有警惕性的向四周搜视,沙人贵却意态沮丧的嘆着粗气:“我就不信事故还会发生到家门口来,二哥,算计二哥与老六的那票王八羔子,早不知跑到哪个角落里窝起来了!” 接着,他又无精打采的坐向石阶上,双手抱着头,悠悠忽忽的道:“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么?小媚的麻烦刚捅出来,跟着就授上这么一桩要命的灾祸,难怪好几天了,我老是左眼皮子跳个不停,莫不成,哦,我们‘北斗七星会’的劫数到了?” 冷哼一声,曹又难道:“少胡扯,我看老三和老六的横死,多半与小媚脱不了关系!” 黑暗中,沙人贵的神色先是一怔,他倒吸一口凉气,说话有些混浊起来:“二哥,你这样论断,得有根据才行,小媚的那几下子,我们全都心里有数,若是讲机灵巧铸,她是不差,但谈到武功,别说她一个对付不了三哥老六两个,连一挑一也扛不下来,凭她的本事,又如何能杀得三哥同老六,更杀得这么悽惨法?” 曹又难阴冷的道:“老四,机灵巧肄,一样可以用来杀人,癥结只在于如何安排而已,况且你不该忘记,小媚在外面有朋友,相当够份量的朋友,小媚手段高,她会设法使她这批朋友为她出力,甚或卖命!” 沙人贵迟疑的道:“我也知道她在外面有朋友,‘瑞昌县,牢房的把戏、山神庙的突然脱逃,全由她的朋友暗地帮忙,不过,她也有功力强到能够击杀三哥与老六的朋友?” 曹又难沉沉的道:“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小媚那一套颇不简单,其狠毒狡诈之处,恐怕要超过你我的想像,老四,如若我猜得不错,恐怕还会有情况”沙人贵反应过敏的立刻向周遭巡搜,却又不住的摇着脑袋:“二哥,我实弯想不通,小媚不但聪明,更聪明得出了奇,假如我是她,逃出性命已属万幸,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决不会傻到调回头来冒险报復,因为这是寻死的事,一个弄不巧,阎王殿上就得丙去应卯!” 曹又难道:“所以你才不是小媚,她的想法和你大相迳庭,她存的是什么心思,谁都不容易猜透,老大早就说过,这娘们像一条毒极了的毒蛇,表面纹采斑斓,艷丽夺目,实际上却是最要命的东西!” 默然片歇,沙人贵涩涩的道:“我还是不认为地有这么大的胆子,有这么厉害的帮手,二哥,你不妨往别处想想,我们,北斗七星会,这些年来,杀人无算,结的仇更多,会不会是别的仇家摸了进来抽冷了下毒手?” 曹又难的语调又干又冷:“当然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小媚的事件与老三老六的死凑得太巧,我仍然怀疑是小媚在其中搞鬼,直觉上,我不以为另有他人……”沙人贵道:“不管是怎么一个内情,等老大和鬼狐狸回来,好歹就能把它归理清楚。” 冷森的一笑,曹又难道:“假如事情是小媚干的,不须等到老大和老五回来,我们很快即可知晓!” 怔了怔,沙人贵疑惑的道:“此话怎说?” 曹又难微微扬起面孔,而脸上的表情一片肃煞,透着一般隐隐的暗青:“如果是小媚下的毒手,她的目的决不止以狙杀老三老六两人为满足,而是将整个‘北斗七星会’的成员完全当作对象,换句话说,就是要通通消灭我们,现在她已成功的谋害了老三老六,跟着来的,约莫就是你我及老大了!” 不禁自背嵴上冒升一缕寒意,沙人贵强忍住那个哆嗦,惊悸不已的道:“二哥,你说得末免过于可柏了,小媚哪来这等的狠劲与这等的胆识?我们同她相处多年,却也不曾发觉她有如此歹毒法;横想竖想,她都不像你推断的这么冷酷嚣狂!” 曹又难缓缓的道:“不需争辩,老四,我讲得对不对,马上就会由事实来证明,当然,我但愿我的判断是错了,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沙人贵吶吶的间:“你的意思,二哥,小媚很可能就在附近伺伏着?” 曹又难颔首道:“不错,这时候,说不定她正在倾听我们交谈,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再也坐不住了,沙人贵霍的站起身来,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向左近转动,手亦按住了插在后腰板带上的傢伙,模样已是如临大敌。 曹又难镇定的道:“你看不见她的,老四,她会挑拣个非常适当又隐密的地方匿藏,那个地方可以清楚的监视我们,而且,必定在最得利的攻击位置之内!” 艰辛的咽口口唾沫,沙人贯苦笑着道:“这算怎么一码事?玩这等杀人的把戏,原是我们的专长,如今却叫人家玩起我们来了,那玩的人又曾属于我们之中的一员……他娘,这不是在打混仗么?” 曹又难道:“人一出世,就开始了打混仗的里程,这其中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生活嘛,本来便是一连串无休止的争斗,除了斗到死,就只有一直斗下去!” 沙人贵还没有来得及表示什么,谢青枫就来了他从对面斜坡的稜线之后飞腾而起,拔高九尺左右,划过一道极其优美的半弧,落脚点就正好在曹又难与沙人贵的头顶,流程顺畅,毫不拖泥带水。 他来得非常之快,快得像闪电、像幻觉,当他的猎物举眼看到了他,他已经到达攻志距离之内,于是,他决无迟疑的出手,攒砧暴斩,光似凝雪飞霜。 沙人贵的动作也相当迅捷,侧身、拧腰、翻腕,“狼牙飞棒”笔直捣出;曹又难亦斜跃四尺,两只丈粗又厚,仿若蒲扇似的巨灵之掌双抛合聚,夹攻来敌。 “铁砧”微沉倏扬,“当”的一声,震开了沙人贵的“狼牙飞棒”,火星迸溅申,刃口已迎向曹又难那一双沉厚的手掌。 曹又难号称“断掌”,练的是“断碑掌”的功夫,掌力雄勐坚实,足以横击牡牛,但是,到底仍为一双肉掌,和谢青枫的“铁砧”硬碰不得,锋口迎到,他弓腰曲背,人朝下坠,然而,他却赫然发觉,铁砧的走势竟己到达他预定落脚的方位! 双臂立振,曹又难蓄力再起,时机上已稍慢半分,“铁砧”闪过,他的左小腿肚“叭”声绽裂一道血槽,所幸没把一整条腿赔上。 当曹又难踉跄落地,几乎不分先后,沙人贵再度飞挥出的“狼牙飞棒”又被磕开,他脚步不稳,堪堪打了一个半旋,“铁砧”已照头噼下!怪叫如位,沙人贵拼命滚仰,寒芒过处,脑袋是保住了,却被刃角带去一块巴掌大小的头皮一时间,他竟不觉得疼痛。 勐回身,曹又难嘶声大叫:“且慢!” 谢青枫竖刀胸前,刃光闪泛,恍若秋水,他静静的望着曹又难,不出一声。 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谢青枫,曹又难干涩的开口道:“朋友,‘青枫红叶’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青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牙面的瓷光在黑夜中微微泛映,仿佛他是有意炫展着自己这一口好牙:“问得很好,曹又难,因为我就是‘青枫红叶’,‘青枫红叶’也就是我。” 脸上的神色立刻灰暗下来,曹又难感到丹田松沉,口唇干燥,脑子里的思路也一下子变乱了;他嘴巴蠕动了一会,才沙哑的道:“那么,谢青枫……你是为了小媚而来?” 第13页 谢青枫道:“是为了她。” 曹又难的面孔又灰了一层,他吃力的道:“你和她,竟有这么深的交情?” 谢青枫笑着道:“正有这么深的交情,男女相处在一起,变化微妙而奇异,可惜贵‘北斗七星会’的各位全都蒙在鼓里,不知小媚之外,尚有我谢某人的一段渊源存在,所以,各位的境况就艰难了。” 阵瞳里漾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慄神情,曹又难仍在强持镇静:“我们的两个兄弟——胡双月和山大彪,是你下的毒手?” 一仰头,谢青枫不悦的道:“我是以一对二,正面拼杀,如同现在的情形一样,这能叫下毒手?怪只怪他们学艺不精,运道欠佳,混江湖选错了行当,偏偏挑上这要命的营生!” 曹又难的目光不觉转到地下的两具尸体上,顷刻间的感受,不知是悲愤抑或怯惧?他望一眼那边满头满脸是血的沙人贵,意识沮丧极了:“谢青枫,‘瑞昌县’牢房与山神庙的事,大概也都是你干的?” 谢青枫道:“当然,为了小媚,不得不辛苦点,一事不烦二主,是吗?” 沙人贵抹了一手的血,恨恨地往裤管上擦去,咬牙切齿的叫骂起来:“姓谢的,老子们与你往日无雠,近日无怨,向来是河井水互不相犯,只为了一个臭娘们,你他娘就冲着‘北斗七星会’下这等的毒手,闯道混世有你这样混法的?” 眼角微瞄沙人贵,谢青枫这次却没有温恼,他不紧不慢的道:“杀人只要有理由,不必有仇怨,沙人贵,就像你们各位,双手染血,杀人无计,莫非也都为了与人有仇有怨?” 沙人贵咆哮着:“我们杀人的理由是为了吃饭,你呢?你他娘又有什么鸟的个理由!” 谢青枫淡然道:“我的理由是因为小媚,沙人贵,你们要杀小媚,我就只好对不住你们,而且,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必须使它有个终结,虎头蛇尾是不对的,如今,我正在进行终结的过程。” 又抹了一把淌在腮颊上的鲜血,沙人贵掂了掂手中的“狼牙飞捧”,大声吼叫:“娘的个皮,口口声声小媚小媚,正是恋jian情热,一对jian夫yin妇,小媚现在何处?叫她滚出来,自己赖躲着不敢伸头,尽把事情朝别人身上推,算不得够种够胆!” 谢青枫竟然笑了:“沙人贵,你真是个粗胚,不折不扣的粗胚,斗杀对决,也该讲究点气氛情调,嚣叫谩骂,不觉得太煞风景么?” 狠狠一跺脚,沙人贵大吼:“我要你把紫凌烟那贱货叫出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会怎么给她气氛、给她情调,这个狠心毒妇,看我能不能活剥了她!” 谢青枫道:“放心,沙人贵,她会露面的,她一定会露面,问题在于只怕你活剥不了她,等她出现,就如同恶魔索命,必将活杀于你!” 沙人贵口沫横飞的怪叫:“让我们试试,谢青枫,让我们试试!” 谢青枫的“铁砧”轻轻摆动,森寒的芒焰亦在隐泛冷眼,他平静的道:“自然要试,沙人贵,无须等小媚来试,我们就可以先试,确实的说,早已经开始试了,现在要做的,只是接续下去而已!” 曹又难低哑的插进来道:“谢青枫,你的主意,难道没有更改的余地?你一定要豁到底?” 摇摇头,谢青枫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必须有个终结,不应该虎头蛇尾;曹又难,砸烂了摊子,就要收拾干净,否则,烂摊子留下来会增加许多麻烦,你说是么?” 深深吸了口气,曹又难的表情十分痛苦:“也罢,是你逼得我们毫无选择,唯有以死相拼!” 谢青枫眉梢子扬起:“记得你先前说过,生活本身便是一连串水无休止的争斗,除了斗到死,就只有一直斗下去;曹又难,你说得相当透彻,可见你也和我一样,早已洞悉了人生的无奈,没有错,除了斗到死,就只有一直斗下去。” 一声暴叫出自沙人贵嘴里:“老子就斗你这狗娘养的!” 随着他的叫嚷,“轰”声破空之响传来,“狼牙飞棒前面的棒头己脱柄射出,锥尖闪映于夜色之中,活像一张片齿森森的巨吻! 谢青枫略往后仰,“铁砧”横起,飞棒却突兀变化了它原来的路线,一晃之下跳击向谢青枫的中盘,于是,“铁砧”粹然切落,“呛榔”,一声撞震,飞棒已经斜砸在地,捣得泥沙四扬! 就在这时,谢青枫听到一阵细碎的衣炔飘风之声响起。响声不是接近,却是远去,他蓦地回首,乖乖,那曹又难,“北斗七星会”的二大爷“断掌”曹又难,居然临阵退缩,脚底抹油,抛下他的兄弟不管,独自逃之天天了! 曹又难玩的这一手,不但谢青枫有些啼笑皆非的意外,连他的老伙计沙人贵也不禁目瞪口呆,瞧着曹又难亡命飞跑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这竟是事实! 谢青枫耸耸肩,提高了嗓音道:“小媚,你不要现身,暗里缀着姓曹的,踩明他的窝身处再来通知我,记得切勿轻举妄动;姓曹的是往山上逃,应该会在主近留足,我不走远,就在那破山神庙里等你。” “叮”的一颗小石头丢到谢青枫脚前,表示紫凌烟已经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了,掷石之举意同回应。 沙人贵忙循着小石丢来的方向探头探脑,而夜色深沉,却是任什么端倪也不曾察觉! 谢青枫慢条斯理的道:“她是从北边院墙走的,沙人贵,可借你没有看见她那身段儿多利落!” 沙人贵虎吼着道:“现在看得见、看不见都没关系,姓谢的,你已自行露底,揭明了要到山神庙与那贱人会合,你们且等着。北斗七星会‘的兄弟来抄窝吧!” 不由低唱一声,谢青枫道:“一般而言,道上的杀手组合,除了强有力的行动条件外,赤该具有高度的思考能力、近乎艺术化的任务安排,但看到你们,实在令我失望!沙人贵,就凭‘北斗七星会’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团体,居然也能在江湖上立足多年,并且挣到颇大的名声,说起来,不是笑说么?” 沙人贵愤怒的道:“我们流血卖命,辛苦打下的江山,哪一桩、哪一样是笑话?” 伸手点了点沙人贵,谢青枫安详的道:“就以你来打比吧,沙人贵,一点头脑也没有,你不想想,我当着你的面前明明白白的和小媚约妥见面之处,意思便是根本不怕你知道!” 沙人贵有一种受辱的感觉,他厉声道:“为什么不怕我知道?你以为我们兄弟便奈何不了你了?” 谢青枫笑道:“这倒也不尽然,之所以不怕你知道的原因,只在于你不可能再把消息传递出去,沙人贵,我眼中看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又何必在乎死人听到些什么呢?” 牙齿挫磨得“咯”咯“有声,沙人贵额暴粗筋,双目凸瞪,吁吁吸着气:“谢青枫,你也未免嚣张得过份了!” 谢青枫望着曹又难逃走的方向,淡淡的道:“我不是嚣张,仅是表达一点自信,以及叙述一件事实,沙人贵,你还不觉得你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么?没有情感基础没有道义观念,甚至连最起码的同心协力这一项都做不到;就在眼前,正乃生死关头,你那位二拜兄却撇下你独自逃之夭夭,而兄弟不能共患难、手足不能连福祸,你们之间,尚有什么希望可言?所以,我不但把你看成一个死人,那些未死的,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包管喘不多久啦!” 到了这等关头,沙人贵犹不松口,任凭打落门牙和血吞:“好叫你得知,姓谢的,我曹二哥决非临阵畏缩,他是求援去了,‘北斗七星会’的兄弟向来肝胆相照、同生共死,没有一个孬种!” 谢青枫好整以暇的道:“真是这样么?沙人贵,曹又难去何处求援,又求谁来援?再说,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便求得援兵,怕也来不及了。” 沙人贵不由语结,支吾了好一会,才脸红脖子粗的叫嚷着道:“谢青枫,你休要小窥了我,不及时?怎么叫不及时?你以为我撑不到那个辰光?” 