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尽头/住宅悲剧》 第1页 [恐怖灵异] 《归途的尽头/住宅悲剧(出书版)》作者:[日]夏树静子【完结】 本书原名为《归途的尽头》,作者在小说中,描述了几个普通人想尽办法攒钱购买住宅,悲惨地成为“房奴”,生活痛苦不堪,最后房子却得而復失的悲剧故事。 作者在小说中,勾勒出当代经济社会中,为生计而忙碌的下层劳动者的群相;描写了在经济浪潮的挤压下,靠着薪金度日的人们生活艰辛、朝不保夕,在长时问的班车上颠簸和偿还住宅贷款的苦苦折磨下,虚度人生最美好时光的残酷现实。小说生动地描写了普通人买房难、成为“房奴”后被还贷压榨得苦不堪言,最终走上犯罪道路的凄凉现实。 该书深刻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尔虞我诈,以金钱为转移的人际关系。小说的情节看似平淡,却娓娓动人,读后发人深省,不失为一部佳作。尤其对于当代的中国读者而言,小说中所描写的“房子”问题和买房时的多灾多难,还贷艰难成为“房奴”的悲惨境域,恰恰与当下国内住宅问题相映成趣,深得我国读者之心。 作者夏树静子是日本着名女作家,她的作品深受广大日本人民的喜爱,如《w的悲剧》和《大教堂》等作品,都深受国内外广大读者的欢迎。 序曲 1 11月末的一天,这一年头一次颳起了刺骨的寒风。傍晚7点15分前后,多摩河六乡桥西南数百米远的一带街区,突然浓烟滚滚,火光沖天。 这一带街区离站前的繁华区很近,遍布钢厂、仓库和研究所,勐一看去,一派工业区的景色。再往南一点,就是法院、检察厅、市政府等各类政府机关。 然而,唯有烈火熊熊的这一块区域,房屋拥挤不堪,鳞次栉比,聚集了外观各不相同的土耳其浴室和汽车旅馆。 商业街道,政府机关和工厂,还有低级娱乐场所,拥挤在半径不到一公里的这块圆形区域内。这种状况,似乎也像征了这个城镇的总体结构。 一缕青烟,率先从那些模仿西方古城堡的汽车旅馆尖塔的缝隙处冒出,转瞬间便变成一股夹杂着火星的浓烟,沖向夜空。 附近公路上行驶的汽车,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司机们因为看火灾看得入了神,周围一带的交通很快就堵塞了。妇女的哀叫声四处迴荡着。许多人衣不蔽体地,从附近的土耳其浴室或汽车旅馆里,纷纷奔跑了出来。 当两辆消防车赶到时,火灾现场周围的三条狭窄的街道上,转眼之间,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正好是星期六的晚上,商店和车站里人群熙熙攘攘。于是,他们也一下子涌了过来。 不过,看热闹的人们,却没能看到染红半边天际的熊熊烈火。直到昨天,一连下了两天雨,周围很潮湿,而且,汽车旅馆又是用混凝土和新型建筑材料盖起来的,所以,尽管浓烟滚滚,气味黑人,他们也只不过看到令人可怖的、不时闪现的火舌而已。 不到30分钟,火就被扑灭了。 聚集在火场周围的人们,似乎并不想立即离去。汽车旅馆依然保留着原状,屋顶上的三座尖塔安然耸立着;人们的心里都在猜测,浓烟消散以后,大约会从建筑物里,抬出几具不堪入目的女尸吧。 公路上的汽车,好容易才开始移动。警察已经出动,着手整顿交通。 这种时候,最方便的要数摩托车了。尽管汽车停了有一公里远,摩托车却可以犹如游鱼一般地,穿梭于汽车的间隙里,不断地驶向前去。 特别是这一辆摩托车,它比周围停着的汽车,启动稍早一些。当尖塔冒着黑烟,余火还在时隐时现的时候,骑在车上的人,已经拧正了倾斜着的前轮。看他的动作,似乎还想再看下去;然而,他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好竒心。他看了看前方,启动了引擎。 这辆摩托车是那种俗称“轻骑”的、50毫升的小型摩托车,零件都已经生锈,破旧不堪。骑在车上的人,是个身材瘦瘦的小伙子,穿着一套暗绿色的工作服。白色的安全帽下面,露出了一只小小的鼻子,和讨人喜欢的尖尖的下巴。 破旧的小型摩托车,迅速穿过还停着不动的汽车,转瞬之间,已经离开火灾现场,疾驶而去了。 公路几乎和多摩河平行,东面一直延伸到河口处填海造地的地方。填海造的地的尽头,坐落着一个驳船的码头。 公路夹在工广和临海铁路货运线的中间,小型摩托车一股劲地,飞驰在宽阔的公路上。摩托车速度平稳地超过公路上的大卡车,向前奔驰,可见,驾驶摩托车的人,技术十分熟练。 但是,他的样子和飞车帮的那些年轻人却不尽相同。首先,摩托车是小型的,而且,车后的衣架上,还拴着一个带提手的小公文包和一只暖水瓶。 此外,冒着凛冽寒风的这个小伙子,苍白的脸上,蒙上了一种忧伤疲劳的暗影。这和飞车帮的年轻人,那种狂热和陶醉的神情,根本不同。 02 在“银河”汽车旅馆的火灾现场,发现了一具烧死的妇女尸体。尸体倒卧在二楼的走廊上,身体几乎没有受到火焰的烧烤,因此,大家认为可能是烟燻、或者是因新型建筑材料燃烧产生的有毒气体室息而死。 根据旅馆服务台管理员的证词,发生火灾时,汽车旅馆里共有十七个人。三名工作人员,两人一对的旅客共有七对。这些人都是两小时之内的“休息客”。恰值星期六晚间,汽车旅馆正是生意兴旺的时候。 第2页 十七个人之中,三名职员和四对旅客,都已经被消防队员救出,另外的六人则销声匿迹,大槪是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熘走了。 死在二楼走廓的这个妇女,似乎就是这个销声匿迹的旅客当中的一个。 “我没有见过这位妇女。不过,可能足二楼七号房间那位容人的同伴。”在警察局停尸房辨认尸体时,旅馆的管理员老实回答说。他已经了解到这个妇女死去时倒卧的位置了。 “她的同伴是个什么样的人?”警察问道。 “我没有仔细看过……不过好像年岁已经不小,戴着黑色墨镜。” 就汽车旅馆的营业规则来说,客人和工作人员的接触越少,旅客们就越满意。“银河”旅馆也是一样,小窗口处,只点着一盏昏暗的萤光灯。办理租房手续时,服务员只是询问一下,旅客逗留的时间,然后安排房号,递给钥匙。 “你说客人年岁不小,是多大岁数?” “50岁上下吧,不,也许还要年轻一些吧。” “开车来的吗?” “不,好像不是。” “银河”旅馆的停车场,能够停的车数比客房数少。由于地理位置方便,有不少成双成对的男女,步行前来调情。它虽然是汽车旅馆,但称它为“幽会旅馆”,也许更为合适一些。 “那么说,是那个人带着这个妇女一起来的咯?” “对。我记得是这样。”管理员的目光,停留在妇女的深褐色毛衣上,迟疑地点了点头。从穿着上看,这个妇女好像是一个朴素的家庭主妇。她的年龄似乎也正是中年,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这样看来,这一对当中,男的顺利地逃离了火灾,而女的来不及逃出,就被当场烧死了。男的会就此隐匿踪迹吧?……” 女尸身份不明,被运到医科大学,由医生进行了验尸。 这样做,本来是由于怀疑与犯罪有牵连,但这个妇女的肺部,明显地呈现出窒息反应,因此医生做出结论,认为这是呛入过多浓烟,导致的窒息死亡。 同时,警方也勘察了起火原因。 原来火源来自一楼的客房,起火原因推断是,躲在床上抽菸造成的。 在旅馆起火三、四十分钟之前,一对年轻男女结帐,悄悄离开了那间客房。客人走后,服务员曾对室内进行检査。那时,未发现异常情况。但是有时落在枕头下面,没有完全熄灭的菸头,在30分钟甚至一个小时之后着火的情况,也是有的。 女尸保管在医科大学的冷藏室里,身份尚未査明。警方将现场指纹,与警视厅收藏的犯人指纹档案进行了比对,结论是无一相符。 警方期待着一起去旅馆的那个男子前来认领,然而,这种希望也落空了。 于是,警方列举了年龄、身着衣物以及血型等,可以判断清楚的特徵,在报纸上登出了启事。与此同时,县警察总部也将之,与其他呈报的离家出走的寻人申请,进行了比较对照。 报纸登出启事四天时,火灾发生已经整整一周了。就在这腊月的一天榜晚,一名居住在本市的中年职员来到警察局,提出目前不明身分的尸体,可能是自己的妻子。 警察立即陪他来到医科大学,让他看了业已冷冻的遗体。他当即确认,表示确凿无疑。 “就是在发生火灾的那天上午,我爱人说她要到小田原的娘家去,于是就匆忙离开了家。她说,年已八十岁的老父亲身体不好,她要去侍候父亲一周左右。看到报纸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感到心里一阵慌乱,但又觉得不会如此,当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到今天早晨,爱人还是毫无消息,于是我就给岳父家打电话询问,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回娘家。岳父家只是听她说要去,可是没有说什么时候,因此他们也没介意。我怕万一真是她,于是就到您这里来了。” 那个男子有气无力地嗫嚅着,好容易才能够听清楚他的声音:“……实在是想像不到。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我是毫无线索的。回想起来,我爱人过去确实经常回娘家,一去就离家好几天。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 他痛苦地扭曲着面庞,似乎不敢正视警察的目光。 “说不定他看到报纸的时候,马上就察觉到了。” 当中年男子在警察局里,办完了认领遗体的手续,匆匆离去之后,年纪差不多的刑事主任,说出了自己的印像。 “他心里明明白白,可拖到今天才来认领。这大概一方面出于当丈夫的尊严,另一方面也太令人羞愧了。” 周围的警察们,脸上也露出怜悯的苦笑,贊同地点了点头。 第一章 向阳的斜坡 1 仁科秋雄小声地哼着歌,缓步走在公司宿舍之间的小路上。公司的职工宿舍,盖在一片丘陵地面上,离他上班的川崎市登户工厂,还不到五百米的距离。 要是平常,他加完夜班之后,九点半左右就可以回到家里了。这天夜里,他回家时已经十一点过了。他和四、五个属员一起,跑到市里喝了几盅回来。对于平时生活俭朴的他来说,这真屉极少有的奢侈。 职工宿命就像集体住宅匠那祥,由两栋楼构成,仁科秋雄家住在东北楼。这一栋楼靠着路边,冬天经常遭到从多摩河刮过来的刺骨寒风的侵袭。 第3页 虽然穿着大衣,可他还是紧缩着肩膀,不停地哼着歌,爬上楼梯,按响了三楼自己家的门铃。 妻子征子好像早就莅等他回来似的,打开了门锬问:“回来了!……” “啊……我已经吃过饭了。” 他一边脱着大衣,一边走进十二平方米的房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和打火机,照往常一样放在电视机上。 征子从背后凝视着丈夫。她没有责备丈夫出去各酒的意思,眯缝的眼睛里面,反倒显露出喜悦的神情,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仁科却像是故意撩拨她似的,慢悠悠地解下领带,然后又把上衣套在衣架上。终于,他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白信封,递给了妻子。信封上印着两个粗大的宇:“奖金”。 征子双手捧着接过来,问道:“怎么,增加了?……” “对,两个半月的。” “真的吗?……”征子还不敢相信。 “当然啰。你看看就知道了。” 征子启开胶纸封,瞥了一眼里边,又赶忙把信封抱在胸前。 “这下可好了!……”征子嘆息似的,颇有感触地说。 尽管从秋天开始他就知道,奖金从今年冬天起,就要增加到两个半月工资的数额,可是只有真正拿到手里,才感到喜悦和安心。对于仁科秋雄来说,这种感受就更加刻骨铭心了。 仁科秋雄所在的“的矢纺织公司”,是一家在交易所二部登记的公司,论规模仅次于九大纺织公司。总公司设在东京的大手町,三个工广,分别位于神奈川县境内。今年秋天,仁科已经满三十三岁,在登户工厂工务处当技术股长。 纺织行业的行情,在1950年和1951年韩战时,达到了繁荣的顶峰,后来它就进入产并萧条的行列之中。50年代,化学纤维业一跃而起,60年代合成纤维开始冲击市场。1973年发生的石油危机,使它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的矢纺织公司也经歷了漫长的艰苦时代。但从1978年春天以来,市场情况变化微妙,再加上日圆趋于升值,开始出现了好转的徵兆。长期以来,每年的奖金,只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今年夏天增加到一个半月,到12月终于发了相当于两个半月工资的奖金。对于职工和家属来说,这不单单是一个钱数的问题,更给他们带来了未来的美好希望。 “今后大概要走上坡路了。”仁科说话的声音,也流露出少有的喜悦。 接着他打开了隔壁房间的拉门。在这套两居室的单元里,其中一间10平方米的房间中,上初一的女儿和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房间里放着两张书桌和两个书架,两个孩子在剩余的一小块空地上,勉强把被褥拉开,背对背地蜷缩着身子躺着。 “今晚倒是拉开距离睡下了。”仁科关上拉门,在小桌子前坐下来,苦笑着说道。 “吵了一顿架,闹得好厉害啊。” 姐弟两人挤在一间窄小的房间里。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征子泡好了茶,收敛了刚才脸上的笑容,皱起眉头,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膝上。 “今天打架,真有点令人难堪。” “怎么回事?” “礼子说阿升动了她的例假带,那一个说没动……” “这个嘛……”仁科秋雄皱了皱眉头。 “可能是阿升偶然打开抽屉发现了,不过是觉着稀罕,看了看罢了。可礼子不这么想。两个人越吵越凶,最后礼子说是要离开这个家……” 近来孩子们发育很快,礼子已经在三个多月之前来例假了。正因为如此,她正处于最为敏感的年龄,就连仁科这个当爸爸的,在女儿洗澡时,也总要格外留心避开。要是两个孩于都是男孩,或者都是女孩,那倒也好办。仁科秋雄其实早就预料到,早晚会遇到这类问题。 不仅如此。两个孩子睡在隔壁,只隔着一层隔扇,夫妇之间的亲昵,近来也只能不出声息,速战速决。 “已经到了极限了!……”征子嘟哝了一句。仅仅这一句话,仁科已经明白了其中包含的种种含意。 “山冈他们家,好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仁科把脑子里想到的话说出了口。“他好像在百合丘,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虽说是旧房子,可独门独户,而且还有个院子……” 山冈和仁科同一年进了公司,如今在厚木工厂当股长。他俩在公司里走过的道路,也几乎完全相同,家庭成员也大体相似。不同的是:山冈在石油危机之前的1973年春天,早就用贷款在海老名,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宅。 “他现在的公寓,大约卖了1500万日圆,买的时候花了800多万日圆。虽然他一直唠叨说,毎个月要还3万贷款,发奖金的月份要交10万,实在苦得很;可如今想起来,五年半时间里,价钱几乎涨了一倍。即使还掉剩余的借款,手头还剩下900万,他说要再借两千万买一所住宅。” “越是早买的人越合算呀!……”征子感慨地说。 “也许是这样吧!……不管物价和利息怎么上涨,总是赶不上城市四周地价的上涨率。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存钱。艰苦一些借一笔钱,买一所带地皮的住宅,等它涨价,这也许更合算。总之,日本的地皮数量有限,虽说会有一时波动,反正总是要涨价的。” 第4页 “涨了价,再把它卖了,另找一处好地方,重新再买一处。” 山冈的情况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简单地算一下,那傢伙在五年半时间里,赚了将近900万。在同样的时间里,一般职员想要存上这样一笔钱,那商直就是不可能的。 仁科和征子默默相视了好一阵。然而,即使只是这样,他们似乎也感到欲望和焦虑,一个劲地涌上心头,剌激得对方更加烦躁。 从十三年前两个人结婚时算起,他们就怀着一个共同的愿望,要早一天购置自己的住宅。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仁科尽量减少喝酒交际,征子也一直紧缩家庭开支,尽管如此,每年也不过存上50万日圆存款。照这样子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实在前途黯淡。而在这期间,日本的地皮价格飞涨,实现愿望的日期,反而越来越远了。 “是不是咱们也该下决心了……”征子先说出了这句话。她天性外向,性格好强。也许感到“已经到了极限”的,首先不是孩子们,而是征子自己的忍耐限度。 “是啊!……公司也日渐好转。要打算买房子,只有趁我还在工厂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了……” 仁科是慎重派,可是,他也像是促使自己下决心似地自语着。现在他每月的工资,能净拿20万日圆,其中包括3万日圆的加班费。只有在工广工作,才能够有加班费。 他日渐开始产生这种想法,也还考虑到了其它的客观情况。1978年4月以来,住宅贷款的利息已经降至7.62%以下。可是,地皮的官价,却从1976年和1977年的持平状态,一下子增快了上涨的速度。地皮的实际交易价格,要比每年4月1日,报纸上公布的官价高出一倍。尽管因地而异,但是官价既然出现了上涨的徵兆,这就又给他急于买房的心里,浇了一股油。 “于脆买一套宽绰点儿的公寓吧。” “哟,买楼房还不如……反正也是买,还是独院好。” “可那就只能买所小房子。上班也要远多了。”仁科也感到独门独户的诱惑,可感情上觉得买公寓,负担相对还要轻一些。 “就这一点来说,要是买公寓,花钱一样多,可说不定能住得宽敞些。还能找个比较方便的地方。只要设计合理,既不白花了钱,居住条件也好一些。” “可是如果公寓旧了怎么办?……要是像山冈他们那样,能够卖个好价钱当然好,可你不也常听人说,有些公寓住进去之后,才发现房子有毛病,再不就是邻居成分杂乱,变得像贫民窟似的。即使不是如此,也还是不好办。就住宅问题,专家前些时候在报上发表文章说,1973年和1974年时,盖了不少公寓楼,如今因为面积狭小,想卖都没人要,简直是毫无办法。” 由于住宅问题,是非常重要的关心内容,征子也常常翻阅资料,几乎不亚于丈夫。 “那倒也是啊:公寓住得陈旧不堪,大概是个问题。因为地皮登记算是集体公有,虽说是自己的,可也如同不是自己的一样。所以房屋破旧了,财产的价值只有跌落。” 如今城市里大厦林立,千姿百态,据说全国每年要建起10万套公寓住宅。想到10年或20年后,那些早期建成的公寓要陆续老朽,仁科心里也袭上了一种可怖的感觉。据说美国城市中,早年建筑的高层公寓住宅,现在已经是一片断坦残壁,公寓被人无情遗弃的景象,则上到处可见…… “就这一点说来,要是带着地皮的话,就算是房子成了破烂,可地皮的价值却不断地上涨,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建,这才真让人感到,是自己的财产呢!等老了以后,还可以把它卖掉,搬到乡下宽绰的地方去住。” “对,要是想到这一层的话,年轻时艰苦点买下块地皮,等老了以后,也许要比没有几文的退职金或养老金,更具保险性啊。” 一想到老,仁科秋雄总感到只有独门独户的住宅,才能保证自己安稳舒适的生活。 “我要求不高。就算小一点,也想要一个小院和一幢廊檐向阳的房子。” 征子祈祷般地双手合十,声音里充满了股切的懂憬。 02 “自海老名车站步行15分钟,地基83平方米,建筑面积81平方米,附设车库,购物近便!价格2250万日圆。” “自柏台车站步行14分钟,地基106平方米,建筑面积78平方米,位于高坡,日照充足,条件绝好!价格2440万日圆。” “濑谷,新建住宅!价格2350万日圆。地基有效面积115平方米,南侧临近公路……” 每天请臬,征子拿到报纸之后,总是先翻到gg栏。于是这一类住宅gg便自然映入眼帘。 仁科家订的报纸,每到星期六总要有一版半,刊登房产gg。平日的晨报一般也总有儿十条住宅gg,而且每周,总要送来一份专门介绍新建住宅的宣传小册子。传单呢,几乎每天都要夹在报纸里送来。如今仔细一看,房产的gg竟然如此之多,实在令人惊嘆不已。难道会有这样众多的人,在寻找住宅吗? 征子看着gg栏和传单,不断地在那些多少有些符合自己愿望的住宅上划上红圈。 她再次回过头来,仔细地琢磨这些条件,在那些看上去确有价值的条目上面,再划上双重的红圈。晚间丈夫回家以后,她把这些拿给他看,两个人一起商量。这就是他们採取的办法。 第5页 他们希望买一所独院,带地基的。如果条件可以,旧房子也勉强凑合,不过最好是买新建住宅。要买新建的,就得买那种成套建成出售的住宅。他们明白,如果买地皮,然后再自行设计、建造房屋,从经济条件来说,这根本无法实现。 至于地点呢。他们希望保持在距离去登户工厂上班,乘车不超过一小时的范围之内。即使再远,也不要超过1小时15分钟的乘车时间。人们都说,超过一个半小时的上班路程,就叫做“超远距离上下班”。如今要在东京郊区买房子,无论是谁,都要忍受这一点,乘这么长时间电车去上班。可征子又心疼丈夫的身体。工厂每天早晨8点钟上班。下班时间平日一般是4点半,可仁科经常要加夜班。 如果首先满足了这些条件,那么,住宅的面积能有多大呢?仁科秋雄心里渴望,自己能有一间书斋。他是个专门研究染色的技术人员,需要有个环境,观赏绘画,阅读书籍。最少他希望能有四室,不过也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加以考虑。 从年底到新年伊始,这一段时间里,仁科和征子把大部分星期日的时间,都花在四处寻找合适的房子上了。 虽说东京也包括在距离登户,乘车一小时上下班的范围之内,但他们的注意力,总是集中在川崎以西的地区。仁科自从进入公司以后,一直在登户工厂工作,而且其它工厂,也都分布在大和及厚木等地。如果能在川崎附近定居,无论调到哪个工厂,都不至于惊慌失措。 “总也找不着合适的房子呀……” 1979年2月11日,恰值当月第二个星期日。清晨,征子马马虎虎地收拾了早餐用过的碗筷,正在翻看厚厚的一杳gg。 成套出售住宅的广吿,虽然每天都登有不少,可却很少碰到符合条件的。如果是四室的独院建筑,价格一般都要超过2500万日圆,甚至高达3000万,这就自然要先排除在对像之外;即使偶尔遇到2000万日圆左右的苈子,结果跑去一看,有的是建在一块极狭小的地基上,背后靠着山崖,眼看着就要塌下来;也有的是旧房子,号称“建后五年的豪华住宅”,可是,闻讯跑过去一看,却不过像是几间农民房屋,而且大半已经破旧不堪了。 有几次,他们也特意跑去看过gg兜售的新建住宅。然而,柱子细得使人吃惊。立在客厅门口的一根,像是顶樑柱的棍子,粗细几乎和仁科那两只决不肥壮的胳膊相差无几。 “这恐怕比我的小腿还要细呢。”仁科秋雄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唯有苦笑。 这会儿,他把嵴樑狠狠靠在墙上,平叉开两腿,正在翻阋一本厚厚的大开本书籍——《住宅资金筹款法》。天气少有的晴朗,阳光有些耀眼,职工宿舍区孩子们的嘻闹声,从窗下传了进来。 仁科从身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菸。他伸手摸索火柴,却从桌子下面,随手栋起了一张gg。这大概是从报纸中间掉出去的。 他点着烟,把它放在膝盖上,无心地看着gg。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地说了一句:“喂,你看这一处怎么样?” 征子凑到他的身旁,仔细地看了起来。 “自田园都市铁路梶谷车站步行20分钟,万绿丛中的春日野山坡上的高级住宅……” 紫红色的醒目大宇下面,登着新建住宅的照片,还附有结构布局图和具体说明。似乎已经有八幢木结构的两层小楼,已经卖出,都是三室一厅或者四室一厅。上面标出的价格是2200万日圆至2800万日圆。今明两天休假日,从早晨10点至下午5点,要在当地举办展销会,进行介绍。 “这家多摩房地产总业公司,是不是就在川崎呀?”征子看到房地产公司的名称,说道。 “对,这里写着,在川崎区小川町。” 多摩总业公司虽然算不上全国性的大公司,但在东京、横滨一带,已经小有名气了,发展很快,征子也曾经好几次在gg上,看到这家公司的名称。 “要去看一看吗?”妻子征子问着。 “那好吧!……”仁科秋雄似乎动了心,这实在难得。 跟正在外边玩的孩子们一说,两个人都表示要跟着去。 从登户乘坐南武线电车,在沟口车站换了车,大约20分钟后,他们到了梶谷车站。 走出出站口一看,迎面醒目的地方插着彩旗,上面印着白色大宇:“春日野高坡住宅正在出售”,下面还划着名路标箭头。仁科按着路标的方向迈步走去,同时对儿子说代:“你记一下时间。” 每隔50米左右,就插有一面火红的旗子,看样子,不管你愿意与否,都会被引向目的地。道路缓缓而上,弯弯曲曲。这里似乎原来就是住宅区,四周还残留着树丛和竹林。十字路口处,商店密集,其中还有一幢两层楼的自选商店。 “大概买东西就要到这一带来了。”征子环视四周,说道。 道路就顺着半山腰延伸过去。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多摩总业公司的巨大招牌和地图。这个住宅小区基本上呈长方形,正在出售的住宅都标着号码。似乎还余有空地,也有些住宅已经搬进住户。另外还可以看到,上面标有公园、公共用地以及污水处理场。 “从车站算起,22分钟。”阿升喃喃地说。 第6页 接着,他们眺望了一番这块住宅区。住宅区从公路起,由南向北倾斜,靠里边似乎坡度较大,几乎形成两层台阶。一幢幢的住宅顶上,覆盖着蔚蓝色或橙黄色的屋顶,看上去像玩具似地,玲珑小巧,令人感到十分可爱。 几个人正围在空地上,刨花燃起的火堆周围。有两个人转身向这边走来。这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分别穿着蓝色和褐色的西装,衣领上别着同样的徽章。 “您早!……”一个小个子、戴眼镜的小伙子,首先打招唿道。 “我们请您看哪一幢好呢?” 出售的这八幢楼盘,已经有八成左右完工,面积和开间各异,价格也有差别。 “是啊……是不是先从这一幢楼看起?”仁科指了指他带来的那张gg上,标为七号的那一幢。这一幢位于北端的二层台阶上,标价2250万日圆。 职员引导着他们,在住宅区的道路上走过,不时可以看到其他顾客,似乎也是来看房子的。 七号住宅建在比前面道路,高出大约四来的高台上。在表面覆盖着一层水泥的档土壁而上,雕刻着方格沟纹。档土墙处,建有一条曲折的石砌阶梯,一直通到房门前。 房屋背后,也就是住宅区的北侧,有一座绿树丛生的小山冈。山脚处也筑有五米高的护墙。这一幢住宅楼的东西两侧,也建有式样相同的住宅,看样子已经住上了人。邻居分界处砌有花墙。地皮面积95平方米,其中院内通道为15%,总建筑面积76平方米,是一座二层小楼,三室一厅。蓝色的屋顶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墙壁还没存装修,可是房间里阳光灿烂。 仁科一家人沿着还很洁净的石砌阶梯,拾级而上,站到了高台上面。如果是小型的分户出售的住宅,往往总觉得相邻一户的房顶遮挡视线。可是这幢住宅呢,一层楼的地面只比道略对面那一户的房顶,稍低一些而已,所以眼前十分开阔。 “院子大概有9平方米吧!好像向阳。而且院门口也显得很宽敞。” 征子不断地点着头,眼睛在一一查看关键处所。 “请您到里边看看吧!……”职员怂恿道。 柱子和地板,在至今看过的出售住宅中,里少算是相当坚固的。一楼设有一间客厅、厨房和一个12平方米的房间,还有一间浴室;二楼有两间12平方米的房间,还有一间储藏室。仁科秋雄盘算着:二楼的两房让孩子们住。夫妇俩在一楼的房间里住……至于书斋,看来还是要求过高了…… 孩子们早已在争论自己住哪个房间。也许是因为还没加间壁墙,房间里空旷的缘故,不一会儿,俩人已经开始追来跑去,喧闹不休。 为谨慎起见,职员们又带着他们看了另外两幢。但是考虑到价格方面的因素,他们还是觉得七号最为合适。 在走回七导住宅的路上,征子向职员询问了到学校和商店去,需要使用的时间。 “问题是这个护墙总觉着不放心。”仁科抬头看着前面的高台和后面的斜坡。“万一要是塌下来,那就太危险了。” “不,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年轻职员充满信心地答道。 “这个地区都是按照政府的要求,一板一眼地建筑的,因此,我们已经得到批准。绝不可能出现坍塌。” 他在边走边介绍住宅的过程中,态度显得有些冷淡,几乎从未说过一句怂恿、兜售的话。正因为如此,他说的口气十分坚决,非常具有说服力。 征子看到东邻院里,走出一位身穿开襟羊绒衫的中年男子——像是这家的主人,缓缓走下石阶,于是不露声色地和他搽讪起来,“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去年11月,刚刚三个月。” “您觉得怎么样?” “哎,不错呀!……只是没有车库,不很方便。”那人微微发胖。他随口答道。仁科家没有汽车,这一点倒是不成问题。 “我打算过些日子在这儿挖个洞,盖个车库。”他指了指自家前面的挡土墙。征子心想,有道理,这也是个利用的办法。 这时,一个40岁上下,体形高大的男人,步履翩然地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时髦的苏格兰呢上衣,晒得黝黑的脸上神态悠然,看上去显得楕神抖擞。 “我们经理仓石。”职员介绍道。仓石彬彬有礼地寒暄着,顺手拿出了名片。于是年轻的职员也递过了自己的名片。他姓堀田。 “这次销售已经是第四批了。承蒙大家关照,基本上都已有了买主,这一次,这一带的住宅也就都买完了。”仓石心满意足地说道。 仁科球雄问道:“看来还留下了一些空地,您也出售地皮吗?” “不,不……原来这块地方,有的住户不卖地皮,我们在营建过程中,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因此,这些都是还给他们的地皮。销售的部分,全部连同住宅一起出售。” 仓石好像是怕太阳晃眼,用手在额头前面打了个凉棚,自己点着头用力说道:“不过,说句掏心的话,我觉得买这一套最合算。” 七号住宅在地皮面积和建筑面积上,都比别的院落小不了多少,可比较起来,价格知便宜300万到500万。这是因为高台斜坡上的一块地皮,也算入面积之中的缘故。虽说仁科是门外汉,可这一点他也揣测得出来。不过註册的面积,到底还是这么个数字,要说便宜的话,也许可以说是合算。 第7页 一直在台阶上嬉闹的阿升跑了下来,气吁吁地说:“真棒!我喜欢上这套房子了。” “我也一样,地势高,清风习习,真舒服。”礼子平时沉默寡言,说话也显得老成,“要是住这儿就可以养条小狗。真想早点搬过来。” 仁科看了征子一眼。征子微微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也表明内心,早已对这套住宅感到心满意足。 仁科秋雄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战慄。他的脑中展现出一幅无比幸福的图景:一家四口人,生活在这沐浴着明媚阳光的山坡住宅之中。 “剩下的就只是款子的问题了……”仁科眼里露出苦笑,目光从堀田转向仓石。 “您计划花多少钱?”堀田反问道。 “原来打算最多花2000万……不知能不能再让点价?” 堀田不正面回答,只是说;“请问您手头有多少钱?” “全都合在一起,大约700万左右。不知道银行肯不肯贷给我们这么多款……” “您既然准备了这么一笔款子,那就无鬚髮愁了。”仓石沉静地说道,“我们公司与撗滨相互银行签有合同,发放联合贷款。您可以去这家银行。当然咯,如果公司大小,那就无法提供这种方便。这一点,请您尽可能放心好了。” 购买新建住宅时,如果房地产公司和银行发放联合贷款,买主本人也就无须再到金融机构东奔西走。而且,仁科也刚刚从参考书上了解到:能不能够发放联合贷款,在一定程度上是衡量建筑公司的一项依据。 “噢,是不是先请你到那边休息一下?”堀田用手指了指火堆旁边的那一套住宅。那里似乎是临时办公室。 大家迈步走向那套住宅。恰好也有两家人,看过了其它住宅,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今天天气真好啊!……”堀田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这样子,今天就可以最后定下来。看情况,也许交上预订合同手续费更好一些。”仓石回头望了一眼堀田,说道。 “这需要多少钱?” “暂时限定为10万日圆。”堀田说。 “是啊。有不少情况是在卖给别人之后,咱们反倒受埋怨,说咱们当吋没有收他的手续费。” 仓石说着,脸上露出宽厚的微笑。从侧面看去,他似乎对自己公司的商品,充满着绝对的自信。 仁科又和征子交换了一下眼色。 以防万一的情况,即使豁出10万日圆也行。他头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在他们家里,10万日圆决不是个小数目,但当他们要花消几千万日圆的时候,对于钱的感觉,顿时也出现了偏差。 03 在临时办公室里,堀田再次展开了具体资料,介绍了住宅附属设备和筹款方法。看上去,他仿佛是个很拘谨的人,依然没有说―句带有宣传色彩的话,只是简明扼要地进行解释。 “我想借款时,您应该尽可能利用,利息低一些的公共资金贷款,这一点您自然清楚。由于归还期限很长,要20年或25年,所以,即使看上去利息差额小得微不足道,但是时间一长,利总数额就相当可观了。” 超过公共贷款限额的数目,要向民间的银行机抅借贷。根据参考手册介绍,银行贷款的手续,似乎十分复杂。不过,看样子这都可以委託多摩总业公司代办。 然而,买房子的费用,大大超过了手头存款。因此仁科还是希望对方能降点价,哪怕降50万日圆也罢。堀田支吾其词,说是要和经理商量一下,但那反应似乎并非毫无希望。 仓石大概是去招唿别的客人了,临时办公室里看不到他。 仁科徵求了征子的同意,交了定金10万日圆。即使将来不买这套住宅,这笔钱也不再退回。 “如果可能的话,请您在10天之内,再交付215万日圆,凑足销售价格的1/10。那时我们就办理贷款申请书。” 堀田已经摸清了仁科手头存款的底细,显出并非强求的神气,说得干脆利落。 回到家里以后,仁科和征子反覆地合计这套住宅,没发现存在什么忽略了的缺陷。反倒觉得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再也不会遇到如此条件合适的住宅了。首先,这套住宅带地皮,而且所在的城镇,距离自己上班的公司很近,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飘然如梦,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再过一个月,墙壁、电气工程,此外还有庭院隔墙和院前的花墙,就都可以竣工,按计划3月15日就可以搬进新房。正赶上孩子们放春假时可以搬家,时机也是最好不过了。 最后的问题还是筹款的问题。 仁科秋雄在结婚以后的13年中,大约储蓄了500万日圆的存款。其中有100万是公司里的互助金储蓄,400万是银行存款。此外,父亲还答应在他们购置房产时,拿出200万日圆来帮忙他们。 仁科秋雄出生在长野县,从上田的国立大学纤维繫毕业以后,进了的矢纺织公司。父亲曾在松本地区,一家有名的农业机械制造厂工作,七年前退休,现在在一家承包公司担任顾问。 他给父亲打电话说明了情况,父亲只说了一句:“你最好别太勉强了。”同时还答应从退职金的存款里,拨200万转到他们的银行存款的户头上。 第8页 这样,手头的资金就是700万了。借住宅贷款时,要尽可能地借利息较低的公共资金。这一点,多摩房地产总业公司的堀田也曾强调,仁科自然也还懂得这点常识。 说到公共资金,任何人都会首先想到住宅金融公库。年利率只有5.5厘,在所有住宅贷款中是最低的。无论是谁,当然都要利用这个途径。据堀田介绍,这套房子已附带有这类贷款480万日圆。 其次可以利用的,还有互助金的贷款。好在公司建立了这种制度,仁科可以受惠,为了谨慎起见,他到公司前去询问,知道可以按他的储蓄款数的三倍,借给他300万日圆。两项加起来,凑成700万。这样他就可以凑够1480万。 然而尽管如此,还差的870万日圆,只好依靠银行贷款了。购买的住宅价格是2250万日圆,一般说来,仅仅凑足这个数目,是肯定不够用的。此外还要交付註册费、房产购买税、贷款保证金以及火灾保险金,搬家自然也需要一笔费用。乔迁新居,总还要买些新家具的。东一笔,西一笔,最少也要留出100万的富裕。 “如果从银行贷款870万,加起来就要借1650万。这可是相当于年工资收入的4倍呀!……” 仁科秋雄再次感到不安,凝视着征子的面孔。他现在每年可以净收入400万多一点。 “人都说借款的最高限额,一般不好超过年收入的两倍。”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原来才打算最多不超过2000万日圆。 “不过……这也取决于收入的多少呀!……年收入200多万的人也许是这样,上面还写着,要是超过400万日圆,能够借3.5倍到4倍。” 征子也从前些日子起,就一直认真地翻阋着妇女杂志的住宅专集。 “再说,咱们又是最大限度地借用公库的贷款。” 利息低,当然还债的数额也就相应减少。征子似乎早就已经醉心于新居的生活设计。孩子们也早就打算搬家,似乎已经在四处夸耀,准备转学校了。 “好吧,看看银行是不是真借给钱,然后再说吧!……”最后,仁科秋雄还是慎重地说道。 2月20日,从看房子那天算起,恰好是第10天。仁科秋雄从银行取出了210万,准备好了工资证明、印章证明和户口簿等所需要的文件,拜访了多摩总业公司。公司告诉他,尽量在银行营业的时间内前去,因此他趁午休时间,偷偷熘出了工厂。 前一次已经商定:除去已交付的手续费10万日圆之外,按总额的1/10算,应再交付215万日圆。可他只在银行的信封里装了210万。这是为了表示他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降价50万无。 多摩总业公司设在距川崎车站南边不远的商业街区,在一座业已陈旧的四层小楼里。它占了一、二两层楼。无论是墙壁上,还是gg牌上,四处贴满了彩色的城市规划图、图表和住宅介绍。到处摆满了桌子,两边坐着职员和顾客,正在紧张洽谈着业务,尽管天气很冷,阴沉着要下雨,可公司里却显得充满了生气。 堀田领着仁科走进了四周围着屏风的接待间。他敏捷地抱来文件,坐在对面把它摊开。 “上次曾经说过,我还是希菌能减价50万。”仁科开门见山地提了出来。办这类交涉,他总有些不好意思。 “是这么回事。说句实在话,本来家父答应给拿出200万日圆来,可结果他说,只能拿出150万。”这个藉口,他从二、三天前就考虑好了。 堀田用极其认真的目光,通过黑边眼镜注视着仁科。过了一会。他说:“是吗?……那么我去和经理研究一下。”说着站了起来。 大概过了5分钟,他走了回来。 紧接着,屏风缝隙处,闪出了仓石经理魁梧的身影。他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料子很考究,蓝底绀紫条纹,显褥有些过于花哨。 “上次承蒙您光顾,非常感谢呀!……”他照例露出宽厚的微笑,寒暄着。 “我们公司也是想尽力满足客户的要求。——有机会再谈。”最后他给堀田递了个眼神,走了出去。 “是啊,本来标定的价格,已经是我们最低的优惠条件了。我谈了您的情况以后,经理已经表示同意了……”堀田衷示,降价50万日圆。 这一点降价幅度,公司最初就已经打在了里边。但仁科秋雄还是觉得,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购买价格如果是2203万日圆,那么银行贷款只要820万日圆就够了。 “恐怕现在是利息最低的时候,款子相应好办一些。这样一个价格,我想没有问题。” 堀田依旧用那具有说眼力的语调说道。他似乎早已准备好了大部分文件。 堀田当场从仁科递给的位封里取出钞栗,解开封带数了起来。数完之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数照收。”接着他又把仁科拿来的文件,用别针和白己手头的文件别在一起。 他看了看手錶,催促仁科道:“我已经和横滨相互银行的办事员联繫好了。” 两人乘上一辆小车。堀田驾驶着,向银行开去。横滨相互银行川崎分行就在市中心,坐车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仁科秋雄透过车窗,看着密布的浓云,心里略感不安,似乎有些后悔。同时;由于顺利地把价格降低了50万日圆,他又感到很惬意。他觉得这应该是个喜兆。这套住宅的gg,本来是掉在桌子下面,征子看漏了的,被仁科无意中拾起了它。这也许就是奇怪的缘分吧!…… 第9页 仁科秋雄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座沭浴在灿烂阳光之中的山坡住宅,不由地挺直了靠在后座背上的嵴樑。 横滨相互银行贷款科的那位职员是个瘦高个儿,看上去比仁科年轻一些,大约有三十三、四岁。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八十住明。 八十住又问了仁科秋雄的工作单位、家庭人口以及筹款的一些问题。他说话时鼻音很重,声音低沉。按照要求,仁科在表格里,填上了除了联合贷款以外的,其他借款和偿还数额。 从住宅金融金库借的款额为480万日圆。按协定,今后25年期间,贷款中的280万,每月从工资中扣除,另外的200万用奖金偿还。计算下来,每月偿运数额为17194日圆,每次奖金要扣除74081日圆。 他从互助金储蓄中借了300万日圆,偿还期限为25年。按照偿还合同,这笔借款每月要还15343日圆,发奖金的月份则要还46271日圆。 八十住慢慢地一项一项,仔细查看着这些文件。他是在审查除了这些债务之外,银行是否还能再给以贷款。不过,堀田在车里已经说过,因为是联合贷款,如果数额在限额以内,银行的审査,不过是走个形式…… “这就是说,本行要贷款820万日圆,偿还时间为25年。” 过了一会,八十住看着仁科的脸。审査已经通过了。 接着,他们开始商谈偿还数额。仁科已经和征子商量过,他们不打算採用每月本利平均偿还的办法,决定还是在发奖金的月份多偿还一些。 这是因为专门的书籍,曾经吿诚过这一点。如果採用每月平均偿还本利的办法,家计所受影响将比较明显,无论是在泾济上,还是在精神上,都要经常承受沉重的压力。结果由于这种心理作用,每年所发的两次奖金,往往容易用来做不必要和不急需的开销,造成浪费。 他们决定,在银行贷款的820万日圆中,分月偿还其中的420万日圆,再用奖金偿还其余的400万日圆。八十住按动小型计算器,算出了偿还的数额。年利息76.2厘,每月扣除3.4144万日圆,奖金要扣19.524万日圆。 这就是说,全部加在一起,他要在今后的20年至25年中。每月偿还6.6681万日圆,每次发奖金时,还要另外拿出31.5566万日圆偿还贷款。 仁科马上想起,上月的工资,除开扣除的部分,净剩20.1万日圆……如果每月从20万日圆的工资中,再扣除6.5万日圆,剩下的大约就是13.5万日圆。一家四口,这13.5万日圆够花吗?算起来,每年发的奖金,也只能剩下18万日圆左右。 他心里一阵战慄。然而,事已至此,唯有破釜沉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家不都在熬着吗? “是啊,眼前是比较艰苦一些。不过每年工资都会增加,等到将来就比较轻松了。” 堀田头一次说了这样一句怂恿的话。仁科不断地填写着贷软的票据。他在银行贷款合同保险书上籤宇划押。 “您可能已经知道,如果银行贷款偿还停付超过六个月,保险公司就将代为偿还。那时候,银行的抵押权,就转移至保险公司。这样一来,就不能和向银行偿还一样,按月偿还和利用奖金进行偿还,您必须立即全额付清,如果不能一次偿还,保险公司就要行使抵押权。”八十佐用极其事务般的口气解释道。 “这……” “这可以不再找保人。因为保险公司就是保人。”这种长期的高额贷款的保人,很少有人愿意去当。因此,近来大部分人,都採用住宅贷款担保保险的方式。 最后,仁科面前又摆上了一份人寿保险申请书。由于不十分了解这一情况,他一瞬之间大感意外,吃了一惊。 “还要加入人寿保险吗?” “对!……噢,保险金由银行支付。因为保险金的收款人是银行。” 八十住眨着眼睛,用他那鼻音很重的声音,迅速地继续解释道。 “是这样的。一般来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万一借了贷款的客户,发生变故突然死亡,贷款的余额压在家属身上,那就太艰苦了。银行将利用人寿保险的款项,结清所有贷款,这样,借款也就自行偿还完毕。”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这一套办法,都可以保证银行免受损失。 “那么,我的房子呢?……” “房子当然成为继承人的财产了。” “这么说,我要是死了,房于就自然归孩子老婆所有啰?” 仁科苦笑着自语道。他的脑际,掠过了过去的一件案子:―家人呻吟在住宅贷款的重压之下,最后全家自杀。还有一个出粗汽车司机为此而自杀,留下遗嘱,用自己的人寿保险金来偿还贷款。如果是自己,选择哪条路呢?大概应该自已死去,把房子留下来吧! 仁科秋雄摇了摇头,驱散了不怎么吉利的念头。 ―个小时多一点,手续基本办完了。 从成交价格中扣除贷款的数额之后,大约还剩600万日圆。除去其中已经交付的手续费,和今天再交的210万日圆。余下的数额就是定金。一旦交了这笔钱,买方要办的手续基本上就算完结了。 贷款从3月20日开始生效。也就是说,横滨相互银行将在这一天,把贷款额拨给去摩总业公司。住宅金融公库和工厂互助会,也大体在这前后拨款。 第10页 偿还将从第二个月开始。 从今年算起,今后的25年……那时仁科秋雄就是61岁了。他一生的整个壮年时期,都将为偿还债务而节衣缩食,拼命劳动。 莫非买那么一套像火柴盒似的小房子,要忖出一个堂堂男子汉,一辈子的生命吗? 一瞬之间,一种倍加凄凉的感觉,迅速掠过了仁科秋雄的心头。他是在外地长大的。在他看来,那幢住宅,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住宅”。 然而,在他东奔西走寻找的住宅中,这无疑算是顶好的住宅了。 “总算是30多岁,购置了自己的房产。”仁科秋雄勉强自慰地想像着。 