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安》 第1页 《百里长安》作者:叶笑【完结+番外】 简介: 我本只是个懒散的上神。 爱喝酒,怕麻烦,少年经歷过些情伤,所以也懒得谈那些个情情爱爱。 人人都道我幽冥司地煞,我开一朵桃花便是千古神迹,我偏就没信这个邪,鼓着胆子试了一次又一次。 结果当真如此说。 第一次,被人活活吞了灵丹。 第二次,交心交肺,结果终得一句,对不住,找错人了。 于是我终明白,幽冥司,当真开不出桃花。 我不奢求再见那上百里满山花开,我也不过想说一句,莫寻我,莫寻我,就此放过,两两相忘罢 忘川一望一千年,忘川遗忘忆千年 百里君华:“因有个女子喜爱兰花,于是我便种了这一院的兰,想要侯她归来,纵是千年万年,沧海桑田。” 柳华轩:“我总在想,若我未曾开口让你离去,你可愿陪我站在那奈何桥上,看忘川看那千年?然我终究伤了你,然我终究负了你。” 叶笑:“你可知,这世上最伟大的,便是时间。无论海誓山盟,无论深仇大恨,几千几万年流过去,便也就淡了,便也就忘了。” 内容标籤: 灵魂转换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笑 ┃ 配角:百里君华,柳华轩,凤儿,简兮,木子悠,大猫,绾清幽 ┃ 其它:大家看文吧== 【 前传(1) 近来这些天,天朝越发的不平了。洪涝,地震,干旱,兵乱……天灾人祸,纷纷而至;鬼魅魍魉,四处横行。君华日日呆在御书房,忙得焦头烂额,好几次安福都来同我哭诉,说陛下又多长时间没吃饭,又多长时间不睡觉,让我去劝一劝,似乎只要我去劝一劝,他便会放下他手中的事儿一般。 安福是君华身边的贴身太监,也就是这宫里的大内总管。他打小跟着君华,算起来,他跟着君华的时间,却是比我还长。不说职责所在,性命攸关,便说这几十年的时间,君华如此不爱惜自己,安福却也要急得团团转的。 “娘娘,陛下一向最听你的话了,您就去劝劝吧。这样子耗下去,陛下的身子骨哪里熬得住啊!” 安福在一脸急切的看着我,似乎把我当成了救星,我不由得微微苦笑,他一向听我的?那些,都是谣传罢了。 我是谁呢? 我不过就是十一年前他顺手就救下的一个孩子,然后被少年的他一时兴起收做了徒弟,又一时兴起封做了皇后。 说一时兴起,也不尽然,确切的说,应该是处心积虑。 昔年他并非正宫太子,乃兵变夺位,祭司院皆道其非天命之子,拒不加冕。于是他找到了我,昔年兰陵叶氏唯一的遗孤。 兰陵叶氏一向人丁稀少,但皆人中龙凤,自出身就血统非常,有联通阴阳两界,直达天庭之能。且一族之人皆不涉及朝事,云游江湖,悬壶济世,深得民心。其灵力非常,更是令祭司院众人为之折服,有“叶氏在则国安,叶氏没则国乱”之说。直到十一年前——国师楠少,因一己之私连同朝廷,诛杀叶氏满门,此族就此没落。 至此,天朝灾祸连连,祭司一族深信乃因叶氏没落所致。他若真迎我为后,祭司院怕要立刻倒戈。 他一向精明,便立刻到兰陵寻了我来。 我犹记得那日,兰陵满山花开,他站在我面前,轻言浅笑道:“笑儿,师父这可是大麻烦,你就允了师父,做这个皇后吧。叶氏一向是这批蠢才眼中的天命,你嫁与我,我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他说得如此漫不经心,似乎这场婚姻只是一场儿戏。于是那一刻我便明了,我不能在这场婚姻里寄託任何的爱恨。但我又略有不甘,便玩笑道:“师父,你既然请我去坐那位置,就该有些诚意啊,我若就这样随你去了,那我岂不是太没身价了?“ 听我的话,他微微一愣,过了片刻,他笑道:“的确,是我没考虑周到。笑儿,”,他对我伸出手来,白净如玉的手掌上,纹路淡得几乎无法看清。我含笑看他,只当他是陪我玩笑,却看到他那墨色的眼,虽带着一贯的笑意,却一扫玩闹,满是认真。 我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听到他温和儒雅的声音,宛如清泉一般静静流淌过我的心间。 他道:“笑儿,为师一无万贯家财,二无滔天权势,不会吟诗作画,亦不能随你逍遥江湖,唯有这天下之责,千里江山,万众百姓。若笑儿愿意,君华,”,他眉眼一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倾国以聘!” 倾国以聘! 那瞬间,明知是甜言蜜语,是他一贯的玩笑之言,然而,我却仍不由得为之心上一撼。似那春风拂过,于是桃红柳绿,千里莺啼。 于是,我将手放入他手中,随他来到这宫中。 看那红尘俗世,看那勾心斗角,看那万劫不復。 念及于此,我不由得轻声嘆息,慢慢开口道:“安福,我劝又有何用呢?你家陛下,想的满是社稷苍生,怕如今,却是在寻求修护九鼎之法。” 九鼎乃镇压天朝怨气之物,一向为叶氏守护,这也是叶氏安天下一说之出处。十一年前叶氏被灭,怨气横生,便是九鼎也无法也无法镇压,但好在国师楠少知己之错,拼尽一身修为守住九鼎,这才让国家平安了些年。但前两年,他终于为我所杀,九鼎无人支撑,有了fèng隙,于是鬼魅横生。 除了君华,他人都是不知这些的,于是也都不知道,是我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然而我亦未曾悔过,楠少昔年灭我叶氏全族,便是乱了这天下,我却也不能让他苟活。 君华一直是恼我的,我自然也知道。 我杀了楠少那夜,连夜赶回宫中。楠少乃命定之人,我杀了他,必遭天谴。天火焚烧,唯有皇宫的神庙能庇佑于我,于是我急急赶回,却在神庙门前遇到了早在那里等候的君华。 他穿着一身白袍,满面怒气的站在门前冷眼看我,见我归来,迎面便抬起手来。我当他要打我,便闭紧了眼,却也不说话。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打下来,自我从八岁跟在他身边开始,他一向都是这样,生气了便抬起手来,却终是打不下去。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他怒问,俊美无双的容颜上竟带了些焦急。我点头,却并没言语。见我这般,他不由得吼出声来:“你既然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却还敢回来?!天火焚烧,那是神怒,你若不抵住,那便降在这九州黎民身上,你当是好玩的吗?!” “可是,”我终于有些不甘的开口,声音涩然:“我抵不过,我会死。” “你既然知道你会死,你还杀他?”君华满脸不可思议:“叶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想什么?我当年把你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不是为了让你来折腾这江山百姓,而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你明知道杀了他是什么后果,你却还要做?” 是,我明知杀他后果是什么,但是,我却还是无法忍住。 叶氏满门,那是满门的血债,我就该这么放过他么? 我抬头直视君华的眼,却是分外坚定道:“师父,你教过我,做人不必顾及他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那是他醉酒后告诉我的话。 他说:“笑儿,师父一生为天下所累,为他人所累,所以,你不要学我。你就当笑儿,不必顾及他人,做你想做的事便好。便是天塌了,我也为你顶着。” 此刻,我终于将这话用上。 他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是终没有了言语。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我,过了许久,他忽然轻声一嘆,没再骂我,没再恼我,只是云淡风轻的道了句:“笑儿,你做错的事,要学会承担。” 说完,他就走进了神殿。我看着神殿的门慢慢关上,终于明白了他的决定。 他要为了他的江山,捨弃我。 在门关上的那瞬间,我惊恐得无可復加。我急忙冲过去拍打那朱红斑驳的大门,高声唤着他:“师父!师父!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啊……” 我会死的。 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那一刻,我是如此想的。 于是我一遍又一遍敲打着大门,大声唤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约是快要天明的时候,我听到雷鸣的声音,于是我知道,天火快来了。 我越发用力的敲打着神殿的大门,却是直接唤出了他的名字:“君华!君华!君华!你开门啊……你便是见见我……让我看看,也好啊……” 生死的片刻,我却只想再看看他。 便是他捨弃了我,便是他丢下了我,我却也没有怨恨。 爱到深处,纵使被伤,却也无怨。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开门。我看到大火从天而降,铺天盖地而来,本就伤势严重的我,方才被那大火逼近,就呕出口血来,感觉神智模煳起来。 那朦胧间,我居然看到有一袭白衣扑到我身边,挡在我面前。然而,我却也知,那不过是梦罢了。 他早已捨弃了我,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心怀天下的他,又怎会为了我,放弃他的一切? 我在朦胧中睡去,待我醒过来的时候,天火已经过了。他坐在我身边,拉过我的手同我道:“你太任性了。” 我不说话,闭上眼睛,预备再睡。却听他用平淡的调子道:“笑儿,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越发讨厌你这样的任性。如若可以,我当年绝不会救你。” 那瞬间,似乎有一把匕首,狠狠落在我的心上。翻搅,折磨,鲜血淋漓。 听我说话,安福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他轻轻一嘆,对我道:“娘娘,您跟陛下,也已经很多年了。” “不及你久。”我拿过一旁的香茗,不咸不淡的回答。安福看了看左右,见除了一个我之外再无他人,他勐的跪倒在我面前道:“娘娘,您就救救天朝百姓吧!” 一声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却是我的被子落在了地上。 我收回有些颤抖的手,面上甚至不在意的神情道:“安福,你这是什么话,我若能救这天朝百姓,我便救了。可我却是救不了的。” “不,您能救!”安福勐的抬头,目光灼灼,看得我心寒。“娘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您是叶氏后代,您的血可以超度冤魂,平息天下,只要将您炼于九鼎之中……” 第2页 “放肆!” 听他这样的话,我毫不犹豫拽了一旁的杯子就砸了过去,直接落在他额头上。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却不肯停住,继续道:“我知道娘娘您恼我,但是我还是要说。娘娘您不能为了您一个人捨弃天下人,您没有看见陛下吗……他已经为国憔悴至这般田地,您……” “他让你来说这些话的?” 见他这样大的胆子,我这才反应过来,从卧榻上翻身坐起,不等他回答,我立刻便笑了起来:“是了,必然是他叫你来的,不然……你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娘娘……” 听我的话,他音调里带了些哭腔。我大笑不止,觉得满眼涩然。 “安福,不是我不愿……不是我不愿啊。我只是怕我走了,便再看不到他;我只是怕我走了,便再寻不到他;我只是怕我走了,他要这么孤单一生;我不怕死,我是怕失去他。” “可他竟如此啊……竟是如此啊……” 我不由得有些愣然,满心酸楚,看向外面开得正好的桃花。安福跪着爬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裙角,痛哭流涕道:“娘娘,不是如此的……陛下……” “他一次一次放弃我。”我打断福安的话:“每一次在天下与我之间抉择,他都是捨弃我。其实我无怨的,这本也是我该承担的,我只是想多陪陪他……多陪陪他而已……我只想听他一句,笑儿,我捨不得你……” “娘娘,陛下是难过的,这本不是陛下的意思……” “若不是他的意思,你哪里能知道这些?”我轻笑,伸手去擦脸上的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尽,一遍又一遍,似要流到瞎了一般。 安福就跪在我脚下哭,那模样,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年我初入宫的时候。那日安福恰好犯了错,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却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君华指着他同我说:“笑儿你看,他丢不丢人,哭成这德行。” 然后,他又和我说:“笑儿,你别担心,若是你哭,那便不叫丢人了。不过,若是可以,师父只愿你一生无泪。” 一生无泪,但我这一生的泪,却为他流得最多。 “罢了,你下去吧。”过了半响,我终于开口。安福抬起头来,有些不安的看我。我自是知道他的意思,轻轻一笑道:“怎么,你现在就让我去跳九鼎?现在就巴不得我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新人,新文,大家多留言,多收藏啊。 保证日更。有存稿就是好啊…… 前传(2) “不,不是!”安福立刻否认。我一指大门,吼道:“那就赶快给我滚!” 安福被我吓到,赶忙退了下去。看到空荡荡的大殿,我拿出了我从兰陵带来的酒,直接打开盖子,一坛一坛的喝起来。 大约是喝多了酒,眼泪便也不由得多了起来。思绪有些杂乱,兜兜转转,却都围绕着君华。 九岁那年,他从叶家把我带出来,躲过了那灭门一劫。他虽是皇子,却是灵力非凡,掩了我的星轨,护了我的性命,许了我一世的承诺。 他说:“笑儿,你即成我弟子,我便许你一世欢颜。” 那天,星光灿烂,十七岁的他在我眼前,恍若天人。 于是我问他:“可是真的。” 他道:“真,比珍珠还真。” 孩时的我却还不懂,有时候,便是珍珠,却也有假的。 后来,我却终于慢慢明白了。 我记得他和他那暴虐成性的皇兄争夺皇位的时候,他的皇兄被逼至绝路,将九鼎从真邪塔上掷下,那时候,他便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怕那九鼎有丝毫损伤。 那时候,他没想到我,他没想到他死了我怎么办,那是他第一次,在天下与我之间,选择了天下; 后来,他明知楠少是我仇人,却仍旧不遗余力的帮他,只为楠少能守住九鼎,他再一次选择了天下; 当我杀了楠少,为天火所伤时,为了不让神怒降于黎民,他紧闭神殿大门,任我自生自灭,他又一次选择了天下。 后来,为了超度过多的怨气,他不惜让我一月一次血祭; 为了追捕妖魔,他不惜让我一次一次以身试险。 每一次伤痕累累回来的时候,我便只奢望他说一句:“太危险了,你日后莫要如此了。” 然而他从未说过。 凡是能为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作出贡献的事,他从不会阻拦。 于是我只能一次又一次,从心伤,到心死。 我知他是对的,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他那不闻不问的模样,终究是让我怨了。 但转念一想,又怨什么呢。我与他之间,本就不该有这般的爱恨。 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本就是我一厢情愿。 醉到深处了,我便模模煳煳睡了过去。朦胧间,我感觉有谁将我抱起来,放到榻上,然后抱着我睡了。 我有些不安分的推了他一下,同他说:“你走。” 他却也不恼,动也不动的抱着我,轻声喃呢着我的名字道:“笑儿,乖,睡了。” 我听那声音,便确认是谁了。轻轻伸手回抱住他,却是不再说话。他沉默了一阵,慢慢同我开口 道:“今日做了什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不说话,他便又道:“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女孩子喝这么多,很难看。你若是闷了,过些 时日,我处理好这些,便带你出去玩。” “我听侍女来和我说,说你哭了,我便来看你。这些天,什么事你都不要多想,什么话你都不要听,乖乖在宫里带着,我会处理好,知道么?” “嗯。”我敷衍的应了一声,他却似乎是放下心来,拍着我的背笑道:“笑儿,等忙完这些,我便同你生一堆皇子公主。”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这些年来,便是成了婚,他对我却也都像曾经的师父那样,不曾逾越半分。听他突然这样说,我便明白了他的决定,越发抱紧了他,一声一声唤他:“师父,师父。” “乖。” 他轻抚着我的头髮,似温柔,似怜惜。接着,他在我眉间亲亲吻了一下,同我道:“笑儿,别怕,我一定会守住你的。” 我只这是安慰之言。 他总是如此,若是要捅你一刀,必先给你吃颗糖。 昔年他和我说许我一生一世随他,第二日便为了九鼎跳塔,若非我用还魂之术,哪里还有他今日? 而后他同我说让我只做我自己便好,接着便告诉我,让我不得杀楠少; 后来他同我说,他会护我一世,接着又在天火时将我拒之门外…… 如今,如今。 这样事关黎民苍生,他必又是如此。同我说会守住我,但其实,却是会守住我死。炼化于九鼎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他曾和我说,倾国以聘。但实际上,却是我为国倾。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去上朝了。 我自己穿了素装,直接就去了祭司院。见我到来,众人都不由得一惊,待我把来意告诉他们,他们却都跪在地上,感恩戴德了一大把之后,干净利落的把我带到九鼎面前。 九鼎可大可小,此刻,他便被供奉在神庙的暗室之内,用阵法和众人的灵气护着,呈现出他原本巨大的模样。我站到高台处,看着被打开的九鼎中间,那深不可测的漩涡,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胆 怯。 我凌空画了一个符咒,空中立刻出现了一些画面,我看到了高坐于庙堂之上的君华。如此高高在 上,不可一世。我顿时觉得泪眼模煳,沙哑着唤了他一声:“师父。” 这么多年,我却还是只习惯唤他师父的。 画面上的人微微一愣,随后我便听他小声道:“笑儿,怎么了?” “师父,你……以后要好好的。”想了半天,我却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来:“如你所愿,日后,天 下太平了。” “你说什么?” 他皱眉,随即反应过来道:“你在哪里?!” “师父,其实,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为了还债。一次又一次,似乎国家太平就一定是要我的献身。我的血是用来镇压怨气的,我的灵力是用来驱逐鬼魅的,便是我的师父,你……都是用来安定天下的。” “我从未有什么属于我。但我却也明白,这就是命。你……你不必内疚……” “你在哪里?!” 他从金座上勐的起身,一声大吼,镇住了旁人。我微微一愣,用袖口抹去眼泪,努力微笑起来:“师父,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当初不该救我,我也不该遇见你。我们……我们就此放过罢……” 说完,我立刻撤下法术,然后回头看向那看似不算巨大,实则深不可测的九鼎。我闭上眼,纵身跳了进去。 跳入的那瞬间,我似乎进了一个无底洞,一直不断的下落,下落。风在耳边唿啸而过,灼热的火浪迎面而来,灼了我全身。我身上剧痛,忍不住大叫出声。朦胧间,我似乎听到谁唤我的名字,如此撕心裂肺:“笑儿——” 那男子的容颜似乎近在眼前,一颦一笑,一字一言,零碎的片段划过我的脑海,不断来来回回,反反覆覆。 “笑儿,笑儿,我日后便如此唤你,你看可好?” “笑儿,你即成我弟子,我便许你一世欢颜。” “笑儿,你别担心,若是你哭,那便不叫丢人了。不过,若是可以,师父只愿你一生无泪。” “笑儿,师父一生为天下所累,为他人所累,所以,你不要学我。你就当笑儿,不必顾及他人, 做你想做的事便好。便是天塌了,我也为你顶着。” “笑儿,为师一无万贯家财,二无滔天权势,不会吟诗作画,亦不能随你逍遥江湖,唯有这天下之责,千里江山,万众百姓。若笑儿愿意,君华,倾国以聘!” …… “当——”一声古寺钟鸣般的巨响彻响云霄,所有画面嘎然而止。 大音息声。 我有些呆愣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琼楼玉宇。众位曾经交好的仙官站在一边,我看到为首的红衣女子对我咧嘴轻笑,清咳了两声道:“恭喜幽冥司上神歷劫归位!” 第3页 前尘往事接踵而至,我终于堪破,原来,这几十年,不过一场天劫。成神成魔,一念之间。 那红衣女子走到我身前,看我的神色,拍了拍我的肩道:“你莫担心,那皇帝君华本就是蓬莱岛的岛主百里君华,此次他与你一道歷劫,他这样的修为和心肠,必定也是可以平安度过的。” 言道此,我不由得脑袋一翁。 原本以为,跳了那九鼎,便结束了那纠葛,却不想,原来竟是这般纠缠。 若当他再回到天庭,我又拿何面目见他?又如何见他? “凤儿,”我抬头看向面前的红衣女子,弯眉一笑:“我听说,大多数神仙,歷经情劫过后都会选择忘记,昔年我不信,如今,我却是信了。” 凤儿微微一愣,过了片刻,她抬头拍了拍我的肩,将一个药瓶放在了我的手里,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含笑转头,看见天镜上的男子,龙袍玉冠,毫无仪态的奔跑在长廊之上,满脸的惊慌。我打开瓶盖,闭眼喝下了那药。 泪落无声。 我一向不是心怀大爱的好神仙,没有什么神慧,亦无所谓的大道。我堪不破这万丈红尘,这些痴情缠绵。 于我来说,所谓放过,所谓放手,所谓堪破。 便是如此,干干净净,忘掉那个曾和我说“倾国以聘”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点一下收藏很困难吗? 说一句话很艰辛吗? 不要霸王奴家啦~~ 第一章 劫人 “把刀给我拿好,把飞镖给我涂毒,把身子准备好,你们——”我把嘴里叼的糙吐出来,大手一挥,扬声道:“看到人出来,就给我沖1 “少爷,”一旁的管家徐文柔探出头来,六十的高龄,手里还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大刀,一脸疑惑的问我:“沖了之后呢?” “你笨啊1我本来想给他后脑勺一掌,但看他这年纪,我怕我一巴掌就给他打到地府了,那不作孽吗?