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踪你》 第1页 [恐怖灵异] 《有人跟踪你》作者:李晓虎【完结】 在我的家乡,人们认为一个人的影子就是他的灵魂,如果你的影子被人踩在 了脚下,你应该尽快跑开。 ——题记 第一章 安全关系 下大雨。南阁站在二楼办公室里,隔着窗玻璃在楼下车棚里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自行车,目光却被从车棚和地上溅起并且浑在一起的水雾给稀释了,最终他一无所得。然后他收拾了一下办公桌,背上挎包,转身下楼。 26路公交车在一中东门有一站,南阁在那并不遮雨的候车亭下,在怪鸟般挤在一起的人群和忽来忽去的冷风中等了一会儿,然后挤上车,向兵站路而去。 车上却很热,又湿又热,像是一只塞着汗脚的球鞋。南阁扯扯领口,在小街口下了车,三蹦两跳进了精彩美容院。 “铰头吗?” 一位小姐从靠墙(其实是一面大玻璃橱窗)的长沙发上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道。 南阁笑了一下,点点头,坐到皮椅上,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我刚才从外面一个人也没看见,还以为你们今天休息呢。” 小姐把洗髮水倒在他头上,开始洗头。一边微笑着说:“今天雨大,客人少,她们几个有事,就回去了。” “下这么大雨能有什么事,回去睡懒觉了吧?” “不是。”小姐咧开嘴笑了。 南阁看着对面镜子里那好看的笑容,有些心醉,但是又怕洗髮水溅到眼睛里,便闭上了眼睛。 “你们下雨是不能不上课的,是吧?”小姐的声音在耳边轻响。 “下再大的雨也得上课呀,又不是出去郊游。只有不上课的时候,学生们才最怕下雨。” “你们经常组织学生出去活动吗?” “从来不。我代的是高二的课,学生们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做。” “那你除了上课什么也不做?” “除了上课?还要备课、批作业、监考,还要给学生做思想工作,要做的事多着呢。” “呵呵……” “你笑什么?” “你说的这一大串还不都是上课?” “不是呀。”南阁有些调笑意味地说道。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工作,而你的工作就是给学生上课,所以你说的这些全都是上课。” “呵,你还会滥用三段论。” “什么三段论?” “你刚才说的就是三段论。” “才不是什么‘三段论’呢,瞎、说、八、道。” “嘿嘿。” “你笑话我。” “没有。” 静默了一会儿,南阁有些昏昏然的时候,又听小姐道:“你的髮根是白的, 你该染一下。” “哎!累的。”南阁说。 “当老师比当学生还累吗?” “那不能比。哎!我该辞职了。” “什么?”小姐停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南阁。 “你开玩笑吧?”她说道。 “我正在考虑。”南阁说,“再有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我要在放假前做出 决定。” 南阁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小姐回头看了一下,走过去把门推上。 mpanel(1); “辞了职干什么呢?”小姐问道。 “还不知道。” “那你就辞职?” “工作应该常换嘛,树挪死,人挪活。” “你真奇怪。过来洗一下吧。” 南阁躺下来,小姐给他沖洗头上的泡沫。 耳垂似乎粘上了泡沫,小姐拿两根指头在上面搓了搓。南阁忽然,在他感觉 极自然地,将右手伸出去,握住了她的手,并扭过头,把嘴唇贴在她的手上。 她慌忙抽了一下手,又急速地向后看了一眼。 “嘿!”她说。 “我喜欢你。”南阁在心里说。胸口“嘭嘭”跳了起来。 小姐见南阁不动,就只用一只左手给他沖洗。这时南阁却把手松开了,很配 合地,让小姐给他洗完了头。 又坐回皮椅后,南阁从墙上的镜子里看见小姐走到美容室门口,朝里面说了 声“有客人了”,然后就从里面走出来了那个理髮师。 “嘿,好长时间没来了。”那理髮师说道。 “一个月吧。”南阁说。 “今天客人少,在里面睡会儿。”理髮师自己解释他一直没有露面的原因。 “哈哈,下雨天最好睡觉。”南阁笑道。 在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洗头妹侧身坐到长沙发上,一会儿看看橱窗外面,一 会儿看看这头儿的镜子。南阁则一直在看着镜子里的她。 南阁和校长的关系是不错的。虽然参加工作才两年,但校长似乎已经将南阁 看作了自己的亲信,尽管南阁认为自己不是任何人的亲信。和任何人都不争,什 么都不争,这是南阁刚进洪州一中时给自己定下的准则。什么都不争,也不抱怨, 第2页 只管做事,一年时间不到,南阁就赢得了同事和几位校领导的好感。直至有一天, 校长把自己办公室门上的钥匙拿出一把来,交给了南阁,说:“我不在的时候, 你来帮我打扫打扫。”南阁确信自己已经在洪州一中站稳了脚跟。 但是今天中午的意外却让南阁的信心不攻自破了。 中午的时候,南阁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就去校长办公室打 电话。临去之前,他还在语文组办公室里向楼下看了看,确信校长的车不在;在 校长办公室门口,他还敲了两下门,也没有听到有人应声,但是当他打开门时, 却发现校长正赤身裸体地趴在长沙发上,而在他的身下,是同样赤身裸体的地理 老师姚哨儿。南阁紧急拉门,却关不住一脑门儿的胡思乱想:……操!校长和女 教师们乱搞原来是真的呀……他妈的,不知道语文组那些教师的说法是不是都对, 难道别的组的老师不会也这样说语文组?……他妈的,以前别人老问我,有没有 在校长办公室发现过什么东西,用过的保险套什么的,现在他妈的连干的事儿都 亲眼目睹了……他妈的……南阁心里灰灰的。回到办公室,他四下扫视了一圈, 忽然有了离开这个学校念头。 “您慢走。”洗头妹打开门,南阁走了出去。刚出门,又转过身来,想对她 说些什么,但是她却把头低下了,转身走了回去。理髮师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南 阁苦笑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南阁冒雨又钻进了候车亭下。这时由于下雨,街道上已经半明半晦了,南阁 看了一会儿车灯辉映下的积水被汽车沖溅起来的小浪,还没等来车,便径直踩进 雨水里,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路上想,要是自己刚走了没几步的时候,那位洗 头妹追出来给我送我落在她那儿的一件东西多好。她真好看,他想。是不张扬的 那种好看,娴静,纯真。但是撞见校长隐私的事总是会来烦乱他的心头,使他不 能静“享”这个女孩的全部温柔。 走到楼下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贾圆。 “你几点能过来?”贾圆说。 “我淋雨了,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完了大概得一个小时吧。” “那我等你。你快点儿。” 南阁回到自己屋里,扒掉衣服,套上大短裤,扯上毛巾去楼道尽头的厕所里 沖凉。 这是一座只有三层高的筒子楼,归某部队管,但是老住户们纷纷在外面买了 房,于是便有不少房间给空了起来。大多数闲置房都成了老住户的仓库,而南阁 的房东,则大着胆子,把这间公房私自租给了南阁。在洪州,房价便宜,南阁只 花二百块钱一月便把这房租了下来,搬出了学校给安排的那间住四个人的宿舍。 这间房其实也就跟原来的宿舍那般大,但原来是住四个人,现在只住一个,那舒 服劲便不是原先所能体会到的了。再加上每天可以往返于学校和住地之间,在路 上看一看来往的人群(主要是美女),也是一大享受,使得南阁忍不住会窃喜于 这种生活方式。——只要不想太多的将来,他是有足够的理由窃喜的。 楼道里只能容一个半人并排而过,两边靠墙摆放着邻居们的炊具和其他一些 乱七八糟的东西。两头都有男、女厕所,厕所对面是水池,厕所里面涮墩布的水 龙头被住户们接了条橡皮管子,用来沖厕所和沖凉。去年南阁刚搬过来的时候就 发现了这一宝地,并且养成了每天沖凉的习惯,这样,从四月到十月底,他可以 省不少洗澡费。当然,最初促使他坚持沖凉的原因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有人曾 经告诉过他,沖凉有助于治胃病,而他的小胃已经有六七年的病史了。 沖完澡,换上衣服,感觉皮肤在与衣料的轻微磨擦中渐渐升温,而精彩美容 院那位洗头妹的影像也在此时窜入脑中,使双臂的肌肉不自主地要收缩,要箍紧 一个异性的肉体,直至她窒息。 “还不如约她出来。”他这样想。但他又嘆了口气,因为他的心里始终有一 道坎,他沖不过去。尽管他和贾圆的关系,说白了就是通姦,但他依然不能下决 心向美容院这位他心仪已久的姑娘表白什么。他知道,在和贾圆的关系中,他占 着绝对优势,因为他一无所有,也便毫无牵挂,而贾圆却有一个会挣钱的丈夫和 一个聪明的儿子,在这样的关系中,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抽身而退;但是假若他和 那位洗头妹发生了什么的话,他很怕会对她有所伤害,因为他无法向她承诺什么, 甚至不敢把她带到朋友面前。尽管他对她一见钟情,尽管他虽对理髮师的手艺不 敢恭维却依然次次都去那里理髮,但他始终不敢让那位心有灵犀的姑娘窥破他的 眼神。“洗头妹”这三个字是一个屈辱的身份的象徵,它使有梦无路的年轻女子 第3页 们普遍蒙以羞名,尽管在这一行当中,有许多人如珠如玉。南阁自知自己不是敢 于冲破世俗的那一种人。 雨已经停了,街上夜是夜,灯是灯,色彩的边界分明。南阁打车来到贾圆家 的楼下,站在单元门口,按了一下保险门上的“403 ”。 “谁呀?” “我。” 铁门应声而开。 南阁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像着贾圆身着睡衣的样子,一不留神,那睡衣中 站着的,便成了那位洗头妹。 我今天为什么会那么失态呢?我亲了她!南阁想。但是她很高兴。他能感觉 出来。 “进来吧。” 贾圆开了门,又关上。 我成了她的稻草! 站在贾圆身后,南阁忽然想道。 假如那位洗头妹,她的生活,她的感情,总之她这个人,已经被周围的一切, 像大海般地给淹没的话,那么她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一个可以使她悬浮于海面的 东西,哪怕,是像他这样细弱的一根稻草! “喝酸奶吗?” 贾圆转过身来,半抱住他,仰头问道。 “又是儿童食品。”南阁笑道。 “爱喝不喝!” 贾圆去倒酸奶,南阁坐到长沙发上。 “我今天刚买的,很新鲜。”贾圆把杯子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道。 “有你新鲜吗?” 南阁从贾圆弯下腰的领口里看见她又没戴乳罩,双乳俏皮地耸着。他忽然把 右臂从她的胯下穿过去,右手在下面托住她的屁股,左臂搂着肩,斜抱着她走进 了卧室。 “哎!哎!我难受死了!”贾圆两条腿紧缩着并起来,一手勾着南阁的脖子, 一手勐捶他的前胸。 南阁把她放到床上,右手在下面揉揉捏捏,左手和嘴巴一起推开了她的睡衣, 去分享那对俏乳。 南阁一直站在床下,只让贾圆的身体可以将汗水渗透进她和她丈夫的那张床, 等他的双腿勐然间力乏难支的时候,他双手一托,把她整个送到了床上。然后他 仰面倒在她的身边,听自己的心跳咚咚。 “干嘛那么粗野?用完了就把人家给扔了!” 贾圆缩起双腿,侧身面向南阁躺着,假装生气似地责问道。 “不让扔?那我把你吃了。”南阁转过脸来。 “呸!” 南阁笑了笑,把贾圆揽到怀里,又去亲她的乳房。 “嘿,你没完了你!” 贾圆伸手去推南阁的脑袋,但南阁用牙齿轻轻叼住了她的乳头,她一使劲, 乳头便被拽了一下。感觉有些疼。她一着急,一巴掌拍在南阁的脑袋上。 “我以后不来了。” 南阁抬起头来,说道。 “不来拉倒,谁希罕!” “真的,我说真的。” “……为什么?” “以后你去我那儿就行了,在你这儿时间已经够长了,我怕被别人发现。” “那别人晚上打电话过来家里没人怎么办?” “你不会让打你手机吗?” “什么时候也打手机呀?” “你就让打手机,告诉他们,你给手机设了唿叫转移,在家时就可以用座机 接。跟你丈夫说一声就行了。” “干嘛说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到啊?” “有你刚才叫的声音大吗?” “去!” 两个人相对着笑起来。 “为什么今天说这事?” “早就该说了。” “哦。不过,不过我得往你那儿拿些东西。” “你拿吧,只要不把你丈夫拿过去就行了。” “嘿!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一口一个‘你丈夫你丈夫’的,吃错药了吧?” “怎么,不能说吗?” “真没劲,不理你了。” 贾圆侧过身去,给了南阁一个嵴背。顿了一下,又下了床,进了浴室。 南阁听着贾圆洗澡的声音,“哗哗哗哗”像下雨,不禁又想起了中午的事。 中午他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似乎窗外也有雨声传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直到现在才想起那会儿自己确实是听到了雨声。明天见了校长怎么办呢?真的 这个学期一完,就辞职吗?那么自己真的就成稻草了。——不,不是稻草,而是 一个想抓住稻草的人,因为他一失去这个教职,便将身无定所!……然后去干什 么呢? “你怎么还在那儿躺着?好看呀?”贾圆从浴室出来,对他说道,然后走到 梳妆檯前,拿吹风机吹头髮。 “我跟你说个事儿。”南阁抬了一下头,说道。 “什么事?” “我先洗个澡,洗完再跟你说。” 南阁站起身来,阴茎像一条成熟的谷穗似地倒吊着,走进浴室。 “嘿,你怎么说一半夹一半呀?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贾圆回头问道。 第4页 “哦,我打算辞职。”南阁边淋浴边平淡地说道。 “什么?为什么?要躲开我呀?”贾圆伸长了脖子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觉得当老师太累了,想换个不这么费劲的活儿。” “那你找下了?” “还没。” “那你辞哪一门子职呀?除了教书你还会做什么?” 南阁笑了一下,说:“床上床下没什么不会做的。” “呸!你就这行。——是不是去私立学校?” “你怎么这么笨?那私立学校不还是学校吗!” “私立的不是工资高嘛。你真辞职还是假辞职啊?别唬我。” “啊?我辞职去给小女生们当家教。”南阁“嘿嘿”笑道。 “嘿,越说你还越能耐了,那当家教还不也是教书吗?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冒 啊?敢把孩子交给你去教!” “哎!空空荡荡。” 南阁发一声感慨,从暴雨似的水箭下走出来,穿上自己的衣服。 “我要走了。”他说。 “去哪儿?” “回我住的那儿呀。” “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洪州了。” “嘿嘿,说不定。” “你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必不必要的问题。” “你别跟我拽文,我也是语文老师,资歷还比你老呢。” “呵呵。贾老师,我先走了,明天见。” 南阁向门口走去。 “嘿,等一下。”贾圆小步跑到门口,打开门,探出头去望了一眼,然后回 过头来,故作神秘地朝南阁摇摇头,低声道:“没人跟踪你。” 第二章 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 关于校长和女老师们偷情的事,在洪州一中传得沸沸扬扬。许多老师都说, 有好几个人都曾亲眼见过校长和他的情人们云雨共欢的场面,在这些情人当中, 不只有已经徐娘半老的老师,还有童稚未去的女学生,但是一具体问起来,大家 所能肯定的却只有一回,就是那个名叫王莽的歷史老师,由于没有进屋敲门的习 惯,曾十分冒昧地让正在做规则运动的校长和某位女老师来了个定格。而对于这 位女老师究竟是谁,却又是众口不一了。不过据南阁所知,大伙所列举的人里面 没有地理老师姚哨儿,那么,王莽和他所撞见的就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了。王莽和 姚哨儿都是史地组的,而且王莽还是组长,难道王莽在包庇他的下属?还是他真 的没认出那个女人是谁来? 一个月以来,南阁上课下课,来去匆匆,尽量不和校长打照面,也不敢和别 的老师凑在一起聊天儿,怕校长见到后会怀疑他在向别人传播他的绯闻。而教师 们由于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也是和学生打交道的多,私下里聊天儿的少了,这 样,南阁紧紧张张地度过了这一个月,等考试一完,刚发了工资,他就去校长办 公室,提出了他要辞职的要求。 那天进屋以后,南阁尽量不去看那张校长用来当床的沙发(那沙发倒是很气 派,外国货,看上去比床还好使),但是俩眼珠子却总是忍不住要往那里瞟。还 是校长修炼到家,像平常一样,以慈祥的眼神看着南阁,说道: “哦,南阁。卷子都批完了吗?累不累?” “都完了,学生们考得还不错。” “不错就好,不错就好,那是你出力了嘛。坐下吧,坐下吧。” 然后校长继续拿慈祥的眼神盯着南阁,不再说话。 “校长,”南阁坐下后,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两只手用力绞在一起,想靠全身的力量挤出一个好的措词来。忽然他想到了钥匙, 那天他撞破校长的好事时所用的那把钥匙,于是他把悬在腰间的钥匙串拿下来, 从上面把那把钥匙旋下,然后起身走到校长桌前,把它小心地搁在桌上,说道: “校长,我把钥匙交回来吧。” “怎么?你不想给我打扫办公室了?我可信不过清洁工啊。”校长半开玩笑 地说。 “嘿,校长,不是这样。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在洪州开了家公司,想让 我过去帮忙,我觉得我平常生活比较封闭,现在想借这个机会出去见见世面。” “哦,是这样啊。这是好事,好事。年轻人嘛!不过咱们学校很需要你啊, 你可以考虑考虑。到年底咱们的新教职工公寓大楼就要盖成啦,新来的老师们学 校也会考虑的。你这么好的老师,要是走了,不知道学生们会不会来找我麻烦啊, 哈哈。你先考虑考虑,好吧?” “校长,”南阁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已经答应了那边,一放假就 过去上班。下半年一开学,咱们新招的老师们就会来上班了,他们正好能补上我 的缺。” 校长皱皱眉,说道:“如果你要坚持的话,那我也不好妨碍你在别的什么地 第5页 方发展,不过你还是可以再考虑考虑。你是咱们的好老师,你在生活或工作上要 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我提出来。哦对了,你的档案,那边能不能给你提过去? 如果不能,就先搁咱们这儿,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不用费事来回调动了,要 是你能调到别的地方,也可以随时过来找我要。” “那谢谢校长。档案就先存这儿吧,那边是个私立公司,没地儿放档案。” 南阁说道。头上冒着汗,心里嘀咕道:怎么他妈把档案这事儿也给忘了?要不是 这老头儿提醒,我他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校长。”他又补充道。 “哎!南阁呀,我难得碰上你这么个少年知己,你这一走,不光是咱们学校 少了一个好老师,我也少了个好朋友啊。”瘦巴巴的老头儿站起来,在屋里来回 走了两步,不知道在模仿谁。 “我要在外面混得不好,难免还会再回来麻烦您。” “嗯……那好。工资给你们发了没有?” “发了。” “要是还有什么困难你都提出来,在我这里,对好老师,总是善始善终,不 管怎么说,即使你以后就不再是我的下属了,但我从年龄上来说还是你的长辈嘛, 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谢谢校长。我上过这几天班后,以后就不来了,我的学生那边要还有什么 问题,您也可以让新老师给我打电话。” 南阁说着站了起来。 “什么叫‘以后就不来了’?来还是要来的,这里毕竟是你的娘家嘛。” 校长也站起来,向南阁伸出了右手。南阁一愕,慌忙也伸出手去。 从校长室出来,南阁想,这下可他妈自由了,虽然向校长杜撰了一个子虚乌 有的公司,但这个公司是不用去上班的,我还可以等暑假结束之后再去考虑什么 上班的事。忽然一警觉,发现不对,因为其它任何单位都不可能像学校一样有寒 暑假啊,既然你已经不在学校干了,便不能再按学校的时间表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了。想到这一点,他不胜唏嘘,终于明白了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自己为什么并 没有因为卸去了重担而感到轻松,原来放下的是一百公斤,而担起来的却是更重 的、重到暂时还不可测量的一副担子啊! mpanel(1);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南阁甚至有点后悔。但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因此他 只是无力地坐在那里,咀嚼自己的懦弱和荒唐,满心的沮丧久久不能排遣。 贾圆和南阁是一个组的,同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办公。下午下班后,贾圆又约 了同组一位女老师去逛超市,临走时和办公室里的各位老师,以及南阁,都道了 声再见。南阁没听见。后来办公室走得没人了,又过了一阵儿,眼角有个人影从 敞开的门口一闪而过。那是校长!南阁勐一惊,稍微清醒了一下后,约摸校长已 经开车走了,也走下楼来。 在路上,南阁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还有一件什么事没有办妥,但使了老半天劲 也没想起来。这件事肯定是跟校长有关的。南阁边走边想。路过一家音像店时, 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老校长还欠他好几盘淫秽光碟没还。一念贯通,不禁哑然失 笑,返身走了几步,进了这家音像店。 进了音像店,漫无目的地看去,只觉得自己毕业才刚刚两年,才24岁,怎么 忽然就如此落伍了呢?看那些磁带,那些cd,全都是自己未曾熟识的新人在作秀。 自己上大学时,不也每天都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听歌吗?那时这些小歌星都还在咂 棒棒糖吧?绕来绕去,发现靠墙的一排货架上摆的全都是过气的明星的磁带,于 是很亲切地逐一看去。beyond他是全都有的;赵传嘛,还是老歌比后来的更感人; 张楚,窦唯,何勇,这曾经让年轻人奉为“魔岩三杰”的摇滚先锋也已经久不闻 其真音了……忽然看见了郑智化的《麻花辫子》。南阁刚入大学,第一次追求女 生的时候就送过女孩这盘专辑,虽然那时候这歌也早已流行过去了,但那时的沖 动似乎只能以此来表示。因为那姑娘大一的时候,一直留着两条好看的麻花辫子。 然而,少年莽撞,他第一次给心上人送礼物就表错了情。那时候他是中文系1 班 的,她是2 班,而她的宿舍里,还混住着两个1 班的女生。那天晚上他去她们宿 舍玩,假装要借她的录音机听一听他新买的磁带。正放的时候,隔壁两个女生过 来约了她出去做一件什么事情。后来她回来得比较晚,他便把那磁带留在她的录 音机里走了。此后有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再跟她提起过这盘带。他以为准是她 收下了。没想到一次和与她同宿舍的一位1 班的女生闲聊,竟意外地听她说那盘 带一直都在她那里,而且他的心上人对此一无所知。天!他第一次感到造化弄人。 要是搁到现在来说这事,他的学生肯定会把他给笑死。 第6页 精彩美容院的那位洗头妹就是那个年龄吧?他犯傻的那个年龄,她应该被人 众星捧月的那个年龄。然而她似乎有些孤单。一个流落在外的求生者!南阁感慨: 我又何尝不是呢?一时心血来潮,又坐上公交车,向精彩美容院而去。 但是上车后又开始踌躇是否应该见她。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对她 的那一吻,尽管只是在手背上的一吻,但已经成为他和她之间的微妙关系的一道 门槛。直面这一吻,那么他有可能和她成为落魄鸳鸯,而若忽略了这一吻,似乎 又在暗示着,他在心里只把她当成了一个轻薄女子……可是他觉得他是真喜欢她 的,尽管他不敢。于是他便一遍遍地回忆,在那一吻之后,她的所有反应。她是 否脸红了?她的手有没有发抖?在她看他的眼神里,是否有种闪烁不定却兴奋异 常的光芒?……公交车拐过弯去,他才发现小街口那一站已经过了,精彩美容院 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下一站他赶紧随人流下了车,匆匆往回走了一站。深唿吸了好几次,他推开 精彩美容院的大玻璃门,走了进去。 那位洗头妹正站在美容室门边,整理着贴墙的搁物架上的美发用品。她回头 朝他一笑,说:“来啦?” 南阁点点头,径直走进去,把皮包和眼镜搁在搁物架上,坐上了皮椅。 小姑娘取来洗髮水,站在他的身后。他从镜子里看见,她一直面带笑容。泡 沫漫溢的时候,他惴惴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放假了吧?”她说。 “还有一两天。” “你真的要辞职?”她的声音忽然从后脑勺转到了右耳边。他想像她是低下 了头来。 “呵!你还记得?”他笑道。 “你不是刚说过嘛!” 他嘆了口气,说:“今天刚辞。” “真的辞啦?!” “真的。” “然后呢?回老家吗?” 回老家?这种念头他可从来没有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再回去呢? 去县城当个教师吗?那又何苦! 他想想和他一块毕业的那些同学,大多数都在教书,有少数,在读研,或者 当了兵,还有给人当秘书的,可这些事,他都不乐意干。现在是无业游民了! “还打算在洪州找工作吗?”她又问了一句。 “我还不知道。再玩几天再说吧,休息够了再想这些事。”他故作轻松地说。 “哦。” 她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今天来理髮的人比较多,而且外面天还很亮,所以南阁躺到洗头的靠椅上的 时候,心中比较坦然。然而当小姐为他沖头上的泡沫的时候,他还是为上次的事 而脸红起来。后来好奇心促使他睁开了眼睛。他想看一看她的脸。但是只看到了 她的衣服。她的发育姣好的右乳,在衣服下面含羞而藏。他闭一下眼睛,又睁开, 贪婪地注视着。 “讨厌。” 随着一声轻叱,他感到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了一下他的眼睛。虽然这一动 作像极了给死人抹眼,但南阁还是为这一叱一拂而心花怒放,顿时全身酥麻不想 再站起来。 “好了。” 她费力地把他的头扶起来,拿毛巾包住湿发。南阁捂住毛巾,站起身来坐回 皮椅。 在她给他做按摩的时候,他几度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然而这一想法随 着一声长嘆一泻而出。 他大着胆子去看镜子里的她。她迴避着他的眼神,无目的地左顾右盼。 理完髮,他提了包出来,忽然发现这夕阳余晖下的世界看上去有些模煳。意 识到眼镜拉在了美容院后,他赶紧转身,却看见那位洗头妹正手持眼镜朝他走来。 “嘿,你的眼镜。”她说。 他接过眼镜,很突兀地问道:“你电话多少?” 她愣了一下,告诉了他。 “你叫什么?” “段玉。” 他笑一下,转身就走。胸腔就像一个空壳似的,任心脏在里面翻腾跳跃。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再回头看时,她已经不见了。 一连几天,南阁都处在恍惚之中,不知道自己该归宿何处。有一天下午,他 正在屋里似睡似醒地看盗版碟,一个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过来。这个同学叫李离, 是《洪州晚报》社的记者。 “南阁,现在干嘛呢?”李离问道。 “看碟。”南阁说。 “哈哈哈哈,一个人玩啊?你过来吧,我正和吴媛在一起呢。”李离道。吴 媛也是他大学时的同学。 “嘿嘿,你们两个人玩啊?那我过去干啥?”南阁说。 “你别他妈胡说,人家吴媛说她喜欢你我才叫你过来的。你到底过不过来?” 李离道。 这时南阁听见李离身边有个女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然后李离 第7页 就“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就说我也喜欢她。——她还有个妹妹是吧?”南阁道。 李离又是大笑,说:“你他妈可真流氓。”又道:“嗳,你到底过不过来? 有什么话你过来和她说吧。” 李离和吴媛正坐在一家火锅店里。南阁一进去,李离就转过了身来,朝他招 了招手。 “不用我介绍了吧?”李离对吴媛道,“他叫南阁,以前和你是一个班的。” 说完为自己的“幽默感”哈哈大笑。 “你们放假了吗?”吴媛一歪头,问南阁道。 “啊?哈哈,我辞职了。”南阁道。 “啊?为什么?”吴媛道。一副很是意外的样子。 “不为什么,辞就辞了么。”南阁道。 李离在一边抚掌大笑,说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南阁有个性,其实我觉得 你早就该辞了。” 吴媛斜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人呀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又对南阁道: “那你打算干嘛?” “我还没想好。”南阁道。 “那你辞什么职呀?”吴媛道。 “没事没事,”李离拍拍南阁的肩,说道,“南阁啊,你辞的正好,《洪州 日报》现在正在招人,凭你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吧?其实我原来就想对你说,但是 又怕你捨不得那些小女生,就没说。哈哈哈,兄弟也是很了解你的嘛。” “真的吗?怎么个招法?”南阁道。他好像忽然看到了一线光芒。 “具体的我还不知道,我再帮你问问。”李离道。 “那太好了。敬你一杯!”南阁端起酒杯来和李离碰了一下。 “你不考研了吗?”吴媛问道。 “不了。”南阁道。 “哈哈哈哈,你以为南阁是孟峰啊?考研迷?”李离笑道。 “孟峰怎么啦?考研怎么啦?我觉得人家孟峰挺好的。我听说人家明年就要 去德国啦。”吴媛道。 “喂,今天在南阁面前不要提别的男人,否则我也要说赵佳了啊。”李离笑 道。赵佳是南阁大学时的女朋友,毕业不久就分手了。 吴媛白了李离一眼,说道:“德行!你再这样说话我就不帮你忙了。” 李离“哈哈”大笑。南阁一问,才知道今天李离请吴媛吃饭,原来是因为他 有个亲戚要做个手术,而吴媛的父母正好都是洪州市医院的,他想请她帮忙说个 话,照顾照顾。 三个人边吃边谈,李离和南阁都喝了不少酒。到最后走时,李离说南阁你去 送送吴媛吧,南阁迷迷煳煳地摇摇头,说,我俩不同路,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吴媛却追了上来,说南阁你能行吗?要不打车回去吧。南阁笑笑,又摇了摇头, 颠簸着脚步向公交车站走去。 在车上,南阁双眼迷离,看了一会儿车窗外的夜景,回想了一会儿在学校时 他和赵佳的交往,忽然心血来潮,掏出手机来,给段玉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好。”是个女声。 “请问段玉在吗?”南阁问道。 “你等一下。段玉,你电话。” 南阁心跳加快。 “喂,”段玉说。 “喂,是我,我是南阁,那个老师。” “哈哈哈,”她莫名地笑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你等一会儿,我现在,马上过去。” 南阁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机。 换了一次车,在小街口下得车来,南阁边往精彩美容院走边拨电话。 “喂,”是段玉的声音。 “我在门口,你能出来吗?” 说话的当儿,南阁已经看见了大玻璃后面的段玉。段玉朝门外张了一眼,挂 了电话,快步走了出来。 南阁在路边向段玉招了招手,段玉走到他的身前。他牵过她的手来,看着她, 笑着。 “傻笑什么?”段玉说。 “你几点下班?”南阁说。 “11点,就快了。” “也没客人嘛,别上班了。” “干嘛呀?” “我请你喝点东西。” 段玉却笑了起来,说:“都关门了,去哪儿喝呀?” 南阁前后左右地瞅瞅,发现确实大多数店铺都打烊了。 “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不喝了!”南阁说。 段玉笑弯了腰。 “你来。”南阁说。 段玉跟着他,却说:“嘿,去哪儿呀?” 南阁不说话,走到一家已经打烊的商店门前,一转身抱住段玉,就向她吻去。 段玉把头扭来扭去,最后还是让他压住了嘴唇。她浑身都发起颤来。 南阁吻得绵绵不尽,段玉终于支撑不住,拿拳头使劲砸向他的肩头。等南阁 放开她后,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有些气喘地说:“讨厌!”然后一转身跑了回 第8页 去。 南阁站了半天,耷拉下脑袋,走到路边,打了辆车回到住处。进了门,他仰 面朝床上一躺,说了声“我是废物”,就此沉沉睡去。 第三章 一切都重新开始 早上起来,南阁照例先端上脸盆去厕所蹲着。边蹲边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总 结起来,昨晚一共发生了两件和自己有关的事,一是晚报的李离让他看见了一个 新的就业机会,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报销他的假期,但是给了混沌中的他一 线光明;二是他酒壮熊人胆,正式向段玉“表达”了爱意。前一件事能不能成那 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因此他也不用费心去想它,而后一件事却必须有个起码 的态度,是就此不再见她,以掩饰自己酒后的错误呢,还是就坡下驴与之确立恋 爱关系?这在他成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自己和女人的关系总有些不正常呢?先是和比他大8 岁的贾圆通姦, 现在又去招惹一个自己并不敢去爱的“职业卑微”的小姑娘,而且又是在失业之 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从厕所出来,在公共水池的水龙头下接了一盆冷水, 开始洗脸。 住在水池旁边那屋的那位先生又出来洗他的乌龟了。那乌龟搁在一个剪了顶 的食用油桶里,他把龟拿出来,在水龙头下为它刷背,那仔细的模样,像是一个 女人在为自己的儿子擦洗身子。这个人,南阁刚来的时候曾问过他是干什么的, 他说:“没工作了。”那么,就是下岗了。不过他那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 老婆还是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南阁想,照这样下去,这女的恐怕迟早会有 外遇。下岗了,时间多的是,乌龟先生除了玩龟之外,还玩彩票,什么体彩、福 彩、四花选四,每天都要和住在对门的那位老头相互探讨、研究。不过一年多了, 他好像并没有中过50块钱以上的。那么,他一直以来都是在靠老婆养着,这不就 是在吃软饭吗?忽然一转念,想到自己如今也已财源尽无了,要是李离那头儿没 戏,而自己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是否会靠着贾圆的接济来过活呢? 他不由脸红起来。 “你见过乌龟尿尿吗?” 南阁转过脸去,见乌龟先生正提着乌龟看着他。 “啊?”南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这样敷衍道。 “乌龟也会尿尿。”乌龟先生说。