谢青枫道:“你一定撑不到,沙人贵,你会死得很快;快到出乎你的预料!”勐的拌手振腕,斜插在泥地申的飞棒“唿”的扬起,“铺”的一响接回握柄之上,沙人贵像是突然间横了心,不但不朝后退,反而一步一步逼近谢青枫,光景是待採取主动了。 谢青枫赞赏的微微一笑,也正面迎了过来,双方的距离本来就不远,彼此前凑,不过几步路便到了攻击位置,沙人贵大吼如雷,身形纵起,”狼牙飞棒“泰山压顶之势狠噼而下。 第14页 布满尖锥的棒头炫闪着点点晶亮的寒芒,挟合迴荡的劲风砸落,力道弥足惊人,然而谢青枫却没有躲避的意思,他仰着面孔,双眼轻眯,宛似观看某种天象奇景般注视着飞棒的下降,就在棒锥相隔他头顶五寸左右时,沙人贵蓦地吐气开声,身向侧翻,飞棒侠闪,已由下砸之势变为横击,棒头滚动,擂木也似卷撞谢青枫的胸膛! 敌人的攻势与招数的变化,似乎早已在谢青枫预料之申,沙人贵甫始易位换招,谢青枫已抢得机先。 “铁砧”斜出,锋刃斩削的角度,恰巧便在沙人贵侧翻抽棒的间隙,这间隙仅有一线,且是稍纵即逝的一线,“铁砧”斩出,刚好切人这一线之际,其眼明手快与时空间距拿捏之精妙准确,实在已到达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飞棒犹在进行的过程之中,沙人贵已狂嚎着连人带棒一齐抛震出去,身子抛震墓妇个方向,他的那条左臂又滴熘熘甩掷往另一个方向,漫天血雨飞洒犹透着温热的气息与铁锈般的腥味! 人是跌在地下,却在一个翻滚之后弹跃而起,只这瞬息前后,沙人贵那满脸的横肉已挤叠成一堆,两只眼珠子也几乎挣出眼眶,他人站在那里,不住颤抖摇晃,唿吸声粗浊得仿佛拉起风箱……谢青枫用左手无名指顺着刃口打去一熘血水,又将手指往靴底轻拭,这才笑吟吟的望向沙人贵左肩处的伤口那茶左臂,是齐肩斩断,断落的部位肌肉整齐、骨酪平滑,除了血煳赤漓的一片,倒还相当利落。 嗓眼里响着唿噜声,沙人贵开始移动,朝着谢青枫站立的位置移动,双目像是定住在谢青枫脸上,透着死鱼般的混茫色调。 谢青枫和悦可亲的道:“慢馒走,沙人贵,别急,我就在这里等你,可别抢快了滑跤。” 沙人贵的喉管间不停的响着唿噜声,他右手紧握“狼牙飞棒”,提着气发狠:“你不用得意……姓谢的……我尚能……能再做…必死……必死之一击!” 吃吃一笑,谢青枫道:“当然,只不知是谁死罢了;不过照情形看来,恐怕还是尊驾高升的可能性较大。沙人贵,我说过,你会死得非常快,抱歉到现在才弄你一个半死,但就只是一步之隔了,下一步,我绝对送你上路。” 闷嚎声有若野兽濒死前的哀鸣,沙人贵一头撞了过来,他的“狼牙飞棒”却在身体撞来的一剎,做了个非常奇异的举动,棒头“锌”声弹起,竟不是直对谢青枫,反而飞抛上天,棒头弹升的俄顷,又在银链回挫之下,淬然返落,返落的速度快不可喻,尖锥旋闪,恍同流星! 谢青枫一刀斩出,由下而上,只见刃口的寒光划映成一道折角,沙人贵已被正面开膛破肚,芒焰上扬,又接住了反砸回来的棒头,火星溅散,震响盈耳中,任是功力深厚如谢青枫,亦不由脚步浮动,歪出两尺!变化便在此一瞬沙人贵拖扯着流泄遍地的肚肠,单手握紧飞棒的把柄,像头疯虎也似,使尽他最后的力气,勐然戳向谢青枫! 把柄的前端,固然圆浑无棱,但也是钢打铁铸,坚硬至极。沙人贵这垂死反击,不独力勐势急,更多少在谢青枫意料之外,他闪身回刀,动作之迅捷几乎是立做弹射,却仍稍迟一分,沙人贵仅存的右臂应刀而落,谢青枫的左肋亦被柄端斜戳而过,差点撞了个筋头! 冷冷瞧着沙人贵萎跌在地,业已寂然不动的身子,谢青枫缓慢又谨慎的运气调息,就这一撞,他的左胁连同腰侧部位,已是一片僵麻滞重,感觉得出必定浮肿淤血了。 不错,沙人贵倒不是完全徒託空言,他这“必死之一击”,果然亦收到了些许功效,冤魂不远,大概也堪可自慰了吧? 谢青枫举步离去,一只手犹轻按着左肋,他没有什么怨羌,只想着山神庙,以及山神庙以后的事。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七章此事古难全 第七章此事古难全 山神庙的神案之后,谢青枫与缺了半片脑袋的山神塑像比肩而坐,冷风从残破的庙宇隙fèng中灌进来、从颓塌的大门口卷进来,还真够受的。 碎裂若絮的垂幔在风中飘动,灰黄的暗影时起时伏,像极了浮游周遭的鬼魂幽魄,要是没有点胆子,委实耽不下去,这种冥寂荒寒的所在,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没有过多久,一条人影已从天而降,所谓从天而降,是指由屋顶下来,下来的位置,正巧是穿过谢青枫亲手在上面挖掀的那个破洞。 人影很窈窕,简直就是婀娜多姿,在这种情况下,照样是婀娜多姿,不减本色。 只一眼,谢青枫就认出来人是紫凌烟。 紫凌烟的动作十分小心,人一落地,立即闪向一根木杖之后,显然是在打量现场形势,并寻找谢青枫的踪迹。 神坛上,谢青枫轻咳一声:“小媚,我在这里。” 就这轻微的声音,亦将木柱后的紫凌烟惊得一哆嗦,她定了定神,才探出半张脸来,压着嗓门道:“青枫,是你吗?” 盘坐在神坛上的谢青枫不禁笑出声来:“你像被吓破胆了,小媚。” 紫凌烟身形微纵,人已到了坛上,贴着谢青枫身边坐下,她悻然道:“真好兴致,此时此景,你倒还有心情开玩笑,也不怕真箇引出鬼来了?” 谢青枫低声道:“不是我开玩笑,是你反应过敏;怎么样,事情办妥了没有?” 点点头,紫凌烟道:“曹老二果然没跑多远,大概只往山上去就有三四里路,就一头钻进一个洞穴里不出来了,看样子,他似乎对那座洞穴的情形相当熟悉!” “哦”了一声,谢青枫颇为注意的道:“那座山洞你以前没去过?” 紫凌烟道:“鬼才往那么荒僻的地方跑,红尘十丈,何处不可行欢寻乐?山上没金没宝,一片萧瑟,我没事去那里干嘛?” 谢青枫沉吟着道:“只怕其中另有文章,否则,曹又难为什么不去别处,偏偏躲到洞里了,而他对山洞的环境又似十分熟悉,显然以前曾经去过……”紫凌烟有些不耐的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谢青枫神色凝重的道:“我在想,那座山洞,很可能是你几位阿哥的秘密聚会之所,或者用之进行某些勾当,或者拿来隐藏什么,危急时且可做为临时避难之处——”哼了哼,紫凌烟道:“我看你才是反应过敏了,要是他们真的利用那个地方,我怎会一点不知道?” 谢青枫笑了笑:“总有不叫你知道的理由吧,现在我还不敢断定是什么理由,但事实上他们却在瞒着你,小媚,不要完全相信眼睛看得到的浮面景象,天底下尽多难以逆料的事情发生,若认为理所当然,那就差了。” 紫凌烟嘆了口气:“青枫,我有个感觉,好像经过这一阵之后,和他们越来越陌生了……”谢青枫柔和的道:“这种疏离感十分正常,也是他们给逼出来的,再亲密的关系,到了要以血刃相向的辰光,又如何继续亲密得下去。”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紫凌烟问道:“青枫,沙人贵怎么样?” 谢青枫笑道:“我在这里,他不在这里,你说说看,还能怎么样?” 背嵴上泛起一阵寒意,紫凌烟喃喃的道:“老天,又是一个……”谢青枫道:“接下去,还会有三个,弄不巧,或许再垫上我们两个,小媚,这就是江湖岁月。” 紫凌烟苦笑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青枫,你比我更适合闯道混世,在这一方面,和你相较,我竟然生嫩得连自己都脸红!” 淡淡一笑,谢青枫道:“也不用太谦,小媚,到底你是杀人的角儿,拿杀人赚饭吃,我还没有这个本领,而你,已经自然愉快的过了好些年了。” 紫凌烟不由娇怒起来,伸手在谢青枫腰眼上捏了一把,边道:“死鬼,你就是会挖苦我!” 突的捉住了紫凌烟的手,谢青枫身子往后移,紧紧拧着双眉:“轻点!” 紫凌烟微微一怔,有些惊惶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 谢青枫将紫凌烟的手合在自己双掌之申,人又移了过来,吁着气道:“一点小伤,不怎么要紧。” 紫凌急切不安的道:“是谁伤了你?沙人贵?” “嘿”了一声,谢青枫道:“不能总是白手捞鱼,要人家性命,多少也得付出点代价,两相比较,我也算大占便宜!”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小媚,沙人贵这小子够种,临死之前,还不依不饶的反咬一口!” 紫凌烟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的道:“那个该杀干刀的,青枫,他伤了你哪儿?你也是的,交手过招,拼杀搏命的事,怎么就这样不加小心?” 第15页 谢青枫道:“不是我不小心,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轻敌的习惯,与任何对手过招,向来都非常谨慎,正如你所说,玩命的事,岂能疏忽了实在是沙人贵最后那一手太出意料,才差点着了他的道!” 紫凌烟关切的问:“最后使的是哪一手?” 谢青枫简单的把经过情形讲述了一遍,末了,轻声一嘆:“由沙人贵的做法看来,只怕和你另三位阿哥还有得缠,而且情况会越见艰险,小媚,你我都要步步为营,时时慎戒,在这种生死一发的形势下,栽一次斤斗就可能永远爬不起来了!” 紫凌烟额首道:“我明白,青枫,但你肋上的淤伤,果真不碍事吗?” 谢青枫道:“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小媚,你不用替我担心,自己多防着别有失闪就好,现在,我们准备到曹又难窝身的那座山洞里去!” 刚一舒腿,紫凌烟又面泛优色的道:“不知骆老大和鬼狐狸回来没有?他们两个,一个技高功强,一个狡诈jian滑,这一对,才是令人头痛的角儿……”谢青枫平静的道:“走一步算一步,反证是不死不休,谁能占上风,端看彼此的造化了。” 于是,两人下了神坛,由紫凌烟带路,先打山神庙的正门闪出,黑暗中,山风益寒,吹在身上,眨骨透肌,前面带路的紫凌烟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她这生理上的收缩反应尚未结束,随着风势,一熘芒焰暴射而至,焰尾在夜色里划过晶亮的弧线,却只是幻景,当弧线入眼实体己到近前。 紫凌烟在粹不及防之下,仍相当沉着利落,她勐的一个旋身,贴地便扑,跟在她后面的谢青枫斜走一步,“铁砧”挥起,“呛啷”震响声中,那熘冷芒抛空而逝,但反弹力道之大,居然也使谢青枫的手臂发麻! 又有三抹相同光色相似的芒彩出现,亦是以惩般强劲快速的来势飞到,焰尾甫映,锐气业已近身,谢青枫双目凝聚,在间隔不穷瞬息的那一剎里,“铁砧”横削,头一道芒彩受击倒弹,证好撞上其后的一道,火花闪溅中,谢青枫刀面倏竖,锋利的刃口不差分毫的迎切上第三熘芒彩,“呛”的一声刮割噪音传出,“铁砧”的刀锋上己嵌连着一样东西一只尺半长,笔管粗细,带有尾翼,通体银光灿亮的蛇首形飞梭! 斜翻地下的紫凌烟,目光瞥处,不禁脱口惊唿:“‘小龙梭’老大来了!” 谢青枫心头微震,却不免疑惑——他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紫凌烟急忙向周遭搜寻,边低窒的道:“青枫,这‘小龙梭’是老大的惯用暗器,‘小龙梭’出现,他人一定就在附近……”“铁砧”的刀锋是正面切人这只“小龙梭”的蛇首形前端一寸,谢青枫抛梭于地,沉缓的道:“稳住,小媚,稳祝”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寂,除了山风吹拂,林木萧萧,再没有任何动静;谢青枫明白,这是对方的一种手法,一种利用僵滞气氛造成敌人精神压力的手法,这种手法并不新鲜,他已经玩过许多次了。 紫凌烟一双美丽的丹风眼中,这时充满的不是妩媚,不是流波盈盼,惶惶四顾间,只显得悸俱无限;她微微喘息着道:“他们是在找机会下手,青枫,他们可能从每一个你想像不到的地方突然展开狙杀……”谢青枫的“铁砧”垂指下来,刃面宛似一闪一闪的炫眨着冷眼,他声谓阴沉的道:“我也一样随时在找机会对付他们,小媚,这才叫做拼杀!” 紫凌烟静默下来,静默中,她的“风罗网”与“朱舌剑”已经悄悄握上了手。 树梢子不时随风晃动,卷式错叠或交纵的黑影便似真若幻的摇曳隐现,这越发加深了视觉与听觉上辨识的困难,紫凌烟的眼睛,有些疲于奔命的连续追摄着周边动静的变化,唿吸不免更为急促。 谢青枫一直挺立不动,这阵子下来,人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不曾稍有移换,完全做到了凝神专注、空灵明心的境地,只要是非自然现象的异动,他自信可以立时惊觉,抢制机先。 空气像也冻结了,冻结得寒酷幽遥,了无韵息,闻着嗅着,竟有几分生血的味道,味道不呛不沖,却有股子反胃的难受。 蓦地,谢青枫身形弹起,快得宛若他原本便在他将要扑击的位置上“铁砧”翻扬,大片枯枝杂糙蓬散四飞,怪叫声刺耳得如一只被踩着尾巴的老鼠,一条人影暴窜而出,肩头上的鲜血赤漓漓的酒了一圈! 紫凌烟这一次的接应倒是相当适切,她人往前截,左手“风罗网”反兜,右手“朱舌剑”吞吐如电,逼得那窜逃的黑影急忙又向后翻,一翻之下,便原形毕露了不是一只老鼠,却是一头狐狸,“鬼狐”公孙玉峰! 公孙玉峰肩头上血煳煳的染赤了一片,他手握锋口开向一里一外的两柄“阴阳刀”,满脸焦黄,形色狰狞的怒瞪着紫凌烟:“吃里扒外的婆娘,不想你在叛帮反党之余,犹待灭我‘北斗七星’之门,真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到了极点!” 紫凌姻面庞煞白,冷冷的道:“要说无情无义,也是被你们调教出来的,你们残毒在先,就怪不得我施狠于后,不让别人活的人,别人亦有权不让他活!” 公孙玉峰喋喋怪笑,额下的一把山羊鬍子随风飘舞,他一双闪漾着青蓝色异彩的阵瞳里,更似渗入一抹血红:“紫凌烟,你勾结外敌,先是违背规律,擅加阻碍组合的行动,破坏团体的信誉,继而不服制裁,公然抗拒首领的命令,如今更变本加厉,以惩般残酷手段谋害同门兄弟,甚且不便留得全尸。紫凌烟啊紫凌烟,苍天在上,下有后土,都不容得你这蛇蝎其心的毒妇活存,若不遭报,岂有公理?” 勐一扬头,紫凌烟凛烈的道:“皇天后土,早有明鑑,孰是孰非,却由不得你信口雄黄、断章取义!公孙玉峰,你们一间孤寡,六亲不认,这种兄弟,真箇绝了也罢!” 一直留意着四周状况的谢青枫,依旧用他那种平淡不波,天塌下来似亦无动于衷的音调道:“只为几个钱财,便杀人如麻、血手夺命,像这等门派组织,尚有什么人情伦常可言?小媚,少和他啰嗦,通杀不赦便是!” 公孙玉峰死盯着谢青枫,神情狠毒的道:“你大概就是暗里替那贱货撑腰的人了?” 这一句话,谢青枫马上知道了一件事他们还没有与曹又难碰上面,否则,不会仍不晓得他是谁? 不似笑的一笑,他道:“我是,公孙玉峰,我一直都是。” 突然吼叫起来,公孙玉峰呈现出少有的激动:“不管你是谁,你都要死,必须死,而且就将死在眼前!” “风罗网”兜头罩落,公孙玉峰拧腰旋身,双刀如电般反削上去,网向斜带,“朱舌剑”的冷芒蛇信般倏闪而至,公孙玉峰左手刀骤然抖出七朵刀花,右手仿若长虹,两刀会全,“当榔”一声,已把紫凌烟逼出三步! 