于是我悻悻收回手,没好气道:“冲下去就把墨小姐给我截了1 “哦,是是。”听我这话,徐文柔赶紧回声,大喝了一声“趴下1,他那声音,洪亮得让我忍不住又想揍他。他是怕人听不见不是? 说起来,我今日会站在这里,真是冤孽啊冤孽。 很多年前,我还不认识凤儿,那时候我就早仰她大名,不仅因为她乃上古第一神兽,更因为她就是这八荒四海第一惹祸精。想当年我第一次上天庭,迎面就撞来一小仙从我旁边疯跑过去。那本来是热闹的南天门,就听着小仙大喊了一声:“不好啦,凤音上仙来了1,于是瞬息之间,南天门一派寂静无声,除了南天门那柱子地板,只要是活的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我正在惊纳之间,就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怀抱着一只黑色的大猫,施施然从一旁走了过来。这女子生得了一幅好皮囊,一双桃花眼直直朝我望来,却是分外有神。见我站在那里,她忽地就移身到我面前来,腾出一只抱猫的手,一把握住我手腕道:“你可是新来的?1 我愣愣点头,就看她眉眼一弯,甚是欣喜道:“妹妹打哪里来啊?姐姐在天宫可待了几万年了,看你这清涩的小样儿,以后就做我妹妹吧,姐以后就罩你了,保准你在天宫横着走1 我听这话,深为感动,觉得这真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神仙,想我在幽冥司带了这么几万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人埃 于是我便也不推託,回道:“那叶笑在此谢过姐姐,敢问姐姐是哪位仙君啊?” 听我问这话,她高深莫测一笑,随道:“我就一个小仙,说了你大概也不认识,不过人家都叫我凤音上仙。” 一听她这话,我不由得面皮一抽,敢情这就是八荒四海第一惹祸精,怕是天庭几位帝君都没她出名。 于是我赶紧想脱身,便道:“原来是凤音上仙,久仰久仰。” “别那么生分,咱两姐妹的,来,叫声姐姐。” 这位凤音上仙特别热情,一把拽着我就不放手。我琢磨若我一听她名字就翻脸,也太无上仙风范,便硬撑着头皮道:“我亦也修行了几万年,叫上仙一声姐姐未免让上仙太显老了些,我不若就唤你声凤儿吧。” “那也好,”听我的话,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边一模高深莫测的笑,笑得我心里寒颤。 要我知道以后会出些什么事儿,我当时宁愿不要那张老脸也要从她身边逃脱,然后布下十几个阵法,和她至少保持三百米的距离,随身带着驱邪转运的符咒,这辈子不和她有任何瓜葛! 但当时我没那么做,于是就造就了我这几万年来冤孽。每次只要有人和我说凤音这两个字,我都 会觉得两眼一黑日月无光。 然后这一次也一样。 那天我正在幽冥司的后花园里逗鸟,十几天前有人和我说,凤音要升神,去歷情劫去了。我当时就直觉不好,果不其然,这才十九天,她旁边的那只白鹤木子悠就化作人形连滚带爬的冲到我的府邸,大喊着我的名字道:“叶笑上神,你快来救救我家上仙啊!1 我比凤儿运气好,也没歷啥情劫,就在幽冥司醉酒睡了几十天,醒过来就升上神了。我一听木子悠的声音,手上一滑,差点把我那珍贵的小凤凰给摔了,于是我有些愤愤,不满道:“木子悠,你家主子这又是怎么啦?!几万年了,她能不能换个人烦啊?” “这不就是换着人烦,您才这么清闲的吗?不然就我家主子那能力,您还能离开她片刻不收拾烂摊子的?” 木子悠一句话把我堵得无话可说,我把鸟笼一放,不满道:“好罢,你就同我说,她又怎么啦?命格出问题啦?” “是啊,”木子悠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和我道:“出大问题啦1 然后他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半天,我终于了解,这果然是个大问题。 敢情这厮下界的时候,居然偷偷把锁仙水给滤掉了,然后带着一身仙力投胎到了一个丞相公子身上,这十九年过得分外舒坦,想干啥干啥,就差把皇帝的老婆给劫了。可是就这么疯了十九年吧,她寂寞了,她无聊了,于是一个元神出窍,她跟着魔界一小子跑了!留了个躯壳在凡间,刚好天帝去西方听佛主讲道,司命星君又被木子悠灌醉了在床上躺着,这小子从天地镜里刚好看到这一幕,于是连忙到处请人帮忙。天庭的简兮天君去魔界找人;她平日怀里抱那只大黑猫,也就是大猫仙君跑去守着司命星君;最后就只有来找我,让我先附身在那身体上,把该做的事儿做了,等着她归位! 他奶奶的熊,这要被发现了,可就闹大发了! 于是我迅速的冲下凡间,趁着这具身体晚上还在睡觉,就直接附身了上去,木子悠把司命星君大概写的命格给我说了说,我立刻就领会了。 这是多么狗血而彪悍的人生埃 其实就是这样,这个宋子陌,也就是凤儿这次投胎的身份,他本是这当朝丞相的独子,本来呢是个恶霸,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九年,结果有一次花灯节上,无意间落水,让一个女子救了,于是就 对这个女子深为牵挂,可谓是魂牵梦萦。 这个女子也不简单,乃散仙之首夜夕真君歷劫之身,昔年这夜夕元君曾在于魔界一战中替凤儿挡 过一剑,于是就有了这般羁绊。 这个宋子陌一心放在这女子身上,结果这女子却是东宫太子未来的太子妃。她和东宫太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于是宋子陌就在这女子进京的路上劫了这女子私藏在家,辅佐三皇子和东宫夺位。结果这女子居然是太子故意放在他家探取扳倒他家的证据的,于是在这女子和太子的里应外合之下,宋子陌家终于被灭了。等到宋子陌死了,这女子才恍然悔悟,抹脖子自杀了。 我听这木子悠讲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这司命星君大概是早就想整整凤儿了,于是下笔如此之狠辣,不由得大为感慨,琢磨着是否该回去请他喝顿酒,替这凤儿通融通融。 说到快要天亮,木子悠这才和我道,今晚三更就是那女子进京之时,凤儿早就已经准备好人手打算劫人了。 于是,在家装了一天的丞相公子,摸了个八层透彻之后,我终于在三更时候站到了这山头,眺望远处慢慢行来的马车。 那马车越来越近,刚入这个山谷,我立刻打了个手势,十几个练过武家丁持刀一涌而上,我和徐文柔蹲在糙堆里看,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吶喊,打,打,打,把那小妞抢过来! 我本来以为,四个护卫一辆马车,和十几个人的战争是非常轻而易举就可以结束的。哪里知道,那边却打了个难捨难分,我不由得一咬牙,正准备用仙术直接擒来的时候,突然看到那马车里紫 光一闪,我这边的人就全部定在原地,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而霸气的女声,冷道:“走。” 我听过无数女的说话,有清冷的,有高贵的,有娇俏的,有清脆的,却从没听过这样一个女声。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却是如此霸气阳刚啊! 我不由得感概,果然啊,这男神仙就算转世成了女的,还是充满了阳刚之气的。 然而,我回过神一想,不对埃刚才那紫光,明显不是仙术,明明就是妖魔用的法术嘛! 我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从糙堆里跳出来,大手一挥,我的人又可以动了。接着,那光一闪,他们又不能动了。我让他们再动,对方让他们再不动。于是我的人就一直在动于不动间挣扎了许久,最后我终于怒了,吹了个口哨,把我平时放在身边藏着的那些个仙兽统统叫了出来,直接沖向那马车。 “给我把那墨小姐直接叼出来1 我一指马车,对我那些个神兽们咬牙切齿的指示。也就是那瞬间,马车中突然传出一声笛子的声响,几个魔兽又平地出现,虎视眈眈的看着我的神兽,直直喷出一口火焰。 霎时间,两边的神兽魔兽斗法斗了个天昏地暗,我略施小术把人都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足尖一点,直接沖了下去,从手掌心把我的镇邪剑给拔了出来,一把把那马车直接噼成了两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月色下,一个女子的身形便慢慢出现在我的眼前来。她穿着一身紫色长裙,长发只是简洁挽了个髻,手中拿着一只竹笛,不失胭脂的容颜,却也是人间绝色。 她朝我轻轻望来,举止间便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比我这个幽冥司的上神还要令人觉得气势非常。她明明是个女子,却因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清冷之气,显得有些阴阳难辨起来。 第4页 她身上萦绕着紫色的辉光,因为她自己施了法术,我竟是无法看出她的元神,但有一点我却是可以确定的,这必定不是夜夕元君。 神界其实很安定,基本上来说,大家都是像我这样不爱管闲事的懒人。所以也就是偶尔鄙视一下那些妖魔,却是从来不喜欢主动滋事的。于是我秉持着不滋事,不扰民的原则,甚是有礼道: “敢问夜夕元君何去?” “不知道。” 对方很是直接,也很是简练。我不由得面皮抽了抽,遂问道:“那阁下是……” “你不配知道。” 我呸! 听到她这拽话,我不由得大怒,皮笑肉不笑道:“此具身体是墨冰洁墨小姐的吧?” “如何?”她头也不抬,我早就暗自通知了木子悠们一批人带众仙友来帮忙,于是我扬起狰狞的笑容道:“那既然进了这个身体,就跟我走吧。” “为何?”她终于抬头来看我,一双眼清清冷冷,不含一丝感情,看得我心上一跳,竟是几分相识。 她静静打量了我半天,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大笑,接着一前一后两袭水色青衫忽地就出现在了他身后,直接出招偷袭,他回身抵挡,就在那瞬间,就我立刻引了一个天雷,他本可闪过,却不知怎的,在听到来的二人唤我“笑笑”二字时一顿,于是被我直接用天雷噼晕了过去。 来的正是木子悠和简兮,两人愣愣看了我半天,接着道:“就这么完了?” 我冲上去迅速从我怀里拿出锁魔绳给他捆上,接着抬头道:“废话,快,把你们身上镇压妖魔的法器全给我。” 听我的话,简兮立刻从身上拿出一大堆符咒给我,然后又掏了两铁锁加一小瓶子,甚是阴狠的表情和我说:“老子这些东西都快生锈了,今天终于遇到一个可以用的魔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 我感觉冷风飕飕而过,把她给的东西都用上之后,站起身来,拍拍手道:“好了,没想到这个魔这么傻。你们可以去找人了。这次居然连夜夕元君都跑了,这命格改得肯定不是一点两点了。” “怎么办啊啊啊蔼—”听到我的话,木子悠苦恼的抱着头直接蹲了下去大吼,看她那样子,我翻了个白眼同简兮道:“快去找人埃” “嘿嘿,”简兮那厮一脸阴笑的看着:“笑笑,这命格,改的还真不是‘一点两点’。” 说完,他广袖一挥,一阵大风颳过,接着两人就从平地消失了去。我抬头望天,果然……这世道是越发的不太平了…… 感嘆了片刻,我把周遭的法术又撤了开去,顺便消除这些人方才的记忆,对方才同我一起冲下来的徐文柔甚是豪气道:“绑了走吧。” 徐文柔一幅回不过神来的样子,直到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方才回神,转身对旁人吼道:“你们聋啦?!快绑人撤退1 于是,就这样,虽然中途有些周折,我却还是把“墨小姐”劫入了丞相府。 回到丞相府,我把她安置好之后,第二天早,我就被我这位刚下朝的“老父”给唤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爱么??啊哈,可爱就包养人家吧,打滚~ 第二章 逼父 宋子陌的老爹宋儒是个十成十的老狐狸,在朝堂摸打滚爬多年,大约也是报应,五十多的高龄,却也只得宋子陌这一个儿子,于是疼惜异常。 我走进书房,对着书桌边的老者恭敬的做了个辑道:“父亲。” 听我这样说话,宋儒抬起眼来,虽然已经五十岁,这个男子的身材却并没有走形,似是三十多岁一般,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浓重的书生之气,但抬眸看人的瞬间,却有种莫名的锐利,似要直直看穿过去。 “陌儿今日如此规矩,是为那个姑娘吧。”放下手中的文书,他转眼盯着我微笑起来,我那几万岁的老心肝不由得一抖,赶忙上前去,厚着脸皮讨好道:“爹,您知道啦?” “你这劫的,是哪家小姐?”看我的样子,宋儒不由得有些皱眉。我嘿嘿傻笑:“不过是个商贩的女儿罢了。” “商贩的女儿需你如此大费周章?”听我的话,宋儒冷哼一声,我赶忙上前给他沏了杯茶道:“爹爹你莫气,这次都已经劫了,你总不至于让儿送回去吧?儿这次可是真心看上这姑娘,爹爹你就允了儿,儿以后再也不做这种混帐事。” “当真?”听我的话,宋儒挑眉,眼底竟带了些笑意:“日后可是愿为了这个小姐在不做混帐事,随我入朝?” “愿意愿意,”我忙点头:“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罢了罢了,那也随你。”宋儒苦笑摇头:“这到底是哪家姑娘啊?” “这……”我故作迟疑的模样,宋儒鼓励的看着我,终于,我一咬牙,狠心道:“是墨家大小姐 墨冰洁。” “墨冰洁?”听这个名字,宋儒皱起眉来:“可是扬州墨家那位?” “正是。” 话至此,宋儒却不再说话了。我也静静待着,许久之后,宋儒慢声道:“陌儿,这墨家小姐和太子乃青梅竹马,你还是忘了她吧……” “父亲1 一听这话,我立刻跪了下去,那一磕磕得我膝盖骨生疼,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咒骂了句。不过好在磕得我疼了,眼里就有了些湿意。我强装一幅誓死不移的坚定道:“父亲,儿此生非冰洁不娶,要是……要是没有冰洁,我宁愿死了算1 “荒唐1 一听我这话,宋儒就怒吼起来:“堂堂七尺男儿,怎的能为此儿女私情羁绊1 “父亲不是儿,自然不能体会儿心中之感。总之,若没有冰洁,儿不如死了算。” 回想我以往闲时看的小本,一面按奈住心中的笑意,一面还要装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宋儒终于大怒,把旁边的书狠狠砸在地上道:“我就不信,没了这女人,你当真去死1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我赶忙追出去道:“爹,爹1 “我不是你爹,你别叫我1 宋儒大概的确被我气到了,竟是放出狠话。接着,我便又听到他对旁边狗腿跑上来的徐文柔道:“老徐,赶快去给墨小姐道歉,然后送到太子府去。” 一听这话,我可就急了。 宋儒啊宋儒,你可不能和司命星君槓啊! 于是我咬咬牙,一狠心,就从旁边的侍卫腰上把刀抽出来,直接驾到了脖子上。奈何我手一抖, 就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血哗啦哗啦的流出来,疼得我倒抽了口凉气。 我这一举动,立刻惊呆了众人,宋儒满脸震惊的看着我,我赶忙道:“爹,你当儿是说笑的吗?!儿这次真心以付,若要冰洁另嫁他人,除非儿死了,不然——不可能1 我说完这话,宋儒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对旁边人道:“快去叫大夫1,接着,他便同我道: “我儿,你快把剑放下,不要吓为父。” “爹,儿并非吓唬于你,你便同儿说,可愿帮儿这一把1老娘连血都流了,他要还不帮,我可 就真要出杀手锏了。 “子陌,你可当真?”宋儒看我,目光灼灼。我自是点头:“当真。我对冰洁之心,日月可鑑。” 说实话,这话说出来那瞬间,我自个儿的牙都不由得酸了。我看到我那“老爹”面皮子一抖,随后和我道:“罢了,真是冤孽!等上了药,明个儿你来我房里。” “爹你可是应了?” 一听这话,我面上大喜。宋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点了点头,我赶忙把剑一扔,然后直接出窍,让那具身体晕了过去。在那身体里呆了这么一阵子,疼死我了。虽然我不会死吧,但是被刀砍一下还是会疼的。 念了隐身诀,我窜到了“墨冰洁”的房间,她里面的那个大魔头被我用了好几个法器镇住,暂时是用不了法术了。于是我便大摇大摆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细细打量她。 她此刻已经醒了,估摸着也发现了自己魔力被封的事实,却很是镇定,正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书。房里的香还是我离开时用的兰花香,这香我薰了这么几万年,昨夜特地让我的仙兽回了一趟幽冥司带回来给了我,却先给她点上了。她对这香似乎也满意得紧,竟是任它染在这房内,清雅浅淡的眉目微微弯起,一派随遇而安的淡然。 那样的神色怎么看怎么熟悉,我不觉有些发愣,似乎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却是无法抓祝愣神间我便听到旁边有人唤我:“叶笑上神,叶笑上神。” 我不耐烦的回头,这声音我听了几万年,每次听到都没好事,于是我连带着也对这人不客气起来。 “又怎么了?”看着一脸讪笑的木子悠,我几乎是咬牙切齿。木子悠努力想装出讨好的笑却死活装不出来,于是抽着一张脸皮子递给我一本蓝皮书道:“我趁司命星君酒醉的时候把我家主子的命格誊抄了一遍,上仙照着上面所说的走,可别有差池。司命星君马上就要醒了,您可以要装像一点,该说的甜言蜜语不能少,该威胁的威胁,该恐吓的恐吓,该亲的亲该抱的抱……” “得得得,”我掏了掏耳朵:“说啥甜言蜜语啊?亲啥啊,抱啥啊?” “哎哟我的叶笑上神,您就委屈委屈吧,你没看我家那主子原来在这身体里的时候,那一个叫巧舌如簧满口抹了蜜似的。您其他做不到,至少每天要写一首情诗,早上要说一次我的小心肝晚上要说一次我的小宝贝,然后还要扯着被子护宝似的给这墨冰洁护在怀里,同床共枕……” “打住,”听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敢情你就是让我来谈情说爱的?” “您以为呢?”木子悠一脸‘你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好吧,我承认,本上神再一次被她用话堵住了。 我拿着那册子思索了半天,正预备再和她说什么,她忽然道:“不好,司命星君醒了。” 于是我只觉清风一拂,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跟在凤儿身边几万年,这厮其他没学好,跑路倒学了个一等一的快。坐在凳子上翻了翻木子悠给我的这份抄本命格,这才发现原来司命星君这厮竟是如此细心,连两人相处的细节都写了个详详细细。 第5页 今日是六月十三,上面可写了: 六月十三,宋子陌为得其父之助受伤,夜欲强于墨冰洁,墨冰洁自杀未遂。 好罢,我今日算是误打误撞伤了。那如今墨冰洁已经不是原来的墨冰洁,今晚当真会自杀?而且强…… 想到这个字,我不免头疼。我年龄虽大了些,经歷的事儿自然也多些,可当一个恶霸强上一个如花美女…… 莫说我未曾强过谁,我就算强过谁,却也没有作为一个男子之身强过。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未曾吃过猪肉却也看过猪跑,本上神今日就委屈委屈,牺牲一把色相罢。 守候了一会儿,众人终于把不知道去哪里的宋子陌的身体给搬了进来。宋儒在一旁分外焦急,不断问着大夫:“我儿有没有事儿啊?”,这场景看得我心头一暖,念及日后他的命运,不免有些唏嘘。 众人把那的身体搬到床上,这么大的动静,墨冰洁却是动也不动,躺在躺椅上看书,聚精会神,还翻页了! 宋儒把宋子陌的身体安置好,这才转头来看珠帘隔着的内间里的墨冰洁。见她这副模样,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后,宋儒慢慢开口道:“墨小姐。” 墨冰洁不说话,又翻了一页书。 宋儒还是好气度,再唤了一声:“墨小姐,可是听到宋某说话了?” “听到了,如何?”墨冰洁继续看书,口气淡淡的,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怕是比皇帝还皇帝。 宋儒被她的话一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墨小姐住得可好?可还有什么缺的?” “送我去东宫。”完全忽视了宋儒的话,墨冰洁合上书,抬起头来,直接说出她的要求。宋儒却 也不是省油的灯,微微一笑后,慢声道:“墨小姐还是呆在这里吧,不日我就会让人去墨家提亲。大家终归是一家人。 墨冰洁微微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我便觉得,这戏也看够了,我也该醒了。于是赶忙附身进那身体里,假装迷迷煳煳的睁开眼,无比虚弱的喊道:“冰洁……冰洁……” 喊完,我立刻又从身体里跑了出来,看那宋儒听到我这么一喊,赶忙又跑回去开始大声唿唤: “儿啊!儿啊!我的儿啊1,我故意去看那墨冰洁,却只见我如此卖力的演出,也只得她眉头一皱。 作者有话要说:呃……发文的时候,不注意的……发错了,有些混乱,啊哈……不太熟悉操作,呵呵,呵呵。 第三章 调 戏 在房里呆了片刻,我又跑回屋外去游荡了些时候,听听小曲看了看人间的那些个酸掉牙的小本,待到天黑了,琢磨着宋儒们大概去歇息了,我便又回了宋府,附身回宋子陌身上。 墨冰洁还在一旁看书,定力十足,我一回屋,首先就先想办法,暗地里不动声色用法术抹了脖子上那道浅浅的伤口。墨冰洁在一旁看着我,衣服挡着,她估计是看不到我的伤口在快速癒合。她坐在一边,神色淡淡的,竟是带了几分不屑。待到我把一切做完,抬头看她,正想说些什么,她便同我道:“无耻。” 一听这话,我老人家那小心肝立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我可是天上地下四海八荒最正直老实的神哟~要他见到的是凤儿,是简兮,甚至是凤儿怀里那大猫仙君,他可能发现他网罗天下各地名言,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能形容那批人的卑鄙无耻的程度。 于是我清咳一声,嘆息道:“墨小姐此话何解啊?” 闻我之言,她凤眼一扫,竟是带了些让我觉得胆寒的戾气在里面。但这戾气不似妖魔那般嗜血疯狂,反而……反而有些像那天帝,天生的高高在上,便是戾气也变得一派正气浩然。 