说着在手中把那龟翻过来,将水龙头一开 一合。 水柱往乌龟肚皮上一落,那龟的尾巴处“刷”地射出一股白水来。 乌龟先生每开关一次水龙头,那乌龟便尿一次。他像生物课上那给学生做实 验示范的老师一样耐心而循循善诱,向南阁全程演示了几遍人工催尿的神奇反应。 “乌龟怕冷。”作为解释,他这样说道。 回屋的时候,南阁一直在笑,对这个世界的幽默感赞嘆不已。 然而,乌龟先生虽然无聊,尚有乌龟可以藉以自慰,而自己现在又能干些什 么呢?收拾完毕,南阁坐在床上发呆。 找工作去吗?刚把工作辞了,干嘛又要着急于作茧自缚?……给段玉打个电 话! 刚想到电话,手机就响了。 “喂,南阁,我明天要陪我儿子去上海会他的网友,估计得去好多天,嗯…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贾圆说到后来就开玩笑似地发起 嗲来。 “什么?你儿子不是才7 岁吗!” “7 岁怎么啦?人家小姑娘专门打电话来邀请我儿子去呢!那小姑娘长得还 挺漂亮,哪天我把她的照片拿给你看。” “哦,你倒要当婆婆了!” “讨厌!你才当婆婆。” “好玩死了。” “什么好玩?” “你儿子够早熟的。” “聪明嘛!挡不住。” 南阁“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不跟你说了,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现在就想你了,你过来吧。” “讨厌,现在没时间。挂了啊。” 挂了电话,南阁又开始发呆。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10点了。心中 实在空虚,又惦念起段玉,便给她拨了电话过去。 “段玉今天出去了,没上班。”一个女声在电话那头说道。 “她请假了吗?去哪儿了?” “她来了老乡,陪老乡出去了。” mpanel(1); “她什么时候回来?” “就请了一天假。你有急事吗?要不你唿她吧。” “她唿号多少?” 记下了段玉的唿号,南阁开始想像这个来找她的人是个什么样子。但很快就 觉得无聊了,于是下得楼来,漫无目的地朝街上走去。 无处可去,便想到了洪州一中的大操场。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人在那儿踢球。 经过精彩美容院时,南阁特意朝里面巡视了一回,段玉确实不在。于是心下 第9页 又多了几分失落。 操场上没人。太阳太毒了,教职工的小孩们不会来拼命。不过操场边上正在 施工的那座教职工宿舍楼却很热闹,工人们在太阳底下,像栖于大树的小鸟般活 动着,让南阁备感羡慕:他们在创造啊,一座从无到有的大楼,是在他们手中实 现的。于是就羞愧于自己的碌碌无为,觉得此时蹲在地上的自己,像个昆虫。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声野猿似的厉嚎。南阁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很斯文的年轻 人正在操场边上散步,不时地往篮球馆墙边的树丛里看上一眼。看不出声音是从 哪儿发出来的。于是便回了头。刚回过头来,那声音又在背后响了一次,而且还 伴着树叶的“刷刷”声。这回南阁不再回头去看,确定这声音便是那个年轻人发 出来的。也许是失恋了,南阁想。他站起身来,从学校西门走了出去。 还是无处可去。虽然早上没吃饭,但是由于天热,一点食慾也没有。不过总 该补充点了。肚子不饿,不就表明身体不需要养份。夏天啊,就应该按“时间” 吃饭,不管多么不想吃。总不能因为胃脏麻木而让整个身体枯萎。在路边的报刊 亭买了份《南方周末》,转进了一家兰州牛肉面馆。 要了碗面,坐下来看报纸。面端上来后,他盯了一眼那服务员,忽然想到, 如果自己是他的老闆那会怎样呢?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在这洪州市里租一间店面, 开个小饭馆或者杂货铺什么的,是不是会过得很滋润呢?别无所求,只要这店铺 能养活自己,并且有富裕让自己去交女朋友就行了。 其实他有个老乡就在洪州市做小买卖,姓郭,名升,比他大两岁。在南阁上 高三的时候,郭升在洪州财专读大一。有一回郭升去他们学校为财专成人教育学 院招人,每说服一个毕业生,可从该生的学费中抽取50元作为酬劳。南阁不知道 他到底说服了几个,但和他同班的一个女生却是自此心动,紧紧追随了郭升四年, 直至郭升和别人的儿子满月之后,她才结束了其为人情妇的生涯。为了摆脱她, 郭升花了两万块钱。南阁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故事发生在他的身边,太意外了。 一个是他的同村老乡,一个是他的来自外地的同班同学,他们之间,这阴错阳差! 这世界的幽默感又一次袭击了他。 忽然想到好久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他放下筷子,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家里 的电话。 “妈,嗯,我挺好。我们还要开补习班,不能回去。”他说。鼻子莫名其妙 地有些发酸。 “你七舅舅找你了吗?”妈妈问道。 “什么?他找我干什么?”南阁有些意外。 妈妈的声音忽然就有了些哭腔,还带着点怒气。“你七舅舅不学好,又和别 人打架,把人家捅了一刀,现在人家正在抓他呢。他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说 要去找你。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可别理他啊,他要给你打电话,你就说你出差 了,不要见他。” 南阁皱皱眉头,说道:“人怎么样了?捅死了没有?” “没有。不过人家报了警啦,一定要让他坐牢。你可别见他啊,别让他拖累 了你。” “没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办。”南阁道。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他挂断了 电话。 这个七舅舅比妈妈小着十七八岁,初中没念完就跑出去学武术,后来一直跟 着一个地方剧团当武生,到处跑。快三十岁的时候才回到家里,让家里给他张罗 了一门婚事,自己在当地火车站干起了开摩的拉人的活儿。由于自己也一直在外 面上学,南阁和七舅舅没见过几次面,但是他对七舅舅这个人却很感兴趣,认为 他十分富有传奇色彩,所以对这个舅舅还有一些亲切感。但是他不知道七舅舅会 找他干什么,在他这里躲一躲吗?那能躲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 这件事情。 正寻思间,手机响了。 “喂,南阁,你在哪儿?”是李离。 “正在吃饭。” “你平时发表的那些东西有复印件没有?” “没有。” “那你赶快去复印一下吧,有一个机会。”南阁听他说下去。李离接着道: “《洪州日报》只招应届生,所以没你份儿。不过它有份子报,叫《城市周刊》, 你知道吧?他们原来有一个编辑,负责副刊和教育版,现在他去北京看他的女朋 友,但去了半个月了还没回来,也联繫不上。报社的人都觉得他肯定是留在北京 不回来了。现在他的版由别人代做,确定他跳槽之后,肯定得有个人来补上他的 缺。我已经和他们主任说过了,你先准备准备,我随时通知你。” “好。” 三下五除二,南阁吃干喝净。然后跨出店门,坐车回家。 楼下就有家复印店。一位女店员见他拿着一大摞报纸、杂志来复印,十分不 第10页 解地问他道:“你复印这些干什么?” “跳槽。”南阁说。 “都是你写的吗?” “哦。” 于是每复印完一张,那位小姐便看一下文章的题目和作者署名,偶尔看中了 某篇,便徵求南阁的意见,能不能为她留一份复印件? “行啊。”南阁说,心下甚是得意。 为了表明某篇文章的出处,南阁把杂志封面也都复印了下来,附在文章复印 件上。旁边一位顾客见了那封面上的女性肖像,笑呵呵地问南阁:“专门复印这 个啊?黑乎乎的,多难看。” 南阁心道:你也不是彩色的啊。正斜眼看他,那位小姐打圆场道:“现在不 是流行彩照翻拍吗?大家都喜欢黑白的了。” 那位客人“呵呵”笑了几声,坐到旁边等这边完事。 把复印件准备好,南阁就开始等李离的消息。 上大学时,南阁曾经有过一次编辑校报的机会。那也是一位在校报任编辑的 学兄介绍他去的。那天下午,他拿了自己一篇自认为最得意的小说,去见那位校 方任命的校报总编。总编是位30多岁的女性,见了他,先翻了一下他的小说,评 曰:太长。然后便问他校报办得好不好。“不怎么样。”他这样答道。接下来他 便失去了发言的机会,女总编怒气沖沖地给他解释起该报为何为何又为何要做成 现在这种样子来,幸好时间不是很长,一位老师有事来找总编,南阁便藉机开熘 了,不然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当千百个念头在脑中急转之时,没有一个 会脱口而出,为他解围。 没让南阁多等,第二天上午,李离便又打过电话来,说,明天上午,你就可 以来见我们领导了。也不用面试什么的,你就是认识认识他们,先干着就行了。 记着别忘了带上你的作品复印件,这样有助于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完了南阁就有 些兴奋,又有些心虚,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工作环境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头天晚上他给段玉打了个传唿,过了好久段玉回了电话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他道:“你找我?” “找了你一天了。”南阁说。 “是吗?有急事?” “哈哈哈,”南阁笑了起来。段玉是没有经验的,没有城府的,他想。“你 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明天得上班,晚上……也得上班,不过我可以早走一会儿,10点以 后就没什么客人了。” “10点?哈哈,好吧,我到你店外等你。” “嗯……行。” 他想说服自己,不再在段玉这件事上有所顾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在变 化,而只有变化,才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既便是一对体面而痴情的恋人, 比如从前的他和赵佳,到俩人的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也难免会因种种原因而 分手,难道一定要因为害怕分手而放弃昙花一现的炫丽吗?谁也不能保证永恆, 谁也不能保证不互相伤害。何况,人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不受伤是不可能长大的, 就像他如若不辞职,就不会有一个新的生命体验一样。这新的职业,便如新的恋 人,也许你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她的脾气,需要小心翼翼,但这却是一个新鲜而不 断获得兴奋体验的过程。——是否,再遇上像撞破校长隐秘之类的事,我会再次 逃避呢?一个念头忽然跃入脑中,令他脸热心跳,羞愧难当。他回答自己,不知 道,因为他一直在犯疑,自己的辞职,是不是为了逃避? 但是,对于段玉,不应该再逃避了。这是一个新奇的经歷。也许以后可能会 有的伤痛,会因这开始的契合而为双方所忽略。 这是他在给段玉打过传唿、正等待她的回电的时候的一番自慰。打传唿的沖 动,来源于一个新的工作所给予他的些许兴奋,然而在打过传唿之后,他又重新 开始左右为难,不知道等段玉回过电话来后,是否该把自己对她的心思给明白地 “说”出来。在矛盾中,他一面试图说服自己顺着这个开始缘江入海,一面又希 望段玉不要给他回电话。后来电话来了,他也在段玉那令他着迷的声音的催化之 下,毫无羁绊地随情而语了。 又一次恋爱。当爱情袭来时,人们往往会再年轻一次。不,确切地说,比年 轻要小,是幼稚。这感情越浓烈,人们的年龄会越小,以至于性格大变。而当他 或她,再次迅速地长大之时,便是这爱情的终结之日。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一个开始的夜晚。 从小街口往西,沿着湖滨大街,骑车大约30分钟,就到了漪滨桥。漪滨桥下 是界面很宽但平静异常的水面。原本这滨河已然干涸了,不久前,市政府刚刚下 令,在滨河经过洪州市区的这一段,蓄以库水,并在河道两岸建一沿河公园,供 第11页 市民休闲娱乐之用。这一工程见效很快,现任市长已广得市内各报之吹捧了。现 在南阁和段玉就在这新建的公园里,沿河散步。不时地踩过一个铁盖子,会听见 水泵在脚下的发怒声。 南阁已多次地吻过了段玉的额头,和她的耳垂,她的颈项。当他贪婪地吸吮 着她的美好的舌尖时,他甚至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本来是他所陌生的,而现在, 她却和他如此地亲密! 少女之心早就开了。她时而缓步走在河沿上,时而跑进田圃,在草间石径上 跳着走。那些少男少女的游戏,在她和南阁之间也同样地上演。 住在附近因天热而迟睡的人们渐渐都爬上斜岸溶入了、掉进了街灯的光晕里, 消失了。南阁骑车送段玉回家。 “你在洪州熟人多吗?”南阁问她道。 “不多。只有几个像我一样出来打工的。谁也不能像你这样,刚不当老师了 又能当记者。”段玉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说道。“不过有一个当兵的,昨天我们 还给他过生日呢。” “一个村儿的?” “当兵的这个不是,他和我哥是同学。那会儿我上初一,他俩上初三,都在 一个学校。” “那你哥现在做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干,就是给别人盖盖房子,到处打工。” “我以前也给别人盖过房子。” “你?”段玉把头抬起来,不相信地问道。 “不过没干几天,嫌钱少。除了盖房子,还在砖窑上干过,那倒是很卖力地 干了好长时间。”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干这些活儿呢?” “不想问家里要钱,想自己挣点学费。那时候已经上大学了,已经那么大了, 老问家里要钱脸红得不行。后来觉得干体力活吃亏,就不再干了。” “那干什么呢?” “干投机倒把。” “哈哈。什么?” “替别人当枪手。” “什么是枪手?” “就是别人出钱,我替他们参加考试。那时候的行情跟妓……” “什么?” “嘿嘿,我是说,我们替别人考一门,拿的钱跟妓女差不多。” 段玉不说话。南阁既然已经开了头,便不再有所顾忌,又说道:“不过现在 替考的行情越涨越高,那个什么却相反。” “替谁考试呢?同学吗?” “不是,全是社会上的。成人自考,成人高考,没人真学,都是想拿个文凭, 就找我们来帮忙。” “我见报纸上登过这事。” “哈哈,那也没用,最有用的就是取消成人考试。” “那为什么不取消呢?” “当官的煳涂呗。” “那你上大学后不也要参加考试吗?你那会儿不也是成人了吗?” “哈哈哈哈,我不也是应付过来的嘛。” “那你还能当老师?” “这不是已经辞了吗?” “哦。那,那不是吧,你骗我,你不是自己干不下去了。” “是干不下去了,但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哦。” 段玉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平房区里。大路边上有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 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巷子,进了这巷子,有一个没有装门的大院子,进去,往右拐, 再往左拐,尽头有一扇门。段玉说,这就是她和几个打工的姐妹共住的“宿舍”。 本来到那巷子口,段玉就不让南阁再送她了,但南阁怕她怕黑,执意要送, 没想到段玉从前所说的“宿舍”,竟是这样一个地方。就在段玉住的这间屋子的 隔壁,屋门敞开着,有很响的鼾声和男人的脚臭味一齐涌来。南阁使劲握住段玉 的手,鼻子发酸,真想说一句“你住我那里去吧”,但是一时又担心她错会了自 己的意思,把他当作一个骗色的人,便没有这样说。 “你这里安全吗?”他问道。 “没事儿,院子里的人都挺好的。” 南阁盯着段玉的眼睛,想说什么,却欲语还休。 “你快回吧,不早了。”段玉说道。 “那你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南阁一步三回头,满心不安地出了巷子。 在回去的路上,南阁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24岁了。而在此前,虽然他已经当 了两年老师,但他一直都感觉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他的年龄感丢了。那么,他的 辞职,便是这混沌意识中因挣扎而踢出去的一脚,而今日所见的段玉的处境,让 他勐然间很直接很清醒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看清了自己。 上午南阁早早地起来,去《洪州晚报》社见李离。 晚报和日报同在一座6 层的旧楼里,而那份《城市周刊》,则在报社大院进 第12页 门左侧的一座新盖的4 层小白楼上。这个位置,在南阁的家乡,都是属于厕所的。 南阁先去旧楼,找到了李离,俩人一块下得楼来,向小白楼走去。南阁对李离说 了他对这小白楼的感觉,李离“哈哈”大笑,说其实我们另有一个比喻,这晚报, 和周刊,虽然都是日报的子报,但由于晚报创刊早,所以就和日报同在一楼,就 像正房一定要和丈夫住在一个屋一样;而这周刊,就是新纳的小妾,虽然焕然一 新,但丈夫慑于大太太的威力,还是让她住在了偏房。俩人说说笑笑,上了楼。 在三层和四层之间的楼梯上,见一个老太太正倒退着下楼,一边还感激涕零地对 一个年轻女子说着含混不清的话。那位女子笑容满面,一个劲地说“您老慢走”。 见了李离,她朝他点点头,又去应付那老太太,李离则笑嘻嘻地上了楼,推开了 正对楼梯的那扇门。 令南阁吃惊的是,一进门,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张桌球桌,并且正有两个 长相一般但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在激烈鏖战。左边靠墙是一排8 张大红木桌,两 张两张地对在一起,有人在聊天儿,有人在看稿;右边是一片格子间,只能看见 一个人正趴在中间那个格子里面,其他人全被挡住了,所以只见木板;越过桌球 球桌,还有一张办公桌孤零零地贴着对面的墙,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正腰杆 笔直、背北面南地坐着写东西。李离一路打着招唿,向那个男人奔去。南阁紧随 其后。 “侯主任,他就是南阁。”李离说。然后又转过脸来,对南阁道:“这是编 辑部的侯主任。” “哦,请坐,请坐。”那侯主任搁下笔,站起来和南阁握手,然后指了指他 桌边的一张无主的椅子。可能是老有人找他说话,所以他特意准备了一张不附属 于任何一张桌子的椅子在旁边。 李离也从身后拽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们是大学同学,是吧?”侯主任问李离。 “对。南阁是我们洪师大的才子。三天前还在洪一中当老师呢,现在觉得当 老师没什么意思,就想到您这儿来锻鍊锻鍊。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发表了很多东西, 文笔好得没法说。”李离说着给南阁施了个眼色。 南阁赶紧从一个大信封里把他的作品复印件抽出来,双手捧给侯主任。 侯主任“哦哦”两声,点了两下头,接过来,翻了翻。 “嗯嗯,不错,不错。”侯主任说道。 “南阁上大学时还主编过校报,编辑这一块什么都会,一来就是熟练手,给 您当个助理绝对没有问题。”李离顺口胡扯。南阁脸上有些发烧,朝他皱了皱眉 头。 “行,你带他去见见方总吧。”侯主任说着把复印件还给南阁,又站起身来, 和南阁握手,“你拿去给方总看一看,然后尽快来上班。” 南阁便跟着李离往回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李离往左一拐,去敲那些格子间旁 边一扇未关的门。里面挺大,近门的两面墙下都长长地摆着真皮沙发,有两个人 正分别坐在那两张沙发上,听一个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方总,王主任。”李离进门打了声招唿,然后走到那张大办公桌前,对南 阁说道:“这是周刊的方总。”又对方总道:“这是南阁,我大学同学。” 方总走出来,和南阁握手,说道:“李离咱们请不来,请来一个南阁,这是 不是诸葛亮荐庞统啊?”说完哈哈大笑了几声。那位被李离称作王主任的随即也 很自然地附和着笑了起来,并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方总的手下全是高手。” 方总反问道:“那你不也是我的手下吗?”说完又大笑起来。 南阁把复印件递给他,他翻了翻,又回到桌子后面,按住那沓纸说道:“你 也写诗?” “都是上学时写的。” “少年情怀,少年情怀,哈哈哈哈。” “方总,您看,什么时候让他来上班?”李离道。 “明天就来吧,现在正缺人。他妈的燕青不仗义,也不打个招唿就开熘,昨 天——前天才打电话过来,说他留在北京不回来了。现在人心不齐,我也没办法 呀。”方总说时,神情有些黯然。 “不能这么说,”李离说道,“跟着您干过的人,哪一个不都成了一流好手? 不管是北京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们哪一个不是一去就成了骨干?这只能说明您 这儿是养鱼成龙的地方,鱼变成了龙,那当然是要飞走的。” “哈哈哈哈。”方总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李离的肩膀,说道: “他们不行,他们不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你要是过来,我就不怕别人走 了。” 南阁回头望了一下,门还敞开着,不禁为方总担心:要是别的编辑、记者听 第13页 见了这话会怎么想呢? “那方总,我就先走了。”李离说道。 “好,好。”方总说,“以后常过来坐。”又对南阁说道:“你去问侯主任 要几个合订本,先回去看看,明天来上班。” 刚上楼时碰见的那个女子正在和侯主任说话。 “美女汇报工作呀?”李离笑道。 “你才美女!”那女子回道。 “呵呵,小吴正在说刚才那老太太呢。老太太的儿子让他们厂长的老爹给打 骨折了,小吴帮她找了个不花钱的律师,把官司打赢了。刚才老太太买了营养品 来感谢小吴。” “呵,小吴不简单。”李离说。 “夸我呢损我呢?”小吴说。 “当然是夸你啦。为了以资鼓励,还给你带了个新朋友过来。”李离说着拍 了拍南阁的肩,又道:“这是我大学同学,叫南阁。以后你们就是同事啦。” 小吴看了看南阁。 “你好。”南阁朝小吴点点头。 小吴回了一声,说道:“我叫吴敏。” “嘿,打球的,先歇会儿,你们来认识一下新同事。”侯主任提高声音说道。 于是全屋的人全都向这里看过来。南阁转过身去,面朝大家微笑。 “他叫南阁,以后负责副刊和教育。刚来,有什么不熟的你们帮个手。”侯 主任说道。然后又对南阁道:“今天人也不全,你以后慢慢认识吧。” “那我明天来上班。”南阁说。 “好的好的。” 南阁拿了最新的两个合订本,和李离一起下楼。 下楼时,李离说道:“其实只有大报才有总编,就是《洪州日报》,下面子 报的头儿都该叫主编才对,但是别人为了套近乎,都把他们叫做这总那总,他们 听了也高兴。其实现在大报的版面编辑也改叫主编了,这么一来,子报的头儿好 像就跟大报的责编是平级了。” “这么多讲究呀?”南阁说。 “这就叫‘江湖’。”李离笑道。 南阁“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章 结伴陌生人 南阁头一天在报社上班,是个礼拜四。由于《城市周刊》是逢周五出版,所 以今天编辑们的工作就是排版。这期还都是别人在做,南阁没什么事,便帮着她 们校对。 编辑部进门右首的那片格子间,就是周刊的照排处,各版编辑轮流盯在排版 人员的背后,像导演一样口授指令。南阁时而看她们的版样,时而看她们如何和 排版人员协调,以尽快熟悉这份新的工作。上大学时他选修过“编辑学”,对这 活儿并不陌生,因而很快就得到了其要旨。正忙着的时候,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 陌生男人,径直朝编辑部主任侯正贤正对着的那个墙角走去。 “回来啦?”侯正贤和他打招唿。 “好不容易回来啦。”这人说道,并把手中的包搁在墙角那张桌子上,正对 着侯正贤坐了下来。 “他妈的,旧垣县教育局这回又要大换血了。”那人说道。“市里派人下去 一查,原来旧垣一中的校长早就和县教育局串通好了,这回一中高考作弊,十有 八成还是教育局长和一中校长在麻将桌上敲定的。” “这事是怎么给漏了的?”侯正贤问道。 “内部矛盾。旧垣一中的校长和一位老师有过节,那老师知道了内情,就给 捅了上去。家贼难防啊。” “哦。”侯正贤点点头,转而又道:“嗳,来了个新人,你见一下。——南 阁,你来一下。” 南阁放下手中的报样,走到他的身边。 “这是刘主任,刚从旧垣採访回来。这是新来的编辑南阁,顶替燕青的。” 侯正贤介绍道。 “哦,你好,我叫刘锋,侯主任的副手。”那人站起来,笑嘻嘻地和南阁握 手。 “刘主任路子很广,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商量。你那块教育版,这一段 时间来的专版都是他给联繫的。下一步工作,你听他安排就是了。——嗳,刘锋, 你也是洪师大毕业的吧?那你们是校友,这就更好办了。南阁是李离的同班同学。” “哦,这样啊,那就更是一家人了。好好,中午叫上李离,咱们四个聚一聚。” 刘锋说。 “你们三个校友一起去吧,我还有应酬,就不去了。”侯正贤说。 “那你不去谁做东啊?”刘锋说道。 “哈哈,你去报销差旅费吧,多报出来的还不够你请次客?”侯正贤道。 “还没寒酸到那份儿上吧?这主要是个礼节问题,礼应由你,先做东,然后 我才好意思请他嘛。”刘锋道。“不过你今天忙,我就先僭越了。只是我做头道 东,你二道的消费水准可不能低于我的双倍,这样才能把失去的礼节补回来。” 第14页 “呵呵,双倍就双倍。”侯正贤道。然后埋下头又去看报了。 “你先坐。”刘锋给南阁指指他对面的椅子,说道。然后抓起电话。 “喂,李离,在哪儿呢?商委?中午回来吗?来聚一聚,还有南阁,就在报 社对面的‘来得好’,好,等你啊。” 打完电话,刘锋似问非问地对南阁说一声“今天的版怎么样了”,起身朝照 排处走去。南阁跟上。 “怎么我回来了大家都不理我?”刘锋笑嘻嘻地问她们道。 “怎么,想请客呀?”吴敏回头道。 “嘿,和你是单请。”刘锋道。 “我们不用你单请,一块请就行了,这样不浪费你的时间。”其他几位姑娘 说道。 “你单请小吴?请什么呀?”一个年近40的女编辑一副媚态地说道。 “哎!鸡多了不下蛋,女人多了瞎胡乱,真没道理可讲。”刘锋道。 “嗳,你还没回我话呢,请什么呀?”那中年妇女追问道。 “红烧麻袋片儿,凉拌麻袋丝,醋熘麻袋块儿。”刘锋说道。 “呵!敢情你这回出差是贩麻袋去了。”吴敏笑道。 “他也就这本事。”那中年妇女道。 刘锋不再说笑,问其中一个编辑道:“刘芳,这期的教育版怎么样了?” “出来了。”刘芳说道。从电脑旁边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刘锋。 刘锋看了看,提了几点意见,拿着报样和南阁又回到他的桌边。 mpanel(1); “这几期咱们一直在给市里一些中学做专版,”刘锋说道,“刚开始是我联 系的,后来,由于是燕青的版面,所以就交给了他接着做。现在他走了,你可以 接着做。——嗳,你来这儿之前做什么?在洪一中?那好,下一步你就试着和你 们一中的校长说一说,咱们给他也做个整版。嗯……一个版两万块钱,这是一般 的价钱,要是你能让他多出,那多出来的就是你的。” “就是说,表面上是介绍他们学校,其实是为他个人树碑立传是吧?”南阁 说道。 “方法上是这样的,怎么能让他同意,这就得靠你随机应变了。洪一中是老 牌学校,虽然这几年被私立学校给超过了,但由于一直是市重点,所以还是有些 钱的,市里对它一直很关照,这你也应该知道。而且,学校有没有乱收费之类的, 这些把柄你也应该知道,到时候看情况办事就行了。” 手机响了。刘锋接听之后,和南阁一块下楼,去“来得好”饭店等李离。 俩人刚过马路,就听见李离在叫他们,一扭头,便见李离正急匆匆向他俩走 来。 “刘主任出差刚回来吧?”李离说。 “你小子消息倒灵。”刘锋说道。 “这有什么灵不灵的,你能跑到哪儿我们晚报的人也能跑到哪儿,我们总不 至于比你们落后吧。”李离说道。 三个人说说道道,进了“来得好”,拣墙角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怎么样,有赚钱的好买卖没有?”点菜的时候,刘锋问李离道。 “买卖不买卖还不能确定,不过商委主任要出任‘天利’集团的副董,这倒 是个事儿。”李离答道。 “已经确定了吗?” “刚确定。” “那‘天利’肯定还要扩大,有了官方的支持,这就更容易了。” “不光这样,咱们‘总部’有人主动和‘天利’联繫,‘天利’已经上钩了, 这回‘天利’在龙城投标成功,就是‘总部’给帮的忙。” “那也行,咱们虽然失去了‘天利’,但更多的想超过‘天利’的人会来借 助于咱们。” “嘿嘿,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渔翁得利,咱们什么时候做的都是没本儿的买卖。 ——嘿,南阁,刘主任最会来钱,你偷学几手,比咱们光写文章强多了。” 南阁啜口茶,笑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总部’,克格勃呀?” “不是,开玩笑的。”李离笑道,“我们把在北京办报纸的哥们儿叫做总部, 是说他们能耐比咱们大,有什么事儿咱得靠他们帮忙。” 有菜端了上来,服务员为他们打开三瓶啤酒,李离分别给刘、南和自己倒上。 “你也是空手来闯天下,应该进这个圈圈儿。”李离接着道。“哪天我做介 绍人,咱们聚一聚。你说是吗刘哥?”刘锋点点头,说:“兄弟嘛。”李离又道: “靠当记者当编辑,混上10年20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出路,所以还是跟圈儿里混 得好的人学学比较好。你刚进报社,有许多事你不了解。其实大家做记者的,手 里有很多便利,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一个人的便利,也是便利,但总不如 大伙互相通气,一块儿做事的好。所以,媒体的朋友们就常常聚一聚,一块商量 第15页 些事情,慢慢地朋友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个关系比较密切的圈子。哈哈,现在 不光是记者,其他行业的人也有被联繫起来的,有当官的,有执法的,有大学老 师,还有一些私家侦探,他们都能帮咱们做些事情。” 南阁点点头,说:“哈哈,这个我懂,其实干什么的没个圈子呢?当老师的 也有自己的关系网,靠这个来巩固自己的利益。” “呵呵,”李离道,“你以后关系多了,可以多拉一些软gg回来,那比干 拿工资强多了。” “什么是‘软gg’?”南阁问道。 “就是文章形式的gg,看上去是篇文章或新闻,其实是收了费的,给别人 做宣传。”李离道。“你现在那块教育版做的就是软gg,每期都给一个学校做 个整版。” “接下来就该南阁做了。”刘锋笑道。“你试着做一段时间就熟了。” “你们的圈子有多大?”南阁问李离。 “呵呵,要多大就可以有多大,大家都吃这碗饭嘛。”李离道,“上自北京, 下到县城,都有咱们的朋友。真是不打不成交,原来总有北京的记者怀着私人目 的到下面来捣乱,冲突了不知道多少回,后来大家就觉得自家人老这样掐有什么 意思?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于是就有了默契,碰到那可以 赚钱的活儿,大家就一块赚了。” “什么赚钱的活儿?”南阁道。 李离笑笑,说道:“其实你干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到时候不是你去找钱, 而是钱来找你,就看你会不会做了。比如有一家报纸说,嗳嗳嗳,你哪家生产的 电器不合格,动不动就会自燃,消费者们都要注意啊。这时候那家电器厂就着急 了,跑到报社来请求更正。但是你说更正就更正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等他们 孝敬得够了,这时候报社就可以发表文章说,我们正在对该厂进行质量监督,对 于此事,我们将做进一步的跟踪报导。然后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换一种口唇,再 发表文章,说,在我报对该问题进行过报导之后,该厂对消费者所反应的问题很 是重视,经过一段时间的改进,他们终于克服了原来的技术困难,电器不会自燃 啦。呵呵。也可以让另一家报纸较快地反应一下,说,经过我们更深入的调查, 发现这些电器原来是由于个别工作人员的疏忽,把不合格产品当合格的给卖啦, 现在该厂已经将这些产品全部紧急收回,大家可以放心去买啦。呵呵呵呵。当然 这种情况也不是最典型的,大家也可以不合作,不过在有些时候合作一下效果会 更好一些。我们把它叫做‘联合打假’。呵呵。” 李离拿起杯子,和刘、南二人碰了一下,大喝一口。 “这不太坑人了吗?”南阁道。 “当然我们心里都有谱,太离谱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李离道。 “那要是有内部人看不过去,来揭发你们呢?” “一般不会,我们有自己的原则。要是有谁不守规矩,大家就会孤立他,他 也就等于自动退出了。你刚来报社,可能不知道,报纸要捧一个人,那很容易, 要杀一个人,也很容易,更可怕的是几十、上百家报纸联合在一起,那要干什么 干不成?只要不惹政治,报纸就是权力。” “那是不是有的钱挣,有的钱不挣呢?不然这事儿就太黑了吧?”南阁干笑 了一声,说道。 “当然大家工作是工作,创收是创收,两码事,就像当官的就得干出些政绩 来,这是他的工作,而利用职务之便谋些私利,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李离道。 南阁心下黯然,却又生出些好奇心来,想知道“人在江湖”会是般什么样的 风景,就好像一个艺成下山的少年,既闻到了江湖中的血腥,又想凭藉背负的宝 剑尽情游戏一番一样。他惴惴然,又欣欣然;欣欣然,又惴惴然。 “刘主任,咱周刊一共有多少人?”南阁问刘锋道。 刘锋一直在听李离说话,边听边呷酒,见南阁问他,便眯眯一笑,说道: “就三十来个,大都是女同胞,除了你今天见到的这几个,其他人都是些到处乱 跑的,也不一定就是出去採访了,反正公事私事都是那么多时间,他们到时候交 稿就行了。你也一样,把你每周两块版做完,想干什么都行。” “晚报人多是吧?” “他们一百多人,美女倒有那么一两个。你多往那边跑一跑,看能不能钓到 手。” 南阁没想到刘锋会说这些,但刘锋这么一说,他倒觉得这人挺随和,是个易 交之人。笑道:“李离叫吴敏‘美女’,那是为什么?” “那是她脸皮厚,整天都说自己是‘美女’,别人也就那么叫她了。”刘锋 第16页 道。 “哈哈,有意思。”南阁道。 酒散以后,李离上了旧楼,南阁又随刘锋去白楼,一下午都和女同事们在一 起排版,一边想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6 点钟,下班。南阁本来想用报社的电脑上会儿网,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 实在不宜让人怀疑有贪图报社小便宜的想法,便随着大家一哄下了楼去。上得公 交车之后,才思量起,今晚是不是该再约段玉出来。但是,带她去哪儿呢?南阁 实在不是个会玩的人,要不然,他和谈了三年恋爱的赵佳也不会一毕业就分手了。 那就全当是练习吧,南阁曾经这样安慰自己。也确是这样,一个高中生,在高考 之前,必须练习三年,而到监考前几个月,还要每个月都来一次模拟考,最后才 能华山论剑,这过程是何等的繁复!而自己的恋爱,才刚刚练习了三年,还没正 式入考场呢!何况即使考试通过了,那还有四年的大学!——啊,不能再想下去 了,再想会把实际的大学和这“爱情大学”给混淆了。——但是,大学难道不就 是为谈恋爱而设的吗?