第二章 缩短公司与住宅的距离 1 山藤节子刚从电梯里跑出来,冻僵了的手指稍一动弹,自选市场的包装纸袋子,就掉在了楼板的瓷砖上。 “哎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随后便敏捷地蹲下身去,拾起滚落在地面上的东西——1/4颗白菜、粉丝,墨斗鱼,豆腐已经有些摔扁了…… “混蛋,竟然忘了买姜!……”山藤节子忽然察觉到这一点,立刻看了一眼手錶。已经是7点15分了,山藤节子犹豫了几秒钟,决定不再去买。她本来想,今天的天气这么冷,打算给妈姆做炖白菜吃。汤里放不放姜可大有差别,喝了也不怎么暧身子。可是光为买姜再跑一趟,就又要耽搁15分钟。 同楼住的主妇从走廊上走过,向她打着招唿:“您回来了!……”山藤节子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一馏小跑地走到自己家门前。 山藤节子不同于一般的女事务员,她在的矢纺织公司登户工厂上班。早晨8点上班,傍晚4点半工作就结束了。她在试验室里当助手,不加夜班。因此,按理说,她应该能早些到家。可是她从登户赶回浦和的公寓,光是乘电车就得1小时25分钟。再加上走到车站用的时间,和在川崎换车,无论怎么紧赶,也得花上1个小时50分钟。而且,节子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还得为做晚饭而去买点儿莱。 夏天天长,总还好些。可一到冬天,她每天早晨,天一蒙蒙亮就得离开家,而回到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自己疲劳总还可以忍耐。只是在她外出上班期间,母亲一个人关在家里,总使她不放心。 母亲德枝到1980年1月就满63岁了,按照如今的年均寿命,离老年还远呢。可是,自从她前年患了轻微脑血栓,身体已经完全衰老了。如果在家里,还可以扶着别的东西,慢慢地挪动身子,可只身外出已十分困难了。从那以来,每天买菜,就成了山藤节子的工作。 山藤节子对于买菜,本来不觉得是多大负担。甚至当她下班挤在电车里、脑海中翻腾着母亲喜欢吃的种种莱餚的情景时,她就像忘了疲劳一样,温暖之感油然面生。 像往常一样,山藤节子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前,脑子里还在想着:要是离公司近些就好了…… 她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德枝就该走来摘下门链,迎节女儿进家了,还总要柔声细语地说:“你回来了!……”这也成了母亲德枝的习惯。 今天,山藤节子没有闻到溢到走廊的烧饭的香味。米饭总是由德枝在家做好的。 山藤节子心中突然不安起来。她平时总是不放心,稍有一点儿异常,马上就联想到变故。 她再次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反应。节子手里抱着纸口袋,从手提包里摸索着取出了钥匙。插钥匙的时候,觉得心里乱得很。意外的是门并没锁。 室内昏暗。大概炉子也熄灭了,屋里冷嗖嗖的。 “妈妈,您在哪儿?……”山藤节子大声唿唤着,摸到开关,打开了所有的灯。她看到母亲德枝躺在起居室墙边的地毯上。她两腿直伸,身体横卧而倒。 “您怎么啦?……妈妈!……” 山藤节子跑过去。德枝使尽全身力气,好容易才抬起上半身。 “……傍晚时摔倒在走廊上了……好容易挪到家里,可总觉着腰疼,站不起来了……” “从傍晚您就一直躺在这儿吗?” “我给广里打了电话,说是你刚走。”电话机倒是放在小桌上,德枝可以爬得过去。德枝有时也到走廊上去走动走动,大概是扭了腰胯,结果,就在这没有一丝暖气的房间里,在一片昏暗中,足足躺了将近三个小时。 山藤节子赶忙点着了取暖炉,把毪子拿来铺在近旁,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您不如给雨野外科大夫打个电话,让他来一下好了。” “我本来想,阿节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您要是感冒了,不是更麻烦吗?” 山藤节子给经常就诊的外科医院打电话,禁不住眼里涌出泪水。母亲只有依靠自己,真叫人心焦。 “看来还是得搬近一点……” 山藤节子坚决地自语着,口气里流露出对自己的气愤,后悔过去没有早点儿下决心。 发生这次事情以后,山藤节子母女二人就决心,卖掉早已住习惯了的浦和公寓,在登户附近寻我住宅。所幸的是,德枝夫人并没有摔成骨祈。只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请大夫毎天来注射和换药。她基本上已经復原了,又能扶着墙慢慢来回走动了。 第11页 近来,“缩短单位与住宅的距离”这句话十分流行。可能大多数人是要把住宅,搬得更加靠近单位吧! 山藤节子当然也不例外。尽管她对浦和这个小镇非常留恋,但如今却并不想调换工作,山藤节子生在浦和,短斯大学纺织系毕业以后,就在的矢纺织公司就职。那时,父亲还在当地一家食品公司工作,一家三口人住在公司职工宿舍里。但是七年之前,父亲仅仅50多岁,就因病早逝了。后来德枝和节子娘俩,仔细地商量了以后的生活,结果买了这一套二室一厅的公寓楼房。她们用父亲的退职全付了款,不足的部分从住宅公库,借了170万日圆的贷款。每个月要偿还九千日圆。不过那时娘俩都工作,总算没造成太大的负担。 德枝在父亲原来工作的公司食堂里当炊事员,58岁时辞去了工作。可娘俩依然不打算离开浦和。一则是因为浦和是德枝的故乡,这里亲戚朋友比较多;再则是因为德枝认为,在熟悉的环境中生活,节子就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对象。 山藤节子决意卖掉公寓以后,先找工厂里的上司——技术股长仁科秋雄商量具体办法。十个月以前,也就是1979年3月,他刚刚在川崎的梶谷附近,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大概是因为偿还贷款压力太大,他戒了烟,照例每天中午从家里带饭,而且,就连在食堂喝咖啡,都改为隔日喝一次。以至年轻的职工们,都在背后议论纷纷。不过,不管怎么说,乔迁新喜之后,仁科秋雄的生活似乎很圆满。 “你要是还打算买公寓单元房,恐怕得先找到要买的住处。要是先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的话,岂不是进退无路吗?”仁科提出了他的看法,“报纸上不是常登gg,说是为出售自己的住房,可以提供谘询吗?” 于是,山藤节子开始仔细地,翻看每天报纸上的gg和启事。报上经常登着川崎这一带的多摩总业公司的商品房。由于仁科买的就是这家公司的住宅,所以,它总是无意中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单元公寓待售,自川崎车站步行15分钟,建后3年,价格1660万日圆,屋楼,三间屋,面积59平方米,免收手续费。” 启事上登的这幅gg,引起了山藤节子的注意。免收手续费,大概不是由房地产公司,为买方和卖方斡旋介绍。可能这幢住宅已经为房地产公司收买,产权为公司所有,这样,房地产公司即使不徵收手续费,也可以赚得利润。这也是仁科秋雄告诉她的。 一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山藤节子趁着下班回家的时间,到多摩总业公司去了一趟。节子曾考虑过其它两、三处住宅,但川崎的这套单元公寓,却最使她动心。距登户近些固然好,但德枝不大喜欢过于冷清的地方。她们也知道,如果要住在市区里,那就只能考虑旧房子了。 “敝公司收买后,把内部完全重新装修了一遍,住进去跟新房子一样的啊!……” 一名业务员带她去看房子,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解释着,他年近50,有点驼背,姓中田,看样子已干了多年这种行当了。 “我住在浦和的公寓,也已经八年多了……”中田说起话来不怕生,山藤节子也随便地说着。自己住的这套房子,也想托他兜售。 “房子没什么毛病,面且住得很舒服,现在还几乎和新搬进来的时候一样呢!……” 山藤节子倒并不是为了炫耀才说这话。这是实实在在的感觉。正因为这样,节子对于买旧房子,在精神上几乎没有什么反感。 gg说的住宅,是一座七层楼的楼房,若沿着与多摩河并行的公路走去,一拐弯就到了。河的对岸,工广连成一片,这边的住宅区反倒显得静谧,寺院、神社和幼儿园及运动场到处可见。 公寓名叫“京滨公寓”。这座楼房在附近一带,显得特别高大。红褐色的砖墙,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之中,闪烁着光辉,显得暖融融的。 “这一带的工厂,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因此在噪音和空气污染方面,客户无需担心。” 中田把汽车开进楼前的停车场,引着路在前走了过去。 楼前的庭院周围,栽了一排喜马拉雅杉树,楼门前接着几棵,像是白桦似的、挺拔的盆栽树。山藤节子忽然联想起以前和朋友一起旅行时,住过的信州饭店。 大厅的墙壁上镶嵌着花砖,乳白色的花岗岩地面,淡淡地映出墙壁的色彩。 “确实很漂亮啊!……”山藤节子跟在中田身后走进了安静的前厅,自己嘀咕了一句。 “是啊!……”中田一边点头,一面介绍,“准确地说,建成以后才三年半,主要是因为维护得好。” 这座公寓最初是由其它的房地产公司出售的。不消说,楼里的八十二套单元,现在早已销售完毕。中田介绍说,去年12月初,住在五楼507号的一名石油公司的职员,调到纽约去工作了。他委託多摩总业公司,出售这套单元房。他希望在赴任之前成交,因此,多摩总业公司照顾了他的这一情况,买下了这套住宅,重新装修内部以后,现在刚刚决定出售。 山藤节子全神贯注地倾听着,生怕漏掉一字一句。如果是建成后三年半的活,那就是1976年前后峻工的。从时间上来看,大概问题不大。专门介绍公寓情况的书籍上写着,如果买旧的公寓单元住宅,最好是买建成后四、五年以内的房子,总之,最好避免购买石油危机那时建成的楼。据说,那时建成的楼房,有不少是材料不足或建筑公司破产、在停工很长时间以后,又由其它建筑公司接手建成的。 第12页 他们乘电梯上了五楼。走廊上,他们只遇到了两、三个像是主妇的人走过。 “因为这儿交通方便,许多住户都是双职工。白天特别安静。” 中田滔滔不绝地解释着,走到507号房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了进去。 果然,这个单元共三间屋,表面看来如同新房子一般:墙壁、天花板和厨房的地面都重新铺过,房门和窗框也重油了油漆,看上去闪闪发光。山藤节子本来早有思想准备,既然是买旧房子,就是脏一些也只好忍了。可看到室内窗明壁净,光是这一点,就使她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房子的开间也和gg上说的一样,一间西洋式的起居间,和餐厅连在一起,两侧是两间日本式的房间。原来住的房子只有两间,因此这里边有一间10平方米的房间,显得格外宽敞稳重,德枝也一定会喜欢的。她还敏捷地查看了壁橱和支架的数目。 山藤节子再次站到窗前。多摩河从鳞次栉比的房厍对面流过,一直流入大海,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淡蓝色的飘带。她还看到有人在河滩的草地上打高尔夫球。现在草地显得有些枯黄,一到春天,大概一定会吐露出新芽,露出一派生机。在这喧嚣的城市中,早晚能够远眺如茵的绿草,飘带一样的河流西岸。母亲在这里生活,心情一定会开朗起来…… 城里的噪音,也不像想像的那么杂乱。按这光景,如果能眵顺利地换购,真想早点搬过来。 “如果您方便的活,是不是请您再到公司,去看一看住宅说明书?另外,关于您现在住的房子,我们公司在浦和,也有一家有业务联繫的房地产公司,可以让他们抓紧时间,去您那里看看房子。” 山藤节子已经把现住的单元公寓的面积和条件,一股脑地都告了中田。 “能卖得出去吗?要是卖不出去,这一套房子也买不成呀……” “没问题。不过,这种事也都是缘分。有时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种时候,手头的房子处理起来,却意外地顺利了。” 仁科也曾谈过亲身经歷,要是有缘分的话,自然就会下决心。 “这地方说不定能住下去……”山藤节子心里感到一阵兴奋,但是她立即又抑制住感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哎,我熘达着走到车站去,然后再顺道去公司。请您先回去吧!……” 她想试试看,是不是真像gg宜传的那样,离川崎车站只你15分钟的路程。 在离去之前,最好再到传达室看看,问问管理制度的实际情况。在这之后再作结论,那也决不致于为时过迟。 此时山藤节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参考书中的字句——购买公寓,同时也就是购买它的环境和管理。 02 看来她对京滨公寓那套住宅非常有意。听口气似乎只要款子有了着落,马上就可以交定金。不过,浦和那边的房子,要是卖不出去的话,钱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而且,现在住着的那套房子,还剩下150万日圆贷款没有还清呢…… 看样子,山藤节子想要亲自步行,测量一下公寓到车站的距离,于是就把中田打发回去了。在他回到公司,大约三、四十分钟以后,节子再次露面,大概是经过实地勘査,感到满意吧。她的脸上的神情,显得很有兴趣,和中田洽谈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暂时先告辞离去了。 中田跑来向经理仓石,汇报事情的经过。 经理仓石了平,今年41岁,支着两只胳膊,宽阔的上身像是伏在办公桌上一样,脸微微转向窗户,仔细听着他汇报。 多靡总业公司是在11年前,仓石辞去了一家公司的办事员职务后,用了不到1000万日圆的资金,创办的房地产公司。趁着经济高速增长和兴建住宅的热潮,他颟利地扩展了业务,如今已经把它发展成为一个很有前途的中坚企业,拥有大约40名业务员。 仓石本人集中精力收买地皮、建造住宅和规划销售。至于每一套住宅具体的成交去向,他难得有时间听取汇报,可是,唯有京滨公寓,却因为某种原因,急于出售,因此特意让中田,来汇报进展情况。 “后来我给浦和地区的近藤地产公司打了电话,委託他们尽快协助销售。听他们说,估价大概为1300万日圆左右。我劝她不一定先卖掉那边的房子,最好是先在这边交上定金。她回去的时候,表示要和母来商量一下,两、三天之内再来答覆。同时我也暗示她,可以减价100万日圆左右。” 按行情,建后四、五年左右的旧住宅,价格上要比新建房屋,便宜二至三成。由此看来,降价的幅度实在不小。不过,这一点仓石也是认可的。 “是老太太和老姑娘母女俩?” 仓石的目光,转回到中田的脸上反问道。他似乎是刚刚想起,声音里带着几分犹疑。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表情,俨然是想说:实在有点可怜…… “对,今天来的只是一位30多岁的老姑娘。据说是因为母亲身体多病,希望搬得距离工作单位近一些……看样子她非常感兴趣,说不定会借点钱来交定金呢。” ―瞬之间,两个人沉默无语。仓石轻捷地眨了眨眼睛,说道:“知道了。成交之后告诉我一声。” 第13页 中田走后,仓石目光犹豫,左右巡视,最后死死盯住了办公桌和窗子中间,放着的白色立体模型。 这个石膏模型,大约有一米见方,形状是一块噼山开成的台阶形地面,整个区域内摆着40来幢漂亮的住宅。这就是“髙津原地区商品住宅地”的立体模型。目前,多摩房地产总公公司正在倾尽全力,准备着手施工。 看着看着,他那晒得黝黑的粗犷面庞上,又逐渐显露出平日的生气。重新装修过的京滨公寓507号室的情景,只是一瞬之间,掠过了他的脑海。现在面前又闪现出,还仅仅是一片原野和山林丛生的住宅规划区的景象。 今天,在这片旷野邻接的公路旁边,大概正停着两辆小轿车……不,也许是面包车。从车上下来的十来个身穿西装的人,现在是不是还在现场四处转悠? 仓石那肥厚的双唇紧抿着,像是要抑制住焦虑和愤怒。这时,他又回忆起市政府城市开发科长户波荣造,那张毫无表情的黄面孔来。户波也一定在这一群人之中。 10天之前。户波荣造从部下手里,接过仓石提出的一杳申请开发的文件后,只匆匆浏览了一眼,就突然拿着它走到窗口跟前,把文件扔了出来,声音含混不清地说道:“这种不合规矩的图纸,我没办法受理。” “到底哪儿不合规矩?改哪些地方才能受理?”仓石强忍住涌上来的怒气,卑躬俯就了一番。按照对方近乎刁难的要求,重新绘制了土地利用规划图,总算是让他收下了。 “初次见面的城市开发科长,为什么要显露出这种态度,明显地露出敌意呢?……”仓石至今还感到不可理解。 高津原的这块地皮,大约有1.2公顷,是去年12月中旬,仓石从产权所有者手里买来的。虽然说大部分还都是树丛和粮食地,但却是块向阳的山坡,如果稍微改造一下,一定是一块再好不过的住宅地皮。仓石从两、三年以前就开始留意了。他一直和产权所有者进行交涉,可是,对方就是不肯点头。近些年来,产权所有者在囤积居奇、不肯轻易放手。因此出卖的地皮很少,这已经成了住宅地皮供给不足的重大原因。 后来仓石风闻产权主人患了重病,已经活不了多久,于是就和他儿子拉上了关系。父亲虽然拥有许多土地,但却继续过着农业生活,依然把自己的土地划出一部分来,终年耕种。儿子早己当了公司职员,管理山林和田地的事,已经成了他的一种负担。 去年11月,父亲死去,儿子迫于要交纳数额庞大的遗产税,同意出卖土地。这样,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仓石髙出同行一招,弄到了一块如今条件极好的住宅地皮。 为了修整地形,他还从其它两户农民手里,买了一部分田地。总计面积为1.2公顷,买地皮的价格高达7.2亿日圆。其中2亿日圆,他用自己公司的流动资金付了帐,剩余的部分,则用买来的地皮和公司现有的住宅做担保,从银行借了款。他下了决心,做出决断,真可以说是拿自己公司的前途,孤注一掷。这是因为他确信:在那块地皮上建起住宅以后,马上就可以销售一空。他已经和板块住宅建筑公司,草草地签了合同,委託施工,待销售住宅后付款。地皮共约3600坪1,买价平均毎坪20万日圆。其中除掉道路、公园和其它公共用地以外,他计划一共建40套住宅,每套占地大约50坪。如果可以的话,划分得再零散一些,则更为有利。可是这一地区属于甲类居住专用区,政府要求每一套住宅的占地面积,必须超过150平方米,也就是45坪。 这样,平均毎套销售价格为5500万日圆——地皮毎坪70万日圆,计3500万日圆,庭院和房屋2000万日圆。估计全部销售之后,毛利总计为4。5亿日圆。 自1978年以来的四年间,仓石在春日野山坡,修建住宅的生意非常好,每次开始销售以后,都几乎是立即被买主一抢而光。这使仓石增强了信心。高津原在地理上,比春日野靠西边一些,交通条件稍微差了一些,但周围环境更加优美,而旦住宅区的规模也大得多。 他迫切希望尽早一天,在买到的地皮上开始施工。为此,他必须首先向市政府城市开发科,提出城市规划法规定的申请书,并且要得到批准。 仓石和多年来熟识的设计事务所技师反覆协商,制定方案,设计了土地利用规划图,并且做完了计划书。10天前,也就是1月16日,他向市政府提出了《开发业务事前审查申请书》,并且还附上了所需要的图纸。 市政府接到申请以后,要在大约10天以后,在城市开发科主持下,进行现场调查。自来水管理局、环境卫生管理局、消防局以及工程部的公路科和水文科等,各个部门的科员们,一起乘面包车或小轿车,到现场共同进行勘查。过去,这种调査,都是在每月第二个和第四个星期六的上午进行,这一周因为市政府安排日程的原因,改在午后。仓石早已掌握了这一情况。 以前,现场调查都是会同申请者一起进行的,但最近禁止申请者陪同。在现场,各部门的工作人员,要商讨一些事项,都是对申请者提出的要求。譬如,改修河堤、新设自来水管、扩展出入住宅区的道路路面等等。有些部门往往提出苛刻的要求,有时也可能比较易于通融。一个月之后,这些意见综合在一起,并写成答覆意见书,退给房地产公司。在“预先审査”的阶段,内部意见可能出现分岐,市政府似乎是不愿意让外人,了解这种内情,因此,改变了过去的调查形式。 第14页 于是,房地产公司也就採取措施,让职员化装成割草人,混进去探听情况,了解现场调査时的气氛。 仓石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他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不安。尽管他自己觉得胸有成竹,相信肯定能建成住宅,所以才买了地皮,可在实际开始施工以前,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难关,像伏兵一样埋伏在前面。 直到快到下午3点钟时,总算传来了敲门声。职员堀田和黑川走了进来。 黑川的年纪二十五、六岁,是个新职员。市政府的官员们,认出他的危险性比较小,因此今天扮演了割草人的角色。堀田则假装无意中从现场走过,窥探了一下情况。 “看样子,户波科长出了个难题。”堀田开门见山地说。 堀田个头矮小,戴着眼镜,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表面看来像个学生,可实际上他已经33岁了。他从创业之始,就和仓石同甘共苦,可以说是仓石的左膀右臂。 “又出难题。”仓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们八九个人,今天下午一点半左右来的,下午两点过一会就回去了。户波科长好像一直在说什么,有关公路的事情。” 黑川直到刚才,还穿着一身工作服,一直蹲在草丛里。他汇报导:“哎,我不敢靠得太近,那些当官的又是来回走动,他们说的话,我也没有能够听得很仔细。那块地皮南侧,不是有条埋设水管的路吗?他们好像是说那里埋着直径约1,2米的水管……” “对。还有呢?” “户波科长的意见,好像是说应该在现在的公路旁边,新设一条道路……” “简直岂有此理!自来水管理局的人们是什么意见?” “可他们的话,我没能……”黑川满脸是汗。 仓石焦躁地用手指尖敲着桌面。他在顾客面前,从来都是一副矜持的抻态,可在职员面前,有时却露出本来面目。这也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内心世界。如今他的神经,正为这次规划的事情,被绷得得十分紧张。 “别的方面呢?” “还有就是,他们谈论了一阵电视天线……” 黑川为难地摇着脑袋。不过,审查的中心人物——城市开发科的科长,似乎是出了某种难题。事先只要能够了解到这一点,侦察就该算是大有收穫了。 “户波荣造是去年春天当上科长的。”黑川离开房间以后,堀田开始汇报。他从10天以前,一直在暗中调查户波的情况。 “这个人好像有点古怪,图纸稍微有点不干净,他就让别人重新画上好几次。不过大家都说,他平时为人还算温和。可我终于弄明白了,他对咱们公司,确实是事出有因。”堀田的黑边眼镜闪着光,他抬头看了看仓石。“对了,从上次见到户波科长的面孔时,我就总觉将有印像,可直到今天,才终于想起来了。说起来,已经是九年之前的事情了。” “九年之前?”仓石感到不可思议。 “您还记得咱们公司在宫崎山坡前,曾有一套200坪左右的住宅吧?那时户波只有三十五、六岁,而且,也不在开发科工作。开始时,他提出要买那块地皮,公司还收了他50万日圆的委託费呢。可是,后来有了更好的买主,于是卖给了别人,又把钱退还给了他。” “对了,好像有这么回事。” “更详细的情况,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保准没错。这块地皮是我和经理一起经手的。” 那时的多摩房地产公司还只有四、五名职员,仓石是事必躬亲。 “我记得那时候,那块地皮和周围一带,都是丛生荆棘,每坪价格才5万日圆上下。不久,附近通了公路,很块地繁荣起来了。如今每坪不下于60万日圆。所以,他至今恐怕还耿耿于怀。” 买卖房地产交纳的款项名目繁多,有的叫定金,有的叫手续费。但如果是叫委託费,那么如果其中一方改变了主意,只要归还这笔钱就算了结。而且,当同一房地产有两个买主时,房地产公司在很多情况下,根本不考虑先后顺序,总是和条件有利的一方做成交易。这种事,并不一定能算得上行径恶劣,但对于已经决定购买的顾客来说,肯定是大感意外。 “从那以后,户波就没再买过地皮吗?” “不。听说第二年,他搬到了下一站——官前平车站附近,现在住的房子相当不错。” 如果是这样,他似乎也无须永远怀恨在心。但对他来说,每当看到自己没买到手的这块宽阔的地皮时,也许总要感到火胃三丈。也确实存这种人,总是难以忘怀诸如此类的旧怨。 仓石回忆起户波荣造的那张瓜于脸。如果从另一方面来看,他的性格也许该算是比较温和的。 “哎,不知道他们要提出什么要求,还得再摸摸对方的想法。” “还有环境评议的问题呢!……”堀田口气更加严肃了,飞快地说道,“其实,现场上已经插上了反对开发的木牌子。” “啊!……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要想在那片林木丛生的山坡上,实现立体模型的设想,看起来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第15页 仓石突然被一种苦闷的感情攫住了。在向市政府提出开发申请的同时,他还要做另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一一必须徵得附近居民的同意。 这个市属于政令管辖的城镇,实施有关环境影响评议条令——所谓《环境评议条例》。这一条例规定,凡属建筑面积超过一公顷的小区开发活动,必须徵求因建筑住宅小区,而蒙受影响的有关居民的意见,并且由市民、职员和知名人士,组成坏境影响评议审査委员会进行讨论,然后再把这些意见转达给市政府,以资审査。实际上,房地产公司不但要取得邻近地皮所有者的同意,而且还要召开会议,向邻近的街道自治会进行介绍,徵得全体居民的贊同,否则根本无法开始施工。在大多数情况下,当地居民总是採取敌对态度。 1978年和1979年在春日野高地上建造那25幢住宅楼时,因为是从其它公司买来的、早已平整好的地虎,更重要的是面积较小,因此没有遇到过这种麻烦。 然而,只有披荆斩棘,把荒芜的土地,平整成宽阔的宅基地,仓石才能够感受到工作的意义。而且,作为一个开拓型的企业,它的存在价值也正在于这里。 即使是不考虑赔赚,仓石也是这样认为。 “地皮还有的是。关键是供应的渠道。”他再一次深有体会地这样自语着,这句话已经快成了他的口头禅。 “那些已经有了住房的人,总是反对接着盖房子,说得可好听啦:什么保护自然!保护森林!……混蛋!……就连那些一辈子跟住宅不沾边的人,也看准了房地产公司的弱点,提出条件来。全都是些私慾薰心的人。” 仓石把紧握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模型的塑料框上,仿佛是在故意表示,即使是为了赌气,也要把这些绊脚石都统统搬开。 03 这里也充满着私慾。这大概就是行政宫员们的利己主义吧! 仓石看着城市开发科科长户波荣造的办公桌上,摆着的土地规划图复印件,心里充满了怒火。在扁平的葫芦形地皮的南侧,画着一条宽度为七公尺的公路。在地皮区域里,沿着这条公路,用粗粗的红铅笔道儿,划上了一条九米宽的道路。 “现有的这条公路,是一条自来水管道的道路,下面埋着直径1.2米的自来水管道。如果施工的重型卡车,在这上面频繁地驶来驶去,万一水管破裂,那就麻烦了。因此,只好清你们在这儿另铺一条新路。” 户波荣造那滚圆的手指上夹着菸捲,用指尖比划着名红铅笔划的线,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声音平静而且难以听清楚。 2月初,市政府现场调查以后,又过了10多天,仓石主动来到市政府,分别到有关的各部局,打探了一下对方的想法。要是一味地傻等,大概一个月之后,方能收到市政府把各方面的意见和要求,汇总起来的审査答覆。但是,如果到那时再採取措施的话,开工就势必相应拖延,他到自来水管理局和工程部去了解后,还觉得他们没有提出极端苛刻的要求。 果然,城市开发科是一大难关,他提出要在现有公路沿线旁边,再修一条宽九米的道路。这个位置恰好处于葫芦状地形最长的一边,因此,这不但要增加庞大的支出费用,而且,还将大大削减地基的面枳。由于要遭受双重损失,说不定要在经济核算上,造成致命的亏损。 即使不增设这条道路,在建造大规模住宅区时,房地产公司从一开始,就要承担种种义务。整个面积的6%,要无偿划做公园绿地。3%则要无偿交付市政府,作为公益用地使用,否则就要交纳,与此相当的费用。而且,往往还必须按照要求,改修周围的公路,遵照各个部局的指示,加修排水沟、增设水管、修建污水处理场。仓石总是觉得:这些事情,本来都应该是国家、或是地方政府修建的,却都趁这机会推给了开发公司。房地产公司自然要经济核算,于是这些费用,就直接加到了地皮价格上。结果,地皮价格愈发高涨。 “听自来水管理局的先生的口气,似乎不一定新建道路,现有的公路加宽也可以使用……”仓石和缓地反驳道。 “不……不,那可不行。不仅仅是个交通量的问题,还有需要承受的重量啊。” “不过,我听说水管埋得很深。” “那一带的地基特别松软,翻斗卡车轰隆隆地在上面一跑,马上就会产生影响。” 户波荣造弄熄了菸头,把手贴在鼻于旁边、像是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他的头顶有点凸起,梳着背头,头髮已经有些稀疏。不过堀田曾经说过,他只比仓石大四岁,今年刚刚45岁。瓜子型的扁平脸庞上,露出讪讪的笑容,清冷冷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仓石。如果他还为九年前,解除合同一事而怀恨在心,固执己见,那跟他争论起来反倒更遭。 仓石扫了一眼周围默默工作的职员们,决定先换个话题和他商量。 “自治会那方面,是不是正在商量?”户波似乎看穿了仓石的心思,主动地问道。 “哎呀,他们也提出了苛刻的条件,真太难办了。” 虽然显得很窝囊,可仓石还是禁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附近的三个自治会,好像已经通过市议员,向市长提出了反对开发的请愿书。” 第16页 “是呀……当然敝公司也已经,召开过两次介绍情况的会议,创造条件,与自治会的代表们进行了协商。可是,他们提出的撤销请愿书的条件,实在有点过高……” 在多摩总业公司提出开发申请前后,邻近的三个自治会,组织了一个80多人的团体,早就开展了反对开发的运动。反对开发进行请愿的理由多得是:譬如,破坏附近的自然环境啦、可能阻碍电波啦、饮用水不足啦;还有,砍伐树木,可能增加山洪爆发的危险啦;翻斗卡车的通行,可能威胁孩子们上学时的安全啦……不一而足,简直应有尽有。 市环境管理部指出,要仓石按照条例举行会议。介绍情况,取得自治会的谅解,争取他们同意。 仓石在附近的公民馆,召开了两次会议,带着设计师到会。会场上也竖起了“反对开发”的标语,仓石和他的同事们,多次遭到辱骂和围攻。 至于和自治会的干部们进行的商谈,由于他们都有工作,只好靠晚间多次到他们家中,进行拜访来进行。 “哎,说起那些条件来,实在不像话。除了条例中规定的6%的公园以外,还要求无偿划出孩子们的游乐园和集会场所。第二,敝公司地皮坡下面,有一条西北走向的路没铺柏油,他们也让我们一起铺上。理由呢,据说是因为建起住宅小区,交通量会相应增多,如果还是土路,那就会尘土飞扬,无法忍受。还有一项,说是因为会阻碍电磁波,因此要安装公共天线,而且还要给三个自治会下属的80户人家接线,甚至还要我们永远负责管理维修……” 仓石最后露出了苦笑,心想:户波也一定会被逗引得失声笑出来。可是户波却相反地,收起了刚才浮在嘴边的微笑,严肃地歪起了头。 “如今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尊重当地居民的利益。所以,请愿也很风行。譬方说吧,我打算砍倒自己院子里的一棵松树。可对面的邻居却提出意见,说这会破坏风景。那就得等到达成和解才能砍树。我们家附近就发生过这类纠纷……” 户波脸上的表情,依然令人难以猜透,他只是巧妙地引开了话题。 “是啊!……所以,我们公司也和自治会的干部们,来回商量了好几次,可是双方坚持互不相让。……能不能请政府部门,出面给调解一下呀!……” 仓石狠了狠心,提出了请求。 “老是这个样子,总也没个结果,我想匡民们心里也不痛快。而且听说,自治会的代表畠先生,是户波科长的表兄弟。这是我偶然听当地居民说的。我想要是这样,那也就好商量了。这件事情,就请科长给说和一下。当然啰,那时我们也会配合,不遗余力。” 言外之意,是暗示给予足够的好处。仓石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低头致意。 “是不是表兄弟,那是两码事。他也是按照自己的信念在做工作。我也常有些事打电话给他,可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再说,召集有关居民开会介绍情况,取得他们的谅解,说起来,这是从事开发活动的人们承担的义务。直接达成谅解,这是最为理想的办法,免得留下后遗症。我们倒是希望,能够早点受理这一协议,尽快批准施工。城市开发科这个部门,就是为此才设立的呀。” 仓石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咬紧了双唇。不管说得多么漂亮,总之政府官员不愿意,介入居民和房地产公司之间的事。居民团体打着当地的市议员的旗号活动。如果开罪了市议员,当官的说不定就要被降职。此外,如果压制居民的意见,批准了施工的申请,那就会流言四起,说你和房地产公司相互勾结。结果他们每天都跑来抗议,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工作。 在这个问题上,最聪明的保身之术,就是一味地坚持缄默,慢慢地听任事态发展。 尽管自己明明看透了内情,可还是打躬作揖地恳求。仓石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特别气愤。 “无论是谁,到处都是为自己打算。”他心里狠狠地咒骂着,挪了挪椅子。 “那么,我再和他们商量商量吧。”仓石无力地念叼了一句,站了起来。他和户波荣造相互凝视。仓石觉得他的松驰的嘴角和两只睨视的眼睛,似乎带着得意的神情。 紧接着,仓石说出了一句本不该说的话。或者说,他明明知道这种话不宜说出来,却偏要刺激一下对方。 “户波先生是住在宫前平那一带吧?” “哎……啊。” “听说房子相当好。” 斜对面桌子旁办公的女职员,抬眼瞥了一下户波荣造。户波好像是喘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含混地说道;“不,那是租的房子。” 04 “大概建后有七、八年了吧,不过住得很爱惜。”仓石开着车慢慢地驶过来,在这座住宅斜对过的路上剎住了车。 这是一座白色的二层小楼,屋顶上覆盖着浅灰色的瓦。周围环绕着白色的墙壁,上面也铺着瓦。 从汽车里可以看到,便门上也挂着“户波”的名脾。这座房子的地址,和堀田调查的结果完全一致,无疑是户波的住宅。 周围是一种优雅的高级住宅区的气氛。路上已经飘荡着冬日的碁霭,有个姑娘正在那里遛狗。 第17页 这个住宅区,大概是在1972年前后,由一家大建筑公司建成后,按户卖给住户的。户波没能买到官崎台的地皮,第二年搬到了这里。这样算来,该是新建后的八年了。 “地皮80坪,建筑面积大约25坪左右吧?……” 仓石再次开动了汽车,在住宅周围转了一圈,迅速地测算了出来。从车站步行七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环境优雅,建筑也很坚固。按现在的行情,地皮每坪得60万日圆,合计4800万日圆,再加上房子,估计价格不会低于5300万日圆。 户波说,这是一幢旧的房子,不过实际上,这肯定是他买的住宅。从看到这座住宅的那一瞬间,仓石就已经确信无疑。他自己是负责管理建筑的宫员,如果买的房子太好,难免就要遭到别人的议论。于是,他就说是租的房子,对周围的下属们也扯了一个谎。 仓石认为:不管怎么说,这座住宅十有八九,就是户波荣造的财产。八年前,花2000万日圆左右买下,住了这么长时间,价格涨了3500万日圆之多。今后肯定还会再涨。 仓石越发觉得户波可恨。他自己有这么大一笔财产,何必总是对于旧怨耿耿于怀呢? 今晚七点钟,他还要到施工现场附近的,自治会会长家里去进行协商。自洽会方面,经常打交道的五、六个人,则要全部参加,这方面出席的是仓石和设计事务所的技师。 虽说一直互不相让,但只要耐着性子,反覆协商,说不定会渐渐融解。眼前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他本来想,万一户波荣造能够同意。今天的会议也请他参加,但这终于还是没有办到。 仓石从市政府回到公司以后,在去自治会会长家途中绕了个弯儿,亲自査看了户波荣造的住宅。这也许是房地产这一行的人,难以解释的一种特殊好奇心。 不过,时间还早。他原来想,如果可能,希望在出席会议之前,先私下跟畠厂辅见上一面。畠把会长的称号让给年长的人,自称“书记”,但实际上掌握着反对施工,这一运动的主导权。在协商时,他经常发言,能言善辩。仓石本来只是偶然听人议论,说他和户波荣造是表兄弟…… 汽车沿着树林和菜地之间,弯弯曲曲的小路驶去,多摩总业公司拥有的这一片丛林,不久就有一部分出现在面前。 这一带的地形起伏不平。尚未开发的土地还有很多。山脚下或茂密的丛林深处,往往会看到一处处高大的传统歇山式住宅。这都是当地产权者的住处。这些人原来都是一些农户或花匠,卖了一部分地发了财,改建了髙大的住宅。大多数人还依然操着旧业。 爬上七米宽的现存公路最高处,汽车驶进了规划施工的地界。这里和周围明显不同,一目了然。道路两侧到处立着宽大的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反对无计划的滥建滥造”、“保护森林。”冬日的田地,早已是一片荒野。 仓石驾驶着公司公用小汽车开下坡,拐上了柏油马路旁的一条小土路上。这就是那条需要铺沥青的路,是请愿的人们,作为收回请愿的一个交换条件。 路的右侧灌木丛生。路左侧的低洼处,密密麻麻地建有一片窄小的木结构房星和简易公寓楼,房屋之间几乎都是房檐碰着房檐。这都是过去没制定建筑条例以前盖的房子,居民们都属于反对施工的日治会。 稍带暖意的夕阳,照耀着公路旁边的小路。路上正有父子两人,在那里练习棒球。孩子大概是个初中二、三年级的学生,父亲穿着一件红色的运动衫和一条筒裤,轻快地喊着,把球从坡下抛回来。 仓石看出大人是畠广辅,所以断定这是父子俩。畠在这块地皮附近,租了一小间私人出租的单元房,和儿子一起生活。听说妻子前几年因病故去了。 仓石慢慢地开着汽车,从他们旁边驶过,勉勉强强地开进坡下边一块窄小的空地,剎了车。 当他返身回来走到父子俩跟前时,畠才像是刚认出他似地,忽然转回脸来。 “哟!……”看到仓石向他点头,他打了个招唿,黝黑的面庞上泛出红光,圆圆的两只大眼睛,使人感到很亲切。仓石听说,他和户波荣造虽然是表兄弟,可是已经50岁了,年纪大得多。不过从表面看来,他给人的印像,要比户波年轻许多。畠在一家中等大小的gg公司当职员,现在就在公司的横滨分公司工作。 “今天您回来的挺早的呀!……刚才给您的公司打了个电话,他们说您今天外出,不再回公司了……”仓石笑着说。 “对,我外出直接回来了。平时总是回来得太晩,有时间也跟儿子玩一玩。”畠爽朗地回答。 自治会的其他干部们,譬如年纪较大的会长们,看到仓石这些人走进会场,马上就会绷紧了脸。即使打招唿,他们也很少理睬。在这一点上,只有畠不同,虽然谈问题时舌锋锐利,但在其它场合却无拘无束,大概他跟任何人接触,都是如此的态度吧,总是亲切爽朗。于是仓石也就认为畠比较容易谈得通。 “可今天的会定的是7点钟开均呀!……”畠似乎感到有些奇怪,目光投向仓石的手錶。 “啊,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在开会之前,先和畠先生……不过,您好容易才有点空闲,也不好打扰您。” 第18页 “您要是着急的话。我倒是没有什么关系。”话是这么说,可他又抛出了球。 “今天下午,我到市政府去见了户波科长。” “其实我本来是想,要是能行的话,也请户波先生出席,一起商量出一个结果。” “他同意了吗?” “不,难呀……” “也许是吧!……”畠露出一丝冷笑。 “就他的处境来说,就算他心里认为,居民们过于强调自己的利益,他也不敢轻易地,为房地产公司说话呀。” 听到畠说的话出乎意料,仓石不禁一阵紧张。 “居民强调自己的利益?……畠先生原来,也是这样看待问题的吗?” 这一次,畠表情复杂地舔了舔下嘴唇,戴着手套的手,来迴转动着球说道:“对于像我们会长那样,自己买了住宅,惬意地住了进去的人来说,恐怕在一定程实上,是难以消除这种印象的。可是说起来,这又是切切实实的个人利益。借了高利贷,欠着贷款,好容易才算是买了自己的房子。要是建筑公司破坏了环境,他们成了牺牲品,想哭都哭不出来呀!居民们拼命要保护居住环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权利呀!……”畠的表情遂渐严肃起来。 “可像我们这些住在廉价公寓里的人,那可是亳无利益可言。要是开始施工,吵得无法忍受的话,痛痛快快地搬家就得了。不过我认为:房地产公司既然造成这么多麻烦,施工卖房赚来的大钱,当然应该把它补偿给居民。再说,大部分住在公寓里的人们,就是想搬家,实际上又不可能那么随心所欲地搬走呢。我就是作为这些弱者的代表在战斗。” 他的话十分明快,而又带有某种好战的气味。他一直就有这种刚毅的特点。 然而仓石感到:今天总算是察觉了畠的真实意图。租住公寓的人们,虽然嘴上说可以简单地搬走,但却又提出了出格的要求。又是铺沥青啦,又是提供游乐场和集会场所啦……不―而足。他们也主张应该这样朴偿损失,但在这种要求的背后,恐怕另外藏着打算。那就是如果最后实现不了这些要求,那你就得拿出钱来!…… 实际上,其他建筑公司的经验也是如此。他们和居民们的协商拖来拖去,最后还是得由房地产公司,老老实实地付给自治会一笔钱,草草地了结公案。这种情况为数不少。如果二年三年地争论不休,无法开工,这期间所付的利息和地皮的产权税,就得花掉一大笔钱。算计起来,与其如此,还不如给居民们拿出点钱来合算。甚至暗中已有传说,达成谅解的行情,大约每一公顷1000万日圆。 他还听说,有时房地产公司以提供集会场所和公园的名义,乖乖地提供了款项,可实际上并没有修建,自治会把这些钱一分完事。 畠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仓石的态度,目光突然转向远方,注视着眼前的一片屋顶。 “可是,日本人为什么一谈到住宅,大家眼睛都变红了呢?……让我说呀,大部分日本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住宅病’患者。自己的房子和租来的房子,住起来还不是一样吗?……拼了老命盖所住宅,还得花好多时间挤电车上班,背上一身债,急得整天乱转,一辈子才还清贷款。简直就弄不清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畠摘下了手套,把它和球一起交给了走到跟前的儿子。 “我看透了,每租一处,都是我最理想的住房。工作也调动呀!每次调动,都在离单位比校近的地方,租下一套公寓,既可以四海为家,又可以缩短住宅和公司之间的距离。而且不必偿还贷款,能够去观光旅游,还可以干点自己喜爱的事。尽可以配合孩子的成长,好好地享受生活的乐趣。” “您说得确实不错。不过一般说来,考虑到老了之后,还要继续付房租,总还是希望能自己买套住宅呀。” “老了之后……”他撅起了嘴,稍微歪起头想了一下,说道,“说起来,到自己干不了活的时候,孩子总可以给付房租吧!……而且老了之后,未必就会长寿,可为了它,人生最美好的时期,却苦于还清债务,白白地浪费掉。无论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不合算。是啊,一旦醒悟到这一点,再来看那些为了买住宅而拼命的人,总觉得他们滑稽而又可怜啊!……” 畠冷静地笑了笑,以轻快的步伐走下了坡。 注释: 1日本计算土地的面积单位,一坪约等于3.3平方米。——译者注 第三章 裂纹 1 仁科秋雄家自从搬进新居以后,一年零一个月的时光,转眼匆匆流逝而去。1979年3月21日,他以2200万日圆的价格,买下了春日野山坡上的新建住宅,离开登户的职工宿舍,匆匆搬了进来。 自那以来一年多,住在这里,基本上可以说是满意的。住宅崭新,阳光充足,无论怎么说,心情都很舒畅。 仁科秋雄上班路程所需要的时间,坐电车要20分钟,从家走到车站要20分钟,再加上从登户车站走到工厂,总共要花45分钟。和在工厂旁边的职工宿舍住的时候比较,确实是远了一些,但是,和其他从自己住宅,赶来上班的职员比较起来,条件可是好多了。仁科对这一点心里感到自豪。 第19页 而且,从家里走到梶谷车站的这一段路,过去就是一片宁静的住宅区,处处还保存着绿树和竹林,可以感受到季节的变换。走这点路对身体也有好处。 二楼的两间12平方米的房间,孩子们一人住一间。他们再不像过去那样,每天吵架打架了。搬家正赶上春假。从新学期开始,他们分别开始,在这附近的中学和小学上学。这边的学校教学质量比较好,而且,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初中二年级和小学六年级了,学习十分紧张,他们呆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也增多了。不过,阿升有时想起来就发牢骚,抱怨着不能养只小狗。 可是,以现在家庭的实际经济情况,却根本无法谈到养狗,就连家具都没有配齐呢。 签订贷款合同时,他考虑到要花销一部分註册费、房产过户税和搬家的费用,单单留出了100万日圆。原来以为剩下一些,可以把冢具买齐。可是只是买了餐桌和几把椅子,添置了因为房间数量増加,所需要的窗帘,再买了一点必不可少的小零碎,结果存款额就已经降到了20万日圆以下。孩子们的房间,至今还挂着原来在职工宿舍时,使用过的褪了色的旧窗帘。从1979年4月,他们开始偿还贷款,结果互助会的借款,每月要还15343日圆。发工资时就已经被扣除。这样,从1980年开始,毎月净髮的大约20.5万日圆的工资,在领到时就只有19万日圆了。 他们还要从这里边再拿出17194日圆和34144日圆,偿还住宅金融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贷款,分别转入各自的银行帐户。