我思虑了一下前前后后我对他做过的事,不免轻嘆了一声。 我该说这孩子真是这世界善良耿直的希望么? 我不过就趁他回头的时候引了个天雷噼他,接着又趁机用各种法器压了他的元神而已埃 于是我摇了摇头,思及今日看那命格抄本,赶忙一转神色道,一脸深情道:“冰洁,我那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就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为了你,纵使卑鄙下流,那我也心甘情愿1 墨冰洁果然被我这话吓到,一张清冷的表情上终于有了些裂fèng。她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赶忙再接再厉道:“冰洁,你竟是如此讨厌我?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即便我今日为你落到这般田地,你却仍旧如此狠心?” “我不是墨冰洁。” 她终于是听不下去,缓缓开口。我咧嘴一笑,密音传术给他道:“没关系,你这壳子是墨冰洁。” 她淡淡的扫了我一眼,竟是不再言语,我又接着摆出一脸痛苦的表情:“你莫不是还想着东宫那个贱人罢?1 说着,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脸“你果真如此”的悲愤样冲到墨冰洁旁边,一把抓住她的肩,努力的摇晃之,咆哮之:“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不爱我?!你就如此爱他?好,好,好!那我就毁了你,也毁了他,我看你们还能如何1 说罢,我狠狠心,手下一用力,果不其然,人间这破烂料子“哗啦”一下被我撕裂了半边,露出 墨冰洁里面红色的小肚兜。我不由得面色一僵,墨冰洁却是动作甚快,一掌向我噼来,怒道: “你作甚?1 被他这一掌噼清醒,虽然这是个女子的身体吧,可是,我现在附身的是个男子的身体,没关系,没关系,该上的我绝不能退缩! “我作甚?”我努力挂出一副□的模样:“小心肝,你可是让爷日思夜想了这么久,爷如此大费周章把你弄进府,你以为爷要干什么?” 说着,我又靠近墨冰洁,手看上去像不老实的流连于她的腰间。她面上红白脸色变换了半天,我的手却还是流连在她的腰间。 要不现在就自杀?那也太贞烈了点…… 我有些郁闷了。 我想,做戏要做足,那我就更狠一点,于是我大手一拉,“撕啦”一声,把她的另一半衣服也撕掉,彻底露出小肚兜。墨冰洁终于开口了:“我不是墨冰洁1 “我知道你不是,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一个泰山压顶压了上去,墨冰洁死命挣扎,奈何她没有法术,于是她拖着这个在我眼里相当于残废的身体,怎么挣扎都拼不过我。她扬手,我按住,她踢脚,我压住,在这番争斗间,我越玩越兴起,墨冰洁终于有了慌乱之意:“你住手,要么你把我杀了,不然待日后,我必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1 听这话我不由得笑了,抹了一把她的小脸,把她肚兜直接撤掉,让她彻底曝光。说实话吧,这女人的身体我还真没兴趣,她有的我都有,于是我也没看,只看她那脸笑道:“宝贝儿,你就骂吧,你越骂我越兴奋,等一会儿我会让你很快乐滴~~” 说完这话,我觉得到此也该结束了,终于用密音传术道:“我亦不是宋子陌,此刻做戏,你快自杀。” 挣扎着的墨冰洁微微一愣,然后抬头看我,在我鼓励的眼神下,她居然毫不犹豫,勐的一撞我的胸,趁我手一松,从头上撤下簪子就往心口送。我一把抓住她柔嫩的小手,深情凝视着她,墨冰洁看我的眼神我觉得还是满是戒备,顺道带着千刀万剐,这样的眼神让我分外享受,甚好甚好。 我们就这么两两相望,过了许久,我一派伤情的模样道:“我……竟是让你这般厌恶么?宁死也不愿?” 墨冰洁这下很坚定,点头道:“宁死也不愿。” 于是我颓废的放下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她被我看得有些愣神,眼中神色几转,最后终是抿了唇,撇过脸去:“你莫要用这样的神情看我。” 你以为我想看你么?! 我心中自是十分郁闷,却还要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走上前去,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接着我也倒回床上,一手搭在她腰间,疲惫道:“罢了,睡吧。” 她不说话,睁眼看着我,夜色里,她的眼睛流光溢彩,深不可测。神色间带着些迷惑眷念,过了许久,她忽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宋子陌。” 我答。她摇头道:“不,我问你本名。” 她倒会挑时机,此刻天地镜大概已经关了,我察觉不到有任何关于仙界的感觉,于是我便大大咧咧放肆起来。 “你不配知道。”惦念她一开始的拽话,我终于有反击的时刻。她脸上扬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看得我遍体生寒。这时候我才又道:“你怎么会在这具身体里?夜夕元君如何了?” “去游玩了。”她倒回答得老实:“我同他一向交好,担心他被罚,便来顶替些时日。” 听这话我不免感慨,这夜夕元君委实是个人缘好的主儿,妖魔鬼怪人神仙君,他竟是没有不当作 朋友的。反观我这个上神,交友方面着实狭隘了些。 “他也把锁仙水滤掉了?”我又问。墨冰洁点了点头,翻过去睡了。我疑惑多多,又询道:“那你怎的知道他要去太子那里?” “他说过。”她再次开口。我这下算是明白一些,还有陆陆续续问了些问题,她却再也不答,闭眼睡觉,十分泰然。 看她的模样,我也觉得有些困,便也睡去,朦朦胧胧间,我突然想起——我还抱着她。 但我却不知为何,也没撒手。就这么静静环着。 第二日早,待到日上三竿了我才慢慢悠悠爬起来,这时候墨冰洁已经醒了,正站在床边看外面的风景。 我住这地儿风水可好了,外面全是水,敢情是搭在湖中间的。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凤儿她一只死凤凰,怎么像鸭子一样呢?她要住也该挑树上埃 “早。” 我从床上起身,对着一旁的墨冰洁咧嘴一笑。墨冰洁淡淡的扫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 我秉持着木子悠吩咐的话,又说了一句:“小心肝儿,你昨晚梦到我没有?” 说话这话,我看到我们两人都是一抖。墨冰洁掸了掸衣袖,避开话题道:“该吃早点了。” 一听吃饭,我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琢磨起来:“我等会儿要去我爹书房一趟,你要乖。” 第6页 墨冰洁挑眉看我,一张平淡的脸,却唯独那双眼,却是分外有神。 我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清咳了一声,让自己清醒过来,密音传术道:“从今天开始,你时不时闹一次自杀,以证明你是情非得已才呆在这里” 墨冰洁一挑眉,随后轻轻笑开。我忽地觉得,似是满山花开。我撇过头去,又道:“你要找准时机自杀。今天……等会儿快吃饭的时候吧。” 说完,我便离开了房间,直奔宋儒房里。 宋儒这才刚下朝回来,一看我这毫髮无伤的样子,不由得大为惊异:“陌儿,你的伤……” “我以前买了一些灵药,抹上去便好了。”我随意扯了个谎,接着道:“爹还没吃早饭吧?” “恩,一会儿吃。” 宋儒点头,随后道:“陌儿,你且听为父说,如你当真想娶墨家小姐,可能要受点皮肉之苦。” “怎么的说?”我挑眉,上前接过宋儒脱下来的官袍。宋儒看了看四周,把人都遣了下去之后,方才同我道:“陌儿,你可知,为父一直拥立的是三皇子?” “嗯……大约知晓一点。” “那你又可知,太子殿下已经暗地里和墨小姐定亲了?” 宋儒坐回椅子上,一双眼高深莫测的看着我。我心里嘎嘣一下,随后道:“不知。然而即便儿知了,却也仍旧会把墨小姐带回来。而且,”我抬头笑看面前之人:“不是‘暗地’么?那便做不得数。” “好吧好吧,”宋儒摇摇手,同我道:“明日你便随我入朝,我同圣上提亲。但一般手段怕太子不会放手,我便直道你与墨小姐已经有肌肤之亲,皇家定不会要不洁的女子,明日便唱一出苦肉计吧。” “多谢爹爹1我面上满是喜色,赶忙跪下。宋儒抬手来扶我,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声大喊: “少爷,不好啦,墨小姐上吊啦1 作者有话要说:你看,我说我日更的吧?? …… 收藏啊啊收藏……请快速增加吧!! 第四章 出恭 宋儒脸色不大好,我有些犹豫的看他一眼,三分恳求三分焦急四分可怜。宋儒摇头嘆了一口气,对我挥手道:“去罢。好生看管着,总这么闹也不是一回事儿。”我立刻同宋儒做了个辑,然后假装十万火急的沖回房,扒开忙里忙外的丫鬟小厮大夫,直直扑到墨冰洁躺着的床前,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拿出我老母死了的架势哀嚎了一句:“冰洁矮~~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感觉她的手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听旁边的大夫道:“少爷……墨小姐她没事儿。”一听这话,我立刻抬头,一付不敢相信的样子道:“没事儿?大夫你确定吗?你要不要再看看?” “我没事。”这时候,床上的墨冰洁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我抬头一看,只见她颈间还真有一道紫痕,我不由得对她顿时肃然起敬,真吓得去手啊! “冰洁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面上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你莫要做这样的傻事儿了。可把我吓坏了。” “傻事儿?”墨冰洁嘲讽一笑,甚是入戏。我赶紧拉下脸来,对旁边人道:“你们先下去。”旁边的人看我的脸色不好,立刻撤了下去,顺道关了门。光上门之后,我便坐到她床边,却是没方才这么夸张,稍微松懈了些。 我替他把被子扯了扯,用密音传术道:“你下次装装样子便好,莫要动真格。”她定定看我,似要从我脸上看出个洞来,我被看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冰洁,你可是想吃什么?” “你……”她慢声开口,似要说什么,过了许久,她终究是一嘆,转过头去。我瞧着她这样,不免生出“我果真是个恶人”的想法来,觉得自己这么一大好神仙为了凤儿这般糟蹋自己的形象,真是太悲催了些。 念及与此,我悠悠一嘆,口头上便道:“冰洁,人和人相处,时日长了,便有感情。你如今恼我,怨我,恨我,但日后终究会发现我的好的。”说罢,我站起身来,觉得作为一个恶人,至少是宋子陌这样的恶少,此刻必当威胁说点什么,于是我便口气里带了些狠意道:“日后你也莫想再做这样的傻事儿。你墨冰洁,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我宋子陌的人!”气势如虹的说出这句,我推门而出。墨冰洁在后面静静看着我离开,我走在长廊上,又忍不住一回头,只见那女子一双眼清清冷冷,却满是眷念。 我与她隔着那长廊,隔着那门窗,有阳光微微洒入房中,那瞬间,竟是美如画卷。 她忽地展颜一笑,我心上一跳,仓皇的逃也是的的离开了。 陪宋儒吃饭聊天后,我又回了自己的房间,恰巧看到墨冰洁在那里自己和自己对弈,手上一痒,便上去和她切磋了两番。 她的棋艺委实高超,我竟是一连败了三局,让我好不心寒。 我和她就这么磨了一天,到半夜时,我终于有些睏倦,打了个哈欠道:“我的小心肝,咱别下了,睡吧。”这时候,她竟还是神采奕奕,微微一挑眉,随道:“你且去睡吧,我再下一会儿。”灯光下,她的神情认真,专注的盯着棋局,一双墨色的眼竟是不移分毫。纤长秀美的指捻着棋子,那模样,我又觉得熟悉了。 察觉似乎没有天镜窥视,我不由得轻嘆了一声:“你莫不是我的熟人吧?”她忽地一愣,抬起头来,神色似惊似喜。我被她这般神色吓到,赶忙又道:“不过我友人甚少,大概是误认吧。”说罢,我便站起身来,去卧榻上窝着。睡到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竟是皇宫之中,一个玉冠黄袍的男子坐在棋塌上,手捻棋子,认真的看着那棋盘,神色不动半分。一个女子坐在他旁边,一直问他:“你可能看看我?你可能看看我?莫要看你的天下你的棋局,我为你舍了一切,你可能看我一眼?”那梦里烟雾缭绕,我看不清那两人的脸,只觉无比熟捻,却不记得我见过这两人。 疑惑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徐文柔的声音:“少爷,老爷让你准备一下,随他一同上朝。”我正准备跳起来,随即又意识到旁边有人,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方才打开房门预备出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人声:“你这是要去哪里?”我整了整衣冠,回头对她笑道:“宝贝儿你可别想我,我这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去了!今天别闹腾,等我回来。”说完,我便看她坐了起来,静静看了我半响,却道:“别做傻事儿。”我吹了个口哨,甚是开心的走了出去。 随宋儒进了宫,我因为没有官职,就侯在了宣武门门口,就宋儒上朝那点时间,我便找了宣武门门口的侍卫扯淡。 我道:“大哥,你在这里守了多久了啊?”侍卫甲目不斜视,十分不屑与我。我有些不甘心,又道:“大哥,你说你这么守着,多寂寞不是?不如和兄弟我聊聊天如何?” “宋少爷自重,当值之时,不得与人交谈。”侍卫甲实在太古板了。我撇了撇嘴:“咦,你这不是就说话了吗?”侍卫甲面色不善,我正预备继续调戏于她,突然间天空中红光一闪,青光一过,我立刻眼中光芒大绽,转头就往宣武门外沖,跑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直接飞身上了云霄,追着那光奔去。 问我为什么追?废话,当然是因为这辉光是那个罪魁祸首和简兮的!我和她厮混了这么数万余年,她那辉光我隔几千里都能瞧见。 一路御风狂奔,我琢磨着我这速度可能是我几万年来跑最快的一次了。结果这姓凤的就算记忆没了,那逃跑的功夫还依旧是一等一的快,于是我就赶上了简兮,同面色铁青的简兮一起看着这厮消失在视野当中。 “他娘的……”我忍不住握拳,简兮一看见我,立刻就扒了过来:“笑笑~~小凤她又欺负我!你帮我咬她,咬死她!”我无言远目中……简兮依旧痛哭不止,在哪里反反覆覆就那么几句话:“笑笑,我这么好一个人碍…她老是欺负我……”终于,我忍不住轻嘆:“兮兮,你就不能换句台词吗?”简兮豁然抬头,一双眼目露凶光:“连你也欺负我吗?!”我身形一抖,赶忙笑道:“兮兮,你放心,等我抓到她了,立刻就杀了她。但是,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简兮一撇嘴:“成天追着那夜夕元君的元神跑,我就追着他俩跑,一路从魔界追到青丘堵过天庭一直到这里!”说到此,简兮一拳砸在云上,下面某座不知名的小山随即动了动,土地忽地冒头,看见我两,立刻缩头消失了去。 我挑起眉:“她跟着夜夕元君的元神?”这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简兮高深莫测笑:“嘿嘿,这是命啊,命啊。”他那神色,像足了那大街上算命的。我哼了一声,忽然发现出来时间太长,暗道不好,就直接招唿都不打的飞了回去,在那偏僻的角落整理了一下衣冠,又站回了宣武门原来站的位置。 所有人用可疑的眼光打量我。似乎我违法犯罪了一般侍卫甲道:“去哪里了?”我面色不改:“出恭。”侍卫甲眉头一皱:“出宫?你没有令牌,如何能出?”我不由得大为惊讶:“出恭都需要令牌?那若是实在着急怎么办?”侍卫甲扳着那张棺材脸,一丝不苟道:“再着急,也需领得令牌。”我着实震惊了,没想到这皇宫是如此森严,连出恭都需要令牌。 侍卫甲道:“你到底是去做何事了?!”口气甚为严厉。 我只得硬撑着头皮道:“我当真是去出宫了。”听我的话,他立刻同旁人交谈起来,两人沖我指指点点了半天,护卫甲忽地展眉,同我道:“你可是去如厕了?” “正是。”闻言,我立刻转过弯来,不觉有些好笑。正预备再表示一下我的清白,忽地看到一个公公疾步走来,同我道:“宋公子,陛下召见。”我跟在那公公后面,七转八绕,来到一个房里。入门时我特地张望了一下,正是皇帝的御书房。 皇帝边上站了一青年,柳眉浅目,俊朗清秀,且身上隐隐有着仙气,怕又是哪位仙人下凡歷劫。我不觉多看了两眼,被一旁的宋儒狠狠一瞪,我立刻学着平日在天地镜中看到的模样跪下,高唿道:“糙民宋子陌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页 “这便是令郎?” 略带寒意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对方却也不让我起来。我暗自在心里骂娘,让我这么一跪,怕你是不知要折寿几年。 “正是犬子。”宋儒回答得甚为恭谦,上座便道:“抬起头来。” 闻言,我恭敬的抬头,力图摆出一副正气浩然的模样直视上座,座上之人龙袍华冠,两鬓微白,打量了我片刻,冷哼道:“看上去倒也是个俊秀公子,怎的就做了如此煳涂之事?!” “陛下恕罪!”一听此言,宋儒立刻跪倒在地,哭诉起来:“小儿也是一时煳涂,酒后乱性,望陛□恤老臣膝下仅此一子,从轻发落。小儿定当为墨小姐负责,望陛下开恩吶!” 第七章 东 宫 “陛下恕罪!”一听此言,宋儒立刻跪倒在地,哭诉起来:“小儿也是一时煳涂,酒后乱性,望陛□恤老臣膝下仅此一子,从轻发落。小儿定当为墨小姐负责,望陛下开恩吶!” “丞相先莫哭。”皇帝声音中带了些嘆息,宽慰了宋儒两句,又转头同我道:“宋子陌,你可有话同朕说?” 我有话说? 我有啥话说? 但此刻不说些什么,似乎总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我扳着一张脸,严肃而真诚的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糙民只道一句,糙民真心爱墨小姐,必会疼她一世,护她一生,即便让糙民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刚刚说完,我就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所有人闻声看去,皇帝对旁边那俊美男子道:“浅之,可有伤到?” 男子微微一笑,恍如那江南烟雨,迷濛间带着丝丝凉意,清雅温和的声音道:“谢父皇关心,儿臣不过手滑罢了。” 哦……这就是太子碍… 我又忍不住,再看了两眼。 对方对我清清浅浅一笑,却甚为狠辣道:“宋公子倒是有情有义,可这般下做的手段,恐怕是不妥吧?” 我不知宋儒是怎么替我解释的,就只得沉默不语。宋儒立刻又哭了起来:“臣追随陛下多年,打小同陛下一起长大,对陛下忠心耿耿,从陛下贵为皇子之时便开始为陛下做牛做马。今日臣之逆子却做了这样令人不齿之事,臣玩死不足以抵其罪过啊!陛下若要依法处置小儿,臣愿以命抵命,以求两全!” 听这话,我无限唏嘘,这宋儒果然是只老狐狸。抬头看一旁的太子,却不见他有何表示,依旧带着那清清浅浅的笑容,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宋爱卿——”皇帝的调子里满是不耐,大概这是他一贯的伎俩了。然而即便一贯,却仍旧很是有用:“朕知道宋爱卿对朕一片忠心,朕也没说什么,爱卿不必惊慌。这次之事么,既然墨小姐和宋子陌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宋家又愿意负责,那便算了……” “父皇,” 我就知道,太子不会这么容易放人的。果不其然,皇帝还没说完,太子就打断了他,随即转到书桌前,跪在书桌边上道:“儿臣愿迎娶墨小姐。” “荒唐!” 一听这话,皇帝立刻就大怒起来。我在后面翻白眼,正准备听太子如何表白的时候,却看到太子沉默了片刻,忽地含笑扫了我一眼,又道:“那不论此事,父皇,宋公子的行径可是触犯了律法,若就此放过,国家律法何存?天下何安?” 嘿。 我就纳闷了,他此刻不该是一哭二闹的求这皇帝不要放人吗?怎么这么容易就退缩了?而且就惩罚个宋子陌,就关系了天下太平了? 鬼扯,纯属鬼扯。 然而此刻却也没有我发言的余地,我只能在心里纳闷,听着皇帝道:“的确也是。” ——他怕也是想给他儿子出气的。 于是我听皇帝轻轻一嘆,却道:“那拖出去,打一百大板算了吧。” 一听此言,我看到宋儒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吼了句:“皇上!” “糙民遵旨。”皇帝退让到此处,已经是极限,不想让宋儒再去惹怒金座上那位,我赶忙谢旨,拉扯宋儒,压低了声道:“爹,没事儿。” 宋儒一脸疼惜,却也知道大局,终于是无力道:“谢皇上开恩。” 接着,皇帝说了句:“来人,把宋公子带下去。”,于是我便被人冲进来拉了出去,出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在一边含笑看我的太子,心里算是结下了梁子。 被人拖到刑房,两根凳子一架,然后就被人按住,接着开打。那一棒落下来的时候我立刻就从那身体里跑了出来,由于我离开时那身体低着头的,脸被头髮掩住,于是众人也没发现这人已经昏过去了。 打了几棍,一旁一个人道:“这宋公子倒也硬气,居然是一声不吭。” 我琢磨着我要做点样子,于是又回去,咬牙说了句:“各位大哥打快点罢,给兄弟一个痛快。” 说完,我又跑了出来。 不得不说,那棍子打得的确疼。 我就在那身体里待片刻,就疼得我赶忙跳了出来。 我坐在房樑上数那棍子落下的数目,一边数一边环顾四周,看看这人间景色。数到五十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黑色华袍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我凝神一看,冤家,是那太子来了!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唿啦啦跪了一地,我赶紧回了宋子陌的身上,咬住牙一声不吭,死死抓住那凳子不肯不放手。太子轻笑一声,转到我面前,同众人道:“起吧,大家继续。这是打到哪儿了?” “回殿下,五十三了。” 旁边一人回答。太子挑了挑眉:“五十三?我方才不是才听到二十吗?” 