难道大学实际上不就相当于一个爱情训练场吗?那么混不 混淆也没多大关系,因为二者的界线太模煳了。唉!赵佳。可是,尽管吃了一堑, 自己却并未长出一智来,因为今晚究竟该约段玉去做什么自己仍无从决定。和贾 圆倒简单了,就他妈是个通姦,她不敢见人,我也不愿,这是纯粹的、百分之百 的安全关系!可是段玉……南阁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一种非正常的恋爱关 系。仔细盘点一下,除了现在这犹犹豫豫去接受的段玉,偷情已久的有夫之妇贾 圆,他在上大学时,还背着原来的女朋友赵佳喜欢过一位在校办餐厅上班的一位 女侍应生。没有一次不是那种一旦公开就会招人非议的关系。百分之百的安全关 系,安全关系,百分之百,或许跟赵佳在一起时才是不会招人非议的、循规蹈矩 的、百分之百的安全关系吧,但不是,因为他们这关系最终还是破裂了,它是不 “安全”的。当然,这里的安全概念就有了“分歧”。但是不管怎样,对“安全 关系”的追求,正好暴露了他随时都想逃避的心理。抽——身——而——退。对, 即便是和赵佳在一起时,这种心理也一直存在,因而每当他和赵佳的亲密接触就 快到达那一点时,他总是能够很理智地,将距离瞬间拉开。那是为什么?是怕负 不起责任吗?不,归根结底,是潜意识里有一个感觉:这两个人终归是会分手的。 而和贾圆他便没了那么多顾忌,这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因为,贾圆是有夫之妇, 贾圆已不是处女之身,贾圆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她是我所喜欢的美丽。 段玉。 那么就是说,赵佳不是他所喜欢的,那一个。 贾圆也不是。 但贾圆是个很好的情人。 …… 南阁决定带段玉去华宇购物中心。虽然那里的东西贵得惊人,但很舒适,也 很热闹。而且八层是小吃,九层是游艺厅,段玉爱玩什么,可以由她挑。 决定了就想给段玉打电话,但车上很挤,也很嘈杂,便没有打成。在倒车的 车站上,他才拨过电话去。 接电话的不是段玉。当那姑娘把电话交给段玉时,南阁听见她在笑。 “你吃过饭了没有?”南阁张口就问。 “没呢。”段玉说。 “那出来一块吃吧,换换口味。” “现在人多,走不了。”她遗憾地说道。“去哪里呀?” “我想去华宇。你大概几点能完?” “我也不知道。” “要不这样吧,你先少吃点,垫一垫,等忙完了再给我打电话,再好好吃, 怎么样?”他笑道。 “嗯……华宇很贵的。” “又不是每天都去。” “那我给你打电话。” 听得出来,她很高兴,这让南阁倍感心情爽朗。 在坐另一趟车回家的途中,南阁忽然想起他的一位大学同学来。这位同学平 时花钱有点手大,家里又不是很殷实,因此免不了经常要向大伙借钱。后来他有 了女朋友,大伙都说,这下惨了,以前是一个人花,现在两个人花,咱们这些债 主甭想再翻身了。没想到后来这小子再也没问他们借过钱,还发感慨说:“一个 女人知道让你省钱,真是难得。”回味一下刚才段玉说的那句“华宇很贵”,南 阁不禁也有些飘飘然:这是个好姑娘;她真心喜欢我。 回到住处,南阁正想就着音乐看会儿书,手机响了。 “咱们怎么去华宇?”段玉问他道。 “骑车去吧。你有时间了?” “你现在过来吧,到门口叫我。” “好。” 南阁匆匆下楼,跨上自行车,向精彩美容院而去。 第17页 在离店不远的十字路拐角处,南阁唿了一下段玉,不一会儿,段玉脚步轻快、 满面潮红地匆匆走了出来。 “脸怎么这么红?”南阁问她道。 段玉摸摸右脸颊,反问道:“红吗?” 南阁一笑,让段玉坐上来,又问她道:“你刚才不是说人多吗?这么快就完 了?” 段玉抱住他的腰,说:“刚才人多,现在人就少了呗。” “那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 南阁“哈哈”一笑,驮着她一路走去。 “你们店里连你一共有四个姑娘是吧?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谁接的?”南 阁道。 “嗯,那是张丽。怎么啦?” “我听见她笑你。” 段玉忽然臂上使劲,让南阁感觉腰上一紧。 “怎么啦?”南阁问道。 段玉却不说话。 “嘿,怎么啦?”南阁连连回头去看,然而段玉的脸贴在他的背上,看不见 表情。 “她们刚才笑话我呢。”段玉像个小孩子似地说道。有些娇憨的意味,又能 听出一些欢喜,一些犹疑和询问。 “出门的时候吗?” “嗯。” “我知道了,她们羡慕你。”南阁说。 段玉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哈!我知道你为什么脸红啦。”南阁抬起左臂,左手成拳,朝天振了一下, 很兴奋地说道。 “为什么?”段玉道。 “因为你出门时害羞了呀,她们笑你,你一紧张,就给脸红了。嘿,你脸红 红的真好看,你下来吧。” “干嘛呀?”段玉翘起下巴来,问道。 “亲你一下。” 段玉“嘤”地一声,把脸使劲贴在南阁的背上。 “嗳,我给你打电话时那三个姑娘也都在是吗?”南阁说道。 “在呀。” “她们说什么了?” “她们……她们什么也没说。” “嘿嘿,我刚才在外面见你们店里人并不多,那我打电话时也多不到哪儿去, 肯定你撒谎了。她们在旁边干扰你啦?”南阁笑道。 “不是。” “那是你故意撒谎。” “不是。” “是。” “不是。” “是。” “她们没有干扰你。” “没有。” “咦,你怎么不上当呢?” “上什么当?” “你刚才该说‘不是’才对呀。” “不是什么?” “算了,不说了。气死我了。” 段玉“咯咯”笑了起来。 天渐渐蓝了。是的,是蓝了。夏天的夜晚来临之前,天先变蓝,而后这蓝色 逐渐加重,天才渐渐变黑。而在灯火多的地方,这蓝色只会变成雾状,却不会消 失,这空气的蓝与霓虹灯的红、黄,便构成了这城市之夜的斑斓底色。 南阁和段玉就在这底色中穿行。 华宇一层是卖手饰和化妆品的,段玉一进去就在各柜檯前跑来跑去,总是像 是认真似地看一看就又转移了地方。南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笑着看她活泼的 身影。 转了一圈,段玉又跳到了南阁的眼前,拉着他上楼。 “我饿死了。”在电动扶梯上,南阁说道。 “饿了吗?那咱们坐电梯,直接上去吧。”段玉说道。 于是两个人又在二楼挤电梯,直接上了八层。 整整转了一圈才定下吃什么来。坐到座位上后,南阁盯着段玉的嘴唇,说道: “你没用口红。” 段玉一愣,说:“嗯。” “下去我给你买一支吧。”南阁说。 段玉双眼一笑,说道:“到别处买吧,这儿太贵。” “还不一样?我看有那便宜的,60块钱一支。” “那还便宜呀?20块钱就能买支好的。” “哦,我不懂。我光懂得吃。” 段玉“咯咯”笑了起来。 俩人正说笑间,南阁感觉有个人向他走来。正要回头,那人却已站在了他的 身旁。 “南老师好!”那人说道。 是个女生,南阁的学生。 “哦,夏燕,你一个人吗?”南阁说道。由于那个叫夏燕的女生说话时笑眯 眯地直看段玉,南阁也忍不住向段玉看去。段玉朝他们笑笑。 南阁刚说完就注意到了在他的侧后方还有一个人,是个面带笑容的老太太, 四十来岁的样子。 “哦,这位是……”南阁道。 “她是我妈。妈,他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阿姨,你好!”南阁说道。 那位母亲很有涵养地笑着,说道:“你好。我女儿常夸你,说班上同学都很 喜欢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第18页 “我前年刚毕业。”南阁说道。 夏燕看着段玉,笑道:“这位姐姐真漂亮,是你女朋友吧?” 南阁出了一身汗,说道:“哦,老乡。”正怕夏燕再要问什么,她母亲在一 旁说道:“燕,和南老师告别,咱们回去吧。” 母女俩臂挽着臂走了,南阁长吁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她是你学生吗?”段玉问道。 “哦。”南阁笑笑。脸肯定红透了,他想。 “我说刚才她为什么老往这边看,原来是因为你。” “唉!原来还是我的学生,现在都不是了。”南阁嘆道。 “上学真好。”段玉垂着眼帘,说道,“我现在才后悔当初没好好上学,要 不现在也好找工作了。别人对服务业都有看法。” 南阁看着她,微笑道:“慢慢想办法吧。” 这时手机响了。南阁掏出手机来接听。 “南阁,我是你七舅。”对方说。 南阁一愣,心道:哦,来了。“你现在在哪儿?”南阁道。 “我现在给一个老闆当保镖,天利集团,你知道吧?他还是市长的儿子。” 七舅说道。 “谁?谁是市长的儿子?”南阁奇道。 “马市长的儿子不是在天利当老闆吗?嘿嘿,虽然是副总经理,不过他说话 都算数,总经理都听他的。”七舅道。又道:“他已经答应了我,他能把我捅了 人的事给摆平啦。” “这么快就上班了啊?”南阁自言自语道。 “我原来是到他们这里来应聘保安的,但是马总见我能打,就让我当了他的 保镖。”七舅接口道。很是兴奋的语气。 “哦……”南阁一时反应不过来。七舅舅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去应聘,这让 他很是吃惊。“我现在放暑假了,刚回家,等我回到洪州咱们再见面吧。”南阁 道。 “好,你记一下我的手机。”七舅道。 南阁彻底给蒙了。本来他还在为七舅的事发愁,没想到他倒容易转运,这么 快就找到了一个靠山。但是他又对这件事感到有些忐忑,总觉得七舅作为一个在 逃犯,身后很明显地有那么一条极容易被人踩住的尾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事 的,即使现在把这个污迹给遮住了,但是谁能担保那遮丑之布不会被大风给吹走 呢?一胡思乱想,和段玉的约会便变了味儿,这一个晚上,他便在惶惶然的心情 和对段玉的敷衍之中度过了。 第五章 进退之间 现在的暑假远远没有南阁上学时那么名符其实,因为尽管是假期,学校也安 排了老师上课。洪州一中的学生们刚刚自由了一个礼拜,便又被召了回去。虽然 学校折衷了一下,暑期每天只上半天课,但学生们的暑期计划还是被完全打碎了。 不过这却给南阁提供了些许方便。因为,南阁要给一中做专版,就必须保证 校长和某些相关人士能够在校配合。 学校每天上午上课,南阁和校长约定星期一下午在校长办公室见面。 这回身份不同了。在再一次走进一中校门时,南阁这样想道。原先还是上下 级关系,现在已经成了平级。而且,做起了交易。但忽然他又有了种不好的感觉: 原来什么都躲不过去啊。当初自己辞职时,不是有不愿再见校长的原因在内吗? 可见一切都不可逃避。唯其“避”者,乃是“壁”呀,越避越堵,反而不如信其 自然。 临行之前刘锋又给他讲了几点谈生意的诀窃,用来对付校长,但是他不知道 能不能用得上。毕竟自己对“生意”一无所知,即使临时抱佛脚,恐怕也只能是 让自己多闻一些脚臭,而不会真正听到什么真谛,让自己有所长进了。 在电话里,南阁只对校长说,他现在在《洪州日报》社(全国各日报社的子 报、子刊在对外活动时都爱打“日报”的牌子,以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不过他 们的证件除了新闻出版署印制的正式记者证外,大都是日报社给印的内部记者证, 因而说自己是“日报”的,似乎也不为过)上班,有点工作上的事,想和校长谈 一谈,并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然而校长当即就答应了,说,好,南阁有出息, 我说怎么会突然辞职呢,原来果然是已谋高就了,这是好事啊,好事!坐到校长 办公室后,南阁虽然已没了当初辞职时的那种心情,但校长的热情却不减当日。 一瞬间,南阁忍不住想,自己当初若不辞职会怎么样呢?那位不习惯进屋敲门的 歷史老师,现在不也干得好好的吗? “你在报社,如鱼得水吧?”校长坐在大办公桌背后,慈祥而有些许谄媚地 说道。没等南阁回答,他又接着说道:“只要有本事,在哪儿都是好样的,我早 知道南阁胸有大志,是不甘心一辈子都当老师的。” 第19页 南阁却给不好意思了,说:“其实我是在《洪州日报》的一家子报干,叫 《城市周刊》,有一个版面,是关于教育的,归我管。”说着便从来时提着的塑 料袋里把最近几期报纸取出来,拿给校长看。他站在校长身边,在桌上打开前几 期的那几个其他学校所做的专版,对校长说:“这几个学校都和我们有固定的联 系,他们一有什么活动,都在我们这儿发新闻,学校老师有教学论文啦、随笔啦 什么的,我们也给发。后面还有几个学校,还排着队呢,想让我们给他们做专版。 我想他们是些什么学校呀,教学成绩上不去,就只会靠这种华而不实的宣传来哗 众取宠。可是他们这一招还挺灵,因为市教委、教育局都订着我们的报纸,看了 以后,对他们就有印象了。而那些常看我们报纸的家长,也迷信这个,觉得他们 的学校好,就让他们的孩子去上这个学校。可是他们那些学校怎么能跟咱们比? 咱们多少年的市重点了?不过咱们光顾埋头抓教学质量好像也不行,不搞点宣传, 那些迷信报纸的家长怎么会知道咱们比这些做了宣传的学校强呢?所以,我也想 着给咱们一中做一个专版。我负责这个版,肯定要做得比其他学校好一些。” 南阁一口气说完了,顿感浑身轻松,但又不知道校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 此还是些微有点紧张。他看看校长,又看看摊在桌上的报纸,不知道是不是该换 一种站立的姿势。 “好事啊,这是好事!”校长略一沉吟——似乎连沉吟的过程都没有——便 勐拍了一下桌子,抬头说道。但头抬的时候目光并没有抬起来,而且那脑袋也瞬 间便又低了下去,继续盯着桌上的报纸看。 “行,这事就由你来安排吧。”校长说道。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抬 起头来,盯着南阁,问他道:“需要多少钱?” “两万。”南阁报价。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好,需要什么配合,你跟我说就行,我全力支持你。”校长拍拍南阁的后 腰,说道。 “那我明天带摄影记者过来拍几张照片,您再提供一些相关资料就行了。” “行,没问题,没问题。”校长很爽快地答应道。 第二天上午,南阁便和周刊一位叫王尧的摄影记者来拍片子。先是校长同志 在办公室里骚首弄姿地拍了一张,而后又去图书馆,微机房,等等地方,然后南 阁又提议去给那建设中的教工宿舍楼也拍一张。在向那楼走去时,南阁发现,那 座拉满大网的新楼上一个人也没有,便问校长道: “今天怎么没人上工?” “哦,这个,工程上的料送得不及时,暂时不能干。”校长说。 “唉!还是有人在上面的好。你说是不是王尧?”南阁说道。 “有人肯定比空楼要好,不过也行,就这么照吧。”王尧说道。 “就这么照吧,也无所谓的。”校长也道。 王尧便去调镜头,南阁和校长则跟在他后面打转。 mpanel(1); 看着那大楼斜斜铺在地上的影子,南阁忽然想起了家乡的那座飞虹宝塔。那 座塔建在山顶,高有13层,因而是方圆数百里之内海拔最高的一座建筑。当地的 人们去山上游玩,在和宝塔合影时,总爱选取一个巧妙的角度,做出一副手搭塔 顶的样子来。那相片照出来,还真像人比塔高似的。南阁看着王尧蹶着屁股左颠 右走的样子,心念一动,想道,其实这楼上没人不要紧,有校长一个人配合一下 就行了。他可以像南阁的老乡一样,把手伸展,遮住楼顶,那样照出来,不就是 一幅只手遮楼的好照片吗?其图片说明可以写作:这座新教工宿舍楼是由校长同 志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还可以如法炮制,让全校师生集体列队站在操场上, 校长则立于指挥台之上,长伸巨臂,手掬众师生(当然,这需要王尧做点特技处 理),其图注也可写作:校长同志对全校师生总是像对待儿女一样关怀备至。想 到这里南阁忽然想吐,脑中一片眩晕。恢復正常状态之后,骂自己一句道:他妈 的,我怎么这么噁心?但仔细一想,在他之前所做的那几块教育专版,好像就是 这样行文,也是这样加图注的,于是长舒一口气,释然道:原来只是受了同行的 一时误导。又想:反正我他妈已经不再是一中的人了,再怎么噁心也与我无关。 正浮想联翩的时候,王尧已经拍完了照片,向他们走来,一边拿手背擦着汗,一 边说:“南阁,还有什么?没事了就回吧。” 南阁道:“校长还准备了些相关材料,再回去拿一下吧。” 在去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校长劝南阁和王尧中午留下来吃饭,南阁怕在饭 桌上跟校长没话可说,出现尴尬局面,便藉口中午已经有了饭局,给推辞了。校 第20页 长便徵求王尧的意见。王尧漫不经意地说道:“不吃。”便又自顾左顾右盼去了, 弄得校长很是尴尬。南阁赶紧打圆场,叉开话题大谈一中的好处。 “咱们学校的情况其实你都了解,我把现有的一些总结材料给你,你依据我 平常开会所讲的那些,自己再组织组织,就是一篇好文章。”校长说道。 “对,写咱们学校那肯定是一下笔就收不住,一个版的文字,一会儿就够了。” 南阁跟道。 校长隔着办公桌把相关材料交给南阁,南阁则从包里拿出两张gg合同来, 递给校长,说:“主编让带上这个来,说是这样合乎规矩。我也不懂,是不是您 让财务上盖个章就行了?” 校长看一看那合同,提笔就填,填完之后,把一中的大印给盖上,递还南阁 一份,说:“什么财务不财务的,我最讨厌办事程序繁琐。这就行了。回头我跟 财务上说一声,让他们把钱给汇过去。” 完了又留俩人吃饭,南阁再辞一番。王尧在他俩客气的时候,忽然又来了句 “不吃就是不吃,不用再说了”,喷得校长一阵干笑,说,那好,以后有机会一 定要过来。直送俩人到了楼门口,才摇摇手,返身回去。 出了校门,王尧问南阁道:“吃西瓜还是喝啤酒?” 南阁“哈哈”大笑,说:“先喝啤酒,吃点饭,完了再吃西瓜吧。” 俩人在街边找了个小饭馆,喝起酒来。 南阁边喝边给王尧讲校长的故事。说,这校长原先是下面某县的一个县委书 记,有一年机构改革,他被调到了市里,但是市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位子,便成了 候补官员。候补了一年,也没见上面有安排他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毛糙。那会儿 他和市里关系平平,送礼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反应,只有管教育的一位副市长还亲 近些,便去求他支个招儿。正巧一中原先那位校长业绩也平平,而且年头也快够 了,这位副市长便问他愿不愿意接这个班。他想,虽然别人总说教育部门是清水 衙门,但是依洪州市的财政情况,不会亏待一中;再加上如今家长们望子成龙心 切,想尽办法要让孩子上重点,这又是可以灵活操作之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又想:我一可以坐此观望,以待时机;二可以多方赢利,顺搭“楼梯”,总有一 天会熬出头吧。哪想一到一中,他便没了再图升迁之心,两年之内,制造了无数 绯闻,到如今整天住在学校,连家都不回了。 “都他妈一群混蛋!”王尧骂道。 南阁笑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校长同志年纪这么大了,还能驾驭几只 虎狼,真不简单。” 王尧一甩头髮,也“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报社,大家正在休息。但真正“休息”的,好像只有方总一个人,他的 门紧闭,估计又例行惯例在沙发上午睡呢。其他人有打桌球的,有在网上打牌 的,而编辑部主任侯正贤则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书,令南阁心慰。为什么心慰? 说不清楚,也许是觉得遇到知己了吧,或者是侯主任的静,让他感觉到了一些生 的从容。 王尧直接去旧楼洗照片去了。侯正贤见南阁回来了,不紧不慢地对他道: “哦,南阁,刚才有你个电话,我记下了他们的电话号码,在你桌上。” 南阁拿起那页记着电话号码的稿纸,一看,想不起是谁的电话来,便心存狐 疑地照着那号拨了过去。 “喂,是南阁吗?我是郭升啊!”对方拿起电话,便自报家门。“你小子什 么时候去的报社?也不跟老哥打个招唿。我是今天看了你们的报纸才知道的。我 说嗳——,这报上有个责任编辑的名字怎么跟你的一样?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一 下。接电话的人说你不在,我问他这个南阁原来是不是在一中当老师,他说是。 后来我又打你传唿,可是等了老半天你也没回。” “哦,我唿机停用了。”南阁道。 “那你手机号多少?我记一下。” 南阁说完他的手机号,郭升又道:“怎么样,在报社混得还不错吧?” “刚来,什么也不知道呢。”南阁道。 “慢慢来嘛,什么都有个过程。——你晚上有时间没有?咱哥俩聚一聚。都 大半年没见面了吧?” 南阁不喜欢这个老乡的为人,晚上又想和段玉约会,便推辞道:“今天晚上 不行,得加班。” “那就周末吧,星期五,怎么样?我星期五给你打电话。” “那你星期五打电话吧,到时候再看。我们的工作没准点儿,也不知道什么 时候会忙。” “那好,我星期五给你打电话。你好好干,给咱老乡也争口气。” 挂了电话,南阁心想:争你妈的气,我干得好不好,跟我老乡有屁的关系? 第21页 心下一愤,想起这位老乡的一个故事来。 郭升从财专毕业后,便直接在洪州租了家店面,经营起了香菸饮料。他开店 的本钱,大部分是他未婚妻的父亲给垫的。除此之外,他还各处借了些。也向村 里几个朋友借了几百。后来他的店开张了,赢利了,但是借朋友们的钱却一直未 还。上班后的第二年夏天,南阁放假在家。一天晚上,天刚黑,郭升匆匆跑来找 南阁,说他要赶火车回洪州,让南阁骑摩托车往火车站送他一下。在路上,南阁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走?郭升说,他头天晚上才回来,本来是要 多住几天的,但店里忙,只好趁天黑赶回去了。送郭升到了火车站,南阁返回村 里。刚进村口,迎面碰上两个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路的哥们,像着了火似地大声 问他道:“郭升走了没有?”他俩都是郭升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听说郭升回来了, 便去他家讨那几百块钱的债,没想到郭升一眨眼便又走了。 “他是回来干啥的?”南阁问这俩人。 “谁知道!”这俩人说,“他妈的,下次回来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后来南阁听郭升炫耀他和南阁那位高中同学偷情的故事的时候,南阁才知道, 原来郭升那次回乡,是为了躲避在洪州的债主。由于那时他为了摆脱那位女生, 给了她两万块钱,而他的店里也刚刚装修,一时资金周转不灵,有人来讨债,便 只能躲着了。郭升这样说道。但是回到村里为躲避同乡而摸黑出逃一事,他却略 过了没提。南阁也懒于插足其间,便也没对他说他回村后遇上他的债主的事。那 次感觉就像是地下党似的。不过有件事却让南阁没有做出和郭升断交的决定。还 是在郭升请求南阁送他去火车站的那天,郭升说他的钱全留给爷爷奶奶了,因此 需要南阁借他二百,等南阁回洪州后就还。听说郭升欠债不还的事后,南阁还怕 他借出去的钱也会一去不回,但是一等他回到洪州,郭升便把钱给送来了。就是 在还钱的那天,郭升向他讲述了他和南阁的那位同学的艷史。 下午的工作就是整理一中的资料,加工成一篇独家报导。礼拜三会稿,头儿 们审过各版的东西后,礼拜四拼版。到快下班的时候,刘锋又回来了,笑嘻嘻地 问南阁战况如何。 “一帆风顺。”南阁说。 刘锋“呵呵”一笑,说:“下期的专版我已经给你联繫好了,二十九中,你 去採访一下就行了。” 南阁一听,大感欣慰,觉得这份工作还蛮不错,最起码副主任能体贴下情, 不十分难为于他。要知道,他当了两年的语文老师,环境相对封闭,每天都在练 习如何和学生打交道,哪会和大人做买卖呀。有了难度大的生意,还是主任们出 动的好。 “合同带回来了吧?”刘锋问道。 南阁把那份合同书拿出来,交给刘锋。 刘锋说:“这是咱们编辑部的创收,跟gg部没多大关系。回头我把钱取出 来,你提成百分之三十。”说罢拿走合同,锁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南阁一听,愣了。这gg费一共两万块,百分之三十,就是六千,妈妈呀! 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转念一想,那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呢?充了公了吗?还是 编辑部的人大家全分?却又不好意思再问,便又默默写稿。写着写着又走了神, 想,这百分之三十,肯定是用来奖励我拿下了一中这块肉的,也就是说,专版是 谁联繫的,谁就提成百分之三十,那么,如果是刘锋联繫的,我只是跑跑腿,采 採访,写写稿,那这钱就与我无缘了。想着想着觉得不是个味儿,但又想,我又 无心做个买卖人,写写稿,赚俩稿费,也就行了,何苦去计较这些呢?心下便又 疙疙瘩瘩地“释然”了。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和段玉见面。俩人都是新生的激情,只要在一起,即使 没什么可玩的,也都很开心。只是南阁心里还有些嘀咕,不知道该不该带段玉去 他的住处,因为他害怕,一旦去了,是不是就会泥足深陷?但是如若和她没有进 一步的发展,他又担心这关系是否会倏然中止?南阁心下矛盾不已。 那就在家里看看vcd 吧,不要胡思乱想。临下楼,南阁这样决定。于是又给 段玉打了个电话,说他一会儿就到。一路上都在想,那六千块钱到手之后,该怎 么处置呢? 车到半路,手机响了。一看,是贾圆家的电话。妈妈呀!她回来了? “喂,我回来了。”贾圆的声音似乎沾染了一些海风晨露,有一种湿湿的质 感,还有点发颤,但娇情不减。“你在哪儿呢?”她说。 “在车上,刚下班。”南阁说道。 “报社的工作还行吧?累不累?” “一般吧。肯定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你今天刚回来吗?” “废话!当然了。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十来天没见面了,想我了吧?” 第22页 “废话!当然了。”南阁模仿她的声音,说道。“你那个谁,不在?” “他又出差了,就我和儿子在。儿子累坏了,已经回他屋睡觉去了。” “哦。” “‘哦’什么‘哦’!什么时候见我?” “你儿子不是在吗?方便?” “明天他就回他姥姥那儿去。” “那就周末吧,我刚上班,这几天忙,忙死我了。” “那好,礼拜五我给你打电话,或者你给我打。” “好。” 放下电话,南阁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事儿给漏说了,皱了半天眉头,恍然道: 郭升也约了礼拜五见的。心里便有些糙:他妈的,原来学生并不是最烦人的。 每次去见段玉的时候,南阁都是在精彩美容院外面给她打电话,而从不进去 找她。有时候段玉正忙着,他就在外面等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见美容 院的其他人。 8 点来钟,南阁和段玉吃过晚饭,骑车来到他的住处。 一进门,段玉就意外地说道:“呀!你一个人住这么大呀?” “这还大吗?”南阁也因段玉的意外而感到意外。不过想到段玉和别人合住 的那间小宿舍,他的意外也就不意外了。在外谋生,第一步能有个像样的住处就 不错了,他有多少老乡,在外打工,不都是住那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吗?而且他 们中间有不少人年龄和他父亲差不多。他嘆口气。 在回家的路上,南阁顺便买了两个影碟机上用的话筒,这时便拆开包装来, 插了上去。段玉则在他的抽屉里找她喜欢的mtv. “怎么全是男人的歌?”段玉委屈地说道。 “唉,这倒给忘了,你喜欢谁的我下去买吧,楼下就有家音像店。”南阁说。 “还得买吗?” “好像也有两盘女碟吧,是张惠妹和孟庭苇的。你要不喜欢下去买两盘。” “哈哈,什么是‘女碟’?碟还分男女吗?”段玉笑道。 “碟怎么就不分男女了?不是有母碟和子碟吗?那子碟不是母碟和公碟生出 来的吗?”南阁也笑。 “那就不用买了,让孟庭苇和随便哪个男碟生几个别的碟出来吧。”段玉说。 南阁“哈哈”大笑,说:“没想到你他妈也这么坏。” “你骂我!”段玉忽然竖起了双眉。 “啊,对不起对不起,说熘了说熘了。”南阁连忙道歉。“不过‘你他妈’ 只是个感嘆词,没别的意思。” 段玉接着翻看那些碟,又道:“还全都是老歌,都是上个世纪流行的了。” “也不全是,有今年新出的啊。”南阁辩解。 “是,我看见了,不过唱歌的人都旧了。” “那要是今年出生的他会唱歌吗?” “嘻嘻,我只是瞎说,我又不会唱,也没听过几个人的。算了吧,我看看你 有什么好电影。” 南阁给她拉开另一个抽屉,段玉蹲在地上,很仔细地一个个地翻看。 “你觉得哪个好呢?”段玉问南阁。 “我觉得好的你不一定觉得好。我觉得三级片好,你不会也这么想吧?”南 阁道。 “讨厌!”段玉狠狠地说道。又问:“你……看那……种片子?” “嘿嘿,那,看过。”南阁让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忽然想到,段玉不 是贾圆,有些话,对她说得不应该那么赤裸裸。他这抽屉里本来也有a 片的,为 了段玉要来,已经转移到隐蔽处了。 “哎!热死我了。”段玉抽出一张碟,直起身来,跺跺脚,说道:“这个好 不好?” “好啊,我买的,哪有不好的?”南阁说。 段玉朝他皱皱鼻头。 周星驰的《喜剧之王》。 放好碟之后,段玉和南阁并排坐在床沿上,像两个小孩似地手牵着手等待正 戏开演。 “你这里怎么只有一把椅子?”段玉道。 “只有一个人住,当然就只有一把椅子了。”南阁道。 “那客人来了怎么办?” “坐在床上啊。” 段玉努起了嘴。 “怎么了?”南阁问道。 “你这里像个小录相厅。”段玉道。 南阁“哈哈”大笑,说:“这是个好主意,我哪天没钱花了就干这个。” 进入剧情。南阁却不看画面,只是盯着段玉的脸。 “看哪儿!”段玉道。 南阁臂上一使劲,把她拉到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段玉“嘻嘻”一笑, 靠在他的胸前,眼睛仍然看着电视。南阁低下头,含住她的双唇,把她整个儿地 抱住,倒在床上。段玉轻微地挣扎。当南阁的嘴终于从段玉唇边游移到脖颈之后, 段玉长舒一口气,艰难地说道:“电视,先看电视。”南阁却似没有听见,双手 第23页 在她背后胸前贪婪地抚动。段玉闭上眼睛,倏然迷醉。 当南阁的右手掠过段玉的小腹,就快到达那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烦 乱,欲望与理智在一瞬间激烈开战,混作了一团。眼前的这一个,不是贾圆,也 不是一个他能够娶其为妻的人,甚至她的现在,连一个受人正视的眼光都得不到, 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恃的弱女子。也许唯一能够保证她将来的生活不至于太糟糕 的,只有这“天赐”的贞洁了。我能不能,替她决定,她的一生?会不会破坏? ……南阁吻遍了段玉的全身,甚至她的脚心,她的私处,在段玉的小腹因他的亲 吻而起伏如波的时候,她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唿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南阁抱着她 的肩头,继续平静、欣慰地亲吻,她的柔唇,她的红颜。 她微笑了,睁开眼,低声说道:“你真坏。” 南阁又紧紧地拥住她,像羔羊一般亲吻着她的脖颈。 临送段玉出门,南阁忽然想起柜中的安全套。 希望下次也不会用着它,他想。 礼拜三,南阁把写好的长篇报导交给侯正贤审阅,侯指指刘锋说:“这类稿 件全归刘主任看,以后你就让他看吧。”南阁又把稿子拿给刘锋。刘锋翻了翻, 说道:“你给一中校长打个电话,问他把钱汇过来了没有。汇过来的话把汇票给 传真过来。”然后就把稿还给了他。 南阁便去打电话。 “哎呀,南阁,”董校长在电话里说,“这事儿出了点问题。”南阁心里一 格登,凝神又听。董校长接着说道:“昨天你们一走我就去找财务,说是给你们 把钱汇过去,但财务上说咱那新盖的大楼正在备新料,把钱全贴上去了,一时半 会儿补不齐。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开学以后我再给你汇钱,那报导嘛,也等那会 儿再登也行。” “嗳,董校长,这个……那合同上写的是今天汇,报社有规定……”南阁一 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 “那也没办法呀,你现在叫我去开钱,到哪儿去开呀?那座楼也逼着我呢。” 校长说。 “我先问一下领导吧。” “哎好好,你尽量跟领导说说,这迟早是要给的。” 放下电话,刘锋就问:“怎么?他不给是吗?” “他说得等到9 月份。现在盖楼,把钱全用了。” “你让他尽量快点儿,报导还是这期就发,发了以后给他多寄几份。” 南阁又给校长打电话,把这个意思说了一下。然后下三楼去副主编王开明的 办公室。 王开明一目十行,把报导看了一遍,然后大笔一挥,批了个“发”字,说道: “写得不错,好好干。”南阁接过稿来,心下释然:这个礼拜的活儿已经完成了 一大半了。 执行副主编王开明,原先是《洪州日报》经济部的副主任,《城市周刊》一 创办,他便被派了过来。南阁刚过来的时候,他去广州一家企业拉“贊助”,所 以没见着。他的办公室在三楼方总的那个位置上,从地理位置来说,正好在方的 脚下。在他的办公室外面,是摄影部、gg部和发行部三家合用的综合办公室。 gg和发行二部安排在编辑部的脚下,也正应了“经济是基础”那句话。 第六章 江湖 礼拜四,贾圆打过电话来,对南阁说,她丈夫礼拜五要回来,所以不能和他 见面了。她像从前碰到这种情况时一样,以撒娇的语气显示了自己的无奈和遗憾。 然而南阁听了这个消息却为之释然,因为,除了周五他要应郭升之请之外,能不 见贾圆也正好能暂缓下一贾圆和段玉之间的“冲突”,——主要是他自己的心理 冲突。 但是下次呢?再下次呢?当他和段玉的相处时日渐久的时候,他发现他对贾 圆的兴趣顿减。虽然他和段玉在一起,不能像和贾圆在一起那样放纵无忌,但是 他发现,和段玉的拥抱,感觉要好过和贾圆的做爱。贾圆的形象已然模煳,而在 他心中日渐真切的,是段玉。仅仅这样就可以满足了。当他又一次用舌头使段玉 眩晕时,他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呢? 他心甘情愿地、全身心地去吻段玉娇小而丰满的足,那孩童般的质感,给他 一种温暖的感觉。他吻段玉的每一寸肌肤。他说他“爱”她。他甚至产生了要娶 她为妻的冲动,仿佛忘记了他和她不可能。 他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呢? 郭升把饭局设在了离南阁的住处不远的一家中档饭店里。在电话里,南阁说, 就他妈两个人,值得这样破费吗?郭升则说,不是两个人,还有一个座陪的,一 个朋友,是个大老闆,介绍你认识认识。郭升提前定了个包间,三个人见面以后, 互相寒暄,南阁才知道那位所谓的大老闆,是南城区一家私营纸质包装制品厂的 第24页 经理。该经理姓张,名东山,40岁的样子,相貌极和蔼,既不像那些一身蛮气的 小业主,也不像那些桔子皮一样光鲜的企业精英,不给人一点戒心。点酒,要菜, 完了郭升就开始跟张东山渲染他和南阁的同乡之谊有多浓,兄弟之情有多铁,之 后问了南阁些工作怎么样之类的话,转而进入了正题。 “南阁,我有这么一个计划,”郭升说,“我想搞一个洪州市夏季啤酒节, 联合七八个经营饮料的一起,在五一广场搞个活动,到时候请几个领导,给捧捧 场之类的,你看怎么样?” 南阁一听,一愣,“嗯”了一下,点点头,未作任何答覆。心里却道:你就 经营一家30平米不到的小菸酒店,能搞什么啤酒节?却听郭升又道:“到时候你 们《城市周刊》得是一个协办单位,晚报也算一个,我给你们都挂个大条幅。再 请一下管商业的副市长,请一下文化局长,——我打算把它办成一个文化啤酒节, 请几个书法家、画家,当场品酒写字画画,再请些演员来表演一下节目。——除 了报纸,电视台也应该请一下,来个全方位报导。这前期宣传嘛就看兄弟你的啦, 你跟你们头儿说一下,要多少钱,咱商量。” “你搞这活动得花多少钱?”南阁问道。 “初步算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们几家分摊一下,大概一家两万块就够 了。都靠朋友帮忙嘛。”郭升说着拍了拍南阁的肩膀。由于桌子大,距离远,只 有四根指头拍到了南阁身上。 “你这里面光有文化啦,没有啤酒啊。”南阁说道。 “你看你说的,啤酒节怎么能没有啤酒呢?我们准备搞个喝酒比赛,让到场 的观众免费喝酒,看谁喝得最多,最多的有奖。” “嗯,行。你什么时候能办?马上就要到八月了啊,天气凉了就不行了。” 南阁说道。