谢青枫并没有过来协助紫凌烟,他只静立原地,双目炯然的注视着战况的进行,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明白公孙玉峰仅是个转移目标,分散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狙杀者尚隐在暗处,而且,就快出现了。 刚被公孙玉峰逼退的紫凌烟,足尖勐撑,人已掠空飞起,网似捲云飘忽,起落无定;剑焰窜闪,像煞电掣流矢,公孙玉峰双刀迴绕。光华炫灿中亦同时侧跃斜腾,身子包裹在晶莹迸溅的刀芒之内,楞向紫凌烟撞去! 谢青枫的眼神突然硬了,唇角急速抽搐了一下,当他还没有採取任何行动之前,疏林里一团黑影潮若惊鸿,摔而破空飞到,来势之快,难以言喻! 于是,他也毫不犹豫的暴掠上腾,证诧迎向那团扑来的黑影。半空中,一柄长有三尺,通体铸造为三角长锥的兵刃透心穿来,锥刃间的一抹寒光反映出骆孤帆的一张面孔森严冷峻、铁青若霜! “铁砧”接住了“三菱锥”,撞击声中两人分弹开来,分弹的俄顷刀锋横斩,锥尖反挑,血雨飘处,受伤的却不是他们刀锋削去了公孙玉峰背上的一大块人肉,锥尖则兜肩顶翻了紫凌烟。 谢青枫不顾凌紫烟滚跌在地,悬空的身形就势翻跃,“铁砧”狠毒得有如恶魔的诅咒、索魂者白蟠的摆动,待公孙玉峰有第二个反应,已“孤”的一声,砍掉了他个脑袋! 稠白的脑浆渗杂着赤血横飞,骆孤帆锥尖拄地,狂旋似轮,谢青枫挫腕收刀的一剎,已被踢得打了个熘滚! 骆孤帆长身而起,“三菱锥”的冷电闪似兜瞳,像抖下刺,正待“穿心”! “铁砧”打横迎上,锥尖碰擦刀面,磨出一熘火花,顺滑前挺,一声轻响,已经深深透人谢青枫的左肩胛内! 第16页 狞笑如啸,骆孤帆狰恶的面孔上显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执锥的五指刚要用力扭转,谢青枫骤然张口,满蓬鲜血便怒矢似的喷了骆孤帆一头一脸! 这股鲜血,原是方才承受骆孤帆蹦踢之下内腑反涌的逆血,谢青枫一直抑制着不使出口,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剎,谁给了他,他还给谁! 骆孤帆大叫一声,双手捂脸,人往后仰,谢青枫单足弹挑,竟把敌人的身体踢翻三尺,这位“北斗七星会”的首领手挣脚舞间尚未落地,“铁砧”寒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业已骨碌碌滚出丈许之外! 跌坐在另一边的紫棱烟,两眼发直,小嘴微张,几乎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就是事实英雄豪杰、霸主奇才,任是一生风云,竟然这般容易便魂消命断、化做虚无?江湖岁月,飘渺无常,也真是南柯一梦…山洞里,只燃着一根白烛,白烛寡素,灯焰如晦,淡黄的一点火,散发着沉沉的死气。 曹又难独坐洞中,形容枯稿沮丧,只这一阵子,他看上去竟似衰老了十年。 紫凌烟不忍心进入洞里,所以,谢青枫便独自来了,步履当然不免蹒跚。 发现了谢青枫的身影,曹又难似乎不觉得有多大意外,他是这么在想——劫数到了,无论怎么躲怕都不能躲开,命里註定的结果,就一定会循着註定的轨迹去走,花开蒂落,也就罢了,现在,好像正是如此。 目光有些滞重空茫的打量着谢青枫,由下至上,又由上到下,曹又难当然看清楚谢青枫的模样,那浑身的血污、披散的头髮、破裂的衣衫,固则显示出谢青枫的狼狈,却又何尝不是提出另一桩说明——说明他又已经过了一次惨烈的厮杀,而厮杀的赢家仍属于他。在眼前不能并存的情况下,失败者活命的希望是太渺茫了。 谢青枫站在那里,也默默端详着曹又难,这一刻间,他心中颇多感触,此情此景,顿生“今夕同为人,缘何登鬼录”的遗憾,曹又难的憔悴形枯,分明已是寄魂空木的气数了。 干咳了一声,曹又难终于艰涩的开了口,嗓门低沉暗哑:“你谢青枫,遇上他们了?” 谢青枫点点头:“是的,遇上他们了。” 像要挤出一丝微笑,但曹又难却没能做到,他面部表情僵硬的道:“只有你来到这里,他们没有来,所以,结果已经很明确,是么?” 谢青枫坦然道:“不错,他们败了骆孤帆、公孙玉峰都败了;但你也看得出,我虽赢了这一仗,亦不是白白拣来,我赢得相当艰苦。” 曹又难的颊肉微微痉挛了几下,喃喃的道:“败阵的意义就是死亡,是吗?”谢青枫硬起心肠道:“你看得很清楚,曹又难。” 静默了片刻,曹又难沙沙的道:“我对不起沙人贵……他的命运,想也脱不了同样的终局?” 谢青枫道:“他很有种,没有替你们‘北斗七垦会’丢脸。” 惨然一笑,曹又难痛若的道:“不必有所影射,谢青枫,我也不会替‘北斗七垦会’丢脸,只是分个早晚而已……令我不甘的是,我们这一伙人,未免散得太快、败得太冤,万想不到多年创立的基业,一夕之间,便已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谢青枫没有回答,他在想,人活一世,糙长一秋,虽有迟速,相去曾几何时?不过在这个时候拿这种话来点拨对方,却未免不合时宜,显得猫哭耗子了。 曹又难又缓慢的道:“这座洞,原是我们组合里儿个兄弟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却没料到也是我今晚断魂绝命之处,谢青枫,不太够庄严,但我明白,你不会再给我选择的余地……”谢青枫静静的道:“我会替你收尸,而且是全尸。” 曹又难嘴里呢喃着,不像是诅咒,但亦决不是道谢,他的形色悲凉,容颜凄籍,在这最后的一刻,仍然流露出对生命的依恋与眷顾,不似他以前杀人时那般利落。洞口外,紫凌烟迎向谢青枫,谢青枫的模样显得颇为疲乏,疲乏中,有一股隐隐然的冷漠。 紫凌烟表情仓皇不宁,揣揣的问:“事情怎么样了,青枫?” 谢青枫伸出长臂,轻搂住紫凌烟的腰身走入夜暗,山风过处,传来他飘飘忽忽的语声:“你知道,小媚,此事在难全…”------------------lxm2000扫校血刀江湖载酒行--第八章青枫常笑第八章青枫常笑道不怎么好,有点酸,还带涩,涩得舌根都泛了软麻。 这位身材与面庞不大相衬托的仁兄,显然境况、运气两欠顺当,除了脸色晦霉、印堂发晦之外,大膀子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布面浸染着血污,似乎伤得不算轻,他手支下额,双眉深皱,烛光摇晃里,越见愁眉苦脸。 放下尚余半口酒的粗瓷碗,谢青枫轻咳一声,在硬木凳上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有意把语调放得轻松愉悦,试着沖淡这种滞郁的气氛:“五郎,你刚才说,你膀子上这一刀,是叫‘常山’方家人给砍的?” 点点头,五郎仁兄的脸盘更黑了,他沉重的吐一口气,沙着嗓门道:“你是知道的,枫哥,事情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说什么我也不敢来麻烦你、拖累你,我晓得你的个性,也明白自己是块什么材料,像我这样的出身,哪怕是捕风捉影吧,万儿和你沾在一起,对你而言,都算是种羞辱……”谢青枫笑了,笑得极其真诚:“你这样讲,就是不了解我了,五郎。不错,你是个贼,是个道行极高,名声极响的大贼;你不能称为义贼,至少却算得上是个好贼。天下盗贼多如牛毛,有几个似你这般立下规矩,坚持原则的?我很欣赏你的三不偷;不偷贫苦、不偷孤寡、不偷善良;但我今晚赶了五十里路来看你,却不是完全为了这些;五郎,我们有过一段不浅的交情,是么?” 五郎苦笑一声,”有些窘追的道:“那几年承你高看,把我当做朋友,时相往还,或是松下清谈,或是把酒当歌,真过了好一段消遥岁月……只是,枫哥,那时你还不知道我是个贼!” 谢青枫莞尔:“你如何断定我不知道?” 微徽吃了一惊,五郎瞪大了一双环眼:“然则你早已摸清了我的底细?枫哥,我还以为是在”九手“越四无意中泄漏了我的身份之后你才知晓的。” 谢青枫淡淡的道:“不,左越四那次酒后失言之前,我已经猜到你是干什么活计的了。五郎,单从一个人的言谈表徵,或许不容易判断他的真正职业,但由某些特殊迹象与惯性反应,却是极佳的研究资料。就以你来说吧,你身材瘦小,一双手却十指修长;你的目光锐利,神情专注,而且经常保持冷静。每当你踏入新的场所或初与人见,第一眼全投向最具金钱价值的目标,无论是房中摆设的古董、壁间悬挂的字画、隐藏在角隅处的银柜;或是人们腰上系垂的玉佩珠环、手上戴的板指翠戒,虽然你尽量装得若无其事,有意加以矫饰,在一个有心人眼里,仍旧看得清楚,瞧得落实。你该知道,长久以来的求生习惯,往往便在无形中泄露了许多真像给人家了……”五郎汕汕的道:“尤其在你这位老江湖眼皮子底下,什等样的妖魔鬼怪能不显原形?更何况似我这般的宵小之徒?枫哥,早晓得你已经看穿了我,越四揭底以后,我就用不着羞愧疏避。” 谢青枫道:“原是如此,就像现在一样,我从来也未曾卑视过你。”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五郎,你托人送信给我,把我大老远邀了来,恐怕不是只为了求证于我对你的看法与印象吧?先时你讲到‘常山’方家的人正在追杀你,下面应核还有一段话告诉找才对。” 五郎接着手,黑脸上浮起一层愤怒的赤霞,他挫着牙道:你知道,我就必须在这一行里讨生活。你说得不错,我不仅是个贼,还是个大贼,这一点,你固然知道,道上同源许多人也知道,包括。常山,方家那一干豺狼虎豹!” 实在不大想喝瓷碗里剩下的那点残酒,谢青枫却又无可如何的端起碗来一仰而惊—酒味仍然不好,酸涩如旧,“首先,枫哥,你明白我是个贼,但凡不违背我定下的规矩没有不偷的道理。” 魏五郎继续往下说着:“大约半个多月以前吧,方家的六少爷方豪在半夜里找上了我”谢青枫打断了魏无郎的话:“你说的什么六少爷方豪,可就是方家成名后的第三代子嗣‘玉童子’方豪?” 魏五郎恨恨的道:“就是这个金玉其表,蛇蝎其心的混帐东西!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方家第三代家族里,数这小子最是阴险恶毒!” 谢青枫闲闲一笑:“不过,你对他似乎挺眼气,口口声声六少爷叫个不停哩!” 第17页 黑脸又是一红,魏五郎不好意思的道:“这些日子老和他搅合往一起,竟不觉称唿习惯了谢青枫道:“朝下说。” 魏五郎赶紧接下去:“方豪找上我,开门见山明说了要和我搭档作票买卖,肥羊亦拣定了,是‘大椿口’的首富曹永年。姓曹的拥有十六家连号绸缎庄,光自己代工的织户就不下千余人,别说在大椿口是第一号有钱人家,把咐近几百里地面的财主全算上,他也称得起顶儿尖。枫哥,你说说,这么一票大生意,又有方家人背后替我撑腰,连金柜所在、进出路线都绘制成图,标示得明明白白,手到擒来的事,我能不干么?” 谢青枫笑了笑:“如果以你的立场而言,接下这票生意,实属顺理成章。” 咽了口唾沫,魏五郎道:“当下双方说好,事成之后,所得财物五五分帐,各得其半。我随着就开始例行的准备工作,待决定了动手的日期,方豪还特地带着人守伏在曹家门墙之外替我接应。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是我们这一行最适宜发财的天气;曹家大院根本没有什么防卫措施,除了养着儿条土狗,连个巡更的人都不见;这等光景对我来说,就如同到了无人之地,按图索骏,更是简单,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搜了个满盆满钵……”谢青枫道:“真叫满载而归了。” 面孔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痛苦,魏五郎吃力的道:“满载是不错,却差一点‘归’不得就在我大包银小包金,刚收拾妥当并缠背上身的那一刻,突然间灯火通明,居然有人捉贼来了。” 谢青枫”哦“了一声:“大概你过于轻估首家,豪门巨富,岂会真箇斗禁如此松弛?” 额头上青筋暴浮,魏五郎双目像在喷火,他激动的道:“我一点也没有轻估曹家,枫哥,我倒是轻估了姓方的那一窝子王八蛋!你猜猜看,竟是什么人来捉我这个贼?” 谢青枫本能的道:“莫非不是曹家的护院或保镖之流?” 魏五郎一时气喘不顺,只一个劲的摇头,满口牙磨得擦擦有声。谢育枫谨慎的道:“难道是方豪?” 勐一跺脚,魏五郎的模样活脱待要吃人:“虽不是方豪,却亦是他方家的人;那领头来抓我的。乃是方豪的五哥方逸,人称‘金童子’的方逸?” 怔仲了一会,谢青枫有些迷茫的道:“这算怎么一码事呢y双手一拍,魏五郎愤怒的道:“说得好,枫哥,这也是当时我震怒之下首先自己发出的问题,操他个娘!这算怎么一码事呢?” 谢青枫道:“不用气恼,慢慢的说,五郎,任什么事,总归有脉络可寻。” 魏五朗深深唿吸了几次,始道:“枫哥,我触的这个霉头,不似你想像中那样复杂,无须去寻脉络,当时即见端倪,方逸领着他方家的儿个武师,凶神恶煞一样将我团团围住,当然也惊动了曹永年一家,大为奇怪的是方逸不但和曹家人极熟,更口口声声称唿老曹为世伯,摆出来的姿态完全是仗义擒贼的架势!我脑筋一转,立刻晓得不妙,这分明是着了姓方的道,掉进他们布下的陷阱里了。” 谢青枫问:“后来呢?你逃脱了没有?” 魏五郎这才起了点精神,他眨眨眼,道:“枫哥,你肯定知道,江湖上的朋友拾我起了一个什么匪号吧?” 谢青枫颔首道:“一熘灯‘,对不?” 胸膛一挺,魏五郎露出一抹自负的微笑:“正是,我的武功高下如何,不敢自谢,谈到轻身提纵之术,任凭你一等一的高手,我放胆的说。亦乃不惶多让,那辰光,我一看苗头不对飞,扭身便走,方逸领着他的人穷追不捨,我边打边跑,若非身上背负着这些黄白累赘之物;姓方的只伯还砍不着这几刀。” 嘆了口气,谢青枫道:“到了那等紧要关头,你犹不舍抛弃身上的贼脏?” 魏五郎一本正经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枫哥,不错虽是贼脏;也算拿生命换来,尤其刀下见血之余;更不能不找回缀头,因此我是说什么也要带着东西跑。我自己心里有数,拖着这一身黄白累赘,势子当然会慢,却不敢慢到被姓方的逮着……”谢青枫道:“如此说来,还是吃你逃脱了?” 魏五郎得意洋洋的道:“当然,若是逃不脱,眼下如何能在这里和你相见把晤?” 伸手旋动着桌上的粗瓷碗,谢青枫沉吟着道:“方才你说过,这整个事件,当时已见端倪,直到如今,我却看不出端倪何在?反倒一头雾水。五郎,方家人为什么出尔反尔的设下陷阱坑害你?他们与曹永年是一种什么关系?甚至于,除了方豪之外,你又是怎么认识方逸其人的?这些因果,你还没有交待清楚!” 魏五郎在下巴上抹了一把,赶忙道:“听我说下去,枫哥,你马上就会一清二楚了,我从曹家大院落荒而逃,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才停下来,万没想到的事却又发生了。我他娘不错是丢下了方逸那一伙人,但竟未能脱出方豪和他一干手下的追寻,也只是刚刚坐在一块青石上喘几口气的功夫,方豪他们已经鬼似的逼了过来。” 