他奶奶的熊! 一听这话,我差点跳起来和他拼命,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那行刑官赶忙道:“是,二十,是奴才记错了。” “打吧。”太子大手一挥,旁边人就搬了个凳子来,放到我面前,他施施然坐在我面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我。 “宋公子啊,”他忽然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声唿唤,那声音听得我一激灵,我不搭理他,他便伸出手来,一把强行抬起我的下巴,执意要我看他。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好像毒蛇一般在上面慢慢滑行,一扫方才清浅文雅的模样,他压低了声道:“宋公子胆子不小啊,和我抢女人,嗯?” 说罢,他手指一紧,我便觉下颚剧痛,赶紧从那身体里逃了出来,于是众人就见到宋公子被太子一捏,然后忒柔弱的昏了。 太子终于放了手,眼中满是戏虐,对旁人道:“泼水,浇醒他,不醒不准打。” 话毕,我便看到一大桶水泼了下来,我赶忙又回了去,虚弱的抬眼看他,带了些讨好的笑道:“太子殿下,您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您和我斗什么气呢?” 装啥呢,这个墨冰洁最后还不是你派过去的卧底,要害得宋子陌家破人亡的,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装? 我心中愤愤。 听我的话,他左手一挥,旁边的人又开始动手,我措不及防,使劲儿的大叫了一声。他嘴角一弯,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来,细细擦干我脸上的水渍,声音中带了些调笑:“这么一看,宋公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我感觉后面已经疼到麻木,咬牙瞪他,他却是笑着划过我的眉眼,冰凉的指尖轻触我的眼皮,甚是肉麻道:“尤其是这么看我的样子,我心里好生怜惜。” 他这话说得我冷汗直冒,这口气,怎么看怎么像…… “宋公子,”他忽地低下头来,附在我耳边,嘴唇轻触着我耳廓,灼热的唿吸都落在我耳后的皮肤上,让我不由得全身一苏,只听他压低了声,轻笑道:“我把冰洁让给你,你需得拿东西来换的。不若……你这几日就歇在东宫,我立刻让他们撤了这刑。” 听完这话,我算是确定了。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殿下,我可是个男人!” 太子轻笑,低声道:“叫我浅之,苏浅之。无论你是男是女,我若喜欢,都没关系。” 听这话,我只觉脑袋发热,想立刻出神去提了那司命星君和木子悠来,询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三角恋里,到底是怎么个恋法啊? “殿下,”忍着痛,我努力的笑着,讨好道:“承蒙殿下抬爱,但是,宋某一心只爱慕于冰洁……” 不等我说完,苏浅之就一把放开了我,开口对旁人道:“打到二十大板了吧?” 旁边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其中有一个胆子大些的终于道:“殿下……这样下去,会死人的……他毕竟是宋丞相的公子……” 说完这话,苏浅之终于有些犹豫,过了半响,他方才开口道:“好罢,那就从六十一板开始打起吧。” 他说完这话,我又从那身体跑出来,坐到横樑上静观其变,这次他却也不为难我,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一直到打完,他方才站起身,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这样小,音量这般低,若不是我借着他看不见我故意靠近在了边上,怕是站在旁边的人也听不到他说的这话。 他这话说得我冷汗涔涔,不知他是因我昏了才说这话,还是知道我能听见,故意说给我听。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宋子陌,我会把你活活玩死,然后让宋儒知道,他不是可以一手遮天!早晚有一日,我要把你宋家,抄家灭族,鸡犬不留!”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温柔的笑容,似那一汪春水,清清浅浅的漾开,温柔而疼惜。记忆里,仿佛亦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带着那温柔得几乎将人淹没的神色,将我的心一点点吞噬下肚。 我觉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己。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凡人,我却破天荒有了想跑的冲动。 然而没等我实现这个冲动,便看他挥手道:“拖出去。” 旁边立刻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奴才,把宋子陌拖了出去,于是我赶紧回神,紧跟着他的身体,一出门,就看到被拦在外面满面焦急的宋儒。宋儒一看见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就扑上来喊道:“儿啊!” 那声音听得我心中戚戚然,于是又一个附身,一把抓住宋儒的手,发出了个颤音道:“爹~” 第8页 接着头一撇,又退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我日更的吧? 第八章 识破 知道儿子没死,宋儒欣喜得老了纵横,赶紧对旁人道:“快,把公子扶回去。” 我随着宋子陌的身体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从屋里走出来的苏浅之。 我看着那身体就这么被拖到宋府,然后被鲜血淋漓的送回我的房间,接着大夫小厮忙里忙外,我就坐在一旁看热闹。而墨冰洁则是从宋子陌的身体被送回来那片刻就愣在那里,呆呆看这那身体的狼狈样,却是一言不发。等大家都走了,她还站在那里,过了片刻,她轻轻一嘆,坐到了床边,同我道:“该醒了吧?人都走了。” 她一说这话,我赶紧就回了身体,然后只觉全身上下都疼,钻心的疼。我赶忙同墨冰洁道:“我疗伤,你莫要看我,回过头去。” 我生平最怕别人看我狼狈样,察觉没有天镜开着,我便是施法也可。 然而这墨冰洁却是不说话,静静看着我,凝视了片刻,她忽地伸出手,一只手遮住了我的口鼻,一只手遮住我的额头,唯独留出那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神情,似欣喜,又似悲凉。只见她神色几转,我正要催促,她忽道:“你可是叫‘叶笑’?” 听他这话,我不由得微微一愣:“你如何识得我?” 闻得我之言,他眼中突然绽放出似喜似悲的神色,竟是比平日更为浓烈,仿佛他寻着什么得不到的事物,终于找到了一般。这般神色竟看得我心中微疼,我不由得轻嘆:“你先转过身,待我疗伤可好?” “好。” 听我的话,她乖乖转身,我用法术把伤口弄了个七七八八,又把这被单上的血迹都消了去。因担心这司命星君一时想不开,又来看我这些个无聊的琐事,便拍了拍床铺旁边道:“睡罢。” 说完,我便侧过身往里睡去。听我的话,她竟是没有反对,反而乖乖上了床,且伸出一只手,环住了我。我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言,只觉后背似乎有些湿热,似是温水沾染在上面一般。 待到半夜,我又朦朦胧胧做起梦来。 梦里我似乎听见有人说:“笑儿,笑儿,原来竟真是你。” 那声音这般辛酸,听得我心上竟是一片戚戚然的苍凉。梦里的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我耳边迴荡,如此撕心裂肺,让我一阵阵,肝肠寸断般的疼。 她说:“别寻我了。我们就此放过罢……就此放过罢……” 我在床上养伤样了足足十一日,大夫还同我说,我这已经是恢復得快的了,他可从未见过有谁恢復得这么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墨冰洁正在一旁替我削苹果。她这些天乖巧得有些异常,让我不免觉得有阴谋在里面,然而看她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我每次想要询问什么,又生生压到了肚子里。 “那是,”对着一旁正在收拾药箱的大夫,我一口咬着墨冰洁方才给的糕点,一脸得意洋洋道:“爷我八字硬,什么伤好不了?” 说完这话,墨冰洁又递了杯茶给我,我大口喝下,旁边的大夫笑道:“那是,宋公子的命可珍贵着呢,不比常人。” 我喝完茶,对着大夫傻笑,墨冰洁拿了条手绢,轻轻擦了我唇边的糕渍,那动作做得无比流畅,而且明明如此娘的动作,我却完全看不出娘,只觉得是宠溺而已。 大夫收拾好了行李和我们告辞,也就这个时候,长廊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清浅浅的唿唤,一副熟捻的口气道:“子陌,你近来可好些了?” 一听这声音我就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往墨冰洁身后一躲。后来又觉得我现在用个大男人的身体躲一个女子后面着实丢脸,于是便又探出头来。直视不请自来的苏浅之。 苏浅之今日穿了身紫色华袍,玉冠高束,手中一把小扇轻摇,竟是一派贵公子的模样,衬着他那容颜,委实是个气度不凡。然而我被他折磨得一见他就紧张,实在注意不到他那些个风华。 大约是察觉到我的紧张,墨冰洁竟是不着神色的往我面前一挡,遮住我的视线,一只手握住我杯子下的手,轻轻一拍,似要我放心的意思。 苏浅之在我和墨冰洁之间扫了一眼,眼里带了些深意,他弯眉一笑,似是漫不经心道:“冰洁,多日未见,我竟觉得你变了一个人一般。” “太子殿下多虑。”墨冰洁恢復到我受伤之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苏浅之又笑了:“往日冰洁看到我都要喊浅之哥哥,今日却不喊了?” “身份不同。” “哦?”闻言,苏浅之挑眉,眼里不满一闪而过:“冰洁变心变得可真快。” “……” 墨冰洁沉默。 她的言语一向简练,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苏浅之,更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唉,冰洁,你可真真伤了我的心。”苏浅之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我一听他这话,立刻乐了。 比肉麻?本大神听人间小曲看人间小本,天地镜看了这么几万年,那可不是白看的。 于是我立刻一把抓住墨冰洁的手捧在胸前,深情款款道:“我的心肝儿,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吧?” 听我这话,两人都定力甚好,墨冰洁轻笑起来,替我拨开额前挡住眼睛的刘海,点头道:“我不离你,生生世世都不离你。” “宝贝儿,你可当真?若你离了我,那我便是喝水都塞牙。我就没了太阳没了星星没了月亮,不能唿吸不能吃饭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只能思念你。若你走了,我便是上天入地,上穷黄泉下尽碧落 都要寻你来。” 我说这话全是耍玩,却看见墨冰洁眼里逐渐有了悲凉之意,她忽地一把抱紧我,苏浅之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她却全然忽视了人家,紧紧抱着我,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之中,甚是煽情道: “你需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若我走了,你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来寻我。” 她这模样让我牙齿瞬间倒了一排,我倒是没看出来,敢情这儿最酸的不是苏浅之不是我,是他墨冰洁啊。 我有些演不下出了,正巧此时,苏浅之又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冰洁啊,你可否出去一下,让我和子陌谈谈?” 这太子似乎有和人套近乎的习惯,我和他前些天还深仇大恨,这些时候就一口一个子陌了。 墨冰洁动也不动,就守在我床前,苏浅之轻摇着他手里的小扇,不急不忙的模样,慢慢打量着我房间的布置。我只觉他有话说,便同墨冰洁道:“宝贝儿,我想喝莲子粥,你去帮我看看吧。” “嗯。”墨冰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临走却还不忘警告似的看苏浅之一眼。苏浅之依旧挂着那痞子笑,对墨冰洁点点头道:“冰洁,顺便帮我带一份吧?” 墨冰洁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他方才走远,苏浅之立刻就关了门床,奔到我床前,深情款款道:“心肝儿,我可对你日思夜想了许久啊!” 我面皮一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就没什么正经话和我说的! “姓苏的,你没事儿找抽吧?”我咬牙,四处探寻有没有天镜窥视神仙出没。结果我非常不幸发现,司命星君估计正咬着苹果看着呢。 苏浅之弯着嘴角一笑,十分之邪恶。他勾起我垂在一边的散发,一手撑住身体,慢慢靠近我道:“子陌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丞相府有你这么个活宝呢?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欢啊。” “太子殿下,”我往后缩,他越发的靠前。 “叫我浅之。”他靠近我耳边,吹了口气,轻笑起来。我在心中哀嚎,我这可苍老的心唉~活了这么足足五万三千年,居然被一个凡人调戏了…… “那个……您到底是要说什么?”我转移话题,顺便偏了偏脸。他在我耳边轻笑:“你紧张?” 我吐血! 然而,这话我自然是没说出口的。我板下脸,故作严肃道:“殿下,您靠着这么近,不妥吧?” 说罢,我便想去推他,结果他动作更快,一把封住了我身上的穴道,手直接拉开衣衫探进了内衣,我身上一僵,他便笑了起来:“子陌啊子陌,你就随了我罢,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他就低头作势要吻我,我欲哭无泪,只能实话实说道:“太子殿下,你同我爹斗气,不带连着我整的吧?” 一听我这话,苏浅之就僵住了。他抬起头来,带了些许绿色的眼眸里有了些深意。他忽地一声嗤笑,手却终于是从我内衣里收了回来,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唉,老身长你这么几万岁不是白长的啊。 我在心里哀嘆,同时庆幸,还好他摸的这身体不是我的啊。 “不过,”他忽地再抚上我胸前,眼里满是调笑:“手感的确蛮好的。” “苏!浅!之!” 我正欲咬牙切齿,门外就传来一声巨响,另一个声音替我咬牙切齿的唤出这个名字来。我和苏浅之一齐抬眼,却见墨冰洁仗剑站在门外,一张脸上满是冷意。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和苏浅之,一副捉jian在床的模样,浑身寒气逼人,三丈之外都觉得冷。 苏浅之见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放开我笑起来道:“是冰洁啊。” 墨冰洁面色不善,并不答他,直接走进来,剑锋直指苏浅之鼻尖,冷然开口,只道了一个字:“滚。” 苏浅之脸色微变,随后道:“墨小姐,你可知道,你这剑指的是谁?” “你,滚。”墨冰洁的话真简洁到家了,但这一刻,我却觉得,她若是个男的,真是帅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苏浅之终于冷下脸来,他忽地站起来,直逼墨冰洁身前,一字一句道:“墨冰洁,你给我听好了,我管你是脑子进水还是怎么的,你得记住,我,苏浅之,是东宫太子,千岁之尊,你拿剑指着我,当真我不敢动你?!” 墨冰洁不说话,轻蔑的看他一眼,便坐到我身前,解了我的穴道,然后暖下眉目来问我:“你可好?他可对你做了什么?” 他对我做了什么,就墨冰洁目前这暴走的模样,我敢说吗?于是我赶紧看向窗外,一脸感慨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第9页 方才说完,就传来异口同声的一声“哼”。我有些尴尬的回头,同苏浅之道:“那个……殿下,您还有事儿要处理吧?” 苏浅之回头看我,忽地又一笑,仿如漫山桃花齐开,晃得我心神一漾。 见我的模样,他甚是满意,竟是用指尖划过自己的唇,笑道:“这滋味,不错。” 说罢,我只见剑光一闪,竟是墨冰洁一剑直噼了过去。苏浅之大笑着一跃飞出房门,墨冰洁回过身来,闷闷坐在我床边,凝看了我半天,终是无奈一嘆道:“此人无耻之极,日后再不可与此人独处。” 我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墨冰洁这才笑开,想了想同我低声道:“你替我把那些个锁魔绳解了罢?” 我沉默了。 若把他解开了,看今日这情景,这苏浅之可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而且我这么一活了几万年的那啥……上神,也不就摸摸抱抱吗?我至于为了这个,把人家的命格改了?且还又是一歷劫的神仙的命格。 天庭就爱玩这套,要么几百年不下凡一个神仙,要么就打堆的往下送。 我捂额嘆息,密音传术道:“冰洁啊,你且就忍耐忍耐,待到那两个惹事儿的主儿回来,我便给你解了。” 墨冰洁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她温和一笑:“无碍,只要在你身边,我便是锁一生亦无怨。”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星期天,今晚大放送。十点再更新一章。 大家不要霸王我好不好…… 给我个收藏吧 给我个留言让我看到你吧,不要做忍者了。 嗷嗷嗷嗷嗷…… 第八章 醉酒 她这话说得我几分侧目。我怎的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感情到这般地步了? 我一转头,避重就轻道:“冰洁,你可会喝酒?” 她舒眉笑开,出手握住我的手腕,似乎在细细诊脉。过了片刻,她同我道:“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若你想喝酒,我在长恆山的院子里酿了些酒,存了三千年,你不若带我去取罢?长恆山离此 不过半夜时间。” 听到这话,我大喜过望。我这人生平没什么嗜好,唯独喜欢那醉酒的滋味,浑浑噩噩,一派迷濛。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喜道:“那甚好。” 待到夜里,我便带着她,一路腾云驾雾,直奔了长恆山。墨冰洁指了地儿让我落下,只见这靠山依水之处,一个小小的竹屋拔地而起,旁种了一院的兰花,甚是清雅幽静。 我一直最为喜爱兰花,因我真身本就是那幽冥司的暗月幽兰,见她这一院各式珍贵的兰,我不由得连连夸赞:“好品味啊,冰洁,你果然是好品位!” 她苦涩着笑开,走到兰花群中,细细拨弄了他们几下道:“因有个女子喜爱兰花,于是我便种了这一院的兰,想要侯她归来。” 听这话,我便直觉有故事,赶紧道:“冰洁啊,你说是女子,莫非你是男的?” 墨冰洁浅笑不语,进了那竹屋,过了片刻,就抱了几坛酒出来。我出手挽住她的腰,两人便一跃上了屋顶。 我一直记得,那夜的月亮甚是明亮,月光似同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地面,流过屋檐,流过这千里大地。墨冰洁含笑开了一坛酒,一手提着,同我道:“喝罢,不醉不归。” 说罢,她便仰头就灌,那模样看得我豪情万丈,便肯定道:“冰洁,你必然是个俊雅至极的男子。” 她被我这话一口呛到,却甚是开心,仰头来看我,一双墨色的眼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她同我道:“笑儿,我亦想看看,你真身却是何种模样?是如那兰花般清雅,还是如那母夜叉般骇人?” 众人一向唤我笑笑,甚少有唤我笑儿的。我一向觉得,若谁唤我一声“笑儿”,我必是鸡皮疙瘩就要起三层。然而,这一声笑儿从墨冰洁口里唤出来,我竟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分外好 听,似乎他天生就该如此唤一般。 说起这容貌,神仙其实都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何况幽冥司没几个神仙,大多是那些冤魂鬼差,鬼差们和那些鬼怪时间长了,仙气不正,模样自然也会变些,于是不才就运气极好的撞了个幽冥司第一美人,然而众人却也都知道,幽冥司论模样在神界里全是歪瓜劣枣,不得入目啊。 但名头在,自然是好的,于是我便甚为得意道:“在下虽然容貌不济,却也是幽冥司第一美人啊。” 听这话,墨冰洁便笑出声来,弯眉道:“幽冥司不是冤魂鬼怪就是仙气不正的鬼差,当幽冥司第一美人,怕也不过是而而罢?” “哼,”听这直白的话,我怒了:“有本事他们来和幽冥司比抓鬼除戾气啊。要找美人去蓬莱岛找去!” 听我说蓬莱岛,墨冰洁甚有兴趣的挑起眉来。我凑上前去,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仙界最美的,可是蓬莱岛的人呢。他们个个仙气那个纯正啊,五官那个精緻啊,尤其是他们岛主百里君华上神,那个纤腰长腿,肤若凝脂,可真真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那一个叫美得惨绝人寰,日月无光啊!” 我说得这般动人,墨冰洁却丝毫没有显示出对美人的嚮往,仍旧挂着那盈盈浅浅的笑容,眼里却满是我看不懂的深意。他静静望了我片刻,忽地开口道:“笑儿,你道,那百里君华是怎样一个神?” 他是怎样一个神? 我喝了口酒,这酒的滋味着实非同一般,非大猫平时给我那些个清水所能比。