于是,每月手头所剩下的现钱,就只有14万日圆左右了。 家里养着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毎月14万日圆钱的生活费,要比想像的情况可要艰苦卓绝得多。住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总是要比住职工宿舍的花销要大。 原来可以把年中和年末的奖金,用来贴补平日的生计。可奖金中又要拿出31万日圆还帐,剩下的还不到19万日圆。考虑到盂兰盆节和年末送礼所需要的费用,这点钱根本没法挪到平时的生活费里。 只有大量缩减平日的开支。节水,节电,节煤气,这自不待言;衣服也要尽量少买,削减菜钱,连休假日到外边吃一顿饭,也必须严格控制。仁科在乔迁新居的同时,戒掉了烟,毎天只有500日圆钱的零花钱,考虑到偶尔还得和部下一起去喝一蛊,于是只有砍掉抽菸的开支,连咖啡都极少再喝了。 征子对于节约,早已是铭心刻骨,精打细算,但每经过一定的周期,就突然感到一种无法忍受的焦灼,觉得欲望无法得到满足。她站在自选商店或是服装商店的店前,经常产生一种冲动,想干脆一下子把想要的东西都买下来。每逢这种时候,她就跑到自选商店的花厅里,买二三束200日圆钱一束的石竹花,急忙回到家里。 她把花插在餐桌上的花瓶里,坐在椅子上屏住气息。 “这些住宅是我们自己的。它不属于任何别的人,是我们一家的财产。” 她在心里反覆念叨着这句话,像是念咒语一样。这样,一种心满意足的感情,便从心底油然涌起,手到刺激的神经,也由此缓解了紧张。厨房里飘荡着木料的清香,白色和粉红色的艷丽的鲜花交相辉映。这正是征子多年来憧憬的自家住宅的梦境。 4月1日的晨报上,刊登了1980年1月1日颁布的“地皮官定价格”。这在往年也都如此。 仁科秋雄首先看到了这则消息。他说话的声音,已经近乎感嘆了:“价格上升率全国平均为10%,其中东京地区为15.7%。这个数值已经超过了1972年——即混乱期前一年——的13.1%的上升率!……” “神奈川县呢?……”征子也聚神会神地看着。 “本县平均为15.6%,其中尤其是住宅地基,上涨了18.5%,超过去年的上升串8.31%。上升率仅次于东京地区,居全国第二位。带庭院的住宅,更是日益成为人们无法实现的梦幻……” 每当仁科秋雄读出声来时,征子就连连点头,发出赞嘆。 报纸的标题字大酲目:“地皮暴涨,价格平均上涨高达两位数”,“混乱暴涨,数年罕见”。所谓“地皮官方价格”是国土厅土地鑑定委员会每年选择标准地皮计算后,所公布的数字,作为一种供土地交易参考的参数。一舣说来,交易价格高出官方公布价格的两倍。普遍认为,官方价格增加二成,便相当于估价;而估价增加四成,才能算是交易的价格。总之,官方价格的上涨,肯定会加倍地影响到交易价格。 “在1973年和1974年,第一次石油危机以后,地皮价格一度下跌,如今又开始稳步上升了。而且,近来建筑材料的价格也涨得厉害。再则,住宅贷款的利息也上涨了。地皮、建筑材料和贷款,三面夹击,今年春天,购买住宅的美梦,早已经消失在远方的烟霭之中。” “一点不假。”征子又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往后要买房子的人,可就要更难了!……” “实际上,银行贷款的利息不断提高。我们买房那阵子是7.62厘,是最低点。其后,6月份涨了一次,9月又提高了。据说,到今年4月,利息要长到8.5厘。人们都说还要看涨。相应地银根也紧了,借钱也就更困难了。” 第20页 “咱们赶上好时候买了房子。” “哎,总算是时机没有错过。越往后就越难啊!……” 夫妇俩对视了一阵,俨然是在赞赏那吋,两个人能当机立断。这两个人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一直在和飢饿进行搏斗。只有相对于没买住房的人,而产生的有房子者的优越感,算是慰籍他们的良药。 “人们议论说,夏天的奖金可能长到2.8个月的工资数额呢!” 仁科秋雄饭后已经不再吸菸,只能往嘴里扔一块胶姆糖。他高髙兴兴地说了这么一句,离开了饭桌。 就是这样,仁科秋雄一家的生活,总的说来还算是顺顺噹噹。 4月17日清晨,最初的一次事件降临了。这天拂晓,仁科秋雄被一阵山崩一般,可怕的振动声惊醒。房子并没有摇摆,显然不是地震。 侧耳细听,传来一阵阵细雨滴落在房檐上的沙沙声。这十多天以来,犹如梅雨季节般,阴雨连绵不断。地面再也没有振动。 他是在半醒半睡状态中,忽然被惊到的,因此,也弄不清楚声音的大小和远近。 他看了看征子,她也睁着双眼。 “刚才这是什么声音?” “是啊!……”仁科秋雄感到困惑。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打开了这间房的挡雨板。 昏暗中,雨滴飘落,隐约可以分辨出稀稀疏疏、种着小树的3坪大小的庭院,和挡土培上低低的花墙,但没有发现异常。 他想,也许是远处的什么工厂,突然发生了爆炸吧!不过,今天早晨比往日醒得早。这也许是因为心底潜藏着一种模煳不清的恐惧。 天空阴沉着、灰濛濛的,雨快要停了。仁科秋雄走进泥泞的庭院。当他走近与邻家为界的花墙旁边时,一下子惊呆了,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东邻相交的矮院墙倒埸了一半,邻家的庭院,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不,或者更确切地说,那块地方咋天夜里还是庭院。现在地面已经完全塌陷下去,呈现出一派滑坡的景像。砂石和破碎的混凝土块交相混杂,其间一些地方露出细细的钢筋。此外还司以看到一块乳白色的、金属板形状的东西。那是小汽车的车顶。 仁科马上明白了:是邻家的车库坍场了。东邻比他早一期买了这里的住宅,早搬来3个多月。今年正月过后,他们在庭院的下方,造了一个车库。他们一直抱怨,说没有车库,汽车只好停在很远的地方。车库是挖开挡土墙后,新挖掘的一个洞,内部被覆了水泥。因为庭院的进深只有2米,汽车只能横着放置。就是这样,车库的里头,已经到了房屋外廊的边上。 仁科曾有好几次觉得可怕,认为这很危险。但又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自然印像也就淡漠了。他听征子说过,东邻的住户姓佐田,男的在保险公司当职员。 3个建筑工人干了半个月,车库工程才算结朿。后来,佐田又买了一辆新汽车,掉换了旧车,早晚轰轰隆隆地响着引擎,往车库里开进开出。上边的庭院里铺了砖,建了个小小的花坛。 就是这个车库,由于近来阴雨连绵,地基下陷,车库的屋顶,也就是上层的庭院坍塌了。 仁科把目光收回到自家的庭院里。面向前面公路的那一道矮墙的东侧,也就是靠近东邻一侧,约有1/3的部分倾斜歪扭。顶头上的几块混凝土块已经塌落。 仁科秋雄面对这种惨状,呆呆地看了好一阵,然后返身穿过小院,走下了石阶。刚刚朝前面的道路跑了两步,仁科的嘴里不由地“啊”了一声…… 塌坍的不仅仅是东邻的车库。两侧的挡土墙也已经大面积塌下,左侧与仁科家相接的部位尤其严重。他家的挡土墙,也塌了3米多宽,泥土无情地暴露在外。混疑土表皮已经破碎,里边的泥土大块大块地塌坍了下来,落在近旁。只有上面的矮墙,还勉强保持原来形伏,俨然是悬在半空。 仁科再次快步走去。位于对面一侧的佐田家的石阶,勉强没有受到损害。爬上石阶,他看到外廊处有三个人站在那里。一个秃顶微胖的男子站在中间,两旁是他的妻子和上了高中的儿子。他们表情可怖,正在窃窃私议着什么。 佐田家的庭院,已经场到外廊跟前,奇怪的是房子居然没有倾斜。砖头和花草零乱地埋在泥土之中。 在看到仁科爬上石阶的一瞬间,佐田全身好像是摆好了架势。接着,还没等仁科开口,佐田就高声喊了起来:“马上就找多摩总业公司算帐!这工程完全是偷工减料!……” “车库也是多摩公司施工的吗?” “不;那当然是别的建筑公司干的。不过,本来这工程就糟糕呀!……随便把土往上一堆,抹上一层水泥煳弄人,所以这挡土墙才坏了。车库不过是恰好受害。这是挡土墙塌了呀。” 佐田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反覆说要立即和多摩总业公司交涉,让他们彻底返工。 02 可是,过了一周之后,依然看不到开工修復的迹像。发生事故那天下午,来了三个工人,先把汽车弄出来,然后把塌落下来的泥土,随便堆在了一起。接着在挡土墙上架了个木框,算是採取措施,防止出现更大的损坏。当然,仁科家的挡土墙上也这样处理了,摇摇欲坠的花墙也已经拆除,堆在了下边。 第21页 但这只能算是眼前的应急措施。佐田家一直扬言,要让他们^彻底修復,免得再出现同样的事故。 “不知道是不是建筑公司的人,来了三个人到现场看了一遍。” 白天在家的征子,等仁科秋雄一进门就跟他说。自从发生事故以来,征子满脑袋就只装了这一件事,一直从屋里,注意地观察着现场的动静。 现场曾有人来看过两次。他们一直盼望着第二天就开始施工,可两次都落空了。到了第二个星期,仁科在晚上去找了佐田,催问事情的进展情况。 “多摩总业公司支吾其词,打算推脱责任。那家公司姓仓石的那个经理,可真够恶劣的!……” 佐田撅着嘴,俨然是说:“我们还有气没处发呢!……” 仁科秋雄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仓石经理那魁梧的身材,和充满生气的面庞。他还记起了展销会那天,堀田对这挡土墙打保票时,脸上的严肃表情。 “可推卸责任又是怎么回事?……就是说,他们认为挖洞修车库不好?” “哎,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我们的施工,也是得到市政府正式批准的呀。” “修这么个车库也要批准吗?” “当然啰!……这算是扩建。所以,制度规定不得超过所有的面积范围,而旦,还要申报设计,取得批准。” 不知为什么,佐田突然皱起了眉头,然后又立即抬起眼皮,目光严峻地说:“要是仓石坚持逃避责任,那我就要找市政府让他们给评理。请您再等一等。” 第二周又过去了,依然如故。好在阴天过去之后,天气一直晴朗。可仁科秋雄的心里,却是急得要命。不知道什么时検又要下雨。要是下雨,恐怕还得倒塌。 “要不然直接找多摩总业公司问一问,问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工。也许能得知大致的情况。”征子着急地说道。 趁现在还没进入五月份的连续休假日,仁科在公司里,给多摩总业公司打了个电话。他说要找当时负责推销房子的堀田,不一会听筒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您好!……前次承蒙您关照,谢谢您了!……”寒暄如此干脆利落。这使他想起了堀田那副白皙的面孔上,架着黑边眼镜的样子。 “不,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啦……一切部好吧?” “还好。全仗您的祝愿。” 看样子,堀田不会主动谈起塌方的事情。这个人本来就不爱多说话。 “您已经知道佐田先生家那件事了吧?”仁科提了出来。 “哎!……”堀田回答道。 佐田家的庭院塌落,仁科家的挡土墙也遣了横祸。听说修復的责任,应归多摩总业公司,不知什么时候开工? 仁科小心翼翼地介绍了事件的原委,堀田只是一个劲地跟着说“哎?”、“啊!”,光是听,也不知是已经知道了,还是根本不了解。 当仁科秋雄闭上嘴以后,堀田口气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个问题么,已经很清楚,完全属于佐田的责任。” 他接着说:“敝公司建的挡土墙,在施工时接受了严格检验。在打地基和筑墙的阶段里检验过一次,建成以后又拆除一部分,再次进行了抽查,都合格,所以,只能认为那个事故,是由于佐田先生硬挖车库造成的。” “可是,佐田先生也说他是经过批准的。” “大概是没按申请书施工吧!……”堀田如此解释道,“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减少了水泥和钢筋的数量,或者某些地方偷工减料,结果就会塌陷了。” “……”仁科秋雄无话可说。 “总之,关于这次事故,市政府也认为,敝公司没有责任。明摆着,别处的挡土墙,都没有出现任何损伤。大概是因为佐田先生的车库塌陷,所以才影晌到您那里。” “这么说,是直接施工的工人的责任?”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很难说清楚。可能会有多种情况……”堀田少有地含煳其辞起来。 仁科秋雄觉得:这傢伙也许是要说,很可能是负责施工的人,和工人商量好了,草率从事的。 总之,堀田断然回绝,希望仁科秋雄向佐田提出赔偿要求。尽管对方比自己年轻,可仁科秋雄总感觉,在堀田面前自己抬不起头,他说的话,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您最好抓紧催促佐田先生,请他尽快建造新挡土墙,要是影响波及到房屋基础,那可就无可挽回了。”这样,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然而,佐田依然坚持说,责任属于多摩总业公司,反覆地抱怨仓石。 “这种事情,不管政府部门心里怎么想,总得袒护房地产公司呀?要是这么大的工程中,随便就出了缺陷,那属于检验时没查出来,他们自己的处境也就难办了……” 听口气,大概市政府的负责部门,基本上承认了多摩总业公司的看法。说实在话,仁科秋雄也弄不清楚,责任应该属于谁。仁科心里只是迫切希望,尽早一天修復原状,无论谁谁给维修都行。 佐田表示,今后还得和多摩总业公司谈判,如果拖下去,那他先自己出钱修復。 第22页 “话虽如此说,恐怕很难办到。”征子面容憔悴,无力地摇了摇头。仁科反倒担心她的身体,可能被拖得衰弱了。 “我听别人说,佐田太太曾跟别人发牢骚诉苦,看来他们偿还贷款也很辛苦啊。而且,他们还修了车库,不是还买了新汽车吗?要是把那院子填平,再修上挡土墙,面且没坏的地方,也得重新再修过,那还不得花上500万日圆呀!他眼下哪会有这些钱呢?” 仁科秋雄心想,要是可能的话,自己先把自己的院子修理好,然后再让佐田付费用。可是仁科同样也没有钱。再说堀田曾经告诉他,光修復这边,在技术上也非常难办。 眼下他们只有祈求神灵保佑,别再发生更大的损坏,等待佐田採取措施。 休假快结束时,天气又开始阴雨不断。5月6日,从清晨就下着毛毛细雨,征子打开护窗板,看到外边正在下雨,惊叫了一声,简直马上就要瘫倒。 “不要紧。咱们这边只是庭院边上塌了一点,大概不至于轻易塌下去。”仁科也是自我安慰,心里没有底数。 “费这么大劫买的住宅,却遭了这么大的灾难……” 仁科秋雄沿着台阶走下山坡,向车站走去,感到心灰意冷。他觉得未来很悲观。也许是因为一直承受着贷款的重压,神烃已经失去了弹性。 中午休息时,副厂长在走廊上叫住了他。厂长还兼任总公司的管理职务,因此现场的工作,主要是由副厂长主持。他年过五十岁了,原来是搞技术工作的,为人很和蔼,但和仁科秋雄却从来没有私人交往。 他把仁科秋雄叫进副厂长室,让他坐下,慢慢地说道;“是这么回事。从下月起,我们想调你去营此处。” “营业处……是总公司吗?” “对。总公司营业处的编织物科,需要一名技术员,点了你的将。厂里觉得,你一走,这里损失很大。不过我也明白,营业第一线也需要专业知识,而且,你自己能眵荣升到总公司,也是可喜可贺呀。” “啊!……”仁科秋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们说越快越好。不过我考虑你也要准备一下,因此就定为6月1日调过去。怎么样?” “啊!……”仁科秋雄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上班的距离可能要远一些了,不过你是个人才,早晚得调到总公司去。而且人家点将,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要祝贺你啊。” 破旧的副厂长室,在仁科的眼中突然变得一片昏暗。这似乎并不是下雨的缘故。他感到心跳加快,喉头好像坡什么东西堵住了。 也许这确实是提升。厂里的人,尤其是负责管理职务的人中,很多人希望调到总公司去,而没有能够实现愿望,要是总泡在厂里,未来的前途,也就没有多大希望。 但是,仁科头脑中立即闪现的念头,却是工资问题。总公司的营业处不会发加班费。这样一来,现在每个月额外收入的3.3万日圆加班费,就不復存在了。 “谢谢!……”他说着,自己也觉得脸色一片苍白。 03 楼上传来了摇滚乐声,还夹杂着哗啦哗啦冼麻将牌的声音。 “今晚又开始了……”节子嘆着气,翻了个身。 枕边的数字显示式钟錶,显示的时间是11点35分。山藤节子偷偷看了看隔壁的母亲。母亲虽然盖着棉被,一动不动,徂从她那轻微的唿吸声,可以知道并未入睡,近来,德枝睡着的时候,总要轻轻地打唿噜。 毎当唱片的一曲歌声终了,突然变得寂静下来时,山藤节子就暗暗祈祷,希望他们就此完结。可是紧接着马上又开始了。数曲过后,开始的那首歌,就又反覆重唱,大概楼上住的人只是机械地放着同一张唱片。 她本来以为今夜至少不再打麻将,可现在刚刚开始,那还不得闹腾到二、三点钟啊!…… 山藤节子把被子蒙在头上,用力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别管它了,习惯了自然就会睡着!然而,透过地板和天花板,从头顶上传来的嗓音和振动声,却无情地敲击着耳膜,简直像要钻到脑髄里去似的。 山藤节子把手指头,插进两只耳朵里,忍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掀开被子,怒气冲天地注视着天花板。 “上当了!我怎么没了解一下邻居的情况呢……”她咬着牙嘀咕了一句。她恨自已马虎,也感到对不起母亲,要是几夜睡不好,德枝的血压还会升高,也许会增加再度诱发脑血栓的可能性。近来,她的饭量也减少了。 “我白天还可以睡觉,可你得上班,真担心你会拖垮啊!……”德枝有气无力地说道。 3月2日,正赶上星期天。山藤德枝和山藤节子娘儿俩搬进了川崎的京滨公寓。节子头一次到多摩总业公司拥有的这套住宅去看房,是一月份最后一个星期天。从第一印像起,她就被迷住了。负责这套住宅的职员中田怂恿她,说是如果等到卖掉浦和的公寓之后再搬,也许这套住宅已成别的顾客的财产。于是,她就在下一周,交了100万日圆的定金,不过,山藤节子觉得在这之前,她还是尽可能地做了一些了解。自己亲自从住宅走到了川崎车站,而且听管理员谈了情况。管理员住在一楼大厅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大约已有50岁,姓小山内。听说他是公寓居民组成的管理委员会,从销售这套公寓的开发公司管理部门雇来的。 第23页 “这是三年半前建成的,居民们住进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管理委员会也很积极,提出了各种要求和建议。近来/住户换了不少,这种事也就少多了……” 小山内好像有一条腿不太方便,说话时语气和蔼,似乎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对面的工厂大都五点放工,夜里听不到噪音。”山藤节子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公路的另一侧,沿着多摩河,聚集着无数大小工厂。 也许管理员打算掩盖缺点。想到这一层,山藤节子又到一楼北侧,距离公路最近的一户,找住在那里的主妇验证了一下。回答是没有因噪音和气味造成的麻烦。 山藤节子还利用星期日白天,到这里来看过。大厅和走廊里静悄悄的。这里交通方便,住户多是双职工。多摩总业公司的中田曾经说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白天很安静。也许平时每天上班的人,星期日都在睡大觉,或者出去玩了。 既然没有明显的问题,这似乎是难得遇到的住宅。最初开价是1660万。后来,中田表示理解山藤节子的处境,最后便降到1530万日圆。这套旧公寓单元住宅,建成后才三年半,又位于交通方便的市区,价格比行情便宜一成左右。 当然,山藤节子和德枝仔细地商议了一番,鼓足勇气交了定金。100万日圆是她取出的存款。双方商定,等浦和的公寓卖出之后,再结算其余的款项。 多摩总业公司很快就委託与它联营的浦和房地产公司,销售山藤节子她们的公寓。标价1350万日圆。十分意外,很快地在2月20日就找到了买主,按1300万日圆成交。对方是东京化学工业公司,正在购买工厂的职工宿舍。 “真是奇蹟呀!……京滨公寓很顺利地买了下来,原来住的房子,又这样快找到了买主,这可真是缘分呀!……” 中田属于过去当“掮客”的那类人,不断重复着这得意之词。 这1300万日圆,她从中用了45万日圆,付了近藤地产公司的手续费,然后又偿还了住宅金融公库剩下的贷款15万日圆,七年前,她借了170万日圆的贷款,按照35年还清的合同,毎月偿还9100日圆。可如今,本金还剩下九成没有还清。据说,过去偿还的部分,大都充作利息,要到第26年时,本金才能归还一半。 这样,手头还剰下大约1100万日圆。购买京滨公寓的住宅,价格是1530万日圆。除已经预付的定金100万日圆以外,还缺330万日圆,只好又办手续,从住宅金融公库,借了300万日圆的贷款,还把所剩的30万日圆存款,全部取了出来。 1980年,公库贷款的利息是5.5厘。如果按月平均偿还,毎月要还23013日圆,而如果再同时利用奖金,那么毎月归还11506日圆,领奖金的月份另需支付69406日圆。节子选择了后者。目前,节子毎月的工资,实数是12万日圆,奖金相当于二个半月的工资,可以领30万日圆左右。虽说贷款的数额,相当于过去的三倍,但离上班的地方近了,而且,房子又多了一间,娘儿俩真为此而高兴。 搬家这段时间,诸事纷坛,费心劳神,山藤节子因此而瘦了3公斤,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到登户的工厂上班的时间,一共需要55分钟,比在浦和时缩短了一半。现在,4点半下班以后,她总是直接回家,和德枝商议之后,再出去买晚饭所需的蔬菜。6点钟之前,天还不黑,她就已经推着买菜的小车,到自选市场去了。这种多年来早已忘记的生活气息——这种悠然舒畅的心情,如今她也能享受到了。 然而,山藤母女俩的小粜局面,只维持了一个月。4月7日晚7点,天花板上面突然传来了喧嚣的摇滚乐,和许多人在地板上跳来蹦去的声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2点多。 开始时,山藤节子想也许今天例外。此前,楼上从未传出过任何声音。说不定今晚正在举行宴会。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一到傍晚,乱闹闹的音乐声就尖叫起来。最早也要一直闹到半夜11点。叫喊声和脚步声,在头上响个不停。第三天,还加上了麻将牌的声音。山藤节子找管理员提了意见。 “春假时安安静静还算好,新学期开学了,所以又回来了。”小山内并不十分惊讶,搓着下巴,脸色阴沉。 “楼上住的是学生吗?” “是啊,是个在横滨私立大学上学的学生。家里大人在群马县:拥有一大块山林。给儿子买了这套公寓,还买了进口汽车。可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好好上学呀!总之,每天晚上都把朋友们找来吃吃喝喝。” “要是不想点办法,我们没法睡觉啊。” “我跟他说了,让他们尽量11点之前结束。” “不光我们家,左右邻居和楼上的人恐怕也受不了。” “那倒不是。有一边现在空着,正在找房客,另一边住的是酒吧间的老闆娘,12点多才回来。她每天睡觉是从夜里2点到第二天中午,不大受影晌。顶上那间房屋,则是一家贸易公司租着,只是偶尔来开开会……” “这公寓里,还有出粗的房子吗?” “不,最初全部都是买的房子,有些就租赁给别人了,如今有30%的住户是租的房子。” 山藤节子明白了。顶上607室的周围,几乎都是租房的房客,没有提出强烈的坑议。这时她感到前景不妙,似乎觉得一阵微寒的冷风吹遍了全身。 第24页 “总之,我跟他说一下,让他把音量调小一点,最迟不过10点半关掉。”小山内应承下来。 大概是他没认真地交涉,再不然就是对方不予理睐,噪音丝毫也没有停息。只有一天晚上11点之前安静下来了,可是,第二天就像是蹩足了劲似地,一直持续到1点半左右。 “没办法呀!……如今的年轻人呀,根本就不把吵吵闹闹当―回事。大概放唱片根本就不算什么,要是没有什么东西晌着,就像是缺了什么似的。” 管理迈啧着舌头,表示再告诫他们一次。可是,一连过了20多天,依然毫无好转的徵兆。 “人家写得那么清楚,说是买公寓的同时,也是购买环境和管理。我太疏忽了。”山藤节子再次咬紧了双唇。 “我光顾着注意外面的工厂和公路了,反倒没有査一查最关键的住户的情况。就连管理员也一样,那个样子简直如同虚设啊。” 管理委员会据说是居民中,选出的七、八个人组成的,可不过只是收收管理费,早已名存实亡。 “哪怕你三天闹腾一次也好哇……”德枝闷声闷气地说道。 在暗夜之中,山藤节子两眼直盯盯地望着天花板,目光里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怨恨的光芒。这20多天,她每天把噪音的程度和时间记在了月历上。有时隔那么5天或一周,偶尔也有一夜静悄悄的。大概是那学生住在外边了吧。可是,每到这样的夜晚,神经反而更加紧张,生怕那种可怕的声音和振动,马上就要发作而打破沉静,更加睡不着觉。 在工厂里,山藤节子有时两眼发呆,有时心里无缘无故地袭上一阵无法忍受的焦躁。德枝虽说白天可以睡一会,但从她那瘫软无力的动作,和食欲不振的状态中可以觉察到,这实际上根本无法得到弥补。 数宇表显示12点时,山藤节子翻身站了起来:“畜生,我直接跟他们说去。” “阿节一个人去?”德枝不安地问道。 “要不然让小山内先生也一起去?” “他早睡了吧!再说他也无济于事。”她怨恨自己,过去总是一厢情愿地,盼着管理员不久就会给予解决。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病倒。”山藤节子打开了起居室的电灯,拿起放在沙发上白天穿的毛衣和裙子又穿在身上。无论她走到哪间屋,吵声总是执拗地跟着过来。 “你可要小心呀!……阿节。”德枝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说道。 山藤节子把写有“被害记录”的4月份月历撕了下来,拿着它走出了房间。她爬上冰冷的楼梯,走向六楼。 当她走到607室门前时,唱片声和男人的说话声,一直传到了走廊上,门上贴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日比野”。 左右邻居的门紧闭着,就像是根本没有任何事一样,山藤节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听见了。”里边传出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谁呀?……”一个高个子小伙子,一只手打开了门,问了一句,惊讶地看着山藤节子。漆黑而硬硬的头髮剃得很短,竖在头上,两片嘴唇很厚——那是个20岁上下的小伙子。 “哎一一我住在正下面的单元里……” “……”对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您家里每天晚上放唱片,打麻将。声音太晌,没法睡觉。” 对方用那种总是向上斜视的眼光,亳无表情地望着山藤节子——他的目光茫然。两个同伴停下手里打的麻将,从后面偷偷地望着。 “管理员大概已经跟你们说过好几次了……我不好说让你们别这样吵闹,可至少能不能清你们10点或11点结束呢?每天都是如此,我们真受不了。” “……”对方始终不言不语。 “我家有一个多病的母亲,我也快要病了。请你照顿一下。” 山藤节子停住话,对方依然一言不发。他一只手支在墙上,下巴微微昂起,两眼直勾勾地耵着节子。好容易厚厚的嘴唇,缓慢地动作起来:“是吗?那对不起了。”他故意拉长了尾声,有气无力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蔑视,“今后我们注意……” 背后的同伙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厌恶地喷着舌头,接着用力关上了门。屋里传出了怪声怪气的说话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老太婆!……” 04 5月份的休假结束以后,天气微凉,一连几天下都下着濛濛细雨。 三天以后,天气又突然晴朗,阳光充沛,简直有点像初夏。 但是,山藤节子的心情,却一直阴郁忧愁。 在她到607室日比野那里,直接去抗议以后,情况几乎毫无变化。有时偶尔夜晚寂静无声。但第二天山藤节子就发现,这和她提出的意见毫无关系,只不过是他们自己偶尔没闹。甚至有不少天,从下午就开始打麻将。 抆术股长仁科秋雄调到总公司去这一消息,也使山藤节子感到沮丧,仁科虽然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但节子所在的实验室归他管,每天总要见一、两次面。自从和他商议了换房的事情以后,总觉得在住宅问题上,仁科就是一个主心骨,可是…… 第25页 5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山藤节子拖着购物的小车,脚步沉重地回到公寓。她走到电梯前,按了向上的按钮。紧接着,她感到周围被几个黑影,突然堵住了去路。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到日比野穿着黄色运动衣,拖着微胖的身躯站在她旁边。另外还有两个人,从左侧和背后围住了她。 日比野腆着肚子。“喂,是你弄坏了我的汽车吧?”他虽然声音里充满着威胁,但却总给人一种无力的感觉,这也许是他的素质。 “汽车?” “是你用刀子,划伤了汽车前盖吧?” “这是从何说起呀?”山藤节子吃惊地摇了摇头。当时她耳畔又响起了管理员的声音:给儿子买了一套公寓,还给了他一辆进口汽车…… “要不是有人捣乱,怎么会划那么大的一道伤痕?”背后的那个人说道。 “是呀!……头天晚上好好地放进停车场的,第二天就出了一大道伤痕。”日比野说。 这座公寓里除了楼前的停车场以外,还有一个半地下的停车场,专供住户使用。 “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好好看看。”当他抓住山藤节子的胳膊时,电梯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大概是感到气氛异常,望了望节子和日比野一伙人,然后就转过头走了。 山藤节子跑进电梯,按了5层的按钮。日比野一伙人也跟着钻了进来。节子被他们围着,挤得靠在了墙上。 “喂,你说实话!就是你干的吧?” “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汽车是哪哦辆。” “是吗?这手法真像是你干的。”另外一个人冷笑着意味深长地说。 “手法”这个词刺痛了节于的心:头些天她直接去交涉,被关在门外以后,山藤节子顺手把记有噪音灾害的月历,塞进了他门上的信简里。这是她灵机一动干的。他也许指的就是这件事。 “我绝对不知道。要不然找警察来查査。”山藤节子分辩着,声音有些颤抖,电梯已经开始运行。关在密室里,她全身吓得僵直。 “说谎!……除了你,还能有谁是犯人?”日比野的声音杀气腾腾,“你知道那辆车值多少钱?” “可我连看都没看见过呀!……” “你说什么?你以为没证据,就可以装蒜吗?……混蛋。” 两只手突然粗暴地抓住了肩膀,手上的劲越来越大。紧接着,山藤节子被推倒在电梯的地板上。另外二个人踢着购物车。金属拉手倒在节子的腿上,里边的东西都散了出来。 当她的眼前停止转动时,电梯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门开着,电梯停在6层。 山藤节子缓慢地挺起腰,跪在地上,拣着那些食品小包儿。 她走在五楼走廊里,止不住一个劲地啜泣。他们不但成心找碴儿,还打了她。山藤节子感到委屈和倒霉。就在城市正中心的公寓楼里,难道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无法无天吗?白天黑夜,噪音折磨人,结果还得挨打受骂……要是今后这样继续下去,那该怎么办呀? 山藤节子无力地走到自己房门前,强忍住泪水,用手绢擦了擦面颊,不思意让母亲看到自己的样子而担心。 “我回来了。”她低声说着,挂上了门链。德枝扶着沙发,朝山藤节子走过来。她好像一直站在厨房里,大概是打算帮她拿东西。但是,脸色却异常苍白。 “节子,你看!……”德枝指了指厨房,“漏雨了。” “什么?……” 山藤节子走过去一看,惊呆丁。水池旁边挂着大勺子的壁架上方,和冰箱上面的白墙,已经湿成一片,成了一块灰色的地图。湿墙上到处挂着水珠,滴滴嗒嗒地往下掉。天花板也湿了一大块,墙壁上湿的面积要大得多,节子脑子里立即想道,这不是漏雨,是漏水。 “刚才还没湿呀!起居间里是不是也这样?” 打开厨房旁边起居间的门一看,不禁惊叫起来。这个房间湿得更厉害,也是连西墙都湿成一片。水流到铺席上那里,已经是斑斑水迹。 “如果是漏雨,应该在下雨时漏呀……” 山藤节子声音干涩地自语着。前天晚上,雨已经停了,恐怕不单纯是漏雨,这一定是更为复杂的原因造成的。 一种不吉利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甚至感到胸口窝一阵疼痛。 她给管理员室打了电话,请他赶快上楼来。 趁等他的时候,她在席上铺了几条毛巾,以防脏了蓆子。 小山内察看了一番漏水的情况,声音阴郁地说:“怎么叉漏了?” “又漏了……以前也漏过吗?” “哎,不光是这里。这种漏水和结露珠的毛病,从完工后第二年起,就已经出现了,一共有八个地方。好像是水泥板中间,穿过的下水道裂开了,往外渗水。” 小山内继续说着。声音很冷淡,似乎与己无关。 “当时。管理委员会对建筑公司谈过好几次。结果是有些他方能修,有些地方没法修理。拆了墙,换了下水管,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璐些承受压力的墙壁,由于关系到整个楼的结构,不能随便拆。要拆的话,花钱可就太多了。换句话说,修理不起。” 第26页 “这种房间,他们就撕去墙纸,又抹了一层灰,然后贴上塑料涂纸或涂上塑料涂料,算是应急处理了一下。没过几个月,就又渗出来了。” 经过再三交涉,施工的房地产公司,给出了问题的房间的房主,付了一笔赔偿费,又把大厅里的墙装修了一番,在楼前栽了小树,算是对整个公离的人做了赔偿。这样,问题就算解决了。 秀丽的喜马拉雅杉树围绕的楼前庭院,和绚丽的马赛克装饰沟大厅——山藤节子最初见到这一切时得到的印像,讽刺般地又鲜明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就是说……遭了难的房间的人们,只好凑合着住?” “哎。出了问题就修一修,租给别人。有一部分房间,现在还空着没人住……还有的就卖给别人了。” “卖的时候隐瞒了这些问题?” 小山内苦笑了。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说不清是肯定还是否定。 “那么,多摩总业公司也是受了骗?” “什么?……” “难道不是么?……他们说原来住在这几的人,调到纽约去了,希望在临行前卖掉公寓。由于这种情况,公司买了他的住宅……” “不。金山先生——就是原来住在这儿的人,是搬到日吉那边去了。” “不是纽约吗?” “不知道。我听说是日吉呀!听他说他找到了一套房子,是多摩房地产总业公司的房产,是旧的,可房子不错。” “这么说,多摩总业公司知道这个情况啰?”小山内避开了山藤节子的目光,把脸转向湿漉漉的墙壁。 “这种事,它是房地产公司呀!……恐怕是了解这种情况,。才重新装修的吧。” 山藤节子想起了负责推销这套住宅的职员中田脸上的表情:50多岁,驼背,说话很事故,好像是多年干这一行的。 山藤节子感到一下子明白了一切:多摩总业公司是为了出售自己在日吉的住宅,才买下了这套公寓的。而且,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问题,狼狠地杀了价。后来就茧新装修了一番,若无从事地又把它投放到市场上。中田特别急于办理定金,而且痛痛快快地压了130万日圆的价,这些情况都一一相符。 不知不觉中,山藤节子两眼涌满泪水,膝盖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赶紧把常来的修理工叫来,让他们修理。费用由管理费里出。”小山内终于安慰地说了一句。 05 “山藤节子?这是谁呀?”多摩总业公司经理仓石了平正准备出去,被一名年轻职员喊住,不高兴地反问道。 职艮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紧挨着的屏风。它靠公司一楼墙边,临时圈起来用作接待室。 “就是那位买了京滨公寓507窒的妇女。” “是吗……怎么,有什么情况?” “听说墙上漏了水。”那职员不了解内情,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到底还是……”过了一会儿,仓石自己嘀咕了一句。 过去住在那里的一位公司领导人,看到多摩总业公司登在报上的gg,迷上了日吉的住宅,表示可以同意不打价,花3200万日圆买下来。佢条件是,要公司买下他现在居住的一套公寓。 多摩总业公司曾经经手过同一公寓楼内,其它房间的交易,完全清楚漏水的问题,和其后赔偿的经过。最后,公司以1400万日圆买下了这套单元,尽量修理了一番,又以1660万日圆的价格登报推销。卖给山藤她们的价钱是1530万日圆。就这套房子来说,几乎没赚几个钱。 不过,他本来曾想,最好新买主是家公司,或者是个买了之后,准备出租的人,但又怎么能顾得上选择对像呢? “中田曾经说过,是个老姑娘和她妈。”仓石至今还记得,听到这话时,他心里曾经微感内疚。 “那她说什么呢?” “听说管理员已经叫常去的修理工,临时修理了一下。但她提出,要多摩总业公司说明白,为什么要把有这么严重问题的公寓卖给她。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打的什么主意不主意的。”面对年轻的职员,仓石不禁态度严肃起来,“签合同之前,让她者过房屋说明书。我们又没有必要,把过去漏水的情况都写上。就让负责具体事务的中田去谈不就完了吗?” “中田先生得了肝炎,休息了!……” “噢,对了。” “我也跟山藤先生说了。说是办理这事的人病了,正在休息,别人不了解详细情况。但她不听,要求见经理。她说,出售了问题这么严重的公寓,经理不会不知道的。” 职员嘴里连说了几次“有问题的公寓”。仓石越听越烦躁。自从高津原的施工问题搁浅以来,他经常处在一种精神烦躁的状态。 “开什么玩笑!……我哪能一一见这些人。”仓石的口气终于严厉起来。不过,接着他又考虑了一下,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坐在屏风后面的山藤节子也能听到,“这个问题,你好好解释一下。漏水的情况,我们公司根本不了解。当时对墙壁进行了装修,但是和这事无关。” 第27页 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说:“总之,要坚持说根本不知道。” “行!……”职员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喂,等一下。”仓石又叫住了他,悄悄说道,“对了,可以给她30万或50万,算作慰问。你要暗示给她。” 仓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穿过桌子间的空当,拖着魁梧的身躯走向大门口。已经是5月份了,天气好的时候,热乎乎的,似乎是夏天。 买下高津原那1.2公顷地皮,是去年12月中旬的事。1月中句,提交了事前审查申请书。本来,如果顺利的话,早该通过了。现在已经提出正式申请,实际开始准备施工了。 仓石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方面的事情。实际上,随着淮迟开工,销售也要延期,而他却必须承担每个月,近600万日圆的利息和地皮税。如果这种情况长期拖延下去,万一要是不予批准,那么投资7亿日圆买下来的地皮,就悬在半空中,说不定会导致公司破产。而且,仓石也了解,有些中小企此就是因为买了地皮而施工却迟迟得不到批准,结果遭到破产的。 当他走出大门时,公司的中型轿车,已经在门前等着。堀田坐在司机座位上,脸上带着焦灼的神情望着这边。现在他们要去大森看房产。和他们做生意的一家银行的分行经理,因为要接走年事已高的父母,打算卖掉住宅,希望仓石亲自去看一看。 “春日野山坡住宅那件事解决了吗?”汽车开动以后,仓石想了起来,问道。他指的是已经卖出的住宅,有一部分挡土墙和车库坍塌的事情。 “是啊!……我曾经顺路去看了看情况,好像还没开始修復。住在那儿的佐田先生,光还贷款就已经够戗,大概是没有钱垫付了吧!……” “真没办法!……就是因为他非要挖个车库,所以才出了问题。” “隔壁的仁科先生也真可怜。休假之前,仁科先生打来电话,问赔偿问题如何解决。我已经明确回绝,说明那完全是属于佐田先生的责任。” “是啊……” 关于这个问题,原来佐田在修车库之前,向市里施工指导处提出过申请。指导处在事故发生以后,曾经到现场检验,已经做出裁决,认为泥土塌坍,并不是原来挡土墙有问题,原因在于车库施工时偷工减料。这就问题不大了。 汽车穿过站前,在离市政府不远处的红灯前停下时,本来已经半天不说话的堀田,又微微向后边的座席转过了脸。 “说到这事,我倒听说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什么……”仓石好奇地转过脸。 “就是户波枓长住的那套住宅,在宫前平的那一套……” “嗯,我也去看过一次。” “好像那套住宅,确实不是户波先生买的房子。” “真的吗?我想虽然地认为他是扯谎,跟别人说是租的。” “好像真是租的。” 大约九年以前,当时还在其它科工作的户波荣造,通过多摩总业公司,着手买了一块地皮,结果因为公司的缘故,未能做成交易。后来听说,他在第二年,就搬进了下一个车站附近的高级住宅区。 当仓石到城市开发科,和户波荣造谈到这件事情吋,他只是连声说,那是自己租的房子。然而,仓石一直认为:这不过是他为了防止外部产生误解,而故意找的藉口,实际上,那一定是他自己买的房子…… “而且,我说有意思,是因为听说那住宅的房主,是他的丧兄畠广辅。” “你说什么?……那是畠广辅的房子?”仑石低声喊了出来。 他眼前又浮现出畠广辅的神情:畠曾经笑着冷静地说:自己不需要买住宅,为了买房子而拼命劳累的人们,显得多么滑稽可笑。 “那就是说,畠广辅现在正在偿还贷款了。他也是个职员,不贷款,恐怕买不起那种住宅吧?……” “可能。这样。他把房子租铪户波荣造,然后再用房租偿还贷款……” “噢!……”仓石还是无法完全消除自己的惊讶。 畠就住在施工工地脚下的,一间狭窄的私房里。他曾经一本正经地说:像我们这种住在简陋公寓里的人,没有丝毫个人利益而言。如果开始施工,这里环境嘈杂,可以痛痛快快地搬走了事。他还声称:大部分的日本人,都是“住宅病患者”。 “可你听谁说的?” “住在同一公寓一楼的一位妇女。”为了能够尽量有利于公司,和反对施工的自治会,得以顺利地进行谈判,必须知己知彼,了解敌情,因此,他让堀田去了解自治会干部们的个人情况。 “那女人非常爱说话,我可是知道了不少事情,前不久,有一天畠怒气冲天地跑了回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和自治会长发生了一点冲突。自治会长抱怨畠的态度太软弱,还批评他说,没有买房子的人,不了解人们拼命保护环境的迫切心情。于是,畠迟迟疑疑地说走了嘴,说是自已也买了一所住宅。接着,就说了实话,谈起了他在官前平车站附近买的房子。” 第28页 “是畠在故意隐瞒吗?” “可能有点不好意思吧!……可不是吗?自己费了老大劲买的房子,结果自己不住,却租给了别人。一可是仔细想来,这办法可真聪明。”堀田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不是在gg公司工作吗?……由于工作的关系,交际又多,而且开销也大。他又有汽车,还爱喝酒。从性格上来说,也过不了苦日子。可他同样想买住宅。于是,他趁年轻买了住宅,把它租给别人,用房租偿还贷款。只要自己年轻时凑合着,住在简单的公寓里过日子,等到了退休年龄,贷敫也还完了,房子也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老了以后的生活,就有保证了。” “有道理!……”仓石再一次深深体会到:对于住房,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和高招儿啊。 “可这么一来,我就更看透了畠的心思。他根本就没真心打算保护环境,不过是打算尽量多地,榨取一点油水罢了。” “不光他。其实就连那些会长们,不管嘴上说得多么漂亮,心里恐怕也还是想着在适当的时机妥协。” “可能真是这样吧。” 房地产公司要向居民代表交出一笔钱,名义是捐款修建集会场所和游乐园。然而,交了钱之后,到底是否修建,双方也都含含煳煳。仓石脑子里又浮现出这种前例。 那就是说,这笔钱的数额和妥协的时机,要看双方打拳运气的功夫来确定。这一部分费用,当然只有转嫁到地皮价格上了。 “自治会总还好说,花点钱就会有个结果。问题是户波荣造那里呀。” 仓石紧紧地抿着双唇,侧脸看着左边车窗。可是汽车早就已经开过了市政府,这会儿正行驶在多摩河沿岸的公路上,朝着神奈川一号高速公路奔驰。左侧,比较大的工厂连绵不断。再往那边。该是河滩上的绿树,可在公路上却看不见。 右侧房屋的尽头,京滨公寓那深褐色的七层楼建筑,从眼前匆匆掠过。但是,它很快就在仓石的脑子里淡漠了。 城市开发科长户波荣造,依然像开始一样,坚持要在施工地南侧公路边,再新铺一条九米宽的道路。他举出的理由是现有公路下面,埋设着自来水管。如果压坏了,那将难以收拾。因此,必须谨慎从事。 但是,南侧恰好处于葫芦形地皮最长的一边。如果这里全部用来修建道路,那么,不仅地基面积会减少,而且要开销一大笔费用,以至于可能蚀本。就算可以提高销售价格,然而购买力总有限度,而且,又要受到国土法的制约,不能无限制地迁意提髙价格。 