谢青枫笑道:“约莫你忙中有错,忘记方家这另一口子,还带着人藏曹家大院门外替你打接应哩!” 破破自己脑门,魏五郎苦着一张黑脸道:“可不?方豪他们往上一围,我就暗自叫苦!姓方的却好整以暇,轻松愉快得很;不但轻松榆快,更且和颜悦色的向我解说这档子事情的来龙去脉,光景是不愿我做个煳涂鬼的模样。枫哥,你猜这狗娘养的是怎么个说法?我讲出来,包能把你气个半死!” 谢青枫道:“你就明说了吧,有些事是不必花脑筋去猜测的,因为能点解真像的人正在面前。” 魏五郎带着歉意的陪笑道:“枫哥有理,其实,这整个事件,从头到尼,从里到外,压根就是一桩阴谋、一条毒计,唯一的被害人及栖牲者便是我,什么偷财盗宝、五五分帐,只是玩的一场把戏,一场扮演给曹永年看的把戏!” 谢青枫没有拾腔,用眼色示意魏五郎继续说下去。又抹了一把嘴,魏五郎接着道:“原来,是方家老五方逸看中了曹永年的独生女儿曹小风,当然也连带看中了首家那一笔若大的家财。可是曹小风对方逸的兴头却不及方逸本人来得热络,曹永年亦无可无不可的表现得十分淡然。姓方的百般追求,状况竟陷于胶着,甚难获得进展;方逸自然颇为苦恼,于是,经他家族聚会商讨,便研议出这么一条绝子绝孙、荒唐阴损的毒计来!” 谢青枫道:“怎么个毒法儿?” 魏五郎恨恨的道:“他们的定议是这样的大凡一个少女,都对英雄行径有一种出自天性的崇拜,尤其是少年英雄,更不消说,而越是有钱的人,越他娘小气,视财如命!基于如此认定i计划即乃形成,他们找上我这个傻瓜,告诉我要合伙做一票生意,目标当然是曹永年,商妥下手的时间以后,他们只等着我自投罗网,瓮中捉鳖就行。如此一来不仅表现了侠士风范,亦保住了老曹的大笔财宝,加上这层渊源,还愁小姑娘不投怀送抱、老头子不心回意转,可伶我便落个里外两空,外带死不瞑目。” 忍住笑谢青枫道:“难道说,方家人就不怕你说穿真象?” 魏五郎艰涩的道:“在那种情形下,枫哥,你以为老曹会相信我还是相信姓方的?况且他不会给我说话的,早准备将我格杀当场,根本不给我开口喊冤的机会……”,寻思片刻,谢青枫道:“方豪约摸早在曹家布置妥当;等候你入套?” 魏五郎道:“行动前的三天,方小子就带人到曹家做客来了,他早把当场的地形结构、进出退路调查的清清楚楚。再有他老兄方豪在外掖试;他如何能料道我是插翅高飞!哼哼,只可借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忽略了我专技的另一门功夫——”谢青枫道:“除了方豪,你又怎么会认识方逸的?魏五郎恨恨的道:“有一次方豪和我把曹家大院内外规格图说起的时候,方逸跟着在一起,事后我寻思,可能他亦想藉机把我认清楚!” 嗯了一声,谢青枫道:“始才你说到方豪他们围住盯住下,看样子,还是让你逃掉了?” 魏五郎浓眉皱起,腔调也不觉捉紧了,“方豪这次的围堵;比先前方逸那边的场面犹要惊险万分!你说姓方的为什么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连一丝都不保留的告诉了我?原因很简单,他认定我肯定活不成了,在一个死人面前,当然没有守密的必要。事实上,形势也的确极为不利,他们一共是四个人,分前后左右将我夹在中间,其他三个的本领高低我不大了解,但方豪那几下子却不是我能够招架的。” 第18页 谢订枫不以为然的道:“你又为何不和方豪动手过招,又如认定你的功夫不及于他?” 魏五郎精神不振的道:“也不知是有意炫耀还是闲来疏忽;方豪在我面前显露过两次把式;一次我们在路边谈事,苍蝇多,挠得人心烦,谈着谈着,方豪突然拔出他靴筒中的暗藏的“一指刀”;凌空挥舞,刀光闪处,我给吓了一跳,他已没事人一样收刀回筒。待我定神瞧去,乖乖,桌上地下,却至少坠落几十只蝇尸,而且都齐头剖斩,准得像是估量好了才切下去的……”谢青枫一笑道:“第二次玩的是什么花样?” 魏五郎眨着眼道:“我们两个走在路上,边走边聊,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大黄狗,冲着我们狂吠乱叫,凶相毕露。我正想踢它一脚,方豪己单掌伸出,五指弯曲做掐捏状;大黄狗离着我们足有两三步远,方豪一伸手,这头畜生已’嗷‘的一声倒毙在地,四只爪子一阵抽动便断了气,枫哥,他的手指连一根狗毛都投沾边,就那么凭空掐捏,惩壮的一条大狗就送了终,如此修为,岂是我可比拟的?” 谢青枫道:“姓方的在连贯动作与内力运用上,算是有几分火候了。但五郎,莫不成你还投有练到这样的程度?” 魏五郎棘然道:“我要有这等造诣,他们也威胁不了我啦。武功这玩意,全在硬碰硬的苦练实练,半点取不得巧;我实在后悔,当年没把时间尽多摆在修习功夫上!” 谢青枫笑道:“亦不必妄自菲薄,五郎,至少你的腿上轻功与空空妙手,不是一般人可望项背的!” 魏五郎干笑道:“杂技邪艺而已,枫哥,你别在逗我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呢,吃方豪堵住的那次,要不是赖着两腿便捷,这条命就包管完蛋了。方才我不是说他们共是四员恶煞围着我么?我心里急,脑筋却不乱,我故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恭聆教诲的模样,只等姓方的说到得意处,勐一头朝前挺去,又在前倾的同时贴地折转窜出,在方豪他们措手不及之下,总算窜出去十来丈远……”谢青枫笑着问:“难道在你跑出十多丈远近之后,又被人家追着了?” 魏五郎回亿着当时的情景,似乎仍有余悸,他胸口起伏加剧,吁吁的道:“枫哥,你有所不知。方豪虽是方逸的弟弟,一身功夫却比乃兄方逸要强,脚子劲道,尤其矫键。我背负着那些累赘,可以跑过方逸,但跑不过方豪,所以拼命奔出百多步后,已被方豪追到五尺之内;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喷出的鼻息,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谢青枫忙道:“后来呢?后来你是如何脱险的?” 两手一拍,巍五郎吃吃笑了:“就在千钧一髮之际,扑通一声,我和那干王八羔子便再见了!” 微微一怔,谢青枫道:“扑通’一声?这是什么荒?” 魏五郎洋洋自得的道:“当方豪他们尚未出现堵住我之前,枫哥,我不证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喘气么?就在那辰光,我已看见百多步外有一条河流蜿蜒而东,没出事的时候,它在眼里只不过一条寻常的河水罢了,待到发生情况,才体会到那条河竟是逃命的生路。我一口气奔到河边,纵身跳起,一个勐子便扎进了河底。好险呀!才跳起的剎那,我清楚感到脖颈后像被什么铁钳类的硬物扫过,直病了我好几天。” 谢青枫舒了口气,笑道:“真有你的,五郎!” 魏五郎搔搔脑袋;又道:“说起来,那条河也叫坑人!娘的,河底不是砂石而全布满又烂又厚的淤泥;我一个勐子扎进去,险险乎便拨不出头来,亏得我情急智生,快手快脚把身上的金银财宝解脱,这才挣出了身子!” 谢青枫摇头道:“到底还是一场空,五郎。” 魏五郎狡猾的一笑道:“不见得,枫哥,我悄悄探头吸一大口气之后,又潜回水里,把那些财物分三次拖到岸边一块圆形的石头下深埋起来。我这边在忙,岸上方来几个人也在忙;他们来来去去,正跳着脚到处搜寻我哩!娘的,夜黑星沉,我人又在水里,他们却往哪儿去找?顺着水流,我自则走了活人啦!” 搓搓手,谢青枫道:“不过,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并不是个结局!” 脸色又阴暗下来,魏五郎沉沉的道:“不但不是个结局,枫哥,我的灾难才刚刚开始,我权衡大势,只有硬起头皮来求你告帮。枫哥,你要不拉我一把,我就十有十成得走上绝路。” 谢青枫眯者眼道:“看来你还真有不少难处,说吧,你待要我怎么帮你?” 魏五郎又是惊喜、又是振奋的道:“枫哥,你是答应拉我一把了?” 拍拍魏五郎的肩头,谢青枫道:“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我说五郎。” 咧开嘴吧,魏五郎的形状就像一个将要溺水的人,忽然傍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一样,那神气色立刻有不不同的变化,嗓门也高了:“就是这话,枫哥,我早知道休不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惩凭他。常山方家对我发出格杀令,并悬挂赏格;一朝得到你‘青枫红叶’撑腰;我还含煳他们个鸟!” 谢青枫摸着下巴,缓缓的道:“常山方家对你下了格杀令,五郎,他们是对内下达,抑或对外下达?魏五郎道:“对内下达格杀令,对外悬出我的人头赏格;枫哥,算是双管齐下了。” 谢青枫面色凝重的道:“方家也实在过份了些,就为了这档子难以启齿的事,便非要将你灭口不行,自大之外,亦未免太霸道、太蛮横了!” 魏五郎强笑道:“为了曹家那一大累财富,为了能娶到人家的独生女儿,我这条命在他们看来算是什么?一天不除去我,便有揭露真像的一天。方氏家族名利倏关,自觉如芒在背,容不得我有申辩的机会了!沉思了一会,谢青枫道:“解决问题,不但要用对方法,而且更要彻底,断不容遗留任何牵扯;五郎,你躲在此地,有没有其他人知晓?” 魏五郎道:“应该没有,枫哥,这些日子来,我的行动尽量保持隐密。” 站起身来,谢青枫道:“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待在我身边比较安全。方家派出的杀手或有迹象可寻,那些想发横财玩命的朋友,也有些防不胜防了!” 魏五郎接着起身,极为感激的道:“枫哥,这么麻烦你,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愧疚与感激才好。” 谢青枫牵着魏五郎的手朝门外走去,边笑吟吟的道:“什么都不必表示,五郎,只记得别向我的荷包下手就行了!”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九章红叶断肠 第九章红叶断肠 还是那条小河,还是清澈的流水悠悠,河滨白砂迄通,透着一股柔媚的韵致,令人看在眼里,兴起脱下鞋子赤足跑上几圈的意念。 隔着小河向南去,约莫半里路,有一片松林,稀稀疏疏的松林,林中建有木屋三间,这里,就是谢青枫的世外桃源,幽居之处了。 他的住处十分隐密,甚少对外公开,而能来他这里做客的人,可就更不多了。 他甚欢清静,喧嚣杂乱的江湖岁月,只算是生活中的点缀。生活里不能缺少刺激——如果刺激能使人有成就感与满足感,但居于刺激方面的点缀设若过于频繁,就违背他出世入世的原则了。 现在,他领着魏五郎往家里走,内心免不了一直在琢磨,这次来到他生活中的“点缀”,会不会热闹得离了谱? “常山”方家,在武林中有他们相当的影响力,本身亦具有不可轻估的潜势。 方家在道上发迹,远为五十年前的事,那时节,年方弱冠的方烈与他一枝花似的浑家白莲,夫妻搭档,在江湖上已经崭露头角;两口子本领强、人缘好,有他们一套独特的交往笼络手段,还真建立了不少关系;往下的儿孙辈随着竿子朝上爬,不但人面越广,脚基也更稳固了。 方家是个与众不同的家族,显然亦是个非常团结的家族,他们与黑白两道素有往来,在两道上有不少交情极深的朋友;明着,他们有大片的宅居田园、有好儿男够气派的买卖在开着;暗里,知道内幕的人全晓得,方家人偶而也于几票见不得天光的生意。 总之,有钱有势便有了身价名望,是与非,亦就没有人愿意去捅破,像这样一个家族,魏五郎却要面对他们全部力量的歼杀,状况会是如何一个演变呢?至少,道理先不说;欠缺公平已是明显明摆的事实了;而谢青枫最看不惯的;就是人间世上的不公与不平! 谢青枫的家,魏五郎昔日曾经多次来过,是以对当地的形势位置亦颇为熟悉。他们先把坐骑拴寄在三里外的一家骡马行里,因为谢青枫爱马却至今没有一匹好马,而且,他懒得干那些洗刷餵料的活计。 第19页 此刻微近拂晓,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木屋前的小径上;脚下踩着落满松针伪泥土的感觉柔软而轻快,和心间的那股沉郁;恰好成为反比。 快要来到屋门之前,谢青枫目光一瞥,忽然站定了脚步,神色也立时转为冷峻;魏五郎跟着站住;不禁有些紧张的低问:“枫哥,发觉了什么碍眼的事么?” 谢青枫慢吞吞的道:“不错,出门之前,我在门槛下的隙fèng里塞进十来颗松果,现在松果却已滚到门边;五郎,你应该知道过代表了什么意思。” 魏五郎浑身的肌肉马上绷了起来;他不停摇头探脑,向木屋中窥望。 谢青枫淡淡一笑,背负双手道:“除非是极为自负或笨不可言的不速之客,大多不会呆在屋里等候他的目标!五郎;你信不信,人在外面了。” 不等魏五郎回答,松林的左侧阴暗处,倏的响起一串清朗长笑,两个白衣人十分从容的现身出来。迎着一抹曙光缓步走近。 那是两个身林高挑瘦长的人物,年龄约莫三十上下,脸色清癯而苍白,肩关上全飘着二色的杏黄剑穗,举止都相当沉稳老练。 谢青枫目注来人,小声道:“你认识他们么,五郎?” 连连摇头,魏五郎使劲在裤管上揩擦手心的冷汗:“不,不认识,打上辈子也没见过。” 两个白衣人来在五步之外站定,较高的那位向谢青枫抱拳为礼:“在下邵刚,旁边站的是在下兄弟邵强,道上朋友;称唿我们哥俩为‘双剑落鹰’;在这里见过‘青枫红叶’谢大兄。” 谢青枫面无表情的道:“我们曾经见过么?” 邵刚微笑道:“不曾见过。” 谢青枫仍然背负双手,冷冷的道:“难怪眼生;既不曾相识,二位挑这个时间来到敝处,恐怕不是个合宜造访的辰光吧?” 邵刚平静的道:“非常抱歉,在此刻打扰谢大兄!但时间宝贵,只有请大兄宽谅了。” 谢青枫双眼平视,七情不动的道:“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望了身边的邵强一眼,邵刚不慌不忙的道:“说来或嫌唐突,在下兄弟敢请大兄将惯窃魏五郎一名,交予在下兄弟带走。” 一直没有开口的邵强,跟着乃兄加重语气道:“若得大兄俯允所请,大兄情份,我兄弟自当铭记在心,必有回报。” 谢青枫也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魏五郎,这时,魏五郎的脸孔已经气得透了紫。于是,他神情古怪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道:“二位莫非和魏五郎有什么过节?” 邵刚摇头道:“没有。” 谢青枫笑得更古怪了:“既无过节,二位要将他带走,不知所为何来?” 邵刚老辣的道:“大兄怕是明知故问了,这样也好,在下办无妨直话直说,魏五郎的头顶悬有二万两银子的赏格,见人见尸,不论死活,都是这个价钱!” 邵强随着道:“设若大兄容我兄弟赚此赏格,愿将其中半数奉赠大兄!” 谢青枫斜眺魏五郎,嘆息着道:“看看你的身价多低,五郎,大好一个活人,居然只值二万两散碎银子,‘常山’方家亦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魏五郎脑袋两侧的太阳穴,正在急速的跳动着,他咬牙切齿,目似喷火,一副恨不能冲上去与邵氏兄弟拼命的模样。 