心里却一直嘀咕:又是喝酒比赛,他妈的这些人怎么就想不出个新招 来?还有那什么文化,几乎随便是个商业活动就可以附带冠以文化之名,好像文 化是商业的一个漂亮的小妾似的,商业想要使自己能够行事方便,就必须处处带 着这个小妾,陪客人喝酒、调情,正如清朝官场上流行的一句话所说的那样:帽 儿绿了,顶戴红了。可怜啊,可怜! 因为走神,郭升往下说了些什么他没听见,但是张东山站起来向他敬酒,他 却看见了,连忙端起杯,也站起身来,和他碰了一下。 “南记者年轻有为,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干了你随便,啊。”张东山说完, 一仰脖子,咕咚咚把一大杯啤酒全灌了下去。 南阁为表敬意,喝干了相陪。 “南阁你跟晚报的关系怎么样?”郭升问道。 “不能说跟‘晚报’的关系怎么样,我刚来,只认识个别人。”南阁道。 “那没关系,改天你给约一下,咱和他们聚一聚,聊一聊,朋友的朋友,都 是朋友嘛,你说是吧老张?”郭升说道。 张东山点点头,说:“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郭升端起杯来,对南阁道:“咱哥俩干一个。” “慢慢来,慢慢来,都随意。”南阁说道。 “嗳,咱哥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是吧?你也忙,我也忙,但今天有时间 了,咱就别客气,干了,干了。” 于是南阁便干了,郭升又给满上。 “这样,南阁,”郭升又道,“咱们这个啤酒节,要做就做大,一定得请个 市领导来。我想让李文元来剪彩,增加点气氛。你来请他一下怎么样?” 南阁“哈”地一笑,说:“你也太不切实际了,我怎么去请他?” mpanel(1); “嗳,你有关系的,你就不要推辞了。《洪州日报》是市委机关报,你们怎 么能和他们没联繫?”郭升说道。 “对对,记者是无冕之王嘛。”张东山也说道。 南阁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来错了,因为此事一点意义也没有。又好笑又悻悻然 的时候,又听郭升说道:“南阁,我也知道你是刚去,但是你既然能当上《洪州 日报》的记者,那就说明你和报社领导的关系不错嘛。不行哪天咱和你们领导见 见面,他们应该能和李文元说上话吧?” “不是那么回事,”南阁道,“我现在只是在《城市周刊》打工,《城市周 刊》只是《洪州日报》的子报,就算日报社和市里关系密切,那和我也没什么关 系,而且只有报社听市里的,市里绝不会听报社的,这上下属关系你没有弄明白。” “哎,不,不能这么说,咱们又不是白请他们,肯定会有报酬的。”郭升又 道。“说得见外一点,你帮了老兄,老兄能亏待你吗?” “不是那么回事。”南阁无奈地一笑,说道,“我给你问一问吧。你的前期 第25页 宣传我给你做,日子定了通知我一声。” “那——我可是认真的啊,这事一定得办成了,完了兄弟好好犒劳犒劳你。” 郭升道。 “试一试吧。”南阁道。 张东山又提议喝酒,三个人便又干了一杯。 “干你们记者的就是好,”放下杯子,张东山说道,“既能和领导交朋友, 又能和咱老百姓交朋友,桥樑,你们就是桥樑。老百姓有个什么不平的事儿,就 靠你们往上反映了。” 什么叫做“干”你们记者的?南阁心道,好像记者都是鸡姦犯的袭击对象似 的。嘴上却说:“也不是这么回事,现在有个说法,是‘防火防盗防记者’,再 加上一‘防’,记者就成‘四害’之一了,只能是座破桥,不能过人,谁过谁往 下掉。”边说边笑。 “不是不是,那只是少部分人,大部分记者都还是好的。哪有坏记者说自己 坏的?我看你南记者就是个好记者。”张东山道。 “我的老乡都没说的。”郭升接道。 南阁笑笑,不再说话。 “南记者住哪儿?”张东山问道。 “东城。”南阁道。 “那这次拆迁动不到你那儿。”张东山又道。 “不是光南城拆迁吗?”南阁道。 “哎!该迁的迁,不该迁的也迁。这回市里和天利集团勾结了起来,什么都 是天利说了算,弄得乱七八糟的。”张东山道。 “哦,听说商委主任到天利当了副总。”南阁道。这消息是李离告诉他的。 “不光这样啊,”张东山道,“那天利集团搞建筑用的所有原料都是马市长 的独生子给办的,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南阁“哦”了一声,张东山又道:“天利仗势欺人,养了几十个打手,全副 武装,说是保安,其实跟土匪一样,逼着老百姓往外搬。我一个邻居老太太,被 他们赶出来没地方住,给雨淋病了,得了肺炎,没几天就死了。” “真事儿?”南阁觉得不可思议。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七舅舅——他在天利给 马市长的儿子当保镖!一瞬间有一道阴影掠过心间,让他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这还有假?”张东山道。 “哎,他们有钱嘛。”郭升插言道。 张东山接着道:“我住的那楼,也要拆,不过这是市里规划的,咱没办法, 咱得搬。可是我那厂子在规划之外,也要拆,这都是天利私自决定的,他们想占 我那块地。跟他们打官司,法院硬是不接,说天利都是按市里的安排做的,没有 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天利它只是个建筑公司,它只管盖房还管拆迁?拆迁那是 市里的事,怎么能让天利去管?天利哪里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上访了没有?”南阁说。 “想着上访呢,不过这一告就把市政府给告了,我得罪不起。我只想把我的 厂子保住。我想找个北京的记者下来看一看,回去报一下。当然不能把我的名字 给登上去。咱做买卖,哪儿哪儿都得罪不起不是?”说着张东山喝了一口酒,沉 默了一下,又道:“南记者你看你也是干这一行的,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让 北京的报社下来看一看,咱把这个事儿办妥?你不用担心,你帮了我的忙,就是 我的恩人;人家要下来,也不能白来,一定得让人家顺顺心心地把这个事儿办妥。” 南阁心里乱糟糟一片,不知道何以应对。 “说实话,我也是刚换工作,认识的人不多。不过,我尽量试试吧。”他艰 难地说道。 “那就太感激了,来,我敬你一杯。”张东山又端起了酒来。 南阁把那杯酒喝了个底儿朝天,不知其味。 酒干菜乱,三个人各归各家。 刚躺到床上,南阁的手机就响了。本以为是段玉,却没想到会是刚刚离去不 久的郭升。 “喂,南阁,”郭升说,“今天带张老闆一块去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打了多 少年交道了。他倒是个好人,不过他的事儿太麻烦,也比较危险,你就别把它当 回事,下回遇上了,就说你联繫不上,好吧?我提醒你一下。” “好,知道了。”南阁说。 放下电话,南阁嘆口气,莫名其妙地笑笑,又长嘆一声。一切都刚刚开始啊, 他想。忽然又觉得他从前也产生过相同的感慨。那是在他刚刚当老师之后。初当 老师,他心里总是难以平静,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一辈子都和学生这么 混下去,他应该让生命有个方向,然而一时又找不着这个方向。毕业的时候,当 然有许多选择,学中文出身的,可以做老师,可以做记者,还可以做文秘,当然 也可以改行其他,他们班不就有两个洪州本市的毕业生在市区最繁华的一个小吃 第26页 街开了个小店卖凉皮吗?最主要的是要看你想得到什么。师范学校中文系的毕业 生,还是当老师的多,其他有当记者的,如李离,但那时候李离是怎么进了晚报 的,他不清楚。李离先是在那里实习,后来就留了下来,中间有没有什么曲折他 并不了解。他也曾想过去报社,但他自觉自己是当不了记者的。他的长处在笔底, 而不在口头,又不善于与人交往,因此他的选择应该是当编辑。但一个刚毕业的 学生,除非去出版社,否则一般报社都不会让你刚来就坐着的。至于文秘,那想 都没想,太枯燥了,他也没有当官欲,更不想整天听人使唤。这样权衡了老长时 间,最后还是定下来当老师。一则赵佳当时和他还没分手,她留在了本市,他也 无心他去;二则父亲总劝他不要胡思乱想,能当个老师,平平安安,再好不过; 三则他自己也想先自立起来,然后边教书边观察,遇有机会,再作他图。他是典 型的中文系毕业生,总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文学梦,在教书之余,还想看看书,写 点东西,但是一上班才发现这里的时间比上大学紧张何止百倍,学生有多紧张, 老师就有多紧张。除了给学生上课以外,他们这些新来的教师还得参加学校组织 的各种培训,还得听老教师的课,还得学电脑,还得当班主任,麻烦事一大堆。 每每感觉太累了的时候,他总会想:一切都刚刚开始啊。也不知道是在为未来无 尽的烦恼而无奈,还是在做“从头跃”的心理自励。也许二者都有那么一点吧。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因对未来充满好奇而有一点点窃喜,就像一个人仰望夜 空,既会因无法看到比星星更远的风景而怅惘,又会因有对更远的风景的想像而 愉悦一样。过去的永远都只是新生活的一个开始,他想,每一个过去,都在预示 着未来。忽然想到一个词,那是他上大学时写的一篇小说的名字,是——青春草 图。他对那篇未发表的小说已没了印象,但这个题目却一直未忘。生命,不可更 改。画下去一笔是一笔,画完了,生命就结束了,你如果觉得哪里画得不好,是 不可以抹去重来,也不可以再加以修饰的,你只能永远跟在时间的尾巴后面,不 断地开始新的轨迹。写东西的冲动在微醺中袭来。他想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记者 生涯给记下来。记日记吗?不行,日记是不可以写真事的。那么写成小说?这个 念头一出,写记者生涯的激情忽然就回落了,因为这只是个开始,他的想像力无 法漫及那莫测的未来。然而表达的欲望还在体内徘徊,于是他走到桌前,在一个 新备课本上写下了“青春草图”四个字。他想把自己的大学生活重新构想一遍, 以作为对那个时代的一个告别仪式。以一个虚构的青春,画一幅别样的草图。从 女人开始。不,莫如说从女生开始。在他和赵佳尚未开始却即将开始的那段时间 里,曾有一位比他低一个年级的老乡对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对他说, 南阁将坏在女人手里。听了此话他“哈哈”大笑,直说“有意思”。但是为什么 有意思呢?有趣,是一种感觉,他似乎觉得能坏在女人手里是一件有趣的事。这 说明他有故事,而不是和女人根本无缘。那就从女人开始,一个关于女人的梦魇。 那天中午,他在午睡。全宿舍的人都在午睡。他看见一个女人,不,确切地说, 是一个只具有女人形态的黑影子,在他的脚前上下浮动,她笑着,就像一只在海 面上漂浮的汽球。他感到害怕了,想睁开眼,但眼睛却像被煳住了似地,睁得十 分艰难,他着急了,他伸手去推眼皮。刚进来一丝光,手上没劲了,于是歇一下, 赶紧再推,使劲睁,睁,刷地一下,窗外耀眼的阳光射了进来。他的心兀自怦怦 跳个不停,出了一身冷汗。他对正在准备去上课的舍友们说,他,刚才梦魇了。 “梦魇了?梦遗了吧!”有人说。于是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催他赶 快下床:“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啊。”…… 上午贾圆打过电话来,说她下午来南阁的住处找他。南阁上午的时间便在对 贾圆的生理期待中浪费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刺激了他的某类神经, 在段玉那里总要压抑的东西,这时一忽儿全涌到了门口,想要破门而出。这是一 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当生活中出现新的需要理顺却又无从理顺的东西时,他总会 採取这种方式。放纵的性爱。但是,他需要理顺些什么呢? 贾圆一进门,南阁便去拉窗帘,然后一回身把她抱住,死死地压到床上。他 的嘴堵住了她的嘴,他听到她唿吸急促,感到她稍有挣扎;他的双臂紧紧地箍住 她,不断地使劲,似要让她嵌入自己的胸膛。然后她的挣扎开始有力,他便放开 了她的唇,去推她的衣服,去吻她的双乳,紧接着又解开她的裤扣,把手整个儿 第27页 捂在那微汗的湿处。 在他的唇下移的那一瞬间,贾圆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你憋死我了!” 第二句话“那么想我啊?”刚刚说完,就开始了无尽的呻吟。 里面很滑,感觉使不上什么劲,但是贾圆发烫的身体却以热能的形式弥补了 动能的不足,用那温度使南阁感觉他和她在现实地接触。他扳过她来,整个儿地 伏在她的背上,双臂从她的胸前插过去,双手反勾她的双肩,舌头贪婪地抵在她 的平伸的臂膀上,随着身体的律动舔舐着她的汗水。忽然他张满了嘴,在她的光 臂上使劲咬了一口,她“啊”了一声,正要说话,他的进攻却更加勐烈起来,她 便只能随着他的越来越快的动作,将就要出口的嗔怪化作更为大声的呻吟。 一瞬间两个人都塌了,塌倒在床上,如遭碎骨。 “起开!”贾圆说。 南阁往右一倾,仰面躺在了床上。 听着自己的心跳,他忽然感觉有些悲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悲凉。 贾圆抬起胳膊来,委屈地说道:“差点给我咬破了,看这牙印!” 南阁看看她,笑了起来。 “呀!下面怎么这么湿?是不是出血了!” 她忽然慌慌张张地支起身来,去看自己的下部,一边拿手去试探。南阁一惊, 腾起身来,顺着她的手臂去看。她把手翻过来,并没有红色。 “哪一次不是这么湿?你吓死我了!”南阁朝她皱皱眉,又仰身躺了下来。 贾圆一甩手给了他一拳,委屈道:“你对人家一点也不好,使那么大劲,还 咬我!” 南阁抓住她的小臂,一拉,她就倒在了他的胸上,他侧过身去,把双腿收拢 回来,轻轻地抱住了她。 “热死了,不让你抱!”贾圆推开他,往边上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说话呀!”过了一会儿,贾圆叫道。 “说什么?”南阁反问。 “不理你了!”贾圆一转身,把脸侧了过去。 南阁“嘿嘿”一笑,说:“喂,婆婆,你儿子的上海媳妇好玩吗?” “呸!”贾圆转过身来,说道:“什么叫做‘好玩’?那是人是玩的吗?” “嘿嘿,你儿子都跟她干什么了?”南阁又道。 “嘿,你怎么越说越不像人话了?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整天就只会动那一 门子心思?”贾圆道。 “哪一门子?”南阁道。 “你还能哪一门子?肛——门。”贾圆道。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那我以后不走你那一门子了。”南阁道。 “不走就不走,谁希罕?”贾圆道。 南阁又想再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哎呀,身上粘乎乎的,你这儿又不能洗澡,真不好。”贾圆说。 “嗳,你昨天和那个谁做了没有?”南阁问她道。 “你管?”贾圆道。 “哎!和别人共用一个女人,真不好。”南阁道。 贾圆一扑楞坐了起来,一脸怒气地瞪了南阁一眼,然后开始穿衣服,一边问 他道:“你是不是觉得厌了?” “嗨,不是。”南阁伸出手去挡住她正在穿衣服的手,说道,“我只是随口 说说,你别在意,啊。” 贾圆犹豫了一下,嘆口气,一脸怨气地盯着他,忽然抓起他的胳膊来,在小 臂上咬了一口。 “叫你也疼一会儿。”她说。 南阁笑起来,一纵身扑上去,又开始了一次温存。 5 点多的时候,贾圆说要去她妈那里吃饭,提着包走了。南阁疲惫地躺在床 上,想起昨夜写到的那个影子女人,心里有点乱。刚想到段玉的时候,又想到了 郭升和那个叫做张东山的什么经理,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来,给李离拨了过去。 “你在哪儿?”南阁道。 “我在随县採访。什么事儿啊?”李离大声道。估计手机信号不好。 “什么时候回来?有个事儿得谘询你。” “狗屁谘询。我明天就回去啦,回去给你打电话。” “好。” 本来是想晚上和李离喝杯酒,聊聊郭升和那张东山所提之事的,但李离不在, 他往下又没了主意,不知道今天剩余的时间该怎么安排。 刚和贾圆翻江倒海了一番,晚上再约段玉,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但是如果 不约呢,每天约她都已经成了习惯……他妈的,我的生活越来越不正常了,我未 来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到一点影子,为什么偏偏要在女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呢?他 咬咬自己的嘴唇,一使劲坐起来,坐到书桌前,拿出昨夜那个写了个小说开头的 备课本,想往下续写一段。先把那个开头看了一遍,又看到了那个没有面孔的影 子女人,那女人一笑,瞬间转化成了他身下的贾圆,贾圆紧绷着的肉体,让他有 种非把它按下去不可的冲动。一按,笔尖扎在了纸上。他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 第28页 有一天,他正和两位舍友一块往宿舍走,看见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走着两个同系 但不同班的女生,其中一个穿着迷你裙,双腿颀长,南阁禁不住对这两位舍友说: “看她的腿多好看!”一位舍友跟着赞嘆道:“真他妈!”而另一位则说:“看 什么看,看我的!”然而众所周知,这位仁兄是全系最瘦的一位男士,其腿最粗 的地方在膝盖,而非大腿。南阁记得他当时笑得很有些过分,以致于引来了路人 对他的纷纷侧目。是男人都会坏在女人身上的,南阁想,无一例外。 第二天下午4 点来钟,李离打过电话来,说晚上有个活动,你也过来吧,认 识认识“组织”。 其实李离所谓的活动,也就是个吃饭。等南阁到了那个酒店的某个包间的时 候,那里面已经俨然坐了李离和两个陌生的面孔。李离一一介绍,说,这位,是 《洪州经济日报》的张记者;这位,是《洪州法制报》的王记者;而这位呢,是 《城市周刊》的南记者,刘锋主任的手下。南阁和他俩客客气气地互换了名片, 然后坐下来,听他们谈论洪州的时事。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几位正在谈的,竟 然正是那天张东山先生向他提起过的南城城区改造之事。只听那王记者说道: “这回啊,市里闹得有点过,老百姓民怨极大。你说,这城区改造,拆旧建新, 绝对是个好事,但好事也得有个好方法,你怎么能把什么事都委託给天利集团, 让他们胡来呢?天利集团有个由50个人组成的保安队,全副武装,钢盔,警棍, 赶老百姓出屋,那天晚上和居民冲突,他们打人,有一个打成重伤,躺在地上起 不来,我都是拍了照的。还有其他人,受了伤的,我都拍了下来。最霸道的是他 们敢过来抢我的照相机,多亏我抢先上了一辆计程车,要不然,这一点点证据也 要被他们毁掉了。现在我们法制报每天都要收到大量投诉,老百姓傻呀!他们不 明白,这法制报要登好事,那你吹破天也没人管你,可是你现在下属于市里,要 往市里捅一桿子,洪州哪家报社敢报?即便是下面小县城出了什么事儿,你不通 过市里审批,也不能随便就报呀!而在市里审批的过程中,那腐败就开始了,谁 ……” 包间门开,一个黑脸老头咧着大嘴走了进来。李离他们三个赶快站起来,叫 声“鲁老师”,迎到桌前。南阁也跟着站起来。把“鲁老师”让到上席之后,李 离向他介绍了南阁,老鲁听后笑道:“跟刘锋的?好,好好锻鍊两年。”李离又 告诉南阁,这位鲁老师,是市委党校的经济学教授。俩人换过名片,南阁仔细看 了看,只见这位鲁教授的名片上的头衔还有:北京《新经济舞台》杂志名誉主编, 《洪州商报》执行顾问,洪州市见义勇为基金会常务理事,和洪州财经大学兼职 教授等。 “小刘和小于还没来吗?”鲁教授问李离道。 “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李离说。 “今天是个什么主题?”鲁教授又问王记者。 “南城打死人的事。”王说。 “哦,这个我知道。”鲁说。说完眼睛盯着桌面,沉默了下来。 王正要说话,门又开了,又进来俩人。 “来迟了来迟了。”其中一个说,“鲁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另一个则跟在后面笑。 “哼!你迟了就是迟了,管我什么时候来的?”鲁说。虽是责备,但听不出 一点怒气。 李离又介绍,先进来的这个是小刘,《每日晨报》的,后进来的这个是小于, 《洪州青年报》的。南阁又和他们互换了名片。 “今天王哥做东吧?”小刘嬉笑道。 “人肉丸子,你吃吗?”王记者道。 “王哥又跟不上了,那是人肉叉烧包,黄秋生演的,老片儿了,还说成丸子, 老土。”小刘又道。 “你俩还吃不吃饭?”小于在一旁说道。 “点菜点菜。小姐——”张记者一喊,服务员进来,大家点好菜后,又关门 出屋。 “说一说吧,怎么个情况?”鲁教授问王记者道。 “是这样,天利和居民发生冲突,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人。这些都是有证据的。 至于天利给了市里多少钱,这就不清楚了,市里给了天利多大权,也还没全部表 现出来。这是他们那一方面。咱们这一方面,南城区一共有9 家厂子愿意出钱让 咱们给他们帮忙,倒不是想保住那些厂房之类的,那不可能,他们是想让天利在 占了他们的地方之后,多赔些钱出来。”王说道。 “你写详细一点,尽快给我,我给北京传真过去,叫他们派人下来。”鲁说。 然后又问张记者道:“你那个女强人状告金粒公司窃取她的技术的事怎么样了? 第29页 有什么新的证据?” “这官司不好打,”张记者说,“金粒公司现在和市农业厅关系极好,发展 正在势头上,它的职员没有一个愿意金粒垮台的,而真正了解这件事的人,可能 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而这一两个人,在金粒的地位肯定不低,因而他们更不可能 透露什么。”张说。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没证据。你说没证据不就完了么?”鲁说。说完又盯着 眼前的桌面看。 菜陆续上来,大家开始喝酒。 “哎!现在中国最可怜的,”鲁说,“我认为就是女强人。” 南阁觉得新鲜,支起耳朵来听。鲁又说:“刘市长在任的时候,我曾经对他 说过,你不要过分扶持女强人,那不是什么男女平等,也不是什么在提高妇女地 位。所谓的女强人,是什么?就是能够付出比男人多10倍的辛苦,和男人竞争, 最后把自己变得性别很模煳,变得跟男人越来越接近的一种人。她们最后得到了 什么?哼!金钱?地位?要这些有什么用?一个女人要这些有什么用?为了这些, 她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亲情啊!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母性,那么她很快就 会被背叛。这是很可怜的。所以我说,对女性最大的重视,最大的尊重,就是能 让她们省心,不要和什么这经理那董事的试比高低,没用!来,喝酒。” 众人附和以笑声,举杯同饮。 放下杯子,张记者道:“刘市长真是不该调走,洪州这两年之所以能发展得 这么快,全都是刘市长能够採纳您的建议的缘故,如今马连山一上台,谁的话也 不听,我看刘市长在时打好的基础,准会毁在他的手里。” “也不能这么说,”小刘笑嘻嘻地说,“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前任是怎么 回事,但是分管商业的李文元却懂,有许多事情,他都是要请教鲁老师的。是吧 鲁老师?” 老鲁摇摇头,说道:“小李不错,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他说了并不算,上面还 有个马,他施展不开啊。你比如说,这次天利这事,市里也掺和了吧?要是小李, 我想他不会派商委主任去做天利的副总。这是什么?这是具体而微的金融寡头! 上面现在一再强调要政企分离政企分离,为什么他们偏偏要逆向而驶呢?企业, 现在中国的许多企业,在追求利益的时候,不只要求有地方保护,而且要自己行 使政权,这样,在某些政府官员的默许和纵容之下,企业和老百姓之间的暴力沖 突不断发生。这是什么?这是小型的圈地运动,是非市场化的一种运作。”呷了 一口茶,老鲁恢復了语气的平静,又说道:“我现在正在写一本书,就是讨论这 个问题的,到年底就可以出版了。” 南阁对老鲁的话听一句忘一句,但是当老鲁提到李文元时,他忽然倍觉今天 没有白来。见老鲁暂时不会再有什么要说的了,他欠欠身,说道:“鲁老师,刚 好有个事儿,我想向您谘询一下。” “你说。”老鲁说道。 南阁便道:“我有个老乡,是个开菸酒店的,他想联合八九家菸酒店,办一 个夏季啤酒节,为了壮大声势,他想请李市长去给他捧捧场,您看这可行不可行?” 他的话一说完,老鲁就笑了起来,说:“这些小老闆,有勇气,但都是匹夫 之勇,干不了真正的大事。你要卖你的酒,搭上一个副市长就能赚到钱了?要办 啤酒节,那肯定的,能一次性搞一下促销,但是即便你每年都搞这么一次,于你 的长远的发展又有什么好处呢?经营之道,不在这些小聪明之上,这只是譁众取 宠的一种举动。——他是不是想买通李文元的秘书,让秘书大人来请李文元去给 他捧场?” “哦,不是,”南阁的脸红了,说道,“他想让我帮他联繫。” “哈哈哈,那你联繫了没有?” “我这不是才谘询您嘛。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可能。” “你那个什么,你跟他说,这事也不是办不成,但是要办成这件事,他得先 过五关,斩六将,如果关也过了,将也斩了,他还能保证元气不伤,那他想怎么 办都行。哈哈哈哈。” 南阁尴尬地一笑,不再说话。待他们又在聊别的话题的时候,李离小声问他, 他昨天打电话,是不是就为这事?南阁说是。李离便说,那些当官的,经常会有 这样的应酬,但并不是有贡品就吃的,他们挑肥拣瘦。南阁点点头,说,我觉得 也是这样。 后来南阁又问王记者,南城区那9 家要求帮忙的厂子里面,有没有一家是生 产包装盒的?经理叫做张东山。王记者说,有,这人是昨天刚加入进来的。然后 又反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南阁道,见过而已。心下想,这个张东山,原来处 处烧香,可是既然已经烧到了一柱高香,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也省得我再把 第30页 这件事搁在心上了。转而又觉得他可怜,连带又觉得他们这些小企业主都可怜, 在夹缝里生存啊! 酒喝完了,大家该谈的事也都谈了,南阁一腔感慨、满脑空白地随他们走出 店来。大家握手告别,先送走了老鲁,又送走了王记者和张记者,只剩下年纪比 较小的这四个人时,小刘“嘻嘻”一笑,说:“李离,怎么样,洗个头去?” 李离也一笑,说:“大头还是小头?” 这时在饭桌上没怎么开口的小于说道:“要洗你们去洗,我也该回了。” 小刘便取笑他,说:“你是回家去洗吧?省省水吧,家里不如外面洗得好。” 小于又道:“洗头也没个什么意思,洗大头不过瘾,洗小头又容易得病,还 是别洗了吧。要洗你们去洗,我不去了。”说完回头向大街上招手拦车。 小刘又道:“干这种事就要人多,你要不去陪着我们也行啊,你不用洗了, 光看着。” 李离“噗”地一声笑了,说:“那干着急的滋味更好,也是一种享受。” “享受个屁。”小于说道,说完坐进一辆计程车,朝他们扬扬手,又说了声 “我给你们报警去”,关上门走了。 “怎么样,咱们三个人去?”小刘问道。 李离看看南阁,说道:“走吧。” 三个人打了辆车,直奔洪州大学西门对过的红灯区而去。 小刘坐司机旁边,李离和南阁坐后排。一上车,小刘就把头转过来,问道: “南阁哪个学校毕业的?” “他是我同班同学。”李离说道。 “我俩是同学。”南阁也道。 小刘一笑,又道:“以前在哪儿混啊?怎么没见过你?” “我以前在一中当老师,刚到报社没几天。”南阁道。 “那你就该多跟李离交流交流了。”小刘道,“在洪州,老鲁就是咱们新闻 界的头儿,也是李离的干爹,你有李离帮着,那你做什么都方便多了。” 南阁道:“鲁老师和市里关系很密切吗?” 小刘道:“何止密切!前任市长,对鲁老师言听计从,说得好听点,鲁老师 是他的幕僚,说得不好听些,他是鲁老师的傀儡,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那——李离不是说圈儿里人都不理政治吗?”南阁道。 “不理。”小刘说,“但这个‘不理’的概念却是相对的,它的意思是说, 要在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去‘管’,在没戏的情况下不理。比如说下面各县、区 有了问题了,你去搞它,没事,但是如果市里有问题,你市里的报纸就不能起作 用了,就不能‘直接’露面了,要让更厉害的报纸来管,而比咱们厉害的报纸呢, 也是这样,只是直接去压比自己低一级的机构。这就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是一个总的游戏规则。” 南阁觉得滑稽,觉得这江湖真他妈有意思,一笑,不再说什么。 红灯区本叫航天街,两旁髮廊、桑拿、足疗等等一应俱全,也有几家较大的 娱乐城,原先的小歌厅,由于那一年国家下令查封,已然销声匿迹。他们三个人 下了车,沿街步行,从玻璃门外面往里觑着,看哪家髮廊里的小姐比较漂亮。终 于选定了一家,进去,三个人分别坐了下来。 给南阁洗头的那位小姐穿着白色束腰吊带裙,本不是十分漂亮,但身材不错, 又有一头黑髮披散下来,故意遮住了半边脸,就像朱德庸漫画里那位美女一般, 因而看上去还挺不错。 那小姐眯眯一笑,问南阁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第一次。”南阁说道,并给女士以笑脸。 小姐放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道:“那两个跟你一起的吧?” “哦,怎么啦?”南阁问。 “我看你像个学生,他们不像。” 南阁“哈哈”笑了起来,说:“我就是学生啊,洪州大学的,咱们是邻居。” “那你没来过这里!”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打折,别的地方都给学生打五折的,你们呢?” “这也打折呀?” “当然了,学生做什么都是半价呀。” “那你下次来吧,下次给你打折。” “这次不打折下次就不来了。” “又不是我说了算!你去跟我们老闆说。” 南阁又“哈哈”笑了起来。 在小姐弯腰给他捶臂的时候,他顺着她稍稍敞开的领口,去看她的乳房,白 色的乳罩刚好遮住乳头。但是更加吸引他的却是她肩上的一只彩蝶。看上去像是 塑料的,很有立体感。便问她道:“这蝴蝶是刺上去的吗?” “是啊。”她一笑,说道。然后又改口道:“其实不是的,刺上去那多疼啊!” 第31页 南阁伸指去按那只蝴蝶,小姐“咯”地一笑一闪腰,躲开了。 “它是男蝴蝶还是女蝴蝶?”南阁问她道。 小姐又笑,说:“蝴蝶还分男女吗?它是画上去的。” 南阁也笑笑,然后假装神秘地说道:“嘿,你们这儿有没有全套服务?” 小姐狡黠地一笑,说:“怎么,你要全套服务?” “有没有?” “没有,我们不做。” 南阁对着镜子笑了起来。 那姑娘在他背上敲打几下,又附到他耳朵上说道:“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繫。” “在店外还是里面?” “她吗?在外面啊。我可以让她过来。” “算了吧,我没带钱,你们又不打折。”南阁笑道。 那小姐也笑,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小刘和李离也都在和小姐扯皮。等到洗完了按完了之后,小刘结了帐,三个 人一块出来。 “嘿,你怎么临阵退缩了?”李离打趣小刘道。 “嗨!让你做你做吗?有本事的要搞不用花钱的,花钱去买射精,不光慌里 慌张不舒服,而且保不定还会得爱滋病呢。你真的想做吗?想做再回去,我给你 出钱。”小刘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离和南阁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七章 意外。意外 在市体育馆。 穿好旱冰鞋,南阁扶着摇摇晃晃的段玉向场内走去。 在旱冰场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形舞台,舞台上的人群正在灯光和音乐的打击之 下如癫如狂地蹦迪。环绕着舞台,熘旱冰的人像没有固定轨道的小行星一般转着 圈儿。 段玉小心翼翼地走着,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一抬头就会闪一下。 “抓紧我的手,我带你。”南阁说。 “那要是他们撞到我呢?”段玉说。 “没事儿,你抓紧我就倒不了了。” 段玉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滑,身后每闪过一个人都会紧张地看一眼,想停下 来。 “你别管他们,他们不会撞你的。”南阁说道,“全身放松,注意腿上用力 就行了。” 滑出两圈去,段玉的手上已经全都是汗了。 “不行,我的腿木得不行。我今天已经站了一整天了,就不滑了吧?”段玉 停下来,说道。 “啊?还没开始呀。”南阁笑道。“你只不过是怕摔着。要不先歇一会儿吧。” “嗯……我去坐一会儿,你滑吧。” “我送你过去。” 南阁牵着段玉,滑到场地外面,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来。 “多长时间能学会?”段玉问。 “我第一次就学会啦。不过要滑得好,还得常来。”南阁说。“你喝水吗? 我去给你买杯饮料。” “嗯。” 南阁买了两罐可乐过来,段玉已经换了鞋。 “真不滑了?”南阁问。 “不滑了。”段玉说。 “嘿嘿。这儿全是十六七岁的学生,我在这儿都算个老头儿了。”南阁说。 “那你还来?”段玉说。 “来之前不知道,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嫩了。不过你还行,你混在里 面没人会觉得扎眼。” “你什么时候学的?” “上大学的时候。” “摔跤了吗?” “没有,一次也没摔过,只是手往地上拄过几次。” “哈哈,那不就是摔跤了吗?” “没摔倒,不算,光手着地了那怎么能算倒了呢?” “那也是倒了啊!” “撑住了,没倒。” “嘴硬。” “谁说我嘴硬了?你试试。” 南阁抱住段玉的肩,把她揽过来,要吻她,段玉“咯咯”笑着挣扎了开去。 “全是人!”段玉说。 “让她们都试一下吗?”南阁反问道。 “讨厌!”段玉捶他一下,说道,“你就不怕这里有你学生啊?” “他们都是我老师!”南阁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学习什么也 不会。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你是老头儿。”段玉笑道。 “哎!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跟这么个老头儿在一起呢?”南阁说。 mpanel(1); “那你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嫌我小。” “那你去找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嫌我老。” “去找小媳妇。” “小媳妇……” “什么?” “小媳妇有丈夫了。” “那你打光棍。” “我不就在打光棍吗?” “打一辈子光棍。” “嘿嘿,谁知道。腿里有劲了吗?蹦迪去。” “蹦迪我也不会。” 第32页 “学嘛,都是瞎蹦,没人看你。” 有个女dj在台上领舞,大伙都围着她,以各自独有的姿势释放着。 南阁带段玉上去,和她一起跳。但他实在没有多大激情,只不过是想让段玉 来开开心而已。但段玉放不开。 “他(她)们怎么那么投入?”段玉道。 “他(她)们都失恋了。”南阁说。 “嗯……你失恋的时候也这样吗?” 南阁笑了,说:“没有,我一个人躲在家里哭,砸桌子。” “嘻嘻。” “笑什么?” “你哭起来什么样子?” “哈哈,我自己看不见。” “羞不羞?” “哈哈哈哈,当时不觉得。” “嗯……我觉得还是滑旱冰好。” “嗯?再滑旱冰?” “嗯。” “走吧。” 俩人又牵着手滑起来。这次段玉滑得稳多了,几圈下来,已经可以从容地随 南阁加快速度了。 “你学得还挺快,自己试一试吧。”南阁说。 “别放手!”段玉叫道。 南阁笑道:“咱俩成连体人了。” “就连体人!”