可是,如果户波荣早确实是九年前投买成地皮,因为某件坑因,不得不放弃买房而租了房子,那恐怕就将要考虑到,他对多摩总业公司,至今还怨气冲天,耿耿于怀。 “总是有人念念不忘旧恨呀!……”仓石把双臂交抱在胸前,厌烦地自语着。只要他一想起户波荣造,那张光滑的黄脸,心里就感到厌恶。对方对仓石的态度,也肯定在很大程度上,掺杂着个人恩怨。然而,仓石总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 “总得想个办法。”在仓石凝视着天空的眼神里,逐渐放出了炽热而锐利的光芒。 06 又过了约莫十来天。5月22日晚上七点半。仍然是在多摩河沿岸的这条公路上,飞驰着一辆摩托车,这是一辆俗称“轻骑车”的50亳升的小型摩托车,零件早已锈蚀,许多地方凹陷进去,已经相当陈旧。 握着车把的是一个瘦瘦的青年。他穿着深灰色的工作服,外面罩了一件塑料雨衣。后面的衣架上,捆着一个带有把手的小型皮包,以及一只暖水瓶。上面也盖着塑料布,然而由于狂风吹刮,这些东西几乎都翻了起来。 公路上挤满了下班回家的小汽车。再加上大雨瓢泼,路上就更是拥挤不堪了。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倾盆大雨像是构成了一块幕布,遮住了天空。车灯射出的光芒,只能照射出视野中的一片烟雨。 弪骑摩托车穿过长列汽车的间隙,轻快地向前驶去。如果是晴天,憋在汽车里的人,一定会羡慕摩托车的轻快敏捷。可是在倾盆大雨中,骑在摩托车上的人,早已成了落入热水中的大公鸡。雨点无情地打在白色的安全帽上,浇到脸上,从脖颈处一直流进了工作服里。 骑在车上的青年人,飞快而危险地不断超过小轿车,紧绷着瘦削的面庞,咬紧双唇,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早已全身湿透,遮隐在安全帽里面的脸上,布满大粒雨水珠,从两鬓顺着耳朵流下去,接着又被雨水沖走。 当驶到停在离信号很远地方的、一长列汽车尾部时,他也突然降低了速度。突然,前轮向右一歪,摩托车从汽车中间穿过去,横越公路,驶上了一条向右拐去的小路。 路上更加黑暗,汽车也突然变得少了,看不到一个步行者的身影。雨水在沥青路面上,像小河一样纵横流淌着。 轻骑以缓慢的速度向前行驶着,穿过了八幡宫牌坊和幼儿园之间的空地。左边有一个小院,停着儿辆汽车,尽头耸立着一座七层搂的公寓楼。它的高度在这周围有些显眼,暗褐色的砖墙上,可以看到白色的字:京滨公寓。他稍微提髙了车速,沿着喜马拉雅杉树形成的矮墙向左拐弯,驶到了公寓楼旁。 第29页 半地下的停车场开着门。里面一片黑暗。当摩托车的灯光照射进来时,可以看清楚停车场里面,稀稀落落地停着儿辆汽车。 他把摩托车停在眼前空着的地方,下了车。以前他也曾有两、三次,到这座公寓楼里借厕所用,因此,比较熟悉这里的旁门。沿着停车场外墙和喜马拉雅杉树形成的树篱之间,仅有半米宽的小路走过去,就可以走到大厅侧面的小便门。从那里进去,可以不必担心管理员盘问,就能够达到目的。 他痛苦地咧着嘴巴,打算赶怏跑过这条小路。就在这时,他险些与从那条小路上,跑过来的人撞在一起,当时吃了一惊,差点喊起来:他俩恰好碰了个面对面。 接着,一瞬间,公路上驶过的汽车的灯光,照亮了对方的面孔。一张苍白的面孔,露出惊愕的神情,注视着他。这里不是正门,本不应当有人走出来。他是这样想的。同样,对方大概也是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这儿走过来。 对面这个人迅速地靠近树丛,好像是点了点头,从他身旁跑了过去。这时,他感到有一股臭味,刺激着自己的鼻腔。 过了10多分钟,他仍然按着原路走了回来。公寓楼外墙和一人多髙的树篱笆之间的间隙,在公寓楼正面大约有80公分宽,地面铺着水泥,一片黑暗,再加上地上到处都是水,特别容易滑倒。 他留神脚下,慢慢地往回走着。脸上痛苦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消失,皱着眉,咧着嘴。他感到腹痛难忍,想要呕吐。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袭来一阵发作般的巨痛。而且,他还要赶路。由于这种情况,尽管他留神脚下,却没有发现,就在水泥路边和树根之间的阴暗处,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躺在那里。 转过墙角,走到停车场一侧,路突然变得狭窄了。他侧着身子走过去。刚才差点撞个满怀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又跨上了轻骑摩托车。发动引擎之前,他看了看手錶。7点44分。他狠了狠心,咬紧双唇打着了火。回到车辆拥挤的公路上,他晃晃悠悠地向东方急驶而去。 一直往东走,就到了多摩河入海处的人造地。它的顶端,有一个车辆轮渡码头。开往木更津的最后一班渡船,是8点启航的。他想赶这班船。他要去的地方,在轮渡到达对岸之后,还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 轻骑摩托车的引擎声远去之后,树丛阴影里的人,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背头前面的头髮已经稀疏,面庞扁平而显得和蔼。 户波荣作的脸,被清冷的雨水无情地沖刷着…… 第四章 暴雨之后 1 轻骑摩托车在倾盆大雨中,急速疾驶向前面。下班回家的小汽车首尾衔接,挤满了公路——它一直通向多摩川河口填海造的地。 路的左侧,是临海铁路的货运线铁轨,黑色的石油罐车缓缓地移动着。这一带辽阔的工厂区域,本来鳞次栉比地建有许多复杂的石油化工装置,烟囱林立,可如今已被黑暗所吞噬,遮蔽在茫茫雨幕之中。 轻骑摩托车终于驶近川崎轮渡码头,“日向·木更津方向乘船处”的牌子,已经重新映入眼帘。轻骑摩托车倾斜着车身,向左拐了一下,接着又向右拐,驶了个s形急转弯,钻进了车站二层大楼后面。 驾驶轻骑摩托车的青年,把摩托车放在早已停在那里的十几辆摩托车旁边,连忙解下放在货架上的手提包和暖水瓶,提在手里跑了起来。他躬着身跑到了轮渡的甲板上——眼看着就要开船了。 他把两手支在一辆大卡车的车身上,脑袋耷拉在两只胳膊中间,喘息了好一阵子。白色的安全帽、工作服裤子,还有足球鞋,从头到脚全身精湿。上半身虽然披了件尼龙雨衣,但横潲的雨水,无情地从领子和袖口流了进来,一直渗进了被汗水湿透了的衬衣里。 他从幸区冢越的一家塑料工厂来,沿着公路,驾车纵穿细长形状的川崎区,足足跑了23分钟。正赶上这种暴风雨的天气,路上拥挤不堪;加上他中途又不得不拐上岔道,到公寓的厕所去了一趟。 他——奈良井省次,扭曲着苍白的脸,好容易才直起了腰板,勉强伸直了摇摇晃晃的身体,迈步爬上了通向客舱的、陡峭的镂梯。他甚至都没有觉察到,轮渡已经启航。只是感到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赶上了晚8点从川崎始发,开往木更津的最后一班船。 客舱里像旧式电影院那样,摆着几排套着尼龙背套的椅子,正面两侧安有电视机,正在播放电视剧,音量很低。乘客也只有10来个人,多一半都躺在墙边的长椅上。他们大都和奈良井一样,穿着工作服,像是工人,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虽然说刚刚开船,可是,有的人已经打起了唿噜。 位于小卖店旁边的椅子,幸好还空着,他摘下安全帽,脱下雨衣,就疲惫地躺下了。针扎似的腹痛稍有好转,但是还觉得想吐,胸口窝郁闷得像堵住了似的。再加上他躺下之后,又感到一股寒冷袭上全身。他咬紧牙关,两手交叉紧抱着双臂。 他的目光四处搜寻,想找那位总乘这轮渡的老年乘客——这老头很世故,平时总是随身带普镇痛剂、止泻药和乘晕宁一类的药。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发现,那位年纪较大的老职员的身影。如果是在早晨,客流晕尖峰时间,像奈良井这样乘轮渡上下班的人,大约有五、六十人。从早晨6点到晚上8点,轮渡约30分钟一班。据说,每天乘这轮渡上下班的人多达150多个。他们几乎都是从木更津附近的住宅,到京滨工业区来上班的人们。 第30页 每天乘船上下班的总是这些人,所以,连座位也自然而然地固定下来。乘轮渡上下班的人次增加,是近两年来的现象,奈良井开始乘船上下班,则是在1957年的春天,那时才十几个人。也就是说,他是这艘轮渡的老主顾,所以有资格占个能躺下的长椅。对于远距离上下班的人来说,来往路途是重要的睡眠时间。 但是,今天因为加班晚了,末班船虽然很空,但熟人也不见了。 “可能是烤鱼卷或者火腿馊了吧?……” 赶上加班的日子,他总是中午到食堂,凑合吃一顿面条,把带的饭留到傍晚再吃。今天是5点左右吃的饭,6点半左右,肚子就开始不好受。 今天,从早晨起就阴云密布,天气十分闷热,湿度也很大,这种天气时,本来应诙注意蔬菜变质,可是…… 3年前,他自行设计,在千叶县君津市的山脚下,盖了一所满像样的住宅,开始过这种上下班各要花2小时10分钟的生活。开始时,妻子为了照顾自己,确实费了很多心思。但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了,再加上忙于照顾孩子,也就不大关心他了……不,说不定家里人都觉得“理应如此”。 然而,就在这期间,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早已积满了精神和肉体的疲劳,感到难以忍受…… 不过,碰上今天傍晚这场,雨实在是不走运。如果从早晨就下雨的话,虽说他刚20多岁,也宁愿乘火车经东京站绕路走。就算是乘坐轮渡,从码头到工厂这一段路,也要乘公共汽车。但今天早晨和往常一样,骑上放在体车场后面的摩托车上的班,所以,回来时也只好冒雨赶到了码头。 他躺在硬邦的长椅上,隐隐约约地看到川崎炼油厂烟囱口上燃烧着的火焰,把远处染得通红。羽田机场的灯光,也在不停地闪烁,就连这样的天气,飞机似乎也不停飞。飞机上闪炼的灯光,和跑进上五颜六色的信号,看上去竟然这么美丽,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忽然,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京滨公寓那件事。他本来是顺路到公寓去上厕所,可是当他正要穿过树篱笆和建筑物之间的窄路时,几乎和跑出来的一个人撞上,完全是迎头相遇。 “那个人也没打伞,他在那种地方干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一瞬之间,在脑子里掠过一丝怀疑的念头。胸口窝深处越来越郁闷。他有种不安的预兆,这种郁闷可能要转为剧痛。幸好已经不再拉肚子了,但取而代之的大概是胃痉挛要发作了。当身体极度疲劳时,他经常受到勐烈发作的胃痉挛的袭击。 一半出于这种恐怖,他浑身上下已经是一身冷汗。 “能坚持到家就好了……” 他紧闭双眼,不如不觉打了个盹。 “本船就要抵达木更津港了。” 广播员的声音唤醒了他,墙壁上的钟表,正指着9点5分。川崎到木更津之间,需要1小时10分钟。 其他的乘客,已经下到放车的甲板上,奈良井也拾起了身子。 陡然站起来,他感到有些头晕,眼前一片漆黑,他身体脆弱,还患有贫血症。 一个走在他旁边的中年男子吃了一惊,盯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声音格外响亮,奈良井反而振作起来,再加一把劲就到家了! 木更津港也背靠者工厂区,从千叶到富津呷,房总半岛的西岸,构成了一片千叶工业区,这里是它的中心港。560吨的轮渡,穿过了长长的房波堤,和货柜专用码头之间,架起的流线形铁桥,正点到岸。 这一带,雨势仍然没有减弱。 他想乘坐公共汽车到君津市内,但从车站到奈良井的家,沿着山脚的羊肠小道,徒步要走15分钟。这跟平时骑自行车相差无几。也许是刚才睡了一小会儿的缘故,他感到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一出了码头,在停泊着很多小型客船的岸边,奈良井发现自行车早已被雨淋湿。早晨,这一带排满了自行车和摩托车,现在好像都已经被骑回了家,只剩下他的和另一辆车,孤孤单单地停在那里。 刚开始乘轮渡上下班时,他总是每天早晨,在这里折上摺叠式自行车,作为手提行李带进船内,摺叠式自行车的重量比较轻,不超过30公斤,可以免费,到达川崎冯头之后再组装,骑着它去冢越工场。这种方法,他一直持续了半年左右。但是,在川崦市内的路上,上下班时车辆拥挤,长时间骑自行车,既疲劳又不安全。于是,他改变了方法,从家到木更津码头骑自行车,然后把自行车放在码头,单身乘轮渡。从川崎码头到工厂去的这一段,他又骑存放在车站后面的摩托车。当然,回来时正相反。为此,他买了一辆半旧的轻骑摩托车。说起来,当然最理想的办法,是从家里出来骑摩托车,然后把它交给轮渡去託运,但光是摩托车的运费,每趟就要花1430日圆。即使买多次使用的联票,也还是很不合算。 “再坚持一下啊!……”奈良井又鼓励着自己,骑上自行车,再过35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他把装有空饭盒的手提包和小暧水瓶,放在货架的筐子里,蹬上脚蹬,骑上了车。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穿过木更津市区,想早一刻回到温暧的家里。 第31页 夜深了,气温已经急剧下降。雨水冰凉,竟然像是异常的秋雨,再次淋湿了他的全身。他嘴里气吁吁,全身肌肉僵硬,动作变得迟缓了。 上了18号公路以后,高速行驶的卡车和汽车熙照攘攘。这条公路称作东京外围环行线,把房总半岛的富津岬,和三浦半岛顶端连接在一起,奈良井的自行车,沾满了卡车飞溅起的泥水,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 当他行驶在16号公路上时,一直担心的胃痉挛,终于又开始发作了。剧烈的绞痛从胃直放射到胸口窝,以极短的周期,不断地向他袭来。奈良井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蹬着自行车,向左拐进了通往君津市区的道路。 但是,两脚的速度早已骤然减绫,全身出汗,甚至已经感觉不出寒冷。 忽然,他觉得神志不清:“混蛋,看来很难竖持到家了!……” 可是,这一带似乎没有设医院。左面是长满树木的山峰,右前方是临海工业地区。在工业区未形成之前,附近海边是赶海潮和海水浴的好地点,那时建起的几所别墅模样的房屋,零星散布在山间。路边的饮食店,早已关紧了玻璃窗。 “只要能坚持到君津站前……”他呻吟着向前骑,后来,终于支撑不下去了。但是这一带,偏偏连个小商店都没有。 这时,只有在稍微离开道路的地方,在树木茂密的山脚下,有一盏电灯闪烁着昏暗的灯光。 “那里该有一所旧别墅式房屋……”奈良井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座小小的洋房,奶油色的墙壁,已经布满斑驳污痕。早晚上班时总路过,时常自然而然地看到这所住宅,好像是为洗海水浴建造的别墅。 “长期以来,似乎是座空宅……”但是,旣然亮着灯,现在大概会有人。奈良井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拐向路旁,朝那所房子沖了过去。 门前是一条铺着石子的路,门上的毛玻璃,透出微弱的灯光。 奈良井的手扶着柱子,摸索着按了门铃。连续按了三、四次。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屋内问道:“什么地干活?……” 听起来声音很微弱,充满了惊讶和恐惧,然而,奈良井感到得救了,又轻轻地敲了敲门。 “求求您……请稍微……”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开了一条小缝。这时,他已经有一条腿跪在石子路上。疼痛发作,他又忽然觉得意识昏迷,浑身无力。 “对不起……请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有气无力地恳求着。 “啊,您怎么了!……”对方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湿成了这个样子。” 两个妇女慌忙跑过来,挽起了奈良井。她们对视了一下,还是先把他扶进了,挨着门的西式房间里,其中的一个女人,赶紧关上了房门,不让雨水扫进来,并且上了锁。 这个西式房间,大约有40平方米大小,室内没有开灯。里面乱七八糟地摆着桌子、沙发、柜子一类家具。落地灯被挤到了墙角,而且灯伞也已经坏了。这个房间给人一种印象,似乎是长期无人居住。之所以还能模模煳煳地分辨这些,是因为里面的厨房亮着萤光灯。没有隔墙。 奈良井看了看厨房里面,墙壁上散乱地挂着画、挂历、提篮等,地板上拥挤不堪地,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 这所房子里面,似乎只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再没住着别人。如果他再仔细留神,大概就会觉察到,这一家的居住方法十分奇特。 但此时的奈良井,根本顾不上这些了。他被扶持着躺在沙发上后,又一阵剧烈疼痛袭上全身,他呻吟了一声,身子蜷缩成一只虾米。 “回家晚了……该给家里说一声……”这一想法,微弱地浮现在了奈良井的意识之中。 02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5月23日的清晨才停下来。长期以来,被工厂的排烟、排气,熏得污黑的房顶,被雨水沖刷一新。初夏的朝阳照射着石棉瓦房顶闪闪发光。 涨了水的多摩川,恢復了碧绿的颜色,急流而下,河两旁的道路,也铍沖洗得十分洁净,上班的时间尚未来临,车辆轻快地在路上奔驰着。 早晨6点25分左右,在京滨公寓的七层建筑物的外面,发现了户波荣造的横死的尸体。发现者是住在公寓二楼的一个女大学生。她和父母一起生活。家里养着一只小狗,在京滨公寓,只要周面人不提出异意,就可以饲养自己喜爱的小动物。 她有时高兴,就带着狗出去敢步。那天早晨,她被清新的空气所吸引,起床之后就带着狗出去了。到附近的八幡神宫境内兜了一圈,回到半地下停车场旁边时,小狗不断地向墙壁和喜马拉雅杉树篱笆之间,仅有50公分宽的窄道上跑去,它鼻子嗅着脚下的瓦片和泥土,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 她没有用力拉绳索,反正沿着那条窄路,也可以熘达到公寓大厅的旁门。 面向公寓前的庭院,西侧的小道间暸稍宽一些。绕过楼角,她看到了狗嗅到的东西,立刻惊叫起来。铺着砖的路边缘,与喜马拉雅杉树树根之间,像是一条昏暗的小沟,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仰面倒在那里,脸部朝上,半睁着白眼,头髮和西装浸满了雨水,已经完全湿透了。 第32页 女大学生吓得一时呆若木鸡,紧接着放开绳索,迅速跑了起来。她沿着刚才走过的路跑了回未,再次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她直感到那个男人是一具尸体。 她从正门处冲进大厅,报告了管理员。管理员査看了她看到的尸体,打电话报告了当地所属的川崎警察署。 十几名刑警科的侦察人员和鑑定人员,于6点40分左右到达现场。还没上班的科长和股长,也先后赶到现场,负责指挥现场调查。 当场査清了死者的姓名和身份。上衣口袋里装有月票、名片夹、钱包和工作日记。据此判断,此人可能是城市开发科长户波荣造。为了谨慎起见,股长还用电话,询问了宫前平的户波家里。上高中一年级的大儿子回答说,父亲昨天就没有回家。正在为此担心。户波于五年前死了妻子,家里还有一个上中学二年级的女儿。做饭一类的家务事,完全委託给来帮忙的阿姨。 户波荣造的尸体是仰面倒地的,勐然看去,没有发现外伤。但是翻过尸体一看,发现后脑部位有裂口,还有殴打伤痕,伤痕像是扁平物强力敲击所致。裂开的伤口处的确有出血,但流出的血,几手都被昨夜的大雨沖洗掉了。很可能这就是致命伤。 鑑定科认为,死后大约过了10到12个小时,所以,死亡时间推断是前一天,下午6点到8点之间。 将近9点钟时,遗体玟收容到警察署停尸房。请政府职员认尸以后,还要送到医科大学做司法解剖。现阶段还难以断定,是他杀还是事故死亡。 死者的尸体被运走以后,办案的刑侦人员仔细地搜查了附近一带,企图找到足迹、毛髮或带有血迹的物件,以便作为线索。 “无论怎么说,遇上那样的大暴雨……”一名年轻刑警从喜马拉雅杉树根部爬出来,嘆息着低声嘟囔道。 户波荣造横死事件的首次侦察会议,于5月23日下午7点,在警察署会议室里召开。刑警科长有行警部主持会议,约有30名刑警人员出席了会议,县警察厅也派专案侦察组的警部和警部补参加了会议,但没有设置专案侦察组。这是因为还不能断定,这是否是他杀。但是,一种紧张空气笼罩着警察署,大概这是因为死者在市政府供职,担任城市开发科长,而这市政府和警察署又近在咫尺。 首先,由最先得到情报、并急着赶到现场的值班警部补,报告了事件概况,以及现场检查结果。正如大家所担心的那样,从现场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可供查找的线索。只在离尸体1.5米的树篱笆外侧,发现了一把折起来的黑色摺叠雨伞。据推测,这可能是死者户波荣造拿的伞。 接着,他又报告了医科大学送来的解剖结果。解剖从下午1点开始进行,解剖时在场的警察,打电话报告了情况。 “遗体后脑部,的确有用钝器勐打所致的外伤,由此造成的颅内出血,可能是导致死亡的直接原因。头盖骨处也有裂纹。至于推断死亡时间,从尸体的僵硬程度以及尸斑状态来看,解剖医生认为是昨天,即5月22日下午6点到8点之间,胃内没有残留食物,因此可以认为,户波科长是在晚饭前死亡。” 有的侦察员认为这是关键问题,于是仔细做了记录。 “下面谈一下脑部致命伤,是怎样造成的这个问题:一种可能性是当他走过那条路时,脚下一滑,仰面摔倒,马路牙子上的砖头,重重地磕了脑后部。昨天夜里下雨容易滑倒,而且,能够说明问题的足迹和血痕等,都已经被雨水沖走了。另外,那里的通路很窄,所以,户波科长有可能收起雨伞,打算从那儿穿过去。可以想像,当时他滑倒时,雨伞甩到了树篱笆的外侧。” 如果认为户波荣造属于事故死亡,上述看法自然成立,但是,如果看作是他杀,犯人则可能是在现场打死户波,或者是在别处杀死后,把尸体运到了那个地方。 紧接着,警察第一股股长小林警部补站了起来,报告了昨天和今天谓査与查询的结果。 “听说户波科长咋夜和平时一样,5点15分左右,一个人离开了市政府,他没有说要到哪里去,或是去见什么人。据说,他平时很少和周围的人,倾谈个人私事,但他咋天4点钟左右,曾给家里挂过电话,对帮忙的阿姨河合清子说,今天晚些回去,不要准备他的晚饭……” 户波的妻子于1975年因交通事故而死亡。从那以后,住在附近的、和她很要好的主妇河合清子,就毎天下午来帮忙,6点钟再离去。 “河合清子说,她毎天为户波家准备好晚饭后回去。孩子们要去补习学校,有时候去运动队。两个人回来得都很晚,而且不一定同时回来,都各自自己热饭吃。户波本人也如此。因为是那种情况,所以,如果早晨起来,就决定不要晚饭的话,他一定会写在黑板上的……” 也就是说,出事的那天,户波离开市政府后,才和某个人临时约定,要一起去吃晚饭。那就很可能是用电话约的。一一但是,户波科长的桌子,远离大家靠窗户放着,而且设有专用的直通电话,所以,那一天他究竟和谁、通了什么电话,周围的人根本不知道。据说,平均每天从外边给户波打来的电话,都有二十几个呢。 “一一因此,当前迫切霈要查清楚,他离开市政府以后的去向……有三个职员证明,曾看到他的背影,他打一把黑色的雨伞,空着手走下正面大门的台阶。向他们询问他后来的去向时,两个人歪着头想了半天,表示不记得了,一个女职员说:她觉得他好像向右而拐去了。” 第33页 如果向右拐,用不多久就到了国铁川崎车站。户波平时的上下班路线,总是从家出来乘田园都市线到沟口,再从武藏野线的沟口站,换乘南武线到川崎,回家的路线,当然正好相反。光电车就要乘30分抻左右。 “但是,后来又发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情况……”股长似乎有意引逗起大家的注意,看了大宗一眼后说,“在市政府卫生福利处工作的、一个名叫山田妙子的女职员说,昨天下午5点40分左右,当走出武藏野线的沟口站的检票口时,她看到户波科长一一不,正确地说,一个很像户波荣造的男人,当时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会场上发出一片轻轻的唧唧喳喳声。 “山田妙子从前,曾在户波手下工作过,并且知道,他是从宫前平上下班。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在武藏野线沟口车站里面换乘。看到他在检票口附近徘徊,当然就感到稍微有些奇怪;但这时公共汽车开过来了,因此,她也就没有打招唿上车走了。5点45分这个时间,如果户波离开市政府,照直奔向川崎车站的话,这吋刚好是到武藏野线沟口站的时间。” 如此看来,户波荣造昨天在武藏野线的沟口站,是在等候某个人。 “但是,这段话也不能完全相信。”有行警察科长苦笑着插了一句,他46岁,身体稍胖,皮肤白皙,透着红润,是警察中少见的体型。 “当然,就算山田妙子说的都是事实,她自己也承认,在武藏野线沟口检栗口看到的人,不能断言就绝对是户波科长。她只是觉得像是户波,因此就感到很奇怪,如此而已。” 有行警部把视线从股长身上,转向其他的办案警察。人们往往愿意相信这种消息。但是,如果清况错误,那么侦察将犯根本性错误。他的目光似乎是在告诫自己,一定要警惕这种危险。 “实际上,山田妙子的话也可能是错误的。”小林第一股长干脆让了步,他比有行警察科长小五、六岁,和有行正相反,瘦瘦的身材,表面看去,十分潇洒。 “另外,还有别的情况。据别人讲,他们科的人说,户波科长平时,总是到京滨公离东侧公路旁边的,一家理髮店去理髮。那家理髮店的店主也承认,他是将近10年的老顾客了……” 如果暂且不考虑山田妙子的证词,那么,也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假定户波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而走上了那条窄路,他也许是想到理髮店去。他咋天约定和某人会面,并一起吃晚饭。由于离见面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就要到理髮店去。因为下着大雨,他想直接横穿过公寓,再走过那条小路,而正在这时滑倒了,因脑袋受到撞击而死亡。 “这种看法,也有一定程度的根据。因为同一科室的两个职员,前天曾听他说过,应该去理髮了。还有,他是脚朝东倒下的,这也可以说明,他正走向理髮店。据理髮店主说,他昨天并没有去过理髮店。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推测户波科长在离开市政府之后,于5点25分至30分之间死于案发现场。” 根据法医学的推测死亡时间,是在下午6点到8点之间。但这一时间前后,可以有一个小时的幅度,这是现场侦察的常识。女职员虽然提出证词,说户波离开市政府后,拐向与京滨公寓完全相反的右方,但这也并非绝对准确。 “当然,我们很想找更多的目击者,取得确凿的证言。但是,昨天因为下雨,路面的能见度根差,再加之人们几乎都打着伞,客观条件很不利,目前也只能找到这些线索……” 小林第一股长刚刚闭上嘴,后面座位上,就有人举手提问。 “请!……”有行警察科长活音刚落,署内的一个年轻警察便站了起来。 “刚才谈到户波科长,和别人见面之前去理髮店,如果中途死亡,那么他恰好失约。他要见的这个人,是否曾打电话询问呢?” “市政府已经下班,听说户波荣造的家里,也没接到这类电话。昨天,在河合清子回去之前,上中学二年级的女儿,就从学校回来了,所以家里始终有人。”小林如此回答说。 今天早晨发现尸体,是在职员们上班之前,因此已经要求他们,再有电话打来时,要问清楚对方的姓名。但是,到目前为止,没发现像是昨夜与户波约会的人。 “那么说,对方是怎么想的呢?” “是啊!……”小林皱起了眉头,会场上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以后也许有人来报告,或者也可能他怕沾边而保持沉默也不一定。” 约会的那个人,在与户波见面后,便一举杀死了他,然后把尸体扔到了京滨公寓。这种可能性当然也存在。 “这件事是否与女人有关系?” 快要退休的一位刑警部长,坐着说了一句。他今天一整天,都在京滨公寓内,和周围进行走访调査,有关被害者的情况,他几乎一无所知。 “也许昨晚他和女人约会,在此之前去理髮。那个女人白等了,但又没有勇气来报告,只好默不作声……” 户波科长长着一张难看的扁平脸,更谈不上什么风度,难道他会和女人搞到一块?…… 稍加思索,小林就感到不合逻辑,依然觉得不可理解。 第34页 但是,客观地看,户波荣造才45岁,正当壮年。5年前又刚刚死了妻子,有个女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当然,这种情况也很有必要査明。”有行警部接过话头,回答了这个问题,“总之,现在只是处于开始阶段,今后还要走访有关人员,耐心地继续寻找目击者。还有,户波科长似乎掌握有批准开发土地的实权,因此,有必要弄清楚有关这些方面的利害关系和动机。” 当他自己提出“査明动机”这句话时,有行警察科长的脑子里,立刻掠过一个直感:这是他杀! 03 事件发生两天之后,5月24日星期日傍晚,小林警部补和一个年轻的警察一起,向宫前平的户波荣造家走去。 他们本来打算找户波的表兄畠广辅,但是到他住的公寓去了一趟,畠广辅却不在家。住在一楼的主妇告诉他们说,他可能带着上中学的儿子,到户波家去了。 从畠广辅住的公寓到户波家,坐车用不了15分钟。由于刚刚离开古老矮小的房屋,和简易泥瓦公寓密集的住宅区,再看户波家,更感到建造在山坡上的户波家这一带,确实属于髙级住宅区。 “是那儿吗?”开车的警察放慢了车速问道。 阴沉的天空下,建有一座二层小楼,青瓦白墙,色彩鲜明。院墙也同样是白墙,墙顶上盖着青色的瓦,上面挂着黑白相间的祭帐。贴在祭帐上面的白纸吸满了潮气,在大风中飘荡着,上面写着“丧仪”的字样。 “嗯!……我想,可能是吧!……”小林也点了点头,停下了车。 举行葬礼的这户人家周围,路边停着不少车。户波荣造的遗体,经解剖缝合復原后,昨天夜里,已经送到这所住宅。听说今天火葬,明天举行吿别仪式,客人大概很多。 “先祭奠,看情况再说吧。” 小林看了一眼跟来的部下,在这种忙乱的时候,向有关人员打听情况,总是使人感到不大方便的举措。 两人从车上下来时,大门刚好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到路上来,他大步横穿过马路,看到小林他们,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面孔黝黑而有光泽,瞪着一双讨人喜欢的、圆圆的大眼睛,看了看两名警察。 “对不起,您就是畠广辅先生吗?” 小林突然打声招唿并走了过去。他给人留下的最初印像和气质,的确与户波荣造完全不同,但那椭圆形的脸庞上,仍然可以看出有与户波相似之处。 “我就是畠广辅,您……”对方的声音明快面响亮。 小林简单说了几句弔唁的话后,接着说:“刚才我们也到贵府上去拜访了……”说着,他啊拿出了警察工作证。 “可以的话,想问您几句话。” “是有关户波先生的事吗?” “啊,是的,那当然是一方面。另外,有关开发商津原的问题……” 他们来见畠广辅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问题。因为有行警察科长在侦察会议上做总结时,曾强调有必要査明动机。小林本来就有同感。在弄清楚有关动机后,户波猝死的真正原因,自然会有答案。 从今天早晨起,小林警部补对城市开发科的17名职员,逐个地走访了一遍,了解到当前存在的最大问题,是1月中旬,不动产业主提出申请开发高津原的事项,户波对不动产业主提出了苛刻的要求,附近居民的自治会,也不断掀起反对运动。畠广辅名列这场运动的领导人之首。 “如果今天很忙的话,改日再拜访您。” 畠广辅反倒以不加拒绝的口吻说:“啊……没什么。刚刚火化回来,念经也结束了。” 他说现在正要去取,放在车内的东西,说着向路对面,停放着的一辆深红色小汽车走去,从后座上拿出一个包袱,返身走了回来。 畠广辅请小林二人走进了大门。 16平方米和12平方米房间的隔扇已经拆除,客厅里面设有祭坛,旁边围了很多人,像是亲属。遍地摆着座垫,几个客人各自找地方坐着,正在低声私语着。 小林和同行的警察先后烧香祭典,并向亲属们致意。身穿学生服和水兵式服装的兄妹俩,表情十分悲痛。小林二人没敢正视他们,另外还有两个40岁左右的妇女。显然,她们都不是孩子的母亲。 “请吧!……”畠广辅又轻轻说了一句,把二人带到了大厅旁边的会客室里。两个客厅和会客室成l型。白墙围起来的庭院内,陈设着山石和低矮的花木。里然从规模上说,还谈不上奢华,但也不愧是幽雅而上乘的住宅。 警察们坐在沙发上。刚刚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畠马上给点着烟。他好像已经作好,应答各种问题的准备。 “有关申请开发髙津原住宅区一事,听说户波先生对申请者——多摩总业公司,曾提出了十分苛刻的要求。”小林立刻谈到了正题。 “听说还要不动产业公司,在场内新建一条很宽的大道,这对于不动产业公司来说,是相当棘手的问题。” 如果全盘接受市政府和地区居民的要求,不动产公司将吃大亏。城市开发科的一个年轻职员,曾经透露过这一真实意图。小林还没有接触多摩总业的仓石了平经理。他准备充分地了解情况,再去找他。 第35页 “也可以这样说吧。”畠广辅慢慢地点了点头。 “听说畠先生一方面,做了当地反对派的领导人,而在这个问题上,又和户波步调一致。” “不……不。实际上,市政府和自治会没有任何关系。根据环境税额头条件,原则上开发者,应该直接取得地区居民的谅解。” “那么说……”小林又习惯性地把食指放在鼻子下面,考虑该怎样提问。 “那么说,户波科长给多摩总业公司出了难题,而且还毫不让步,是不是另外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是因为必须这样做吗?……如果市政府和自治会毫无关系的话,很想请您谈一谈实情。” “啊,我也不请楚,我了解的到底是不是实情……”畠广辅接住小林的话茬,苦笑了一下,“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他几乎没交换过个人意见,他的性格分外拘谨。譬如,有时申请书等,写得稍不整洁,他就让人家重新画好几次。还有,他待人接物好像很持重,但感情上的好恶却极其分明……” “好恶?……这么说来,他从心眼里,讨厌多摩总业的经理啰。” “当然,这也自有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在小林焦灼的目光催促下,畠广辅谈起了九年前的旧事。开始,他还有些不太愿谈,但话一出口,他的解释也变得简单明了了。 “……果然如此!……如此说来,对于九年前多靡总业公司,单方面取消合同的事,户波科长至今怀恨在心。于是,在这次申请开安的问题上,他就採取了报復的态度!……” “我认为,那至少是原因之一。他不能忍受那种无理的行为。而且,后来那片没能到手的土地,又不断地涨价,至今仍然感到非常遗憾。” “但是,从常识上来考虑,地皮也不光是这一块,还可以再买别处的地皮呀……” 小林听户波同科的职员说:不知为什么,户波荣造再也没有买过房,至今依然是租房居住。户波似乎也不大愿意让人知道,平时总是含煳其词,遇到有人问,就回答是借的房子。但是,对外边的人,他又说自己是担任开发方面工作的政府人员,不提自己有十分体面的住房,而只说是租房居住,可能不致受到误解。这里又有点微妙。 不管情况到底如何,小林他们已经去过法务局的派出机抅,了解到这所住宅和这块土地,从一开始用的就是畠广辅的名义。 “这所住宅,是畠先生借给户波的吧?”刑警突然问道。 “啊……实际上,这里面情况十分复杂!” 九年前,即1971年秋天,户波荣造准备从多摩总业,购买宫崎台的地皮时,自然打算从公库和银行贷款。但是合同却被取消,而他又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购买对象。这时,户波的妹妹,又来求他以借贷款的名义…… “借贷款的名义?” “是的……” “户波一共有兄妹二人,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六岁。名叫吉冈敏枝,今天也来了。”畠朝客厅那边抬了抬下巴。 “她也买了房子。她丈夫在银柳街经营小酒馆,有足够的还债能力。但是,银行拒绝向服务性行业,收入不稳定的人贷款。” “啊,康来是这样啊!……”小林警部补点了点头。 “我那时也是第一次听说,银行方面似乎规定,有几种行业不能贷款。”畠广辅似乎很有趣地回忆着往事。 “危险的职业,例如:石匠、矿工、试车司机、勐兽训练员,以及不稳定的职业:例如艺术界、业畲运动员、歌伎、女招待、酒保等。还有一种没有稳定职业的人,那就是酒吧间、小吃店,弹子房的经啻者,也都不予贷款。” “原来是这样啊!……”小林警部补点了点头。 他们刑警一直住在政府职员宿舍,贷款和租房都是与他不沾边的事情,说起来,警官也属于危睑职业,恐怕也不大受欢迎的吧。 “她的丈夫没有资格贷款,敏枝又没有工作,所以没办法。于是,她求哥哥帮助,以户波荣造的名义,在户波的开户银行——横滨相互银行贷款,借了1000多万日圆买了房子。也就是说,无论买房子还是还钱,实际上都是敏枝的丈夫吉冈,户波只是贷款的名义人。” “户波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妹妹一哭闹,他也不好拒绝。另一方面,他考虑得太简单了。他认为即使杷名义借给妹妹,但向银行如实说明情况,他自己还可以另外贷款。可是,当他找到合适的地皮,到银行进行贷款时,却被断然拒绝。尽菅只把名义借给别人,而实际由别人偿还,但银行向特定的个人贷款的数额有限,由于借款数额已满,不能再借。到平时没有关系的其它银行去借款,那更是根本不可能……” 日月匆匆,吉冈的酒馆经营日渐艰难,偿还贷款发生困难。结果,没过两年时间,他就卖掉了住宅,还清余债,贷款算是结了帐,按理说,户波这回可以随时,为自己重新贷款了。 “1973年春天,这一带开始新建住宅。当时,户波和我商置好,各买一所新房子,我先决定买这所房于,户波也决定买离这里300米左右,价值为2100万的一所房子,连手续费都交了,可是……” 第36页 户波荣造又被借款的事给卡住了。他在头一年的年末,做了胃溃疡手术,须痊癒五年以后,才能入人寿保险。因此,银行方面也就不能借款给他。 “不能入人寿保险,就不能借款吗?” “是的,银行要求名义人入人考保险,而保险金的领取人是银行。也就是说,万一借款人死去,银行可以用保睑金偿还贷款,而不致造成亏空。据说,不能加入人寿保险的人,几乎100%地要被拒绝贷款。户波也不了解这种情况,自己准备了900万日圆的资金,其余的1200万日圆,准备向公库和银行借,定金问题虽然已经事先谈妥,发生意外情况时可以收回。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购买,心里就特别沮丧。尤其是他夫人,竟完全失望了。一时几乎病倒。当时户波的夫人还健在,他们一家四口人,我妻子是1977年因病死去的,当时是三口人。我们家少了一口人。我妻子也不像户波夫人那样,执意要买房子。子是,户波和我商量,按预定方案,由我用自己的银行贷款,买下这所房子,借给户波居住。虽说是借的房子,可到底住进了新房,所以,户波的妻子很快又侬復了精神,说不定他根本没向妻子,讲明事情的真相……” “畠先生继续住公寓,然后从户波那里收取房租,偿还借款吗?” “是这样的。最初一段时间,只好东挪西借,但是近来房租涨价,我手头倒是宽绰了。不,说老实话,对我来说,这样一来,我倒是幸运了。在人生的旺盛时期,我可不愿意被推入到处还贷款的地狱。” “但是,户波一死,这事情将怎样呢?” “是啊,现在还投想好应该怎么办。”畠那双有朝气的眼睛,第一次黯淡了下来,两手交叉着放在膝上。 “不管怎么说,我不打算立刻,把这两个被遗弃的孩子赶出去。只要情况允许,我想就让他们这样住下去,将来再和他们的亲戚商量,以前他们一直交房租,况且又不是外人,我打算尽力帮助他们。” “有道理。”小林警部补总算是理出了头绪,合上了笔记本。 “户波手术五年后,能够加入人寿保险时,他也没有考虑自已买住宅吗?”站起来时,他又最后谢问道。 “房屋和地皮都不断涨价。而且,在这所住宅住惯了,搬家又挺麻烦的。况且,迫切希望购买住宅的妻子,又因交通事故死去了。最近好像也有点死了心……” 结果,户波自1971年购买多摩总业公司地皮吃亏以来,好像变得胆小了,放弃了购买住宅的念头。他对仓石经理一直怀恨在心,这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正因为如此,当仓石提出申请开发后,他提出了几乎不合情理的难题。人们大概也认为,他是企图给建造和销售住宅捣点小乱。 仓石对此是如何抵抗的呢? “住宅引起的仇恨,可是真可怕呀。”警部补情不自禁,感慨万分地轻轻说了一句。 第五章 怨恨 1 1980年5月24日星期六——仁科秋雄最后一次领到了登户工厂付给他的工资。不,也许这并不一定是最后一次,但是,至少在10年或15年之内,他不可能再到这个工厂来上班了。从下月开始,他将被调到东京总公司的营业部工作。 他现在的工资情况是这样的——基本工资为110940日圆,岗位津贴99700日圆,另外还有4000日圆的股长艰务津贴和家展补贴,最后还有加班费30300日圆。加班费是加班所得的报酬。因此,各月钱数稍微有素差异。但只要是在工厂里工作,每月总可望得到这笔钱,合计起来,帐面收入是254680日圆。 扣除健康保险金、养老金、所得税、居民税和工会会费等各项费用计49014日圆,他的实际收入是205666日圆。每月还要从他的工资中,扣除153040日圆,偿还互助金借敫。因此,他实际领到的数额,一直是190323日圆。 发工资的第三天即5月26日,他必须给住宅金融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帐户上,拨款51338日圆,偿还贷款。手头剩下的不到139000日圆。 家里有两个大孩子,一个上初三,一个上初一。用不到14万日圆的钱,维抟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实际情况远比原来想像的要艰难得多。节水、节电、节煤气自不待言,还要节制购买衣服、减少副食费用。为了节省交通费,和省去在饭馆吃饭的开销,就连以前休息日,全家人偶尔外出游玩的欢乐,也只好割捨去了。结果,生活中稍微使人欢欣的部分,全部被一刀斩去。这还不算,节约和忍耐这一类自我限制,如同强迫现念一样,总是不断地压迫着神经。 仁科秋雄曾想,将来这种生活过惯了,会慢慢适应的。但是最近发现,这种想法全然错了。倒是刚开始时,觉得总算买了自己的住宅,精神上受到激励,诸事还能忍酎。但不知不觉之间,平日的无法填补的不满日积月累,家里人都逐渐变得寡言少语,神情沮丧,甚至动辄急噪,神经也开始失去弹性了。 从孩子教育上来说,这无疑也是个严重的问题。不顾一切地买住房,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再说,如果能顺利地偿还贷款,倒还好说,但如今连偿还本身,也越来越没把握了。 仁科秋雄一身工作服打扮,工作服里面穿着白衬衣。他蹒跚地走到自家门前,踏上台阶,脚步更加沉重了。 第37页 虽说是星期六,他也是加完班才回来的。所以,时间已过了7点。四周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支撑着阶梯式房屋的混凝土挡土墙,整齐地排列着,在路灯光下显得灰白。 惟独在邻居佐田家和仁科宅前,这一片约有8米宽的地方,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像是掉了门牙。塌方之后临时搭在上面的木架,经过雨水和污泥的侵蚀,已经发黑,宛如朽木。自那以后已经快有一个半月了。 就在前一天晚上。佐田到仁科家来说,总算筹集好了钦项,修復工程就要开始,目前正在让建筑部门提出预算。 “不能总给你们添麻烦,我先自己垫上钱修理,但最终还要多摩总业公司赔偿,绝不能让他们逃脱责任了。” 佐田一直坚持车库塌方的原因,是混凝土挡土墙施工时,偷工减料造成的。他脸上的神色表明,他仍然固执己见,所以又补充了那么一句。 责任究竟在哪一方,虽然很难调查清楚,但听那口气,似乎确实就要开始修理了。仁科和征子四目相望,稍觉放心。 “但是,就算是挡土墙修復原状,自己家里的财政,要是崩溃了的话……” 仁科感到一切都很悲观,为了自己振作起来,他挺直了腰板,用力推开了家门。 “我回来了。” 但是,征子依然只是在厨房里,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嗯,回来了。”由于尽力节电,大门和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徵子呆的地方开着灯。 “买了新房,家里本来应该一片明亮,谁知反而变得暗淡了……” 仁科秋雄又耷拉下了胳臂,穿过走廊。二楼很安静,孩子们可能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 征子热晚饭时,仁科脱下上衣,挂在了餐厅里面,又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工资袋,走迸了厨房。 “给你……”他说着,把工资袋放在桌子上。 征子手里拿着勺子,回头问道:“下个月就连这些也领不到了吧?”说完又嘆了口气。 “加班津贴一点也没有了吧?” “嗯……到总公司,时间反而更加不规则了。加班津贴是工会的规定。但是,工会会员有95%都在工厂里,所以,总公司的营业人员,不发加班津贴,据说原因是很难计算加班时间……” “股长津贴也没有了吧?” 点名调到总公司营业部工作,的确算是荣升,但总公司不设股长职务,因此,只好放弃以往的工务处技术股长的头衔,变成一个普通职员,这样一来,4000日圆股长津贴,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不过,要发给7500日圆的地区津贴呀!” “尽管如此,还是少了3万多日圆,再说,到总公司那里去,开销就多了啊。” 