谢青棚飞背负身后的两只手环抱肢前,又对邵氏昆仲道:“五郎是我的朋友。” 容颜一僵,生硬的道:“朋友则又如何?” 谢青枫闲闲的道:“朋友的交情,是不止二万两银子的!” 邵刚沉默了须臾,十分冷锐的道:“在下兄弟是从一条极为特殊的路子里,得悉魏五郎同大兄的一段情份,几经研判,才确定姓魏的前来投奔大兄的可能性甚高,如今证实,在下等的推断果然不错。” 谢青枫道:“想必还有下文?” 邵刚重重的道:“所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我们既然明白大兄与姓魏的有关系,自则连带考虑到足下可能的反应,但我们依旧来了,谢大兄,其中福祸利害,还请多加斟酌。” 谢青枫道:“这算是威胁我了?” 邵刚形色阴寒的道:“不敢说威胁,至少是向大兄提出忠告,我们先礼后兵,原是按规矩来的。” 谢青枫有些厌倦的伸了伸腰;挥着手道:“为了两位好;你们还是在我杀机未起之前赶紧逃命去吧!我这里虽不能比美梁山;你们更没有三分三;就算你们自认为有,那也仅是一种决不落实的陶醉;而欠缺事实基础的陶醉,是极容易致命的。” 邵刚阴沉的道:“如此说来,大兄是拒绝与在下兄弟合作了?” “哧”声一笑,谢青枫道:“合作?我一辈子亦不曾想到与贤昆仲合作。” 退后一步,邵刚的语声像冰珠子般迸自唇fèng:“谢大兄,这并非在下兄弟欲待以暴相制,实乃大兄个人不识进退,拒受抬举,看来只有得罪大兄你了!” 谢青枫卓立原地,淡淡的道:“邵刚,如果你兄弟现在离开,尚有活命的机会。” 那一抹白光,几乎在展露的瞬息已经指到谢青枫鼻尖,另一道寒芒来得同样快速,嫡锋所在,清楚的指向青枫的背嵴,双剑会合,确然犀利! 谢青枫半步不动,只见他右手微翻;“链铬”震响声中,剑刃立弹,光芒散乱;两柄长剑全被反弹到它们不该指向的位置上! 邵刚大喝如雷,身形暴旋,剑影纷飞似裂花片片;顿时罩盖谢青枫。 谢青枫双目凝聚,形色不变,手中铁砧勐然闪动,不管剑花绕体、冷焰如雨,就那么奇准无比的“当”声,砸偏了邵刚由十剑幻化为缤纷光彩的剑势,邵强闷声不响的长身而上,长剑映起一熘芒彩倏射谢青枫椎尾位置,剑随人进,其快无比! 怪的却是剑尖将要沾衣的一剎,谢青枫募然侧转,铁砧骤横,邵强但觉头顶一凉;巴掌大小的一块头皮连着大片毛髮,业已鲜血淋淋的抛了出去,情急之下的邵刚一声“老二快躲”,剑芒抖颤,仿佛洒起一蓬莲瓣投向谢青枫;谢青枫突兀贴地迴旋,铁砧起处,邵刚怪叫如泣,左肋间已经翻开一条半尺长的伤口,皮卷内绽,好不惊人! 谢青枫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到另一个角度上去。“铁砧”倒拎,锋口鲜血滴滴,他用左手食指轻轻摩挲着“铁砧”的刀背,静静的道:“二位,我说得不错吧?二位实在没有‘三分三’,贸然便上梁山,未免鲁莽了!” 邵刚强忍腰肋间的痛苦,咬着牙道:“谢青枫,你休要得意太早,这场热闹,眼下才只是开始!” 谢青枫看了看那满头满脸沾染着血迹的邵强,又瞧瞧脚步踉跄的邵刚,故意扮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就凭二位目前的惨状,我倒不知如何还热闹得下去,你们果真是不死不休么?” 邵刚勐然张口大叫:“兄弟们,大伙併肩子朝上抄呀!” 叫声高亢厉烈,激盪于林梢旷野之间,久久不散,奇怪的却是,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应,不但不见人硬,竞连条鬼影子都未出现!左看右看,谢青枫不由嘴里”啧、啧“有声:“看光景,有点热闹不起来了,二位的朋友们显然不及二位来得有信心,不过,也可以说他们比较放得开,银子总不若性命要紧。” 邵刚唿吸急促,一张原本苍白的瘦脸涨得猪紫,他不甘服气的再一次吼叫:“黑衫四秀、十大龙枪、六斧三雄……你们听到我的招唿了?倒是赶紧出来‘上事’呀,银子大家都要分,你们怎能单把我兄弟二人摆在险处?” 余音襄绕,依然不闻迴响,松枝婢好,林梢如盖,鸟也不见一个!收回手中的铁砧,谢青枫兴致索然,形色越显冷酷:“要走,就是现在!” 邵刚望向他兄弟邵强,邵强的面孔肌肉广阵抽动,哑声低叫:“哥……”跺跺脚,邵刚一扯乃弟:“我们走!” 当两条白色身影惩般狼狈的消失于视线之外,魏五郎急忙踏上两步,一派惶恐的道:“劳累你了,枫哥。” 谢青枫轻轻搓揉着双颊,懒洋洋的道:“不用客气,五郎,劳累只怕还在后面……你看到了吧,钱财这玩意真能坑人,不但坑人,把人的心窍都迷住了。‘双剑落鹰’兄弟两个敢来斗我,全是那二万两银子勾引的;否则,他们必会再三考量。” 魏五郎四面探顾,悄声道:“枫哥,他们带来的那干帮手,当真会临危抽腿、偷偷熘掉?” 谢青枫吃吃笑道:“二万银子固然数目不小,但七八个人来分,每个人的份子就不多了,更重要的是,连这不多的数目眼看都到不了手,谁还愿意再拿性命往上凑?这类的事屡见不鲜,江湖道上,你以为尚有多少个捨生取义、慷慨赴难的角儿?” 第20页 魏五郎陪笑道:“至少尚有一个,枫哥。” 谢青枫笑骂一声:“去你的!” 望望天色,魏五郎道:“枫哥,是不是先在你这里歇息一会,然后再作打算?” 谢青枫道:“邵氏兄弟跟头一栽,我们就像捅翻了马蜂窝;不讲方家人四面八方,想发横财的英雄好汉都会在闻风之下纷纷拥到;五郎,我这里是一时半刻也留不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招!” 魏五郎道:“不错,躲藏起来叫他们鬼影也找不着一条。” 谢青枫正色道:“五郎;你可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人在此地,目标显着,且敌暗我明,彼来此去;不堪其扰,等我们另换场所,互易形势,就该採取主动了。躲起来决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天地只这么大,却待躲到几时?” 面孔一热,魏五郎十分难为情的道:“你别见怪,枫哥,这大半生来,约莫是受我干的这行营生影响,躲躲藏藏,缩头缩尾惯了,意念一起;就是没出息的想法…,枫哥,一个盗贼与一个武士,不同的地方便在于此了。” 注视着魏五郎i谢青枫真挚的道:“切莫小看自己,五郎,抬头挺胸,面对现实,没有人敢说你不是一条汉子!” 招招手又道:“我们走。” 脚步跟着挪动,魏五郎嘴里间:“就这么走?枫哥,你也不去屋里收拾点什么?” 一边大步前行,谢青枫边道:“我独来独往惯了,起来一身、睡下一根,又有什么可收拾携带的?” 魏五郎羡慕的道:“你真清洒,枫哥。” 谢青枫摇摇头:“命苦罢了。” 脚下踩着厚铺的松针,行走起来便没有什么动静,除了魏五郎偶而一声干咳;林子里一片寂静,甚至连鸟鸣声都极为疏落。 走着走着,谢青枫放慢了步伐,等魏五郎摄上来并肩而行,魏五郎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闷,谢青枫已经压低嗓门开了口。 “五郎,凡是人都往往会产生某种预感,也就是说,未闻末见之前心灵上就会预先有所反应,你相不相信这类的说法?” 呆了呆,魏五郎迷茫的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谢青枫微微一笑,道:“自邵氏兄弟鎩羽而归,我就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结,如今证明我的感应不错。五郎,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了结!” 魏五郎怔怔的道:“枫哥,此话怎说?” 谢青枫向后努努嘴,小声道:“有人暗中缀着咱们,已经跟了一段路啦,稳着,不要左盼右顾!” 赶忙抑制着想要回头察看的冲动,魏五郎却掩不住情绪的紧张:“你不会搞错吧?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谢青枫道:“在我们生存的圈子里,决不允许有错误发生,否则,付出的代价就大了。像眼前的情况,五郎,判断疏失便乃灾祸的开端!” 舔舔嘴唇,魏五郎忐忑的道:“这么说,枫哥,你是确定了?” 谢青枫道:“暗里追跟着我们的,只有一个人,位置在我们右侧后方三丈的距离之内,这人的轻功相当高明,要不是林中太静,几乎不容易察觉到他的动静;五郎,我可以断言,此位老兄的修为绝对超过邵氏兄弟!” 觉得有点唇干喉燥,魏五郎惊疑不定的道:“他为什么不现在动手?他老是暗中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耸耸肩,谢青枫安详自若的道:“不要急,邓位朋友自会给我们答案。” 没有多久,他们已经来到林边,林子外是一道长满风尾糙的斜坡,越过斜坡,可以转往那条小河的上游河滨;也可以顺着土路去大道,但显然,他们一时之间哪儿都去不成了。 一个苍劲而略带沙哑的声调,便在此刻响起:“二位,且请留步。” 先冲着魏五郎笑笑,谢青枫站定转身,呵,面对的竟是一个模样打扮都非常奇突怪异的人;那人年纪大概五十上下,光秃的头顶上只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撮花白髮丝,大脑门、塌鼻粱,瘪着一张嘴,整副面孔,有点像一张凹进去的烧饼。尤其他穿着一套褐黄色的衣裤,足登糙鞋,手执旱菸杆,看上去又驴又土,活脱就似个赶车的或者挑担卖青菜的贩子,哪有分毫的江湖味儿。 谢青枫端详着对方,笑嘻嘻的开口道:“这位老兄,敢请你是在招唿我哥儿俩么?” 那人拱拱手,一张嘴,居然缺了三颗大门牙:“正是招唿二位,素不相识,冒昧搭讪,还请二位包涵则个……”说得倒挺客气;谢青枫打个哈哈:“好说好说!老兄,你已搭讪过了,我们也听命留步了,却不晓得有何见示?” 手上的旱菸杆似乎有些不安的在指节间抓动着,这位不速之客竟然带几分不安的形色——谢青枫注意到对方的旱菸杆,戒心立起,乖乖,那只烟杆粗若核桃,桿身似为老藤掏空,烟锅头大约儿拳,乃赤铜打造,这么又沉又粗的一件玩意;如果说拿来过菸瘾,实在透着不可思议;但如用来当兵器,却相当趁手,一朝敲上人的脑袋,怕不能连颅骨都砸碎?! 那人犹豫了片刻,才像十分不好意思的道:“青枫兄,我姓包,叫包实顺,今年五十二岁,河南九曲埠人士,无端打扰;好生难安,还清青枫兄大度见容,给予殷全…”真是越讲越离谱了,文场武戏,要上就上,还来这些过门做什?谢青枫笑了笑,也客客气气的道:“言重言重,包老兄,阁下既知我谢青枫是何许人,就不必兜了个扯闲圈,成全我不敢当,有什么需要我谢某效劳的,尚请明言,但凡办得到,总也尽力而为就是。” 包实顺双手握着早烟杆平竖胸前,像是一柱擎天、烧香拜佛的架势:“我呢,青枫兄;是个两道打滚、江湖讨食的老混混,这些年来,实在是穷困潦倒,一无所成,半点名堂也没有混出来。人活着,日子总得往下过,有一口是一口,肚皮饿的神慌的辰光,往往就顾不得格调了,青枫兄;你说是吧?” 谢青枫似笑非笑的道:“这也算是一种说法,包老兄。” 包实顺的模样;带着明显的歉疚:“最近可是越混越难混了了,青枫兄,为了拢点进帐,沾得荤腥;好歹把这条老命撑持下去;经过再三思量,反覆斟酌,实不得已;来求告青枫兄你……”谢青枫和和悦悦的道:“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钻,包老兄,既然一条道上的,就得有同舟共济,彼此帮忙的意思。你有困难,而且找到了我,忝为道上同源,我亦不能坐视,请说说看、你需要多大个数目?” 包实顺踌蹭了片歇,才伸出两只手指头:“只这个数就行……”谢青枫目光一闪,道:“想不是二十两银子?” 哈下腰去,包实顺一派谦恭之样,“也不是二千两——”笑了笑,谢青枫笑道:“这样说来,老兑你是待要二万两银子了?” 包实顺忙道:“青枫兄果是高明;一猜就准!” 谢青枫扬着眉道:“偶如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也简单,你会告诉我,只把魏五郎交给你就成了;是这么回事吧?” 一伸大拇指,包实顺笑开了那张缺牙的瘪嘴:“青枫红叶,不槐是青枫红叶,脑筋快,思路明,一点就透,佩服佩服!” 谢青枫眯着眼道:“过奖了,包老兄,魏五郎交给你,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你得有点份量从我手上接人才行,如今我只知道你叫包实顺,今年五十二岁,河南九曲埠人氏,光凭这些,恐怕还不够,你能再多加上点东西么?” 包实顺想了,谨慎的道:“如果我说,我就是‘秃尾老九’,份量够不够呢?” 一听”秃尾老九“四个宇,不但魏五郎脸色大变,连谢青枫也不由形态凝重起来,他重新打量着包实顺,缓缓的道:“你是‘秃尾老九’?” 包实顺陪笑道:“绝对如假包换,青枫兄,‘秃尾老九’不是什么好玩意,冒充他,占不了几多便宜;反倒会惹祸上身,因为我就是他,不承认也不行哪!” 黑道上有七个素以单枪匹马吃八方闻名的勇勐之属;这七个人横行南北,恶名昭彰,但凡有财路的地方,他们便似苍蝇见血,无所不沾,任什么骯脏钱、昧心财,总是勐搂狠刮,多多益善,完完全全的七个泼皮货,江湖中人统称他们七个为“七杂碎”。 而尽管嘴里咒骂,心里鄙夷,却都怕招惹上门,远之则吉,因为这“七杂碎”除了行径鬼异,手段下作之外,个个皆具有一身拔尖的武功,八方梭巡之余,亦确有他们要不要脸的本钱!” 第21页 “秃尾老九”在“七杂碎”里排名第二,端的是个厉害脚色!说包实顺,许多人不知为何方神圣,然而提到“秃尾老九”,却是如雷贯耳了! 谢青枫无奈的摇摇头:“我却不知秃尾老九的本名就叫包实顺,包老兄,你这名字起得妙,包实顺,挺谦虚朴实的万儿,令人难以和秃尾老九联想在一起…” 包实顺呵呵笑道:“联想是种害人的东西,青枫兄,现实才要紧。” 谢青枫平静的道:“以你的身价和名气,包老兄,何苦沾这种血腥钱?” 居然嘆了口气,包实顺的样子越发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土老头了:“不瞒你说,青枫兄,生活难过呀!有好一阵子没开市了,油盐柴米酱醋茶,哪一桩能不用钱去换?总不能作兴样样去偷去抢呀?好不容易得悉了这么一条财路,虽然数目不大,亦够多日嚼谷,凑合点,只有硬着头皮来告帮啦!” 公然明劫硬通,还偏说成”告帮“,谢青枫不便不领情,憎恶之心,油然而生。他冷漠地道:“‘秃尾老九’欲待从我手中要人,份量是够了;下一步,包老头,就得看着‘秃尾老九’是否名副其实,有那个能耐了了!” 包实顺容颜不变,只定定的注视着谢青枫,直到这时,谢青枫才发觉这“秃尾老九”的一双眼睛,竟是精芒凝聚。神华内敛,典型的内家高手模式!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十章铁砧无情 第十章铁砧无情 彼此互视了一会,包实顺沉沉的道:“他对你有这么重要?