段玉道。 再滑几圈,南阁又说:“行了吧?自己试试。” “别,我不敢。”段玉说。 “慢慢就行了。”南阁说。 南阁一点点地褪出段玉的手,段玉战战兢兢地滑着。 前面有个人倒了,南阁和段玉分开来从他两边滑过去。忽然段玉惊叫一声, 也摔倒在地。南阁正要过去扶她,一个男孩从后面飞窜上来,打声唿哨,从段玉 身上跃了过去。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段玉再次惊叫了一声。 当南阁去扶段玉的时候,她紧咬着牙齿,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嘿!你怎么啦?”南阁问她道。 “手!”段玉颤声说道。一眨眼,滚出两滴眼泪。 南阁紧张地抬起段玉的左手来看,只见小指上全是血,滴个不停。他赶紧去 抱她,但一使劲脚下就打滑,起不来。他慌里慌张地除下旱冰鞋,沖开围观的人 群,向外面跑去。 打了个的,把段玉送到医院,医生很快就确诊了:小指粉碎性骨折。 “做个小手术,接一下骨。术后不能恢復正常。”医生对南阁说。 南阁在医院旁边一家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上取了钱,段玉当即就做了手术。完 了已经12点了,南阁打车,带段玉回到自己的住处。 “我还是回自己宿舍吧。”在车上,段玉说道。 “你回去谁照顾你?”南阁说。 段玉把头在南阁肩上偎了一下,哀声说道:“我以后不能上班了。” “没事,不影响。”南阁说,稍停一下,又道:“手好了换个工作。” 回到家里,南阁给段玉打了水,洗脸,洗脚。洗脚的时候,段玉说:“那个 人踩了我就跑了。” 南阁抬起头来,说:“呀,我都忘了。他妈——给跑了!” 段玉虚弱地笑了一下,说:“不是‘他妈’给跑了,是‘他’给跑了。” 南阁看看她的笑脸,忍不住捏捏她的脚,在她脚背上亲了一下。 “可脏了。”段玉说。 “可香了。”南阁说。 洗濑完,俩人躺在床上,段玉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该给我们宿舍的人 打个电话。” “干什么?”南阁道。 “告诉她们我不回去了。” “不用。她们要担心你早就唿你了。” “她们又要说我了。” “说你什么?” “说你和我。” “没事,睡吧。还疼吗?” “疼。” “哎!明天就不疼了。” “明天就干不成活儿了。” “别干了,辞了它。” “那我怎么办?” “我给你想办法。” …… “我明天再给她们打电话吧。” “好。” 夜里,段玉痛醒了好几回,一直睡不安稳。她一醒来,南阁便也醒来了,哄 一哄她,又接着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南阁给段玉买了早餐,伺候着她吃完了,便坐公交车去上 班。临走时叮嘱她道:“中午在楼下饭馆买点吃的,不要乱动。”一路上又寻思, 自己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不知道单位哪天才发工资。想起一中在周刊上做了整版 软gg,校长还没把那两万块钱给汇过来,他又急又怒,决定到单位后就给校长 打电话,叫他马上就汇。就说自己的妹妹病了,急需一笔钱。但转念一想,不妥, 这钱明明是归报社的,怎么能说是自己急需这笔钱呢?这不是让他觉得这笔钱是 我诈他的吗?虽然自己只提成百分之三十,但这也是秘密,不能让校长知道。那 第33页 就说是头儿们催逼吧,无论如何得要回来,不然不只段玉没钱换药,两个人连吃 饭都不好维持。但若是要不回来呢?要是校长仍然说钱都用在了盖楼上,那怎么 办呢?……贾圆有钱!问贾圆借吗?不行,问谁借也不能问贾圆借,我他妈又不 是吃软饭的……还得想办法拉几桩生意。他妈的,我成半个下海的了…… 到了单位,约摸校长上班了,南阁便往他办公室打过电话去。然而没人接。 于是他又打校长的手机。手机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 “哦,南阁呀!”校长说,“你有什么事吗?” “嗳,校长,是这样,上次给咱学校做的那个整版,我们总编又逼着我要版 面费……” “这个……南阁,不是说好了开学给的吗?现在没钱啊。” “也不是我着急,是我们单位要机构改革,下个礼拜之前必须把所有的帐都 清一下。” “南阁,你再跟你们总编说说,一开学马上就给,行吧?” 南阁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的毅力已经到头,于是败下阵来。 11点来钟,李离打过电话来,说是想喝点酒,一块去“来得好”吃吧。南阁 说好。李离又问刘锋在不在,南阁说,他到下面採访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回来。于是中午就他们两个,坐到了“来得好”。 上大学的时候,李离就有酒瘾。那会儿他和中文及美术系的几个同学一块给 学校附近的那些小放映厅搞宣传,每周两次,拿系学生会的大布告牌子贴上自己 制作的宣传画,搁在学生们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诱惑他们。由于他们做得比较好, 远一些的电影院和放映厅也开始让他们来做宣传,于是他们又发展了几个人,不 只在本校做,还跑到别的学校去占地盘,因此还和别校同样做这买卖的人发生过 冲突。有了钱,他们就喝酒,考试给挂了,给老师买点东西,通融通融,也就过 去了。而那时的南阁却正好相反,整天都躺在床上看小说,虽然也常常被他们拉 去喝酒,却从来不参与其事。那时他也能挣点稿费,踌躇满志,总想当个作家。 然而毕业后他对卖文为生的念头发生了置疑,从此虽然酒也常喝,但已经不能 “斗酒诗百篇”了。 “有什么心事?”李离边给南阁倒酒边说。 “什么?”南阁道。 “看你痛苦的样子,是不是又失恋了?”李离道。 “没有。”南阁说。 “嗳,你现在到底有女朋友没有?和赵佳分手以后,再也没听你说过。”李 离道。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南阁笑笑。 “没有固定的?” 南阁点点头。 “打零食不好,还是找个固定的吧。我看吴媛对你挺有意思的,她现在也是 一个人,要不你俩就到一块算了。” “哈哈哈,你批发蔬菜啊?”南阁道。 “你别这么说,要是吴媛跟了你,你小子就占大便宜了。第一,吴媛是本市 的,你生了儿子,户口随她,什么入托啦上学啦,都方便;第二,吴媛长得不难 看吧?配你没问题;第三,吴媛是独生女,她爸很有些钱,你和她结了婚,那她 爸能不对你好?” 南阁大笑,说:“你他妈想得也太远了,这么就把我给卖了。” “不是把你给卖了,这是现实。你想想,你一个人在洪州混,混到什么时候 呢?能找到吴媛这样的,不容易。你再去找别人,不容易找不说,即使找到了, 也是生人,还得摩合,摩合上两年,要不行,还不是又把时间给浪费了?那时候 你再后悔,想找吴媛,人家已经嫁人了。那你就只能登徵婚启事了,反正你在报 社,登这玩意儿又不花钱。” 李离刚开始说的时候还很严肃,到最后,却笑了起来。南阁反而不笑了,说: “现在想不了那么多,烦着呢。” “怎么了?” 南阁迟疑了一下,说:“老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钱。现在我一无所 有,操心什么老婆!” “所以我向你推荐吴媛嘛。” “免谈免谈免谈。” 南阁啜口酒,又道:“他妈的原来的校长欠我六千块钱,一直不给。” “一中?你们报上那软gg吧?”李离道。 南阁点点头。 “就是这样,做gg容易要钱难,现在谁也捨不得出钱,有钱也不给。”李 离道。 “嗳,我问你点事儿,”南阁说,“你们要是几家报纸一块做事的时候,那 最后钱是怎么分的?” “分成啊,有提供线索的,有联繫资金的,有进行採访的,有敲诈勒索的,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有劳动能力者不劳不得。” “是只要给了钱就不曝光了吗?” 第34页 “有一部分是这样。有时候他们给了钱了,但是这个问题又让更多的报社给 逮住了,或者上头重视起来了,我们也不得不随大熘,痛打落水狗。” “你们跟多少家报社有固定联繫?” “哪有什么固定不固定的,需要和谁联繫就和谁联繫。大家办报的方向不一 样,专长也不一样,所以具体和谁联繫,都要先看要做的是件什么事儿。” “嘿嘿,他妈的,搞得跟黑社会似的。” “不能这么说,大家只不过是互相通通气,共同发展嘛。团结就是力量嘛。” 南阁嘆口气。李离又道:“上回说的天利集团那事,北京已经有人来过了。 他们一来市政府就派人跟上了。拆迁户控诉天利集团打死了人,天利集团说是拆 迁户聚众打保安,保安出于自卫,还了手,但是没打死。找到市政府,市政府只 让宣传部的人出来应付,其他人都躲了起来。宣传部说这事市政府正在调解,有 些拆迁户不愿搬出,所以乱造谣言,调解一下就行了。说打死人那是胡扯,只是 有一个老太太自己本来就有病,让雨淋了一下给死了,其他全是无中生有。但是 咱们给提供了保安全副武装打人的照片,就算只把这件事的三方所说的话都客观 地写出来,也够他们受的。” “老百姓为什么不上访呢?”南阁说。 “告状啊?市法院早把这事给压住了。再往上告,就有人拦你了,当官的也 都有一张网,很难突破的。” “那你们做的这事儿就叫白道黑吃黑了,是白道上的人用黑办法互相掐,掐 输了的流血,掐赢了的来钱。这他妈跟黑道上的人也没什么分别啊。” “哪儿有什么黑道白道,你看那下围棋,虽然黑子白子各自组合成一体的时 候,就好像是两军对垒,虎视眈眈的,然而每个棋子和每个棋子之间,你知道它 们确切是什么关系吗?说不定两个白子互相嫉恨,又说不定这个白子和那个挨得 近的黑子通姦呢。” “哈哈哈。”南阁大笑。但随即想起他和贾圆的事来,脸略微红了一下。 “你这段时间有什么创收没有?”南阁道。 “没有。不过今天晚上有个事儿。市公安局今晚要突击搜查娱乐场所的冰毒 和摇头丸,晚报我去。你们应该是王尧去吧?他拍片子,另外还得去个文字记者。” “这事儿我不知道。” “都是保密的,查完才公布。你要有朋友爱去那些地方,叫他们今晚先歇一 歇。” “嗳,再问你个事儿。还是天利那事儿。那个,商委主任不是天利的副总吗? 可他又是李文元的手下,而李文元和鲁老师,也就是和俱乐部的关系不错,那这 回天利的事一曝光,对李文元没影响吗?” “这没多大关系。打人的事是在商委主任加入天利之前。李文元没事儿,有 事儿的只能是马市长,他儿子承包了天利集团所有的建筑材料,这明显是天利在 藉助马市长的地位来方便自己的活动。” “嘿嘿,你今晚又有好戏看了。”南阁道。 “什么?”李离问。 “冰毒和摇头丸啊,有这些东西的地方都有美女。” “哈哈哈,”李离笑道,“流氓本色。” 南阁忽然又皱紧了眉头。他又想起了段玉断指的事。从哪儿去弄钱啊?段玉 以后怎么办呀?对他来说,这都成了问题。 他记得段玉断指那天,在旱冰场中央的舞台上,有好几个姑娘都在狠命地甩 头髮。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吃了摇头丸?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都患有青春期综合 症,她们那样疯狂,只不过是想甩掉那沉沉的未来。而自己呢?我都24了,早已 过了青春期,但是浮躁之气却依然在体内久居不去。——它们是否会伴我终生? 下午没什么事,南阁两点来钟就往回赶。段玉一个人在家,残了一个手指, 天又热,不知道她能不能忍受。 然而到家之后,南阁却发现门是锁着的。她吃饭去了吗?他想。便跑到楼下 去看。下了楼才觉得不对,街边那么多饭馆,你一家家地找吗?何况已经3 点多 了,她早吃过饭了吧。便又跑上楼来,在楼道里喊了两声段玉的名字。也许她在 厕所。但没人应。他边下楼边给精彩美容院打电话。 “段玉在这儿吗?”南阁问道。 “她来过,又走了。”接电话的人说,“她已经不在这儿干了。” “什么?”南阁道。 “她辞职了。” “哦,好。” 南阁挂了电话,又给段玉打传唿。打完传唿又上楼来,打开门进去,看段玉 留字条了没有。但什么也没有。 过了大概5 分钟,电话响了。 “喂,你在哪儿?” “我在宿舍。” “干嘛一个人乱跑?” 第35页 “我回来看一下。我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段玉委委屈屈地说。 南阁嘆口气,说道:“先回来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段玉那头没了声音。 “喂,怎么了?”南阁道。 段玉还是沉默。等南阁又问了两声,她才道:“我跟她们说,我昨天晚上是 在医院睡了一夜。” 南阁忽然明白了段玉的意思。 “你还是过来吧,”南阁道,“在宿舍谁照顾你呀?” 段玉又不说话了,听筒里传来了她的啜泣声。 “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过去。”南阁说完就挂了电话。 在车上,南阁不停地嘆息。段玉的断指,让他心潮起伏。虽然这代价大了些, 但他庆幸,段玉终于辞了职。她也没了再当洗头妹的条件。并且,在她养伤的这 段时间里,他们可以从容地想一想伤愈后的安排。他有了一种解脱感,他再也不 怕和段玉一块出去时遇上熟人了。然而另一方面,他又心痛,觉得段玉可怜。他 是不会给段玉许以未来的,虽然他觉得他爱她。他觉得以自己或许颠波的生命, 负担不起对另一个人的承诺。并且,对他的家庭能否接纳段玉,他也没有信心。 ——可是,这样是真正地爱她吗?这是否说明,自己的心里,对段玉,根本就没 有完全接受?他感到内疚。——啊,还有一个问题,还有一个贾圆。贾圆我不在 时她是不会过去的,但是她……我是不是该和她断了?……赵佳,吴媛……我今 年24了,虚岁25,再过5 年,就30了。我能在这城市得到些什么呢? 段玉正站在小巷子口的墙角下等着南阁,右手提着一个塑胶袋。已经偏向西 天的太阳在墙下形成了一点点荫凉,段玉就站在那侷促的荫凉里,张望着南阁到 来的方向。 白天看起来这一片低矮骯脏的小房子更加丑陋不堪。它们还没被列入拆迁的 计划。 南阁接过段玉手中的袋子,说:“热不热?给你买点饮料。” 段玉孩子般地看着南阁,说:“我想喝酸奶。” 南阁到附近的小卖铺买了两瓶酸奶过来。 “她们要问我该怎么说呢?”段玉边啜饮料边道。 “嗯?还管她们干嘛?先养你的伤吧,伤好了……对了,到你伤好了的时候 我就能得六千块钱了,到时候我花两千块钱攒台电脑,你学打字吧。然后就好说 了。”南阁兴奋地说道。 段玉笑着朝南阁做个鬼脸,说:“可是我只有九根指头了……” “没事儿,不妨碍。太好了!”南阁说着去抱段玉,把她举起来又放下。 “我原来怎么没想到这茬儿!” 段玉似乎感觉很为难,说道:“我能学会吗?” “不难不难,有我这师傅呢,名师出高徒嘛。”南阁说。一高兴,哧熘熘把 自己瓶里的酸奶全喝光了,在手里一圈圈地转着空瓶。 “学会以后去那些打字、复印的地方吗?”段玉道。 “那不一定,去报社录入也行啊,当排版员,当编务,都行。我得向我们的 排版员学几手啦。” “你也刚学?” “不是,是有些比较专业的东西还不太会,我得现学现卖。哈!” 把瓶子还给小卖铺后,南阁伸手拦车。 “打的贵死了,坐公交车吧。”段玉说。 “不行,你的手不行,不能坐公交车。”南阁说。 南阁一路给段玉描画着未来。回到家里后,南阁给段玉找出一张五笔字型字 根表来,说:“你先熟悉一下这些,等你手好了再练。这东西是具体操作的时候 学得才快,不过你现在反正也没事,先记住它,到时候用起来就方便了。”又画 了一张键盘的样子,让段玉把字根和字母对号入座。 晚上郭升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南阁给他联繫啤酒节的那事怎么样了,再过一 个月这个夏天也该过去了,再联繫不好就要泡汤了。南阁说,你那事儿不好办, 我熟人少,说不上话,不然我早就给你联繫上了,这样还可以问你抽点成。郭升 说,你就想想办法吧,这年头,挣点钱真不容易,特别是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 转而又说:“嗳,我听说中央派来了记者,来调查天利集团打人的事,这事儿你 知道吧?” “知道。”南阁说,“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你看张东山他们的厂子还会不会拆了?不会不拆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张东山那事好像跟打人的事是两码事,扯不到一块去。” “他也就是想让天利多赔他点钱。” “这估计不好办,天利是打着市政府的名义搞的拆迁,占地盘,赔多赔少他 会靠市里来压的。” “没有‘官’系就是不好办事。——我说的是当官的‘官’,不是关门的‘ 第36页 关’啊。”最后郭升又道:“有空儿到兄弟这儿来喝酒吧,我别的东西没有,就 是啤酒有一大堆。”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南阁在家里陪着段玉。中午的时候,李离给他打 来电话,一张口就“哈哈”笑个不停,说南阁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又笑。 “你们以公谋私了?”南阁说。昨晚李离随市局的人一块去查娱乐场所,或 许他们扣留了一些小姐,犒劳了一下自己。 “没有没有,有电视台的人一块去,现场直播,哪儿有机会呀。”李离说。 “那还能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哈,你猜我们在那儿抓住谁了?孟锋啊,咱们的考研迷居然在娱乐 城里找小姐!” “当场抓获?” “没有逮住他点炮儿,他就坐在歌舞厅里和小姐聊天儿呢。后来验了一下尿, 他没吃过摇头丸,当场就给放了。” “嘿!他去那儿干啥?他不是正准备去德国吗?学习太累了出来放松放松?” “我问他了,他说是出来搞社会调查。哈哈哈哈,这小子也他妈太神经了。” 接完电话南阁专门跑到楼下去买了份当天的晚报来(《洪州晚报》每天都出, 但说是晚报,其实每天上午就可以送到报摊和本市读者手里了),看李离和他们 的摄影记者採到的那半版“艷情”新闻。他在图片上找了一下,没发现有孟锋。 要是这上面有了他,那他可就惨了,南阁想。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孟锋真的是去 做调查的,而不是去过什么瘾。他们的《城市周刊》肯定要对冰毒和摇头丸的来 路、销处及吸食人群等等做一个全面、深入的调查,登到下一期上,那么,说不 定孟锋所搞的调查还能为他们提供一点什么。 周一一上班,南阁就去翻当天发到他们办公室的晚报,一心留意着冰毒、摇 头丸等字眼。果然又有了新的报导,说是在一辆运行于洪州和北京之间的长途客 车上,截获了一只藏有10公斤冰毒的旅行箱,据司机说,这个箱子是一个北京人 交他託运的,付了50块钱运费,说是到洪都车站后会有人来取,但是到洪州后来 接他的却是一帮警察。目前这位司机已经被隔离审查了。公安方面的人说,不管 事前这位司机是否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冰毒,这种长途车确实存在着许多不安全 因素,却是很明显的,它们由于缺少必要的安检,因此很容易为犯罪分子所利用。 报导中还提到,这辆车是属于洪州市飞驰长途客运公司的,由于此事的发生,其 所挂靠的洪州市旅游局决定临时代管该公司,其直接负责人王政交出一切权力, 配合公安部门的调查。南阁看了看配发的那张照片,那长途车上果然喷着“飞驰 长途客运公司”几个字。这个王政,就是贾圆的丈夫啊!他的心一缩,接着又 “怦怦”乱跳起来。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南阁拿着报纸,到三楼去找王尧。王尧正坐在桌前看刚洗出来的照片。 “这事儿你去了没有?”南阁问王尧道。 “去了。”王尧说,“最近这两天还有事,市局和北京公安联繫上了,这段 时间要严查长途车。” “报纸已经登出来了,他们还不见风头就躲了?”南阁道。 王尧看着南阁,“哈——哈”地一笑,说:“公安局一群笨蛋,他们瞎打, 咱们就瞎看,反正头儿们喜欢跟,老百姓也喜欢看,跟上凑凑热闹就行了。” “这消息是谁提供给公安的?” “有人打电话,公安局就行动,没想到还果真给查出那么一大箱冰毒来。” “哪儿打来的电话不知道?” “来电显示是个公用电话,ic卡那种,本市的。” “你们这期是要做个整版是吧?” “哦,要是到礼拜四能有新东西,都会做进去的。要是能把冰毒厂给查出来, 下周就又有事可做了,咱就给它来个连续报导。哈哈。” 本来还想再问一下王政的事,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闲聊几句,南阁 便上楼了。 吃过午饭,趁大家都玩得起兴的时候,南阁给贾圆打手机,低声说道:“这 几天还在给学生补课吗?” “是啊,怎么啦?”贾圆道。 南阁想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点什么来,却什么也没听到。又说:“你那个什么 那公司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你想让我给你拉黑牛啊?”贾圆道。 南阁一愣,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是想问一下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怎么,你有办法?”贾圆道。 “暂时没有。不过也说不定。” “呵!你倒挺牛的。不过摊上这事谁也没办法,他的事我又从来不问。” “只不过是替别人託运,长途车常做,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37页 “但愿吧。” “你……还行吧?” “什么行不行的?又不是死了人啦天塌啦。” “嘿嘿。那个什么,这段时间,咱俩就别见面了,等这件事完了再说,行吧? 我看能不能给你打探一些消息,有事打电话。” “你倒挺热心的啊?假作狐狸哭耗子。好吧,不见就不见。” 放下电话,南阁松了一大口气。这下可以安安心心让段玉住在他那儿了。又 给李离打电话,说:“李离啊,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挣钱的买卖?” “想捞外快啊?”李离笑道,“有倒是有,不过得到下个礼拜了,随县的事 儿。” “那行,我正好可以提前准备版面,你给我打电话吧。” 一下午都在琢磨:段玉的伤什么时候好?贾圆的老公到底怎么回事呢? 晚上回到家里,又想写那《青春草图》,然而段玉无事可干,便陪着她看电 视。可是段玉又老是心不在焉,便问她道:“想什么呢?” “不想什么。”段玉勉强笑了笑,说。 “等你手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儿。”南阁道。 “玩什么呢?手都废了。” 南阁忽然语塞。段玉伸出右手来,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说:“我不是说你, 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南阁笑,说:“这样多好,有人伺候,我要能这样多好。” “呸,你胡说。”段玉道。又幽幽道:“这样光花钱,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 “你别着急,其他事儿有我呢。”南阁说。 段玉朝他做个鬼脸,依在他肩膀上看电视。 “你们写文章是怎么写?”段玉又说。 “瞎写。”南阁道。 “你骗我。” 南阁笑笑,说:“新闻是有什么就写什么,其他东西都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所以是瞎写。” “那我能写吗?”段玉抬起头来看着南阁的脸。 “当然能了,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啊。” “那写什么呢?” “嘿,我正在写一个小说,让你看看。” 南阁把那载有《青春草图》草稿的备课本拿出来,让段玉看。 (三) “青春草图?什么意思?”段玉道。 “就是草稿纸啊,就是说人做了什么事都不能修改,做过了的就会留在纸上, 想擦也擦不掉,就算你以前杀过人,那后悔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不能让这件事再 变成另一种样子。”南阁道。 “这个我懂。”段玉道,“你给我支笔。” 南阁笑嘻嘻地拿过笔来,段玉笑嘻嘻地接了,问:“可以在这边儿上写吗?” “当然可以了。”南阁说。 笔动时,只见段玉在纸上列了一长串名词,全是他的题目中那几个字的重新 组合。连上他原来的题目就是: 青春草图 青春 草图 青春图 青草图 青春草 青草 春草青 南阁看完,一笑,说:“你写诗啊?” 段玉“嘻嘻”一笑,把本和笔都还给了南阁。 南阁看着这熘字,忽有所感,也提起笔来,在后面写道:如草青春。 “嘻嘻,”段玉看着他,一笑,一副天真的样子。 原来人和人的想法就是不同啊!南阁长嘆一声。 段玉肯定是把这个“草”,想成了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第八章 私家记者 随县离洪州市只有三个半小时的路程。由于路费由对方报销,所以李离和南 阁都买了卧铺票。早上10点钟发的车。俩人躺在卧铺车厢里,聊着大天儿。 李离向南阁大致介绍了一下这次促使他俩去随县的那件事情。其实事情很简 单,就是随县县长派人砸了该县某银行行长的坐骑,一辆黑桑2000. 据该行长说, 县长先生之所以要如此大动肝火,是因为在此之前他曾向行长借钱,20万,说是 在为盖新的县政府办公楼集资,而行长却知道他要这钱是为了让他女儿去加拿大 上学,所以行长就没理县长这茬,那县长恼羞成怒,便派人砸了他的车。砸他车 的是县长的司机小梁,是小梁领了一帮地痞于光天化日之下在银行门口把他的车 砸了个七零八落。县长只不过是派人砸了辆破车,告状,胜了也不过让他赔俩钱 而已,何况打起官司来又有诸多麻烦,还不能给县长以致命的打击,所以行长决 定,要利用新闻界的舆论优势,宣扬县长的暴行,从而达到引起上级各部门注意 的目的,让县长彻底没有退路。 “那县长不至于这样吧?”南阁置疑道,“就算他的脾气特别暴躁,也不会 因为别人不借给他钱就砸人家车吧?他俩肯定还有别的矛盾,借钱的事可能让县 长对行长怀恨在心,而后一矛盾使县长终于找到了报復的藉口。” 第38页 “是这么回事儿。”李离笑道,“其实是因为行长在酒桌上骂了县长,县长 气不过才砸的车。要是在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事儿,那天主要是有个从随县升上去 的区委副专员在场,行长骂县长,县长觉得脸上挂不住,并且会有碍于自己的升 迁,所以等那副专员一走,就派人砸了行长的车。狗咬狗而已。” “那咱们去那里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咱们只赚钱不碰政治吗?怎么我见你 做的全是跟政治有关的事?”南阁道。 “这不是政治。”李离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们只不过是些当官的, 是些官场的混混,不能算政治。嘿嘿,你和我都是《洪州日报》社的,而这报社, 除了市委和市政府,谁也管不着。其他的人,要是没有把柄,那就算了,要是有 把柄,他见了你就得怕三分。这不比当老师,要是当老师,你走到哪里别人都不 会在意你。我原来不想当老师就是因为这个。咱们师大培养的最多的,除了老师, 就是当官的,当老师没有前途,当官又太受约束,所以还是当记者好。我正在想 办法,看能不能正式调入日报社,我不想老在晚报呆着。” 南阁朝天吁口气,定定地看着中铺的床板。 “天利集团那事儿怎么样了?”南阁道。 “报纸已经出来了。”李离道,“现在上面派了人,正在查。不管有没有结 果,咱们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那几家小厂子总得把钱全付了。以后的事,就看 下来查的这些人是不是认真了。” “天利和‘总部’关系不是不错吗?你原来不是说过,‘总部’还帮天利投 过标吗?”南阁道。 “那只是总部一两家报社和它关系不错,其他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 分工明确,谁的钱都误不了。”李离道。 “那冰毒那事儿呢?有什么内部消息没有?”南阁道。 “冰毒什么事?”李离道。 “飞驰客运运冰毒的事啊,那王政是不是真在贩毒?” “这事没头绪,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不过王政说这可能是市旅游局在陷害 他,是为了抢他的公司。因为在此之前旅游局就有心思要接管他的公司,还派了 自己的会计去给他们管帐,公司的任何一项开销,哪怕买50块钱的办公用品,旅 游局也要管,他们不批不准报销。旅游局说,既然挂靠了他们,他们就要负责, 其实这是狗屁理由,没见过有这么负责的。但是王政也没有证据证明旅游局陷害 他,所以现在这事儿就挂着。” “王政有没有找你们帮忙?”南阁道。 “这忙哪儿敢帮呀?王政现在是疑犯,你帮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任谁也不敢 在这时候替他说话。那是毒品啊。要是没有毒品这事,去吓唬吓唬旅游局还行, 可是现在有第三者在管这事,你还是静等着吧。想也不能想。” “我觉得这毒品不可能是王政弄的,他自己的车,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吗?贩毒的人让捎的也不太可能,毕竟这是毒品,让别人运怎么也不如自己运得 放心,万一别人给他掉了包呢?”南阁道。 “我觉得有可能真是别人让捎的。”李离说,“长途客运没有安检,而且司 机也不会不守信用去开你的箱子,所以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反而会更放心,因为 即便让人给查出来了,那取货的人也能见机行事,不像自己运送时那样危险。不 过也说不定是旅游局陷害。没有证据,不好说。” 不知道贾圆现在怎么样,南阁想,现在她肯定成了学校的同事们议论的对象 了。 快到随县县城的时候,那银行行长给李离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是否快到了, 并说,由于这件事自己牵扯在内,不便亲自来接二位,还请见谅,以后我到洪州 时,一定好好请二位一次。等下了车,李离和南阁直奔县政府而去。 随县的县委和县政府在同一个大院内。李离和南阁进了政府办公楼,一层值 班的人问他俩找谁,李离说找县长,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那人道,县长不在, 下乡去了,我给你们联繫一下县委宣传部吧。给宣传部打过电话,那人道,你们 先去二楼会客厅,张副部长马上就过去。到了会客厅,南阁不禁一嘆:这政府大 楼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里面却装修得像是大饭店的厅堂,并且在这 会客厅的四面墙下,都摆着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大真皮沙发,没机会进入这楼的 平头老百姓,肯定不会想到楼里面是种什么样的风景。他俩刚坐下,便进来一高 一矮两个人,高的面无表情,矮的一脸堆笑,都来和他们握手。 mpanel(1); “这位是宣传部张部长。”那矮的说道。 李离和南阁把名片掏出来,分别递给这两个人。 “不知道你们要来,提前通知一下,我们也好派车过去接你们嘛。”都坐下 第39页 来后,那矮的说道。 “我们习惯了自己跑。”李离道。然后直奔主题:“这次报社派我们过来, 是想了解一下刘县长和高行长闹矛盾的事,我们想先见见刘县长。” “这事前几天已经有新华社的人来过了。”张部长说。 “对,新华社的人刚来过,见了一下刘县长,解释了一下误会,他们说是不 值得见报的,是这样吧张部长?”那矮的说道。 “新华社和我们是两回事。”李离道,“我们是代表《洪州日报》社,也就 是代表市委宣传部下来了解情况的,咱们是自家人说话,关键是化解矛盾,而不 是往外扬家丑。你说是吧张部长?”李离也向张部长“谘询”了一声。 张部长依然面无表情,说道:“化解矛盾,是对的,家丑不家丑的,也不能 这么说,因为刘县长和高行长之间虽然有点小过解,但他还不至于去做砸对方的 车这样的事,毕竟大家都是为国家做事的嘛。至于这个砸车的事,那是刘县长的 司机小梁年轻气盛,又喝多了点酒,才做出来的,这事其实跟刘县长并没有什么 关系。至于小梁嘛,我们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相信他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 误。” 他这话让南阁大感意外,旋即心想:这些傢伙真他妈是混惯了的,这偷梁换 柱之技简直练到了随手即用的地步。 李离也是面无表情,说道:“对于这件事情,外面的人怎么说的都有,但毕 竟都只是道听途说,我们不能全信。我们觉得还是听听当事人的说法比较好,这 样更有助于了解真相,不冤枉任何一个人。要是这责任全在小梁,那就更好办了, 把他直接交给公安就行了,也省下了我们再去麻烦刘县长。” “小梁随刘县长下乡去了吧?”张部长把头转向那矮的,问道。 “对,今天刚走,估计三两天就回来。”那矮的道。 南阁看看李离。李离说道:“他不在没关系,我们见一下处理这件事的公安 人员就行了。”说完就站了起来,准备走。 那矮的又道:“不要走不要走,你们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刚坐这么一下就 走呢?显得我们特别招待不周。这样吧,你们还没安排住处吧?我给县委招待所 打个招唿,你们先过去歇会儿,然后晚上我来安排安排,给市报的同志接接风。” “是啊,我叫我们随县报社的曹总编也跟二位见见面,你们都是新闻单位的, 应该互相帮助嘛。”那张部长说道。 还没等李离表态,那矮的又道:“你们先休息,我去叫人到公安局把处理材 料复印一份拿过来。只不过是个小案子,现在都已经结了。” “不用啦,还是我们自己去吧,要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就不多留了,今天 晚上还得坐车回去。”李离道。 “这怎么行?”那矮的道,“你们下来工作,也不住一晚上就走,领导会说 我们没有配合好记者的工作。我给两位记者派一部车吧,你们可能对这儿不太熟 悉,我让我们的人给记者同志带个路,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李离说,“我俩例行公事,转一圈儿就走。” “要这样的话,那下次我们可不接待了啊!”那张部长说道。脸上显出了一 股冷气。 李离冷笑一声,抬腿就走。南阁跟上,下得楼来。 出了政府大院,李离拦了辆计程车。上车之后,李离告诉司机:“去法院。” “不是去公安局吗?”南阁有点奇怪。 李离“哼”了一声,说:“这些王八羔子,肯定早就给公安局打了电话,咱 们现在过去,要不就是找不着办这个案子的人,要不就是被他们拿事先编好的说 法来应付。这个事儿法院经手了,咱们去法院执行局问一下这个案子的执行结果 就行了,他们比公安局了解的东西多。公安局只不过是抓抓人而已,对这件事的 处理细节不一定了解。” 南阁便笑,说:“咱俩现在倒成了警察,和犯人兜圈子。” 李离道:“不这样不行,这些傢伙平时都窝里斗,但是一有了事就一致对外, 唯恐自己的地盘成为上面注意的反面对象。这跟黑社会差不多,黑社会的帮派之 间不管斗得多利害,一般也都不会藉助警察来打败对手,因为警察一介入,对哪 一派都没有好处。” “那要是他们早就串通一气了呢?”南阁道,“在咱来之前,新华社的人已 经来过了,其他报社说不定也有人来过。” “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能问多少东西就算多少,然后就看这文章你怎 么写了。” 在法院门口下了车,俩人在传达室问明了执行局局长的房间号,便直奔局长 办公室而来。敲门进去,只见一个穿警服的胖子正把上身支在办公桌上拿手机玩 第40页 游戏,见他俩过来,他抬了一下眼皮,又低下头去,边玩边道:“你俩找谁?” “请问是岳局长吗?”李离问道。 南阁心想:他怎么知道这人姓岳呢?转而恍然道:是了,那高行长提前跟他 打过招唿。 “是我,什么事?”那岳局长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们是《洪州日报》的,报社派我们来了解点事情。”李离道。 “哦,报社的啊?请坐。”局长淡然道。然后放下手机,拿起电话来,拨了 个号,说道:“小张,过来一下。”放下电话,又沖他俩道:“你们——什么意 思?” “我们想了解一下高行长的车被砸的事。”李离道。 “哦,这案子啊,已经结了。”局长说道。