口中兰花的韵味犹存,我笑着开口道:“我又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个美人罢了。蓬莱岛的神仙一向高傲,蓬莱岛也是常年隐居,几乎不与外界通讯,除了岛主的加冕仪式上请各路仙家一聚,歷劫时到天庭一报之外,怕是几万年都不会和外界有任何牵扯瓜葛。” 他深深看我,片刻之后,苦涩的笑开,勐的灌了一口酒,随后道:“看来,有些事儿,真是忘了。” “什么事儿?”我又有些八卦。 他不说话,摇了摇罈子,我知道他意思,便同他碰坛,然后举坛就罐。 那酒实在好喝,我便同他多喝了些,两人却也不说话,就这么碰坛,喝酒,再碰坛。 我懒懒躺在屋顶上,他坐在一边,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忽地开口道:“笑儿,若是一个男子伤了一个女子的心,他为了天下的责任,为了百姓苍生,一次又一次伤害了那女子,你道那女子可会原谅他?” 听这话,我懒懒翻了个眼皮,又喝了一口,方才道:“我又不是那女子,我怎的会知道?” “若是你呢?”他问,我抬眼看他,却只见月色下,那双墨眼里满是小心翼翼和期盼,怕会得到什么令人伤心欲绝的答案。 我又闭上了眼,随意问道:“那女子走了?” “不但走了,还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浓重的涩意。我不知怎的,竟是心上一酸,嘆息道:“若是我,既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若那人已经改了呢?”他继续追问,锲而不捨:“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吗?” “冰洁,那并非原谅与否的问题。”我摇头,灌着浓香的佳酿:“感情之事,付出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何来原谅一说。只是,若我是那女子,既然决心离开,决心忘记,实际上便是因爱得太累,付出太多,然后伤痕累累,再无力继续,所以方才离开。只因尘缘已尽,心中再无牵挂,才会选择离开,选择忘记那是是非非。” “当时无力继续,那便是心伤。心伤难愈,即便从头再来,仍始终有一道鸿沟跨于中间,这般感情,何苦哉?何况,人生不过韶华白首,时间流去,便能抚平一切伤痕,一切爱恨,冰洁你如此执着之事,可有曾想,那人可还爱你?” “冰洁,”我睁眼看他,毕竟相交一场,我便同他说些大道理,也算渡他一程罢,他魔气不纯,还是有望成神的。 “你可知,这世上最伟大的,便是时间。” “无论海誓山盟,无论深仇大恨,几千几万年流过去,便也就淡了,便也就忘了。” 听我的话,墨冰洁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似无喜无悲。然,我却看到那广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似要将手掌掐出血来,面色上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怎的,竟是雪一般的惨白。 我伸出手去,拨开了他的手掌,却真见手心是血淋淋几道掐痕,怕是已经忍了许久。我终是不忍,宽慰道:“不过,那也可能是我薄情,其他人,也许是不同的。我本就只是一株暗月幽兰, 无心无血,自是无爱无求。” 他在我的话下渐渐放松了原本因为压抑紧绷僵硬的身体,静静看我,过了片刻,他忽地问我:“笑儿,你可曾爱过?” 听这话,我轻笑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我点头告诉他:“大约是爱过的。然,爱过之后,几万年过去,也便只剩下些怀念了。” 说罢,我闭上眼,又躺了回去,静静想起些过往来。 约是三万年前,彼时我两万多岁,方才升为上仙。四海八荒年龄在万岁以上的不过一百之内,众人对我却是要尊重得多的,于是我未免有些放肆不羁。 那时候,我遇到了柳华轩。 时间过得太久,我似乎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但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感觉,浅浅淡淡,如同那江南烟雨,朦胧不清。他就站在奈何桥边,一直看着那流淌的忘川水,一动不动,竟就如同一棵树一般。 我未曾在幽冥司见过这样标緻的美人胚子,于是便盯着他看了许久,看着看着,他忽地回过头来,望向我,对我浅浅一笑。 那一笑之间,我顿时便觉即便是冰冷如斯的幽冥司,也有这般艷丽漫烂的春色。我沖他笑问: “喂,美人,可愿随我走一遭?” 他回我道:“小幽兰,你又可愿陪我站一站?” 他一眼看穿我的真身,我未免吃惊,随道:“你是谁?” 他浅笑不语,回过头去,继续看那奔流不息的忘川之水。 我也不知是怎的,那些时日,我便日日去看他,就这么一看,便是两百年。我们不说话,也不做事,就这么站着,他看忘川水,我便看他。 忽有一日,他开口问我:“小幽兰,你陪我站了两百年,那我便随你走一遭。你要去哪儿?” 第10页 我乐了,便道:“四海八荒,皆走一遍,你可愿?” 他点头轻笑,于是我便欢天喜地,拉着他慢慢游遍这四海八荒。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是多么守承诺的孩子。 三万字,我终于够三万字,嗷嗷哦嗷嗷嗷…… 第九章 往事 这一游,又是五百年。 五百年,足够彼时情窦初开的我情根深种。五百年后,我携他去见凤儿,简兮,大猫们一行人,然而,方才见他,凤儿们便是脸色大变,简兮拂袖而起,冷下脸问道:“上尊,你若闲时无聊,便去看你的忘川河,切莫打笑笑的主意!” 说罢,我又听凤儿道:“哟,上尊对暗月幽兰可真是情有独钟啊。” 这话好不带刺,我不知他们争吵为何,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同大猫,木子悠一同吞着茶点。 柳华轩听到这些话,竟依旧保持那笑意,慢声道:“我是诚心相待于笑儿,愿宠她护她,相伴一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浅浅淡淡,一如他人一般。我心中却似那海浪翻滚,激动得便是拿茶都有些手抖。 凤儿们不再说话,简兮冷哼一声,又道:“上尊,你可是当真?” 柳华轩含笑不语,过了片刻,他方才道:“若为此誓,我愿被天打雷噼。” 说罢,一园寂静,凤儿冷哼了一声,竟是直接甩手起身,离了开去。看着凤儿离开的身影,柳华轩秀眉一挑,却是耐住他的性子,没有说话。 相处了这么几百年,我却也是知道的,这位大神身娇肉贵,脾气很是霸道。然而此刻他却忍下,不免让我心中感动。于是无论凤儿们暗地如何暗示劝说,我却仍旧是狠了心,一直跟着这个,甚 于我连名字都只得一个“阿轩”的男子。 大概又相处了五十余年,他日日陪我,甜言蜜语,说得我很是心甜。我那时甚是没有出息,一心只待着他何时同我成亲,然后相夫教子,像凡人一样过日子,同他相伴这么几千几万年。 他常握着我的手问我:“笑笑,若是我做了错事,你可会离我而去?” 我怎会想离他? 是多大的错事,又足够让我离他? 于是我描绘着他的眉眼,回答他道:“阿轩,我不会离你。即便你吃了我的心,我亦是双手奉上。” ——然,那亦不过是我自己太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情。待他真吃了我的心之时,原来,我真不是心甘情愿。 有一日,他突然消失了,一消失就是十几天,待他沖回来时,却是满身伤痕累累,手里拿着一株还生糙,同我道:“笑笑,笑笑,我总怕你哪日会离我而去,再不回来。我便去抢了这还生糙,让你再有一命。” 还生糙何其珍贵,对我们这样的植物,只要魂魄还在,便有起死回生之能。十七神兽守着,他却也不怕死! 我抱着他埋怨:“你这是作甚?便是我死了,你却也不能死!” 说罢,我去替他诊脉,这才发现他脉象竟是如此微弱,仙魂尽失,唯留他那元丹强撑。我赶忙把我的元丹取出来,暗月幽兰的元丹有聚魂之用,天上地下众多人想抢,然而却从不知暗月幽兰的元丹究竟在身体何处,这种模样。实际上,暗月幽兰的元丹藏匿之地皆不相同,只有暗月幽兰自身愿意,把元丹召出,众人这才能见。 而我的元丹,便是我的心。 于是我把我的心取出来,欲替他聚魂,那时候,他躺在一旁的卧榻上看我,神色间满是怜悯苍凉。 那样的神色,让我不由得全身发寒,我只道他是觉得自己命数已尽,于是急忙安慰道:“阿轩,你莫要害怕,这便是我的元丹,我会替你聚魂,你不会有事。” 他微笑着点头,静静看我。我口中念咒,渐渐将他魂魄召了回来,就在魂魄召齐的那一刻,不等我施法,魂魄便忽地归回他体内,也就是那电光火石之间,他勐的一把抓过我手上的元丹,将我一掌击开老远,吞入腹中。 也就是那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胸腔内渐渐空了下来,经脉一寸寸裂开,心脏似乎被人活生生掏出,撕扯,然后断了与旁的联繫,扯了出来。 那般疼。 那般痛。 那般鲜血淋漓,让我想都不愿想。 我不可置信的看他,看他一贯清浅的模样,唤出他的名字“阿轩。” 他悠悠一嘆,慢声对我道:“对不住……我这般,是迫不得已。” 我觉得有泪慢慢流下来,模煳了我的眼眶。我却仍旧痴心妄想,拉着他道:“阿轩,你且把那元丹还我……这般下去,我会死……” “笑笑,对不住。” 他低下身来,轻轻抱住我:“我要替她聚魂,我要替她寻个肉身。如今天地间,唯剩你这么一株暗月幽兰……对不住……对不住……”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对不住。 我只觉心上却逐渐冰凉了下去。有什么在脑中逐渐划过,清晰起来。 我终于问:“阿轩,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他既是这般对我,凤儿们既是叫他上尊,他真名,必定不是阿轩的。以前我不愿去想,不想去想,然而今日,我终是问出口来。 他浑身一僵,越发抱紧了我。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说出那个名字——柳华轩。 我笑出声来。 柳华轩,天上地下,何人不识的情种。父神开天闢地造出的一个活物,便是我们也要称一声上尊。 昔年他和天帝墨子夜,还有幽冥司司主君凰,也就是这天地间第一株修炼成仙的暗月幽兰,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后来君凰为墨子夜所杀,他便不知所踪,从仙界消声灭迹,原来是去守了那忘川,原来是去替那女子聚魂,原来,原来,竟是只为侯着那女子重生。 我本是一个无关的过客。却是为了让她人还生而来。 你可曾这样爱过一个人? 爱得这般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我大笑着流出泪来,感觉自己身体一寸一寸冷下。 我一把抓住他,仰头看他秀美的容颜,仍是不甘,如此卑微的看他,询问道:“柳华轩,你可曾爱过我?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 他不说话,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未曾。” 于是我终于觉得,我的心的确空了。 那瞬间,我终于明了,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痴缠。他所谓爱我,所谓疼我,所谓陪我,所有的一切的甜言蜜语,都不过是为了我这具肉身,那颗元丹。 我痴痴看他,手指抚上他的容颜,额头,眼睛,鼻樑,嘴唇,似要将这容颜刻到心里。 最后,我轻轻一笑,轻声道:“我不要爱你了。我再不要爱了。” 说罢,我用最后一点余力通知了远在天庭的凤儿和简兮,接着同他商量道:“上尊,我可以将元丹借你聚魂,而这四海八荒里除了我的肉身,其实还有一种塑身之术,我愿割捨一根,用于替前司主塑身,还望上尊放过小仙,可好?” 他沉默了半天,终是点头道:“好。” 那片刻起,我便知道,我与他之间,如此,便是完了。 后来,凤儿们过来,替我用法术画了几道符纸放在胸里,算是保住了小命。元丹我也就借给了他,然后又暗地里断了我的一根给他,自那之后,我和他就在没有了交集。他的还生糙终究不是给我的,留给了那个女子,只待她归来。 他再不站在奈何桥上看那忘川之水,他要去忙着收集塑身所用之物。 而我,却也再不于奈何桥边停留。 想起这些往事,我不觉便多喝了些。 其实我也不怨,更别提恨。时间很伟大,如今我却也只记得这些个大概了。他对我说那些个山盟 海誓,不知是我未曾放在心上还是如何,竟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我酒品甚好,喝完就睡,朦胧间,我似看到有一袭白衣坐在我边上,那人却已不是墨冰洁,而是一个男子的模样。 我有些眼花,不大能看清他的容貌,但仍直觉这必然是个美人,而且是美的天地失色那种。 他轻轻捧着我的脸,问我:“笑儿,你可真是忘了我?” 他声音清雅俊朗,恍如流水一般,静静淌过我心间。我轻笑问他:“你是谁?” 他并不答话,倾身上前,含住了我的唇,一声一声唤我:“笑儿,笑儿。” 他唤得这般沉重哀伤,浓情蜜意。我回手环住他,再问了一遍:“你是谁?” 他身形勐的顿住,过了片刻,他深深吻我,只道:“我会来找你,你莫要再忘了我。” “纵使你忘了也好,记起也好,不爱也好,恨也好,怨也好。总好过我这般飘零千年,只为寻你一点点生机。” 说罢,他便再不言语。我在梦里同他痴缠,唇舌相交之间,竟是一派熟悉。似乎是多年以前,就曾如此。 我搂着他,他亲吻我,然后一声一声,一句一句,唤着我,笑儿。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是看到水墨的留言,我差点守不住一日一更的规律的……唉…… 第十章 欢喜 次日清晨,我醒的时候,却看见我已经睡在竹屋里的竹榻上,墨冰洁躺在我旁边,一手搭在我腰间,将我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让我极为哭笑不得。 因为他此时是个女子,我是个男子,这墨冰洁的身材虽算不上娇小,但始终是比宋子陌那柔弱那么半分的,她将我抱在怀里,这动作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赖床不愿起来,就在床上静静躺着,东张西望,他似是察觉,慢慢睁眼醒了过来,含笑看我,问道:“可是醒了?” 我笑:“你怎的也醒得这般早?” 他含笑看我,却也不起身,和我一起赖在被子里,回答我道:“我觉着你醒了,怕你无聊,便也睁眼来陪你。” 我呵呵直笑,他又问:“可是饿了?” “嗯。”我伸了个懒腰,懒声道:“再躺躺,咱们便回去罢。我确然有些饿了。” 他微笑着躺在我身边,这样熟悉的感觉,令我不觉想起了老夫老妻这个词。静默了片刻,屋外忽地传来一声怒吼:“叶笑上神!” 一听这声音,我浑身就凉了,从床上一跃而起,直直冲出屋内,果不其然,就看到司命星君一手抓着木子悠,一脸怒意的沖看着我。 第11页 这司命星君我也不是一次两次见了,平日我常寻她喝酒,我人好,一向是受人待见的,此刻看到司命星君这一脸死了娘的愤怒,我这心里立刻又把凤儿那厮骂上了。 “哈,清幽司命,你怎来啦?”我打着哈哈,上前去把可怜兮兮的木子悠拽下来,绾清幽,也就是司命星君,她一把抓住我胸前的领子,咬牙切齿道:“姓叶的,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就说呢,这宋子陌最近怎么看怎么奇怪,敢情是你捣鬼,姓凤的那厮呢?” 我冷汗涔涔而下,一边抬袖摸汗,一边去拽绾清幽的手,生生把她的手从我领子上移开后,我方才道:“那个,清幽司命,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儿。” 说罢,我便亲切的拉过陆文,同他絮叨起来,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给详细述说的一遍,顺便将责任推脱了个一干二净。木子悠在一旁瞪眼,被我一个法术封了嘴,于是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干瞪眼。 “清幽司命,这可真真不关我的事儿,”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可都是被他们逼迫来做这趟差事儿的。你且莫要听他们对我的中伤,那绝对是恶意的谣言!我一直是站在天帝这边,你这边的!” “你丢不丢人?”听我的话,绾清幽秀眉一挑,手一翻,便翻出一本书来,怒道:“你们这样搞,真是混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不先告诉我!” “清幽司命,我们真错了,你便放过我们,莫要告上天帝。墨子夜那厮一向狠毒……哦,不,正直。他一定会往死里整我们的啊……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清幽司命你不会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一批人去死的对吧?” 我泪眼汪汪,顺带解了木子悠的法术,把他的头往下一按,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道:“求人。” “清幽姐啊!!”一听我这话,木子悠立刻熟练的扑了过去,同我一左一右拉着绾清幽袖子,努力的挤眼泪。 绾清幽看见我俩的样子,从鼻子里哼出声来,阴阳怪气道:“哟,天帝哪里敢罚你们?你们一个天君,一个幽冥司上神,一个上古神兽,两个仙君,罚你们?咱们天君可怕你们联手把天庭端了!这么几万年了,你们做的孽还少么?你们怕什么啊?” “别,千万别这么说。”这话罪名可大了,我赶忙推道:“清幽司命,你知道我胆小,一直奉公守法……” “清幽姐!!”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木子悠一声大吼打断了。只见木子悠一张清秀的小脸,满含泪水,看得人那心酸哟,那委屈哟。 我清晰的看到,绾清幽身形一抖,接着,便又听木子悠道:“不麻烦清幽姐了,罚便罚吧,子悠同我家主子一起被罚便是。若是要被天火灼烧,雷霆……” “你瞎说什么?”绾清幽冷眼一瞥,说不出的冷艷,我退了一步,暗自打量起两人不同寻常的气氛来。木子悠撇过脸去,继续道:“反正我死也就这么死了,清幽姐你日后便照顾好自己。虽然子悠一直……一直……” 说到这里,木子悠就卡住了。我看到绾清幽面皮一抖,终于,她一脸怒意的大吼道:“是了是了,别说了,老娘倒霉,老娘认栽,遇上你们几个,算是老娘倒了八辈子的霉!” 说罢,她把手中的书一摔,指着我鼻尖道:“姓叶的,我算是怕了你们,你给我好好呆着,我且同简兮天君去抓那只死鸟,而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我在心中笑得甚为得意,直嘆这木子悠果然有能耐,直接打入敌人内部,有木子悠在,何愁她下次不继续开恩? 把那天命书捡起来给他,也就是捡书那片刻,我不经意瞄了一眼,便看到了“苏浅之”三字,三字旁还做了个注释,写道: 柳华轩。 我觉得心脏处勐的一缩紧,便只剩一片空荡荡的疼。于是我不由得身形微僵,见我静下声来,绾清幽和木子悠便转头看我,绾清幽一眼扫见我手中的命格册,赶忙一把夺了过去,竟是破天荒的 对我扬起一脸讪笑道:“那个,你们准备吧,我去抓人。” 说罢,她便想走。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灼灼的看她。 过了许久,我方才慢慢开口道:“可真是他?” 话才出口,我这才发现,我的声音已经有了哑意。绾清幽轻轻一嘆,点了点头,同我道:“笑笑,你本只是一株幽兰,何苦沾染这些?这么多年,该忘的,你便忘了吧。” 闻言,我不由得苦笑。 我道:“清幽司命,那些个纠葛,我早忘了。我不过是……”我抬手按在左胸上:“我不过是这里疼。” 听这话,绾清幽脸上便有了咬牙的神情。我大笑出声,放开她的手臂,推了她一把,同她挥手道:“你快去寻那只死鸟罢,不然我们这批人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 “快走快走。”我急忙赶她和木子悠:“你们两尊大神,别在这里烦我。” 说罢,我就转身回屋,一把关上了竹门。微风吹来,门外传来一排风铃的轻响,我看到站在书桌边上提笔作画的墨冰洁,一瞬间,竟觉得心头慢慢舒开。 他抬起头来对我轻笑,白衣在风中轻扬,眉眼深处,一派温和柔软。 他指了指桌上不知哪里来的糕点,询问我道:“我方才到厨房准备了糕点,你觉得饿了,便先将就些垫底。若你觉得简陋,我们现在便回去,可好?” “无妨。”我走到桌边,端了一盘糕点,便躺到了一旁的竹塌之上。他在一旁浅笑,打量了我片刻,便又低下头去。 微风轻抚,屋外竹海沙沙作响,风铃声清脆传来,却不扰这安静淡然。我喝着茶,吃着糕,时不时回头打量他,蓦然生出看他真身一眼之想。然我乃上神,有了这般想法,其实便是挂念,想起当年那些往事,便是挂念,我却也是不愿了。 心里思虑千般,我双眼却是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片刻后,他似是察觉,抬起头来,弯眉笑开,忽同我道:“笑儿,你这般看我,我心甚喜。” 被他这般调侃,我竟破天荒觉得老脸一红,便偏过头去,欲盖弥彰道:“我不过是在发呆。” 他摇摇头,并不再接话,低下头去,又去在纸上描描画画。过了许久,他又道:“便是发呆,我却也是欣喜的,那总比你连目光都吝啬给予来得好。” 这般言语,我不由得心头微暖——纵使我那心,不过是些符纸。 我脱口而出,语气虽是玩笑,却是带了些少女的嗲意:“要你打扮得比较怪异,行为上比较引人注目,在人群中可以脱颖而出,何愁他人不看你?” 他轻笑出声,放下笔来,坐到我身边来,轻轻握住我手,注视我道:“那你可会注意?” 我不知为何,竟不敢看他,盯着窗外的竹海道:“我是常人,自然是会注意的。” “我记住了。”他似是要走,放开了我的手。于是我不由得回头,想看他做什么,然我方才回头,他便忽地抱住我,倾身上来。 那瞬间,他身上同我一般的兰香轻轻传来,我微微一惊,随后听他闷笑:“张嘴。” 我正在到底要不要配合间挣扎。 说起来,我老人家最近连连做着春梦,大约的确是在思春的,但这扑上来的肉身毕竟是个女子,这情况…… 然无论我思考与否,却已经是配合了他了。耳边听到他的唿吸声逐渐浓重起来,我懒洋洋的睁了一下眼,却见他身上辉光微闪,元神竟似乎是慢慢要显现出来。 我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他却忽似发现了一般,那已经有些身形的元神忽地又什么都没了。他喘息着离了我半寸,在我惊讶的目光间轻轻一笑,抹过我唇边,眼里有些玩味:“想看?” “你……”我很是吃惊,我忽地想起,我对他用了各种封魔的法器,竟一直不能看到他的元神。