征子皱着眉头,把盘子放在桌上。 “在工厂里上班,穿工作服和毛衣就行了,到总公司上班,总得穿西装和皮鞋吧?” 服装自不必说,仁科秋雄担心的是:一旦到东京上班,一切费用都要増加。营业部与专科技术毫无关系,但必须精通营业人员的工作。的矢结织公司的直接客户是农科行业,与这些客户负责人,和批发商营业人员的交际往来自然要増多。上班的交通费用,虽然可以向公司里申请报销,但总不能每天都带饭盒。 实际收入减少而支出増多,能维持得下去吗?……但是,今天仁科没有摆出这些不言自明的担心事,因为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情,他不得不说。 “今天,经理科的副科长,透露了一点消息……”他用筷子搅拌着汤,声音沉闷地开了口,这句话他本来不想说,但又想现在就告诉征子,也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这次的奖金,说不定要减少到1个月到1个半月工资的数。” 征子顿时惊呆了,瞪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你最近不是说,夏天的奖金有可能是2.8个月的数吗?……” “一时间的确有那种说法,但是,有家客户衣料厂家倒闭,我们公司也蒙受了将近1亿日圆的损失。这1亿日圆,相当于我们公司,一年纯利润的一半呀。” “……”征子惊得瞪大了眼睛,无话可说。 “虽然1978年春天稍有好转,但终究不过是略有起色而已。这回大概影响不小,这些搞财会的老人们,过去都曾经歷过盛衰的风波,大休上总看得准。所以他说,大概今年夏天的奖金,只有1个月或1个半月工资的数,弄不好还可能有名无实,冻结成公司内部存款……” 石油危机以来,直到1977年和1978年,奖金长期都是按1个月工资的数额。所以,上年纪的经理科副科长,面带难色、半灰心丧气地议论起来。仁科贷款时是按相当于两个半月工资的奖金计算的,因此对于他来说,事情要比失望严重得多。 “怎么办呢,这样一来……”征子的声音干涩。 “七月份说不定要出麻烦事。”仁科秋雄竭力冷静地回答着。的矢防止公司是在7月10日发放夏天的奖金,住宅贷款中用奖金偿还的部分,定在7月26日付帐。 “如果是1个半月的工资的话,大约有25万,不足部分只好取存款了。” 第38页 “存款?……也只有不到20万呀……” “那么,就只好借公司的互助金吧,取多可以借20万日圆。” “但是,下个月就必须还上呀……对吧?” 夫妻二人一时无言以对,相互望了一眼。 发奖金时偿还贷款的数额是315566日圆,用领到的奖金和锗蓄,虽然能还借款,但存款都取出来,今后的生活,该怎么过下去呢?从6月份开始,收入要减少3万日圆。而仁科秋雄又绝不能像在车间时,那样每天只花500日圆的零用钱。即使只是上班的日子,毎天花1000日圆,一个月大约要多花1万日圆,加起来就要多花销4万日圆,以往这些日子,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精打细算熬过来的。就算是还打算再节约,也是有限度的。 “要不然再求求长野县的父亲……”征子的眼神,露出了这个意思。但是仁科内心却不想那样做了。最初他已向父亲,通融了200万日圆。后来,搬家费和买家具的钱都超过预料,结果叉揩了10万日圆的油。 如果父亲仍在职工作,那总是还好说。可他早在1972年,从松本农业机械厂退职,虽然后来曾在一家承包公司当顾问,但这个工作也在今年3月辞掉了。他不能再向靠退休金和养老金生活的双亲,提出借钱的要求了。征子的双亲已去世。仁科和征子虽然都有几个兄弟姐妹,但他们全是靠薪金过活的人,没法指望从他们那里,借到一笔数目可观的款项。 “这次客户倒闭,如果仅仅蒙受一次损失,倒也没什么,不过……”仁科好容易拿起了筷子。 “要是这件事波及到各个方面,公司的经营由此一蹶不振的话……” 他说这话的本意,是要设想最严重的事态,有个思想准备,可话一出口,他就感到那必将来临的暗淡前景,像一支锐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目前已经有不少中小纺织公司,因为工厂倒闭和破产,被迫陷入了困境——不,他对将来总抱悲观情绪的软弱性格,也是背上住宅贷款这沉重包袱以后养成的恶习吧?…… “假如迟发奖金、工资不再增加,而且这种状态,今后持续下去的话,我们说不定也要痛下决心了……” “决心?……”征子一脸迷茫。 “所以,譬如说卖掉这所房子偿还住宅贷款……” “不行!我不同意!……” 仁科秋雄听到突然爆发的尖叫声,吃了一惊。征子脸色苍白,脑袋用力地摇了二、三次,眨眼间眼里就流出了泪水。 “卖掉这所房子!……我坚决反对。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了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 “但是,实在偿还不起债务时,也只有此路一条了。”仁科秋雄一脸悲观地说。 “你别再说泄气的话,这才刚刚过了一年的时间呀。” “所以,还有24年哪。而且,将来每年的物价都要上涨,孩子的教育费用越来越高。虽然决定住宅借款时,已经估计到长薪,但目前公司没有希望恢復景气,总照这个样子的话……” “混蛋,那我出去干活!……”征子用手指抹去眼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做零工,也许能补回你工资中减少的部分!……只能这样做了。我本来就不该指望你的。” “可是,这样一来,你不在家,孩子们会更加不满意的呀……” 搬到这所住宅以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更没有逛过百货商店。孩子们看到想要买的东西,也大部分都克制住自己,肯定积压着无法填补的不满。不过,征子总用便宜的食料,给他们做小点心,还让他们帮着收拾房后的那一小块菜地,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他们的不满。但是,如果仁科回家时间早晚不定,征子又外出工作,整个家庭的气氛,岂不是会更加淡漠了吗?…… 孩子们往后再长几岁,就更难以对付…… “如果解释清楚,是为偿还住宅借款,他们会理解的。他们毎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单从这一点来说,就已经很奢侈了,他们应该明白了。” 仁科秋雄没有再说下去,把剩余的饭吞进去之后,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拧亮了客厅的电灯,盘腿坐在矮桌前,心情很烦乱。 捨去一切地买了这所房子,但生活却失去了光泽和乐趣,一家团聚和共同享受乐趣的机会不復存在,也就是最为重要的家庭气氛,都被破坏无遗了。他深感悔恨和不安。他拼命告诫自己,希望不再进一步失去“家庭”,而征子却想方设法,只想守住这座“住房”。 “我本来就不该指望你的!……”征子的这句话,像利刺一样,扎痛了仁科秋雄的心。听起来,她那话中带刺的口气,像是指责他没有出息。 “简直是开玩笑,我还不是拼命忍耐,连姻都戒了吗?” 他非常想吸菸,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口香糖,但糖纸剥掉一半就扔了。 他无所事事,顺手拿起了放在矮桌角上的晚报,翻开第四版,户波科长惨死事件的连续报导,立刻映入了眼帘。在登户工厂上班的山藤节子,就住在发现城市开发科长户波荣造,惨死尸体的那座京滨公寓。 第39页 标题是“目击可疑的摩托车”,报导只占一小块,不甚显眼。 关于发现户波科长惨死尸体一案,川崎警察署后来曾在附近,不断走访调査,住在同一公寓的一名职员说,事件发生的当天下午,7点40分左右,一辆不常见的小型摩托车,从京滨公寓的半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向县道方向驶去。目击者开着自己的车回来,刚要驶进公寓的停车场,迎面遇上从里面,高速驶出的摩托车。根据他偶然遇见时候的印像,这是一辆俗称轻骑的小型摩托车,大约5。好像是一个年轻男人骑在上面,但因下着大雨,未能分辨清楚。 据川崎警察署对京滨公寓内住户调查的结果,没有发现拥有小型摩托车的人,也没有谁家来过这样的客人,今后还要继续调査,此人与本案的关系。报导内容大致如此。 发生事件的22日,京滨地区一带从傍晚起,就一直大雨滂沱。一下雨,仁科秋雄就提心弔胆,害怕院子会塌陷。而且,他还不得不留心征子,不要因为过分不安,而变得神经衰弱。 同样因为下雨,山藤节子也曾说总担心墙壁漏水。据说她家房屋漏水的原因,是因为排水管有裂纹,总觉得一下雨,就漏得格外厉害。 自从山藤节子开始商谈购买公寓以来,他一直听她谈,有关住宅的问题。她好不容易买了京滨公寓那里,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却又因漏水和噪音而陷入烦恼,近来常常流泪嘆息。母亲的健康状态又令人心焦。仁科秋雄觉得她有些地方,似乎与自己的处境相似,所以有点唇亡齿寒之感,因此格外同情节子。 “家里只有妇女,总要格外担心吧……”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间,雨脚如麻的情景。仁科秋雄仰起脸,想尽力排遣郁闷,伸手打开了电视机的开关,电视机的画面上,闪现出一个男人的特写,他正余味无穷地吸着香菸。仁科赶紧换了一个频道。 02 “他们公司的人说,经理刚才还在,刚出去商谈平整土地的问题,今天也可能不回公司来了。肯定是假装不在,从工厂挂电话时,还说他正在会客。” 山藤节子放下上班用的挂包,坐到沙发上,注视着躺在小房间的德枝,话语中充满愤慂和疲惫。过去,她总是尽可能不说这些事,免得让母亲担心,但这一次她已无法隐瞒,而且,这问题仅仅靠节子一个人,已经无法对付。虽然也常和仁科股长商量,但能详谈的人,仍然只有和她朝夕相处的母亲。 “除了经理,再没有能办事的职员了吗?”德枝从被子里爬出来,把脸转向山藤节子。 “曾和一个叫堀田的年轻职员谈过一次,最后他说和经理商量一下,结果是一拖再拖。照这样下去,马上就到梅雨季节了……” “是啊,最好在梅雨季节到来之前,把事情谈妥就好了!……” 山藤节子的视线又转向厨房,德枝仰脸看着顶棚,映入二人眼帘的,是厨房上面直到12平方米的客厅,那整个一面墙呈现一片灰色,那里曾经洇满了漏水的“地图”。 现在,这面墙已经翻修,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毋宁说比从前更加洁净。修补工作仅仅用了两天时间。管理员叫来了常到这里干活的修理匠。先是泥瓦匠剥掉漏湿了的壁纸,再往墙壁上抹一层防水泥浆。然后油漆工再涂一层防水涂料。负责煳壁纸的人再煳上一层和原来一样的壁纸。于是,漏水的痕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其简略程度使人产生一种联想,恰似给患了晚期癌症的人作手术,打开腹腔,只摘除表面患部,然后缝合。如同正在内部蔓延滋生的癌细胞,不久将侵蚀全身一样,那幅悽惨难睹的地图,必将渗出新壁纸的表面。 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管理员也曾透露说:“虽然作了应急处理,但不出三个月,水还会渗出来。” 山藤节子认定,多摩总业公司明知这个缺陷,而硬把公寓卖给了地。发现漏水后,5月12日星期一,节子立刻找到多摩总业公司。由于负责这事的职员中田患肝炎休息,因此她提出要面见经现。但仓石始终没有露面。一个并不知详情的年轻职员,反覆解释说:公司根本不知道漏水的事,但又暗示可以付给损失费30万或50万。 后来,山藤节子曾在下班后,到多摩总业公司去过多次。从车间打电话得知仓石在公司,但等到急忙赶去时,却总是说只一步之差,仓石已经外出。有一次,节子用假名接通了仓石的电话,严厉地说道:“我不需要钱,对我来说,住房才是我的财产。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近来已经卧床不起。我们不能住在那种有缺陷的公寓里,请你们再次买回去。你们隐瞒缺陷硬卖给我,所以当然应该再买回去。” 仓石始终不慌不忙,但却不作任何确切回答。最后他说,今天有其他的事情,暂时腾不出工夫,以后找机会见面再详谈,说完后就像逃跑似地,匆匆挂断了电话。 山藤节子向堀田也提出了同样要求。 “我们3月2日搬进去,才住了2个半月,墙壁也復原了。请按照原价收回吧。” “住宅出售以后,再按原价收回,过去从来没有这种先例呀!……”堀田歪着头说,表情一本正经。 “那么,扣除居住期间的房租也行。” 第40页 堀田又歪起头,表示再和经理商量一下。 “仁科说让多摩总业公司收回去,这恐怕办不到。对房地产公司来说,这种有毛病的公寓巧妙地脱了手,一定正感到痛快呢!……他们决不会再轻易地背上个老太婆……” “老太婆?” “俗话说,甩掉丑婆子,就是这个呀!……”山藤节子忽然自暴自弃起来,口气里充满了自嘲的态度。 “那些无法修理的缺陷公寓,或者那些住户杂乱、年久失修的公寓,不能像自己的私宅那样改建,于是只好卖给别人,巧妙地卖出去再更换新房。冤大头再把它卖出去,买主怕声张以后,反而卖不出去,所以很多人就默不作声,这样卖来卖去,最后背上这个丑婆子的人,只好自认倒霉了……” 那一次,楼上607室噪音太大,她去提抗议时,学生们曾嘲笑山藤节子说:“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个老太婆呀!……” “这可真是,老太婆背了个丑婆子!……”这话实在太难听了,她没有说出口。 从那以后,播放唱片和打麻将的喧器声,一直持续不断,近十几天,好像吵闹的时间有所减少,骚搅程度似乎有减轻。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她们满脑子,都在考虑漏水问题而产生的错觉。 607室的日比野和他的同伙们,曾经对山藤节子无理取闹,在电梯内侮辱了她,从那以后,节子在走廊里走路时,总是随时小心,打算再发生类似情况,就立即报告警察,然而,后来却再也没有碰到日比野一伙人。 多摩总业公司说不定连楼上住户的事情,也了解得很清楚。正因为有这些情况,多扉总业才杀价,硬塞给她便宜的房子的吧?想到这些,山藤节子觉得这是肯定无疑的。 节于的脑子里,浮现出仓石经理精力充沛的神态。她去多摩总业公司正式签定合同时,他连面也没照。他听到别的职员叫而转过脸来时,山藤节子从屏风的缝隙中,注视了好一会儿。五官端正、轮廓鲜明的大脸盘,被太阳晒得黝黑。体格强壮,身穿一套漂亮的条纹西装。他精力旺盛,充满自信,毫不顾及地践踏着弱者…… 山藤节子轻轻地吐出一大口闷气,似乎要把内心的怨恨怒火,全部喷向他那个神态。 “我想他今天去多摩总业公司回来得晚,就热好了现成的饭菜。” 德枝向女儿投去一瞥慰抚的目光。近来,德枝连白天也常卧床,今天这样,就显得对女儿格外关心,山藤节子只好暂且打起精神,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刚把煤气灶点着火,门铃响了,山藤节子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门口。 “是谁呀。” “我们是川崎警察署的。” “……”山藤节子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关于前几天发生的事件,想了解一下……” “又是那件事情!……”山藤节子自言自语地说着,没摘安全链把门开了个缝。 门外站着两个30岁左右、穿西装的男人,前面的那个人,出示了警察工作证。 “在您晚上正忙的时候来拜访,实在对不起。”警察态度诚恳,微彻低下了头。山藤节子没办法,只好摘下安全链,把二人让进屋门口。 自从发现户波科长的尸体以后,警察已经到公寓各住户,询问过两次了。 “难道还在査问吗?” “不,今天有件事情,特地想请教一下山藤小姐……” “我?……不过,上次我已经都说过了。我不太……” 警察们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些情况,接着改换语调问道:“山藤小姐是从多摩总业公司那里,购买的这套公寓吧?” “是的。” “那么,您应该认识多摩总业公司的仓石经理啰?” “见过一面,不过……” “是这样的,”说完,警察似乎又改变了询问方法,“户波科长死亡的5月22日晚,仓石经理是约定,要到您的府上来拜访吗?” “我府上?是这里吗?……”山藤节子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看着两个警察点了点头。 “仓石经理这么说的吗?” “啊,是的……” 山藤节子怀疑地歪着头,表示摸不着头脑。但她心底里涌出某种紧张感。 “总之,请先进来吧。” 地把警察让到了起居室,指着小房间里的德枝说:“是我母亲,正在休息,对不起。” 三个人在沙发上相对坐下后,警察先开了口:“22日傍晚,仓石经理是不是曾给您打电话,说他要来这里,或者他是不是实际上曾来过?” 山藤节子喘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首先我不明白,仓石经理为什么要到我家来。” “噢,是这么回事。他说想谈一下,关于这套公寓的事情。因为房屋漏水,您曾向他们提出意见。仓石经理说一直想和您好好谈谈,但因别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始终没有抽出时间。那一天他本来打算到平冢去看地皮,但是由于傍晚天气变坏,也就没有去。于是空出一段时间,他就突然想要来见您了。” 第41页 “是几点钟?”山藤节子不解地问着。 “据说是傍晚6点钟,他开着自己的轿车,离开了多摩总业公司,6点5分左右到达这里的。” 警察说出如此准确的时间,看来仓石已经接受过警方人员的询问。户波科长之死,虽然还没断定,是事故死亡还是他杀,但由于某种原因,仓石可能已经受到了怀疑,正在搜寻旁证。因此,他才说那天晚上,自己访问了山藤节子。 “真是奇怪!……我根本不知道。仓石先生说见到我了吗?” “不,不是那样的。他说6点钟您可能已经回家,就直接来了。虽然不知道您的电话号码,但因为这套住宅,曾经属于自己的公司,所以记得房间号,按门铃的时间,大约是6点7分到10分之间,按了四、五次,好像当时没有人,只好改变主意离开了。” “仓石先生后来又去干什么了呢?” “据说直接回鹤见他自己的家了。” 户波荣造的死亡时间,似乎是22日下午6点到8点之间,看来,仓石的反证还没得到证实。 “6点7分到10分之间,您家里没有人在吗?”警察看了一眼德枝。 “那时候我还没有回来,”山藤节子回答说,“我平时都是5点半左右离开工厂的,但是那天……” “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是的。为了公寓的缺陷问题,我去找上司仁科股长商量了。平时有事常和他商量。” “在工厂里吗?” “不!……22日那天,股长说要到6点钟左右,才能结束工作,我一直等着他,然后一起离开了工厂。谈话是在登户车站旁的咖啡馆里……大约待了一个小时,又一起乘南武线。仁科先生在武藏野线的沟口车站换车。后来,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那么,您到家的时间是……” “可能快八点了。” “那段时间里,您母亲也外出了吗?” 在山藤节子说话时,德枝已经掀开了被子,穿着衣服出来说:“不,我一直在房间里。”德枝回答得很干脆,“我一直这样躺着。即使不躺着,腿也不好使,所以,门铃晌了也不能马上出去。慌慌杧忙摔倒了反而不好,所以,我孩子说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可以不用理会……” “母亲一个人在家,我总有些不放心。”山藤节子补充说,特别是受日比野侮辱以来,节子让德枝一个人在家守着,假装家里没人。节子和母亲商量好了,按门铃时的按法。 “原来是这样。那么说,22日晚上您母亲是在家了,您还记得6点7分到10分之间,是否有人按过门铃吗?” 两个警察认真地看着德枝夫人,山藤节子也用独特的、锐利目光盯着母亲。 “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德枝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我真想不出仓石经理,会突然到我家里来。”山藤节子抓住理似地说。 “本来么,发生漏水是5月10日过后的事情,从那以后,我曾多次到多摩总业公司去,经理是总声称不在,让年轻的职员来对付我……那个经理说和我直按谈谈,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有这种诚意?……而且,要是仓石先生6点钟时来找过我,认为我没在家就回家了,那么,8点之前他不可能再到这里来呀!……” 山藤节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奇妙地、慢声细语地低声念叨着。 “8点钟之前又到这里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警察立即抓住话头询问道。 “8点钟之前,当我回到这里时,在公寓门口,看见了仓石先生。” 两个警察很快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那是怎么回事?” “我刚到门前,便看见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半地下停车场里跑了过来,朝着停在外面路边的汽车跑去。当时天下着大雨,他却没打伞……另外,门前的停车场还留有空位置,我心里想,这样的天气,为什么不把车停得再靠近些呢?一边如此想着,勐一看他的脸,原来是多摩总业公司的仓石经理。” “你看清楚一定是仓石先生吗?”两个警察仔细确认。 “擦肩面过时看到的,我想大概没错。不过他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我。反正他也不太认识我。” 警察又交换了一下眼色。当目光再次转向山藤节子时,脸上流露出不满和有些怀疑的神色,埋怨她有如此重大的情况,为什么不早说。 山藤节子明白了这些,推诿地说道:“我完全忘记了,因为我想这件事与仓石先生,根本没有直接关系。” 户波之死究竟属于他杀,还是事故死亡,一直没有确切的结论。如果属于他杀,那就将会更加怀疑仓石了平。自25日以来,仓石几乎每天都被叫到川崎警察署,接受刑事科长有行和股长小林,没完没了的持续询问。 然面,他坚决否认犯罪行为。关于5月25日夜间的反证,他只是反覆重复最初的申述。6点钟,他一个人开车离开公司。他把汽车停在了京滨公寓前院的停车场上,在507室门前按了四、五次门铃。由于没有人回答,他认为屋里没有人,就回到车里,直接回家去了。当时暴雨滂沱,道路严重阻塞,回到鹤见自己家里时,已经是7点15分。无论在京滨公寓,还是在途中,他没有遇到任何人。 第42页 关于山藤节子在同一天夜里8点之前,曾在公寓前院,看到自己的证词,他断然否定说:“混蛋,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我在7点15分回到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这一点我家属可作证。说我又到京滨公寓去了,那根本不可能存在。山藤小姐一定是认错人了。” 此外,追问他对户波荣造的动机时,仓石反倒打开架势,昂然说道:“对于户波科长提出的难题,我的确是感到束手无策。如果按要求去办,那就得赔钱。可是,如果无限期他延施工,那我们在经营方面,就越发陷入困境之中了。我们本想努力在有限的土地上改环境,以比较低廉的价格,提供给渴望得到住宅的人们。但是当地居民认为事不关己,希望那里保持现状。市政府不仅不帮忙,反倒把国家和自治团体应该做的事情,全部推给土地开发业者。因此,地皮才一个劲儿地涨价。都是以我为中心,户波科长就是典型的代表。对于他,我真是一腔愤怒,无可发泄。……但是,我绝对没有杀他!……” 第六章 夕阳下的空宅 1 高高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白云,在夕阳照射下,云彩背后隐现出淡淡的绯红。从半开着的玻璃窗户外面,吹进来的阵阵微风,带着海潮的馨香,传来了无声无息地降临的秋意。如果打开面向大路、朝着大海方向的窗户,肯定会吹进清爽的风,但是这却必须克制。前面的大门和窗户一律紧闭,他们必须时常做出生动的伪装,显出这座古老的别墅,已经长期无人居住,是一座“空宅”。 奈良井的自行车也特意推到房后隐藏起来,而不敢放在门前宽敞的空地上。 奈良井首次坐在无人居住的那间昏暗的西式房间外凸的窗台上,听到厨房里传出锅盖落地的声音,把头扭了过去,问道:“要我去帮忙吗?” 厨房里亮着萤光灯,从里面传出来砂原真弓的轻声回答:“不……不用了,马上就做好。” 随着轻声哼喟,一股像是煮豆子的香味飘了过来。奈良井禁不住露出微笑,接着又转回脸,仰望着初秋的黄昏——这正是最适宜观赏秋色的时刻。 “已经是九月份了!……”从他第一次敲开这家的门,已经过了三个半月,他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慨之中。 5月22日那个难忘的夜晚,他被雨淋得精湿,加上胃痉挛发作的折磨,无论如何,再也骑不动自行车了。于是,他来到这座透出昏暗灯光的住宅,拼命地求救。 那时,真弓和她的女友伊藤凉子两个人,把奈良井抬进了这间西式洋房内。她们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脱掉湿衣服,给他穿上洁净的睡衣,裹上了清洁的毛巾,并且搬出一只旧电炉给他取暖。 奈良井的症状,幸好不是食物中毒,休息了一、二个小时之后,因为疲劳和体力的消耗,而发作的胃痉挛症状,慢慢出现了好转的徵兆。 他担心回家太晚,家里人放心不下,提出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时,两个姑娘四目相视,似乎感到很为难……当然,那个时候奈良井他还不知道,她们的姓名和年龄,只党得她们是20岁出头的姑娘。他甚至暗暗地感到可疑,不知道这两个年纪相仿、但长相不同的人,究竞是什么关系。 伊藤凉子不好竟思地推辞说,这家的电话坏了,接着冒雨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替奈良井打了个电话,这时,砂原真弓给他热了牛奶,一边劝他喝,一边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用不着叫医生来吧。”受照顾的本是奈良井,可两个姑娘反而道歉,他更觉得过意不去。 后来,奈良井就打了个盹,清晨3点半左右才醒来,夜里的暴雨已经停了,从窗帘缝隙向外望去,天空已经微微发白。 两个姑娘睡在厨房尽头的小屋里,发现他醒了的真弓也起来了。他的工作服已经用电炉烘干了。奈良井穿上衣服,骑上自行车。 真弓一直送到大门口,他在乳白色的朝雾中,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身体虽然软绵无力,但精神却显得分外清爽,不仅如此,他每一次吸入清晨的凉爽空气,内心都觉得十分激动,他预感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六,他身体康復,下班后提着一盒点心,特意来到她们家。奈良井在川崎冢越的一家塑料厂工作,星期六不加班时,下午两点就可以离开厂,四点之前就能回到木更津。 他到这里来,本来是为了感谢上次的救命之恩,但他却受到姑娘们的茶点敫待,出乎意料过得非常愉快。这时他才问清楚她们的姓名和年龄,伊藤凉子23岁,砂原真弓24岁,两人都还独身。奈良井只有27岁,虽然已经成家,但大家聊起天来,仍然都感到是同一时代的年轻人,关系因而立刻融洽了。 从那以后,大体上每逄星期六,或者别的下班较早的日子。他都要到真弓她们那里坐一会儿,结果,每次都要在那里待上半天,有时还要吃三明治和便餐。等到回家的时候,也就经常和乘最末一班轮渡到家的时间差不多。奈良井平常并不好聊天,但与真弓她们聊起来,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回想起来,从君津到川崎,自从乘自行车、轮渡、磨托车花费2小时10分钟,开始上下班以来,他觉得好像已经忘记了,与别人交谈的乐趣,回到家里,身心已极度疲劳,只想早一分钟钻进被窝。星期日也无精打彩的,大多是睡懒觉。在他的生活中,和家里人交流感情的事情,似乎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43页 通过多次访问,奈良井也逐渐了解了真弓,她们的生活状态。这所房子的一楼,有宽敞的起居室,二楼有两个放床的房间,然而她们没有住,只占用了厨房旁边那间类似小贮藏室似的小屋。此外,他最初来这里的夜晚,她们没有叫医生,反而屡屡向他道歉。 另外,电话机虽然放在门厅,但她们却特意到外面打公用电话。这一如原因他都明白了。 “您请来吧。”真弓在厨房里喊他。 奈良井进去一看,厨房的餐桌上摆着腊肉、豆汤、法式面包,还放着一个玻璃盘,里边装满葡萄。葡萄是他来的时候,从路边小店买来的。 “我总受款待,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做起来都一样,而且,我一个人吃无滋无味的,我倒很想感谢你呢。”真弓爽快地说着,那双眼角下垂的细眼笑了。 头髮前面留着刘海,后面编成一条辫子,面孔白皙,没抹油脂,眼睛和嘴角显得和蔼可亲,从她的模样里,根本看不出她的那种生活方式,使人联想到的古怪现像。 “伊藤很好吧。”奈良井拿起了汤勺,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历。正在学习绘画的伊藤凉子,两周前——即8月中旬,又到巴黎去了。 “她呀,只有在忘了的对候才写信。”真弓苦笑着,脸上显出酒窝。 “在巴黎也像现在这样住空宅吗?” “是锕,谁知道呢。她说巴黎也在展开强住空宅的运动。她信心十足,就跟朋友们一起去了。” “强住空宅”这句话,是奈良井和真弓她们相识以后,他才首次听说的,据说大致相当于“霸占空房”或“强行居住空房”等等意思。 真弓和凉子分别出生在北海道和北陆地区,两个人都是东京美术短期大学的毕业生,真弓研究染织,毕业后想要开扩眼界,进一步深造,于是只身去了英国。当时正值1976年,伦敦轰怎烈烈地,展开了强行居住空房的活动。真弓也和那些空房间的居住者,混在一起生活。凉子从巴黎到伦敦旅行时,在真弓的“家”里,居住了两个多月,两个人成了朋友。 在英国有数不清的空房,据说共有85万户。半数以上是大伦敦议会和地方议会,所下属的公营公寓。政府虽然制定了计划,淮备拆掉这些古老建筑,重建高层住宅区,但由于通货膨胀和预算不足,却迟迟动不了工。有的住房有时竟然放置五、六年而无人居住,空房居住者们就住这些空房。 另外,也有人占据长期无人居住的个人空房。据说当时空房居住者,一共超过10万人。他们当中有英国人,也有外国人。他们同病相怜,都是无家可归的穷苦人。他们集体居住在变成空宅的大型公营公寓里,互相关心,形成一个真像理想国似的市镇。 “可是……会不会因侵入民宅而被捕呢?”奈良井最初曾问过这个问题。于是,她们好像很愉快似地,高声侃侃而谈起来。 “这才是英国的有趣之处呢!……根据英国的法律,空房居住者不是罪犯。擅自住进属他人所有的空宅,构不成犯罪。自1381年以来,到我们在英国时的1978年,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六百年的歷史了。” 如此说来,1381年理察二此制定的“伴随暴力的侵入法令”直到今天仍然有效。 法令中规定:“除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利用暴力的温和者外,英王禁止侵入任何土地和住宅。”反过来说,这条法令可以解释为;在没有使用武力和威胁、以及没有破坏门窗的前提下,从敞开的大门和窗户,或在不妨碍治安的条件下,打开锁进入空宅,都不是“伴随暴力的侵入”,因此不受处罚。空宅为人占住的房主,可以向法院提出民事讼诉、要求归还,但在判决未下达之前,不能强行赶走侵入者。 因此,英国的强行居住空房,作为一种普通的市民运动,继承了17世纪以来的歷史。 “实际上,空房居住者绝不无缘无故损坏房屋,他们反而要修门窗合页、粉刷墙壁,互相关心,共同生活。” 两个人似乎都很怀念,当时在伦敦的生活,她们眼神里充满了朝气,相互对视着。 前年,她俩先后回国,在日本也开始“居住空房”。 “在日本,这样的伙俘还不多,但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总有一天会掀起一场运动,不是吗?……据说全日本有300万户空房。尤其是最近,公司和自治团体建的住宅区,因为交通不便、房租过高,结果无人居住,有的一连空好几年。将来我们要在那种公营的空房里,集结许多的空房居住者,建立一个和平的共同体。咱们日本将来也会有那么一天,这种事不受法律制裁。反正也是房主不用的空房。我想,如果国家和社会能够互相宽容,日本的住宅问题,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 和真弓比起来,凉子更像个理论家。她眼里闪烁着光彩,十分认真地讲了上面一席话。她们希望自己的这种想法,能够成为一个向日本传播,利用空房的英国传统生活方式、思考方式的开端。 真弓在热汤时,刚点上的火,很快就拧灭了,奈良井见此情景,忽然想起来,就问道:“会不会断电或断煤气呢?” 第44页 “在英国有明文规定,无论对任何民房居住者,都必须供电、煤气和水。尽管如此,在与伦敦议会磋商、撤离住房问题时,他们也曾经威胁说要断煤气。——不管怎么说,反正由国家掏钱,大家用起来都满不在乎。但是在日本,多半住在个人听属的空房里,必须尽量少用。” 他们使用煤气、水和电时,确实在尽最大努力节约使用。钛连不常到这里来的奈良井,也看到了这一点。 这是为空房房主着想,但同时也是空房居住者的聪明所在。这类别墅,电气费大都在银行户头自动交款,钱数不多的话,空房房主不太介意就过去了。她们绝对不使用电话,也出自同一理由。据说以前就有过这类教训:有个空房居住者,冬天居住在与世隔绝的箱根别墅时,因为疏忽,给市外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费用加在了基本费用之外,引起了房主的怀疑,发现了有人擅自居住的事。 “今年夏天,看来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奈良井稍带苦笑地说。 “是啊,我原以为署假期间最危险。”真弓轻轻摘了一颗葡萄,语调平淡地回答。 这座古老的别墅,看来还是在酎近海岸,最适宜游泳和赶海淮吋修建的。如今再稍往南一点,到处都是房总半岛的漂亮的海水浴场。因此,在夏天时,别墅主人到来的危险性最大。真弓他们是从今年二月份,来这里居住的。真弓每周有三天时间,要到千叶染织工艺家的作坊里去当徒弟,另外两天要转四家,给人家当英语家庭教师。这似乎就是她的全部收入来源。 “天气变冷以后,说不定更能安心居住了。” “我虽然不想总是长期住在一个地方,但在找到另外的合适空房之前,只好住在这里了……” “我想起来了。我回家途经的小山顶早已平整好,盖起了50幢左右、火柴盒似的住房,但是根本没有买主,已经空了1年多。住那些空房也许更放心。” 不仅公共团体的,私人住房也一样,盖起来后无人居住的住宅区、公寓,还有卖不出去的住宅相当多。就是在大城市的中心,也可看到肓斑似的遗弃了的房屋。在疗养地,有很多别墅和简易房屋,一过了季节、就紧闭大门没人再来。 这样一想,奈良井再次深深地感到,日本简直到处都有空房,这些空房反正不住人,也要老朽坍塌,无家可归的人们,悄悄地在里面居住、生活,恐怕也不算罪过吧!……奈良井也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了。 “总之,我和凉子约好,在她回来之前,我一个人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真弓说话的声音很沉,但充满了愉快。 忽然,她盯着奈良井的面孔问道:“你以后仍然继续跑远道上下班吧?”她皱起眉头,似乎不大放心,也许又想起了5月里那个夜晚的情景。 “没别的办法呀。”奈良井说着,深深地嘆了口气。 “我已经盖起了自己的房屋,决定盖房的时候,我就做好思想准备了……” 他在君津市南郊买地皮盖房子,是在三年半之前,也就是1977年4月。当时他才24岁。一个高中毕业的工人,打算盖一所房子,年纪也许过于年轻。但正因为年轻,才能吃点苦,而且,他和他的家属都一致认为:尽快筑起自己的小窝才是上策。他家里有妻子和两个女儿,还有他的老母亲,一共5口人。他们原来住在川崎的一座公寓里,母亲和大女儿的哮喘一年年加重。妻子于是恳求他,希望能在空气新鲜的郊外盖座房子,种个菜园,悠闲度日。 奈良井21岁时,和在同一个工广的女朋友结了婚,如今已有两个女儿,一个6岁,一个4岁。三年以前,他每年收入只有260万日圆,如果想盖座独院,带上一个可供种蔬菜的庭院,那就必须下决心,迁到很远的郊外。于是他们看中了渡过东京湾对面,和川崎遥遥相望的房总半岛。 当时,君津市的山脚下,还没有可供盖房的地皮,他直接找到农户交涉,买了60坪大小一块耕地。为了节省建筑费,每到星期天,他就和妻子乘轮渡过海,用铁锹平整土地,盖起了一座总面积约有75平方米的二层小楼。地皮每坪5万日圆,建筑费每坪25日圆,合计共用了900万日圆。他准备了200万日圆的定金,科用公共资金借了500万日圆,又从银行借了200万日圆。这样一来,他和银行签定了贷歒合同,每月偿还31000日圆的贷款,犮奖金时偿还14万日圆。 奈良并的月薪包括税金在内,现在大约有18万日圆,每月偿还贷款以后,生活绝不富裕。但是,更为严重的问题,就是他每天都必须飘洋过海、远距离上班。 “不过,我能买得起的地皮,确实也只能是那一带。再加上乘轮渡上下班,要比绕东京站坐火车便宜,而且也节省时间,还可以每天沐浴在海风里,开头真是信心百倍,觉得这吋真是个绝妙的地方。实际上,同我刚上下班时相比,目前这一带上下班的人员,已经增加了5倍多。” “有没有停航的时候呢?” “那倒没有。那条航线绕东京湾边缘航行,通航率高达97%,行船也很平稳,所以,乘船时睡睡觉倒也满不错……然而,长期以来,甚至连自己还没觉察到,整个身心实际上早已疲急不堪。” 第45页 早早晚晚,像活塞一样,每天往返于家和工广之间,生活简直就像是为了上班跑路一样。说得夸张一点,这种精神上的疲惫,真是比任何事情,都令人难以忍耐;而且,他不仅在年轻的时候,必须这样做,即使是在25年后还完贷款,也就是他年近五旬的未来,也还将持续这种状态…… “唉,没有办法得啦!……”奈良井摇了摇头,又无力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好啦,别想那么远,还是好好干吧。我家里,除我以外都是女的,作为一个男人,我为家庭作出牺牲,也是迫不得已呀。” 然而,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他并没想到过“牺牲”。 “要是累了,随时都可以到这里来休息。” “嗯……我已享受到这种愉快了。” 他脸上浮现出近来少有的天真笑容,朝真弓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表,已经傍晚5点15分了,但晚霞仍然十分绚丽。 “那个……我能够再多待一小会儿吗?”奈良井向女人恳请着。 “请您再多坐一会儿吧!……”真弓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 奈良井感到身心轻松,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顺手把手指碰到的报纸拿了下来。架子上放着许多杂乱的东西,摊在一起的这张报纸,正是一周前8月3日星朋日的晨报。 真弓洗刷餐具时,他翻开报纸看了一眼。有时候需要加夜班,很晚才回到家里,他实在没有精神看报纸。他的生活与世隔绝,三、四天也许不一定翻翻报纸或看看电视。所以对他来说,这张一周前的报纸上登的新闻,他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家也没定报纸,只是真弓有时想起来,从车站买回来一张。其余的日子,似乎只是靠收音机凑合。 中间一页上有特别消息,登载了三个尚未破案的事件的经过和说明。这三个月来,东京、川崎、千叶三个城市里发生了三起横死事件。至今都没破案。 尤其是在川崎公寓,发现市诚市开发科长尸体一案,至今已经过了整整100天,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没有査清是事故死亡还是他杀。一段时间里曾经发现重大嫌疑犯,但是,因为缺乏确凿证据,侦察触到暗礁而毫无进展…… 奈良井的视线渐渐被吸引住,一行行看了下去。他的面孔本来就消瘦而憔悴,这吋显得更加苍白。他咬紧薄簿的双唇,心情紧张使表情顿时呆滞。 “餵!……”真弓解下围裙,有些腼腆地注视着他,“我想请你看一看昨天刚刚画好的一幅印染画稿……好吗?我想听听一个与绘画和染织,毫无关系的人看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奈良井抬起仍在发呆的眼睛,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憋了半天才说:“能不能把这张报纸给我?” “当然可以了!……”真弓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02 “日趋贫困”这句话,仁科秋雄时时想到它……不,也许应该说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他切切实实地体验到这种危机感的时候,是进入了9月份,早晚的凉气,突然侵入肌肤的时节。 自从6月1日,他被调到位于东京大手町的的矢纺织总公司营业部上班。上班从梶谷家里乘东急田园都市线,然后再换两次地铁,路上要花费一个小时。因此,他再也无法为自己的家的位置感到骄傲。因为在登户工厂上班时,从工厂回来,只乘20分钟的电车,就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城镇。 这其实还只是小事一桩,仁科秋雄自从进入公司以后,就一直在工厂工作。对他来说,突然被调到总公司工作,从各种意义上,都产生了许多麻烦。 总公司的上班时间,规定为上午9点至下午5点。但是,营业第一线工作成堆,很难按时下班。白天,整天都得跑到衣料厂家和老主顾贸易公司那里去,与这些加工厂家的负责人和设计人员反覆交涉。傍晚过了5点,好不容易才回到公司,可还要填写帐目,整理单据。晚上也不得闲,大约每周都有一、二次忙于接待客户。 离开公司,办事和交际日淅增多,个人花销不可避免地增加了。有时要坐计程车,有时要喝咖啡。公司虽然备有盒饭,但外出在外,往往只好在饭馆里吃午饭。 总公司的营业员穿着考究,服装一尘不染,零星费用似乎也不能一一找会计报销。不管他们的内心如何想,大家都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仁科秋雄也只好仿效他们。 到东京上班总要多费些钱。对此他虽然早有精神准备,但实际却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设想。自从开始偿还贷款以来,在登户工广上班时,仁科的零用钱,每天只有500日圆,一个月15000日圆。征子分二、三次把这些钱交给他。但到东京来以后,增加一倍,需要3万日圆,而且,仁科秋雄还得直接从工资中扣下了。尽管如此,不过半月就所剩无几,他只好再向征子伸手,而且,还必须听她没完没了的怨言。 虽然他从早到晚,都忙得团团转,但是,营业员却没有加班费。所以,6月25日他领到的工资是176000日圆,和在工厂时相比,少了3万日圆左右。当然从中还要扣除还给互助金的钱,因此,实际领到的,只剩下不到161000日圆了。 第二天还要按月偿还住宅金融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贷款,再扣下仁科秋雄的零用钱,剩下的只有不到8万日圆钱。一家4口人根本没法靠这一点点钱活着。 第46页 征子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决心从6月中旬,就出去做零工。仁科本来就不同意妻子外出工作,孩子们也表示不满。 “你们这么不听话,还怎么过下去呀。近来,报纸上常报导,说大约有20%负有住宅贷款家庭的主妇,都出去工作了,我倒并不想工作,但也不能只依靠你爸爸一个人呀。” 征子变颜变色地顶了回去。在他听来,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在教育他。 也许是反映了贷款时代的现状吧,报纸上的徵聘gg和随报纸送来的传单上,到处印满了“主妇临时工”或“紧急招收妇女临时工”一类的启事。大多是要招聘办保险金的外勤人员,以及超级市场的出纳员或是咖啡馆的女招侍。然而,征子不愿意去做,那些抛头露面的工作,她想物色一家公司,来去做临时工作。 结果,她在相模原市一家机械零件制造厂的职工食堂,找到了一份工作,自己去谈好了有关事宜,工作时间是上午9点到下午2点,一共5个小时,每小时工资450日圆。 “去相模市上班,单程只需要30分钟。与的矢纺织公司的方向正好相反,所以也不必担心,会遇到纺织厂的人让别人疑心。一天2250日圆,如果每月上20天班,那就是45000日圆,算起来比你的加班津贴还多呢。”征子不服气似地说。 尽管如此,6月份仍然是超支了,不得不动用了少得可伶的存款。 7月10日公布的奖金减少到1个半月工资的数,而且要以公司内部储莕的形式,冻结1个月的钱。由于衣料公司倒闭了,公司蒙受了1亿日圆的损失,财政十分絷张。5月末以来传闻的消息,不幸而被言中,出现了最坏的结果。 面临7月26日,偿还住宅贷款的日于,仁科秋雄从公司的互助金,借来20万日圆,再取出所余的全部存款11万日圆,到银行付了发奖金时,应该支付的305000日圆的借款。 互助金借款不收利息,但必须从借款的第二个月起,每月偿还1万日圆。 