清枫兄,重要到值得替他流血卖命?”谢青枫语话平板的道:“好叫你先上一课,包老兄,在我看来,人与人的关系间,友情和道义占了很大的价值,至少它超过金钱的价值,尤其是超过份外之财的价值!”仿佛在回味谢青枫话里的含意,包实顺却嘿嘿笑了,他搔动着头顶稀疏的毛髮;显然十分讶异于双方的观点竟然如此的南辕北辙:“到底还是年轻,清枫兄,人与人之间,读什么友情,论什么道义?自己过得好,活的痛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只管唱高调、表节烈,未免不切实际!”谢清枫淡然道:“所以你才叫‘七杂碎“,而我不是。”第一次,包实顺的表情变得难看了:“我不喜欢有人称唿我这个绰号,青枫兄。” 谢清枫道:“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告帮的方式,包老兄。”手上的巨型旱菸杆缓缓握紧了;包实顺瘪着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谢青枫斩钉截铁的道:“一点也没有。”于是,包实顺低下头去,发出一声像是呜咽般的长嘆;而当人们正在杯疑他何以如此忧天悯人之际,那尺大号烟杆己兜脸撞来!”铁砧“横起仿佛它早就在那个位置横起起等待着一样,但烟锅头却在接触的剎时下滑,儿拳似的烟锅里,突然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直罩谢青枫的胸腹部位。 谢青枫的反应向来是简洁而有效的,没有花哨、决不繁复,他只把铁砧沉落、烟杆敲击刀面,犹如雨打瓦嵴,扬起密集的叮叮碎响,几乎响声甫传。刀刃已锐斩向包实顺肩头,早烟杆暴挑,重重击在铁砧的锋口之上,火星迸溅间光华闪烁,铁砧借势飞剖,险差半线就将包实顺的半条左臂砍掉,扭腰转腿,险极避过这一刀的包实顺,不由惊出浑身冷汗,烧饼脸上透些煞白。吼喝半声,早烟杆抡出一道弧度,泰山压顶般砸到。谢青枫不但不退,居然迎着烟锅头窜上,而就在他的身体快要和烟锅头接触的俄顷,整个人已不可思议的绕着烟锅头,来了一个小角度的翻转,包实顺一击落空,刀锋如电,已”叭“的一声,削脱了他的左耳!有如狼嚎般怪叫着,包实顺的旱菸杆凌虚挥舞,人已出去寻丈,谢青枫半步都不追赶,人仍站在原处,腰身笔直,坚挺如山。 包实顺大口大口的喘气,空出一只手伸迸杯里,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玩意调制成的红色药粉来,三不管便朝伤口上按。谢青枫的“铁砧”又倒拎着垂指向下,刀口上只有少许血迹,他看着包实顺,冷森的问:“这一刀,可杀醒了你的发财梦?“左手按着脸侧的伤处,包实顺显然已在这须臾之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但没有继续吼叫,甚至连激愤的形色都不见,他只是苦着脸孔,嗓音更为沙哑的道:“青枫兄,明知这是虎口捋须的事,奈何生活逼人,也只有硬着头皮来讨杀了。“青枫红叶”果然名不虚传,我认输便是……”谢青枫觉得有点奇怪,他细一回味怪在何处,立时有了顿悟包实顺决不是盏省油之灯,居然这么容易就低头服输,未免透着玄异,他且不表明,装做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老兄的意思是,愿意就此罢手休兵?”包实顺连连点头:“否则我还能怎的?”已经送给你一只左耳,可不想再把一只右耳奉陪了。青枫兄,算你行,我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谢青枫微笑道:“如果有机会,包老兄,我记得替你弄点找补回来。”包实顺哈哈腰,例开嘴道:“我这厢先谢了。”“了”字犹拖着尾韵,包实顺哈下去的腰身亦尚未挺直,他的右手勐挥,跟着一声清脆的机簧响动,旱菸杆顶端的赤铜烟锅头己若流垦曳空,暴砸谢青枫,其力道之强、方位之准,简直令人咋舌!疤琛辟渴暗薄钡囊簧部朔衫吹难坦罚坦方鼋鎏戳艘幌拢帧昂簟鄙椿骰乩丛矗废露嘶沽底乓桓负蹩床患募父炙浚∷淙徽鹂硕苑降氖状餵セ鳎乔看蟮牧φ酪嘟磺喾阕餐肆讲剑患八蚕18啵嗤坦酚衷俣确衫矗诟芯跎希馔嬉饧蛑备阶拍e淞耍⌒磺喾愦阆蜃笠疲髅魇窍蜃笠疲毖坦犯抛笞囊簧玻艘巡豢伤家榈睦吹接也啵疤琛鄙练坦芬严褚恢皇ツ源牟杂彼俅蜃判赝度寺脑硬葜校“邓臣创缶芽诤Ы校骸袄咸欤饪剎皇恰菩畏只甏蠓ā 毙磺喾愕嗔说嗍稚系摹疤琛保ξ牡溃骸坝屑叮闲郑讲耪孤兜恼庖皇郑恰菩畏只甏蠓ā壮罄玻 蹦米乓桓パ檀暮笛谈耍邓车哪q械慊坪醪恢迷趺窗觳藕茫庾乓徽派毡常奈怕业娜氯伦牛弧拔曳耍喾阈郑曳耍笕瞬患切∪斯闱虿荒芤蛭乙皇焙浚痛毒∩本剑∏喾阈郑彝督担欢ㄍ督怠!毙磺喾愎啪徊u牡溃骸拔医邮苣愕耐督担闲郑蟮捞沟矗耐ò舜鎩=鞔俗d闫桨病!卑邓车纳裆行┮跚绮欢ǎ拍诺牡溃骸扒喾阈郑焦槐叮簧苯到徽飧龅览恚肽闶歉枚牧耍俊毙磺喾愕溃骸笆裁匆馑迹俊? 咽着唾沫,包实顺期期艾义的道:“你,哦,青枫兄,不会趁我转身的当口,抽冷子算计算计我吧?”谢青枫摇头道:“放心,我保证不会这么做。” 略一犹豫,包实顺显然并不“放心”;他倒着身子朝后退,正面仍对着谢青枫由于地面凸凹不平,他倒退的姿势就不易保持平衡了,谢青枫面带微笑,目光却极其冷峻的注视着包实顺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算什么,但隐隐然里,仿佛杀机甚重,并未因战况的停歇而稍有化解的迹象,包实顺仍旧在慢慢的往后退,在谢青枫的监视下往后退,当地的脚步踩向一个洼陷下去的浅坑时;身形忽然晃动,这给人一种假象似是踩空了落脚处,但见他身躯后仰,却勐向下蹲,接着,惊人的状况立刻出现;就宛如被一股天外的无形吸力所吸起,亦像被一双巨灵之手从地下掀托升空,包实顺的身子竟以难以言喻的快速弹飞过来,其势之强劲迅捷,有如陨石经天,一闪即至!这样的演变,连谢青枫也不曾料及,他倏忽原地打旋,“铁砧”瞬间贴身迴转,但见刀芒卷盪,刀扔泥溅,包实顺连人带着旱菸杆,已经掠头而过。仓促中,烟杆前端似乎尚泛起一抹寒光!情况的发生,始于须臾,终于顷刻,魏五郎一旁观战,甚至连意念都未及转动,一场淬起的搏杀,业已胜负分断,莫名其妙的落幕。 从谢青枫头顶掠过的包实顺,直飞出两丈多远,差点一个跟头的落向斜坡,脚一沾地,又歪歪扭扭的抢出好儿步,始勉强站定他要不用手里的旱菸杆支撑着,大概早就一屁股坐下来了。 旱菸杆插在地里,乖乖,烟杆前端原是烟锅头的位置,现在却多出一样东西来,打眼细看,竟是一柄两面开口,锋利无比的尺长窄剑!谢青枫的“铁砧”依然倒拎在手,微微下垂,他的左肩头裂开一条寸多长的伤口,鲜血溢出,染红了左上襟一片,他恍同不觉,只毫无表情的斜瞅着坡间的包实顺,不过,奇怪的是原来冷峻异常的目光,此时竟变成惩般悲悯了。包实顺正在慢慢转身,他的动作颇为滞重,好像就连转个身对他也是一桩十分艰难的事。而当他转过身来,答案便明摆明显了花花绿绿的肚肠,宛如一团纠缠不清的蛇鳝蛆蚓,拼命想钻头出来那般在他肚腹间蠕动抽搐,更拖满一地,涌冒的程度,已不是用手按得住的光景了,换句话说,包实顺就快上路啦!魏五郎赶紧扭过头去,险些呕了起来。 第22页 谢青枫双目不瞬,正对包实顺那两只瞳孔逐渐扩大,死鱼一般的眼珠,他嘆口气,提高声音:“包老兄,我已经告诉过你,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而且也预祝你平安了,为什么你就如此想不开,端挑了这条黄泉路去走y喉头”格”“格。响着痰音,包实顺的面色枯稿灰败,双颊垂搭,他的嘴唇多动,气若游丝,虽是油干灯尽的模样,仍似在拼命挣扎:“我……我……没想到……青……青枫兄……我终……究是……斗不过……你!”谢青枫静静的道:“是你的习性害了你,包老兄,再怎么变,你永远脱不开你的杂碎模式;如果你不是杂碎,现下已经快快乐乐出去十几里路了。”两眼怒睁,包实顺的样子仿若又待扑击过来,然而,他只是怒睁两眼,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看情形,像是永远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魏五郎从方才包实顺飞射回来的地方拎起一件东西,那东西底座是面沉厚的木质圆盘,圆盘上面却嵌着一圈一圈的弹簧,弹簧顶端缚连一块长方型木板,显见人的两脚只要踩上木板,压挤弹簧收缩,再勐然往上起掠,借着弹簧的反张力遣,加上本身的提纵技巧,那倒扑的势子焉能不快得惊人?谢青枫手持木板,使力下压,缓缓松回,不由嘆喧的道:“这玩意弹力极强,又紧又韧,借势运劲,非常适合发动奇袭,狙敌于近距离之内,也亏得像包实顺这样的老杂碎,才想得到这些匪夷所思的邪门花招!”魏五郎余悸末消的道:“到第二次他落了下风,我还以为姓包的已经认了命,乖乖拿腿走人了,不料他却仍不死心,出了这么个花样反扑,真叫死缠活赖啊!”谢青枫道:“你该了解,五郎,哪一类的人就必定是哪一类的天性,永远改不了。所谓死狗窜不上南墙顶,包实顺五十多岁的人了,耍杂碎耍了大半辈子,积习已深,想叫他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岂不是妄谈!”魏五郎睁着眼道:“莫不成,枫哥,你早判定他还有花样要使?”谢青枫颔首道:“不错,姓包的玩刁使赖惯了,业已养成无格无行的习性,根本不知信诺、羞耻为何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什么卑鄙龌龊的行为都做得出来,要他赔上一只耳朵又毫无所获的走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望一眼魏五郎,他又淡淡的道:“老实说,像包实顺这种人,只有变成死人才能相信他。”魏五郎沉况的道:“难道他不匆道这么做是在玩命甲谢青枫一笑道:“大概他不以为是玩他的命,可能他认定是要玩我的命!五郎,我早说过,在我们的这个圈子里,千万出不得错,否则,代价就大了。”魏五郎咀嚼着谢青枫的话,竟兴起不寒而慄的感觉,可不是么,这次他与“常山”方家的纠葛,正是未能体察事实,贸然巳当的结果。错误犯下,率尔亡命,若非谢青枫的仁义大度,临危伸援,光凭他魏五郎,只怕早已被方家人生吞活剥了!谢青枫骑在马上,不徐不缓的往前走着,五郎另乘一骑,紧随于后,这是晌午,日头高挂中天,火毒毒的晒得人头皮发炸。 干咽着唾沫,魏五郎心里暗犯嘀咕,因为今天一大早,谢青枫就把他从床上唤醒,连口稀粥都没来得及喝,便催着他匆匆上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谢青枫一句未提,一途扯的净是闲篇,有一搭没一搭的,只叫他抱着闷葫芦瞎猜疑。走着走着,魏五郎发现情形不大对头,怎的这条路越走越是眼熟?他突然一夹马腹,抢上几步,摆成与谢青枫双骑并行的架势,急猴猴的问:“喂,我说枫哥,咱们这是往哪里去?”用手扇着风,谢青枫懒洋洋的道:“这条路,你不熟么?”魏五郎忙道:“就是因为熟,我才问你呀!枫哥,这不是通往大椿口的两条驿道之一名?“谢青枫笑道:“难得你有这等的好记性,不错,我们证是要前去’大椿口‘。”怔了怔,魏五郎觫然道:“去’大椿口‘?枫哥,我不懂,我们去’大椿口‘干啥?”在脑门上刮一指头汗珠子弹了出去,谢青枫慢吞吞的道:“曹永年,不就住在’大椿口‘么?”魏五郎更似坠入云里雾中,不但像坠入云里雾中,那股子惊慌不安也随之而起,他结结巴巴的道:“是,曹家是住在’大椿口……但,但这和我们去大椿口,有什么关系?”谢青枫闲闲的道:“才说你记性好,脑筋就转不过弯来了。五郎,我们去’大椿口‘,当然是冲着曹家,要不,日晒风吹的算犯哪门子贱?” 魏五郎眨巴着两只环眼,仍旧一片迷惘:“枫哥,我摘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曹家?”谢青枫抚着鞍前”判官头“,好整以暇的道:“那方逸,在玩过这场把戏之后,正是他表功的大好时机,包管会留在曹家,借词儿保护曹永年,顺便接近伊人讨取欢心。我们先到曹家擒起他来,手头上有了筹码,再与方家谈斤两、论过节,斧底抽薪嘛,省得杀过来追过去叫人烦躁!芭吶奈何謇傻谋臣梗纸幼诺溃骸拔伊私饽悴辉溉ゲ芗业男奶阍谀嵌Ч纭6芄耍崞鹄淳突嵊械晒奼艿姆从γ獠还帜悖彩侨耍加欣嗨频那阆颉5庖淮文悴槐毓衣牵形以冢捕欢∧悖绻赡埽挡欢ɑ固婺惆蜒彰嬲趸乩矗“魏五郎迟疑的道:“枫哥,你能肯定方逸现时仍在曹家?”谢青枫笑了笑,道:“方逸是年轻人,还是一个贪色图财的年轻人,他有什么想法,我非常清楚。你宽怀,五郎,这档子事,和我的判断定然八九不离十严魏五郎默然了,他绝对相信谢青枫的推测,连番遇着的这些事,人家有哪一件是没断准的? 曹家大院的确极有气派,恢宏宽敞、美仑美免,休说在”大椿口“这种半大不小的地方,就算摆在任何一个通都大邑,也称得上是巨户宅邱,便在夜晚看上去,依然有其财雄气粗的格局,若楞是要挑剔点什么,仅仅稍嫌伦俗了些而已。 隐在暗处的谢青枫,这时以手肘轻碰了魏五郎一下,压低嗓门道:“进去之后怎么个走法,你都还记得吧甲魏五郎点头道:“当然记得,枫哥,只要你说明要去哪一处,我领着你走便是,错不了。”谢青枫道:“方逸应该住在客房,你知不知道客房的位置甲魏五郎道:“曹家待客的所在,叫做“悦远楼’,是一幢两层楼房,厅外陈设相当精緻华美,姓方的极可能就住在‘悦远楼’里谢青枫笑道:“‘悦远楼‘?倒挺像一家饭馆的名字;伙计,我们进去吧!”潜人曹家大院,对他们两人来说,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由魏五郎带路,轻车熟路的就摸到了“悦远楼”,果然不错,这幢二层楼的建筑,巧雅典秀,玲现有致,想建筑之初,是经过一番心思的。现在楼下灯火全熄,楼上的一间房子里尚透着光亮,但窗纸之后,却末见人影掩映。 侧着身子靠在墙壁上,魏五郎憋着声向二楼指点:“只有那一处亮着灯,枫哥,你有没有想到,要是姓方的万一不在楼中,下一步又该怎么走法?”谢青枫端详着眼前的形势,不以为意的道:“这么晚了,他不在自己房里歇息,莫不成还能摸到曹小风的床上去?曹永年虽是个生意人,这点规矩仍得讲究。”魏五郎解释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枫哥,我是怕姓方的并没有留在曹家。”谢青枫道:“也简单,摸进楼里一探便着。走!先从亮着灯的那间房子开始。“两条身影拔起,中间没有经过任何停顿就攀上了二楼亮灯的房间窗框之下;谢青枫不仅对魏五郎的轻功造诣深表赞赏,魏五郎的身法、姿势、落着点,不傀都是一流,甚至连速度也颇够水准,而那种轻灵巧活,尤其难得;干他这一行,陪衬起来确然相得益彰。 手指扣着窗框下的木嵌,谢青枫示意魏五郎,向房中窥探,魏五郎小心翼翼的接近窗fèng凑眼上去,只一瞄就缩回头来,光影暗淡中,脸上却有持不住的惊喜:“姓方的果然就在房里,枫哥,你又猜对了!