原先我便以为,他把元神遮住,用的是法器,然若用的是法器,他此时被封,当是不能用那法器 的,怎的……这元神…… “不过些封魔之物,我本就不是魔,这些日子把魔气除尽,你那些个法器,自然不抵数了。” 他含笑解释,我方才清楚了些。想要多问他些什么,却想,此事之后便不与他再有何瓜葛,最好是再莫知道什么。于是我又笑着懒洋洋的躺回躺椅,闭上眼,同他道:“再接再厉罢。” “笑儿。”他笑出声来,俯身笑道:“你可欢喜?” 欢喜? 我眉头一皱,话还未出口,便被他将手握住,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他说得这般认真,满是嘆息,却也满足。 他道:“笑儿,十三万年,我从未曾,这般欢喜。” 我不说话,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必当离去了。 我只喜欢萍水相交,浅尝而止。这般深情厚意,这般情深意重,这般你痴我缠,实在不是我喜爱的戏码。我早已过了那些个谈情说爱的年纪,该疼的疼,该伤的伤,那颗含着元丹的心还放在那人手中,还不够教训? 我伸出手去,细细顺着墨冰洁那头青丝,撑起身来,再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仰天长唉,我的收藏唉~~ 第十一章 凤 归 我们在那竹内玩那你侬我侬的游戏玩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我终于道:“该回了。” 他面上似是有些不情愿,却仍旧被我拖着回了去,方才回到宋府,我便听小厮急忙同我道:“少爷你这是去了哪里?太子殿下可是等了你一早上了。” 一听苏浅之来了,我便有些愣神。墨冰洁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捏了捏,让我回过神来。我转头看他,却见他面色不善道:“便说你病了罢。” 我摇摇头,此刻我始终还是宋子陌的身份,这苏浅之贵为太子,终究是得罪不得的。 “你且回屋呆着,我去前厅会会他。” 说罢,我便放了他的手,转身让小厮领了前去。 他果然在偏厅等我,我去的时候,他似乎在睡觉,一手支着头,一手放在身前,握着一把小扇,一身湛蓝长衫,随意一个动作,便做得优雅有致。 我站在偏厅门前细细打量他。 第12页 他同柳华轩果然是像的,举手投足间,便满是那人的味道。今日他穿的衣衫,便是那人最喜爱的颜色,犹记我第一次见他,奈何桥上,他穿的便是这般湛蓝的颜色。 恍如那江南烟雨。 便是那江南烟雨。 我站在门前站了许久,脑中闪过许多杂念。既想就这般转身离开,又想上去同他摊手,问他一句:“可用完我的元丹,可能还了?”,甚至于,我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走上前去,如同万 年前那般,用手细细划过他的眉眼,笑着唤他一声: 阿轩。 然我终究什么都没做,便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睁眼醒来,然后看向我,一室光辉。 我笑着对他恭敬的行了个小礼,口中道:“糙民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出门远游,让殿下久等,望殿下恕罪则个。” “你的确是让我等了甚久。”苏浅之摇扇轻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同我道:“后日乃京中花灯之节,我想邀你一同前去看看,不知宋公子可能赏个脸?” “花灯节?”闻言,我不由得眉头一皱,我一向怕那些喧闹,正想回绝于他,便听一小厮急忙进来道:“不好啦,少爷,墨小姐投湖啦!” 一听这话,我还未发言,旁边的苏浅之就怒喝了一句:“放肆!怎的能如此大唿小叫?” 他这话说出口时,着实威严气派,那小厮被他吓得一愣,我赶忙挥手道:“你先下去。” 苏浅之秀眉一皱,瞪向我,看那小厮下去,他冷笑道:“宋公子好大的胆,当着东宫太子的面护 短。” 我微笑,然后手指一弹,他先是一愣,随后就一脸平淡,同我道:“既然墨小姐出事,你便去看看吧。” 他刚说完,我立刻鞠躬道:“谢殿下。” 就算在鞠躬,我还是觉得高兴,能用仙法,对付他们这些个还是凡胎的人,那还不绰绰有余? 果然,当他说出口后,他脸色立刻一遍,拍桌指我,怒道:“宋子陌!” 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却是去看那不知为何投湖的“墨小姐”了。 回到我的房里,看到墨冰洁安静的躺在床上,已经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面色虽然苍白,却没有什么大碍。 我走到他身前,有些不解的问:“你这是作甚?” 他躺在床上,静静闭着眼,慢声道:“我不愿你和那人独处。”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方才道:“他今日并非做什么过分之事,而且司命星君已知道我所做之事,我便用了仙法,却也不怕。” “我不喜。” 他似乎很是不满,便是同我说话,字数都少了。 我坐在他边上轻嘆道:“我此时毕竟还是宋子陌,你莫要闹这般别扭。” 他不说话了,这个时候,门“轰”的被人踹开,我一转头,便看到苏浅之一脸怒意站在门前,看我和墨冰洁,冲进来就拽住我的手,拖着我往外走。墨冰洁张开眼,我见他眼中怒意一闪,便立刻喊道:“别动手!!” 他被我这么一喊,抿了抿唇,转过头去。 我在众人面前不好施法,便老老实实被苏浅之拖了出去。拖到一旁的凉亭,他把人一撤,一把揪住我领子,咬牙切齿同我道:“宋子陌啊宋子陌,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一个妖人!” “息怒,息怒。”我把他的手轻而易举拨开,于是我看到他的脸更黑了。我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沏了杯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殿下不需要惊慌。我这人一向善良, 只会自保不会作怪。” “宋子陌,你还真是让我越发的琢磨不透了。”苏浅之在一旁冷笑,我吹着口哨抬头望天。 你现在就一肉体凡胎,怎么能和神斗呢?省省吧! “宋子陌……” “不好啦!墨小姐上吊啦!” 苏浅之话还没完,凉亭下面又闹了起来。我清楚的看到苏浅之面色一黑,手捏成拳,青筋暴起。 我沖他宽慰一笑,然后迅速冲下了凉亭,去看那正在闹腾的墨冰洁。 沖回房里,墨冰洁还躺在床上,只是脖子上多了道紫痕,我看得心惊,赶忙上去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闹了。” 墨冰洁不说话,竟是连眼的不张。我见她这般,不由得有些心虚,把下人都撤了之后,他方才悠悠开口,似是漫不经心道:“可知错了?” “知,我知,我错了,你别闹了。”我忙回答,他这才弯起嘴角笑了笑,询我道:“他可走了?” “呃……走了罢?” 我其实并不确定。 只见墨冰洁秀眉一挑,我赶忙道:“走了走了。” 他点点头,伸出手来抱住我。他身上凉凉的,静静拥了我片刻,却也不见得回暖。 许久过后,他方才道:“你切莫随他人走了。” 我干笑不已,不能回声。 在家歇了两日,第三日晚些时候,苏浅之如约出现在宋府门前。他穿着一身清雅的素衣,依旧摇着他那小扇,张扬得不可一世。墨冰洁一听我要同他出去,便道:“我也去。” 我讪笑不已,便道:“也好。” 于是我们三人加一干护卫,便浩浩荡荡去看了这花灯节。 花灯节上人果然如我想像般喧闹,人潮拥挤,来来往往,却都是些年轻的男女。他们有些大胆的,便在那广袖之下牵着手。偶尔有些夫妻,带着自己子女,男的便让那孩子坐在自己肩上,一手扶着妻子,将她护在怀里。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免唏嘘,这人世间,果然是有很多东西让天庭不能体会的。 墨冰洁暗地里握住我的手,我转头看他,却见他一双眼里,又是那般似喜似悲的神情,看得我心上一疼。 他沖我微微一笑,忽地顿住步子,拿过旁边人家挂卖的一盏空白的花灯,借了一支笔,在花灯上轻轻勾抹,过了片刻之后,他把花灯转过来给我看,竟就是我原本的模样! 旁边一派唏嘘之声,有夸他好技艺的,有夸那画上的我容貌姣好的。而我只细细看着那画,那画的人,似我,又不似我。 那上面的少女,弯眉轻笑,手中握着一株兰花,蝴蝶在她旁边翩舞,这般灵动,却又带了些华贵之气。然而,无论怎样,却都一眼能看出,她不过是个凡人。 仙人做久了,自然和凡人有些不一般的气度,这是一眼便可看出的。 我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却只见他凝望着我,眼里满是宠溺,轻言浅笑,声音缓缓流过我心间。 他道:“笑儿,你可喜欢这一盏?” 他出声,我明显看到一旁的苏浅之身形一抖,望向我的目光,竟满是震惊。 脑中有些画面零碎的散过。 似很多年前,有个男子亦是这般,提着一盏绘着少女容颜的灯,询问那少女。 温和宠溺,这般熟悉。 他如是说——笑儿,你可喜欢这一盏? 一字不差。 我静静看着他,过了许久,似是沧海桑田,几度轮迴。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花灯,眯眼微笑:“喜欢。甚是喜欢。” 便是此时,苏浅之忽地握住我的手臂,我转头看他,他询问道:“你……可不是宋子陌?” 我轻笑起来:“太子殿下怎的这般说?” 说罢,我便拉开他抓着我的手,提灯前行。 走了没多久,苏浅之忽道:“不若我们去月老庙看看?” “甚好。” 闻言,我还未开口,墨冰洁却破天荒同意了。我心里明了他的意思,终究是无奈一嘆,随他们去了。 走了些时候,将临月老庙门前的时候,我忽觉有人唤我:“叶笑上神,叶笑上神。” 我抚额轻嘆,同一旁皱眉的墨冰洁道:“我去去便来。你们先留着。” “笑儿。”墨冰洁忽地握住我的手,走在前方的苏浅之回过头来,看见我两,微挑秀眉。墨冰洁静静看我,只同我道:“你定要回来。” 我点了点头,便直接甩开他转进了一旁的小巷,只见几道仙光一闪,却是简兮,木子悠,大猫,绾清幽都聚齐了,除此之外,绾清幽手里还抓了一个透明的锁魂灯,一只小凤凰在灯里左沖右撞,挣扎得甚是辛苦。 我一看便乐了,笑道:“嘿,终于把这凤凰抓回来了?” 第十二章 神 回 “这厮太能跑了。”简兮脸上满是怒意:“这次我们去了四个人,可终算抓到了。” 小凤凰还在锁魂灯里乱撞,我看得甚是有趣,便轻轻一弹,便见这凤凰华光暴涨,锁魂灯竟都被她撞得颤了颤。绾清幽没好气的瞥我一眼,不满道:“你莫要逗弄她,她此番没追到情郎,可恼 怒得紧。” 说罢,大猫那双猫眼一眯,同我道:“笑笑,你快从那宋子陌身体出来罢,我们要让她进去了。” 听这话,我乐得开心,却见手中那盏花灯,在风中轻轻招摇。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结界外还在侯着的两人。墨冰洁站在那恰好是用来捆姻缘绳的树下,彩带在他身边飘舞,他却是静静的侯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就可以这般侯上一生。 我轻轻一嘆,却是将那花灯放在地上,从宋子陌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绾清幽郑重的看了我们几人一眼,严肃道:“我等会儿将她放出来,你们几人可要按好了,别让她再跑,把这锁仙水灌下去。” 我们几人点头,说罢,绾清幽手中一翻,瞬间,我们便觉热浪扑面,一只巨大的凤凰一声长鸣,便欲沖天而去。 我和简兮两人随即跟着沖天而起,简兮袖中长绫一出,我手间一转,十几把冰剑飞去,也就瞬间,大猫和木子悠口中念咒,符咒全全飞出。 我们怕伤了她,不敢大动干戈,便是我那些冰剑,也不过是为了先消了她身上那些大火。然她却是因下界,早把我们忘了个一干二净,下手狠辣,怎样狠怎样上。 一时间,我们五人同她一只凤凰在结界内斗法斗了个昏天暗地,好在这姐姐早就被他们四人布得无比厚实,便是天帝墨子夜,蓬莱岛岛主百里君华在此都察觉不到。 斗了许久,凤音终是因为早先便打过一场,有所疲惫,我趁机一个口诀念上,一把抓了她一只翅膀。 第13页 那翅膀上的三味真火灼得我手心一辣,正巧简兮一把按在她琵琶骨上,这才将她发力削弱了几分。旁边木子悠和大猫立刻涌上,我们四人把她按在地上按了个结结实实后,清幽这才拿着锁仙水上前,一脸不满道:“我往日竟没发现你如此能闹腾,日后打架休想再装柔弱让我们帮忙!” 说罢,就拿这锁仙水灌了下去。凤音逐渐恢復了人形,叫骂道:“你们这群孽畜,莫要让我再遇到!否则……唔唔……否则……” “按进去。”她话未说完,就被简兮一句话给赛进了宋子陌的身体。她在宋子陌身体里先是一愣,随后似还想挣脱出了这身体,然而试了试之后,她方才意识到不对,抬头同我们道:“各位 大仙,你们这是给小的做了什么啊?” “哟,这时候乖了?”大猫一脸惊讶的上前,在她旁边左转右转半天之后,正想说什么,我便道:“得了,咱们且先回去吧。” “回吧回吧。” 简兮首先转身,我正欲走,却看到那地上的花灯,烛光在风中闪闪烁烁,我便想到了那人。 抬眼看去,他仍旧还在等。我轻声嘆息,弯腰拾起那花灯,转身同他们一起御风离开。凤儿在那胡同愣了片刻,转过头去,便看见站在树下的墨冰洁,她赶忙冲出去,大喊道:“冰洁,我找你找得好苦!” 我没有回头,便也看不到他们到底出了怎样的事儿。只听得一声怒吼,响彻了三界。那人怕是用尽了全身法力,唤了那一声: 笑儿。 前行的四人都转过头来看我,我提着那花灯,微微一笑,满不在意道:“怎的?各位被感动了?” 她们相视一笑,并不言语,转过头去。我抬眼看向天庭,只见云海茫茫。我忽想起那人对我说:“我不离你,我生生世世都不离你。” 然——我眯眼一笑,步上前去四人调笑起来:“我听说蓬莱岛的弟子们皆是容貌姣好,只盼哪一日蓬莱岛主能广开大门,让我们去瞧瞧,顺便寻些乐子。”——我却是离了他。 不过人间一场欢爱,一场游戏,何必当真?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我在这天庭不过就泡泡温泉,逛逛各仙君院子的时间,便被人召了过去,说是天帝发怒,把那凤儿给提回来了。 原来我们刚离开不久,凤儿那厮便在人间闹了起来,夜夕元君和凤儿两人的确都归位,但是却没 按照命格走,夜夕元君不但没帮苏浅之干掉凤儿,反而和凤儿联手,两人差点端了皇帝。 皇帝乃天命所归,从被她追杀那一分钟开始,帝星震动,于是就惊了天帝,赶忙提了绾清幽来问。绾清幽这人实在是正直,竟是一五一十的招了,于是我们这浩浩荡荡一批人全被提到了天 庭,准备来个开堂审问。 其实吧,我对这样的阵势已经麻木了。同那姓凤的厮混,你必须有着过人的胆量和淡定的举止,就算站在诛仙台上,你也要学会淡然一笑,然后记得回头和天帝说:“天帝,我乃xxxx(名号),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是一向也知,天帝乃心善得高之人,想当年,我为天帝@#$^&&**(列举功劳),今日我要上诛仙台,我的确是无怨无悔,只是xx(说你归属的地盘势力),怕是不得安宁……” 按照这样的说辞,再让众位仙友们假惺惺一哭,跪在天帝面前一求,之后你便可以淡定的下诛仙台了。 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在我这漫漫人生路里,诛仙台已经快成了我一个标志性出现的地点…… 往事不堪回首,我淡定的跟着前来请我的仙官去了凌霄殿,如我所料,凌霄殿上,那批平日里骚包无比的大神们此刻仍旧毫无犯罪自知,依旧站在凌霄殿中央骚包。唯独凤儿和夜夕元君实在罪孽深重,被罚着跪在地上,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 我走进来,那司仪官就吆喝起来,报上了我的名讳:“幽冥界上神叶笑到到到到——” 回音无线扩大中,我走上前来,对着天帝作揖道:“见过天帝。” 我并非天庭的神仙,自然犯不着对他三跪九拜。坐在上方的墨子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子,俊美的脸侧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懒洋洋的拖长了调子,唤着我的名讳:“叶笑上神,恭喜你又来了。” 他说这话,我不免觉得悲嘆,说实话,我也不想来。我怕是这四海八荒之中,不属天族,却跑天庭的凌霄殿跑得最勤的神仙了。 “谢天帝欢迎。” 我厚颜无耻的笑,和一旁的大猫站到了一排。此刻大猫也不作他平日的猫样,幻出了人形,眼观鼻,头低垂,站得非常的正经。 “几万年了,孤觉得上神的皮肤果真是越来越来越厚实了,这次知情不报,扰神兽歷劫命格,你们这批人,胆子是越发大了,啊?” 说着,天帝一把把一摞文书砸到我们几人面前,口气十分不善。我们所有人立刻下意识摸了摸腰 上,然后互相对视一眼,传递着“你带了护魂糙了么?”“带啦。”的讯息。 虽然不会让我们几个跳诛仙台,但估计罚是肯定要罚的,这暴力体罚中间,我们几人早就摸透了程序,把护魂糙带在身上,保证打完之后再家最多躺三天就可以爬起来继续活蹦乱跳。 看我们集体沉默,天帝果断的下了决定:“平时天火我看你们也是不怕了,孤也不虐待你们了,从今日起,你们统统给我去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 四字一落,我们几人先是惊愣,随后一阵风中凌乱。 这么创意的法子,天帝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看我们的模样,天帝又笑了:“别担心,你们可以使用法术,只是,这打扫时间是一个月,范围为仙界一地,你们切莫偷懒,我会派人巡查。” 听这话,看他笑,我们也笑,然后目送着他拂袖离去。接着我们几人互相拥抱,大唿,他x的天帝君啊,他怎么就开窍了啊?四海八荒,让老子们用上法术一个月也打扫不完啊! 抱怨归抱怨,我们还是去了,一人一个工具,穿上了仙婢的工作服,从天庭开始,一路向东而过。我们的战略是很好的,首先,让木子悠和绾清幽召唤风使,一阵大风颳过,刮个干干净净;接着,让大猫召唤小兽,扫扫拣拣,片纸不留;然后,让简兮召唤水龙,直接给他沖个干干净净;至于我和凤儿……我们则负责捡垃圾,凤儿在旁边无味真火一烧,然后再给它用粉身术一灭,于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每次用这法术,都是搞得地动山摇,半仙退散,小仙避居。凡是我们过境之处,一派干干净净,地板亮若明镜,天空一片清明,同时,寸糙不生…… 那不能怪我们,使用这么大的仙术打扫卫生,那些小点的事物自然是要被我们毁了的。于是,大半月过去,仙界除了天庭,竟是一片大漠茫茫,除了那些根骨坚定的大树,花花糙糙早被我们消灭了个干净。然而我们过境速度太快,每次都用布遮着半边脸,横扫了大半个仙界之后,竟是完全没人认出我们来,于是大家只以为魔界入侵,这批魔界的魔头法力高强,但举止怪异,其他事儿都不干,专门——辣手摧花。 话说,我们不眠不休的打扫了半月卫生,终于来到仙界东极之地,打扫完这里我们就要撤军,往西边去了。 第十三章 华 轩 仙界东极之地我从未来过,今日一逛,竟发现这里是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一个大院靠山依水而建,里面亭台楼阁,设计得甚为精緻。 我和凤儿们几人蒙面捏拳,拿着扫帚同他们几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忍心道:“这么好看的地方……咱就别毁了吧……你说咱们这几天像龙捲风过境似的,仙界都快没有花没有糙,赶上那人 界的沙漠了。” “别担心,”大猫一脸坚定,同我道:“那些个花神会再播种的,咱只管摧残之,蹂躏之。都狠心好多次了,这次也不例外,咬咬牙,咱们再打扫半个月,就完事儿了。” 说罢,他们几人坚定的一点头,然后绾清幽和木子悠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扫帚一挥,顿时引得狂 风袭来。 本来,按照预定,这狂风一过,百里之内,立刻要吹了个干干净净,然而这次,他们俩明明施法了,那风却是刚刚一起,便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下去。 我们几人揉揉眼,绾清幽面色一红,同木子悠又施法了一次,却还是同方才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我又加上,连着再召了一次风神,这次有动静了,不是风的动静,而是人的动静。 只见那房子里缓缓走出一人,抬起头来,一张清秀俊雅的脸上带了丝笑意。我们几人皆是一愣,随后便听他缓缓开口,同我道:“笑笑,当真是你。” 他声音清雅温和,一如几万年前,声声浓情蜜意,一字一句,唤那声:“笑笑。” 我勉强一笑,同旁边几人落到地上,对他恭敬作揖,一派冷淡疏离道:“见过上尊。” 他静静看我,忽地伸出手,拨开我脸上遮住眼的刘海。我惊得赶忙退了一步,他动作一僵,随后轻轻一嘆,目光在我六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恢復了以往一贯的浅笑:“几位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打扫卫生。” 看见他,凤儿一向没好声气。她扫了一眼这庭院的模样,只见这庭院里,却是满满的种了一院的月幽兰。 月幽兰是暗月幽兰的近亲品种。暗月幽兰要在黄泉路边生长,且一向不易成活,所以矜贵非常,而这月幽兰则是与暗月幽兰相似的一种兰花,虽然难养,却比暗月幽兰好种得多了。 看到这一院的月幽兰,凤儿冷哼一声,笑着询道:“上尊对幽冥司主真是浓情蜜意,天地动容,话说这借着我们家笑笑的元丹聚魂也聚了几万年了,怎么的说,都该还了吧?” 听凤儿的话,他面色一白,却还是强撑着那浅笑,不徐不急道:“君凰的魂魄还没有聚好,这元丹,怕是还不得。” “无耻之尤!”闻言,简兮忽地一条水龙夺袖而出,我急忙一剑截断她的水龙,简兮抬眼望我,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氛。我嘴角一弯,笑道:“哎哟我的简兮天君,你就莫要再滋事了,咱们还有半个月卫生没打扫,就别磨蹭了,继续打扫卫生罢。” 第14页 说着,我转头又对战一旁的柳华轩道:“上尊,我们这几个姐妹儿可是粗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如果出什么差池,还请多多包涵。” “无妨。”他目不转睛看着我,似要将我看穿看透一般,开口道:“我要护的自会施法护住,你们随意罢。” 