8月份,以公司内部储蓄形式冻结了的奖金,好容易才允许取出相当于1个月工资的部分,发给了职工一个月工资的数额。仁科秋雄急忙取出了20万,存入了几乎一文不剩的个人储蓄户头。从互助金借的钱,每月要从工资中扣除1万日圆,因此,当仁科秋雄8月份领工资时,工资袋里只有15万日圆多一点。 从7月份开始,除星期日和星期六以外,征子每天去做钟点临时工,的确挣了45000多日圆,可是,当她外出工作后,不知不觉地也增加了一些花销,而且,又顾不上像从前那样,对于家庭的每一细小开支都精打细算。所以工资这部分,并不是都能用来补贴生活费。而仁科秋雄的花销呢,3万日圆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结果,总的说来还是得靠取存款。 接着到了夏天,仁科秋雄做了一套新西装,又买了一双皮鞋。他过去长年累月,都穿着工作服和运动鞋上班,原来的一套夏季西装,几乎没有机会穿用,放在西装袋里堆在壁橱里头。找出来一看,衣料已经发黄了,衣领正面,还带着几块油污。纺织公司的营业员,总不能穿着一身带油污的西装,去和服装设计师和贸易公司这一类客户们商谈业务呀! 9月份时,仁科家的存款只剩了10万日圆。而他除了要偿还住宅贷款以外,还必须继续归还互助金的借款。而且,征子一入9月份,就早早地感冒了一场,躺了一个多星期,所以临时工也休息多了,很难指望再像七、八月份那样的收入了。 “你说这个月,还能过得去吗?” “如果继续偿还贷款,看来是十分困难了。估计终有一天,要出圈子!……” 仁饵那种较弱的秉性,又开始不断冒头。近来,他那种不顾一忉,只是悲观地认识问题的倾向越来越严重。而且,对于企图摆脱困境的人来说,“认为无可救药”的这种内心的虚弱,可能是最大的故人。 9月25日午休,发下工资袋以后,在营业部门工作比仁科高二届的簑岛,满面红光、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他也是5年前从登户工厂调来的。 “须藤10月份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是登户的那个傢伙吗?” “是呀,他也该到了上套拉磨的时候啦!……”簑岛晃动着田径运动员一样,结实的宽肩膀,愉快地笑着。 须藤和簑岛是同一届学生,曾长期在登户工厂当股长。在工厂工作时,和仁科秋雄的关系很好。20多岁对曾结过一次婚,但不久之后就离异了,直到现在40多岁仍然独身。这次与上司亲戚的一个姑娘定了婚,准备在今年10月份举行结婚仪式,仁科也收到了请帖。 “在这个行业部门里,山田、你和我都是登户工厂来的。”簑岛的手,轻轻拍着仁科秋雄的肩膀,他预感到一种不安。 “咱们分别向他祝贺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咱们三人凑钱,送他一件像样的礼物。你看如何?” “是啊……” “送他件陶器作纪念吧,我可以去买,你看……”簑岛的身材高大,平时对这种事很是认真。 “估计要多少钱呢?” “看来,现在每人至少得出1万日圆吧。” 仁科本想安排一下,抽出5000日圆来应付,工资刚发下来,又不能说没有钱。 第47页 当天晚上,他和科长一起,接待贸易公司的人,在银座吃了饭以后,又一起游逛到新桥。 10点半钟前后,仁科秋雄和他们告别后,向新桥车站方向走去,忽然听到在昏暗的马路上,有人喊他的名字,“仁科……这不是仁科老大哥吗?” 三个人脚步蹒跚地跑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仁科也无限感慨地喊了起来:“啊,北见……臼井,还有佐佐木……都聚到一起了。” 在上田大学读书时,这几位是低年级的同学,同属于篮球部。这时他才想起来,他曾收到了一个请帖,说是在新桥的中国餐馆,召开篮球部的队友会,那原来就是今天呀。 “老大哥,听说你今日工作忙,脱不开身……是吗?” “是啊,因为有一个会,无论如何也要参加。” 其实,今晚接待客户,纯属偶然巧合,仁科秋雄覆信表示不能参加队友会,本来与此毫无关系。 “工作结束了吗?”其中一个叫北也的小伙子,环视四周后悄悄问道。仁科在校时很喜欢他。 “嗯!……” “那么,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现在正要去新宿。” “好容易在这儿遇见了,哪能让您就这么熘走呢。” 几个人东一言,西一语,仁科秋雄还没找到适当的藉口,就被左右搂住了肩膀,另一个人抬手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到新宿后,他们钻进歌舞伎町,仁科带着三个小伙子,进了一家以前曾去过二、三次的洒馆。这三个人在建筑、钢铁等行业工作,经济状况比仁科秋雄要好得多。但是,仁科既然是和三个低年级学生在一起,只能是他先请他们的客了。 老闆娘还清楚地认得仁科秋雄。他们一边热热闹闹地淡论着学生时代的往事,一边喝酒。长期以来,一直压抑在仁科心底里的忧郁,也似乎慢慢融化了。他沉浸在意想不到的舒畅感觉之中。这一年半以来,他记不清楚,究竞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陪客之外,自己还在外面喝过酒。 北见抬起身来,说道:“现在,请到我常去的小馆子去吧。” “啊,时间还早着呢。”仁科拦住了他。 “人的一辈子,就是苦难多磨。听天由命吧。”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伸手拿起了北见放在柜檯上的香菸。 “我抽一支。” 迁到新居以来,18个月一直戒菸,现在他像突然越过障碍一般,一下子破除了这一禁令。北见赶紧打着了火。 紫色烟雾吸入肺腑时,仁科秋雄感到轻微的眩晕和噁心,同时清清楚楚地感到,似乎某种理想破灭了,再也不可能挽回。 那天晚上回到家时,他的工资口袋里,只剩下125000多日圆钱。本来,他还应该从中扣除第二天必须还给住宅金磁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贷款钱51000多日圆,然后再留出自己的零用钱3万日圆。可这个月经这么一扣,就仅剩4万日圆了。他实在不忍心把这么一点点钱,作为一个月的生活费交给征子。同事结婚的份子钱,和今天临时请朋友吃饭的花费,他没有告诉征子。至于喝酒,他只说是公司里接待了客户。 仁科秋雄从自己的工资袋中,只拿出还住宅贷款的5万日圆,把其余的75000日圆交给了征子。再加上她做临时工挣的35000日圆,这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只有11万日圆。 仁科的口袋里只有5万日圆,如果第二天把它转入金融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户头,他手里就一干二净,再过一天,就又得朝征子要零钱。可是,他很清楚妻子的难处。 第二天,26日,仁枓先把17294日圆,按时转入了川崎的指定银行户头,还了住宅金融公库的贷款。至于横滨相互银行的34114日圆,他想等一、二天再说。他也知道,拖着也不一定有什么着落。但是,晚还两、三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间题。 自从1980年9月签订住宅贷款以来,恰好过了1年半的时间,仁科第一次拖延了偿还忖款。这并不是因为发生了天灾人祸,无论如何自己需要一笔钱。其实不过是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偶然因素,导致了一时的紧张。 但是,不久他就痛切地感到,越来越穷之后,一旦拖延了付款,再想恢復到正常状态,简直比登天还难。仁科秋雄的家庭,已经走上了下坡路。 03 9月份应偿还银行的贷款。仁科秋雄一天天拖下去,转瞬间竟过了1个月。本来以为横滨相互银行管理贷款的职员八十住会很快来找自己,于是他考虑了藉口,还时常想到要和八十住商量今后的办法。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八十住方面,始终没有任何音讯。 11月4日晚,10月份的付款日期,又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仁科晚上刚回到家,征子迫不及待地从走廊跑了出来,其实,近来她很少到门口来接。 “你知道吗?……傍晚的时候,横滨相互银行的八十住,突然来了个电话。” 征子近来越见消瘦,下颚突出,这时脸上更显得紧张地说道。仁科秋雄内心一惊,想到:“他到底还是来了!……” “他说:混蛋,9月份根本没有付款,10月份也只还了1万日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没付贷款吗?” 第48页 10月份勉强还了金融公库的贷款,偿还银行的钱仍然不够,这些事他没有告诉征子,一直拖到今天。 “八十住来电话了?”仁科秋雄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思忖着如何向妻子解释。 “是啊。他说已经给公司挂了电话,但公司的人说,你今天不去。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真是奇怪。” “什么。” “我明明付了款的呀!……”仁科秋雄随便撒谎。 “真的?……那他为汁么挂电话来说这话呢?” “也许记错人了吧。我明天给他挂个电话吧。”他到底还是没有向妻子说实话。 征子因为不习惯作临时工,而显得很疲劳,动作也显得迟缓无力。如果说是工作导致的沉重负担,仁科比她要大好多倍。他不想家中再发生争吵。这个怯懦的心理,促使他当时又扯了谎。 第二天,仁科秋雄来到公司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八十住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轻轻的鼻音,从听简里传了出来,对方的态度格外有礼貌,询问拖延付款的原因,仁科解释说,有几项临时花销赶到一起,答应近二、三天之内,补足9、10两个月份的不足款项。 “请您一定早些偿还。”八十住最后还特意叮嘱说。 第三天,仁科秋雄把手头的1万日圆,转到了横滨相互银行的帐户上。他希望先这样表示诚意,让银行等他发了奖金再做偿还。 又过了五天,到了11月中旬,横滨相互银行寄给了仁科秋雄一封信,信寄到了梶谷仁科的家里。征子等到晚上还没打开,在她收拾晚饭餐具时,仁科把信拿到客厅,打开看了信。 题目是“通知”,信由印刷色油墨印制而成,口气仍然很缓和。 多次承蒙关照,谨致谢意。您所签订的下述住宅贷款的偿还日期已到,但普通帐户,款项余额不足于转帐。敬请您于百忙之中,尽速将不足部分付款补齐。 另外,如果您收到这封信时,业已偿还贷款,则请您务必多加原谅。 信的内容虽然相当客气,但实质是一封傕促信。后面附有拖延欠款详表,上面记载着9、10两月的金额,并附有利息数额。 总之,“因拖欠偿还贷款,根据合同,需要交纳利息”,因此偿还金额合计为68513日圆。 仁科没等征于走过来,就把信塞进了口袋。 “什么事?” “没什么,通知以前偿还贷款的详表。”他若无其事地说。同时,他下定决心,11月份一定想办法全部偿还。 但是,等到日期临近,仍然是毫无办法。11月份又赶上出结婚份子钱和丧仪礼金,而且恰好是征子的父亲亡故7周年纪念,结果,不得不几乎取出了全部存款。 11月25日,仁科领到工资后,先扣除了第二天需要偿还的5万无,和自己暂时需用的零用钱2万日圆。把剩下的8万日圆交给了征子。如果按规定数额,返还金融公库和银行的贷款,仁科秋雄就得用这2万日圆支撑一个月。按目前的工作情况来看,这根本不够。既然没有存款了,那只有借高利贷…… 一想到这儿,仁科打消了全部偿还横滨相互银行的念头。结果还和上个月一样,他还给金酿公库17000余日圆,银行那边只还了1万日圆。 11月29日星期六下午,八十住给仁科家打电话,询问可否去登门拜访。仁科答应了,于是,他4点钟来了。仁科把他让到了一楼的大房间里。去年2月,在多摩总业公司的堀田陪同下,仁科秋雄只在横滨相互银行川支行,和八十住见过一面。前几天打电话听到他的声音,也是20个月以来第一次。接受住宅贷款的人和负责银行贷款的,也许最好不要见面。 八十住比仁科稍年轻,三十四、五岁,瘦高个子,腼腆而和气。 “好久没见了,八十住先生在川崎支行工作几年了?”仁科为了缓和紧张气氛,聊起天来。征子送完茶出去后,准是藏在厨房内仔细听着。 “今年整整八年了。”八十住说话时,伴着低微的鼻音,笑着回答。 “工作那么长时间了,难得啊!……” “是的,一般都是工作两、三年就调动了,但是也有八、九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的。” “因为您能干,支行不放您走吧?”仁科秋雄半开玩笑似地说。 “不是那么回事,而是因为和家庭有些关系。再说,时间长了,熟人也多了起来,反而更不好调动了。” 话刚停住,八十住从手提包内拿出文件,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一张表格,上面打满了宇母和数字。仁科推测可能又是用计算机,列印出来的贷款偿还详情。 “您知道,您的贷款已经拖欠了3个月了!10月和11月,您一共付了3万日圆。怛是如果金额不足一个月的数额,这笔钱就只存在帐上不拨出。最初我已经向您解释过,如果拖欠超过6个月,将由保险公司代为偿还。那样的话,偿还贷款的方法将与现在不同。您看如何?今后的情况怎么样呢?”八十住似乎在催促回答,从旁凝视着仁科秋雄。 仁科秋雄深深地嘆了口气,开始说话。他感到即使再找藉口逃避,也已经无济于事。于是,如实谈了目前工资和妻子做临时工的情况,甚至讲了生活费的实情。他答道,今后的前景,取决于公司的业务。可能性各占一半。 第49页 “那么,万一超过6个月时,该如何处置呢?” “并不一定是6个月,如果再等一段时期,确实能够好转的话,那吋可由我方,向保险公司提出住宅贷款的事故报告。但不管怎么说,最终确认无力偿还时,保险公司将向银行偿还,住宅贷款的赊欠数额和剩余部分贷款。那时,银行的抵押权转至保险公司。保险公司将要求您全部偿还,或者行使抵押权。” “您所说的行使抵押权,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就是说,请您从这里搬出去,保险公司将拍卖这所住宅。” “拍卖?……”仁科的眼睛里,浮现出家园荒废和碎纸飘零的情景。他感到不寒而慄。 一阵沉默,取暖煤油炉燃烧的声音彻微作响。厨房里征子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巨大的声响冲击着仁科秋雄的心脏。 “这话很难对您讲,不过,为了避免发生上述严重事态,不如您下狠心卖掉这所住宅,不知您觉得如何?……据说如果一旦拍卖,价钱会被压低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这就是八十住在听了仁科家内情之后,为他做出的结论。 八十住离去以后,仁科向征子叙述了谈话的内容,提议卖掉住宅。征子虽然一直在厨房里,但八十住的声音很低,因此没全部听清楚。 仁科本来以为她一定会责备他,拖延偿还住宅贷款,坚持反对卖掉住宅。然而,征子却意外地仔细倾听着,听到一半就开始用田裙擦眼泪。 “那么,把这座房子卖掉,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听完之后,征子扬起了泪水纵横的面孔,注视着丈夫。结婚以来,仁科从未见过妻子的脸庞如此悲伤。 “八十住说,现在也许还能按买价卖出。虽然住了一年半,但听说地皮的价钱也涨了三成。”为了安慰妻子,仁科自己必须乐观。 “那咱们就还清债务,到东京买套公寓吧。如今已经没有理由,再泡在这个地方。如果买公寓,可以借点钱,偿还贷款的负担,也许不会这么沉重。我们那样比较松心地过日子更好。” 他自己反受到那几句话的鼓舞,甚至感到一丝舒畅。直到这时,他还天真地认为,万一住宅贷款偿还不起,只要卖掉自己的住宅,还能翻回本儿来…… 进入腊月后的头一个星期一,仁科 秋雄提前下班,奔向川崎车站附近的多摩总业公司。他早晨已经打过电话,约好和买房时负赍的堀田见面。 但是,堀田把仁科秋雄领到用屏风围起来的接待室里,听完事情的梗概,出乎意料地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他用手推一下黑边眼镜框,说道:“哎呀,这种事情,你如果再早点说就好了。” “……?” “我们公司目前,在高津原的大规棋建筑工程刚刚开始,全部资金几乎都投入了这一工程……” “是吗?……高津原的工程,已经开工了吗?”仁科记得,他看到城市开发科长户波横死事件的报导吋,了解到城市开发科长对多摩总处公司,申请高津原连筑工程出了难题。 “是啊,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虽然受理了正式申请,但是由于新设污水处理场和加宽道路,需要花费很多计划外开支。另外,为了缓和附近居民自治会的反对,也需要出点血……总而言之,本公司目前,实在没有余力,再购买新的住宅了。” “不过,这两件事可是截然不同啊。” 开发一公顷多地皮,可能要花费几个亿。而与此相比,现在谈的问题简直是微不足道。 “为了妥当起见,能不能请您和经理商量一下,或者我直接找他谈也可以。” 然而,堀田又瞪圆那双眼睛,表情严肃地断然说道:“不用了。其实,今天早上接到您的电话之后,我想大概就是这方面的事情,我已经和经理谈过了。经理也认为,现在的时机不太好……不过,在靠近车站的东田町,有一家大林房地产公司,比我们公司还大,而且,公认他们做生意很正派,您去和他们谈谈怎么祥?” 仁科秋雄一直以为,多摩总业公司随时都会收买住宅,只不过价钱上要打些折扣而已。现在他突然感到,脚底下颳起了一股冷风。 他接着又询问了,大林房地产公司的情况。 第二天9点之前,趁仁科秋雄还没上班,两个职员来到了仁科家。一个显得十分精通业务的中年职员,仔细査看了泥沙坍塌处的挡土墙。 “这不是因为挡土墙偷工减料,而是邻居强行修造车库才弄坍塌的。邻居佐田也承认,讲好最近要彻底修缮。” 仁科拼命解释,5月份以来,佐田一再表示就要开始修理,可事到如今,却连一个泥瓦匠的人影也没有见到。发生坍塌之后,一直只能用木框勉强支撑着。后来没有再出现新的坍塌,简直令人感到奇怪。如果正式提出诉讼,仁科肯定能打蠃官司,可目前仁科早已危机万分,根本没有这种余力。 大林房地产公司的职员,屋里屋外巡视了一遍之后,给房屋估价1700万日圆。这个价钱还不是公司的收买价格,而是登在报纸广吿上寻找买主。 “地皮确实上涨了三成,但是谁都知道,建成后住了一年半,住房要降价一半。再说,这个挡土墙可是个大问题呀!……而且人们都最讨厌泥土坍塌,邻居的话既然靠不住,那就必须自己修现。这笔修理费用不扣除的话,就更难找到买主了。”初次见面的这两个职员,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所有不利条件。 第50页 “不过,1700万是否有些……” 仁科默然,声音有些嘶哑。即使能照这价钱卖了,除了付给房地产公司手续费,还清1600日圆的借款以外,手头几乎不剩下分文钱。到现在为止,虽说已经偿还了大约20个月的住房贷款,可是,这些将全部算作利息,本金几乎还没有偿还呢。 最后,他要求房地产公司按1800万日圆给出售,让他们两人先回去了。 “就算按我们所提价钱卖掉,我们手头能不能净剩100万日圆还很难说。连买公寓的定金都不够呀!……” 三天前,征子曾经顺从地听了他的话,这时脸上现出气恼的表情,两片嘴唇颤抖着说:“如果连公寓也买不起,你打算怎么办呢?” “那时就只能再回到登户的职工宿舍去了,总公司没有职工宿舍,登户那边似乎还空着几套房子。” 征子的脸颊,刻间变得煞白:“你……你,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怕人议论?不觉得难堪吗?……我可不干。现在有什么脸面,再回到职工宿舍去住呀!……”她突然歇斯底里一般地大喊大叫,身子左右扭动,表示出强烈的反抗情绪。 “我不去,我绝对不回去!……要是再搬回到职工宿舍去……要是这么个结果的话,还不知现在就一切了结。”征子发了疯似地哭喊着。 “现在就一切了结,这指的是要全家自杀了吧?……”仁科秋雄突然变得空空的头脑中,模模煳煳地想到这层意思。 04 大林房地产公司按照和仁科秋雄商定的价钱,在报纸上登出了gg,房子的卖价是1800万日圆。 最初,房地产公司的职员,接连带着三家来看房子,可后来都是音信沓然。看来买卖没有谈妥。仁科秋雄听征子谈了他们的神态,也估计到这些人,都是害怕泥土坍塌。他心里痛恨透了邻居佐田;可多摩总业公司呢,看到你已失去了偿还能力,无法处理,又预见到这座住宅无法卖出去,结果就找个藉口,熘之大吉了。 的矢纺织公司的经营状况,毫无好转的希望,仁科秋雄也由于“穷上加穷”,陷入了穷途末路。12月10日发奖金时,总公司的职员,一律只给10万日圆过年费。对仁科来说,这只相当子半个月的工资。7月份说是发1个半月的奖金,可又做为公司内部储蓄给冻结了。不过,第二个月时,其中相当于1个月工资的数额已经解冻。这样算来,情况比夏天更糟糕了。 从这10万日圆里,还要扣除还给互助金的46271日圆,因此仁科秋雄只领到不足54000日圆。 54000日圆,名符其实只够买年糕。明年开春,大女儿要考髙中,礼子的成绩在班上属于中等,准备报考高津区的县立高中或私立女子高中。第一志愿的县立高中录取分数较高,尽管觉得很有把握,但又怕万一,为了保险起见,她也报考了私立髙中。征子、礼子和班主任老师商决定这样做。 私立高中的报考志愿书,必须在1月中旬提出。当然,这就需要再次开销考试费等临时支出,即使没有这笔开支,女儿由于准备考试,而精神极度紧张,总要把圣诞节和新年搞得热闹一些。 夫妻二人虽没有商量,但心里却默契一致,结果,12月份该还横滨相互银行的住宅贷款,一分钱也没有付。反正这座住宅也要卖掉。公司如果照这样下去,1月份的奖金也没有指望了。仁科秋雄已经多次推迟偿还贷款,心里已经有几分豁出去了的想法,所以根本也不在乎了。 1981年1月26日,本来每月应付的债务是66681日圆,然后在发奖金的时候,还应该偿还住宅金融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贷款269290日圆。每月该还互助金的钱,早已从工资中扣除,此外,他只还了每月应还公库的17194日圆。至于发奖金月份应付的债,和横滨相互银行的债务,包括当月和奖金部分,他都拖欠了。 “本来就没有发奖金,怎么能按发奖金还偾呢。”仁科痛恨苍天,心中暗暗嘀咕着。 公库方面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横滨相互银行倒是在过了还偾指定日期一周以后,照例寄来了催债通知。而且,还多加了一封催交奖金债务的信件。大约在此同时,八十住则打来电话。信件和电话的语气,都随着次数增多而变得冰冷而强硬。 但是,仁科只是毫无办法。 2月份,礼子的升学考试终于开始了。2月16日,先是举行了中原区的私立女子高中入学考试。紧接着,28日,各公立高中入学考试同时举行。在关键的县立高中考试时,礼子考数学时出了大错,结果她败兴而妇。 同一天,私立高中发榜。征子去看榜,这倒是考上了。公立高中发徬是3月7日,但是在此之前,私立高中规定3月5日为入学註册,和办理报到手续的最后期限。这样一来,即使考上公立高中的学生,将来转到公立高中去上学,私立高中至少也要先收下入学费用。 这所私立高中规定,入学费用和设备费用共12万日圆。苒加上一学期的授课费和杂费,总共228000日圆,必须在註册时就交齐。 “先交了钱就可以放心了。”礼子好像难于启齿,低着头轻轻说道。 “不过,县立高中不是有把握吗?”仁科秋雄的口气,似乎强迫礼子承认有把握。因为家里已经没有能力,仅是为了预备万一,而交一笔入学费用。如果非交不可的话…… 第51页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不过,数学考糟了!……英语也没有把握哦。”礼子无精打采地说,但终究没有坚持非要给她交学费。当初他们一家来看这所住宅时,礼子才上初中一年级,如今已经到了该升高中的年纪,也能够揣度家里的状况了。 一想到这儿,仁科秋雄反而很不安。明知是白扔的钱,也感到还是应该交。 他和征子又商量了一次。 “话虽这么说,但是228000日圆到哪儿去弄呢?”征子问道。 “所以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好借高利贷了。”征子受到剌激似地抽搐着脸。虽然因为还不上住宅贷款,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但在这个家里,还是头一回提到“高利贷”这个词。 征子的双手,在膝羞上来回搓了一阵,像是思索不定地拾起头说:“交了钱与然比较保险,不过,礼子之所以没有坚持,首先是因为她好像不愿意上那所学校。” “真的吗?……” “她说私立高中全是女同学,风气总有些不正,不太喜欢那里。” “是吗?……那么是不愿意去吗?”仁科秋雄突然不再犹豫,觉得好像得了救。本人都不那么愿意去,那就更没有必要,为了防备万一而去借高利贷,交入学费用了。花这笔钱只不过是在3月7日以前买颗定心丸,只要能考上县立高中,也就万事大吉了。 仁科决定不交这笔钱,征子也同意。夫妇两个的心情,似乎都寄希望于礼子,并不太想去私立学校这一事实。 整个二月份,礼子心思都用在升学考试上,其间又多出了一些开支。结果,二月26日交付住宅贷款的日子又过去了。 拖欠贷款刚到第6个月,横滨相互银行在三月初,就寄来了催偾通知,还附了一份债务内容证明书。 通知开头部分单刀直入:“依据1979年3月20日签订的贷款合同,本行借给您的贷款820万,虽经再三催促,但自1980年9月26日以后的本利分期偿还,款项仍没有偿还。” 接着,通知写道:“因此,上述未予偿还的本息,以及因拖欠此款,应付年息14%的拖欠债款赔偿费,敬请即刻偿还。如果截至1981年3月26日,尚未偿还以上款项,本行将根据合同,将全部偾权与抵押权,一同移交大日本住宅贷款保险公司。以后,偾务偿还请直接与该公司接洽,敬请协助。 “此外,过去您虽只偿还拖欠债款之一部,但本行相信您的诚意,一直等待您的偿还。但事至如今,本行只能认为,您未能履行义务,因此,上述全部债务不能偿还时,本行将採取相应措施,敬请鑑谅。” 附件列出了拖欠债务的详细内容,每月应还部分与发奖金时拖欠的款项,再加上赔偿费用,帐目总额共计402000日圆还多,这次要求一次付清。 在这前后,住宅金融公库寄来了应还奖金数额的催促通知。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信件言词之严厉,仍使仁科秋雄和征子,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像是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这一次他们真是切实醒悟到:如今已经是站在刀尖上。危如累卵。 “总得想个办法呀!……”仁科秋雄的手里攒着催债信,这句话反覆念叨了两、三遍。过去他在征子面前,一直佯装冷静,如今再也无法掩饰他的不安。 “你说想个办法,这次是要求偿还全部贷款呀。” “是啊……不过,至少应该是先一次偿还,每月拖欠的贷款、然后再宽容我们一段时间吧!……以后再还奖金部分的贷款。虽说拖延期限是6个月,但也并非绝对一成不变呀。” “话虽如此,光是每个月拖欠的债,就是20600日圆呀。” “先尽量向父亲和亲戚们借些,不够的话,就只有借高利贷了。当然只是暂时的……” 一时间,两个人郭停止了唿吸,四目相视。这种时刻,夫妻之问感情相通。本来。考虑到防备万一,应该办理私立高中的入学手续。但他们竞然没这么做,而一直凑合过去,到如今住宅贷款无力偿还,而且失去住宅,真是对不住礼子。两个人的心里,同时想到了这些。 “只是哲时的。”仁科秋雄仍然自己安慰自己。 他给在松本的父亲打了电话,让父亲给寄来10万日圆。从居住在东京的征子的姐姐那里,又借了5万日圆。仁科的弟弟和妹妹,分别住在崎玉和长野,但平时几乎没有来往。公司里能向谁借钱呢?回忆着前辈和同事的面孔,仁科秋雄甚至想到了山藤节子。但是;跟别人借钱,这种事情,想想都令人难受。 自从脑子里面浮上高利贷的想法以来,他感到似乎到处都可以看到,有关的广吿和招牌。 在川崎车站前面,繁华的街道后面的一条胡同里,在一座瘦长的、俗称“铅笔大楼”的细长大楼的二楼处挂着招牌,上面写着醒目大字:“欢迎光临,无论您是否借用其它债务。2年期间,本利均等偿还”。 3月6日傍晚,仁科秋雄爬上了这座大楼的楼梯。以前他曾经那样蔑视它,相信自己不会走到这一步。 招牌虽然很排场,但办公室却十分狭小。桌子旁边坐着两个女职员,里面还有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中年男人。 第52页 仁科秋雄提出借款15万。眼前要一次偿还住宅拖欠债款,3月份的偿还日期也即将来临。礼子的入学费用,也必须有些准备。 “请问,您借钱作什么用呢?”女职员问道。 “春假期间想全家去旅行……”仁科秋雄支支吾吾地说,他想起以前看周刊杂志时,上面曾说如果借高利贷时,询问用途的话,千万不要讲实情,最好回答用于娱乐,这最保险。高利贷者不愿把钱借给过于贫穷的人。 接着,出示了工资证明书、健康保险证、图章和图章公证书。这些都是来之前打电话,问清楚后准备好了的。 法定的最高利息是日息3厘。据说,行动恶劣的经营者,要在借款时就扣除当月的利息。但这一家日息只有2厘,而且,是从下月开始偿还。这些也都是事先打电话问清楚了。 女职员把文件,拿到坐在里边的男子桌前,男的又给别处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后,女职员回到柜檯前。 大约15分钟办完了手续。仁科秋雄拿到了15万日圆现金。合同规定他要从下月起,分十次还清。利息是每月9000日圆。 只要再补上26000日圆,就可以把这些钱,转到横滨相互银行名下。由于去年10月和11月,偿还的三万日圆已在户头上,那么自从9月以来,六个月的债务就可以全部还清。 还只剩下奖金部分的欠款。这样一来,就又可以有六个月的活动余地。这期间总会想出下一步的办法来吧…… 仁科秋雄手里拿到了现金,脑子里一时之间,忘记了偿还高利贷的负担,觉得很轻松。 但是,本应第二天一一7日早晨把钱带到横滨相互银行,转到户头上。他又拖延了一天,因为那天是公立高中发榜的日子。 仁科上班后,征子和礼子一起去看发榜。他整整一上午没离开公司。 上午10点40分来了电话:“是你吗?……没有啊。”征子的声音颤抖,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深渊中传来似的。 “没有”大概是录取的榜上,没有礼子名字的意思吧! 过了一会儿,仁科秋雄才醒悟过来,不知为什么,他拖延付帐时,就已经预料到这种事态了。 “我现在就和礼于到中学去,和老师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私立高中可能还会二次招生。” 下午一点以后,征子又来了电话:“多摩区的相明学园私立高中,从今天起开始二次招生。12月份考试。我们立刻去报名。”征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怒。 “啊,好吧!……”仁科秋雄也不能不答应了,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初中毕业就闲逛,这样一来,只要能在二次招生时,考进随便一所什么学校就算万幸了。 这所私立高中的入学费用,总得需要二十二、三万日圆。正是因为没有设想到万一如此,所以才没有去付住宅贷款的帐。 “已经预感到了……”仁科秋雄用手指,拨倒了立在桌上的铅笔,轻声说了一句。他还感觉到自己从很早以前,就已经预感到这个住宅贷款,终有一天要无力偿还。 3月15日傍晚,八十住又来到了仁科秋雄的家。八十住的态度骤变。仁科甚至感到惊讶不已:八十住说话时总带着鼻音,柔弱得像个女人,文质彬彬。可这个人令人吃惊的是,好像身上什么地方,居然隐藏着如此冷酷的态度。他说的话和催债信的语言,完全相同,那信也准是他写的。 “住宅贷款偿还拖延6个月以上时,将由保险公司代付,这个手续我早已解释清楚,3月26日的偿还日期,是拖延付款的第7个月。” 八十住那双有些像鸡眼似的眼睛,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直勾勾地逼视着仁科,沉着脸不紧不慢地说。 仁科秋雄拼命表示自己的诚意,竭力说明没有打算愚弄银行的意思。他把一切都合盘托出:年终奖金停发;接到催偾信后,为了还清全部偾款额,他甚至借用了高刊贷;可是,偏偏大女儿又没考上县立高中,本月12日私立高中二次招生,今天刚刚发榜;这次考上了,所以立即交了入学费和设施费26万日圆。结果,借来的高利贷,也没能偿还住宅贷款。 “可是,高利贷只借了15万日圆,利息也没有多少。而且,我老婆也说要再找一个临时工的工作。日前实在毫无办法。四月份一定设法……” 不知不觉之间,仁科的口气变成了哀求。他已经做了卖掉这座住宅的思想准备,而且实际上也正在找买主。但是,―想到自己的这所住宅,将要交给保险公司去付之拍卖,他还是觉得这太残忍了,感情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自认没有恋旧之情,可还是尽力挣扎。 “而且,你上次也曾经说过,虽然拖延期限是6个月,似并不一定是死的,如果有好转的趋势,还可以等待。对吧?” “那到也是。但是今后您确实能保证偿还吗?” “所以,老婆也出去工作了。公司方而也将有好转的趋势,能否至少再等半年……不,请您再等三个月吧?” “但是,您不是已经借了高利贷吗?现在已经为时过晚了。”八十住表情生硬地摇了摇头。 “您知道,高利贷徵收本利是苛敛诛求,如果连续拖债二次,那他们就跑到公司去,当着上司和同事面前责迫您,要求偿还,甚至通知您另借高利贷。另一家髙利贷经营者,明知是在走投无珞的状况下借钱,所以日息将提高到2.5分、3分。这样一来,如同滚雪球一样恶性膨胀,因此,借款人不得不首先还清高利贷。如果还不起的话,就要从工资中扣除。坦率地说,银行方面的方针是,不论金额多少,只要借款人与高利贷沾上边,原则上要立即与借敫人解除合同。” 第53页 3月26日之前这10天里,除大林房地产公司以外,仁科秋雄又跑了两家房地产公司,为了急于卖房,要价降到了1700万日圆。他无论如何也要自己卖掉,还清剩余的债务,避免拍卖这一事态发生。就是对八十住,他也要争口气。无力偿还住宅贷款,那种不可名状的悲愤心情,使他对最终背叛和抛弃自己的银行贷款职员,产生了刻骨铭心的怨仇。倒不如贱卖住宅,自己还能忍耐。然而,买主终于没有找到。 27日早晨,八十住给仁科公司打电话,通知他已经向保险公司,报吿了住宅贷款的事故。仁科只是亳无感情地说了声:“请便!” 横滨相互银行寄来了“抵押权及债权转让通知书”,接到通知的当天下午,大日本住宅贷款保险公司的两名职员,来到了仁科秋雄的家里。 仁科刚回到家,面容憔悴、宛如身患重病的征子,就告诉他说:“他们说这座住宅要拍卖,让我们提前搬走。还说,开始拍卖的通知,决定随后就寄来。他们说有时候可能有人赖着不走,不过那只不过是自找不痛快……” 仁科决定4月2日搬家,去处仍然只能是登户工厂的职工宿舍。拍卖时究竞以多少钱中标,如何决算,仁科也说不清楚。但是,目前他的手里,几乎一文不名,即使想要租套公寓,他连押金都不够,这根本不可能。 他之所以决定尽快搬家,并不完全是因为受到保险公司的恐吓。在这里赖得越久,反而更容易出丑。而且,他还希望在孩子们新学斯到来之前,总要安顿下来。 一旦决定搬家,两个孩子倒反而很痛快。礼子考上了多摩区,一所男女合校的私立高中,她认为那边的新朋友多;阿升仍然回到原先的学校去上学,听他的口气,反而觉得这样更好,而且,孩子几乎不知道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在新的住宅里,虽然每人各有一房间,但生活极端艰苦,家庭气氛总是处于紧张状态,也许他们早已看透,认为莫如恢復到从前的老样子更好。 孩子们的爽怏神情,拯救了仁科秋雄。 但是,搬家的那天早晨,却不见了征于的踪影。征子本来性格外向,不愿意服输。搬回原来的职工宿舍。又要与附近的主妇们见面,感到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耻辱。征子在前一天晚上,把东西大致收拾了一下,就躲到东京的姐姐家去了。 下午3点钟过后,卡车将要出发时,天空突然开始阴云密布。 仁科秋雄自已环视了一下这座已经空荡荡的空宅。在这座住宅里生活了1年,这无数日日夜夜夜,竞像是做了一场梦,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现在正要搬到这座住宅里来。厨房及起居室的每个角落,都飘荡着住习惯了的家庭气息。 “真是‘激战已过,日落西山’呀!……”仁科秋雄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连一个男子汉,一辈子的使命,都没能完成呀!……不,也许和这幢住宅,本来就没有缘分吧!……”他走到院子里,再次环视四周。无论怎么说,事实是打了败仗。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呢? 总而言之,调到没有加班费的总公司工作,和公司的不景气确实是倒霉的事。但是,签订住宅贷款时,只考虑到公司前景发达,没有留下余地,这也可以说是最大的失算。也许更重要的是:由于自己和妻子都没有足够的智慧,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吧。 离开之前,仁科秋雄面对着住了一年的、自己的这所住宅,轻轻地低下头告别。他迈步走出来时,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湿润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阴雨连绵,持续了三天。4月5日,星期日,在夕阳血红的黄昏来临吋,住在附近的两个小学生,发现这座无人居住的空宅,厨房的一块玻璃破了。一只野猫从缝隙处钻了进去,发出异乎寻常的怪叫声。那扇玻璃窗,没插插销,小学生们怀着探险的心情,悄悄走了进去。 厨房尽头是一间12平方米的日本式房间。单开门壁橱的门向外半开着,一只很大的花猫,把脑袋伸到里面,发出喉咙响动的唿噜声。昏暗中,他们模模煳煳地看到一件白衬衫,和一部分闪着暗光的头髮。 小学生们跑到近处自己家里,告诉了家长。家长到空宅査看之后,打电话报告了附近的派出所。 这样,4月5日5点过后,在这座空宅的壁橱里,发现了横滨相互银行职员、35岁的八十住,被人勒死的尸体。这事发生在原房主仁科秋雄,从这里搬出起三天之后,也就在关于寻找八十注的申请,提出以来九个小时之后。 第七章 交错点 1 横滨相互银行贷款科的八十住,住在川崎市中原区中丸子,家里除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以外,还有年过七旬的父母,一家六口人,住在扩建了的父母家里,一起生活。 4月5日星期日上午8点钟,八十住的妻子八十住蓉于,找到所属的中原警察署,请求寻找丈夫。她说:“昨天我丈夫工作休息,没有去银行上班,他一般隔周歇一次星期六。他和孩子们一起,一直玩到傍晚,大约到了晚上5点15分时,他突然说是‘找人去谈贷款的事’,就立即出门,到川崎的中心街去了,走时还没有吃晚饭,他含含煳钿地说,可能在街上吃饭……他在假日睡懒觉,到下午3点钟才起来吃了饭。他走时说大概9点钟就能回来。可是,过了11点也没有回来。平时如果不能按时回家,我丈夫一定给家里挂来电话,但这次连电话都没有。所以,我给科长和在同利共事的同事家去电话询问,但是,大家都说不知道。等到今天早晨,也没有丝毫音讯,我机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第54页 此时蓉子面色苍白,但比较冷静地作了说明。 她和八十住在一个银行工作,九年前和他结婚。4月4日星期六的晚上,八十住出门穿的是平吋上班时,穿的深蓝色西服,系了一条红色领带。走时他还一面向孩子们招手,一面走出家门,向着南武线的火车站方向走去。八十住虽有一辆小汽车,但去中心街时因停车不方便,因此平常不使用。平时出门办事,通常也用银行的汽车。上班时因停车场地关系,不准乘坐私人汽车。 中原警察署的防范办案人员,接到寻人要求以后,首先向各地方警察署打电话,转告八十住的面容特徵,并要求各警察署给予协助。尤其再三叮嘱川崎警察署,要同各派出所取得联繫,因为八十住去川崎警察署管辖内的繁华街的可能性很大。他们准备在第二天,向各警察署分发印有八十住头像的“搜索出走者通告”。 但在这以前,在高律区梶谷的空屋内,发现了被害的八十住尸体,由于在上衣的内兜,装有驾驶执照,警方立即査清了身份,并拿着警察署通告进行了对照。 死者的衣着,和八十住出门时穿着相同:一身西服,脖颈从后面被领带紧勒。虽然领带仍旧留在脖颈上,但奇怪的是,丝毫没有留下被勒紧时挣扎的指痕。 而且,作案现场很可能不在空宅内,而是在别处行兇后,再将死者拖到此屋。因为八十住的脚上没有穿鞋,而且室内根本没发现鞋子,袜底也并不那么脏。空房内并没有怎么打扫,地板上落满灰尘,只要有走动的迹象,必然弄脏袜底,留下脚印。或许是故意制造出销声匿迹的样子的原故,虽内和院内,均未发现任何明显的足迹。 4月6日星期一上午,经过尸体解剖,发现了被害者身上,没有留下抵抗痕迹的原因。 死者的胃里,含有少量的安眠药,这一点由胃中的酒精反应得到证实。可以推新,八十住是连酒带安眠药,一同喝下去的。死前没有进食,而且还是在酣睡时被人勒死的。 死亡时间大约在4月4日星期六,下午6时至8时之间。高津警察署组成了侦查小组,妻子蓉子再一次被叫去,受到了详细的询问。询问的焦点,主要集中于这样一点:星期六的晚上,八十住打算在什么地方、和谁见面? “除了因贷款的事情要见人以外,别的没说什么……我丈夫虽然还不至于,一点也不谈及工作上的事情。但平时很少谈及具体情况,特别是贷款客人的姓名,更是闭口不提。由于工作性质,他非常谨慎,生怕坏了客人的人身名誉。” 蓉子曾经与丈夫八十住一起,在一个银行共事,她似乎能够理解,丈夫的那种心理状态。在认领丈夫遗体的那天,整整一个晚上,人们几乎没法询问,她丈夫生前的情况,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她才逐渐振作起精抻,表示为了追捕犯人,她会尽力协助警方。 “星期六去见人,这件事情在星期五之前,就已经定了下来了。星期六一大早开始,他就嘀咕说晚上要出去见人,而且没有人从外边,给他打来电话。现在想起来了,那天他好像一阵阵沉思。要是事先问清楚他在什么地方、要去见谁就好了。” “您说您丈夫在家里,并不是一点都不谈工作上的事。那么,最近您有没有听说过为贷款问题,产生过什么纠纷吗?” 听到警察署刑警科长的询问,蓉子略有所思地,慎重地做了回答:“是的……实际上,曾听他说过,今年3月末,他所负责的贷款,越来越难以还清楚了,所以,他将抵押权转让给保险公司了。后来他又漏了一句,说‘真可怜啊,旣然和高利贷沾了边,那只好放弃喽’……” 这件事和八十住的上司——贷款科长熊谷一男(42岁)的说法一致,熊谷身体肥胖,给人以和善的印象。 他先说明,由于他去年秋天,刚从横滨支店调来,川崎支店的情况倒是八十住更了解,然后接着说道:“我这个科,八十住是副科长,另外,还有五个人。八十住和其余五个人,分别负责法人贷款和私人贷款。八十住是负责私人的贷款,而且是个老手,所以,每年光是新贷款项目,就有七、八十件。如果包括从上一年,遗留下来的部分,他一人需要管近1000件贷款项目,当然啦,贷款事项大都用电子计算机进行处理……” 初次签定合同时,项目负责人要审査合同书,做详细的计算。但以后的还债等事,则由电子计算机来自动管理。每天列印出拖欠债务人员名单一览表,如果发现其中有自己负责的贷款对象的名宇,就拿出结帐簿研究措施,或者发送催款信,或者亲自去询问情况。事情到了节骨眼时,科长才听取报告。 “恰恰就是发现八十住尸体的那座空宅子住的客户,偿还贷款拖延了6个月。他向保险公司呈递了事故报告书,就连合同书和抵押权转让登记单,也都一併寄去了。虽然贷款者不见得是那么恶劣,但他可能认为:今后很难还清偾务,这种处理办法,取决于担当者的判断。八十住这人不可貌相,他也有严厉的一面。要是事事都顾及情面,那他就没办法胜任贷款业务。保险公司发出拍卖通知后,听说对方仁科秋雄,立刻就让出了房于。从那以后,不过是只过了三、四天吧。也许是由于借贷的怨恨面引起的……” 第55页 说到这里,熊谷急忙收住了口,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贵怪仁科秋雄对八十住的怨恨。正在听取意见的刑事部长,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除了仁科秋雄以外,其它的贷款客户,也有拖延偿还贷款的情况发生。但熊谷说他最近没有听说过,有其它贷款项目,出现拒付的情况。 “是啊,像八十佳先生那样,整整八年,一直在这个支行里,负责这项业务的老手,并不是一定一一汇报那些微小的纠纷。所以,也许另外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八年来一直在这一个支行工作,真是少见啊!……” “是的,通常是从事两、三年,但有特殊情况时,也常有经银行考虑,继续留在同一个支行工作的人。” “那么说,八十住也有某种特殊情况喽?”刑事部长询问道。 “就他来说,他是独生子,得照顾年迈的父母。眼下还有一个八岁的残废女孩,以前一直送医院看病,从去年开始,他妻子送她进了特殊培训学校,每天开车接送。考虑到这些情况,他没有办法调动工作……当然,至于将来更遥远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啊。” “的确是。”刑事部长点头推测道:川崎支行的贷款情况,八十住可能比去年秋天,刚调来的熊谷更加清楚。 对出现尸体的梶谷住宅和周围,根据探听到的线索,四月的六、七日两天,进行了详细的搜査和现场查证。 随着搜査步步深入,人们越来越倾向于这样一种看法,兇犯在别处的某一个地方,先将八十住勒死后,把尸体搬入这座空房间内。犯人可能是为了尽量推迟被发现的时间,就把尸体藏入壁厨内,但由于尸体的压力,拉门被挤开了一半,从里面散发出尸体开始腐烂的微臭。野猫嗅到臭味发出怪叫声,是这次发现尸体的起因。