这时一个年轻警察推门进来,局 长又对他道:“你给两位记者倒杯水。”那警察倒完水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嗯……你们想了解些什么?”局长又道。 “我们想知道这个案子最后是怎么结的。”李离道。 局长伸个懒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这个你们应该去问审这个案子 的人,我们只是执行一下审判结果,并不过问这个案子的审判过程。” “我们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执行情况。”李离道。 局长勐地一弹,背部离开椅背,然后又把双臂支在桌上,说道:“这件事是 王副局长负责办的,你们去找他问一下吧。”说着又拿起电话来,冲着话筒说道: “老王,市里来了俩记者,要问砸车那事,你给他们说说。这就过去。”放下电 话,又对二人道:“王局长就在隔壁,你们去问问他吧。” 李离和南阁只好起身告辞,往隔壁而来。 王副局长是个黑脸汉子,看上去更像是个偏远地区的乡镇干部,而不是一个 执法人员。见二人进来,很客气地起身相迎,并主动和他俩握了手。等他俩坐下 后,他又拿了一次性纸杯在热水器上接了水,放在他俩面前。坐回去后,他才开 口道:“是砸车那事吗?” “对,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件事是谁做的,法院最后对砸车的人是怎么判的, 和这判决的执行情况。”李离道。 “哦。”王局长点点头,看看别处,又转过脸来,试探似地对二人道:“你 们是哪个报社的?” “《洪州日报》。”李离道。说着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王局长。王局长虽 似无心却很仔细地看了看,又还给他。 “这事是这样的,”王局长说道,“刘县长的司机小梁,平常就爱喝点酒, 也爱交结一些朋友。那天他正好喝多了,就跟别人吹牛,说他敢把高行长新买的 车给砸了,高行长还不会让他赔。别人就说他们也敢砸,只要小梁赔钱。几个人 一起闹,就开车过去,把高行长的车给砸了。其实小梁没动手,他只是在车里坐 着。” “这是谁说的?”南阁忍不住问道。 “他们在法庭上招供的。”王局长道。 “那后来怎么判的呢?”李离道。 “那车的修理费,全是他们几个出的。除了这个,本来还应该判拘留,不过 后来都让他们的家人给赎出去了。”王局长道。 李离详细问了一下他们该判拘留多长时间,赎出去花了多少钱,然后又道: “这判决出来以后,原告有没有再上诉?” “没有。” “那他刚开始起诉的时候有没有说小梁他们砸车是受人指使的?” “这也没有。他又没有证据。” 问到这里,李离便不再继续,笑了笑,向王副局长道了谢,和南阁一块告辞 出门。 “现在去哪儿?”南阁问道。 “去县委招待所吧。”李离笑道。 “今天要在这儿过夜吗?” “不一定。事儿还没办完,完了就走,你不要着急。”李离道。 到了县委招待所,李离要了一个双人间,和南阁进去。 “咱们用这儿的电话跟刘县长联繫一下,”李离道,“刘县长肯定知道这电 话是招待所的,但他刚接电话的时候肯定不会明白是不是宣传部的人又把咱们给 留住了,这样就好说话了。” “你有他手机号?”南阁道。 “咱是干嘛来了?”李离笑道。 电话通了之后,李离一本正经地说道:“喂,刘县长吧?我是《洪州日报》 的记者,我叫李离。……啊,你好。是这样刘县长,我刚见过宣传部张部长,他 给了我您的手机号……对,我现在在县委招待所,想通过电话问您一两个问题。 您那儿有座机没有?我给您打过去……那好。是这样,您的司机小梁,前段时间 不是因为喝了酒,把人家高行长的车给砸了吗?……对,对,我知道,我是想问 第41页 您一下,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对,对,我知道,法院已经判过了,不过 现在外面流言很多,说什么的都有,我们想听一下您的看法,给大家一个……好 的印象……现在小梁还是您的司机对吧?……好,我知道了……不客气不客气… …行,行……那好那好……再见。” “怎么样?”南阁笑问。 “‘小梁还年轻,喝点酒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已经让他和他那帮狐朋狗 友断交了’,狗屁!”李离说道。然后一拉南阁就走,边道:“快走,半个小时 以内退房房费全退。” 南阁跟着李离下楼退了房,然后打的往银行而去。 在路上,李离给高行长打了个电话,挂机后,不到10分钟,俩人便坐在了高 行长的办公室里。 “顺利吗?”高行长边给他俩倒水便问道。 “没问题。你把你那车被砸以后的照片给我一张。”李离道。 高行长拉开抽屉,拿了个信封出来,交给李离。李离抽出来看了看,又塞回 去。 “那我们这就走了。”李离道,“稿发出来后给你寄上20份。” “好。”高行长说道。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储值卡来,分别交给二人, 说道:“这两张卡都是全国通用的,你们可以直接从洪州任何一家银行的自动取 款机里取钱。先付一半,等稿发出来后另一半马上存进去,你们把钱全取出来后 再给我打电话,我把这两张卡销掉。”说着又撕了两张便笺,分别在上面写了个 什么,又分别交给二人,道:“这是密码。你们直接在机器上取,不要进银行。” 完了又相互客套了一番,李离和南阁便从银行出来,直奔火车站。 “怎么跟做贼似的?”南阁道。 李离“哈哈”大笑,说:“哪个人不是贼?那县长是贼,高行长也是贼,咱 们只不过是钻空子分一点他们的赃款而已。” 6 点多上的火车,到家时,已经快11点了。 下火车后,又转计程车。在穿过这个城市的时候,南阁忽然想起了远在农村 老家的父母。车窗外的灯火、行人有些模煳,有些迷离。月已渐半,惨白而孤独, 完全没有家乡的月亮那样湿润可爱。市声混沌,也没有田野间的虫鸣那样清晰悦 耳。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刚刚开始。南阁一声长嘆。 屋里还亮着灯。南阁敲敲门。 “谁呀?”段玉在里面问道。 南阁不出声,又敲两下。 “是南阁吗?”段玉的声音有点发颤,但她的脚步声却离门渐近。 “开门吧。”南阁笑道。 插销一响,门开了,段玉退后一步。等南阁进屋后,她一跺脚,使劲在他胸 前捶了一拳,委屈地道:“你吓我!” 南阁笑着一矮身,揽着大腿把她抱起来,边往里走边道:“一个人干什么呢? 也没开电视。” 段玉在他头上连声唿叫:“我的手,快放下,我的手。” 南阁赶紧把她放下来,问道:“怎么啦?” 说着便托起段玉的胳膊来看。 段玉却笑道:“没事啦,放下来就没事啦。” 南阁轻轻揽住她,去吻。段玉一仰头,给吻到了下巴上。段玉“嘻嘻”而笑, 说:“不让你亲了。”南阁则趁她说话的当儿,勐地探过头去,压住了她的唇。 段玉摇了两下身子,便不再动,南阁的嘴唇则开始下移,动作轻柔而流畅。 月亮。橙色的,湿润的,饱满的月亮。 月亮。玉米林伸向了远方,和白杨树高低错落,而眼前的雾霭中这些弯弯的、 表面毛茸茸的叶子上,一颗颗的水珠,正安然地聆听着这夜晚里的清凉。 月亮。月亮同样地照在那条河上。河岸上是玉米林,和红薯地,水里泛着橙 色的波光。温暖的月亮,温暖的水,踩在水里的石头上,有鱼在轻轻地触碰着指 间的缝隙,有些痒,有些颤抖,传遍了全身…… “你可坏呢。”段玉抱着南阁的头,说道。 “怎么啦?”南阁道。 “你,你亲人家那里。”段玉说道。 “不舒服吗?” “不跟你说了!” 段玉一扭身,顺手拿起一本书,佯装看了起来。 “你看我的书?”南阁道。 “怎么,不能看吗?”段玉道。 南阁笑笑,说:“我去洗个澡,你要困了就先睡吧。” 沖完澡,南阁藉助于手,让已经聚集到大腿根儿的那点欲望一释而空。 第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晚报很快就把发生在随县的那件事给登出来了。李离用的题目是《狐假虎威: 县令司机率流氓砸了行长新车》,里面并没有直接针对刘县长写什么,但是把刘 县长、宣传部张副部长、随县法院执行局王副局长和高行长的原话都转述了出来, 第42页 令读者一眼便能看出这里面“暗示”了些什么。 南阁看过这个报导之后,中午约李离出来吃饭,并让李离把从北京寄来的登 有天利集团保安打人一文的那份报纸也拿来,仔细看了看,对李离道:“你这样 迟早要出事的。” 李离则笑道:“现在法律里还没有让我出事的那一条,因为我这不是诈骗, 我做事都是有凭有据的,证据不太明确的时候,我也就写得朦胧一点,打打擦边 球。你说做什么事没风险呢?坐在家里说不定还会让吊灯给砸死呢!自古以来无 商不奸,无官不贪,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咱们把他们的不义之财分一些过来, 那也算侠盗行为吧?何况很多时候咱们都是在扶弱抗强呢。”沉默了一下,又道: “除了做这些,你又有什么本事能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呢?” 南阁不再言语。他想到了段玉。难道段玉一生下来就想做洗头妹吗?当这个 社会的竞争使天生不平等的人们不得不做出与世妥协的决定的时候,难道他(她) 们就不曾痛苦过吗?但是看看李离,他又想,难道这个社会的不公平,李离,现 在加上我,不也加入了一份吗?他忽然心乱如麻,感觉自己固有的判断力轰然溃 散,难以再聚集起来。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吴敏对南阁说:“刚才有你个电话,那人留了个电话号 码,叫你回一下。在你桌上。” 南阁坐到办公桌前,看看那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打过去,响了半天,终于 有个男的接上了。 “喂,哪位?”对方说。 “我南阁。”南阁说道。 “你他妈把段玉藏哪儿了?”那人忽然火起,质问道。 “你谁呀?”南阁道。 “我是她老乡,她现在在哪儿?”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要不把她交出来,我马上带人去抓你!” “你随便吧。” 放下电话,南阁有些莫名的紧张。是不是段玉的家人来找她呢?不是,要是 也不会说是她老乡啊;那……是她以前的客人吗?难道她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客人? 不不不。那么可能就是她老乡,确实是她老乡。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唿她呢?看 来不是熟人…… 一下午南阁都忐忑不安,不过打电话那人却始终没来。下了班后,他急急向 家赶去。刚进巷子口,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他一回头,看见两个陌生人。 “我们是公安局的,走一趟吧。”其中一个说道。他一招手,从街对面的一 个门洞里开出一辆警车来,停在他们身边。 没有戴手铐。 车开动以后,南阁问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道:“什么事儿?” “没什么,过去就知道了。”那人答道。 一路上那两个人和开车的警察聊着天儿,并没有再答理南阁。南阁便不再问 什么,看看车里的布置,再看看车外的行人、店铺,觉得很有戏剧味道。 到了市公安局,南阁被带进了副局长办公室。坐好以后,办公室里只留了一 个便衣,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盯着南阁。那位副局长则趴在办公桌上,像拉家常 似地,问南阁道:“你叫南阁,对吧?” 南阁点点头,说:“对。” “你住在兵站路69号,对吧?” “对。” “201 ?” “对。” 南阁禁不住有些好笑,但手掌和腋窝都出了汗。 “你和贾圆……是什么关系?” 贾圆?南阁大感意外。 “她以前是我同事。我原来在一中当老师。” 那副局长点点头,又道:“你什么时候辞的职?” “七月,刚放暑假的时候。” mpanel(1); “为什么要辞职呢?” 为什么呢?南阁现在想来,也有些模煳。 “我原来就不想当老师,现在更觉得它没意思了,所以就辞了。” “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吗?” “这就是具体原因。” 也许看见校长偷情是一个原因吧,但他们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想。 “你辞职以后,跟贾圆还有联繫,对吧?” “我们是同事,有联繫这很正常呀!” “哦,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副局长道。又转向那坐在一边的便衣,吩咐道: “你去把那些照片拿来。” 照片很快就拿来了,那副局长又挨个儿看了一遍,然后交由那便衣递给南阁。 照片一共5 张,第一张是在贾圆的家门口,贾圆正在开门,而南阁则站在门 外,要进去的样子,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6 月8 日20点43分;第二张跟第一 张差不多,只不过是南阁正要下楼,回头跟贾圆挥了挥手,时间显示是6 月9 日 5 点30分;第三张是在南阁的楼下,贾圆正往楼里走,楼口门楣上钉着一块牌子, 第43页 上面印有“兵站路69号”几个字;第四张是在二楼南阁的住处,暗红色的木门上 刷着“201 ”几个数字,贾圆正在敲门;第五张已经到了屋里,南阁正在拉窗帘, 在他的身后,是贾圆。后二张显示的时间是同一天,是贾圆从上海回来的那次。 副局长微笑着,看着南阁。 “王政的老婆其实挺漂亮的。”那副局长道,“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这什么意思?”南阁皱眉道。 副局长收起了笑容,也皱了皱眉,说道:“王政的事儿你知道吧?” “在他的车上查出了冰毒,我们的报纸也报导了。”南阁道。 副局长点点头,说:“这些照片,是在他另一个办公室里搜出来的。——王 政除了长途客运以外,还做其他的生意,有不止一个办公室。这些照片,我们推 测,应该是他僱人拍的,因为他早就怀疑,他的老婆在他出差的时候不干好事。 哈哈。他的生意多,常出差,这给你也提供了方便,是不是这样?” 南阁不说话,等待下文。副局长又道:“王政有很多钱,是吧?其实有了他 这么多的钱,你一辈子不上班也够用了,你说是不是?” “你到底什么意思?”南阁按捺不住了。 副局长直了直腰,说道:“有人怀疑,那箱冰毒是你和贾圆为了陷害王政而 僱人放在他的车上的。” 南阁一愣,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南阁道。 那局长接着道:“要是王政因为贩毒而坐了牢,那么他的钱就成了你和贾圆 的了,而你俩也就有了更充裕的时间在一起。” 南阁终于反应了过来,说道:“要是他真的贩毒了,那他的钱还不被冻结了?” 副局长“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是这样,是这样,但现在还没有证据 能证明王政就是幕后主使,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不是你和贾圆所为,即使我相信 这不是你的主意,但是女人心,海底针呀,要是贾圆背着你做了这事呢?” 什么混蛋逻辑!南阁心下愤然道。 “这不可能,”南阁道,“贾圆不是那种人。而且她也不可能为了我放弃她 的家啊!” “那她倒是个贤妻良母了?”副局长道。 南阁一时语塞。 副局长“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不用害怕,其实这件事,我们也觉得 不可能是你所为,但是外面总是有流言的。这个——为了把事情弄清楚,给你个 清白,我们决定请你帮个忙。——当然,也是你自己为自己做事嘛,你应该向别 人证明这件事和你无关。” 南阁听着。那局长又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容易办,就是你尽量想办法从贾 圆那里套出一些情况来,看王政平常做事,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 “那要是套不出什么来呢?”南阁道。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嘛。”副局长笑道。 “那好,我尽力,套不出什么来与我无关。”南阁道。 “不要这么说嘛,”那局长道,“他要是没什么,那你就有什么了。” 去你妈的!南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你们查吧,查出来什么算什么!”南阁道。 “哈哈哈哈,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你们新闻单位,不是讲究正气的吗? 这个案子要是让你给破了,那可比你写多少文章都要风光啊。” 我风光个屁!南阁暗道。 “那就这样吧,”副局长又道,“我们在找证据,你也帮忙在找,最后咱们 公安部门和新闻单位合作,一举破案!怎么样?我把我的联繫方式给你,你也给 我留个电话。”说着就在一页纸上写了个电话,交给南阁。南阁忍着怒气,给他 把自己的手机号留了下来。心道:我他妈怎么成了这么个角色? 从公安局出来,南阁一肚子的气难以平覆,思路也总是连不起来。心道:李 离让我跟他们混,现在我还没算计别人,别人倒算计起我来了!不禁又想起了当 老师的时候,虽然累一些,虽然也有勾心斗角,但还不至于有多大的危险,如今 倒好,成了拉黑牛的!转而又道:校长的风流事在学校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了,难 道我和贾圆的事就能密不透风吗?想到那几张被偷拍的照片,心下骇然,忍不住 回头张望了一下。 下了公交车,还有好一段路才能到家,李离边走边给贾圆拨了电话过去。 “喂,方便说话吗?”南阁道。 “哦,你等一下。”贾圆说道,然后又听她对另一人道:“这里太吵,我出 去一下。”过了一会儿,贾圆又对南阁道:“什么事?我正在商场呢。” “出了点事,我想咱俩以后不能见面了。”南阁道。 “呵!有女朋友了?”贾圆道。 第44页 “不是。我说不定让人给跟踪了。”南阁道。 “哈哈哈哈,你还成人物了你!”贾圆道。 南阁心中有气,但又不便发作,强忍道:“今天公安局找我过去,有人偷拍 了咱俩。”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贾圆急道。 “我不清楚是谁拍的,但公安局说那是王政僱人拍的。” 贾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可能,他是个很小心的人,就是他发现了也 不可能让别人来偷拍我的。他们照片哪儿来的?” “说是在王政的办公室里搜的。” “搜办公室的事我知道,不过这照片……你看了吗?都是些什么?” “你别管什么不什么的,反正……公安局的人说不定要跟着我,你丈夫又他 妈派人盯梢,咱俩最好是别见面了。公安局一群混蛋,破不了案就来诬陷我!” “那,那,我怎么办?” “王政对你没什么变化吗?” “没有,我看不出来。” “那先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正要挂机,贾圆又“喂喂餵”地叫了起来。南阁又附机在耳,问道:“什么?” “我想起来了,”贾圆道,“在刚出事以后,王政给过我一个封了口的信封, 让我替他保管,后来他又问我要了回去,交给了他的律师,好像是说这可能跟那 冰毒的事有关,说是有人陷害他。那信皮上的印子很重,可能是装过相片的。” “哪儿寄来的?”南阁道。 “本市的邮戳,没写具体地址。给王政的地址是列印的。” 南阁忽然想起原来似乎听人说过,洪州市旅游局对王政的客运公司觊觎已久, 心道:这是不是旅游局的人干的呢?便道:“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 走到楼下,已然对这件事有了个大致的推测:也许冰毒和这照片都是市旅游 局给弄的,前者是为了抢到王政的客运公司,后者则是为了要他分心,要彻底击 垮他!如果冰毒不是,那这照片肯定是,是为了在抢他的公司的时候,能使他意 气消沉,无暇他顾。 然而到了家门口,却又想道:要是这照片是有人拿来“卖”给王政的呢?一 时间头脑又混乱一片。 段玉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南阁回来了,回头朝他做了一个表示欢迎的微笑。 南阁觉得这微笑似乎有些别扭,好像隐藏着一些要讨好他的意思。他愣了一下, 走到窗前,把窗帘撩开一角,仔细地观察起对面那座楼来。在天完全变黑之前的 那种墨蓝已然淹没了整座大楼,只有那一个个的窗口,像眼睛,既似睡非睡地监 视着别人,又给别人以窥探它的内心的信息。南阁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看过去, 确信没有人在偷窥之后,放下了窗帘。 “你看什么呢?”段玉问道。 南阁嘆口气,说道:“没什么。”一边走到床前,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坐下。 “吃饭去吧,我饿啦。”段玉撒娇道。 “还没吃饭?”南阁道。 “你吃了?”段玉很奇怪。 “哦,没呢。下去吧。”南阁起身就走,段玉匆匆换了件衣服,跟着下来。 在楼梯上,南阁对段玉道:“以后我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吃吧,不要等我。” 段玉则道:“不要紧,以后我中午吃得晚点儿,你回来再晚也不怕了。” 南阁笑笑,回头牵住她的小手,一起走下楼来。 进了一家小餐馆,坐好后,南阁说道:“今天中午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是 你老乡。他以为我绑架了你。”说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段玉右脸颊跳了跳,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要我把你交出去。” 段玉双手抱着茶杯,低着头,低声说道:“他给精彩美容院打电话找我,那 儿的人说我辞职了。……他和我哥哥是好朋友,在洪州当兵。……他们可能要我 回去……” “他唿过你?” “嗯,上午唿的。我没有告诉他我在哪儿。” “你该跟他说。” 段玉努着嘴,不说话了。 “你这个月没给家里寄钱吧?”南阁道。 “寄了。”段玉低声道。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手受伤了?” “没有。我怕他跟我家里人说。” 南阁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唿出。 “你就跟他说,我要娶你。”南阁道。 段玉颤了一下,把上唇抵在茶杯沿上,好久没有动静。 饭菜上来,南阁说了声“吃饭吧”,便自顾自地狠刨起来,倾刻间吃完了一 大碗米饭。 “嘿,吃饭吧。”南阁又道。 段玉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她拿起筷子,把菜夹到碗里,慢慢往嘴里拨饭。 第45页 南阁拿手给她擦擦眼泪,说道:“吃不下去吗?” 段玉摇摇头,又拨起来。 “老闆,拿筒露露。”南阁朝身后喊了一声。 “不要了。”段玉摇着头,说道。 南阁笑道:“不想吃这个换点儿别的。” 段玉摇摇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俩人都笑了起来。 “他给你单位打电话了吗?”段玉道。 南阁点点头。 “我明天给他打电话,叫他不要再找你了。”段玉道。 “没事,他来找我我跟他说。”南阁道。 “还是我说吧。”段玉道。 “怎么,怕我打不过他?”南阁道。 段玉“吭”地笑了一下,说:“秀才遇到兵。” 南阁也“哈哈”笑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南阁道,“他就是你原来说过的那个人,他过生日的时候 你也去了,对吧?” 段玉点点头。 “没事,我跟他文斗,不动武。”南阁道。 晚上躺在床上,段玉睁大了双眼和南阁对视,南阁半抱着她,时而亲亲她的 脸,时而又把她贴到胸前,心情既复杂,又对她充满了爱意。 半夜里南阁被尿憋醒了,听见段玉在身边辗转反侧,还伴着一声声的嘆息, 忽然就觉得白天发生的那一切和身边躺着的这个女孩,都有些恍惚,好像全都是 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闯进他生活的,不由地发起了呆,仰面躺在床上,竟忘了 去撒尿的事。 第二天到了单位,南阁给李离打了个电话,说了昨天去公安局的事,问他能 不能查出来那些照片是谁给拍的,好由此证实到底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不是洪州 市旅游局。 “你不是说你们跟私人侦探也有联繫吗?”南阁道。 “这个我可以试着问问,”李离说,“不过不一定会有结果,因为我们和侦 探所的联繫并不能干涉人家具体的业务,他们在许多事情上对我们是保密的,这 是他们的职业道德。你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而已,有 多少案子不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南阁一会儿想想公安局和王政这事,一会儿又想想段玉的 事,心烦意乱,不能平静。不过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段玉那当兵的老乡再也没有 给他打过电话来。兴许段玉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想。 下班回家的时候,南阁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便时不时地回头去看,然 而每次回头都看不到什么可值得怀疑的东西。怪事儿,他想。 一进家门,段玉就欢喜地跳了过来,喜道:“你回来啦?” 南阁很感意外,从前他回来的时候,段玉也都会很高兴地欢迎他,但却从来 没有像今天这样兴高采烈过,便问她道:“有什么喜事儿?” 段玉努起嘴,边往屋里踱边道:“没有喜事就不能欢迎你吗?” 南阁放下包,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拿起段玉的手来,仔细地看了看, 又道:“天气太热,不容易好,你用水的时候小心点儿。” 段玉掂起脚亲亲南阁的脸颊,开心地笑着。 “今天吃什么?”南阁道。 “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段玉道。 “我说要吃你,你也吃吗?”南阁说着便低头去亲段玉的乳房,段玉“咯” 地跳开,憋红了脸,说道:“讨厌!你讨厌死了。” 吃饭的时候,南阁又问段玉,跟她老乡联繫了没有。段玉说,她给他打了电 话,说她现在正在南阁这儿学电脑,等她学会了,她会再找份好工作的。 “那他怎么说?”南阁道。 “他说‘哦’,还说他也要买电脑。”段玉道。 南阁“哈哈”大笑,说:“我确实该买电脑了。前几天拉了一个gg,挣了 三千块钱,过一两天我就买吧。” 段玉朝他皱皱鼻头,说道:“你是不是确实需要电脑呢?你们单位没有吗?” 南阁道:“单位有,不过我自己有了就更方便了,你也好学啊。” 段玉道:“你要是不着急,现在也不用买,我的手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南阁道:“别那样说,等电脑一买回来,你的手就好了,这就叫做‘沖喜’, 不是吗?” 段玉一愣,旋即大笑,道:“这怎么能是‘沖喜’呢?” 南阁伏过身来,低声道:“那今天晚上给你沖沖?” “怎么沖?” 南阁仰面默笑,却不回答她,段玉脸一红,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事!”南阁道。又伏下身来,说道:“你跟我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了, 可是还没有那个什么,是不是?” 段玉尴尬地笑了笑,低头说道:“那,那不是你不愿意吗?” 南阁嘆口气,说道:“嘿嘿,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小。” 第46页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段玉不停地说话,问东问西,直到躺在床上,似乎说累 了,才停了下来,慢慢地睡去。然而在睡梦中还含含混混地说着什么,说两句, 停一停,过一会儿又会喃喃几声。南阁刚刚睡稳,迷迷煳煳地听见段玉在轻声地 啜泣,嘴里还念道:“南阁,我要走了。”南阁心头一紧,问道:“你要回家吗?” 段玉没理会他,还是喃喃地道:“南阁,我要走了。”等她又说了一遍之后,他 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梦话,便任她把脸贴在自己的胸前,一动也不敢动,怕惊醒 了她。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南阁一侧头,发现段玉正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 看着他。忽然想到她昨晚所说的梦话,一把抓住她的双肩,说道:“你要回家吗?” 段玉一颤,伸臂揽住南阁的脖子,把头藏在他的胸下,磨蹭了几下。她一抽鼻子, 带着哭腔。 “你昨天跟他怎么说的?”南阁道。 段玉又抽了两下鼻子,说道:“南阁,我得回家去了,我不能老呆在你这儿。 我总得回去的。” 南阁怔了半天,说道:“回去嫁人吗?” 段玉盯着他,泪汪汪地,“嗯”了一声。 如果他现在说一声,“嫁给我不好吗”,会怎样呢?但是他犹犹豫豫,他不 敢说。他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他要娶她的话,但这句话虽然只是前天才说过的, 现在想来却是已如隔世了。他的理智使时空变异。他不敢再说同样的话。 “你的手还没好。”南阁道。 段玉轻轻咬一咬南阁的胸口,摇了摇头。南阁感觉段玉的眼泪在他胸前肆溢 横流。 他轻抚着她浸着微汗却发凉的嵴背,咬着自己的嘴,不知道该作如何决断。 “你回去怎么办?”南阁道。 段玉渐渐平静下来,说道:“建国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復员了,他说他回去以 后要跟我结婚。……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唔唔……” 段玉又汹涌澎湃地哭了起来,哭得南阁心慌心乱,焦头烂额,不知所措。还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么在他面前哭过,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应付这样的场面。他更 不知道,段玉的哭,到底是因为要离开他而伤心,还是因为无法在他和那个所谓 的“建国”——就是那个当兵的吧——之间作出选择而难过。他唯一的冲动就是 自虐,但是他又不敢在段玉面前表现出任何怪异的举动。他偷偷把右手搁在自己 的大腿上,拿指甲狠掐,又把右手搁进嘴里,一点点地加劲,咬。 “好了,别哭了。”南阁轻轻抚摸着她,去吻她脸上的泪迹,去吻她不能平 静的胸,去吻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段玉有了反应。他想进入了。他恶意地寻找。 他用力。他听见段玉的牙齿“格格”作响。他……他忽然感到十分地内疚,一瞬 间撤了所有的力,紧紧抱住段玉,不再动。段玉摸过来,替他去寻找,去进入。 然而他却不再配合。他觉得自己很卑鄙。但是他无法释放,他紧张莫名。他想马 上去找贾圆,他想让贾圆来释放他的痛苦。是的,当贾圆快乐的时候,他的痛苦 会消弥在那快乐之中,贾圆会释放他体内的一切危机,而段玉,她承受不了,他 怕她承受不了。她太弱小了,她无法承受在他那一击之后的社会压力。他握住她 的手,上下抽动。她懂了,她一上一下,让她的手…… 第十章 不是决战 段玉走了。贾圆也几乎与他断绝了联繫。在数日之间,南阁失去了同时拥有 的两个女人,却意外地得到了老要回头看的毛病。虽然每次回头,他都不会有什 么能令人吃惊的发现,但他依然摆脱不掉有人跟在背后的疑虑,甚至于认为自己 之所以看不见那个人,是因为“他”就像一张影子一样,像披风似地贴在他的背 上,因此他不只老要回头,还经常会装作捶背的样子,去试探自己的衣服外面是 否只有空气。 影子走进了他的《青春草图》。他让影子变成了他的小说中的一个真实的人 物,以雌性的身份出现,并且与他谈了一场恋爱。后来影子离他而去了,他的真 实的大学情侣也同样离他而去,而他在文末,以蒲松龄“野史公”般的笔调写道: 也许南阁并不真正拥有这两个女人,她们,只不过是别人所暂时遗失之物,现在, 他终于物归原主了。世人所贪图的,不正是他人之物吗?在灯下,他惶然,他怕 有一天,自己也被别人偷去。“喏,这是属于你的。”那偷他之人甩给他一根绳 子,他则把它捡起来,缚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夕阳下,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他 被那人牵着,走向一个不所知的地方。 周六,南阁正在午睡,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接来听时,竟是一中的校长。 第47页 “南阁,现在在洪州吗?”校长以近乎肉麻的亲切的声音急切而又小心翼翼 地问道。 “在。”南阁道。今天是几号了?校长是不是又想把欠款再往后拖一拖? “我现在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你能过来吗?”校长道。 “哦,不麻烦。什么事啊?”南阁道。 “是这样,中央电视台来了个记者,扛着个大摄像机,说是要反映咱们新盖 的这楼。你也知道,咱这楼资金不够,已经停工好长时间了,但并不是不盖了, 可是有老师往媒体反映,说校领导把资金给吞了,使得这楼成了烂尾楼。你说这 是哪儿有的事啊?可是无论我怎么跟那记者解释,他都不听我的。我想你也是媒 体的,应该能跟他好说话,你过来和他聊聊吧,帮我解解围。” 南阁心里“啊呸”了一声,说道:“我跟电视台的没打过交道,恐怕我说话 不管用。” “那你新闻圈子里总该有熟人吧?看谁关系比较多,带他一块来看看。”校 长忙道。 南阁寻思了一下,说:“你先等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再跟你联繫。” “好好好,我等着你。” 这事儿要不给他想想办法,说不定那两万块钱就彻底泡汤了,南阁想。他想 看看李离是不是有办法。 “来了几个人?”李离问道。 “好像是一个。”南阁道。 “哈哈哈,绝对是个骗子。”李离道,“中央电视台哪儿有一个人扛着个摄 像机就下来的?你问一下他叫什么,我给电视台打个电话,再证实一下。” 南阁给校长打电话,问明了那人的姓名,又告给李离,李离把电话打到中央 电视台,一问,原来这人曾是中央电视台gg部的职员,因涉嫌诈骗,被开除了。 他扛的那台摄像机,有可能是租别人的。 “你在楼下等我,我马上打车过去。”李离道。“不要告诉你那校长真相, 呆会儿去了再说。” 李离过来之后,南阁坐进车里,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李离道:“这是个机会。你原来不是说过,这校长还欠你两万块钱吗?趁这 个机会可以问他要过来。” 南阁笑笑。李离又道:“而且,只要我们偷偷地揭穿了那个叫杨什么明杰的, 还可以演个双簧,叫你那什么校长再出点血。他他妈我又不是不了解,是个当官 出身的,这楼肯定有猫腻。不光市里给他拨钱了,老师们还交了集资款,那钱最 后都到哪儿去了呢?不敲他一槓子那才叫亏,敲轻了都不行。” 南阁一阵恍惚,不由地心跳加剧,手心里也渗出了汗:怎么又是这种事?! 然而他没有任何对此不满的表示,只是想:假如真把这事给曝了光,那会是种什 么情况呢?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到了一中,校长从办公楼上下来,远远地就和他俩打招唿,说道:“那位记 者在会议室,王副校长和教导主任他们正在陪着。” 两个人跟着校长进了会议室,迎面看见一台黑乎乎的摄像机正搁在会议桌上。 在摄像机的后面,坐着一位身着红色t 恤、外套灰色茄克的稍微有些发胖的中年 人。在这中年人的对面,坐着三个人,南阁都认识,都是属于一中的核心领导层 的。