我笑着作揖:“那真是叨扰上尊了。”,说完,我便转身想走,他忽地拉住我,张了张口,却终只道:“对不住。” 我不理他,转头对旁边看戏的几人瞪眼道:“你们都别看了,再看下去咱们下辈子都打扫不完!” 几人悻悻瞪回来,却还是移开目光,开始做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我才转过身来,轻描淡写的拉开柳华轩抓住我的手,同他恭敬一笑道:“天地仁德,这本就是小神该做之事。君凰乃我幽冥司司主,作为幽冥司上神,且同为一族,不过借些元丹,也没什么。不过这些日子小神的确开始觉得身体不适,若是司主魂魄聚齐,还望上尊早日归还小神的元丹才好。” 我这番话说得诚恳,左思右想,都觉得言辞上未有差错,恰恰就是我这位置该说的官话。然而我 却看到对面那人脸色忽地变得苍白,那抹笑意终究没有挂住,一点点僵了下来。他静静看我,唤我道:“笑笑。” 一听这称唿,我立刻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觉得胸腔那处,空荡荡的疼。 这符纸在我胸口带了几万年,虽然每五千年一祭血,但仍旧不是那原本的心,所以不能有太大的起伏牵绊。它是如此脆弱,在我胸间仅靠一丝法力悬挂,摇摇欲坠,粘粘不稳。于是这三万年,我一直清心寡欲,不沾爱恨,只怕沾了,疼了,那符纸便撑不住了。 我抬头看他,淡然道:“上尊还是唤我一声叶笑上神罢,笑笑这名由上尊口中唤出来,小仙愧不敢当。” 他轻然笑开,如那朦胧秋雨,浅浅凉凉。 我依旧弯眉浅笑,没打算同他说下去,便转身得决绝彻底,同旁边的几位——继续打扫卫生。 这次卫生我们打扫得依旧雷行风速,大家都下了狠手,等凤儿皮笑肉不笑同柳华轩道别的时候,我看了看最终战果,竟是比半个月来任何一次打扫都要干净利落。除了他柳华轩被发力护住的院落之外,他后面的小山被直接夷为平地,自然也顺便灭了他的小瀑布,堵了他旁边的小河流。不但花花糙糙全没了,这次下了狠,连大树都没了,把地皮直接翻了土,又降了一场漂泊大雨,直接把这个地方变成了——沼泽。 当我们站在云朵上看着柳华轩的小庭院风雨飘摇的毅力于沼泽之上的时候,众人终于觉得,天君真是好啊,让我们拥有这么好一份差事。 我心中大慡,憋了几万年的恶气终于有地方发泄一下,笑容不由得明朗了许多,对柳华轩甚为恭敬道:“叨扰上尊了,不小心帮上尊布置了一下,上尊见谅。” 柳华轩似是被我们几人的情绪感染,竟也不发怒,反而带了丝清朗的笑意,沖我点头道:“叶笑上神的品位一向独特,本尊很是满意,不知哪日上神得空,能再来替本尊这庭院‘布置’一把,本尊欢迎之至。” 他那布置二字咬得甚重,言语之间满是玩笑,一时似是回到几年前那些时光。我目光不由得落到他最开始出现那间屋子处,那庭前一院的月幽兰在门口摇拽生姿,灼得我眼睛生疼。 我猜想那女子的一切必定是在那房里,而他就守在那房里,静静侯她归来。 在忘川河上的柳华轩是为了等君凰,在此处的柳华轩,仍旧是在等君凰。 我不由得微微苦笑,沖他朗声道:“上尊归还小神元丹那日,小神必当来好好‘答谢’上尊。” 他微微一愣,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我被身后人一抓,便腾云驾雾飘远了去。打扫卫生的事业还要继续,且要轰轰烈烈,扫平仙界。 剩下的半月,我们把打算继续为仙界服务造福,哪里想,这才出了柳华轩的地盘没几步,天帝就派人来通知我,不必继续扫了。 我们几人能大喜过望,不由得纷纷猜测天帝是磕了什么耗子药把脑子磕坏了,竟就这么容易放过我们,结果前来传达旨意的仙官一撇嘴,同我们道,在我们破坏了大半个仙界之后,那些花仙们终于找上了天庭,在天帝门口一跪,痛哭流涕的向天帝陈述了“妖魔过界,辣手摧花”的事,要求天帝发病徵讨魔界。天帝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好把我们供出来,于是他决定,这次算我们运气好,饶了我们! 我们几人纷纷把手里的扫帚之类的东西一扔,随后立刻腾云驾雾,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全部懒洋洋的把平日里基本不用的仙婢仙童们叫来,胡来唤去几日,算是安慰一下我们那被蹂躏的心灵。 日子就这么过了又大半个月,我不免有些无聊,正想把那几人叫来商量商量,玩乐玩乐,一封邀请函就被一美貌仙童恭敬有礼的送入了我幽冥司的宅院中。 其实邀请函我多的是,活了那么多年,大家横竖要给点面子的,可这封邀请函不同。 因为它出自于——蓬莱岛。 说起蓬莱岛,我就乐了。蓬莱岛自创世开始便与世隔绝,鲜少与仙家交流,后来让那性格孤傲冷僻的百里君华坐上蓬莱岛的位置之后,便直接在蓬莱岛外面设了一层迷障,想我两万岁的时候曾经不自量力的想去偷窥美人,结果直接迷路在那迷障里乱转了一百年才转出来。 不过也不怪百里君华这般行为,他蓬莱岛弟子仙气纯正美貌如花,如今仙界如我如凤儿这般的流氓太多,扰得蓬莱岛不得清净,他这般做,倒也情有可原。 这可是蓬莱岛自五万年前百里君华继位仪式之后,第一次对外请人,听那送邀请函之人的话,本上神似乎是这四海八荒第一个接到邀请函的人,着实让我虚荣了一把。 心情激动的接过那邀请函,我眼光不时扫向那美貌的小仙童。那仙童大概是被我过于炽热的目光吓到,赶紧告辞。我心中戚戚然,美人哟,多看看不会死。 我嘆息着看着那小仙童腾云驾雾而去之后,立刻就去翻柜子,看看是否还有好的衣衫,传闻蓬莱岛不但人美仙气纯正,那奢华尊贵也是在四海八荒也是出了名的,作为幽冥司如今最大的一个,我最好的衣服要在那里还比不上婢女的,那就着实为幽冥司丢脸丢到了蓬莱岛了。 其实我这人没多大时间概念,大概换了将近三天的衣服,我终于奄奄一息的从那衣服堆里爬出来,找到了我这辈子最最最最最最贵,也就是当年柳华轩在我生日时送的衣服。我也不知这衣服出处,反正柳华轩毕竟顶着创世第一活物的名号,奢华非常,他都夸口说这天帝的袍子都没这衣服好,那我自是信的。虽然我心中有些疙瘩,但琢磨着东西既然都给了我,我不穿不穿。 好罢,我承认,我的确无耻了。 穿着那素色抹胸长衫爬出来,我才发现时间快到了,赶忙抓了根木簪和梳子,一面腾云前行,一面手快的随意挽了个髮髻。然后熟门熟路的快“飞”到蓬莱岛。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再不给我力量,我就不日更了啊…… 大猫番外——花灯祭(珏望生日文) 花灯祭 他十九岁那年,捡了一只猫。 说实在话,他的确是不想捡那只猫的,那只黑猫看上去脏兮兮的,眼睛又黑又亮,在夜里炯炯有神,着实看得人心里发慌。 那天是大雨,他从天香阁里出来,别了那些个温婉娇媚的姑娘,正准备回家。 他做了十九年的富家公子,纨绔子弟,走路的时间数都数得过来,更莫要提被大雨淋着。那夜忽逢大雨,于是年少气盛的他一时兴起,便让侍卫远远跟着,打算来个雨中漫步,于是,便遇到了 那只猫。 那只猫看上去不是流浪猫,举手投足间,满是优雅。它本是高高站在墙头俯视他,大雨磅礴,他抬头看它,却意外看到了它的眼,这般明亮动人。 他沖它微微一笑,随后自言自语道:“这猫倒也奇怪。”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而后便听一声猫叫,回过头去,便看到了那只黑猫,已经跃到了地上,尾随着他。 他往前走,那猫便往前走,他止步,那猫便止步。他微微一嘆,转头对那猫道:“你莫要跟我,我不会带你回家的。若你换个毛色还好,这般颜色,我家那老头子不会让我带你回家的。” 的确,全黑色的猫,一向是不吉之兆。 那猫似是听懂了一般,竟就止了步子,怯怯看他。他看它那可怜的模样,便又走回去,拍了拍它的脑袋,同它道:“乖,你且去寺庙吧。”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去。 他原以为它便这般放弃了,却不想,当他到家时,便见那猫直直立在了他家门口。他有些无奈的摇头:“你便是守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进去。” 那黑猫轻轻“喵”了一声,竟对他摇了摇头,似在说它不打算进去。他不免有些奇怪,这猫这般通人性,莫非是猫妖不成? 他不忍多看了它几眼,忽地弯下腰,同它道:“猫儿,若你真是那精怪,切莫到我家滋事,我家可是有道长的。” “喵~” 听这话,那猫竟摇起了尾巴。他轻轻一嘆,恰巧这刻,大门便开了,却是他父亲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前,同他道:“猫儿,你把这只猫带回去,好生养着。” 恰巧,他的名便是猫,尉迟猫。 众人都说这名字放在一个男子身上,着实太可爱了些,却不晓,这命却是他的保命符。他们尉迟家世代修仙问道,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方才成了商贾,他乃尉迟家的独子,传闻出生那日,他爷爷曾给他卜卦,卦象显示他乃大贵之相,命中却註定有一劫数,要靠与猫之缘度过,于是便给他取名为尉迟猫。 他常年被家中长辈这样说多了,不免也就信了些,于是对猫这样的物种甚为喜爱。 父亲突然让这黑猫进屋,莫非这便是他的“猫缘”? 尉迟猫瞪着一双猫眼和那小黑猫对视,过了半天,他轻轻一笑,将那猫抱入怀中,进了家门。 后来些的时日,他仍旧过着他的富家子弟生活,每天养养猫,逗逗鸟,时不时去天香阁找姑娘讨些日子,却也算平静。这只猫被他取名做珏望,每日就躺在他怀里撒娇作乐,然,它即便只做些和猫一般的事,他却怎么瞧,都瞧着它非一般。 第15页 不止是猫,这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见到它都要绕道低头;它不吃猫粮,要和人吃一样的粮食;它喜欢看书,喜欢看人下棋,喜欢看人舞剑。 若说它是个人,他也是相信的。 于是他时不时抱着那猫,同那猫说些私语,然后感嘆:“你若是人,就给我看看可好?你若不是人,那便努力的修炼成人可好?” 然每每说到这里,他便又要轻轻一嘆:“不过,待你修炼成人那日,我大概却也是一堆白骨了罢?” 他不愿修仙,过那清苦的日子。他不过想做那一世的二世祖,吃喝玩乐,快快乐乐过他一生。 摸着他怀里的猫毛,他轻笑起来:“珏望啊珏望,你就且委屈十几年,陪我看看这红尘吧?” 听着他的话,那怀里的猫懒懒打了个哈欠,回眸看他,一双猫眼里竟是带了些如同人一般的情绪,似悲悯,似心疼。他静静看它,弯眉轻笑:“珏望,可好?可好?” 那猫不说话,阳光静静撒下来,蓝天白云,微风徐徐。过了许久,他忽地听到一个女声,轻道:“好。” 他大惊失色,只见怀中黑猫忽地没了身影,旁边却多了个黑衣女子。他转过头去,却看那女子,猫眼微弯,笑意盈盈。 霎时间恍如那江南六月风过,千里莺啼,万紫千红。 那女子不失粉黛的容颜近在咫尺,声音似玉珠落盘,清脆娇俏:“阿猫,你可听到我说的了?我方才说了,答应你,陪你看这红尘。” 很多年后,他也仍旧记得,那女子坐在他旁边,笑意盈盈的模样,一声一声,唤着他,阿猫,阿猫。 字正腔圆。 后来的时日,她便时常化作人形来陪他。 她会吹笛,会下棋,聪慧灵动,美丽不可方物。于是那些时候,他便一直未曾出过屋子,日日陪着她,看着她。 他恍如所有话本里被妖精迷了神智的男子,费尽心机,只为佳人一笑倾城。 所有下人切切私语,他却也不甚在意。父亲未曾找过他,甚至可以说是放纵。于是他便只觉有一道大网在他和她身边铺天盖地撒开,他和她相拥而落,拼死交缠。 有一日,她忽同他说:“阿猫,你这凡世有一物件,人称花灯,你可知道?” 他微微一愣,知她说的是什么,随后他便笑起来:“你若喜欢,我便找来送你。” 说罢,他第二日便去寻了花灯来,一个一个,题满了诗词。他不是什么书生,什么名士,平日里也就会写些字,却还是写得歪歪扭扭。题了上百个灯笼,却是煞费了他一番心里。 过了几日,夜里,他捂住她的眼,将她带到房前,随后同她道:“我让你睁眼,你方可睁眼。” 少女甚是乖巧,点头说好。他便推开门,同她道:“珏望,睁眼。” 少女睁开眼,只见微风徐徐而过,满房花灯,闪闪烁烁,恍如梦境。 她愣在房前,看着那一世花灯,目光惊疑不定。随后,她慢慢走进屋内,一盏一盏拂过那些花灯,灯光映衬下,她满脸诧异,似是不敢相信,不断游走于那满房花灯之中,他站在门前含笑而望,却觉心中一片暖意。 油然而生那样一种感觉。 似想将那少女紧紧抱在怀中,为她题一世花灯。 少女在房中看了许久,她忽地回过头来,同他微微一笑,唤了他的名:“阿猫。” 她说:“此生得你,是我一世之幸。若可以,我想伴你永生永世,看那万丈红尘。” 他先是一愣,随后勐的冲进屋里,紧紧抱住了她。唤着她的名。 他唤得这般急促,说得这般迅速,似是慢一点,他便再无勇气。 他道:“珏望,珏望,我知你是那天上仙子,知你非常人。但尉迟猫却仍妄想,娶你做妻,你可愿?可愿?” 怀里的少女轻声笑开,却道:“好。” 于是,他们便拜堂,成亲。 那样顺理成章。 然,他命中,註定有那么一劫。于是他成婚不过三月,便开始卧床不起。 那些时日,家里寻尽了名医,最后拖到来年开春,终于是药石无用。她日日陪着他,看着他一点 点的憔悴下去,家里日日都听着女眷的哭声,唯独她,不哭不闹,就只是静静坐在他身边,笑意 盈盈的看他,唤着他的名:“阿猫,阿猫。” 他看着她的容颜,心里一点点,从一开始的满是希望,变得酸楚。 他时不时玩笑,拉着她的手,同她道:“珏望,我这一生,委实短了些。” 那时候,她便会深深看他,然后吻上他的眉间。 她说:“没关系,我会寻你,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我都会去寻你。我有万年寿命,总能和你耗得起。” 那是宽慰之语,然,却恰就造就了他心里的不甘。 他听她这般说,每次都是看她,欲言又止。 ——你有万年寿命,我便要苦苦轮迴。 ——我要一世又一世的忘了你,然后又在记起。 ——且,下一世,可还是我?那早已不是我。 那般的怨念,恍如藤蔓般滋长开来。于是有一日,他终忍不住道:“珏望,你可能救我?我不想死,不愿死。” 少女看他,神色里满是悲哀。 她道:“阿猫,你会有轮迴,会有下一世。” 这般残忍。 他静静看她,手死死抓住她的袖子:“珏望,那你说,下一世,可还是我,尉迟猫?珏望,我是为你吧?你便是我的劫数,我是为你受这一劫,你怎能这般放着我不管?珏望,我知你必有方法,你便救我罢?我……我不甘心……” 然而少女只是静静看他,然后慢慢抚上他的脸颊道:“阿猫,我不过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一颗偶然有了灵气的元丹,我只有微薄的法力,救不得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一把推开了她。 他不信的。 他绝不信她会无法。 “你……你就这般对我?珏望,你竟就这般顾全己身,宁愿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果然……果然, 精怪本就是无情之物……你……” “阿猫。”珏望苍白着脸唤出他名时,已是泪眼婆沙。他看着她清秀动人的容颜,过了许久,终究只是嘆息了一声,同她道:“若你不是精怪,若你没有法力,那我便绝了这想念,这般多好……我便可不怨你,不恨你,一辈子惦念着你到死……”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对方踉跄着夺门而出,他将脸埋入手掌之后,泣不成声。 他真的不想死。 他真的不愿死。 都说人有轮迴,然而,下一世,他再无了记忆,再无了这一世的所有的一切,他可还是那“尉迟猫”? 这般惶恐,让他努力去抓住身边任何一点生存的可能。他信她定可以帮他的,他的命中有那么一劫,一定是她替他化了的。 后来些日子,他看见她,便常常发怒,质问。而对方便看着他,摇头,摇头,再摇头。 甚至于他苦苦祈求,他跪着求她,她却也只是不断落泪,唤着他的名,同他说:“阿猫,我不能。” 终有一日,便是他家人也按耐不住,举家众人跪在她面前,拽着她的哭诉,一遍一遍同她说: “求您了,阿猫他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那片刻,她终于没再摇头。 她直直冲他会望过来,看向床上躺着的他,一双泪眼微微一弯,却是强挤出一个笑容:“阿猫,你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死?” 听她这话,他大喜过望,赶忙回答:“是。珏望,你可是要什么?哪怕倾我所有,翻遍天下,我都可以找给你。” 然而少女却只是笑,点了点头,便道:“好。” 说罢,她走到他面前,在他额间轻轻吻下。然后她对他轻快的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唤他:“阿猫,阿猫,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他回抱住她,欢喜之间,竟未曾察觉她的不对。甜言蜜语一阵后,她便同他道别,只道了一句:“阿猫,你可知,我竟是想让你生生不忘我,世世不离我。” 而后她便转身离开。 再不归来。 她的身影融入那院外刺目的光影之中,他只是愣愣看着,至到泪湿衣衫,却也不自知。 夜晚的时候,家里人端了一碗肉粥来,同他道:“唉,那珏望竟是就这么便离开了,人影都不见一个。不过好在她走的时候把这配有药材的粥留下了,我早知她有方法,竟是拖了这么久。” 他听着默默无语,安静的喝下那碗肉粥,只觉唇齿之间,竟满是那女子身上的体香。喝完那粥,他抬起头来瞧身边的家人,一字一句,分外坚定道:“我会去寻她。” 众人皆是一愣,他父亲随后便笑起来:“也是,她毕竟还怀了我们尉迟家的骨肉。这人要殊途,不知生出怎样的孽种,还是早早断了为好。” “不。”听这话,他却是一口否决:“那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留下来,养他成人。” “荒唐!”一听这话,家里人便慌了,他父亲拍案而起,他却只是静静闭上眼,预备歇息。 脑中一一闪过那女子娇俏的容颜,他同自己道,去找她,便是倾其一生,也要找到她。 然,这人世总是这般难以预料。 他没有来得及找她,便是当天夜里,他只觉身上一阵轻浮,而后便摇摇晃晃间脱离了那躯体,他惊恐的回头,却见他平日的身体金光大作。而后便只听那云霄上一声钟鸣,接着便有几人忽地来到他面前,同他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上界闻得尉迟公子得道升仙,特地派我等前来接应,请。” 他愣愣点头,便随着那些人一路腾云驾雾,来到了南天门。南天门边,很多仙人都围在他旁边,伸长了脖子看他,他疑惑不解,他一个凡人升仙,竟是引得这么多人关注?便是此时,他忽听得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天庭是越发的好玩了,不用修仙便可得道,可真是运气。” “那可不是,不知这厮是什么命格,太上老君炼出一颗丹药有了灵气便算是奇事了,这颗丹药还心甘情愿被他一个凡人吃了。” “哟,你可不知道呢,司命星君现在还在躲着吐呢,她在天地镜里面恰巧看到那丹药把自己煮了的时候。那丹药可烈性了,居然不变回自己的身子,就顶着那人身,把心掏出来,一刀一刀的切了放进了锅里。” 第16页 “听说她居然还怀孩子了?” “那孩子还不是灰飞烟灭了……” 旁边仙家的话还在继续,他却只觉得脑中一片嗡响。 “我不过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一颗偶然有了灵气的元丹,我只有微薄的法力,救不得你……” “阿猫,阿猫,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阿猫,你可知,我竟是想让你生生不忘我,世世不离我。” …… 那瞬间,胃部翻天覆地的沸腾起来,他再无力气支撑,勐的跪倒在地,毫不犹豫伸出手指,放进喉间,想要让自己吐出来。 然而他无论如何,却都无法吐出什么,一旁的神仙一片静默,看了半天热闹,唏嘘一阵后,便离开了。 唯有他一人,一直跪在南天门前,重复着那个想要让自己呕吐的动作。直到手指一惊不觉撕破了咽喉,鲜血淋漓,却也不自知。 后来他终于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却是在另一女子的卧榻之上,那女子静静看他,只道了句:“她一直在你身边,同你看那千万年的万丈红尘。你切莫辜负她。还有,我叫凤儿。” 他轻轻一笑,转过头去,再不出声。 自那日起,他再不想她,也再不念她,似要就此忘掉一般。谁也不能同他说出那个名字,也不能提及那个人。 很多年过去。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他看着旁人的爱恨纠葛,摆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懒猫样。时常化作那一只黑猫行走在天庭,虽然总是因为非正规途径升仙这事儿被人鄙视,却也活得甚为滋润。 有一日,他再一次看戏,看到那叶笑上神手中转着一盏花灯,似要想将它扔入火中之时,他忽地忍不住,一把握住了那花灯。 叶笑转头看他,他愣愣看着那花灯,张了张口,终于在千万年之后,再次提起那人的名字。 他觉得声音不是自己的,然而,却也清楚的知道,那便是自己,千万年不为人所知的真心。 他道:“笑笑,这人世间的情爱,本就是你看不清的,你切莫决绝,直至后悔不及。当如我那般怨她,那般恨她,心中满是活下去的执念,我以为是为我。直到我知她此生此时再不回来时,我才知晓,我那般的执念,其实不过是害怕自己忘了她。我想陪她更久一些,更长一些。然而我当时没看清楚自己,事后……却也不敢看清楚自己。” 说完之时,他终于流出泪来。 那一伤,隔了那么万年时光,终于无比清晰的浮现,让他自己清楚的知道。 他握着手中别人的花灯,忽然想起万年之前,他少年之时,自己昼夜不眠题的那一世花灯。 那少女满是惊讶的游走在那众多花灯之间,容颜秀丽,笑意盈盈。 她忽地回头沖他一笑,一声一声唤他的名,字正腔圆:“阿猫,阿猫。” 那一室花灯闪闪烁烁,映着少年的他们,紧紧相拥,许下那生生世世的誓言。 ——我想伴你,永生永世,看那万丈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不该这么早发番外,不过生日文么= =哪里能推辞。 第十四章 再逢 蓬莱岛第一次拨云见日的露出原貌,没有那些云雾,蓬莱岛一连几十个群岛立在海边上,仿佛明珠点缀,煞是好看。 我正迎着那最大的主岛飞去,路上忽地被一仙婢拦住,同我恭敬行礼道:“敢问仙友可有请帖?” 闻言,我立刻把那烫金请帖拿出来,目光在那貌美仙婢脸上上上下下打量。面对我这如狼似虎的目光,仙婢面色不改,捧着我那烫金帖子看了片刻后,竟是一鞠躬,同我道:“请上神随我来。” 我有些疑惑,眼见其他仙家都是被他们这些引路使一指方位便好,我莫非要特殊些? 满是疑惑的跟着她落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岛上,只见这岛上竟是一片空旷,入目远望,一岛兰花漫漫,连绵百里。 