否则,如果壁厨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发现尸体可能要更迟一些。 那么,杀人兇犯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把尸体搬入这间空宅的呢? 空房间锁着门。大门和厨房门钥匙,在4月2日下午3点多,仁科秋雄最后搬出这座住宅时,交给了正好已经来到院内的大日本住宅贷款保险公司的职员。在搬家的前一天,保险公司接到了仁科要腾出住宅的通知,所以,他们就派两个人,前去办理搬迁住宅的手续。搬家异乎寻常地迅速。仁科把钥匙交出后,就立刻挪窝走人了。 为了慎重,据说两人还查点了一无所有的空房,走吋还上了锁。对这件事,侦查员从熊谷贷款科长那里,了解了具体情况后,又同保险公司进行了核对。总共4把钥匙,现在还在保险公司保存着,大概三、四个月以前,这所住宅就已经被提交给横滨地方法院拍卖,所以,在找到新的买主之前,钥匙一直存放在那里。 根据现场衍况分析,罪犯很可能是打开餐室的玻璃门,悄悄搬进了尸体。门碎了一块玻璃,锁也开着。餐室的玻璃门外边,原来有一道金属的老门,但因为滑轮轨坏了,仁科只锁了玻璃门,就走了。嫌疑犯可能是砸破一块玻璃后,从这里伸进手去,打开门锁进去的。玻璃上确实留着用石头敲碎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开着的门和窗户。 其次是玻璃什么时候被砸的问题。搜査人员对附近的居民、以至于玩耍的小朋友们,都统统做了详细的了解,结果明确了在4月5日星期六下午的6点以前,没有出现异常情况,这是在这跗近,一直玩到下午6点的孩子们,一致的说法,但无法确定:在两个小学生发现八十住尸体的4月5日星期日下午6时以前,玻璃何时被砸破的。玻璃板有3毫米厚,如果先用石头敲打出裂纹、再把破片卸下来,让手能伸进去的话,那么,整个的这一过程,就不一定出现很大的声响。恐怕是从八十住被谋杀的深夜,到第二天早晨这一段时间里,罪犯敲破玻璃,打开门锁,将尸体抬入壁厨的。 这种分析似乎最为顺理成章。 然而,没有线索表明,当天夜里有可疑的车辆,曾经停在这里。 另外,在星期六的傍晚,八十住在什么地方,会见了什么人呢?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从川崎火车站到国道15号线为止,进行了重点侦察,以银柳街等闹市区为重点,进行了搜索査证。按照八十住离开家时说话的口气,好像当晚他要到中心街去,而且解剖的尸体中,又查出了酒精成分。根据这种情况分析,他很可能下午6时左右,在火车站前繁华街的某一所酒馆,或是快餐馆里,和某个人见了面。 但这一带,有300多家饮食店,包括酒馆,酒吧间、快餐厅以及咖啡馆。一到星期五、星期六,更是热闹繁忙。许多店铺内灯光昏暗。会不会有人记得这个穿着深蓝色西服、又没有什么特徵的八十住,警方不敢抱多少希望。 4月8日晚上,大约40名侦查人员,在闹市区进行搜查时,县警察总署和高津警察署的两位刑警,到的矢纺织公司登户工厂的职工宿舍,访问了仁科秋雄一家。仁科从梶谷住宅迁出来后,就从这里到座落在东京大手町的总公司上班。所以这天晚上9点多才回到了家。 两位刑警在8点前后,悄悄隐瞒了警察的身份,给仁科秋雄的家里挂了电话,有一个女孩儿接了电话,说“爸爸还没回家来。”好像是今年春季就要上高中的,他大女儿的声音。所以,他们两个人在职工宿舍附近熘达了一会儿,见到仁科秋雄回了家,约过5分钟后,就去按了他家的门铃。这似乎像是在监视嫌疑犯,实际上他们两人,多半也有这种感觉。 第56页 到大门口来迎接他们的,是仁科秋雄的长女。身穿西服的仁科,见到两位刑警出示证件后,便把他们两位,让到那间稍微大一些的房间里。在这套仅有两室的职工宿舍里,没有见到仁科的妻子。 仁科秋雄坐在两个刑警的对面,神色十分紧张,直盯盯地打量着刑警。4月5日晚,家里接到高律警察署打来的电话,得知在梶谷的住宅里,发现了八十住被害的尸体;虽说仅仅是在名义上,但这所住宅的主人,现在仍然还是仁科秋雄。警察曾说他们还要来了解情况。因此,对仁科秋雄来说,也许早有等待刑警来访的思想准备。 和他同龄的县警察总署的刑警,沉住气不动声色地,询问了无法偿还贷款的经过。最后,由于八十住的判断,银行决定取消贷款,将抵押权移交给了保险公司。对于这一切,仁科秋雄都坦率地予以承认。 “你最后一次见到八十住先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是……大概是在3月15日的傍晚。那时实际上已取消了贷款……”仁科秋雄很惋惜地低声说着,低下了头。 “从那以后一次也……?” “虽然打来了电话……说是27日,就要把抵押权转让给保险公司……” “从那以后的第九天,八十住就被杀害啦。”刑警好像毫不相干地,自言自语着说道,接着又问,“对这次事件,你没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刑警说了声“对不起”表示歉意,顺手取出香菸,但目光却移至一本记录手册上。他把还没有点燃的香菸衔在嘴里,极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询问了更为重要的问题。 “4月4日晚上,从6时到8时左右,你还在公司吗?……” 见到刑警取出的菸捲,仁科秋雄也从衣兜里,连忙拿出七星牌香菸。 “不。本公司是一周两日休假制,所以,星期六我在家里休息。” 他一面缓慢地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一面带着沉郁的声音,慢慢吞吞地做了回答。 “大约5点半时,和孩子们一起吃完了晚饭……不、不,实际上因为妻子身体有点不舒服,她就去了娘家的姐姐家,所以,我就让女儿帮着做点什么……大概六点时,我正好出去了。” “去什么地方了?” “到一座公寓大厦去了一下。从川崎火车站,大约走15分钟就到……那里有个叫山藤节子的人,以前。在登户工厂时,是在我手下工作的女职员,现在和她母亲一块住在那里。我是去那里访问的……” “当然是因为有什么事情,你才去的吧?” “是的……因为搬家时妻子不在家,山藤节子小姐常来帮忙。这里的住房,基本上是她给打扫的,所以,安顿下来以后,首先去表示一下谢意……” “有道理!你在她家待到很晚吗?” “不……大概6点半到那里,我们交谈也可能有两个小时左右吧,回到家里时已经是9点了。” 刑警又说了一句“有道理”,好像是真正理解了似地,微微点了几下头。 “到山藤那里去,是乘电车去的吗?” “是的,有时乘电车,有时走着去。” “不坐自己的汽车?……” “我没有汽车呀!……” “啊……为什么?不会开车吗?” “驾驶执照倒是有的。” 仁科说着望了望刑警,随即又避开视线,慢慢地点燃了香菸。 仁科秋雄默地瞅着随着一声长嘆,吐出的缭绕烟雾,黄瘦憔悴的侧脸上,泛出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又像是精疲力竭的阴郁神色。 02 川崎警察署的刑事科科长有行,特别关心八十住被害事件的调査。 自从中原警察署接受寻找八十住请求的时候起,有行科长就要求川崎警察署协助。因为八十住去中心街之前,就已经下落不明了。4月5日的晚上,尸体被发现以后,设在高津警察署内的侦査组,时常来电话联繫或者通报情况。从八十住遇害的4日那天的傍晚,到夜间这一段时间里,他在川崎火车站附近的繁华街上,曾经和某个人见过面。那人很可能就是罪犯。 从侦査组不断传来调查的进展情况:去年5月22日,在川崎警察署管辖区内,发生的川崎市城市开发科长户波荣造突然身亡的家件,如果已经得到解决的话,那么,有行警部的关心或许另有所图。 在京滨公寓的旁边,发现户波科长横遭身死的尸体之后,虽然已经过了10个月,但现在仍无准确的结论。因为没有搞清楚是他杀还是事故,所以,警方也根本没有设立侦査组。虽说川崎警察署在形式上,一直独自对此进行搜査,但由于新的事件接踵而起,人手被抽走,事实上,早已经把户波死亡事件撂在了一边了。 当接到八十住被害事件的消息时,有行警部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了户波荣造的横死事件,因为八十住就在银行贷款科里工作,被害的那天,他也说着“为贷款事去见人”,就离开了家。可想而知,他恐怕就在这场住宅贷款的纠纷中被害了。 第57页 户波荣造也是审査和批准土地开发,申请部门的实际负责人。如果是户波被害了,那很可能是由于土地和住宅的利害纠葛所造成的,发现八十住尸体后的第三天,仁科秋雄就被作为最大的嫌疑犯。因此,刑事科长有行的关心也变得更直接了。 4月8日的早晨,他亲自给高津警察署的刑事科长挂了电话,听取了有关仁科秋雄的详细的调査情况。高津警察署的刑事科长,以前曾和他在一个警察署共过事,关系密切,说话投机。 刑事科长有行放下了话简,两个胳膊肘支撑在桌子上,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将洁白红润的脸颊,转向在斜对过儿喝茶的第一刑事股长小林,缓缓地说道:“我们是不是有点把精力,过分集中在仓石这个人身上啦?” 与有点肥胖的刑事科长有行相反,小林警郁补身材瘦削,髙个儿,显得有点轻灵敏捷。突然被人这么一问,他稍微怔了一下,接着眯缝着小眼睛,凝神盯着有行警部说:“你说的是多摩总业公司经理仓石了平吗?” “是的……户波科长的被害事件,虽然已经做了很多调査,但作为嫌疑犯,出现的只有仓石一个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极力想抓住他的真凭实据,而忽视了其它方面,难道不是这样吗?……”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机呀!……”小林警部补挠了挠头说。 当时多摩总业公司,提出了开发高津原的申请,户波科长却近乎刁难地,要求对方在其场地内修建道路。这个人本来性格固执,一旦提出来,就一意孤行,加之又过分挑剔别人,他对仓石经理,似乎也有个人怨恨。 1971年,户波想购买官崎台的地皮时,卖方多摩总业公司,连户波的手续费都收了,但却卖给了出价更多的买主。后来,显然户波荣造遇到一些困难,就放弃了购买房产的打算。但当仓石提出开发申请时,户波断然採取了报復的态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结果,仓石陷入困境。如果他全盘接受户波科长的各种条件,自己就会亏本;而如果总是拖延施工,那就会导致公司的经营发生危机。 犯罪的动机充足。当时他是否在现场,也依然未弄清楚。侦査组连续几天传讯过他,做了彻底的调査。但他始终否认罪行。 至此,由于还缺少有力的证据,所以,警方一面同检査官磋商对策,一面集中全力査找证据,但是,一直都未得到一件,能够决定起诉的关键性证据,而未能逮捕仓石。 从那以后,搜查工作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总部人员的士气也很低落。虽然也有人报告说: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发现有辆可疑的摩托车,从犯罪现场的附近开走。但事情再无进展,案子一直没有了结,10个多月已经过去了…… “如果真是犯罪,那可真可以说是仓石。因为自从户彼科长被害之后,同当地居民们也达成了协议,从去年10月起,就已经开始施工,看来狠下一切都很顺利。” 小林警部补淡淡的语气,好像是不想再说的样子。有行警部略有深思地又望着小林说:“也就是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不能这样只注意户波死后,得到利收益的人哪。” “那……又是怎么回事?”有行警部将目光转向刚才同高津署,通过话的电话机上。 “据说,的矢纺织公司的仁科秋雄,现在被视作八十住被害事件的嫌疑犯。他说,他在事件发生的4月4日的夜里,到京滨公寓去访问了山藤节子,从6时半以后的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包括八十住死亡的估计时间在内,几乎全部时间,都呆在她的房间里。好像山藤节子母女二人,也都承认确有此事。看来八十住是6点钟,在川崎火车站附近的闹市区,和某个人见面之后被杀害的,所以,如果仁科等人的证词属实的话,仁科秋雄十有八九可以解脱嫌疑。因为从6点到6点半这30分钟内,同八十住相会、并给他含有安眠药的酒喝;接着,等到他入睡以后再勒死他,然后再去京滨公寓,从时间上无论怎么考虑,也是来不及的。” “京滨公寓的山藤节子……”小林一面回忆,一面自言自语道,“她没说过户波科长死的那晚上,仓石了平到京滨公寓507号房,去访问过她吗?” “是那样的,推定的户波荣造的死亡时间,是从5月22日下午6时至8时之间。对这一点,仓石坚持说,他6点离开公司,6点7分至10分左右按响了门铃。” “但是他说因为没人应答,就径直回到鹤见的自己家去啦!……” 因为事件仍未得到解决,案件的这些细微末节,一直牢牢地留在有行警部的记忆之中。仓石虽然始终咬定一种说法,但他的说法,却没有得到第三者的证明。他的妻子和上中学的儿子虽然证明说,那天晚上大约7点15分时他回了家。但这是自家人的证词,缺乏可靠性。仓石确实为了见山藤节子,当晚曾去过京滨公离,但可能是在途中,偶然遇见了户波荣造,就起了杀生之念,下了毒手;或者可能是有计划地,将他引到外边,行兇杀害之后,抛尸路上的。这样怀疑是可以成立的。 “那么,这段时间,她说她上哪儿去啦?你还记得她证词的内容吗?”有行警部从侧而盯了小林一眼,窥视他的眼神。 第58页 “虽然我没有直接听她说……她好像是说为公寓的毛病,同她工作单位的股长商讨……”说了半截,小林就闭口不谈了,只是用舌头舐了舐嘴唇。忽然他想起了股长的名宇。当时为了慎重起见,他问准了那个人的姓名。 “是啊。仓石来访山藤节子的时候,她说她正在同登户工厂的上司仁科秋雄见面。” 有行警部把牙咬得微微作响:“如果是平时,下午5时半左右,她就该回到公寓大厦啦。但那天她一直等到仁科秋雄6点办完事情,才一起寓开了工厂,在登户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聊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又一起乘坐南武线的电车,在武藏沟的路口告别后,她一个人就回来了。对山藤节子的这一说明,仁科秋雄也证实没错。所以,咖啡馆的店名也就没有详细问了。” “是的……因为那时还没有直接怀疑到山藤身丄呢。” “大概山藤节子也不认识户波荣造,假如她对谁抱有杀人之念的话,那么对像可能就是仓石了平。” “她受骗买了那套有毛病的公寓,简直恨死他啦!……” 小林又是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有行警部的脸,好像是在推测他的本意。 有行刑事科长向晨风中,飘荡着烟雾的警察署院内望了一眼,然后慢慢地开口说道:“仓石说,那天他原来是打算去平冢看地皮来着,但是,傍晚时分天气变坏就没去,所以,他就夹然决定去山藤家啦。他还说,为漏水的事情,山藤节子本来就有很多牢骚,想这次去,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虽然不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但知道她家的门脾号,所以,他就直接找上门来啦。另外,山藤节子方面也说:没想到仓石会来,那时,她妈妈正躺着休息,是不是按响了门铃,她妈妈也不记得。但是,就算仓石事先没有通知她,但实际上,山藤节子对他的来访,事先也应能知道。不能不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如果山藤给多摩总业公司打电话找他,公司说经理刚才去你那儿啦,等等……” “是啊,她为那个漏水的事情,好像经常给公司打电话似的。” “假如她事先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那么,她就是仓皇决意下毒手的。她认为,此时正下暴雨,视线模煳,有目击者的可能性很小,很容易令人误认为,是因瓷砖湿透而捧死的事故。所以,埋伏起来等待着仓石的来访,人一到,便用无刃兇器勐击头部打死他,然后将尸体横置于外墙和小树篱笆之间。假如是这样的话……” “但实际上被打死的却是……”小林警部补欲言又止。 “可能搞错了人啦。因为下雨,视线模煳,实际上上了当的却是山藤节子呀。户波科长很倒霉,恰好在仓石就要到达的时刻,他从公寓大厦,抄近道去了理髮店。山藤节子认为:这就是仓石的身影,于是就在那里,从背后袭击了他。虽然这不是说户波和仓石的身姿,有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但在当时,骒然充满杀气的山藤节子的眼睛里,看来都是一样,然后就煳里煳涂地动手了。” “你是说,她是用兇器击毙户波后,带着兇器逃走了?”小林徵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反问。 “她从犯罪现场直接逃回家里时,正好仓石摁了门铃,母女俩凝神屏息,佯装无人,是不是这样呢?……至于把户波误解为仓石的事,山藤节子是当场意识到的,还是后来意识到的,现在还不清楚。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反正她需要有人证明,当时她不在现场。只凭母亲的证词是靠不住的,所以,她就请求仁科秋雄充当假证人。实际上,在平时她也为住宅问题,经常同仁科秋雄商谈,仁科也好像同情她的处境。按理说,他早就迁入新居,后来又因邻居塌了墙,他家的挡土墙也受了破坏,可是赔偿损失的问题,却一直没得到解决。所以,他也对仓石有很多的怨恨,这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仁科秋雄合谋充当假证人后,她自然就要提供证词,加深对仓石的怀疑啦?……”小林警部补也渐渐地被有行警部的眼神吸引住了。 “因为侦査员根据线索,进行査证时,她当然要联想到自己的罪过,事到如今,她至少是想嫁祸于仓石,提供了假证据。” 根据山藤节子的证词:她同仁科告别后,还差几分钟就八点的时候,回到了京滨公离,那时,她见到有一个男人,从半地下式的停车场里闪出来,连雨伞都没打,从她身边一擦而过。她勐地抬头一看,啊,原来是仓石经理。 但对她的话,还不能那么相信。可是,如果所说属实,这可是一个重要的证据,所以,侦査员向山藤节子详细询问了,同那个男人相遇的地点,然后在那里,将当时的情景试演了一番。结果,大多数人认为,晚上8点,在那么大的暴雨中,辨认对方的面容,是不大可能的。 “现在来分析:这不是单纯的认错人,而更应该怀疑,这是山藤节子为了诬陷仓石,而故意捏造的假话!……”刑事科长有行也点头说道。 “那么说,在这次八十住被害事件中,仁科秋雄出面作假证,是山藤节子以事后酬谢为条件,刻意收买证人吗?” 第59页 “现在当然还只是分析、推测阶段。这是刚才听到高津警察署的话,才突然想到的。去年户波的被害事件也好,这次八十住的事件也好,在它的背后,很可能存在土地和住宅问题的纠纷,假设两个事件有关联,那么,仁科和山藤合谋,行兇的苛能性就更大。反过来说,除此之外,不就看不出杀害两人的共同动机了吗?……” 刑事科长有行和小林又将目光,投向桌子上放着的电话机——“假如和这两个事件有关联的话……”小林也想再探一探警部的意思。 难道杀害两人的共同动机,真的不可能存在吗? 03 难道仁科秋雄和山藤节子,真的是合谋策划,一个一个下了毒手的吗?难道可以说,这是所谓在住宅问题上的弱者,通过相互充当假证人的方法,向强者报仇雪恨的事件吗? 为了证明“同犯关系”是事实,而不只是凭空推测,最好是首先掌握他们犯罪的直接证据。但是,如果这一步有困难,那么,只有在客观上,推翻两人相互提供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外,别无它法了。 发生八十住事件时,根据仁科秋雄所说:那时他正在访问山藤家,并且一直呆在那里,所以,很难找到第三者的证据。但与此事件不同的是,发生户波被杀事件时,他们说他们是在登户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咖啡馆交谈。那个咖啡馆的店名,在川崎警察署的事件记录本上有记载。 小林警部补在同有行科长见面以后,那天下午晚些时候,独自去了那家名叫“园园”的咖啡馆。咖啡馆位于南武线登户火车站的西侧,设在去往向丘公园方向的陡坡坡道的途中。咖啡馆极其平常,褐色的外壁给人以静谧的感觉。在咖啡馆的旋转门前,驻足回首悄悄一望,就可以看见在铁道旁,缓缓流动的多摩河、眼见这些情景,不禁想起去年发生5月事件时的情景,好似就在眼前,歷歷在目。然而,此案至今仍然未破,岁月流逝之快,令人惆怅满怀。 一进旋转门,里面就是收款处和餐桌。铺面大概能容纳20多人。顾客主要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张桌上八个座位,毎张椅子上部有人坐,两个女服务员穿行在各桌之间,侍候顾客。 小林警部补感到有些意外,除了这咖啡馆的生意兴隆外,还有,店内比想像的要昏暗。三面虽然开着窗,但深褐色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这种意外感,不禁使他产生更悲观的预测。在收款处里面,有一个头髮捲曲的、身材矮小的男子,就是这家咖啡店的老闆,名叫圆山,小林向他出示警察证,然后把仁科秋雄的相片递给他看。这张相片是从高津警察署临时借来的,山藤节子的相片,目前还没有拿到手。 “我想了解一些情况,作为某个案件的参考。”他用轻松的语气,先打了招唿之后,便问这个人是否来过这个店。 中年老闆拿着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明确地说道:“最近好像偶然见到过。” “你说晕近,是指什么时候呀?” 老闆略微想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前的某个夜晚吧?……对不起,记不清楚了!……” “是他一个人吗?” “不……似乎是同一个像中学生的孩子,一起来坐似的。” 经过反覆追问时日,才知道大概是在4月2日或3日的晚上5点或6点左右,仁科秋雄自4月20交出梶谷的房子后,回到买房之前暂住的登户的职工住宅。小林推想,搬家结束以后,他也许曾怀着复杂的心情,领着孩子在附近散过步。 “在那以前他也来过吗?” “这个……”中年老闆边犹豫边想。 “去年一年是否来过?” “这个,恐怕我就……”中年老闆笑着,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的,如果现在能够回想起来,那可真感谢啦,可是……” 小林警部补一提“去年5月22日下午6点至7点之间”,对方脸上便现出为难的神色,这是小林所料到的,“忙的时候……啊,要是雨天的话,反而客人更多,这……” 小林警部补将山藤节子的容貌,也告诉了圆山老闆。 “如果是10个月前的事,那么他们的模样,不会有多少变化的呀。” 小林只是歪着头思索。没有什么待征的男女来这里,不过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却要他回忆起来,似乎也是强人所难。 小林警部补本想问一问女招待员,可是现在的两个人,是去年秋天才来这里的,5月份在这儿工作过的女招待,都已经在这以前辞职离店,而且,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的住址。 即使找到当时的女侍者,恐怕她们的回答,也同圆山老闆一样。 “如果去年5月来到此地了解,就可知道真伪了。”小林后悔不已,但当时未能做到这一点,恐怕也是不得已的…… 高津警察暑的侦査组也认为:十之八九,仁科秋雄就是杀害八十住的首犯,但至今却来获得可以做出判断的关键性证据。罪犯可能是用车运走尸体的,那么,假如是仁科秋雄的话,他从什么地方搞到车的呢?这条线索还没有摸清楚。 第60页 然而,只要仁科秋雄和山藤节子的合谋,不能得到证明,仁科仍能受到假证人的庇护,仍可摆脱直接的嫌疑。 一方面,高津警察暑对八十住所负责的约达1000件贷款问题,一件件抽丝剥茧地,做了细緻研究,想査一下除了仁科秋雄以外,还有没有引起纠纷的贷款项目。 虽然还没有到银行空亏的程度,但经常拖延偿还贷款的。竟达近20件,可是有关人员,都有明确的证人。 “八十住好像还负责户波科长的住宅贷款。”刑事科长有行把从总部得知的情况,悄悄告诉了小林警部补,这时候,小林从登户的“园园”咖啡馆回来以后,已经又过去了两天。 “就是畠广辅的贷款问题吧?” “是啊,不过听说自从1973年3月。双方签定合同以来,一次也没有拖延过偿还。” 据说,畠广输在宫前平的住房是二层楼房,整个建筑用地面积为80坪(一坪大约31平方米〉,住房占地面积为25坪,是1973年花2100万日圆购置的。其中900万日圆,是畠广辅自己的钱,剩下的1200万日圆,是从住宅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借的款。当时还没有互助金和年度贷款一类制度。从住宅公库借300万日圆,从银行借900万日圆,每月向横滨相互银行还款4万日圆,有奖金的月份,则偿还24万日圆。 据说,在同一个时期,户波荣造也曾打算购买,公开出售的住宅,但由于没有加入人寿保险,得不到银行贷款,就没能实现购房计划。这一经过,在卢波死后不久,小林警部补就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听畠广辅说过。因为户波夫人过分地灰心沮丧,畠广辅把自己买的房子,暂时借给户波一家住,用所得房租来偿还贷款。 “说老实话,如果是我,那种租房形式,倒是很幸运的,因为在年富力强的最佳人生时期,我非常厌恶忍受地狱般残酷的贷款的重压。”说着,畠广辅转身以和蔼可亲的目光,望着用白色墙壁围起来的庭院。 但是,户波荣造突然身亡,只留下上高中和初中的子女,恐怕畠广辅就难以像往常那样,按时徵收房租了。 “我还不想立刻赶走那些遗留下来的孩子呀。”畠广辅虽然这么说过,可是从那以后,已经快到一年了,后来情况如何呢?…… 不知怎的,这件事情,总是留在小林的思绪中。下午他就前往宫前平调查。这天风和日丽,风吹白云飘。从车站起,一路上的庭院之间,开满了樱花,犹如树上挂着的棉絮,令人赏心悦目;建在高岗上的离级住宅区,沉浸在一派闲适的气氛之中。 这座灰瓦白壁、整洁秀丽的二层楼房,小林警部补仍然记忆犹新。顺着白壁灰瓦顶的围墙拐弯,有个石砌的门柱,柱子上挂着“山内”的门牌。 “是不是户波的遗族,还住在里面呢?……”小林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走过了栅栏门。 一摁门铃,从里边传来穿拖鞋走路的声音。 “请稍等……”一个女人声音答道。 “我是川崎警察署的小林……” “啊!……”主人多少有些诧异感,一边应声,一边打开门,这是个40岁左右的、像是家庭主妇的女人,她望着小林说:“啊,对不起,这么匆忙跑来……唉呀,原来您以为户波先生还住在这儿,所以就来了吧。可是……” “对不起,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住在这里的呢?” “我们是去年九月份,才搬到这里住的。” “您买了这所住宅?” 见对方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小林就出示了警察证件:“请原谅,为了给某个案子做参考,我想打听一下。” “这里就是职工宿舍。”女主人带点郑重的语气说。“所以,大概是公司租的。” “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您丈夫的工作单位?” “在丸美肥皂厂上班!……”这是个有名的工厂。 “请问:以前住在这里的户波先生一家,您知不知道,他们如今搬迁到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啊!……”女人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是职工宿舍,山内一家大概不会,直接同房东发生关系。 “啊,打扰您了!……” 小林警部补回到路边,手托着一本厚厚的手册,翻开看着。这是他除了警察证外,还经常随身携带的本子,本子上用独特的、有点难读的文字,记录着有关搜査的记录。 本子上记着畠广辅的地址,和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还有吉冈敏枝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吉冈敏枝是户波荣造的妹妹,比他小6岁。小林从畠广辅那里了解到:户波荣造有一个时期,将贷款名义上借给自己妹夫的情况以后,又直接从户波妹妹那里询问了情况。在户波遗体告别仪式的前一天,敏枝也曾经在他家。 小林警部补回头往火车站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看见两、三家商店,还有公用电话。 他先给畠广辅的工作单位——gg代理公荀横滨分社挂了电话,可是,公司说畠广辅外出了,晚上以前回不来。广吿代理公司的营业员,白天好像很少在公司里。 第61页 接着,小林警部补在本子上,又找到了吉冈敏枝的电话号码,住址是川崎区追分町,还记有“富士公寓”的公寓大厦的名称。 敏枝的丈夫吉冈在川崎火车站前,经营一家酒吧间。吉冈也想为自已家购置住宅。但对银行来说,这些服务行业是属于“不稳定的职业”,不配得到贷款。于是,他被拒之门外。所以,敏枝经过哥哥户波同意,1971年用户波的名义,贷款盖了住房。可是没过多久,无力还请贷款,结果没到两年就卖掉房于,付清了贷款,从那以后,就住进了出租公寓。敏枝自已也曾这样说过。 现在不知道地们是不是,还住在原来那个地方,先挂个电话看一看。 投进电话机里的硬币,“噹啷!”一声掉了下去,不久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略微尖细的声音,听来耳熟。 “喂,哦,我是吉冈啊!……” “你好,我是川崎警察署的小林……就是在户波先生去世的时候,见过面的那个小林哪!……” “嘿,是那时候的刑警吗?”敏枝非常直爽地反问。 “是啊,那时候多多打扰您了……不过,现在还有点事情想了解,所以,就到宫前平找您去了。可是,听说户波先生的子女,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啊!……” “他们迁哪儿去啦?” “我收养了他们……” “啊……是嘛?”小林警部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但一想到敏枝是户波荣造唯一的妹妹,觉得也并不奇怪。户波的妻子在1970年因交通事故死亡。现在让两个孩子自己过日子,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户波先生遭难后,您马上把他们接来的吗?” “他们在那所住宅里,住了将近3个月。后来,畠广辅先生要他们离开那里……两个孩子表示要租房过日子,但我觉得那也太可怜了,所以,我就决定收养他们。我家也有两个孩子,房子虽然挤些不太方便,但毕竟不是外人啊!……” 畠广辅也仿佛曾经说过,因为不是别人,能做些什么,就尽晕做些什么。但实际上,原来户波死后刚刚3个月,孩子们就被他赶出去了。 户波荣造的遗儿对于敏枝来说,最侄儿侄女的关系;但对畠广辅来说,不过是表兄弟的孩子。这样看来,还是由敏枝照顾他们为好。这里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可疑之处,但小林警部补总觉得,有些不太自然…… “那么,我现在能到您那儿去拜访您吗?” “可以,没关系。”敏枝干脆地答应了。 小林立即回警察署,自己开着小汽车又出来了。警察暑前面,是县里投资修建的公路,在这条公路上,向着大海方向行驶一会儿,就到了“富士公寓”。“富士公寓”是一座古雅的四层楼高级公寓,地处医院的后方。 敏枝他们住四楼的一套三室公寓。夫妻和孩子们,一共六口人住在一起,一定是很拥挤了。小林警部补访问时,敏枝说小孩都上学了,丈夫吉冈现在还在店里,就把他请到客厅里坐。 室内很零乱,敏枝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她今年40岁,略微显胖。圆脸上依稀有些户波的影子。同户波荣造的性格相比,敏枝好像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是啊,那么大的一所住宅,只住着两个孩子,又费钱又不安全。可是……就算是那样,在哥哥遇难的时候,阿畠说只要是情况允许,就让他们先这么住下去,以后的事情再慢慢商量。可是,哥哥死后还没过三个月,那小子就说什么‘最好是今年暑假搬家’……” 敏枝似乎感到很意外,气得嘴巴鼓鼓的,大概是被畠广辅撵出来,自我伤了感情。 “房租付多少钱?” “听说是十万日圆,不过,这也是哥哥死后,问了畠广辅才知道的。他说从现在的行情来看,这也不过是正常价钱的一半。我原想索性我家付了房租,就在那儿和迮儿一起过。可是我丈夫嫌离商店远,不太满意,于是,干脆就把孩子们接到我家来啦。” “以后,畠广辅先生把房子租给丸美肥皂厂了吧?” “丸美肥皂厂是他拉gg的老主顾,以前就听他说过,和郅里的负责干部有交情。他大慨就是靠这种关系,租给那个厂当职工宿舍的。” 恐怕畠广辅原来打算,是在还清贷款之前,把那座房子租给别人,用所得房租费抵付贷款,自己过公寓生活。那么,到了退休年龄的时候。不仅住宅可以完整地保留下来,而且,地皮的价格也上涨了。小林警部补想,这又是一个明智的方法,不禁产生些羡慕之情。 “户波先生那方面……对不起,请问,那么,孩子今后的生活费、学费什么的,留得充足吗?” “没有!……哎呀,他们几乎没有多少存款呀。”敏枝难过地长嘆了一口气,“说句实话,连人寿保险也没有加入,存款也只有100万日圆左右。退休金倒是领了大约1200万日圆,总觉得可以用这些钱,凑合着供孩子们念完……不过。最近他每月工资,净收入24万日圆左右,还有2个月的奖金,本来还应该有些存款的,可是,家里一旦没有主妇,我那口子他就胡乱花钱……” 第62页 “房租也已经都付过了。” “听以,哥哥即使有难处,也应该把自己的住房盖起来呀。就算那时候有各种情况,比如我家曾临时借用哥哥的贷款名义,后来哥哥又作了胃溃疡手术,没有加入保险。但是我想,那时候只要有那个心思,住宅也可能就买了。哥哥他自己也很爱家庭,凭哥哥的那个性格,也不难知道,只要他有那个想法,无论如何,也会设法购置住宅……如果是那祥,孩子们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悽惨了。如今在这个社会里,无论怎么说,谁也比不上有住宅的人幸运……” 敏枝的眼睛跟户波的眼睛一样,眼白较多,眼睛里滚动着泪水。敏枝抬头凝望着天空。 有住宅的人真是幸运……这或许是敏枝亲身体验,一次贷款失败的切身感受。 同时小林好像感到:在她的话里,似乎含有什么重大的启示,但一时又想不出具体是什么。 这种焦虑之情,始终使他焦矂不安,冥思苦想。 04 “凭哥哥的那个性格也不难知道,只要他肯定了那种想法,无论如何,也会设法购置住宅。” 可是,为什么没买呢?…… 吉冈敏枝的慨然长嘆,在小林警部补的耳边久久迴响。他在开车返回警察署的途中,忽然感觉到:使自己沉不住气的,大概就是这句话。小林仿佛感到敏枝的话音,常常变成户波荣造的声音。 小林警部补犹如听到户波荣造在诉说:想一想我是什么性格!……一旦想要房子,还能不把房子弄到手吗?他对事情执着的性格,其部下也有人提到过。 当然,户波一定曾多次努力购买住宅。但是,单单靠着自己的资金,和公共住宅贷款,还是远远不够,只能依靠向银行贷款。可是,最初由于将贷款名义借给妹妹夫妇,所以不能再借款,待到机会来时,又因为未能加入人寿保险被顶了回来。 这样过不多久,他就对单方面解除1971年,他第一次购买土地合同的多摩总业公司,开始恨了起来。如果那时买下那块地皮的话,不仅地价年年增加,而且,如今就会有一座美丽的宅邸。可是……生来带有执着性恪的户波荣造,把一切怨恨,都集中到了仓石经理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当对方提出开发申请时,他就…… 小林警部补想到这里,慌忙摇了摇头。他想。不行,如果只按这个逻辑追思寻迹,只能是来回兜圈子。是不是由于他耿耿于怀,而导致仓石杀害了户波。尽管当时集中进行了捜査,但仍然没有抓到确凿的证据。有行刑事科长也有所反省地说过,也许注意力过分集中在仓石经理一个人身上了。 小林警部补感到:在某些问题上,不改变分析推理的方向是不行了。好像是为了摸索这一机会似的,他在警察署门前,迅速地调转了车头。 过了三天毫无进展,对八十住遇害事件的调查,也没有任何起色。星期日的早晨,在桌子旁边翻阅报纸的刑事科长有行,像是哀声嘆气似地,自言自语道:“被害者或许还可能增加呀……” 小林警部补往报纸上一瞧,“崎玉住宅贷款诈骗事件”的标题,一下子映入了眼帘。 “是啊,这就是上一次的那个案子吧?有几个诈骗集团,纠缠在了一起。” 在社会版的最上头,写有“受害金额60至70亿日圆——钻贷款审查的空子”的标题。报纸上曾经提到过,崎玉的某房地产公司利用贷款申请,从银行和专营贷款的金融公司,骗取巨额款项的事件。这个集团的人被逮捕以后,随着调查的深入,还搞清楚了几个集团,也犯有同样的诈骗罪,金融机构受损总额似乎不断增多。 “贷款已经普遍实行,随之而带来的犯罪,今后可能还会增多。” 小林警部补离开家时,曾扫了一眼报纸,但因为有行警部把报纸递给了他,他就又重新读了起来。 被逮捕的那些犯罪集团的手法是:先收买偏僻的山林地,并在设计图纸上,假装分片画成住宅用地,用来遮人耳目。然后寻找本身不购置住宅的人作替身,惜用他的名义。他们以买地建房的面目出现,向银行或金融公司申请贷款,每项申请1000万日圆至2000万日圆。银行和金融公司方面,让名义人加入损失保险,一旦贷款无法回收时,由保险公司代付借款。因为借贷制度如此,批准借款的手续极为简单。保险公司的审査,也都只是书面上的,极其形式,所以那些做缺德买卖的人,通过非法申请,可以牟取巨额贷款。 他们只偿还7个月的贷款,就撒手不管了。这样在6个月后,由保险公司替他们,向金融公司偿还了剩余的贷款。所以,这次是保险公司要求贷款名义人,把那份贷款额还给他们。被意外的事情大为震惊的那些名义人,纷纷想卖掉财产还债,但那片山林地却不能简单脱手。其结果,受害的名义人,这几年就得向保险公司,偿还他本身连一分钱也没得着的欠款。 “只以惜出名义,充当替身角色的那些人,有房地产公司的职工、经常出入公司的常客,以及他们的家属,据说人数竞达350人之多。所以,损失额一定是很大的呀!……” 那些诈骗犯罪老是讲:“贷款由我们还清,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这些花言巧语听多了,他们自然就信了;那些诈骗犯又以听谓道义、义气来欺骗对方,乘虚而入,有时又把酬金送上门来:那些替身者,经不起这些花言巧语和贿赂,轻松地信了他们,所以,以自己名义购置的土地,他们可能是连看也都不看地,就答应把自己的名义,借松给他们使用了。但等到察觉时,已陷入了负偾累累的困境。后来那些受害者,虽然可以要求进行诈骗的房地产公司来补偿损失,但被捕的那些不法分子,手头上已经几乎没有多少钱了…… 第63页 “不过,这样看来,贷款的名义人,和实际上购置住宅、偿还贷款的人,并非同一个人,这种情况或许很多。” “那是会有的。即使做法不是这么恶劣,也会有以各种理由,惜用他人名义的事情……这次,户波科长也把名义,临时借给过妹妹夫妇呀。” “是的,如果是自家人了解情况,就不必担心啦。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购买的住宅和地皮,是不是属于户波的名义呢?” “那当然啦。因为贷款机构和银行,是以他的财产作担保,这才给予贷款的。” “原来如此。这样,借用贷款的如果是户波荣造,那么,房子和土地的所有者,在法律上也应该是户波荣造。但实际上付押金还贷钬的是吉冈……是不是?” 有行警部平时温和的目光,这时逐渐变得深沉锐利,好像在集中精神,深思什么问题似的。 “可是昕说,不到两年就还不了债,所以,不得不卖掉财产,还清剩下来的欠款。” “如果没有到那种地步,能够顺利地、继续偿还贷款的话,在偿还贷款的20年或25年期间,那座住宅和地皮,名义上依然是户波荣造的啰……” 小林也遂渐地紧张了起来,萦紧地盯着有行警部:“唉呀,我刚才突然想到的是,假如吉冈还了10年或15年债后,最后一死,那么住宅和地皮,在法律上都成了户波的财产啦。” “但这是因为他妹妹,知道事实真相,户波荣造也未必能凭藉名义归己所有。” “可是,假设妹妹夫妇因事故,或什么原因同时死了的话……孩子们还小不了解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户波坚持说:这所住宅和地皮,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付押金和贷款的也是他,吉冈是借用的,那么,不就谁也无法推翻他的主张了吗?……因为名义上住宅、地皮、贷款都是户波的。” 小林警部补好像感到郁积在心中的某种东西,突然喷发了出来。同时,敏枝的声音又在耳边迴响;“我想那时候,只要有那个心思,住宅也可能就购买下来了……凭哥哥的那个性格,也不难知道,只要他有那个想法,无论如何,他也会设法购置住宅……” 户波荣造因为把名义借给了吉冈一次,所以贷款也就受到拒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也未必不考虑,借用他人的名义贷款,如果在身边有借用名义的合适人物的话,很难设想户波会放弃自己的愿望而不购买住宅。 小林警部补紧了紧领带,站起来道:“我到横滨相互银行去一趟!” 有行刑事科长有力地点头道:“先给负责贷款科长去个电话吧。” 从警察署到横滨相互银行川崎支行,坐车用不了5分钟就到了。小林警部补从依旧放着捲帘式铁门的便门进去,求见贷款科长。通过电话接到通知的熊谷,把他请到楼上的小接待室。 小林先开口道,想听听有关八十住的事情。他苜先重新询问了,有没有借用实际上不是贷款机构的、而是他人的名义设立住宅贷嵚的情况。也就是说,不是像崎玉县的诈骗事件那样,出了问题之后才发现,而是银行从一开始,就在了解真相的情况下,设立的贷款项目。 “是的,恐怕常有这种情况!……”熊谷像是习惯性地,用手指捏着因脂肪下坠,而起皱摺的下巴颏儿,非常简单地表示同意。 “这犹是说,即使客户完全有还债能力,但一且被银行方面认为,是不合格的职业者的话,仍然得不到贷款。另外,又因为各种原因,如果用他的名义,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贷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这吋如果另选他人,只用他的名义,而且那个借出名义的人,如果也同这家银行有关系,并且没有其他货款时,那么就可用那个人的名义得到货款,这种通融是允许的吧。” “那么,这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在20年或25年后,还清了贷款后,就把各义还给原主,是这个意思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 “会不会支付像馈赠税这类税金呢?” “不必支付。避免它的方法主要有两个……”熊谷非常熟悉情况,好像是经常和这些事情打交道,“一个是还清贷款后,以‘恢復真正的登记名义’为名,进行所有权的转移登记。这个登记,只要有借出名义的人的印鑑证明就可以。但有容易引起税务署怀疑的缺点。最稳妥的方法是:如果原主和借用名义的人,一同去法院讲明原因,採取当场和解的形式,就可立即改变名义。如果採用这种方法的话,因为这里有法院介入,税务署也难以提出异议。” “有道理。不花大批税金,也能把名义归还原主啊。” 小林警部补连点两、三次头后,放低声音说:“听说,已经离世的八十住一个人,负责办理将近1000件住宅贷款事项,其中,恐怕也有那种擅自借用他人名义的合同吧?” “其实,今年以来,曾有一项这类新含同。他也曾徵询过我的意见。” “我曾听别人讲,去年死去的市城市开发科长户波荣造,也同贵银行有交易。户波科长,会不会有这类事情呢?” 第64页 “那个人是例外,我想是他没有货款合同。”熊谷科长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比如说,户波荣造有没有借别人名义,取得货歆等这类事情发生?” “哎呀,我还没特意问过。” “一般说来,能不能借出这种贷款,是由直接负责的职员来决定的吗?” “反正是不能到处传扬的呀……”熊谷科长的圆脸上,浮现出苦笑,向小林警部补凑近些说,“在订立合同的阶段,需要同科长商量,但再往上,就不一定请示了。如果正式进行审核,通常很难得到批准。怛是,为了体谅老主顾的情面的话,也有心提供贷款。即使后来领导上知道了,那只不过是事后承认,因为别的单位也都这样做呀。” “那么,也就是说,假如户波先生居住的那所住宅的货款,也採用了转移名义的做法,在订立合同阶段,作为经手人,八十住肯定是同自己的顶头上司商量过了……是不是这样?” “是啊,一般是那种情况。”熊谷科长点了点头。 小林警部补随即回想了购买宫前平那所房子的时日,于是问道:“ 1973年时的货款科长,现在还在这个分行吗?” “这个嘛……1973年是谁当科长来呢?……”熊谷科长扭着脖子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说,“我去査一査。” 大约过了五分钟,熊谷科长就回来了。 “那时候有个名叫大野的人担任科长,1975年就调走了,听说现在在小田原分行,担任副分行长。” 小林警部补拿出厚厚的记录本,记下了分行名和大野的名字。 如果1973年3月,宫前平那所住宅的贷款,用的不是真正的房主名义,而是他人名义的话,在银行里了解内情的人,只有大野和八十住两人。过了两年后,大野调到别的分行,在这期间,随着天长日久,恐怕对在川崎分行时的详细的业务内容,也就自然忘掉了。 只有因家庭情况没有调转工作的八十住,才知道某件事情的真相!…… 第八章 诀别之日 1 “别再忘记带上东西啦!……”奈良井叮嘱道。 真弓和奈良井,再一次向屋里仔细看了看。在厨房旁边,紧里头的大约10平方米的房间里,真弓把亲手制作的、印有囹案的染布揭了下来。