靶磺喾阈∩溃骸翱辞宄玻俊蔽何謇捎行┐朔艿牡溃骸懊淮恚钦馔醢烁嶙樱嗵稍诖采喜恢谱攀裁茨袷椋媾潭钥创翱冢乒庹展ヒ幻鞫祝褪撬 毙磺喾闱崆岬牡溃骸昂芎茫医ツ萌耍惴谡饫鉲蚪佑γ任艺泻裟阍傧稚恚 蔽何謇擅φ溃骸胺愀纾辗降乃嫔泶糜屑该涫γ憧梢雷牛 钡陀σ簧磺喾闵碜有狈诒兆诺牧缴却盎p10聪滤ǎ灰簧焓志屯拼岸耍鹚埔还傻宸鞝到恐小? 那张紫檀木雕花的床橱上侧卧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长得眉目端秀,一表人才,就是眼波流转不定,略显浮华之态。他骤觉房里空气起了迴荡,目光瞥处,赫然发现了谢青枫这不速之客,于是眼波四转,便更加不定了。 第23页 谢青枫背负双手,靠在窗边,笑吟吟的开口道:“秉烛夜读,神游古今,方老弟真箇雅兴不浅!”床上的年轻人放下手中书册,缓缓坐起,形态倒还十分从容镇定;他一边用手抚平身上月白中衣的皱摺,边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深夜擅闯敝处又有何为?“谢青枫笑容不改:“你是方逸,没有错吧?”年轻人冷冷的道:“没有错,我是方逸,你是谁?”眼睛流览着房中的诸般陈设,谢青枫神色和悦的道:“我受一位朋友所託,特地前来与你打个商量,造访的时间不对,尚请方老弟你见谅!胺揭萆舷麓蛄孔判磺喾悖壬弦蚜髀冻霭涟吨矗骸安还苣闶鞘裁慈耍嘉薹链蚩齑八盗粱埃也幌不度迫ψ樱绕洳幌不兑哉庋姆绞嚼春臀椅蠲妫“谢青枫不温不怒,安闲如故:“势不得已,只有从权,方老弟,好在我已先向你表达过歉意了;咱们长话短说,有位魏五郎,想你知道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硬,方逸道:“怎么样?”谢青枫道:“看我薄面,放过他吧!”注视着谢青枫,方逸忽然吃吃笑了:“所谓’物以类聚‘,魏五郎是贼,约莫你也是个贼了?你们这些贼种,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说话更讨人情?看你薄面?你这张脸只配我拿脚来踩,多瞅一眼都作呕,看不得。”谢青枫仍然没有生气,他静静的道:“首先,方老弟,我不是贼,魏五郎或许是贼,但他纵然是贼,却要比你、比你方家任何一个人来得干净、来得正直、来得坦荡!你们方家的作为正合了两句话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娟!胺揭萆裆俦洌吲牡溃骸澳悖愀椅耆栉颐欠郊摇!蔽1014恍γ磺喾闫咔椴欢牡溃骸俺i健郊遥饺展憬崛嗣妫闹舶略僬套疟旧砟堑闱笔疲砸晕湍芎嵝刑煜隆3瓢砸环搅耍坷系埽涫祷共畹迷读ǎ〗鉅!2菝Ш频矗俏曰2亓颍袷悄忝欠郊沂兜勐浮15吹妹鞯模恐徽饷吹闩沙。蝗缡樟残┖茫闱魄疲也痪筒皇芟爬玻 狈揭莶挥善昧晨追呵啵肷聿叮杖刚疲a狼谐莸牡溃骸按蟮??裢剑潘疗シ颍∧憔垢胰鞝宋勖锓郊遥仪鬃澹宦勰闶呛稳耍裢肀亟心阍馐苎铣停霾豢泶“谢青枫耸耸肩,道:“方老弟,你们方家暗设陷阱、预布圈套,只为了一己私利,便诱人入套,事后犹不饶不休,欲待杀之灭口;这种种卑鄙作为,正该受罚!今晚上,便你不惩我,我亦要惩你!胺揭菖叵诺溃骸澳阏庠糁郑闼雷吡耍乙媚闵砩系难庾∧愕淖欤“谢青枫双手分向左右摊开,大马金刀的道:“我等着你来封,方老弟,怕只怕连你爷爷都办不到哪。”大吼一声,方逸从床上跃起,双脚凌空斜踹,谢青枫连眼皮子也不眨,左掌候出,暴斩对方膝弯,方逸身形忽侧勐曲,右手五指如钩,直抓谢青枫的面门,而谢青枫卓立不动,一脚突飞,兜着屁股已把方逸踢了一熘滚!身子顺势滚到床边,方逸伸手摸向枕下,挺身再起的当口,手上已握着一双长有三尺、寒光闪闪的“别心钩’。谢青枫笑了,他慢慢的把手转到后腰,慢慢的拨出他的”铁砧“,”铁砧“泛动着沉暗却冷森的淡蓝色芒彩,锋利的刀口又透着一抹隐隐的赤晦,刀一举起,即已杀气迷漫,似乎连室中的温度也跟着降低了。 望着”铁砧“,方逸突的一激灵,脸孔肌肉也迅速抽搐起来:“这把刀……可是叫‘铁砧’?“谢青枫道:“不错,这把刀,正是叫‘铁砧’。“方逸面色青白的仁寒在那里,好半晌,d舌头髮直的道:“那……那么,你,你就是‘青枫红叶’?“谢青枫道:“很遗憾,我就是‘青枫红叶’。“结实的躯体微微摇晃起来,方逸呻吟了一声,不知所措的道:“我们方家与你无怨无仇,素来是河井水互不相犯,谢青枫,你为什么要替姓魏的强行出头?我们哪儿招你惹你了?“谢青枫平静的道:“好叫你得知,方选,因为你们所作所为在道理上站不住脚,在德格上过于卑下。另外,魏五郎是我的朋友。“方逸吃惊的叫了起来:“什么?魏五郎会是你的朋友?“谢青枫道:“对,你想不到魏五郎也有我这样的朋友吧?我告诉你,一个人的谋生之道为何,做不得人格的凭断,做凭断的应是这人的素行及本质;方逸,你们不是贼,但你们默省自问,你们手段之阴险、用心之歹毒,还远不如一个贼!”方逸脱口唿叫:“你胡说!”谢青枫酷厉的道:“随你狡辩吧,但今晚的事实是,曹小凤离你越来越远了,曹府若大的家财对你而言,亦将烟消云散,方逸,你能落到的只有一场空!岸钔犯⊥棺沤盥纾婵着で牛揭菀丫刂撇蛔∏樾鳎ざ墓趾穑骸澳愀遥⌒磺喾悖愀叶乙桓姑郊胰吮厝唤愦旃茄鍩遥槭蚨危》郊胰司黾撇换岱殴恪!笔稚系摹疤琛被夯盒本伲诘苹鸬挠痴障拢婵谀且环龀嗷薜墓飠u鞑樱辛蠹洌剖潜涞醚丈恃櫱耍磺喾愕挠锷窭醋跃庞模骸胺揭荩忝欠郊遥凰愀瞿瘢 辈淮恚倒至私饽昵崛说男奶礁铡12芗莶谎笔枪叱5耐ú。绻偌由险飧瞿昵崛顺錾聿环玻杂忻驮椒13掳蹲愿摺2豢梢皇懒耍辉谡庵智榭鱿拢苋枋び诎さ叮怪づ宥讼断率郑蚋∈氯郑? 方逸完全是照着谢青枫的意愿在行动,几乎就像谢青枫指掌下面用丝线吊挂着的一具傀儡,随心拨弄,收发自如。现在,他正厉声化喝,举钩勐扑,这一着,当然也在谢青枫的预料之中。 “铁砧”比“别心钩”的去势更快,钩芒甫映,刀锋已正中斩至方逸胸前,这位“金童子”立刻旋身回招,钩首有若蛇信吞吐,从另一个侧角翻刺,令他吃惊的却是,竟然刺了个空!有如自虚无中骤然凝形,“铁砧”突几从斜面噼落,“呛啷”一声,方逸的左手钩已经脱手震掉,一条胳膊直麻上肩!便在这时,房门勐升,四条彪形大汉蜂拥而人,方逸借势窜跃,口中大叫:“拿住这jian细!”为首一个青脸豹眼的大汉唿吼半声,手上的“金背砍山刀”,仿佛泰山压顶由上而下,搂头盖脸的狠噼谢青枫!身份一下子又变做“jian细”的谢青枫,这次可不作兴逗乐子了;他的“铁砧”迎着砍山刀横销,“锤铬”碰击里,青面大汉刀身弹起,人向后仰,“铁砧”粹闪又翻,那位仁兄的半片脑袋已飞撞向墙,又血煳淋漓的反震落地!谢青枫的动作有如一阵狂风,第一个死人的躯体尚未倒下,他身形暴起,刀落似闸;连肩带背便把这第二个掀鼻汉子斜斩两段,甚至连那汉子使用的兵器“判官笔”都同时“砍断!第三位执着一对大板斧的仁兄,见状之下,不禁吓得”发“声怪叫,一缩头就待往后榴,谢青枫青衫飘拂,抢先封住出口,铁砧明着直砍那人,却在对方举斧招架的须臾,骤然转向,兜腰而入又齐腰而出!仅存的一个汉子人正站在窗边,却宛似中了邪一样凸瞪着两只眼珠子,直定定的望着谢青枫,他歪例着嘴巴,扭曲着面容,一对短钢枪已有一桿掉在脚下,另一桿拖在身侧,看光景,像是吓傻了。 吓傻的显然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位方逸,“金童子”方逸。 只穿着一袭月白中衣的方逸,手上落单的那柄”别心钩“,软搭搭的倒拎着,脸庞的颜色一片死白,他的模样亦似是被什么邪魔吓着了,唿吸困难又目光惊滞,身子更不住簇额打颤,还有点像,哦,癔病症发作之前的德性。 谢青枫没有犹豫,走到窗边的朋友跟前,他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件,用力塞人那人怀中,然后,反手一记大耳光,打得这位仁兄摹而痛叫,丢枪捂嘴,踉跄倒退却好歹是还了魂啦!先将“铁砧”插回后腰板带,谢青枫逼视对方,用手指点了点前襟位置:“这封信,你拿回去交给你家主子方烈,听明白没有?”那人捂着嘴巴,慌忙点头,却呻唯唁晤的不知在扯些什么卵淡。 谢青枫又恶狠狠的道: “叫姓方的一切按照信中所言行事,否则,他的宝贝孙子就会被送回来,当然,只缺了个脑袋!”说着,他转身行向方逸,再没有多二句言语,仅是摆手做了个“请”的表示,方逸居然毫不反抗,就仿若一具行尸走肉,乖乖的跟着离开。 ------------------ lxm2000扫校 血刀江湖载酒行--第十一章午不过未 第十一章午不过未 右边是悠悠的河水,左边是莽莽的青山,中间是片平坦的沙地,沙地附近零散的分散的分布着几块异状巨型岩石,岩石有的半埋沙内,有的盘底而坐,村在山水之间,倒带几分峰峨的气势。 第24页 这个地方,叫做“回水滩”。 谢青枫邀约方家人谈判的所在,就选择在此处,当然,之所以挑拣“回水滩”,他自则有他的道理。 现在,他独个儿在等候方家人,他认为在这样的场合,魏五郎没有出面的必要,因为谈判的过程和结果,变数极难逆料,任何刺激情绪或影响进退的因素,还是预先避免的好。 方逸也不在这里——不该到他出现的时候,谢青枫决不会让他出现,这副牌,他可是捏得紧了。 日正当中,时辰差不多了。 方家人相当准时,当谢青枫手搭凉棚,抬头观望天色的辰光,人已从左边的山脚林间出现——没有听到马蹄声,显然他们在老远之外即弃骑步行。 方家来的人还真不少,数一数,有八位之多;前面领头的,是个童颜鹤髮,面色红润光洁的老人;老人身边,那个妇道看上去约莫不超过五十岁,生着一张满月般的脸庞,丰腴白皙,福泰雍容,要不是袖口足踝处抄扎利落,还真像什么富贵人家的夫人哩!紧随着这二人后头的,是两个年纪相若的中年人物,他们面貌肖似,神韵中,尚带点前行老人的轮廓;这二位,身材一样的高大魁梧,五官一样的端正严肃,在他们后面,又是更年轻的一二类一女;这二男一女,与前四位都有着共同的特色:皮肤细白、容颜清秀,大致上面目结构的授近,这使得他们表达出一个徵候一一一家族,血源相当亲密的家族。 当然,这个家族必定姓方,世后“常山”。 走在最押尾的一位,一看就知道和前面的方氏家族血源尤关;这人顶着一张大马脸,颧骨高耸,双目深陷,领下是大把的络腮鬍子,肩上明明白白的打着一条两头带钩的生铁扁担,架势还颇有几分兇狠,一行人脚程很快,几乎刚见到身影,已经来到面前,他们注视着站在一块岩石达候驾的谢青枫,八张脸上只同一个表情一一愤恨。露出一抹自认为十分得体的微笑,谢青枫走上两步,轻哈腰身,冲着为首的老人挑了拱手,细声细气的道:“老前辈,想来前辈便是‘常山’方家的族长方烈了?” 花颜鹤髮的老人脸色凝重,毫无笑容,他瞪着谢青枫,重重的道:“老夫正是方烈,想必你就是那狂妄放肆、不知自己为何物的谢青枫?” 俗语说得好,举手不打笑脸人,方烈一出口就来势汹汹,言词恶劣,使谢青枫马上感到这场谈判,恐怕难以善终;他没有动怒,仍然笑嘻嘻的道:“方前辈,我诚意邀约各位前来,是相互磋商,解决问题的,彼此最好不要诉诸情绪,事情才谈得下去。如果脑僵了,我这条命固不足惜,前辈令孙的那条命一一可不就太宽啦?” 方烈目光倏寒,厉声道:“你竟敢威胁于我?” 这时,站在方烈身旁的那位妇道轻轻碰了方烈一把乘声道:“你看你这火性,老爷子,人家也说得有理,本来就是来谈事情的,闹翻了怎么谈得下去?你要为逸儿着想,就由不得你的脾气了。老爷子,刀把子可是抓在人家手上呀!” 方烈吸了口气,恨恨的道:“我最看不得这种挟势自重、趁人之危的小人!”谢青枫抬头看天,似笑非笑:“要说小人,前辈,只怕我们的立场还得调换一下才是!”两个中年人形色立变,有顿生了领红蓝的那位大喝一声,愤怒的道:“谢青枫,你乃何物,岂敢对家父如此出言无状?” 望向对方,谢青枫夷然不惧的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人大声道:“好叫你死而有知,不做个煳涂鬼,我是方魁,方逸就是我的儿子!” 谢青枫冷冷的道:“很好,方魁,方逸既然是你的儿子,你还是多替你这宝贝儿子小命打算的好,谩骂叫嚣,对他的继续生存没有一点益处!” 那妇道狠瞪了方魁一眼,怒道:“小魁,你是想害死逸儿么?还不给我退下!这里自有你爹与为娘的作主!” 乖乖,这妇道人家看上去年纪并不十分老大,甚至比方魁兄弟还显得精神,她居然就是方烈的德配、方逸的祖母? 谢青枫轻轻躬身,道:“夫人莫非就是白莲前辈?” 妇人和悦的一笑,道:“我是白莲。” 谢育机从容的道:“久仰白前辈当年风华,不让鬚眉,今日幸见,果然名至实归!” 白莲当然听得出谢青枫言中有物,她只淡淡芜尔,矜持的道:“君子交绝,亦不出恶言,谢青枫,我们还是谈正事吧!”谢青枫显然已将主要谈判对象移转到白莲方面,他眼睛註定白莲,单刀直入的道:“白前辈,令孙方逸在我手中,我之所以用这种方式扶持今孙,只为了替敝友魏五郎请命——尚请前辈等高抬贵手,收回格杀令,但获承诺,便立予方逸自由!” 白莲满脸慈祥的道:“可以,只须你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谢青枫谨慎的道:“尚请前辈明示,是什么条件?” 白莲缓慢的道:“得先把方逸那孩子交出来,我们看到他平安无恙,自会成全你的要求。” 略微犹豫了一阵,谢青枫有些为难的道:“令孙一切安好,谢某决无虚妄,莫非前辈还信我不过?” 摇摇头,白莲道:“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而是我孙子性命交关的问题。谢青枫,我们之间只有承诺,并无保障;设若你说话不算,我们又如何找回公道?骨肉情深哪,当然我要先看到我的孙子活蹦乱跳之后,才能考虑你所提的条件!” 谢青枫勉强的道:“白前辈,我求的只是方家一句话,你求的却是现在就待要人,这中间利害相去太远,易地而处,只怕前辈亦不便轻诺——”白莲微笑道:“你放心,谢青枫,以我方家的声望,岂有出尔反尔之理?找虽是一介女流,总还能代表方家说话,找保证说到做到,一言九鼎!”又沉吟了半晌,谢青枫望了望方家其他几个大男人,放低声音道:“白前辈,他们也同意你的办法?”白莲头都不回的道:“当然!”搓搓手,谢青枫道:“人一到,你就保证收回枪杀今、放过魏五郎?”白莲用力颔首,加强语气:“一定!” 于是,谢青枫像是万不得已的下决心,带着那种豁出去的神情,喝起嘴唇发出七声哨声,这种哨声非常奇特,不但清越尖锐,而且还打着急速的旋转,像是一个弯连着一个弯抛向高处,散问幽远,贸然听来,倒似是什么任鸟在引颈鸣唱。应合着他的唿哨,河流上游的曲折处,就那么快便出现厂一具竹筏,竹筏拐过一道弯,来到滩地左近的水面,居然不再顺势下流,就在附近打起转来,竹筏上,四仰八叉的绑着一个人。从方家人站立的位置,到河西竹筏的距离,大约有三人多不及五丈远,这一间距,应该能够看清竹筏上那个人的体型和相貌。方家人毕竟骨肉连心,纷纷凝眸瞧去,这一瞧,当然很快就确定了竹筏上绑着的仁兄正是方逸无疑,见此光景,方逸的老子方魁第一个就有了气,他怒目瞪视谢青枫,愤怒的道:“姓谢的,你胆敢如此糟蹋我们万家子孙,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谢青枫面无表情的道:“你却待要怎样?