见他俩进去,那三个人都应付式地笑笑,点点头,而那位所谓的电视台记者 则一动不动,双臂叉胸,好像正在观看窗外的风景。 “杨记者,这两位是我们《洪州日报》社的记者,你们认识认识。”校长哈 着腰介绍道。 那位杨记者一回头,目光在李离脸上一滞,脸色变了变。李离笑嘻嘻地伸出 手来,说道:“杨先生你好,我叫李离。这位是我同事,南阁。” mpanel(1); 杨明杰跟着一笑,站了起来,边和他们握手边道:“我叫杨明杰,中央电视 台的。” “坐坐,坐,大家坐下来谈。”校长张罗道。 李离坐在杨明杰的身边,南阁坐在李离的身边。教导主任过来给他们倒茶, 南阁和他客气了一番。 校长张罗完了,说道:“这楼啊,市里原先是要拨二百万的,但结果由于其 他项目有急用,就把其中的一百万给抽走了,没兑现。——这事儿我们这两位记 者都是知道的,他们跟市政府关系最近。所以说,我们这楼一时半会儿盖不起来, 也是情有可缘啊。” 杨明杰道:“这事是你们学校有老师给我们台里写信,我们才知道的。信上 说一中校领导擅自将教职工的集资款挪作了他用,但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下 来,就是想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问问你们,问问老师,再问问你们市政府的管 事儿的,如果情况属实,我们就报,若不属实,那我就白跑一趟了。哈哈哈!” 李离道:“不白跑不白跑,你大老远地一个人跑来了,董校长怎么能让你没 第48页 有收穫就回去呢?——是吧董校长?——这样吧,你今天就不要工作了,我们洪 州这几年发展很快,你可以到处看一看,尤其是娱乐方面,一定不比你们北京差, 你感受感受,就当是放个假吧。晚上再给你安排点活动,明天再走。——董校长, 你看让杨记者住哪儿比较好呢?洪都宾馆怎么样?” 董校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好,好好,就住洪都宾馆。洪都宾馆是市政 府专门为招待贵宾开办的,咱们中央电视台来的人,不住那儿住哪儿呀?哈哈, 哈哈。” 其他几个校领导也陪着笑了起来。 “我去一下卫生间。”杨明杰起身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李离跟了上去。 董校长忙走到门口,给他俩指点方向,说:“那里,就在那里。” 南阁坐在会议室里和几位校领导聊天儿。道:“已经开学一个礼拜了,我一 点感觉也没有。——嗳,我前一段时间在《城市周刊》上给咱学校做了一个整版 的报导,你们都看了吧?” 王副校长笑道:“看了看了,很不错,很不错。” 另外两个人也随声附和,只有校长明白南阁的意思,在一旁干笑着点头。 过了好久,大约有10分钟,李离和杨明杰才从厕所回来。李离一进屋,就说: “董校长,你们几位领导一开学就忙,连周末也不能休息,对自己也太不公平了。 今天已经不早了,该下班了,我们一块出去放松放松吧。” “刚开学嘛,就这样儿,就这样儿。”董校长说道,“那就去放松放松吧, 放松放松。你看怎么样?杨记者。” “这个……”杨明杰道。 “走嘛走嘛,好不容易来一趟。”几位校领导都道。 “那好吧,盛情难却。”杨明杰道。 “好!董校长,你说去哪儿比较好?”李离道。 “还是李记者来定吧,这个我不太熟。”董校长道。 李离看看表,说道:“大家饿不饿?再过两个小时,七点钟再吃饭怎么样?” 众人都说:“行。” 一行七人下得楼来,打了两辆车。李离、南阁和杨明杰,还有董校长,坐前 面那辆,另外三位校领导,坐在后面的车上。 李离坐在司机座旁的位置上。刚出街口,他回过头来,对董校长说道:“咱 们去摩天浴场,正好路过洪都宾馆,要不顺便先给老杨定个房间吧,他去洗澡, 提着个摄像机也不方便。 董校长连忙应道:“对对对,说不定人家会不让咱们进去,怕咱们是来曝光 的呢。” 上了湖滨大街,拐到洪都宾馆门前。司机和后面车上的三位校领导在门口等 着,前车的四位一起进了宾馆。 杨明杰填住宿登记表的时候,李离和前台服务员商量,说能不能开301 房, 我们这位客人是从中央电视台来的,咱们不能让客人住不好的房间啊。服务员问 他住多长时间,李离说明天就走,服务员点点头,同意了。董校长付了款,几个 人随服务员进了房间。 把摄像机和杨明杰随身背着的挎包放下之后,四个人走出房来。李离走在最 前头,随手从门卡座上拔出卡来,握在手里。 车往摩天浴场而去。 过了滨河,快出西城的时候,车向路边一拐,又往前走了一截,盘盘旋旋地 往上爬去。爬完螺旋车道,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的两边摆有盆栽花木, 中间还有一个圆形水池,而在正对面,是一座挂着“摩天浴场”大字招牌的大屋。 看来这个澡堂子是因为建在楼顶而得名的。 进得屋来,发现里面装饰得还不错,一整间大屋,除了右首是间拿玻璃隔出 来的美发室之外,剩下的空间全作前台大厅用。而且前台搁着两台电脑,看上去 很现代的样子。 七个人领了洗浴用品,从一个楼梯口下到大楼的顶层,就来到了浴场更衣室。 脱罢衣服,进了那足有半层楼大的洗澡间,几个人便分开了,有的去泡,有的去 淋,完了又有的去蒸,有的去搓,各行其事。 李离进了桑拿房后,南阁也跟了进去。房里人不多,赤裸裸的没一个脸熟。 南阁道:“你跟那杨明杰是不是认识?” 李离点点头,说:“以前我去北京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不过他后来犯了 点儿事,现在好像单干了。” “那这双簧更好演了。”南阁道。 李离笑笑,说:“瞅空儿我跟董校长说一下,让他给你也付现金吧。不走帐 上,你可以多分一点儿。” 南阁嘆口气,莫名地笑笑。 “你没按摩过吧?”李离问他道。 南阁摇摇头。 “这里的按摩很正规,可以和国际接轨。”李离笑道,“走,叫上他们一块 儿去。” 第49页 南阁跟在李离后面,跟其他几个人打过招唿,出去穿衣服。一次性浴衣。等 人来齐了,李离领着他们,浩浩荡荡地走进隔壁灯光晦暗、空间巨大的休息厅。 马上有服务生迎了上来,问他们是不是要按摩。然后领着他们向右一拐,穿 过一条窄道,再向右一拐,打开一间间按摩室,问他们满不满意。李离看了看, 说我们要榻榻米,不要床。于是服务生又领着一行人穿过休息厅,朝另一侧走去。 南阁回头看了看拐角处那间屋里坐着的小姐。由于没戴眼镜,只见身材,不见面 目。 日本式的木门,一个个地拉开又关上,把七个人隔在了七个小房间里。南阁 进屋仰躺在铺满整间屋的一张白褥子上,心“扑扑”跳着。正当他不合时宜地想 起段玉的时候,门又拉开了,进来一个按摩女郎。她跪在他的腿侧,问他要哪种 按摩。 “一共有几种?”南阁道。 “有港式的、韩式的、泰式的,还有推油和欧式的,各种按摩都有。”小姐 道。 “就港式吧。”南阁道。却又禁不住想,也许其他几种更色情一些。 小姐开始给南阁按摩,一边和他聊着天儿。南阁从小姐故意留出的那两指宽 的门缝里看见有个人向外面走了出去,从侧面看很像李离。正迷惑间,又有几个 人从门口闪过,或进或出,都不能断定是否熟识,便不再看门外。 这个小姐并不漂亮,但她的手在他的浴衣下面揉来按去,他还是感觉到下面 有些不对劲。最后除了三角区,其他地方都在她的手下紧张又快乐了半天。小姐 一再要求他做推油,说是可以只按推油算价钱,刚才按摩的可以全不算。但南阁 一听推油要涉及到三角区,想到这趟是和几位校领导一块儿来的,便没有应允。 一个小时一到,他便走了出来,躺在休息厅里看录象,一边等着他们几个。 小姐们在身边穿梭来去,令南阁想入非非。但一想到段玉,忽然又有些心痛, 心情顿时黯淡了下来。如果她能在农村结婚、生子,不再出来,虽然可能会辛苦 一些,但或许还不致于屈辱;如果那个当兵的还能挣些钱,她或许还会得到幸福。 他这样来安慰自己。转念一想,女人可以这样,我总不能也找个女大款把自己给 嫁了吧?他笑,哈哈! 人们陆陆续续地出来,有的呆的时间过长,令南阁觉得这些人也太不守时了。 出来的人有的又去洗澡,有的则坐在南阁身边,闲聊。最后大家都出来了,便穿 了衣服,一起上楼。结完帐之后,驱车往春霖饭店而去。 吃饭。喝酒。讲荤故事。套交情。 那杨明杰对洪州的事知道的还不少,知道贾圆的老公王政涉嫌贩毒的事,知 道天利集团雇凶打(死)人的事,还知道现任市长马连山和分管商业的副市长李 文元之间互有矛盾,并说,天利集团和市政府纠葛甚深,市里几乎每个人都受过 它的好处,由于市长的儿子和天利集团关系密切,因此上面在调查天利伤人事件 的时候,也必然要调查市政府和市长与天利之间的非法交易,但是你们上面有人 啊,在北京很活动得开,因此这件事大事化小,只是由市政府(实际上是天利集 团)为在此事件中受损严重的一些人或其家属提供了周转房了事,还出资慰问, 做得像模像样。又说,我们台里,原本也要曝光这件事的,但某些报纸上一开始 登,上面就有人出面来挡,所以我们也就没来成。——不过,你董校长这楼也是 由天和承建的吧?我们台里领导说,不能迎头痛击,至少也得打个擦边球,于是 就派我来了。哈哈!董校长一听,连忙赔笑,说我们这是小工程,小工程,出不 了大事儿。 酒喝得差不多了,李离又提议去航天街唱唱歌,时间还早,大家再娱乐娱乐 嘛。于是南阁又晕晕沉沉地跟着他们坐进计程车,往红灯区而去。 路边的一切光线都连成了一片,与人、与车,与楼、与树,构成了一幅连绵 不绝的抽象画,他们的车纠缠在里面,飞速逃亡。 进包厢。叫小姐。唱歌。又喝酒。啤酒。最后南阁不知怎么给睡去了,沉沉 入睡,莫辨东西。 …… 蓦然有阳光刺进了眼里。闭眼,皱眉,眼睛慢慢启开一条缝……在他的脚边, 坐着一个人。 “我刚来。”李离道。 南阁“哦”了一声,坐起来,看见自己裤子上全是干贴了的呕吐物,不禁有 些恍然。 “昨天吐了?”南阁道。 李离笑笑,从包里拿出一叠相片来,递给他,说道:“公安局乱办事,以后 不用再理他们了。” 南阁接过来一看,正是他曾在公安局见过的那5 张相片,他和贾圆偷情的 “罪”证。 “这案子他们破了吗?”南阁道。 “破不破都跟你没关系。像这样的案子,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能破一半就了 第50页 不得了。”李离道。 又给了南阁一个信封,说:“这是咱们帮了董校长的酬金,我的那一半我已 经留下了。他欠你的那两万块钱,也汇到了你们帐上,汇票在里面。” 南阁把信封搁在一边,说道:“昨天晚上咱们都干什么了?” 李离笑道:“有个小姐要点你的炮,始终没把你给点着,她自己倒给累出了 血。” 说完大笑。南阁使劲想了半天,一点印象也没有。忽然又觉得身后有异,回 头一看,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清晰若涂。 “这回你立了一大功。”李离一脸喜色地对他道。 “什么?”南阁不解。他看看那个信封,又道:“董奇峰能给你多少钱?这 也算是立大功?” 李离得意地一笑,说:“董校长给咱们的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钱,而是一个 特别好的机会。”南阁听他说下去。李离接着道:“我们正想找个机会在洪都宾 馆做点手脚,揪揪马市长的小辫子,正好就出了董校长这事,更巧的是那个杨明 杰我也认识,所以这件事做起来比原来想像中的要容易多了。” 南阁一头雾水,问道:“做什么手脚?” 李离道:“马市长有个爱好你知不知道?他每隔半个月就要到洪都宾馆去开 一次房,找小姐,而且每次开的都是昨晚杨明杰住的那个301 房。我昨天故意让 杨明杰住进那间房,后来在咱们去洗澡的时候让别人进房安了个针孔摄像机,等 下次老马再去风流的时候,咱们就可以给他拍个真人表演镜头了。” 南阁忽然想到,昨天他们在离开301 房时,李离替杨明杰拔了门卡;后来在 摩天浴场按摩时,他也确实看见过李离中途出去了一趟(或者两趟?)……“你 们想要挟马市长吗?”南阁道。 李离站起来,伸伸懒腰,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然后笑嘻嘻地道:“差不多 吧,我们想让李文元上台,因为他比马市长会做事,而且善于和媒体配合。哈哈。 ……不过,现在还没把那玩意儿拍出来,最后会怎么样也还没准儿。” “这事是瞒着杨明杰做的吧?”南阁道。 “当然了,”李离道,“今天一早他就拿上钱走了。” “嗯……大概什么时候能拍出来?”南阁道。 “下周四吧,老马迷信礼拜四,每次都是礼拜四去。这回要让他在礼拜四栽 一栽。哈哈。” 那么我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南阁紧皱着眉头,满眼狐疑地看着 踌躇满志的李离,心中想道。 “事成了以后我介绍你和李文元认识认识,你比我行,肯定很快就会在圈儿 里混出来的。”李离道。 “这件事是李文元安排的吗?”南阁道。 “不是,他还不知道,”李离道,“这事让他知道了反而会不好,因为他这 个人有时候还挺爱较真儿。” 南阁干笑一声,一仰身又躺了下去。 李离又坐了下来,说道:“北京的《燕京都市报》要和晚报还有你们周刊在 洪州合办一个会,一块儿挣点钱,现在正在商量,还没最后决定,等定了以后, 你们周刊可能会让刘锋具体来做这件事,到时候你可以跟上刘锋跑一跑。晚报应 该是让我来配合我们的执行副总。这种事做上一回两回你的口袋里就会有富余了。” “开什么会?”南阁道。 “自立名目的一个会,说是全国建材装潢界精英论坛和精品展销会,其实也 就是《燕京都市报》想以办会的名义来骗企业点钱。”李离道。 “为什么不在北京开要在洪州开呢?”南阁道。 “呵呵,你以为天利集团打人的事是谁给压住的?就是《燕京都市报》的老 总。要不是他在北京活动,那些查天利集团的人早就让天利吃不了兜着走了。作 为回报,天利集团答应给《燕京都市报》贊助这个会,不过他们又要求这个会得 在洪州开,好壮大他们天利集团的声势。其实在哪儿开也无所谓,关键是《燕京 都市报》能把行业界的权威人物给请来,所以《燕京都市报》也就答应了天利的 要求。而且在洪州开还有个好处,就是地方上能给他们提供好多在北京不可能有 的方便,让他们省好多钱,所以这件事很容易谈妥。现在正在谈晚报和周刊怎么 和他们合作的事,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然后,最多一个半月,这个会就能开 了。”李离说完,嘆口气,又道:“现在靠办会还能挣点钱,等再过两年,没企 业会相信这些了,就不行了。” 南阁始终认真地听着,渐渐感觉有些头大,而且在大脑的某个地方,还有些 钝钝的痛感。 “你好好休息吧,有事我再找你。”李离说道。 南阁点点头,李离就起身走了。 第51页 那天下午,南阁一直躺在床上睡觉。中间去了一趟厕所。当他穿过楼道,向 尽头的厕所走去时,夕阳正从西窗铺射进来,一片辉煌。在辉煌的尾巴上,乌龟 先生正和邻居老头站在各自的家门口,谈论着彩票。 “你昨天中了,今天就该我中了。”乌龟先生说道。他的表情充满自信,他 的手势优美绝伦。 斜阳里,黑色的,两个影子。 南阁忽然想到,他曾经对他一个大学同学说过,要认他儿子当干儿子,然而 自己却从来还没有见过这个“儿子”。想到他们或许宁静、幸福的生活,他有些 心动。一毕业就结婚、生子,在一个小县城里教书一辈子,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他决定去那个小县城跑一趟。 第十一章 最直接掠夺 接下来的这一周南阁总感觉心潮涌动。其实南阁决定去那个小县城跑一趟, 最主要的并不是想去看他的干儿子,而是为了能给自己放松一下。那想像中的恬 静生活,诱惑着他,让他倍觉精神爽朗。 然而他心里还装着李离他们偷拍马市长的事,令他时常会感到一些焦灼。 “礼拜四”也成了在他脑中闪现最多的一个词,他不知道到这一天,是否真会发 生什么大事。李离他们太冒险了,他想。 有一天,南阁小心翼翼地问刘锋,是不是北京有一家报社要在洪州开个什么 会。刘锋说,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和晚报都是协办单位。南阁又 问,那……在天利集团这件事上,咱们不是和这家报社有些矛盾吗?咱们一直在 想办法给它曝光,而他们却想办法替天利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刘锋一笑,说, 这不矛盾,矛盾什么?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最后把钱给拿到手就得了。 就算咱们和他们在其他问题上还有矛盾,那也得等这次会开完了再说嘛,这个会 太重要了,能让大伙儿都挣一些。南阁感觉很郁闷,却又无可置辞,心里对小县 城之行充满了期待,单等礼拜五一到,他就要去休个短假了。 礼拜四像一扇沉重的铁门,然而时间却是个大力士,只轻经一推,它就给人 们让开了道路。南阁也随着那热烘烘的人群,一起冲进了礼拜五的早上。早上到 了办公室,他一直想给李离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是否偷拍成功了,但是屡屡又 忍住,不想太关注这件事情。李离也没给他打过电话来,这一天便像往常一样, 很平淡地过去了。他已经买了火车票,今晚11点半的火车。 行李不多,简简单单的一个包。10点半钟,南阁锁好门,下了楼,向公交车 站走去。 这条街没有路灯。街边有树,走在其中,虽然天还有些热,却也心情怡然。 或许这样的心情,来源于一次即将到来的放松吧。 他走得很快,甩着臂。 右手感觉碰到了一个人。他想回头道声歉,但好心情使他的脚步一直向前, 没有停下来。 “餵!” 后面有人叫他。 他回头,转身。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你撞了人就想走啊?”那较高的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南阁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个病人?你撞了人就想走?” 那高的向他走来,而那矮的则抹起了右手的袖子,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在从路两旁的建筑物里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下看来,他的手臂和他的脸,都像生 活在热带地区的人一样黑,不知道在这“黑”的下面,是否真的隐藏着某些病菌。 “对不起对不起。”南阁又道。 “你说对不起就行了?他现在还吃着药呢!”那高的向他展示了一下握在右 手中的一个小药瓶,又迅速收回。“你说怎么办吧?” 南阁脑中“嗡”地一下,忽然想到某些报纸上说过,有些人就是用这种法子 来行诈骗的。我遇到抢劫的了,他想。他想喊,四周看了看,又怕冤枉了他们, 便没有喊出声来,只是盯着那“病人”的手臂,又接着道歉。 “你过来。” 那高的抓住他的肩头,向人行道边上指了指。那边上有间隔地种着一些小树, 而在这些小树和人行道靠汽车道那边种植的那排白杨之间,还有一排矮松。那小 树地带,是这条街最隐蔽的地方了。 南阁本能地拒绝了他,仍然在道歉。 “怎么?撞人了?” 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他的另一个肩头,把他向原先那个人 所指的那个地方推去。 南阁过去了。 “你蹲下。”那高的说道。 南阁蹲下,他也蹲下了。后来的那人则站在了那高的左边。在南阁的右边, 忽然又蹲了一个人,背对着他,面向着大街。 那“病人”也过来了,堵住了能让路人看见南阁的最后一个空档。 “你他妈还戴眼镜呢,撞了人就想跑!” 第52页 站在左边的那人一把夺下了南阁的眼镜。 “你说怎么办吧?”蹲在左边的那人道。 没了眼镜,南阁的惶恐加深了许多。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他感觉无所适从。 mpanel(1); “你们说怎么办吧。”南阁道。 “我们要一万你能拿出来吗?”蹲在右边的那人轻蔑地说了一句,又转过头 去。 “把眼镜给我。”南阁道。 蹲在左边的那人把南阁背上的包拉下来,一个兜一个兜地翻看。 “不老实做了你!”站在左边的那人手里拿个匕首样的东西,向着南阁的面 部作势捅了一下。“老子就是管这条街的,撞了我们的人还想跑?”他又道。 “把眼镜给我。”南阁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去。 有人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兜,钱包和手机都被掏了出来。 蹲在左边的那人也站了起来,把背包塞到他怀里,又把眼镜从站在左边的那 人手里拿过来,交给他,最后把被翻过一遍的钱包拍在背包上,说道:“滚吧!” 南阁朝外走去。 走出二十步远,他回头看一下,然后穿过马路,朝对面人行道上的公用电话 亭走去。 110. 然后是等待。 在等待警笛声出现的时候,他感到满心的屈辱,就像一个女人,被人强姦。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偶尔有一辆车经过,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总会让他感到 心惊。他蹲在电话亭的下面,双臂抱膝,稍微闭一下眼睛,就会有一种站在木桩 顶头、摇摇欲坠的感觉。于是他站起来,勐地一下站起来,来回逡巡,不断地观 望,希望能尽快看见那闪烁着的警灯。……很奇怪地,他忽然想起了段玉,想起 了他送段玉上车的情景。那是他和段玉的决别啊,那一刻,他看着段玉的泪眼, 真有一种一头钻入车下的冲动。他感觉无地自容。我能保护了谁呢?他想。自卑 感一阵阵地袭来,使得他全身发颤,就像是一个人只穿着一件单衫,站在冷风里。 警车终于来了。那两个警察问了他一下大概的情况,就让他上了车,带他去 东城区分局。 车进了分局大院,一下车,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是谁? 那人穿着一身警服,正走向停在院中的一辆警车,掏出车钥匙来去开车门。 “何局长,您这就走啊?”带南阁来这里的一个警察对那人道。 那人回过头来,应道:“走啊,已经不早了。”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南阁的 脸上,仔细地看着。 他是市局的那个副局长,那个给他看相片的人!南阁认出了他来。 “嘿,他是怎么回事?”何局长不再开车门,问那俩警察道。 “被人抢了。”其中一个答道。 那何局长“呵呵”一笑,说:“我还以为又是给别人打老鼠去了。——好好 招待啊。”说完就上了车,开车走了。 那俩警察满目迷惘地看着何局长的车开出大院,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犯过事儿?”其中一个问南阁道。 “没有。”南阁道。 但是南阁很是心惊,因为,他第一次和贾圆偷情,是贾圆叫他去她家帮她打 老鼠之时发生的事。那一个晚上的事,那何局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做完笔录,南阁回到住处,一晚上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他起来后先给李 离打了个电话,问他偷拍的事怎么样了。 “他妈的,没成!”李离道。“马连山前天晚上没去洪都宾馆。下次再试试 吧,如果拍不成,就只有拿他儿子的事来做文章了。” “抓住他儿子的把柄了?”南阁道。 “那很容易。”李离道,“不过现在因为有办会的这个事儿,暂时还不能动 他,等会一开完,就可以拿他开刀了。” “呵呵,我被人给抢了。”南阁道。 “什么?什么时候?”李离惊道。 “昨天晚上,我本来是要坐车去看廖勇的儿子的,但是半路上被抢了,就没 去成。”南阁道。 “没事吧?打你了没有?”李离道。 “没事,我的软弱帮助了我。”南阁苦笑道。 “报案了吗?”李离道。 “报了,做了个笔录。”南阁道。 “那行,回头我催他们一下,——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手机,和一千来块钱。” “那你现在怎么办?再买一个手机?” “哦,我一会儿就出去买。” “行,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上班后我去找你。” 买了手机、补了电话卡之后,南阁躺在床上看了一整天的书。然而,眼睛在 书上,脑子里却在转着书本之外的东西。他的心中烦躁不安。 下午5 点来钟的时候,吴媛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心 第53页 情很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南阁奇道。 “李离给我打电话,说你心情很不好,怎么回事呢?”吴媛道。 “没什么,没什么可不高兴的。”南阁道。 “李离说……他说你昨天晚上被人抢了,是真的吗?”吴媛道。 “哦。”南阁道。 “嗯……我去你那儿看看,行吗?”吴媛道。 “哈哈,那有什么不行的,过来吧。”南阁道。 挂了电话,南阁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如果我真的和吴媛成了那种朋友, 那会怎么样呢?但是这种冲动转瞬即逝,他的内心,在这一想法刚刚冒头的时候, 就已经把它给扑灭了。他也不知道这为什么。 吴媛进屋以后,坐在了他的床上,南阁则从屋里那惟一的一张桌子下面拉出 那惟一的一把椅子来,坐在了她的对面,那架势,就好像两个人要面对面地谈论 什么严肃的问题似的。吴媛的眼里似乎掠过了一丝诧异。 “你这屋子挺大的么。”吴媛说道。 南阁笑笑,说:“屋子大不大没什么关系,关键是有个大人物住在这里。我 这里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噁心死了,”吴媛道,“大人物还能让人家给抢了?”刚说完忽然感觉不 对,吐了吐舌头捂了捂嘴,又道:“对不起,我说着玩儿的,你……他们没欺负 你吧?” 南阁又笑,道:“我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现在不管我到下面哪个县、区去, 他们的头儿肯定都会吧吧儿地跟在屁股后面,好好地招待我,然而我一走到街上, 随便是个什么人都可以把我给干掉。” 吴媛吐吐舌头,笑道:“老鼠吃大象。” 南阁也跟着笑,说:“其实我对那些抢我的人并不恨,我能理解他们。我甚 至觉得他们可怜,因为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使用暴力去维生,而那些稍微有点 本事、有点依靠的人,谁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吴媛很专注地听着他说话。南阁又道:“其实我在报社,只要自己愿意,就 可以赚一些本来不属于我的钱,然而我们那样做,虽然也算是‘抢’,但我们的 那种‘抢’太文明了,太隐蔽了,以致于人们不仅不觉得那是犯罪,反而认为我 们做了一些好事。”说完他苦笑一声。 吴媛摇摇头,微笑道:“不懂。”又道:“哎呀,想那么多干嘛?你在报社 好好干你的工作就行了,难道你还不如李离?” “什么?”南阁道。 “我是说李离写东西那么糟糕,难道你还不比他强?你只要好好干上两年就 会什么都有了。”吴媛道。 南阁笑笑,说:“这你就不懂了,能不能挣钱和写东西好坏是两回事。” “就是一回事。”吴媛道。 “两回事。”南阁道。 “就是一回事!”吴媛又道。 南阁无奈地笑笑,回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说道:“看来你以后 也挣不了什么钱。” “我又没说我文章写的好。”吴媛一扬下巴,得意地笑道。 南阁“哈哈”大笑,说:“那个是唯什么与什么难养来着?” “讨厌!”吴媛道。 南阁得意地笑。 吴媛指指南阁背后桌上的影碟机,又道:“你平常没事就看盗版碟吗?” “哦。”南阁道。 “买的还是租的?”吴媛道。 “也租,也买,买了一大堆。”南阁道。 “我看看你有些什么碟。”吴媛道。 南阁一弯腰,拉开身边那个柜子上的一个抽屉,说:“在这里面,你自己看 吧。” 吴媛从床上站起来,走过去蹲在那抽屉前面,翻了起来。 南阁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那里翻翻拣拣,忽然觉得她的这个样子自己很 是熟悉。——他想了起来,那是段玉,当段玉第一次来他这里的时候,也是像她 这样,蹲在这里翻翻拣拣……南阁勐然间怦然心动,一种想要弯下腰去抱抱她的 冲动向他袭来。但是他感觉到了紧张,他扭头向窗外看去。窗外是个阴天,有一 些稀薄的雾霭,在空中慢慢浮动。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吴媛,心跳的声音令耳膜 震颤。……他伏下身去,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吴媛,闭上眼睛,将嘴唇向她的颈 间寻去。吴媛推了他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紧紧抱住,吻住了她的 双唇。他闭着眼睛,想像着她是段玉,他贪婪地吻去。他听见吴媛轻哼了两声, 他把这呻吟当作了段玉的声音。他感觉段玉仰起了脑袋,把整个前胸呈献给了他。 他虔诚地承受了这一恩赐,让自己热切的嘴唇,表达着他对她无尽的爱怜。他抱 起她来,依旧闭着眼睛,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他感觉到她有些紧张,但是他以 第54页 尽量温柔的爱抚,告诉着她,他是爱她的,他将把自己所有的热诚,都奉献给她。 甚至他的心,这时候已经在一次次地撞击他的胸膛,企图攻破他这并不坚固的城 门,直接去拥抱那属于它的爱人了。他闭着眼睛,进入了她的身体。他忽然间泪 流满面…… 吴媛一转身,侧卧在了床上。南阁扑倒在她的身后,拿搁在床上的一件衣服, 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让那件衣服,吸尽了自己的眼泪,然后转身向吴媛看去。吴媛依旧侧卧着, 一动不动。他穿好衣服,下得床来,蓦然发现,在他的床单上,有一片红色的血 迹。他忽然感觉虚弱异常。他仰面深吸一口气,垂下了头来。 难道命运,就这样,决定了吗?他想。他惶惑不安。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能。 第十二章 无能的力量 周一早上一上班,方总就把刘锋和南阁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对他俩说,《燕 京都市报》要在洪州办会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他们主办,晚报和周刊协办,从现 在开始,大家就该着手进行工作了。晚报方面由他们的总编史思明和副总戴前具 体负责,李离是跑腿儿的,他们负责展销这一块;周刊负责会议这一块,由方总 自己,和刘锋,还有南阁三个人具体来操作。在具体布置完各自的任务之后,方 总又道,今天晚上,《燕京都市报》的老总周杰明将要带着他的人和咱们聚一聚, 你俩不管白天有什么事,到晚上6 点钟以前一定得回来,咱们在世纪大饭店碰头。 下午5 点来钟,南阁就跟着刘锋来到了世纪大饭店,在一间大ktv 包间里等 着其他人的到来。人来全后,一共有十来个人,除了方总早上所提到过的那几个 人外,晚报还来了一个经济部主任,周刊的执行副主编王开明也来了。《燕京都 市报》方面,周杰明一共带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周杰明拍拍坐在他右边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的,介绍道:“这是我的助理, 唐维,跟了我整整十年了。”说的时候十分得意,好像一个人若能跟随他十年, 就是他莫大的成绩。 他左边的那个女的则自我介绍道:“我不是他的助理,也没有跟他那么多年, 但是现在他和唐维都得听我的。”说完“哈哈”大笑。 南阁忍不住也笑了,不由得觉得这女的和周杰明以及那唐维可能都有一些说 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也许在座的其他人也都产生了和他同样的联想,所以大 家都很默契地笑了起来。 却听那周杰明道:“她叫孙丽,在创收方面,连我都自愧不如,所以有什么 事我都听她的。那小唐就更得听她的了,他离婚这么长时间,正如饥似渴,在这 样的美女面前,怎么能不折腰呢?哈哈哈哈。” “都得折腰,都得折腰。”方总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 孙丽却叫了起来,半嗔半娇地道:“周总你怎么这么讨厌,到哪儿都不忘拿 人家寻开心。” 满桌的人都笑了起来。 把在此之前没见过面的人都互相介绍过之后,大家就开始喝酒。 方总说道:“这次能在洪州开这么一个全国性的会议,都是沾了周总的光。 老史,咱俩先敬周总一杯吧?” 晚报的总编史思明,便也端起杯来,说道:“周总在北京,活动能量大,咱 们以后多交流,多合作。” “不客气不客气,大家互相帮忙嘛。”周杰明笑呵呵地道。 三个人喝过,下面的人就开始互相敬酒,都拣一些好听的话,互相吹捧。 “这回市里给的支持不少,”史思明说道,“马市长已经答应,咱们可以免 费使用市里的体育馆当展销大厅,李市长也放出了话来,要是还有什么需要,都 可以跟他提,到时候他给解决。有了市里的支持,这次会肯定能成功。” “对,我们这方面没问题,全力配合周总的工作。”方总道,“只要周总把 北京的行业领导和全国各地的企业家给带来,我们保证让他们满意而来,满意而 去。” “那没问题,那没问题,我估计全国大概可以来几百来家生产厂家和经销商, 到时候他们就是咱们的财源,再加上天利集团的贊助,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周 杰明道。 这时孙丽忽然伸长了脖子,说道:“这前期的参会费,是你们赚,等那些老 板们来了以后,那他们就是属于我的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每个人都再吐半升血出 来。呵呵。” “我怎么觉得你跟孙二娘似的?”唐维在一旁说道。 “你少来啊。”孙丽不高兴地道。 “女中豪杰,女中豪杰。”方总说道。“不过这一手你可得教教我们这几位 小记者啊,他们以后要成家立业,可都得多学几手。是不是南阁?” 南阁尴尬地一笑,说道:“对,对。”一边向李离看去。李离朝他笑笑,没 第55页 说什么。 “这后期是都得和企业建立联繫的,这个不能断,这个不能断。”史思明道。 酒渐渐喝高的时候,人们的声音也都普遍提高了八度,十一二个人就让一个 大屋子变得很是嘈杂了。南阁在这嘈杂之中渐渐感觉耳朵有些堵,好像他所喝下 去的那些酒,都流到了耳中,想要穿窍而出。 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南阁跑进了卫生间,拿手指将刚刚喝下去的酒,连 同食物,一起抠进了便池里。正当他吐完洗手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唐维也走了 进来。 “你是不是刚进报社?刚从学校出来吧?”唐维摇摇晃晃地站在小便池前, 问他道。 “是刚当记者,不过已经毕业两年了。”南阁道。 “以前做什么?” mpanel(1); “当老师。” “哦,那也挺好。”唐维转过来洗手,又道:“干什么都不能时间太长了, 见好就收,你当上两年记者,就又该换地方了。不要老做一种事情,那没劲。” “你不是已经当了十几年记者了吗?”南阁道。 “我是做生意,哪儿是当什么记者啊?我做不同的生意。”唐维道。说着就 又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南阁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苍白的脸,晃晃脑袋,也向外走去。 酒席撤掉以后,众人都散坐在包间沿墙摆放的沙发上,喝起了茶来。前台放 起了卡拉ok,不断有人走上去,一展歌喉。几位老总接连唱了几首乡土味极浓的 革命歌曲,再接下来,大家都推举孙丽上台,孙丽“哈哈”笑着,说,唐维唱得 特好,你们先让唐维唱吧,完了我再唱。众人都说不行,唐维要唱,你更要唱, 你唱了才能轮到他。于是孙丽就站了起来,说,那我和哪位老总对唱一首吧。众 人便起闹,说,那当然是周总了,你和周总来个情歌对唱吧。孙丽又发嗲,说, 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可唱的,要不我先和史总唱一个,再和方总唱一个 吧。紧接着又道,排名不分先后啊,说完“哈哈”大笑。于是大家就把史总推了 上去,和孙丽对唱了一首《縴夫的爱》。完了方总跑上去,也要唱《縴夫的爱》, 二人摇摇晃晃,着实费了好半天劲,才把那一只破船给拉上岸来。 方总和孙丽刚下来,唐维就晃了上去,说,我要唱一首《猫》,郑智化的 《猫》!