奈良井熟悉的小书架、摺叠式矮饭桌和不透光的毡质灯罩檯灯、手工做的洋娃娃、缝制的玩具等各种东西都被拆掉了,浅黄色的铺席和灰色的墙壁露了出来。屋内两、三天前,那种舒适而温暧的气氛,顿时像幻影似地,全部都消失了。 奈良井扭过头,把目光转向厨房一角——真弓一个人使用的简单的厨房用具:烤面包用的电烤炉、小电饭煲、像是小孩儿过家家的玩具似的,令人喜爱的浅底平锅、搪瓷锅等厨具,一个也没有了。前天星期日晚上,奈良井向公司的同事,借了辆车搬家,他分两次把东西,运送到了东金市靠海边的“新居”。 “嗳呀!……窗帘忘记摘下来了。” 真弓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就朝10平方米的那间屋子西边的窗户跑去。像是储藏室的这间小屋里,只有一扇窗户,已经褪色的印花窗帘依然挂着。真弓连同吊着的铁丝,一起摘了下来,把窗帘精心地叠好,放进了像是旅行皮包的大提篮里。 “忘记摘窗帘,太可笑了。”真弓以特殊的感慨,在嘴里嘟嚷着。 “怎么了?”奈良井歪着头看了看真弓。 “在英国,迁入空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挂上窗帘,这是抢占空房的原则。它标志着房子已经有人住了。如果不挂窗帘,人们就会认为,这座住宅空着,别人就会侵占空房子。” “因此,往空房里搬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挂窗帘哟?” “还有……摘了窗帘,这样,别人就明白,自己可以进去了。摘窗帘也是一种规矩。” “确是如此吗?” 奈良井不由得轻轻地笑出声来,觉得心里舒畅而愉快。每当真弓讲述她在伦敦,侵占空房的经验时,奈良井总是产生出这种奇妙的反应。 占据空房后立即挂上窗帘,这就成为一种象徵:说明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不是犯罪。不这样做,空房子就会很怏被别人侵占。由此可见,抢占空房者人数之多。在英国占据空房,是不触犯法律的。这一点,奈良井已经听真弓说过。 “除了这个经验外,我还知道了各种规矩和章法。现在出售一种叫做《抢占空房者》的小册子,上面详细地写着许多方法。一看了这本小册子,就能找到最合适的场所。这本册子可以了解到寻找空宅的方法,以及占据房子而不触犯法律的决窍,甚至还包括主人来了,如何对付的办法……” 真弓摘下窗帘,看着毛玻璃窗户,脸上露出依依不捨和感伤的表情。这可能是因为日本的情况,并不和英国完全一样。如果在日本,发现有人私自搬进空宅居住,很快就会以侵占住宅罪受到逮捕。 砂原真弓决心搬出这座居住了1年半的房子,也是因为她感到形势紧迫。如果磨磨蹭蹭,就会被警察抓到。可能是过去的房主,打算卖掉这座住宅:房地产公司职员模样的人,已经接二连三地来过这里。 第65页 “两个40多岁的男人,开着汽车来到这里,围着这座住宅,转圈看了一番。我真担心他们可能要从大门进来。可是他们盯着看了一会儿住宅,站着谈了一阵儿话,就又乘车走了。” 奈良井最初从真弓那儿,听到这些话,是在3月10日以后。大慨是上星期的休息日,又出现了类似上次那样的情况,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像是上次曾经来过。听了真弓这些话,奈良井觉得可能是房地产公司的人,很可能是他们陪着客人来看住宅。没有进屋看,大概是因为这座老式木房,几乎不值一文,只按地皮价钱进行交易,因此,没有必要查看这座住宅内部…… 奈良井里然不懂世故人情,但在寻找自家地皮时,曾与房地产公司的人,有过几次接触,所以,对这些情况,他还是察觉到了。 “尽管如此,可又不知邋他们什么时候来,还是趁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搬家的好。” 奈良井劝告真弓,长期住在这里当然好,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真弓也觉得在同一座住宅里,长期居住并不理想。听说,她在伦敦,主要是住在空闲的公营公寓。可是日本管理严格。如果没有朋友帮助,这种住宅难以住进去。于是,她擅自借用了私人的空宅。但时间长了,不仅容易被人发现,而且累积起来的电灯费、燃料费,对具体个人来说,又会给人造成很大负担。 进入1986年以来,真弓就托几个侵占空宅的朋友,自己也到处寻找空宅。就在那个像是房地产公司的人,来到此处之前不久,真弓的同事——一对年轻夫妇告诉她,在从东金市到九十九里滨方向去的田野里,有一栋平房住宅,可住四户人家,现在全读空着。他们是刚刚搬进去住的。如果觉得可以,希望真弓也来住。 四月初的一个星期天,奈良井陪着真弓一起,去这座简易公寓看了一趟。从地理条件和房屋结构来看,既不像普通住房,也不能当做别墅。房子虽然不很旧,但也许是遭到海风的侵蚀,窗框和管子都生满了锈。这所住宅像是已经空闲了一年多。大概是有钱人盖好后,由于没有房客居住而无人问津。 告诉真弓这一消息的,是一对夫妇,年龄同奈良井相仿,似乎主要干点体力零工,正在准备参加司法考试,他们似乎认为奈良井和真弓,事实上已经结成了夫妇,两个人打算住在一起…… 他们认真地检查了厨房,煤气开关紧紧地塞上了橡皮塞。 前面那间宽敞的起居室,平时有些昏暗。因为没人住过这里,所以不必担心忘了东西。陈旧的沙发和手推车,放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对面旮晃里,立着一座坏了灯罩的落地式檯灯…… 这些情景,都和奈良井头一次来到这座住宅时的情况一样。那时,奈良井浑身精湿,像个旅途患者。真弓和伊藤凉子从两边搀着他,轻轻地横在这张旧沙发上。现在,清晨微微发红的太阳光线照射着他。 “这回附近有朋友,胆子就壮了哦!……” 奈良井抑制住涌出的感情,勉强露出快活的神情,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真弓。 “他们说,五月份还要有一个住进来,再说凉子不到夏天,就回来了。” 在海边的那座简易公寓里,性格温和的强占空宅者们,一起聚集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出主意、想办法,过着无忧无虑的、有趣的青春生活……奈良井想像着这些情景,感受到一种近乎嫉妒的憧憬。 “奈良井,欢迎你再来。”真弓说着,她那双眼角下垂的、细细的小眼晴,露出了哭意。 “好啊!……”奈良井点点头,同时又有一种预感掠过他心头,大概再也不会来了。他毎天要起早贪黑,忙于上下班,光是单程往返,就得花两个小时10分钟,到东金市的确太远了。而且,如果下一次再来,那就可能回不了君律的自己的家了…… “一定啊!……”真弓叮嘱道。虽然她可爱的嘴角,挂着天真的微笑,可是眼泪就要从眼里流出来。奈良井未应声,只是轻快而迅速地,在真弓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两人从厨房出来。同真弓他们,初次来看这座住宅时一样,厨房门上的锁依旧是坏的,那时凉子用横木,把门口固定住了。 在奈良井自行车的驮架上,放着真弓的大提篮和挎包。搁在车架上,怎么也比手拎者走轻快得多。绕过大门前,向阳的石头台阶下面,并排开放着三朵黄颜色的蒲公英。奈良井觉得,甚至连蒲公英也在依依惜别。 真弓走出庭院之前,转回了身。这座涂着灰泥的、陈旧的别墅,如今已经成了真正的空宅。 她面对着它小声低语道:“谢谢!……” 奈良井推着自行车,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虽然刚过上午6点钟,但公路上已经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了。驶往千叶、东京方向的车很多,汽车犹如风驰电掣般地疾驶着。 开往君津方面的公共汽车站前,排着十来个穿西服的人。他们一会儿打开报纸,一会儿消闲解闷似地,轻轻地踱着步。这些人大概都是在内房线乘班车上班的职工。 真弓在队尾停住脚步,接过行李放庄路上。 “好了,多保重吧。”奈良井和她诀别。 第66页 “奈良井你也要注意身体。” “实在感谢你。” 在这里不能再说什么了。这里总算可以使他俩,都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了。 真弓朝着奈良井调转方向、骑上自行车的背影挥着手,他缓慢地用力踏着自行车的脚蹬子。毎当他作深唿吸的时候,早晨的新鲜空气就吸入肺腑。 离别的悲痛,像针扎似的刺痛着他的胸膛,但这种感情,并不是无法忍受的阴郁,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有些轻松愉怏,又像是伴随感慨和勇气。 “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我……”奈良井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 02 在木更津港的岸边,奈良井将自行车,存放在平时存放的地方,便去乘坐6时半,开往川崎的首班客船。到川崎需要1小时10分钟,首次航班和下次7时5分的航班,是这里上班时的髙峰时间。 奈良井走进客舱,恰好遇上经常一起坐船的人,于是相互寒暄问好。船上多半的客人,跟奈良井一样打扮,穿着工作服,都是到京滨工业区上班的工人。但也混有一些穿西服的职员,他们还要继续换乗地铁,到东京市中心去上班。 小卖部旁边的沙发上,空着一块地方,足够他躺下,两头睡着他熟悉的同伴。在这里乗渡船上班,奈良井是老客,座席自然就有固定的地方,先来的人也总是客气地给他留出个座位。 可是,今早他却不同往常,并没去躺下,而是拉开已经启航的客船的玻璃门,走到了后边的甲板上。蔚蓝的天空,一轮朝阳在轻拢慢涌的薄雾中,冉冉而升,海面波光闪烁。一艘艘大型油船和货船,在清风飘拂的海面上穿行,在模渡东京湾内侧的航线上,同出入港口的大多数船只,成直角地横穿竖行,碧绿的群山和赤红色桥樑所环抱的木更津的工厂,也已做好即将开始的一天的工作淮备。 在那海岸线内侧行驶的,无疑是内房线的电车。车上一定坐着真弓。她坐在车窗边,凝望海面的姿容,仿佛在奈良井的眼前浮现了出来。 他似乎感到一种生气勃勃、舒心畅意的情感,渐渐涌进了自己的胸怀。这感情如同方才骑着自行车时,体味到的情感一样。真弓曾经说过,如果迁居别处,一定通知他。即使他不便发信,她也一定会不断地寄给他信的。无论何时,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想到她那居住空宅的神态,他总会欣快起来。 是的,这种想像,似乎给他带来了勇气,带来了光明。 “不能卑躬屈膝!……”他这样想着,伸出双臂做着深唿吸。 7时40分,船在川崎港靠岸。他同其他乘客混在一起,从上边甲板上跑下来,奔向终点站里边。他跨上停在那里的摩托车,驶向纵贯填筑地的公路,加入了行车队伍。 公路与临海铁道并行,共有四条行车线。今天早晨,公路上的大型卡车和油罐汽车,依然拥拥挤挤,缓慢蠕动,摩托车就像水鳖子一样,慢慢地穿行其间,向前驶去。 奈良井从高速奈川一号线底下穿过,又向前行驶了一会儿,然后靠近左侧行驶,不久又向左拐了弯。在上下班的客流尖峰时间,拥挤的情况无论大道小路,并无多少差异,所以,他平时很少这样走,但今天早晨,自然产生的一种冲动感,不禁使他选择了这条路。 从八幡宫的牌坊和幼儿园之间穿出来,左侧就是一座七层楼的公寓。或许是周围没有高层建筑的关系,公寓更加显得巍然屹立。褐色瓷砖墙上写着“京滨住宅”的白色字样。 奈良井把摩托车停靠在前院停车场的前边,抬头望了望公寓,接着徐徐向下移动视线。正面体息厅的前面,栽着像白桦一样的树,楼房周围是喜马拉雅杉树,犹如镶衣边似地围在四周。 亲良井稍微如大了油门,顺着喜马拉雅杉树的树篱笆,向左转了弯。半地下型的停车场开着出入口,冷飕飕的停车场内,分散地停放着各种车辆。 停车场外墙和树篱笆之间,大约有50公分宽。奈良井知道,如果沿着这条小径前行,就能通到休息厅的便门。有几次他曾因为急欲解手,抄这条近道,来这家公寓的厕所。但去年9月以来,他一次也没往这边来过。 这是一个狭窄的间隙,而不是正规的通道,平时很少有人从这里出入。眼下通道上,洒满了微暗的树荫,冷落沉寂,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奈良井又开始走了。他在公路南侧的居民街,拐了好几个弯,但没有像刚才那样急速而行。但是上了干线公路以后,他才断然决意,好像恶梦初醒似地,向着川崎警察署敞开着的大门驶去…… 警察署的大门入口处,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奈良井告诉他,为某一案件想见刑事科的工作人员。那年轻警官露出疑惑的目光,望了望奈良井的面容,又移眼看了看停在外边的、陈旧的摩托车。奈良井听到问他是什么案件,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并用毅然决然的神色回答说:“去年5月末,不是在这里的公寓——京滨公寓的附近,发现过本市城市开发科长遇难的尸体吗?听说,在搜查过程中,有人看见了一辆眼生的小型靡托车,从现场开走了,当时骑在那辆靡托车上的就是我。” 警官带着他穿过走廊,到了右侧半开着门的地方,按响了门铃。 第67页 竖着“刑事科长”名牌的大办公桌前没人坐着,只在斜对面的座席上,有一位穿便服的中年刑警正在吸菸。在警察署内,时间正值将要开始工作之前,气氛仍然有些肃静。 警官让奈良井等候在门口,然后走向穿便服的警察。在警官低声解释的时候,那刑警不时地瞟着奈良井。他瘦高的个子,细长的脸儿,下已颏有点向里凹。 “请进来吧!……”那位刑警用格外爽快的语气,招唿了奈良井。警官和奈良井一进一出地擦肩而过。 “我是第一刑事股的股长小林,听说你对户波科长被害案件,有什么话要说……是吧?” 姓名、住址和工作单位,奈良井照实回答了询问。小林股长似乎对他并无疑虑,但一双眼睛,迅速地观察着他,目光在穿着暗绿色工作服的奈良井身上,从上到下一扫而过。 “好,请先坐下吧。”小林警部补把旁边空着的椅子,拉到奈良井跟前。 “……对那个事件,的确有通报报吿,有辆年青小伙子骑的摩托车,从京滨公寓的半地下室停车场开出后,驶往公路的方向,但至此就再没有线索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申报此事呢?” “啊……那是,因为实际上直到最近,我还不知道这一案件。啊……不,在川崎公寓里,发现市机关的科长尸体的事,我也在单位听说过,但根本没想到,那现场就是在自己每天,早晚经过的公路近旁的京滨公寓,也没有想到自己路过那里的时候,正是案件发生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每天把时间,都花费在了出勤上,没有空儿仔细看报或看电视的缘故……” 奈良井对自己不谙时事和冷漠的态度,从心底里感到惭愧无地。 “最近又有机会,听到过有关案件的消息吗?” “不……没有,这次是偶然看到这份报纸的报导,才……”他把剪下来、夹在渡船月票里的报纸片,拿出来打开了。 “是去年8月30日的晨刊,昨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随手拿过来一看,啊,原来是案件的详细经过……” 这张报纸是他在真弓的厨房里发现的。报纸上刊载了在东京、川崎、千叶三个城市里,先后发生的三件悬案的专辑报导,还从头至尾地复述了川崎市的城市开发科长,遇难案件的详细情况。关于抛弃尸体的地方,就是京滨公寓的外墙和树篱之间的空隙之处啦,或者自己跑到那座公寓厕所的时间,和户波科长死亡的推定时间赶在一起啦,或者从现场开走的摩托车,已经引起侦察人员注意的事啦……等等,他是读了这份报纸后才知道的。 这些都是事实,但是只有一件事,他对小林股长说谎了。他看到这份报纸不是在昨天,而是在去年9月6日的星期六,即这份报发行后的一周之后。 那以后,奈良井左思右想,反覆犹豫了一阵,最后决意不去申报。其理由之一是:因为他害怕报界会因此而了解到,自己这般远距离上班的窘况,讨厌被人带着半分嘲笑、加以介绍。对这类事情的报导,他曾经记得:自己曾在周刑杂志上看到过。但最大的理由是因为真弓。 如果奈良井到警察署,出面证实某些事实的话,那必是一个有力的线索,搜査部门也一定会慎重地试探它的可信性,这势必对奈良井身边,进行彻底的调查,连他经常到真弓那里去的事情,也将暴露无遗。结果,占据空宅的事情,就会马上败露…… 小林股长在奈良井拿出来的晨报上,匆匆地看了一眼,似乎当时已经阋读过。 “原来如此。这是昨天才看到的吗?”他用平静的语气询问,脸上井无特别持疑的神色。 “骑摩托车的年青人,不是说的你吗?”小林刑事股长问道。 “从时间和场所来说,我想是没错。”奈良井将自已上班的路线,和那天路过京滨公寓的情况,再次做了说明。 “嗯,后来呢?……”小林温和的语气里,含有紧促的味道。他那猜测的目光好像在说,“你今天特意来自报案情,很可能有什么重大证词要提供吧!……” 奈良井也往腹底里运了运气,心想:“如今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略微振作精神,回眸望了刑警一眼便答道:“我想,我大概碰见了犯人。” 03 户波荣造生前,经常含煳其词,一会说宫前平的住宅是自己的房产,一会儿又说是租的房。但当有人正面问时,他似乎总回答是租的房。 然而,另外一种不着边际的风声,从畠广辅身边若无其事地传了开来:畠广辅杷房子租给了户波荣造。换句话说,户波居住的住宅,实际是畠广辅的家产。然而,在户波住进那座住宅,已经时有七年之后,去年春季,这一说法才开始传开。 户波荣造的住宅,实际上可能确实是属于户波所有的。他因未如入人寿保险而无法贷款,也许就借用表兄畠广辅的名义,办了贷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地皮和住宅在名义上,必然是属于畠广辅所有。 身为直接管理地皮和住宅问题的官员,户波荣造忌讳公开讲出事实真相,所以,故意含煳其词,户波或许以由己决不会向他人泄露为保证,借用了畠广辅的名义。但是,畠广辅也许从内心里,已经萌生了某种想法,从那吋候起,就话里话外地散布户波住宅的所有者,就是他自己的言语。 第68页 遇到疑难问题的川崎警察署,为了证实此事,加紧进行了调査。委託横滨相互银行川崎分行,重新进行调查的结果,他们了解到,在用畠广辅名义取得900万日圆贷款的1973年3月,户波荣造的定期存款500万日圆被取用,但存于同一分行里的畠广辅的定期存敦,竟然分文未动。这事给人以一大启示,支付住宅定金的是户波荣造,而不是畠广辅。 另外,为收回贷款,畠广捕以自已名义,开设了活期存款户头,从每月的存敫中,自动扣留贷款份额。在银行办理窗口业务的一位女职员证明说:在去年5月,户波荣造死亡之前,月月来这里付款的,一直是户波荣造本人,每月大约4万日圆,有奖金时24万日圆。在过去3年间,负责这项业务的女职员,已经换了几次,银行尽力找到了解情况的人核实后,证实了此事。 畠广辅名下的活期存款,户头接收进款,好像有两个渠道。尽管这两个渠道的进款人,都是同一个人,但一是通过别的银行名义存款,一是户波荣造直接来存款。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渠道,均按平常业务处理,所以,未曾引起过银行方面的怀疑。 1973年3月时,担任贷款科长的银行职员大野,现在在小田原分行担任副行长。调査人员就直接到了那里,当面听取了他的说明:“那么一提,好像记得八十住同我说过。他说,他想给户波提供住宅贷款,但户波荣造有个难题,就是因为他刚动手术,不能加入人寿保险。所以八十住问:能不能用他表兄的名义,给他提供贷款。虽然八十住当时刚调到贷款科不久,但老实说,我对这类事情,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同户波见了一面,直接了解了情况。我想对方也是政府职员,名义人方面同我方也有交易关系,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就同意啦。” 大野说得清楚利落。同熊谷课长说的一祥,他也说,没有向银行上级领导请示过。 就在此时,川崎警察署要求畠广辅到警察署去,开始了对他的正式审讯。 最初,畠广辅一口否定全部罪行。他说,宫前平的住宅如同名义,是他所有的财产。户波荣造只是租下了房子,交了房租而已。他说,他将房租费用来偿还贷款,为了简便手续,有时也要户波直接向自已的户头进款,这种情况很多。有时自己收房租后,也从中拿出一部分向银行还款。办理业务的女职员,忘记了自己的容貌,大野的话是记忆上的错误,可能是在警察的暗示下,他说错了话。他忽然郑颜厉色地喊道:“混蛋,如果有证据,请拿出来给我瞧一瞧!……” 当然,以畠广辅名字登记的往宅、地皮、以及与此有关的贷款等,实际上是户波荣造所有的。可是,找不到什么物证可以证明。假如两人之间立有字据的话,那字据自然是户坡向畠广辅作保证,一定由户波还清贷款,并决不给畠广辅添麻烦。崎玉县发生的诈骗案,也说明了这一点,借出名义者比借用名义者,更容易成为受害者。 但情况对畠广辅却很不妙。在本人尚未自供,并无确凿物证的情况下,川崎警察署、高津警察署以及地方检査厅的检査官商议,要不要以杀人嫌疑罪逮捕畠广辅。 就在这节骨眼时,奈良井首次来到了川崎警察署。去年5月22日下午7时半左右,正当奈良井开着摩托车,驶入京滨公寓的停车场外墙,和树篱笆之间的时候,险些撞了从那里迎面出来的人,就在这时,过路的车灯,恰巧照在对方的脸上。奈良井蛮有信心地表示,自己对那人的面容,记得清清楚楚。 警察署把畠广辅和其他几个男人的照片混合在一起,交给奈良井査认,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挑出了畠广辅的照片。 然后,把畠广辅叫到警察署里来,让奈良井从隔壁屋里辨认他。结果,奈良井确认就是那个人。 再说畠广辅方面。他扔下户波尸体刚逃回不远,就同不相识的人不期然而相遇的情景,也在他的心底,深深烙下了可怕、难忘的印像。一说对方已来作证,他骤然感到六神无主。 4月17日,传讯三天以后,有行刑事科长感到,今晚正是关键,再三追问,畠广辅终于被攻破了。他坦白了杀害户波荣造和八十住明两个人的罪行。供述大致是这样的:“原来我真心打算不购置住宅,而且公开说了这种话。我不明白,长期在班车的颠簸和贷款的折磨下,苦苦度日子有什么意思,生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管是租房还是自己的房产,住起来都一样。每一住处,都是我的最佳住宅。 “我想过美满愉快的生活,我之所以热情地投入了高津原的反开发运动,也是因为我从内心里,想保护我的住宅环境,尽管那是租的房子。我虽然曾鼓吹过,大多数日本人是住宅病患者,但是说真的,对一辈子要靠租房过日子的生涯,我是从内心深处,感到遗憾和愧疚的。我想,实际上我内心深处,更想要买住宅,所以,特别装出非凡超俗的样子。 “如果不因欠款的催逼,而过上那种上顿不接下顿的穷生活,又能把住宅弄到手的话,那该有多美好呀!……正在做这种梦境般的设想时,忽然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个梦。这是去年春天的事情。 “我顺便去访问表弟户波荣造家时,他对我说,关于他借用我的名义贷款的事情,对任何人也没有透露。开始办此事的1973年,他的两个孩子,才上小学一年级和三年级,此事自然不能和他们谈,所以,他只跟妻子详细说过。可是,他妻子1975年因交通事故死亡。他的妹妹敏枝,又是个话多的人,户波怕她往外泄露,所以,他也没同她讲。他出于政府职员的处境,反覆叮嘱我决不要外泄。 第69页 “所以,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个人,除了户波和我,还有横滨相互银行负责此事的职员,户波用我的名义,从住宅建设贷款机关,领取了300万日圆的贷款,但他对具体情况什么却也没谈。 “只有订合同当时,任科长的大野和办事员八十住,知道一切情况。 “最初是户波申请贷款,但因人寿保睑问题被拒绝。于是,户波又委託八十住从中斡旋,用我的名义要求贷款。虽然,我没有直接出面,但是,据说户波还会见了大野科长。大野和八十住二人都予以谅解,表示贊同。 “后来我得知:大野调到别的分行,经过两次调动,现在在小田原分行工作。他肯定不记得七年前,川崎分行的这些琐碎的业务。 “剩下的就只有八十住一人了。只要骗过他一人,就能够安然无事。一想到这里,我就起了这一杀人灭口的计划。 “怡在这时,去年1月,多摩总业公司向城市开发科,提出了开发高津原地皮的申请,户波荣造对此进行刁难,致使双方相互敌视起来。户波1971年赊购的宫崎台上地,后来因为多摩总业公司单方面解赊合同而告吹,加上那块地皮价格又与日惧增,户波荣造就更加怀恨仓石经理。他经常叨唠,如果那吋购置了的话,就不会有今日用别人名义,前去贷款的麻烦事。因此,如果户波一旦被害,怀疑肯定集中到仓石身上。 “去年5月22日下午,我给城市开发科户波办公室挂了直通电话,吿诉他今晚下班后,想和他见一面。多摩总业公司方面,正在通过地方某政界人士,向户波科长和近邻的自治会谋求和解。事先放风说,对方准备了很多钱,建议户波和我,还有政界人士,三方面交换意见。当时我是反开发运动的自治会代表,所以,不必担心户波会起疑心。我叮嘱他,因为要保密,对今晚的约会,绝对不能外泄。然后,约定5时45分左右,在武藏野线沟口站检票口处见面。 “那天,从傍晚开始,天气骤然变坏,大概从4点起,下起了倾盆大雨,这样就不易出现目击者,对我来说,真是老天爷帮了大忙,意外的幸运啊。 “我按约定时间,到了武藏野线沟口的车站前,让户波上了我的车,然后驶向登户方向。我告诉他,在那边的山菜餐馆里,会见那位政界人士。 “一来到登户和生田之间僻静的山路上,我就故意造成发动机熄火。我先下车,然后说车轮陷进泥坑,让他下车帮助推一下,就把户波荣造也给骗下车了。当他低头察看地面时,我便从车后的行李箱里,拿出汽车零件勐击他的后脑部,一下子就把他击倒,当场毙了命。兇器扔进了路旁边的水沟,雨水随即冲去了附着在地上的血迹。 “最初的计划,是把户波荣造的尸休,抛入附近的山林中,但老天爷助了我一臂之力,我利用大暴雨,另行了一计。 “我将尸体塞入行李箱中,回到川崎中心区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左右。京滨公寓别的路面雨水成河,哗啦啦流淌着;路上只有车辆来往,不见人影。我把车存在半地下停车场后,将尸体搬到公寓外墙和树篱笆之间的空隙处,仰置于瓷砖的边缘上。因为我想起曾听他说过:他去高级宾馆前的理髮馆时,就穿行这条近道。如果这样弃置尸体,也会导致这样一种看法:他是失足滑倒,头后部撞在瓷砖上而死的。只要有被认为是事故死亡的可能性,那将无疑地、多少增加一些我的安全。 “但是,正要离开这条道路的时候,和一个人差点相撞,真使人吓破了胆,刚才说的就是这事。当时我想,那人正与我一出一进地走过,可能立即发现了尸体,或许连我的容貌特徵一起向上报告。想到这些,驾车逃跑时惊魂落魄,六神无主。但也许是因为老天护着我的关系,事情到了第二天早晨,也才被人发现,随着日久天长,警方认为事故死亡的看法,竟然也日甚一日。 “自从开始制定这一计划,我就话里有话地,向周围放风说,户波荣造居住的住宅,实际上是自己的家产。因为我也警惕,在户波遇难后,突然申明住宅和地皮,实际上是我所有的话,这种意外感,未必不引起对我的怀疑。 “然而,唯有八十住,这些话无法瞒过他。户波死后,我曾对他说过,也许应该马上把住宅和地皮,变成户波荣造孩子的名义。但那样还要付继承税,孩子们也继承不起贷款,最好只能卖掉,好容易才购置的这座住宅。可是与其这样,莫如先由我继续还贷款,以后用最合适的方式,再交给孩子们。 “在以后的三个月内,事实上是我还了贷款,也无法从孩子们那里收房租。所以,我以上高中和上中学的两个孩子,在这里过日子、不太合适为藉口,同户波荣造的妹妹吉冈敏枝商量:让她在8月份之内,把孩子们接过去,然后请求在工作上有交往的丸美肥皂厂董事,从9月起以干部宿舍名义,租用了我的房子。 “八十住得知此事,大概是在11月。因为他给公司来了电话,我就对他做了说明:从丸美肥皂厂交纳的10万房租中,拿出一部分返还住宅公库和银行的贷款,剩下的作为孩子们的生活费,交给了敏枝。这样做下去,待到将来全部还清13年的贷款时,就可以痛痛快快地交给孩子们。那么死去的户波荣造,也会非常高兴的。这么一说,他好像是理解了。只要月月能还贷款,就无碍子他的业务。 第70页 “但是在这期间,我对周围的人,公开讲的‘这所房子,一开始就是我所有’的风声,好像已经传到八十住的耳朵里了。今年3月末,敏枝在银行,偶然与八十住相遇,这给了我致命一击。他曾去参加过户波荣造的葬礼,所以,敏枝也应该认识他。或许八十住在内心,对我存有莫明其妙的不信任感,他就向敏枝摸我的底,调查我是否在说谎。结果被他了解到:敏枝对这所住宅,本来是户波所有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我所说的要把房租的一部分,用子孩子的生活费,也是假话。 “在那里,他同敏枝适当地做了核实以后,再次给我挂来了电话。这时候,好像他对我,已经是满怀疑虑,怀疑我在户波死后,趁遗族不知实情,将房子霸为己有。 “我对他说,这里掺杂着复杂情况,见面后说明,并约定4月4日星期六晚6点,在川崎火车站西口的快餐馆里见面。虽然是个昏暗、狭窄的餐馆,但是顾客特别拥挤,我曾在那里吃过饭,所以了解情况。 “我们见面时,因为两边都有人,难以深入交谈,所以,我们就闲扯了一会儿,在闲扯中,我听他说,最近他所负责的一项贷款空亏了,使用者前天刚交出住宅,听说是在梶谷春日野台的住房。我记住了这个位置。聊了一会儿,八十住放低声音,转个话题问道:‘宫前平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敏枝讲,好像是从户波生前的时候起,已经成了你的所有财产啦?’ “八十住冷冰冰的目光正盯着我,奇异的语气里夹着讥讽,这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从前几天打电话到今日相见,这一期间,他的推测起了变化。再进一步说,他已经开始怀疑,是我为了抢占住宅而杀害了户波荣造。至少,我已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一疑惑的荫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就不允许再踌躇不定。同他的接触愈少,我的安全就愈大。 “‘啊……对于这件事,今天我也打算,对你讲一讲详细情况,可是这里不安静,再喝一杯就换个地方吧。’我装着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一边回答。一边又为他添了饭莱。那时我一直在百般寻思犯罪手段,一见他去厕所,当即就把安眠药,投入了他的玻璃杯中。我把同他的见面地点,选为昏暗的快餐馆,又携带着安眠药,是因为从开始就估计,到了最坏的情况。 “那天晚上正在下雨,从两天前就断断续续地阴雨连绵。我以到熟悉的小餐馆好为藉口,带着他穿过交通拥挤阻塞的闹市。行驶之间,八十住坐在副驾驶员席上,已经睡了起来。我把车开向生田,停在比杀害户波的地方,更为黑暗的地方,解开八十住的领带,用领带把他勒死了。 “我先把尸体装在汽车后备箱里,回家睡了一大觉。大约凌晨两点钟,我醒来以后,再把尸体运到梶谷的空房里。我把车停在事先若无其事地,打听好了的空房的下面,然后脱去他的鞋,尽量减轻尸体的重量,抱着尸体进了屋。当然,在这以前,我狠狠敲碎了厨房窗户的一块玻璃,从这个缝隙里,把手伸进去开了锁,同时发现了里边,有能够隐藏尸体的壁橱。返回时,我边走边消除了院内的足迹。我想,还在下着雨呢,用不着担心。只有从车上往屋里抬尸体的时候,万一叫人看见了,这才有危险;如果顺利地抬了进去,那么,认为因贷款的破产,而报復杀人的见解,将更为强烈。 “静观事后调査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犯罪的嫌疑都集中到原来的房主身上,但是好像从那里,也没有抓到什么确凿证据。在报纸的报导中,也没有提及与大约10个月前的户波案件有关的事情,何况,关于他住宅的真正所有者,究竟是什么人等问题,更没有受到追究之虞。八十住已经不在人世,现在更没有人提及此事了。 “住房贷款还剩下12年,可是,现在房租已经涨到12万日圆,所以,除了每月向住宅公库机关和银行,还付约65000日圆欠款外,得奖金时还付24万日圆。即使如此,还是有足够的零钱花。等到这般毫不费力地,还完贷欸的时候,那块地皮或许就涨到1亿日圆左右了。那时我就有了自己的住宅,那该有多方便啊!……这样想着,最近我对自己幸运的身世,重又感到万分欣喜……可是落得这般结果,真是悔恨不已啊!……” 畠广辅生来秉性开朗,供完罪行后,和蔼的圆眼睛里面,盈着泪水,他从喉咙里挤出声来诉说着:“我杀死了两个人,是不是该判死刑啊?有没有希望得救?……以前我曾想,突然哪天死个痛快,可是现在有了住宅了,却感到恋恋不捨。将要得到如此好的房子,却住也没有住上,就要结束一生……真是遗憾呀,遗憾,死不瞑目呀!……畜生!……” 04 当畠广辅从审讯室,被押解到拘留所时,总务科的巡査部长,怡好在走廊和他擦肩而过,一见畠广辅的面容,“啊!”地一声凝目而视。巡査部长是在这警察署里,已经工作了五年的老手,直到前年,他还在刑事科干现场工作,后来因为身体不好而被调到总务科,所以,没有直接参与对户波案件的调查。 巡査部长过一会儿,就去了小林股长的办公室。 “那是1977年11月末的事情。在火车站的土耳其浴室街上,发生过火灾,烧了一家叫做‘银河’的汽车旅馆。那时小林股长是否在这里工作呢?” 第71页 “不是,因为我是从1979年春天开始……”小林向周围的每个人都望了一眼,但大家都微微地歪着头。警察的调动周期很短,4年一直在同一个警察署工作的人,确实是很少的。 突然,坐在对面角落里的一名年约30岁的刑警说:“啊……混蛋,我想起来了。不是发现过祓烧死的女人尸体吗?一时还搞不清楚身份……因为那时我在交通科,虽然没有直接接触……” “是,就是那个案件!……”大约50开外的巡査部长,好像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女人大约40多岁,是个家庭主妇,带她一起进去的那个男人忽然失踪了,从此以后再未出现过,所以,无法知道那女人的身份。我们这里通过报纸,尽量详细提供了我们所知道的全部特徵,如尸体的大致年龄、衣着、血型等,寻找知情人。火灾以后大约过了一周左右,那女人的丈夫,登门自报姓名,认领尸体来了。结果,他说是自己的妻子。这样,那具遗体才有了领主啦……” 总务科的巡査部长,究竟打算说什么呢?聚在一起的刑警们,都带着有点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个女人的丈夫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妻子会如此轻浮,而且对对方也没有一点线索,说着好像羞愧地耸了耸肩,看起来样子很可怜……那男人的姓确实叫畠,同这次捉来的畠广辅是个同一人,我刚才见到了他,恐怕没错!……” “是的,想起来了,畠广辅的妻子,可能就是在四、五年前的火灾当中死亡的!”他对畠广辅身边,做过调査的年轻刑警,突然提高了噪门说。 “畠广辅以前常说,妻子是病死的;但是,根据一个单位的同事们说,他妻子可是在别处,遇到火灾而烧死的。不过,畠广辅好像对此隐瞒而不报……” “那个嘛,也许是因为怕说妻子作风不正,在和男人姘居的旅馆里,被大火烧死什么的,他的脸上不够体面的关系吧。”不知是谁带着可怜的语气这么说着。 这时,小林警部补勐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屋。 经査阅1977年的案件档案,已经明确:在“银河”旅馆的火灾中,未来得及跑出来而烧死的是畠邦代,当时42岁。一周以后,丈夫畠广辅认领了在医科大学保存的遗体。 这次又和畠广辅面对面坐起来的小林,用比以前审讯更平和的语调询问:“你的妻子,是在1977年11月的旅馆火灾中死亡的,你对那个男人,真的没有一点线索吗?” 畠广辅好像为之一惊,愕然地瞅了小林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 “听说,那个和你妻子一起去旅馆妁男人,当时戴着墨镜,年龄好像还不到50岁……” 这是旅馆经理的证词,记在记录簿上。畠广辅今年51岁,但也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四、五岁。不过,经常接触顾客的经理,难道不是更能准确地,把握对方的年龄吗? “是的,那就是我呀。”畠广辅仍然垂着头,晃了晃肩膀,好像怄气似地答道。 “妻子没有和别的男人同居。她和她的丈夫我,一同去旅馆的。一听到喊失火了,我就拼命往外跑,妻子那时还整装打扮,迟些跑出来,被捲入了火烟之中。” “你和夫人特意一起去旅馆,是因为有什么原因吗?” “这也必须说吗?……我们夫妻、孩子三口人,只住在两间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生活。儿子上小学六年级。现在的孩子们有点早熟,什么都知道。一想儿子就睡在,只隔着一个纸煳拉门的隔壁,我们的心里就不踏实,不就什么也干不成吗?所以,10天半个月一次地到旅馆去。对这样新鲜的情趣,妻子也很感欣快的呀……” 说着,他好像笑了,可又开始抽泣起来。 小林原想问,为什么救火后,没有马上去自报姓名,领取遗体。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林警部补向有行刑事科长做了汇报后,扭头向窗外望着樱花盛开季节里,微微阴晦的天空,说道:“如果畠广辅申明携夫人去旅馆的是他自己,那么,就可以遮盖由于妻子的姘居,而蒙受的耻辱。但是一提此事,在狭窄的公寓里生活,连性慾也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也为世人所共知了。这恐怕是畠广辅无法忍受的。他可能想,与其蒙受这些耻辱,倒莫如索性承认,自己是淫妇之夫……” 过了良久,有行警部嘟嘟囔囔地低语道:“看来只有他,才是最严重的住宅病患者呀!……混蛋!……” 尾声 九月中旬,某个星期六晚上五时半左右,仁科秋雄在通往川崎火车站方向的繁华区的大街上,悠然自得地缓步而行着…… 这天残暑酷烈,但也许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在这个城市所特有的灰红色的傍晚,仍然能从吹掠这里的风中,感到季节的气息。星期六歇班的仁科秋雄,下午两点钟上了街,先去探望因十二指肠溃疡,正在住院的登户工厂时的同事,然后到文化馆,观赏了美术展览,继而到商业街逛一会儿,又到书店里望了一眼,眼下正要往回返。 在火车站广场前的十字路口,他边等绿灯,边从运动衫上面兜里,掏出过滤嘴七星牌香菸,点着了火。烟雾消融在傍晚的空气中,不知从何处飘来诱发乡愁的气味儿,直扑鼻腔。在偿还梶谷的住房贷款期间,仁科拼命戒菸,可是从去年九月起,他又重新抽起烟以来,又回到了一天一盒半的水平。 第72页 他听到有人向他走来的脚步声,回头望去。身着淡雅清丽的碎花料连衣裙的山藤节子,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跑过来。 “股长,好久没见了呀!……” 山藤节子是他在登户工厂任技术股长时的部下,至今仍然没有改变以前的习惯称唿。 “哎呀,真的好久没见啦!……怎样?还好吗?……” “好,托您的福。” 节子的头髮往后拢着,颧骨略高的大脸盘,显得格外精神,仁科秋雄注意到了这些。 最近一次同山藤节子见面,是在今年4月初,至今快到半年了。从梶谷往登户职工宿舍迁居时,曾得到过她的帮助,为了表示谢意,仁科秋雄还特意到她的住处——京滨公寓去访问过。那吋她整日发牢骚说,因为买了不好的公寓,母亲的身体更加不好。 “令堂,后来身体怎样?” “啊,现在还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哎,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还住在那个地方吧?” “是的。” “楼上还那么闹腾吗?” 她原来的家的楼上,是一个私立大学的学生租着,每天晚上放录音,下像棋,吵得楼下人睡不了觉。所以,母女辆经常埋怨责怪。不仅如此,听说还经常漏水。 本来他曾与她交谈住宅问题。仁科秋雄虽然觉得,这并非是他人的事情而产生同情感。但自那以后,仁科因为他自己本身也陷入困境,自身难保,结果久无音讯,无往无来。 由于横滨相互很行的八十住被害案件,警方曾经一度怀疑过仁科秋雄。虽然有人作证,案件发生当时,仁科就在公寓的节子家里,但警方仍然持有不信任的态度;对此事,山藤母女也作了证,但警方又怀疑是作的假证。因为山藤节子与去年的,户波荣造科长被杀案件有牵连,那时仁科出面作证,节子当时不在作案现场。所以,警方的调査人员极为怀疑,认为他们两人是同谋犯。 所以,仁科秋雄认为:在案件未得到解决之前,如去接触山藤节子,就会涉嫌更深,应该言行谨慎。在默默之中,节子也似乎领会了仁科的这一心境…… “不,幸亏6楼的学生暑假时搬走了。问管理员才知道,他把那房子卖给别人,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住了。这次来住的,是一对双职工,晚饭做得晚些,叮叮噹噹的一直到九点,以后就安静下来,还好……” “漏水的事怎么样?” “那是没办法呀。在不能拆开的墙壁内,安装的排水管裂了口,一过三、四个月就往外渗一、两次水。这时就用管理委员会的管理费进行修补。” 节子虽然兜着这些麻烦事,但她那毫不掩饰的神色,不禁使仁科秋雄,重新看了她一眼。 “现在,你是回厂里去吗?”登户工厂星期六照常上班。 “不,晌午稍过回家了一趟,然后又买东西来了。顺便去了―趟房地产公司。” “房地产公司?是多摩总业公司吗?……”仁科秋雄以为,她还在交涉补偿问题。 但是山藤节子却摇了摇头说:“不是,他们根本不理睬呢。”她气急败坏地咬了咬嘴唇,“现在来商谈的,是家更小的房地产公司。” “什么商谈?……” “那套公寓,我想卖掉,因为有那些缺陷,真没办法。” “啊……” “我原来想,自己背了个大包袱,真是颓丧不已。可是,现在这甩掉包揪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只要把这个包揪甩给别人就可以啦!……” 山藤节子的双眼,仿佛闪现着挑战的目光。 “自从察觉到那些事情以后,我也没再去向管理人诉苦,也没责问多摩总业公司。因为如果把那些毛病,全都抖搂出去的话,房子就难卖了。现在正遇有买主。内行人当然一见就知道毛病,但对买主却佯装不知,卖便宜一点也行。” 仁科秋雄望着山藤节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我把包袱甩掉了,这次就多留点心,找个货真价实的。哪怕贷款,吃点苦头,那还是值得的。对我们来说,终究只有住宅才是财产啊!……” 节子抱起大纸袋,微微合上眼瞄,向京滨公寓的方向望去。 “那么,请向令堂问安。” 仁科正要走的时候,节子突然意识到他复杂的眼色。 “那个……股长您那里……梶谷的住房,后来怎么样啦?……” “我听说,您要拍卖房子……?”山藤节子有点痛惜似地,窥视着仁科秋雄的脸。他住在登户工厂的职工宿舍,左邻右舍都是在登户工广上班的职工家属。所以,这里有什么风声,马上就传到工厂了。 “啊,拍卖已经结束了,在7月底。” “是嘛……那么,卖得情况怎样?” “总算中了标啦,可是欠款还还不上。” 节子还想问得更详细一些,等着仁科秋雄继续说下去。但见他默默无语,不便再细问了。 仁科秋雄接到神奈川地方法院川崎分院发出的——《决定开始拍卖的通知》,是在交出浞谷的住房后,大约过了两个月的6月初。拍卖日期是7月14日。 第73页 从那时大概过了10天后,即在7月23日,这次是由地方法院,和日本住宅贷款保险公司通知,那所住宅以1450万日圆中标。1975年3月买这所住宅,花了2200万日圆,听说那时的地价后来涨了70%,可是这次却仅以1450万日圆中标。听保险公司的人讲,拍卖之前,执行官先出示房产定价员,事先计算好的最低价格,如果卖不了最低价格以上,第二天重新拍卖,不过每改变一次,就得使最低价格降低10%。第一天拍卖得标的,还不到总数的一半。拍卖住房的一半以上,是经多次拍卖也卖不出手,仍积压在那里。这次,仁科秋雄还算是走运的。 事后,召开了偾权者会议。作为第一、第二抵押权者,住宅金融公库和互助银行,分别从得标额中,得到了485万日圆和303万日圆。仁科秋雄虽然还了大约20个月的贷款,但其大部分不过是抵销利息的部分,本金却几乎一点也没减。再加上延期赔损额,欠款反而有了增加。剩下的662万日圆,还不够还付保险公司的欠款880万日圆,结果仁科的债款,还留下218万日圆,这笔款每月按5万日圆偿还。 仁科秋雄曾经单纯地相信,借款盖房后,万一无力还款,就是卖掉住宅也能收回本钱。但实际上,不仅全部搭上了最初的500万日圆存款,和父亲给他的200万日圆,而且还背了相当可观的欠款。然而,这段令人厌恶的烦恼时期,总算闯过来了。 “哎,慢慢地还贷吧!……”仁科秋雄自嘲地说。 “您夫人也好吗?” “嗯。看来,好容易才勉强习惯了,原来的职工宿舍生活。”仁科秋雄苦笑了。 征子原来不忍重返职工宿舍,就跑到东京的姐姐家去了。可是,总不能长期这样下去,没过半个月,她又回到了家里。她这次回来,一见仁科,格外爽快地说:“想来,这次失败,并不是我们的原因。只是因为各种不幸,都冲着我们来。如果公司生意见好,我们就从零开始,重新干一场吧。” 重新做起,就是要重建住宅。仁科过了良久,才领悟其意。重建住宅这个荒唐的梦,好像依然在精神上支持着妻子。 同节子告别后,仁科秋雄乘上了南武线的电车。一座座高楼和家庭住房鳞次栉比,数不尽的屋嵴,在渐渐隐没的夕照下伸展着。多摩川的河水中,倒映出早秋淡蓝的景色。河水旁的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一辆辆小型摩托车,自由穿行在其间。仁科猜想,那些行人也都在回家的远路上吧。那东京湾的海岸,犹如薄墨般朦朦胧胧,为暮色中的星光,増添了无限光彩…… “地球所在的银河系里,有几千亿个星团。然而,在宇宙与有几千亿个星团的银河系同样大的星系,又有几千亿个……” 过去,仁科秋雄在报纸评论栏里,读到的这一段话,不知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浮现在仁科秋雄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