莫不成尚得恭请令郎升高炕、坐首席,大酒大肉的侍候着?”方魁勃然色变,躇牙如挫:“谢青枫!”白莲冷冷摆手,语调僵硬的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小魁,你先发话过去,看看逸儿是否无恙?”方魁憋注一口气,冲着河面上的竹筏大喊;“逸儿,逸儿,爹在这里,你没事吧?”竹上捆着的方逸似是抽动了一下,产音低哑困顿,却好歹回了话:“爹……孩儿还好……就以被那姓谢的折腾得不轻。”声音飘过流水,飘进方家诸人的耳朵里,这一次,不伯方魁越发激动,每个方家人郁像吞下一口硫碘腌芥末,剎那间心火上升!谢青枫嘆了口气笑道:“这一面之词可不能相信,方逸他不讲良心,我几曾折腾过他?甚至连一指头都没有点拨上身,这不是有意坑人么?” 白莲寒着脸道:“事实胜于狡辩,谢青枫,逸儿眼前所受的待遇,你能说不是折腾?” 谢青枫无奈的道:“白前辈,我与今孙,乃处于敌对状况,你总不会期望我把今孙供奉在头顶上吧?”白莲重重的道:“碎嘴!”娘的,真箇翻云覆雨,说变就变。谢青枫居然毫不动怒,仍一派安闲的道:“看样子,白前辈,你是打谱见着活人就不认帐了?”白莲一反先时的和悦亲善,神态之严厉狞峻,直如夜叉出海:“谢青枫,好叫你明白,我们自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你妥协,更休提接受你的要求了!方家人从不在威胁之下低头,以前不,现在不,将来也不,你触犯了方家人,只有死路一条!”谢青枫笑了笑,道:“那么,前辈刚才的承诺,等于放屁了?”白莲恶毒的盯着谢青枫,缓缓的道:“徒逞口舌之快,只会使你死得更为痛苦!”谢青枫指了指河水,从容不迫的道:“白前辈,在我死得更为痛苦之前,有几句忠言不得不尽快面禀;你们看到方逸,并证明方逸还活着,这都不错,但晓是如此,却决不意味着你们就能抢人到手,更制我于死。白前辈,方逸尚绑在竹筏上,竹筏隔着这里犹有一段水面,情况什么时候会发生变化,谁也不敢预料!别看只短短几丈远近,咫尺天涯,说不定在各位救得方逸之前,他已不是个活人了!” 第25页 方魁一声大吼,咆哮如雷:“危言耸听,满嘴胡说,姓谢的,我们不受你的吓!”谢青枫淡淡的道:“那你们就动手试试,怕只怕,届时会有人后悔莫及!” 白莲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她在片刻的迟疑之后,突兀声似连珠:“小雄、小魁河上救人,珍儿侧面掩护,老爷子,我们合手并肩做掉谢青枫这狂夫——”第一个动手的人不是方烈,乃是那年轻的两个兄弟之一;这年轻人身形才起,左手五指凌虚勾曲,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已有如钢钳般涌向谢青枫咽喉。他倏忽斜走,立时亦知道了来人是谁:“方豪,你果然是阴毒成性—-”方豪一击不中,大旋身,那把缅刀便有如灵蛇也似波颤着暴噬而来,谢青枫再次迴避,另一个年轻人亦已挟着一双短铁拐攻上;同时里,方雄、方魁两人仿佛大鸟腾空,飞掠河而,那位大姑娘则身轻若燕,早就扑向了水滨。 事情演变到这步田地,显然已是无法善了——正如白莲所说,他们打开始就没有妥协的意思,而既然破裂,又破裂得这样彻底,谢青枫除了横下心来往绝处他法,亦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了! 当谢青枫“铁砧”闪电般策开那双短铁拐的一剎,飞掠河上砍待抢人的方魁,忽地发出一声疯狂的吼嚎,声音之惊恐骇怖,活脱像大白天里见到了恶鬼,方烈两口子不及围攻谢青枫,赶忙双双回视,这一看,也几乎各自咯出一口血来——原本好端端的在水面上打转的那具竹筏,怎么勐古丁就翻覆成筏底朝天啦! 方雄与方魁兄弟两个人已来到竹筏上空,由于事起突兀,情急之下,他们也顾不得探究竹筏骤而翻覆的原因。首先是方魁背曲身,一个勐子便扎向水里,但见水花微扬,人已不见;方雄比较谨慎,落脚到筏底之上,筏底久浸于水,滑湿异常,任是方雄功夫极佳,亦连连跄出两步,才逸强站稳。 河水悠悠,平静无波,翻了底的竹筏仍在近距离的范围内缓缓打转,可是,潜人河中的方魁却毫无消息,就像泥牛入海,踪迹沓然!方雄半跪在筏底边缘,骇急焦恐的情绪已将他原本颇为堂皇的容貌扯变了形,他双手紧紧抓住排竹的fèng隙,明知无效却情不自禁的大叫:“二弟、二弟,你找着逸儿没有?你们爷俩倒是快点上来碍。”滩地上的白莲以泣血般的双眼望向谢青枫,而这位“青枫红叶”的神色却令她深感震撼了——那是一张多么冷硬酷厉的面庞,阴沉中含蕴着对世间所有不幸的洞悉与了悟,仿佛他早就知晓了一切结果,悲悯于生死的变数,亦包容了生死的变数! 方豪和他的堂兄弟无视于河上的异状,只全心全力的攻杀着谢青枫;一柄“铁砧”在谢青枫手上,虽然起落如电,但只守不攻,他的冷静与方家兄弟的狂勐比较,明眼人一看即知,他仅仅在等待着挑选一个适当的下手机会罢了。方烈呆呆的注视着微微晃荡、却极其平缓的流水,蓦然间有了顿悟,他赶忙曾声吼喝:“这条河底下一定有古怪——雄儿千万不可造次,你拿傢伙把竹筏砍散,或许来得及救人!”半趴在筏底上的方雄回应一声,反手抽出斜背肩后的“紫鳞刀”,手起刀落,一片“咋喷”声里,捆繫着竹筏的绳索已连续断裂,当筏身散开,形成一根一根孤零的残褐色粗竹筒时,它们仍未顺水流去,依然在原先浮动的水面上旋动,慢慢地旋动!竹筏散开了,却没有看到人体浮现,不管是方逸或是他父亲方魁,俱告不见踪影!颤巍巍的站立在一根竹筒上面,方雄用力平衡着自己身体的重心,面容却如死灰—一他非常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人在陆上和在水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世界,人要唿吸,水底下却如何唿吸?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闭息运气的能耐再强,怕也挺不下去了! 枯候河滨的少女突然“哇”的一声悲嚎起来,双膝跪地,长声泣唿:“爹,爹啊,哥哥,哥哥,你们怎么不上来,怎么还不上来?”方烈望着河水深处,而河水的颜色青蓝得泛黑,像是大地裂开了这条幽遥不见底的隙口,拿一波轻涛淹覆这,把任何亵渎它的人都吸到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无天无日,充满了冷寂灰茫的空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这位方家的族长仿佛一下子变苍老了,他沉重的挥挥手,嗓音暗哑的招唿:“雄儿,回来吧,你弟弟与侄子都没有希望了……”抖臂腾空,方雄一个筋斗翻身落地,他两颊抽搐,窒着声喊:“爹,我们要为二弟和追儿报仇,便方家人死尽死绝,也必得拼掉姓谢的一半!” 方烈喉咙里起了一阵咕噜声,他仰天吸了口长气,扁着嘴唇道:“他必定要抵命……雄儿,只可恨他一条狗命,怎顶得了我儿我孙的两代人生!”这时,那从来到就一直不言不语的汉子,面容严肃的走了过来,朝着方烈哈了哈腰:“老爷子,时辰该到了,请容我这原是掠阵的角儿打一次前锋,生死报知己,也不枉与方家三代交好一场!”方烈烯嘘着道:“难为你了,金八,让我们一齐同转这道轮迴吧!”于是,脸色透青,唇角不住痉挛着的白莲,勐一声叱喝:“超儿、豪儿,都给我退下!”方豪与他堂兄方超闻声之下,双双暴退,须刀和短铁拐舞织成一面强劲的网幕以断后,然而,谢青枫并没有乖机追杀,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追杀的意思,光景倒像挑挑捏捏,随时告可随他之便的模样。河水无声,只是平稳又安定的向东流动,它像是永远都这么含蓄深沉,哪怕刚刚才吞噬了两条人命,波光起伏间,甚至不带起一圈额外的涟漪。方家人——方烈、白莲夫妇、方雄、方超父子,另外加上方豪与方珍兄妹,六个人站成一个大略的圆,圆的中心,是谢青枫。叫金八的汉子并不是圆阵中的一员,他独自走到滩地较为隆起的左侧方向,那里隔着圆阵约有丈许远近。谢青枫拿眼睛估量过,位置正好是他背对着两肩当中的死角。不错,金八挑拣了一个好地方。方家人的六张脸,宛如六块棺材板,不但又硬又冷,外带着死亡气息。谢青枫知道,现在才该是浴血搏命的关口了。 方烈目定定的看着谢青枫,语声竟然平和得奇怪:“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使用什么诈术坑害了我儿我孙的性命?”谢青枫咧咧嘴,道:“你先时说得对,这条河,河底有古怪,但却不是整条河的河底都有古怪,古怪的地方只有靠近滩边凹进来的一段。方前辈,此地名唤‘回水滩’,就是因为河水流经滩外,基于河床的奇特构造,形成了一道表面看不出的暗漩而得名,漩涡隐藏在水下,越往深处迴转的力道越强;相反的,越近水面它的力道就越弱,是以这条河的河面看上去水波不兴,流势平稳;实际它却是一个陷讲,一个可怕的死亡绝地——只要你坠入水中,便少有生机。”鼻翅急速的抖动着,方烈又沉沉的道:“就算河流之下有漩涡,我孙方逸是被绑在竹筏上,噼散竹筏,为何却不见人?莫非水下漩涡也能将一个牢绑在竹筏上的人都扯下去?”谢青枫极有耐心的解释道:“不,竹筏的浮力大,又载承于水面之上,因此水下的漩涡对它的影响不强。各位也看到了,竹筏充其量只是在原来的水面缓慢迴转而已。方逸被吸人漩涡,并非漩涡本身的力量,乃是令郎方雄那一阵乱刀砍噼的结果,竹筏砍散了,也跟着将捆绑方逸的绳索砍断,方逸一朝失去系身附着之物,焉有不坠水下沉之理?” 身子一震,方烈困声道:“你,你你……你是说……”点点头,谢青枫十分抱歉的道:“不错,我是说,是前辈与今郎方雄害死了方魁父子。”旁边的方雄脸孔倏然扭曲,嘶吼如泣:“谢青枫,设计的人是你,毒肝肝毒手的人也是你,可恨你却含血相喷,颠倒黑白,妄图嫁祸于我爷俩,挑拨方家氏族骨肉感情。你,你简直可恶到了极处!”谢青枫耸肩微笑:“勿须激动,方老兄,我仅在叙述一个事实而已。”方雄睁目哮叫:“你死了那条心,我们万家人断不会中你的离间之计!”摆摆手,方烈强自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声调带着抖音:“那竹筏……谢青枫,为什么会忽然倾覆?”谢青枫平静的道:“很简单,筏底靠近边缘三寸七分的地方,钉系有一根长索,长索隐于水下,拖延出十丈之外一个掩蔽处,由我的朋友暗里掌握着,听我号令,他只消用力一扯绳索,竹筏就会随势翻倾——顺便一提,筏底边缘三寸七分的位置,正是应合漩涡的特殊迴转力道,最易于使筏身倾覆的落劲点。”吸了口气,方烈响前的道:“原来你早就踩探好、计划好了,我们却似一群呆鸟,蒙着两眼往你设下的圈套里跳……”谢青枫颇有憾意的道:“老实说,我也不愿把事情搞成这般悽惨模样!方前辈,是你们失言背信,逼迫我向绝路上走——”白莲的“八角毒丹砂”便在这时一蓬赤雨般兜头酒来,这“八角毒丹砂”于阳光之下,闪现着刺目的朱红,有如漫空流窜的蝎眼;显然是挨上即便要命的玩意;谢青枫并未如对方预期那样抽身退避,他手中“铁砧”横翻,迎着酒来的毒砂勐进。“铁砧”翻起的同时,一片如削的锐风突兀凝形反卷,这片锐风坚硬的程度,仿佛将空气密集压缩了,压缩成一面实质的力道弹扬;飞袭的毒砂像是骤而受阻的蜂群,立时四溅纷散,漫无目标的跳动迸射,今得方家的圆阵马上乱了阵脚,各人急忙走避不迭。谢青枫上身半屈,对准左方身侧的一个角度挥刀,刀如电掣,光芒暴映,方超的一颗脑袋已滴熘熘抛上空中——光景倒像是他自己摸上锋口的!劲风过处,金八的铁钩扁担已搂项挥落,来得好快、好急、又好凌厉——金八,谢青枫知道他是什么人,“大吉岭”的股匪头子,杀人不眨眼的恶煞;他率领的那群强粱,十年前在一场同道火併中遭至败灭,金八失势后便悄声匿迹了。如今在此地出现,又恁般死心场地的为方家人类命,显见落魄中是受到方家人的照顾!而不管怎么说,金八仍是金八,狠劲狂态,不会稍减!谢青枫半屈的身子住起,“铁砧”翻扬,金八的铁钩扁担粹然由下击之势改为偏扫,只这一变,双腿齐股以下已顺着“铁砧”刀口飞出,但是,他的扁担一端亦扫上了谢青枫左臀,勾扯习扬,两个人分成两个方向滚跌。缅刀便在此刻仿若长虹流曳,拦腰斩向谢青枫尚在滚动中的身躯;谢青枫的身躯忽然伸展——向一个非常古怪又违反力道惯性的角度伸展,刀随势出,方豪的半丬面孔已“噗”声弹起,鲜血喷涌里,他的缅刀正好砍在谢青枫伸展身躯前的位置上!不似人声的尖叫着,白莲体与剑合——那是一柄小巧又锋利的淬毒“竹叶剑”——青芒漾映间,有若一熘寒波,涌向谢青枫。 第26页 “铁砧”暴落,煞如巨闸切封,劲力过处,白莲硬被带出三步。方烈的一对纯纲虎爪,便在须臾间勐击台罩;谢青枫不退不让,身形倏缩向前,虎爪擦过他的背嵴,刮出八道皮开肉绽的血痕,“铁砧”便也深深切入方烈的腹部,深得足使方烈发出的爆号刺人耳膜,撼人心弦!于是,白莲倒翻而回,“竹叶剑”恍似毒蛇的蛇信伸缩,将十三剑合为一击,剑尖飘飞里,涵盖了敌人全身上下十三处至命的要害!谢青枫似乎不觉得痛(实则痛得要命),他的“铁砧”在瞬息间,封住身体上下四周五个方位,由于刀锋面积宽阔,这五个方位便完全阻挡了白莲刺来的十三刻,在连串的刃器交击声中,白莲迅速退后,谢青枫的“铁砧”突兀自左肋横斩,斩出的位置,恰是白莲后退的立足点,仿若他早就度量妥了。白莲没有唿叫,只是踉跄,再踉跄,鲜血像泉水一样从她胸口涌出,缓缓的,她向下跪去——方雄没有过去探视母亲,因为他知道人在什么状况下已经不必再探视了,结果总没有意外的——他扑过来,势同疯虎。“紫鳞刀”泛映着金紫色的光华,在方珍幽幽的哭声里唿轰卷至,谢青枫卓立不动,目光凝聚,刀出身旋,已将方雄震退两步。方雄歪扯着那张变形的面孔再度沖至,刀似奔涛,连连噼斩;而谢青枫的身形如柳絮般,随着刀芒刃影飘浮沾飞,当方雄三十六刀一路使尽,正在换式易把的一剎,“铁砧”便随着这窄得不能再窄的空隙竖砍而进,兜胸将方雄噼出七尺之外。谢青枫的“铁砧”又倏而反抡,“当”的一声,重重把一柄双刃匕首散落于地——双刃匕首来自方珍,一震之力,竟将这位大姑娘震跌于地!宽利的刀口贴近方珍雪白柔嫩的颈项,谢青枫望一服那张凄楚悲绝又泪痕斑斑的惨澹容颜,勐然抬腕收刀,大步走开,更不理犹躺在那边咒骂不已的金八,管自离去。河的上游,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后面,魏五郎现身迎近谢青枫,定是亲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场残酷的拼杀,这位“一熘烟”竟然面青唇白,脸有悸色;他哈着腰急步过来,欲待搀扶谢青枫,却被谢青枫抛肩推开:“没这么严重,伙计,我自己还走得动。” 看着谢青枫一身伤痕,血迹殷然,魏五郎不禁咋舌:“枫哥,为了我的事,可真辛苦了你……这身伤,够呛吧?” 谢青枫拍拍魏五郎肩膀,豁然大笑中洒步前行,只轻轻的丢下两句话来:“我不是说过么?五郎,朋友交来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