于是在满心的惊诧之中,南阁听唐维唱完了那首早已过时不知几百年的 《猫》。 霓虹灯招牌下的垃圾桶 住着一群神秘的猫 我们在遗忘的角落里寻找目标 除了游戏就是睡觉 黑夜是我们的舞台 我是舞台的主角 巷道是我们的地盘 我的世界谁也管不着 我们是猫 快乐的猫 独来独往没有虚伪不会讨好 我们是猫 顽皮的猫 只是有时我们喜欢开开玩笑 突然有一天 她出现在我眼前 让我开始厌倦自己是一只猫 猫咪告诉我 人类是多么危险 但我知道我已深深爱上了她 我愿意剪去我的趾甲 丢掉我的尾巴 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离开这个家 我愿意不再张牙舞爪 温柔地靠近她 为何她对我不理不睬不说一句话 我不是猫 不再是猫 我有人类的外表聪明的头脑迷人的微笑 我不是猫 不再是猫 请别在每一个夜晚对我悲伤地 喵喵叫 …… 猫的恋情 猫的悲剧 灵魂里依然有着猫的血液 猫的执着 猫的疯狂 总是在不经意里抓伤自己 …… 在唐维唱歌的时候,孙丽一直在下面“哈哈”大笑,自始至终,笑个不停, 笑声在包间昏暗的灯光下面,就像一条鳗鱼,噼哩啪啦,左右游动,不断地抽打 着它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在唐维走下台的那一瞬间,南阁看见他的眼里闪现 着一点泪光。 轮到南阁的时候,他也点了郑智化的一首《麻花辫子》,但是唱来唱去,却 唱不出一丁点的感觉来。 曲终人须散。临出门的时候,方总对唐维笑道:“兄弟你先送孙丽回宾馆吧, 我和你们周总再到别处去唱会儿歌。你把她送回去以后,想陪她也好,想过来也 行,要过来就打我手机,你看你怎么选择吧。” 孙丽叫道:“哎呀方总你怎么这么坏,你可不能带我们周总去那些不好的地 方啊。” 方总笑道:“你放心你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看他们走后,南阁和李离也都分别打车回自己家去。在车上,南阁看见自己 手机上有一个来了简讯的信号,打开一看,是吴媛发过来的。你一定要少喝酒啊, 第56页 她这样写道。 周五下午3 点来钟,南阁跟着刘锋去洪都宾馆,商量会议期间客人们住店的 事。 在二楼的茶座,他们见到了洪都宾馆一个姓王的副总。 “你们的人具体什么时候来?”王总道。 “11月1 号。”刘锋说,“这回全国要来好几百家企业老闆和报社记者,光 大宾馆我们就联繫了十几家。主要人物都住你们这儿,开会的时候方便。” “这我知道,市里已经跟我们打过招唿了。我们那大会议厅不是已经免费让 你们用了嘛。”王总道,“不过这住店的钱可不能再省了,虽然这个宾馆是市里 开的,但是已经承包给了个人,我们不能老做赔本的买卖啊。” 刘锋笑笑,说道:“看你说的,怎么会让你赔本呢。这件事是这样的,我们 这个活动,是好几家一起合办的,客人们的住宿和用餐问题,都归我们报社管, 但是这个经费还是由北京那家报社来统一支配的,所以我们也算是替人办事。这 个,你再稍微让一让,发票开两份,我这头儿高一点儿,你低一点儿,完了我会 给你返回一些的。哈哈哈哈,咱们自己人,不用见外。” 王总笑笑,朝身后看了一眼,又道:“标准间是三百八,我给你算三百吧。” “二百八,二百八。”刘锋道,“大家都可以再抽点儿嘛。” 王总又笑,说:“先给你留多少间房?” “你尽量留嘛,到人数确定以后,我提前一个礼拜给你打招唿。”刘锋道。 “那用餐呢?全在这里吃吗?” “嗯……一天三顿,只要是住这儿的就都在这儿吃。中午和晚上就算五十块 钱吧,早上十块钱的标准就行了。” “五十?五十那我可不敢保证那饭能有多好,你最起码还不一百块钱的标准 啊?你别让人家来了都有意见。” “这没问题,这没问题。”刘锋道。左右看看,伏下身来,又道:“王总, 你们宾馆有小姐没有?到时候老闆们来了,可都得为他们准备啊。” “没有,”王总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们是市属单位,没有那些玩意儿。” “咳,怎么会没有呢?这个,领导和老闆们来了,要没有这个,显得我们多 招待不周啊?哈哈,哈哈。”刘锋道。 “那你光给人家找下了,人家不领你情怎么办?呵呵。”王总道。 “这你放心,你只要给准备上几十个小姐,到时候让她们自己给老闆们房里 打电话就行了。——这回光洪州本市就有好几十家企业要来参会,你想想,他们 这些老闆的家就在洪州,他们晚上干嘛不回家要住在你这儿呢?还不就是为了这 个吗?呵呵,你只要找几十个小姐,给他们房里打电话就行了。”刘锋道。 “没有,没有,你要想要到别处去找吧,到时候让她们在外面打电话,不要 让别人给举报出来,那我们的店还开不开了?”王总道。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只是给介绍一下,让他们单线联繫就行了么,呵 呵,呵呵。”刘锋道。 “那你一个小姐开多少钱?”王总道。 “这咱们就不用管了,让他们自己去定吧。你想抽多少就抽多少,这和我们 报社没关系。”刘锋道。 “呵呵,我试一下吧。”王总道。 “那我提前一个礼拜再给你打电话,咱们再定。”刘锋道。 “好吧。” 南阁一直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从洪都宾馆出来后,他问刘锋道:“我听 说马市长常在这里开房,是不是真的?” “啊?这很正常嘛,”刘锋道,“洪都宾馆就是市里给开的,这就相当于老 马的第二个家,他想来就来了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南阁又随刘锋跑了好几家宾馆,都如法炮制,和他们有了 个大概的约定,只等日子一到,就要登台唱戏了。与此同时,晚报也在市体育馆 开始布置展销大厅,忙得不亦乐乎。 南阁渐渐进入了角色。除了报社日常的工作以外,为了办会的事,他还要东 跑西跑,感觉自己的生活很是充实。 吴媛则已俨然把南阁当作了自己的情感归宿,对南阁极尽一个女人所能拥有 的温柔。南阁有时候也有些飘飘然,——他这位女同学,自从他们在上大学时认 识以来,他还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和谁谈过恋爱,她能把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感 情都用到他的身上,这让南阁很有一些成就感。毕竟,吴媛长得并不难看啊。 有一天,李离一看见南阁就“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听说你把吴媛给办 了?” “去你妈的,”南阁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李离又笑,说道:“以前吴媛就老爱在别人面前南阁长南阁短的,现在更是 第57页 肉麻了,三句话不离南阁,哈哈哈哈,怎么样,你这回可该被绑住了吧?” 南阁心里更加不快了,倒不是因为李离,而是因为吴媛,他实在不喜欢一个 女人老是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好恶,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又 或许,是他不喜欢她的这份炫耀?要是换了别的女人会怎么样呢?他不知道,但 是他确确实实感到了自己对吴媛的那一丝厌恶。——最起码,这应该算是两个人 的隐私吧,你怎么能到处宣扬呢?他想。 然而,他又能够感觉到,自己这次也不会轻易错过吴媛了,因为,他不想再 做一根漂浮在水面上的稻草。——那无尽的水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空旷,让他 感觉到无尽的恐惧。 第十三章 第七个舅舅。照片的真相 “南阁,我是你七舅。你晚上有空儿吗?舅舅请你吃海鲜。” “有空儿。在哪儿啊?” “就在东瀛海鲜楼,洪州最大的那个。” “嗯……几点啊?” “6 点吧,我在门口等你。” “哦。” 挂了电话,南阁扭头对吴媛道:“是我舅舅,他要请我吃饭。” “吃就吃呗,有人请吃饭还不好啊?”吴媛道,说着拍了拍键盘,嗔道: “你看,又死了,都是你舅舅给耽搁的。” 他们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一个强壮的卡通英雄横陈在地,已经“死”去多 时了。 “你自己玩吧,我不玩了。”南阁道,说着把椅子向后一推,给吴媛让出了 地方来。 吴媛又开始了一局游戏。边打边问南阁道:“你舅舅来洪州干什么?” “他在洪州上班。”南阁道。“在天利集团当保镖。” “啊?当保镖?你还有这么厉害的舅舅啊?他有没有教你学了几手儿武功?” 吴媛道。 “我也会呀,我是无师自通。”南阁道。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吴媛道。 “嘿嘿,我的功夫你怎么会不知道?”南阁笑道。 “我真的不知道。”吴媛道。 “床上功夫啊。”南阁道。 “无聊!”吴媛道。又接着打她的游戏。 “已经快5 点啦,我该走了。”南阁道,“舅舅和我约的6 点。” “不行,你怎么这么讨厌?”吴媛道。 “嘿嘿,我明天再来找你。”南阁道。 “不行,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今天走了明天就不能来了。”吴媛道。 “我没带什么东西来吧?”南阁站起身来,左右看看。 “没有!什么也没有!”吴媛道。 “那我走了。”南阁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你等一下嘛,等我玩完这一局。呀!死啦,死啦,死啦!都怪你!”吴媛 在电脑桌上拍了一掌,站起身来。“都怪你舅舅!”她又道。 “哈哈,你玩儿得太次还老要怪别人。”南阁道。 “就怪你!”吴媛道。 南阁转身去开门,吴媛又在后面叫住了他。“嘿,忘了什么了?”吴媛道。 “没什么啊。”南阁回头道。 “你怎么这么讨厌?”吴媛道。 “哦,想起来啦,亲你一下。”南阁说着低头在吴媛面颊上亲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讨厌?”吴媛又道。 南阁“呵呵”一笑,开门出去。 “还用和你妈打招唿吗?”在客厅里,南阁问吴媛道。 “算了吧,她上夜班,现在正在睡觉呢。”吴媛道。 从吴媛家里出来,南阁直接坐公交车去东瀛海鲜楼。去早了,便买了份报纸, 坐在海鲜楼前面那个花池的水泥沿上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七舅的手机号码,便抬头张望了一下。 七舅一身西装,正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在海鲜楼门前来回走动。他挂断手机,向 七舅走去。 “舅舅。” “嘿,南阁!”七舅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推着他向楼上走去。 mpanel(1); “怎么样,舅舅这身行头不错吧?”坐下以后,七舅晃晃双肩,问南阁道。 “不错,赶上李连杰啦。”南阁道。 “那是,李连杰怎么能跟我比,要是我到了香港,没准儿也是一个功夫明星。” 七舅道。“嘿嘿,你吃什么?你来点吧。” “随便什么都行,我平常不多吃这个,你来点吧。”南阁道。 “好,那我就做主啦。” 七舅点好菜后,又道:“我以前学武功到处跑的时候,什么也吃不上,能买 一只烧鸡吃就高兴得了不得啦。现在跟上马总,什么世面也见过了。”得意之情 溢于言表。 “哦,在那儿混得还不错?”南阁道。 “真是不错。”七舅道,“那马总真是牛逼,走到哪儿别人都把他当老爷一 第58页 般,我也跟上沾一点儿光。” “你是怎么当上保镖的?” “哦,他们不是招保安吗?我也去应聘。我跟他们说,我会武功,那个招聘 的经理就让我表演一下。我看旁边也没什么能用的东西,就跳到墙上跑了几步, 然后他就把我介绍给了马总。”七舅说的时候手脚齐舞,声情并茂。 “跳到墙上?怎么跳到墙上?”南阁道。 “就是……这不是墙吗?那肯定是跳不到它顶上去的,它上面还有天花板嘛。 我就跳到这墙的半腰里,就这儿,差不多一米吧,我连着跑了十几步,把他们都 惊呆了。”七舅在饭桌边上的墙上比划道。 “你天天跟着那个什么马总吗?” “也不是,有时候能休息。我们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七舅道。又感嘆道: “有钱就是好,马总不光在天利集团当老闆,还开了一家地宫娱乐城,那里面的 小姐可真漂亮!” 南阁正在喝水,忽然一下子给呛住了,连连咳嗽了起来。 “真的,”七舅道,“而且还有许多外面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老进去,吸 毒!” “啊?”南阁瞪大了眼睛。 “你没进去过吧?”七舅道。 “没有。”南阁道。“吸什么?海洛因吗?” “海洛因太贵,他们好多人都吞药丸,我听说有什么冰毒、摇头丸什么的。” “他们这些东西是怎么运过来的?”南阁道。 “这我不知道,我干了还没几天,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海鲜陆续端了上来。 “你妈还好吧?你暑假回去住了几天?”七舅道。 “还好。”南阁道。“我已经不当老师了,现在在一家报社上班。” “你当记者了?”七舅道。 “哦。” “你怎么当记者了?”七舅道,“我们马总最讨厌记者,因为老有记者想给 他曝光。” “曝什么?”南阁道。 “嘿,我告诉了你你不也要登报纸吗?”七舅一笑,说道。 “你跟别人说过这些事情吗?”南阁道。 “没有。咱父子两个在一块说话,没什么可隐瞒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那 我的饭碗还不给丢了?”七舅说道。 南阁笑笑。要是别的舅舅和他说“咱父子两个”,那他还能接受,这七舅舅 只比他大10岁,却依然要托大,时时不忘提醒南阁他是南阁的长辈,这让南阁感 觉他像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 “你吸过毒吗?”南阁问他道。 “没有。”七舅道,“你忘了你姥爷的腿是怎么给断的了吗?他那会儿抽大 麻抽得多凶啊,我现在想起来还害怕。” “嘿,我不记得,”南阁道,“我记事儿的时候姥爷的腿已经锯了。” “可不能吸毒,”七舅道,“那要想戒的时候,难受死了。你姥爷要不是把 腿锯掉,那他连命也没了。” “为什么非要锯腿呢?”南阁道。 “他难受啊。”七舅道,“两条腿都给抽大麻抽坏了。” 南阁低头啃蟹腿。 “你有对象了吗?”七舅道。 “有啦,当老师的。”南阁道。 “哪儿人?洪州的吗?”七舅道。 “哦。” “什么时候结婚呀?” “那还早。”南阁笑了笑。 “嘿嘿,你结婚的时候舅舅去喝你的喜酒,”七舅笑道,“给你送个大蛋糕。” …… 直到回到他的住处,南阁依然在想,那贾圆的丈夫,王政的长途客车运冰毒 的事,会不会和地宫娱乐城有关呢?这成了一个悬疑。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昨天晚上和七舅舅分开之后,南阁回到住处,又看了两 张vcd 才上床睡觉,所以今天直到10点钟了还赖在床上。他迷迷煳煳打开录音机, 放了盘磁带进去,然后又开了手机,伏在床上,等待自己完全清醒过来。刚开了 机,电话就打了进来。是吴媛。 “你不是说今天要过来的吗?”吴媛说道,“干嘛不开手机?” “过去干什么呀?”南阁道。 “你怎么这么讨厌?”吴媛道,顿了顿,又道:“你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起不来了,你过来吧。”南阁道。 “去你哪儿干啥呀?”吴媛道。 “你想干啥就可以干啥呀。”南阁道,又道:“你给我买点儿吃的过来吧, 我再睡会儿。”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老要人伺候。”吴媛道,“昨天晚上又喝酒了吧?” “喝了一点儿。”南阁道。 “再喝酒不理你了。”吴媛道。 “不说了,我再睡会儿,你买上东西就过来啊。”南阁道。 第59页 然而放下电话后,他却又睡不着了,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在床上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书,他出去洗漱了一下,回来躺在床上接着看,看着看着,竟又 给睡着了。 有人敲门。南阁睁开眼来,应道:“进来吧。” 然而,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吴媛,而是两个警察。 南阁“腾”地给坐了起来,惊愕地看着他俩。 “你是南阁吧?”一个警察说道。 “是我。”南阁道。 “一中的校长办公室被盗了,有人怀疑你跟这件事有关,跟我们去一趟局里 吧。”那个警察又道。 南阁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门又开了。吴媛一进门,“啊”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出现 两个警察。 “怎么回事?”吴媛道。说着走到了南阁的身边,敌视着那两个警察。 “一中的校长办公室被盗了,他们怀疑我。我去一趟就回来。”南阁道。 “怎么会呢?”吴媛道。 “走吧。”一人警察道。 “我跟你一块儿去。”吴媛道。 “我们只带他一个人。”那警察道。 “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南阁道。然后随那两个警察下了楼, 坐进了警车。 我也二进宫了。在路上,南阁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又被带进了市公安局那个姓何的副局长的办公室。那何局长仍然像上次一 样,趴在办公桌上,笑嘻嘻地道:“呵呵,又是你,咱俩真是有缘啊。” 南阁坐在他的对面,只是盯着他看,并不说话。 何局长把身子往后一靠,问他道:“你和贾圆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些相片是你 们董校长给拍的?” “什么?”南阁吃了一惊,“是董校长给拍的?” “呵呵,你不要跟我装不知道。贾圆说,你俩早就猜到了那些相片是谁给拍 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出办法该怎么处置来。后来你俩终于花钱雇了一个专会 熘门撬锁的什么私家侦探,去你们董校长的办公室偷相片,嘿嘿,可惜的是那个 私家侦探被人给逮住了,现在你和贾圆,便都成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南阁道,“你又想拿这个来要挟我什么吧?” 那何局长忽然变了脸色,厉声道:“南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值得我 来要挟你?”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道:“上次说让你从贾圆那里探探口风, 看是不是王政在贩毒,你偏不合作,现在怎么样?终于证明这些相片和你有关了 吧?我看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找到证据证明那些冰毒也和你有关了!” 一股冷气直从南阁的小腹中升了起来,迅速扩展到胸部,紧接着又冲进了他 的大脑。 “我不知道这件事。”南阁道。 “哪件事?” “都不知道。” “不是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明明这相片是你僱人去偷的,你怎么能说不知 道呢?”何局长道。 “那私家侦探呢?”南阁道。 “怎么?想见他?”何局长道。 “我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南阁道。 “他现在已经被拘留了,你不能见他。”何局长道。 “如果你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让我走,我就可以告你。”南阁道。 “呵!哈哈!你倒挺能,啊?”何局长道。 “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南阁道。 “哎!你自己不给自己机会,我们也没有办法。”何局长道,“今天先让你 走,我随时都会叫人去传你,到时候你可不要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好。”南阁道。 “哎!年轻人,好自为之吧。”何局长嘆道。 一出市局大楼,南阁就看见了吴媛。吴媛正在楼门口,急得团团转,一看见 南阁,她便跑了上来,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又不是我偷的能有什么事?”南阁道。 “那他们干嘛要冤枉人!”吴媛愤愤道。 “我原来有校长的钥匙,但后来辞职的时候已经交了,他们怀疑我又配了一 把。”南阁道。 “都丢什么东西了?”吴媛道。 “几百块钱。”南阁道。他撒谎的时候,有些心慌。 晚上吴媛一走,南阁就给贾圆打了个电话,问她道:“你是不是找人去校长 办公室偷相片了?” “是呀。”贾圆回答得很是轻松,让南阁感到十分意外。 “你怎么知道那相片是校长拍的?”南阁道。 “我猜的呗。”贾圆道。 “他干嘛要拍这个?”南阁道。 “可能是他嫉妒你吧。”贾圆嘆口气,说道。 “什么意思?”南阁道。 “没什么意思。”贾圆道。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道:“他只是针对我的, 第60页 和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南阁道,“今天公安局又叫我过去了,说是咱俩僱人去 偷的相片。” “那是他们冤枉你了。”贾圆道,“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这事是我做的。 而且已经没事了,我花了些钱,把那侦探也保出来了。” “那他们干嘛还要叫我去?”南阁道。 “也许是冰毒那事儿他们破不了,病急乱投医吧。”贾圆道。 南阁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校长为什么要拍那些相片?” “你应该能想到的吧。”贾圆道。 “他……他对你……?”南阁道。 “他想占我便宜,我不让他占,所以他就拍了那些相片。”贾圆道。“他对 我怀恨在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南阁道。 “刚知道不久。”贾圆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南阁道。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揍他一顿呀?”贾圆道。 南阁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顿了一下,贾圆又道:“我已经辞职了。” 南阁依然没有话说。 贾圆嘆口气,又道:“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没事了。”南阁道。 他听见那头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贾圆才把电话挂掉。 呆了一下,南阁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电话打了过去,问道:“那你和你丈 夫现在怎么样?” “哈哈哈哈,”贾圆笑道,“这事儿你也管呀?” 南阁脸红了一下,又道:“他知不知道这事?” 贾圆长嘆一声,说道:“他知不知道都一样。”沉默了一下,又道:“你挂 了吧,别浪费你的话费了。” 这一个晚上,南阁再次辗转难眠。 第二天早上,南阁正在去单位的公交车上,吴媛打了个电话过来。 “南阁,你骗了我。”吴媛一开口就道。语气冰冷。 “什么?”南阁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在你们一中当老师,她什么都告诉了我。”吴媛道。 “我没有骗你。”南阁道。 然而,对方已经挂了机,耳边只剩下了一连串的“嘟嘟”声,在不停地响着。 第十四章 坍塌 连日阴雨,使得这深秋的天气迅速变冷。然而,洪州市里却有一种热的气氛, 在不断地上升。 洪州市从来没有举办过这样一个全国性的活动,所以市里很是重视。由于他 们的重视,使得洪州的市民,也不由得都对这件事特别地关注起来。在洪州的街 头,到处都挂满了为这次活动制造声势的条幅和彩宣,像在迎接一个什么节日。 在“全国首届建材装潢行业精英论坛暨精品展销会”正式举办的前几天,全 国各地的生产厂家和经销商代表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洪州,各地的记者也都纷纷 到来,住进了大会组委会为他们安排的宾馆里。 晚报和周刊都派出了许多记者,对这次活动进行跟踪採访。李离和南阁也都 有採访任务,而且他们还都是大会会务组的成员,所以比别的记者都要忙碌一些。 自从有记者签到以来,李离就带着南阁去和他们见面,三言两语,换换名片,就 都成了朋友。南阁惊嘆:自己和全国各大报的记者,不论年龄大小,资歷深浅, 在这里,忽然间就没有了距离。这在他觉得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然而他的情 绪还是有些低落,李离便问他道:“是不是和吴媛闹别扭了?” “掰了。”南阁道。 “什么?这么快?!”李离惊道。很是好奇的样子。 “以前你帮我要回来的那些相片,是怎么要回来的?”南阁道。 “托朋友要回来的呀,怎么,它们又重现江湖啦?” “根本就没有消失,什么重现江湖!” “怎么回事?”李离满目疑惑。 “那些相片是我们一中的校长给拍的,他手里还有。贾圆,就是照片上那个 女的,他知道以后,找人去校长的办公室去偷这些相片和底片,让人给逮住了。 前几天公安局又找我过去问了一下,他们怀疑我跟这件事有关。”南阁道。 “哦,我不知道这件事。——吴媛给知道了吗?”李离道。 南阁嘆口气,没有回答。 “完了再说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离道。“以后机会多的是,兄弟帮 你看着点儿,有好的就介绍给你。” 南阁苦笑一声。 令南阁感到奇怪的是,那天在洪都宾馆,他竟然看见自己的七舅正跟在《燕 京都市报》的总编周杰明的后面,跑来跑去 “你不是在做天利的保镖吗?怎么又跟上周杰明了?”瞅了个空儿,南阁走 上前去和他的七舅打招唿。 “马总派我来给周总当保镖。”七舅笑着说道,“嘿嘿,不是老跟着他,这 第61页 个会一开完我就又回去啦。”又道:“马总说周总是北京来的领导,没有个人保 护不成样子。” 南阁觉得很是滑稽:有人送女人,还有人送保镖,再过几年,是不是就该成 立一个人才礼品市场了?他感觉七舅很是可怜。 到了11月1 日,本次论坛及展销会正式开幕。上午,人们先在洪州市体育馆 门前举行了开幕式;下午,大会组委会便带着论坛的参会人员和各地记者进入了 洪都宾馆的大会议厅。 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南阁又见到了那位鲁老师,他正站在会议厅门口贵宾 签到处的桌边,和先后到来的一些参会者握手言欢。等他闲下来的时候,南阁也 走上前去,和他握手,打招唿。 “哦 ̄南阁,你好。最近怎么样?”鲁老师说道。 “挺好。”南阁道,“您今天也发言吧?” “不不不,我只是过来见见一些老朋友。”鲁老师说道。又道:“现在是你 们年轻人的天下呀,你们好好干,都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强。”说完“哈哈哈”笑 了起来。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道:“这纯粹是个商业活动嘛,哪里是什么‘ 论坛’!” 南阁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本这次论坛的会刊,正向 会务组的几个成员提出质疑。“这里面全是参会企业的gg,没有一点儿行业信 息,这叫什么会刊?”那记者说道。 “我们这个论坛本来就是和展销会一块儿开的嘛,没有企业介绍怎么能行?” 一位会务人员说道。 “会刊是用来做gg的吗?企业自己不会印彩宣吗?”那记者道。又道: “我回去会向上面反映的。”说完拿着那本会刊,径直走了。 “哎!年轻人,气盛啊。”南阁听见鲁老师在他身后发了一声感慨。 一个会开了一下午。坐在主席台上的人们,也不管下面的老闆和记者们是否 都已经昏昏欲睡了,一个接一个地长篇大论,直把南阁听得头痛欲裂,中间往外 跑了好几回。 mpanel(1); 会完了就是吃晚餐。南阁正和同席的记者们边吃边聊,忽然方总打了个电话 过来,叫他马上到他的房里去。 作为组委会的领导之一,方总也在洪都宾馆开了一间房。南阁进去的时候, 只见刘锋和其他几个本报的参会记者也都已经在里面了。大家都一脸阴沉,无精 打采。 “方总,出什么事了?”南阁问道。 “刘锋你跟他说一下。”方总道。 刘锋转过头来,朝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道:“周杰明的助理把所有的 经费都卷跑了,咱们都白干了。” “什么?那个唐维吗?”南阁惊道。“那现在怎么办?” “周杰明已经报了案,现在他正在和天利集团商量,看能不能先垫一些资, 把会开完。方总和晚报那头儿都觉得不会有什么戏了,所以咱们都要撤。”刘锋 道。 怎么会这样?南阁想,那个唱郑智化的《猫》的唐维! “这件事就这样啦,再有什么事就和你们没有关系了,你们都恢復正常工作 吧。”方总道。又道:“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对外面说,完了以后我会给你们要一 些劳务费的,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你们白干。好啦,都回去吧。” 从方总的房间里出来,南阁看着依然在这个楼里忙碌着的人们,忽然有了一 种幻灭感。 晚上回到家里,南阁正要睡觉,七舅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南阁,舅舅现在正在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周总说,他会给我额外再加 两千块钱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没钱了,我怕他到时候给我兑不了现。你也是记者, 我看你和他应该能说上话,到时候如果他耍赖,你帮我催他一下。”七舅说道。 “执行什么任务?”南阁皱眉道。 “周总怕别人来找他,住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叫我住在他的房间里,别人来 了见不是他,就没话说了。”七舅道。 “不会有什么事吧?”南阁道。 “反正你记着这事儿就行了,要不要得回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七舅说道。 “好,我帮你记着。”南阁道。 放下电话,南阁想:七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斯文了? 第二天早上,南阁总感觉心里有些忐忑,便直接坐车往洪都宾馆而去。 刚下电梯,就看见在周杰明的房间外面,乌压压站着一大片人,似乎都想挤 进房间去。还有些人正从别处赶来,也凑了上去,一个个神色急切,像是救火。 有两个有些富态的人从南阁的身边走了过去,南阁听见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会 办不成了,一定得让他们把钱退回来!” 是七舅舅住在里面啊!南阁赶紧挤上前去,不顾一切地往人群里钻。 第62页 只听七舅舅的声音在里面叫道:“老子就是不知道周杰明去了哪里,你们要 钱没有,要命老子有一条!” 另有一个声音叫道:“他不说就揍他小子!” 里面忽然就喧闹了起来。只听噼哩啪啦一阵响,紧接着有几个人的惨叫声传 了出来。人群“忽喇”一声往里面挤去,南阁刚往前倾倒下去,那些人却又往后 退了出来。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有人叫道。 南阁的心“扑扑”跳着,却又被夹在人群中间,就像陷入了一片泥滩一般无 法脱身。等他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另有一群记者模样的人冲进了 房里,从里面抬出了好几个满身血污的人来。南阁的目光在人们的脑袋之间晃来 晃去,始终没有认出在那几个被抬出来的人中哪一个是他的舅舅来。 那几个人被抬到了楼下,人群也跟到了楼下。 南阁紧紧跟着,在路上拦了辆车,随着抬着伤员的那些人来到了市医院。 他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有几十号记者,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南阁听见旁边有两个记者在聊天儿。 一个说:“你刚从塌楼的地方过来吧?怎么样,砸伤人了没有?” “没有。那都是些新楼,又没有住人。你没有过去?”另一个道。 “没有。我们报社来了两个人,他过去了,我没去。是怎么给塌的?” “下雨下的。洪州市区的下面原来全是防空洞,这回连着下了七八天雨,就 把楼给塌了。” “不至于吧?又不是什么大雨。再说了,那楼的根基还能比防空洞浅吗?” “咳,他们不过是找些比较明显的理由罢了,那楼肯定也有问题。” “哼!这回天利集团的损失可大了。” “哎,开会的事儿给黄了,正没法儿回去交差,这打人和塌楼的事,正好给 补上。” “嗳,听说马市长的儿子就是用防空洞改造了一个娱乐城,你去过没有?” “你敢去啊?去了把你也拍在里面。哈哈。” …… 记者们忽然都向急诊室门口涌了过去。南阁抬起头来,看见有一个医生走了 出来。 “有一个人头部受到重创,已经死了。”那医生说道。 紧接着人群闪开,南阁看见一个用白布蒙身的人被推了出来。 有个记者忽然把盖在那人头部的白布掀开,举起照相机来,给他拍照。 照相机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南阁在这嘈杂的人群之中,忽然悲从中来。 …… 外面依然在下着雨。南阁彳亍而行。 他的手机在裤兜里响了起来,一声催着一声。 “喂,”南阁说道。 “喂,我决定原谅你了。”吴媛的声音。 南阁没有答话。 “你和她好是在我之前,我觉得我不应该生你的气。”吴媛说道,“我决定 原谅你了。” 南阁依然没有说话。他行而行…… 尾声:方向 南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在他的窗下,正对着他的方向,坐着一个智障的男人。他正端着一碗米饭, 瞪着南阁窗下的墙壁,张大了嘴,“呵呵”笑着。他笑着,往回吸了一口气,忽 然间那笑声就变成了呜咽,转变得没有一点过程。 “你要是不想在报社干了,我让我爸和宏光私立中学的校长说一声,你去那 儿吧。他俩以前一块儿下乡来的,关系特别好。” 吴媛坐在他身后的床上,说道。 南阁转过身来,坐到她的身边。 他低着头,一语不发。 “行吗?”吴媛说道。 “我们家乡有个风俗。”过了一会儿,南阁说道。“在我们那里,暴死在外 面的人是不准把坟安在村子里面的,他们必须被埋在村子外面。” 嘆了口气,南阁又道:“我七舅将永远是一个孤魂野鬼,他回不去了。” 吴媛瞪大了眼睛,看着南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阁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天空中孤单的飞鸟 墙壁上昏暗的夕阳 总是让你柔软的心 轻轻掠过一丝暗影 你坐在朝西的阳台 让寂寞随黑夜袭来 那曾经闪亮的希望 未等待已开始暗淡 你坐在朝西的阳台 让寂寞随黑夜袭来 任那寒冷的秋风四溢 吹落你为爱等待的心灵 我曾是孤单的飞鸟 飘荡在远方的天空 如今我已飞得太久 才知道你就是春天 我用力地挥动翅膀 开始寻找家的方向 我用力地挥动翅膀 溶进这宽阔的天空 我总为你盛开的夕阳 越过遥远的千山万水 来到你寂寞的阳台 温暖你疼痛的心 第63页 我是为你盛开的夕阳 越过遥远的千山万水 来到你寂寞的阳台 温暖你为我等待的心灵 我挥动翅膀 ̄ ̄ 家的方向 ̄ ̄ 家的方向 ̄ ̄ 从窗外传来了许巍的歌。他一遍遍地唱着他的《方向》,声音沙哑,落寞苍 凉。 吴媛和南阁,谁也没有说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