那些兰花在阳光下开得灿烂灼目,月色粉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拽生姿,一直缠绵至接天此处,方才看见一线粉色,似是那桃花灼灼。 仙婢恭敬的朝我跪拜而下,甚是认真道:“此乃岛主赠与上神之岛,名为‘长安’,长安岛今日起即归叶笑上神所有,神契今日便送至幽冥司,请上神笑纳。” 听到这话,我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真真切切感觉到疼后,我方才转头询道:“你没找错人吧?” 我同那百里君华,似乎没过什么交集吧? “若请帖没错,奴婢确信是您,幽冥司叶笑上神。” 那小仙婢答得认真。我捂着胸口退了几步,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天上掉馅饼——大祸临头!” 这蓬莱岛群岛虽多,但一送就送一个岛,这礼物的确太大了些,若不是有天大的事儿有求于我,怎会有这般大的手笔? “呵呵,仙子你就回禀你家岛主,这么大的礼,叶笑不敢收。”我笑得勉强,觉得自己着实被吓到,竟是话说都不大流畅。仙婢依旧保持那个单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声音不亢不卑道:“岛主就在前方桃林处静候,上神可亲自说与我家岛主听。” 说完,竟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我,直接腾云消失了去。我悠悠一嘆,一想那百里君华可是外界传闻了多年的美人,便又觉得没什么,提步向前了。 我在那兰糙中慢慢悠悠前行,一面细緻分着那兰糙的品种,发觉竟是越往前,越是尊贵难养。走到那月幽兰处,我微微一顿,猜想还有什么兰竟是种在月幽兰前方,比月幽兰还要尊贵。思虑片 刻,我走过月幽兰的糙地,迎面用于看到了那最为尊贵的兰花。 这兰花地很小,接着那无尽桃林。桃花开得正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桃花树下有一人,白衣如雪,青丝如绸,紫玉金冠高高束起,光是一个侧影,便是美得风华绝代。 兰花恰恰淹过他脚下,于是我便看到那个男子,站在那流光溢彩的兰花中,一手攀着桃支轻嗅,微微弯着嘴角,一派温和淡然。 他忽地回头,那瞬间风轻轻吹过,桃花翩舞,那最为珍贵的兰花上的萤光轻轻飞起,他放开那桃支,让它回到原处,然后站在那里,轻眉浅笑,静静看我。 于是那瞬间,我终于知道,何为——绝代风华。 时间似乎静止,那一人站在那里,便似让这世间一切暗淡了颜色,他仿佛一幅淡淡的山水墨画,天生自然,却淡得华丽非常,天地失色。 只那一人,唯那一人。 看我呆呆的模样,他轻轻笑开,慢慢走到我身前,伸出那修长的手指,拂过我额前的刘海,笑出声来。 我面色一红,赶忙退了一步,作揖道:“小仙失礼,岛主勿怪。” 百里君华含笑不语,凌空画了个符咒,随后在空中画了个圈,他画得极慢,随着他的动作,天却一点点黑了下来,当他把一个圈画满,我这才惊觉,旁边竟已成了黑夜,月光皎洁,星斗纵横。 我不由得心中冷汗涔涔而下,这样扭转干坤的事情,他竟做得这般流利自然,此人神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岛主……” “你看,”他慢慢开口,打断我的话。听他的声音,我不由得微微一愣,那般清雅俊朗的声音,竟是和我那梦里的男子有八分相像! 我听话的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却见那一地兰糙,在这夜里发着萤光,照明了这黑夜,也灼疼了我的眼。 他缓缓开口,轻描淡写,询道:“这暗月幽兰,你可喜欢?” 暗!月!幽!兰! 当这个名字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我终于实实在在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我便知道这是暗月幽兰,但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向来只长在黄泉路上,忘川河边,移动必死的暗月幽兰,竟在这蓬莱岛被他养了这样郁郁葱葱一大片! 看到我的神色,他温和一笑,却是再问:“你可喜欢?” “岛主,你这是何意?”这般费心费力,究竟所为何事?想来想去,我身上,似乎也就那颗元丹值钱些。于是我便又道:“若岛主你是为了我身上的元丹做这些,那便抱歉了,我无能为力。” 听我的话,他神色一紧,随后抬起手,折了一枝桃花,递给我道:“我不求你元丹。” “那……”我未曾接他的桃花,他却固执的把那桃花递在我面前。低眉浅笑,眼中有了些苦涩之 意:“笑儿,你可记得,你曾同我道,生生世世不离我。” 闻得这声“笑儿”,我立刻便知道这人是谁。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随后不确定的问了声:“冰洁?” “君华。” 他纠正。 于是,我第三次吸凉气了。 说实话,我当初同他的的确确不过是在做戏,当然,我也承认,那假戏里我却也有几分真情,然而这真情于我而言,亦不过是人生太过寂寞的调料而已,连心都未动,更莫提倾心以许。所以当时我可以走得这般潇洒利落,连他名字都不问,怕的就是这般羁绊。却没想,他竟找上来了! “君华岛主。”我轻轻一嘆,他立刻道:“君华。” 固执得一如我所认识。于是我便也顺着他,同他道:“君华,我说那些话,不过是些戏言……” “住口!”我这话还没说完,立刻便觉旁边寒风凛冽,仿佛天地都染了他的怒气。他冷眼看我,眼中竟有了血色,头顶上的仙人印似要变一个花纹,我正欲仔细瞧那花纹,他忽地伸出手,一把 握住我的肩道:“你……莫要说。” 我看向他那眉目之间,竟满是祈求。 旁边的风渐渐平息,月光皎洁,星光烂漫,面前的人,明明这般尊贵的身份,高傲的身骨,却宛如一个将被抛弃的孩子一般,静静看我,沙哑着声音道:“我不缠你,亦不要求你什么,只想陪 在你身边,你……莫要说那些伤人的话。我既已经寻到了你,便不会放手。” 他这样的话,让我越发不解了。我转动着手中的梳子,云淡风轻道:“君华,我不知你是如何想,想做什么,想干什么。我一向不信那些一见钟情的戏码,你我不过萍水之交,我不信你当真对我有什么矢志不渝的感情。你且便同我直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必会帮你。” 第17页 我早已不是几万年前那初尝情事的少女,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将我哄得团团转转。说什么生死相许生生世世?我和他相交不过几月,便说到这里,未免太过蹊跷。 而且原先就有人曾说,我幽冥司地煞,养不出桃花,所以歷来幽冥司人的情爱都不得所终。 我虽不相信这些,却也不信我会这么凭空开出这样一朵大桃花。 听我的话,他嘲讽笑开,却是轻轻放开了我的肩。 “笑儿,”他唤着我的名,甚为诚实道:“那你同我说,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图的?我乃蓬莱岛岛主,天下何物是我得不到的?你说元丹?我又无想聚魂之人,要它作甚?除了元丹,又有什么是你有而我得不到的呢?” 他说得我脸红,却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事实。 我清咳一声,越发不解。正要开问,他忽又道:“笑儿,我唯一想要而不得的,唯有你而已。” 闻言,我沉默下去,静静看着那百里兰花,片刻之后,终是弯起嘴角,浅薄一笑:“那小神谢过 君华岛主厚爱,可惜叶笑不过一颗暗月幽兰,无心无肺,怕是回应不了岛主的心意。所以今日岛主的礼,叶笑收不得;话,叶笑亦当未听过。” 说罢,我便转身前行,竟是连本该有的礼数都忘了。 那人静立于我身后,默默看我前行,我本以为他就此作罢,却不想他竟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嘶哑着声道:“笑儿……” 言罢,却是再没了声音。只是宛如那藤蔓一般,死死抱住我,似要融入骨血,与其一体。 我只觉他身上一片冰凉,微微颤抖,不由得更为不解, 然而,我却必须承认。 那一刻,我心乱了。 我居然似乎听到胸腔有什么震动的声音,微小而柔弱的,却竟是如同真的心脏一般,轻轻一跳。 我不由得嘲讽一笑,却是把力完全落实在他胸前,静静靠着。他微微一愣,我抬起手,借着月光看那上面浅淡的纹路,慢声道:“君华,你可等得?” 未等他回声,我又道:“我不若同你喜欢一把,试试?”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寂寞太久了。 第十五章 温馨 很多年前,大猫曾和我说,我从来是个懦弱的人,也从来是个任性的人。情来便上,情伤便逃,逃不过,便宁愿两两相忘。 我必须说,其实他对我的评判是很标准的。 例如说我对柳华轩,情浓时,便不顾一切;情伤时,我便选择逃得远远的,不闻不问,直到遗忘。 又例如说,我对百里君华。 我不过就是觉得心中那一点萌动,于是便放任他。纵使是阴谋诡计,我却也不怕。终之我已是这样清贫一身,给不了心,给不了元丹,唯独能给的,也不过这人而已。 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厨房里传来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响和香味让我不由得睁开眼,拉长了调子询问正在厨房里洗手做羹汤的百里君华:“还没好啊?” “马上好了。”厨房里传来有些焦急的男声:“你旁边桌上我放了荔枝,你先吃些垫底。” 那日宴会之后,我就留在长安岛,开始了我和百里君华的“试用期”。不得不说,百里君华的确是个好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来就包揽了所有家务,于是我就成了彻底的废材,每天吃饱睡睡饱玩,玩完之后继续吃。晚上的时候他就静静躺在我旁边,伸出一只手环住我。我常会不由自主看他睡觉的模样,其实他睡觉的时候,容颜和平时并无二致,安安静静的环着我,似乎很是满足的模样,竟就像个孩子一般。 我满足于他这种神情,这种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透露出依恋的神情。而且这时候我不必担心他睁眼,让他发现我在看他。 我常就这么看着他入睡,然后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境。但我从记不得梦了些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奇怪的梦。然我却也不在意,反正每一日一张眼,便可看到阳光落下来,照在那个男子还在浅睡的容颜上。他会在我注视下慢慢醒来。虽然已经好一段日子,但我总还是觉得,当他双眼如蝶翼展翅一般慢慢张开的时候,同我微笑着说:“早”的那瞬间——万物生辉。 起床之后,他便开始做事,我没事干,便在一边看他做事。 他用的薰香是兰熏,喝水的时候会微微翘起小指,衣服袖角处会绣一株小小的墨兰,写的是梅花小篆。他的厨艺好,好到让人惊嘆。昔年我曾在天庭尝过天庭第一御厨的手艺,当时只觉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出其左右,直到近来尝过百里君华的手艺,我终于明了,原来世间比我想像的大很多。 “已经吃完了——” 看着盘子里留下的水渍,我悠悠一嘆,却不想就这么大的声音,竟就让厨房里的人听见,继而风风火火的冲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扬着锅铲,扭眉道:“我不是同你道不要吃这么多么?荔枝吃多了上火,你可明白?” 听他话,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我掩嘴笑出声来,他面色忽地一变,道了句:“不好!”,又重回了厨房去。我转头看那院外的桃林兰地,甚为惬意的哼起小曲来。 没多久,便听里面人道:“笑儿,开饭了。” 我立刻一跃而起,奔入房中,却不想正准备入房,忽地就出来一人,手一揽就将我抱入怀中,然后揉揉我的头道:“投怀送抱,好乖。” 我却也不计较这些,一个劲儿沖向桌子。他在一旁轻笑:“笑儿,我怕你日后爱上的是我的手艺,不是我的人。” “没事,”我一边扒饭,一边支吾:“相公本来就是负责管饭的,先管饭,后管人。” 听我的话,他笑出声来,在一旁道:“那好,我便为你管你这一世的饭。” 闻得此言,我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后我便不再说话,只顾塞饭。塞完饭后,我又惬意的回到院子里躺着,然而没躺多久,我就感觉我鼻子里有什么温热的缓缓流下来,这时候,百里君华正端着一盘荔枝走出来,我颤颤抬头,看着呆愣的他,唤了他声:“君华……” 可能那时候我鼻血飞喷,气势如虹,这样的阵势吓到了百里君华。只见他脸色一沉,大喊了一声:“来人!”,接着几个仙婢立刻不知从哪里飞身而出,立刻上前来替我抹血照顾我。 而后他奔至到我身前,面色沉重道:“撑住,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便一个仙诀,消失在我眼前,空留我那还未来得及挽他的手臂停在空中,让我不由得甚为苦恼。 看他那神色,我便直觉不好。 果不其然,没过一个时辰,他便又回来在我身前。 我方才那鼻血出得有些兇勐,搞得一地的血,现在好不容易止住,鼻子上塞着两大团棉花,脸上有些血迹没除,旁边也到处是鲜血斑驳,众人虽在打扫,但还是颇有些兇杀现场的味道。 百里君华气势汹汹拖着一人到我跟前,上来便扑到我边上道:“笑儿,你可还好?” 不过流点鼻血,我顶多头晕一下罢了,自然不会有大碍,便浅笑道:“还好。” 百里君华仔细端量我片刻,确认我没大事儿后,方才看了一眼旁边被他强拖过来站着的人,恭敬道:“药君,劳烦了。” 他言辞有礼,举止间也不见半分傲然,却有种天然的华贵从他身上散发而出。便是说着这声“劳烦”,却还是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似要令人瞻望。 听得这声药君,我这才仔细端详起眼前的男子,却见一张身为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压抑的不满,一袭碧山轻摇,甚为动人。 药君乃仙界第一杏林圣手,不易见人,我也就三万年前被他医治过一次,且还是凤儿们一批人堵在他家门口,声称要烧了他那片药园方才得逞。此刻如此毕恭毕敬站在我面前,让我不免觉得,果然偶像的力量是伟大的。 药君崇拜百里君华,这早已是仙界众人知晓的事儿。 我秉持着友好原则和他微笑着打招唿:“药君,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不好。”他面色不善的给我搭上脉,懒洋洋道:“你这是怎的,让百里岛主……” 话未说话,他面色勐地一变,忽青忽白,愤恨看我,突的一把甩开我的手,怒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吗?!” 请大家看清楚,他是冲着我吼的。 我不由得有些委屈,我做了什么了我? 这时候,百里君华出声了,不咸不淡的调子,里面却有些按耐不住的担心:“敢问药君,这是何意?” 听百里君华的声音,药君立刻变了脸,一脸恭敬的转身,面带笑意道:“百里岛主,叶笑上神无碍,只是有些上火。” “当真只是上火?”百里君华还有些怀疑:“你再替她看看。” 医者最恨人怀疑他的医术,尤其是药君这般心高气傲的。但他不会对百里君华发火,便把怒气全放到我身上,咬牙切齿同我笑道:“叶笑上神近些年来越发金贵了,我今日正在替天君例行诊脉,就这么被‘请’了过来,看叶笑上神的上火之症,叶笑上神可有些‘感动’?” 他一行话说得阴阳怪气,搞得我心惊胆战,连连陪笑。当我听到‘替天君例行诊脉’那一句的时候,差点吓得从卧榻上滚下来,还好百里君华坐在旁边,手一环将半卧的我抱入怀中,轻轻安抚道:“没事儿,小事。” 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那个叫心惊胆战。蓬莱岛和幽冥司果然不是一个地位的,昔年幽冥司主也没他这么嚣张。 我瞪他一眼,心知若墨子夜记帐绝不会记在他百里君华身上,肯定是往柔弱无辜的我身上记挂,于是赶忙怀着一丝侥倖的心里问正在努力给我诊治出一些病情的药君道:“药君当时是在去的路上罢?” “没有。”药君展颜一笑,这般灿烂夺目,白晃晃的牙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正在替天君把脉,百里岛主就忽然驾临,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小仙,就冲过来了。” 说罢,他还觉得不够,又说了句:“天君笑了。” 天君笑了。 那瞬间,我觉得,我估计要上诛仙台了,不由得老泪纵横。 墨子夜有个怪癖,他要打定主意想砍谁的时候,就会笑。越灿烂夺目那人死得越惨。 第18页 他笑了。 于是我不由得看着那药君,泪眼汪汪道:“药君,你切莫告诉天君你见过我。” 药君正准备继续对我说些什么,却忽地止住,凝下脸来,换了只手替我把脉。一看他这动作,我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旁边的百里君华道:“怎的了?” 药君皱眉不语,细细诊脉之后,询问我道:“近来可是符纸不稳?” 我不说话,算是默认。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同旁边的百里君华道:“岛主可否稍离片刻,我有事询问叶笑上神。” “我不能在场?”百里君华皱起眉来。药君此刻却也没因为是偶像就犯煳涂,甚为坚定道:“还请行个方便,过片刻我会告诉岛主结果。” 见他这般,百里君华看了我一眼,我大约能猜到药君要问什么,便笑着点头:“你且离开片刻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哦嗷嗷嗷,看到涨了的收藏,于是不淡定的不规律更新来了,不规律更新会在两星期后结束的,两星期后一定恢復日更! 第十六章 幽冥 见他这般,百里君华看了我一眼,我大约能猜到药君要问什么,便笑着点头:“你且离开片刻吧。” “嗯。” 听我的话,百里君华这才站起身来,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同我道:“我便在不远处。” 说罢,他就站起身来,带着旁边一行仙婢离开。见他们走远,药君这才转脸看我,轻轻一嘆,问道:“你可是动情了?” 我浅笑看他,否认道:“我已忘情绝爱几万年,药君怎会突然问我是否动情?” 看着我那盈盈浅笑,药君沉默了片刻,方才同我道:“你那元丹不归,你便不能动心动情。那里毕竟只是一张符纸,经不起折腾。我不管你是忆起当年的往事还是恋上了现今的人,依我之意,若想活命,你要么把元丹拿回来,要么就回你的幽冥司躲着吧。” “叶笑,”他去了上神的称号,静静看我。我知他若这样看一个人时,必定是严肃之极,一如当年我被送到他那里修养时一般。 他再重复了当年的话:“这世间的情爱,你受不住,玩不起。” 我静静沉默了片刻。 这时候,我不知怎的,居然想起了还在人间的时候,百里君华还是墨冰洁,我还是宋子陌,柳华轩还是苏浅之,三人一同走在那花灯街繁华的大街上,百里君华画那一盏花灯,问我道:“笑儿,你可喜欢。” 其实那日我是知道的,他想带我去月老庙。 我们本就是神,本就是仙,然而他却这般荒唐的想带我去月老庙,大约,也不过就是求得那一点点的愉悦欢喜。 我静默了片刻,随后道:“我明白。我幽冥司地煞,不能开桃花。” “你若愿意把元丹要回来……” “君凰毕竟是我幽冥司司主,我拿元丹替她聚魂,这是理所应当。三万年都等得,不急此一时半刻。我回幽冥司修养便好。” 我打断药君想说的话,随后闭上眼道:“你去同百里君华说罢,莫要说我的元丹在哪里。” 药君轻轻一嘆,站起身来,便走出了这庭院。我闭着眼晒太阳,过了没多久之后,听到旁边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那人走到我面前,坐在了一边,伸出手来拨开我额前的头髮。 我不睁眼,慢慢道:“我问你可等的,如今你可明白为何?” “我替你把元丹取回来,如今它在谁手里?”他握住我的手,却不答我的话。我轻轻一笑,睁眼看他:“我只愿等那人还回来。” 我明显感觉他身上一僵,我却也不解释,拍了拍他的手背,同他道:“我今日吃过晚饭便回幽冥司,你陪我躺一躺罢?” 他并不说话,却是苍凉一笑:“笑儿,可是因我欠你一世,所以你此生可就是为折腾我而来?” 我不答话。 我不喜的话,我向来不答。 他沉默了片刻,却还是躺到我旁边,将我抱在他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兰香,和我用来几万年的兰薰如出一辙。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那绝美的容颜, 只觉得那味道萦绕鼻尖,慢慢就成了习惯,再闻不到。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令人觉得有些晕眩。 我竟破天荒说了句:“那人聚好魂之后便回将元丹还回来,你且等我。” 听我的话,他忽地一颤,过了片刻后,他道:“你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嗯,你看着办吧。” “我可真是不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大约是吧……”我有些不确定。他静默了片刻,又道:“药君说,你动心了。” 我沉默不语。 事实上,莫说药君,便是我都不知道,我是为何动心。于是干脆决绝一切可能动心之人之物,躲到我那幽冥司,与世隔绝。 他见我不说话,轻声一嘆,随后便道:“没关系。我等得。” 晚饭的时候,百里君华就准备了几个清淡小菜,随后搬出几罈子酒,递给我之后,黯然一笑道:“且去吧。” 我也不迟疑,提着酒转身就走。腾云驾雾起身之后,过了许久,我方才想回头瞧瞧。却是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手中抱着沉甸甸的酒罈子,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涩意。 一路回了幽冥司,把那些酒埋在了我家院子里从不开花的桃树下面。那棵桃树饶是我费尽心机,甚至渡它灵力,它却还是长得歪歪扭扭,让我不免有些郁闷。我站在那桃树前看了一会儿,便转 回院子,给凤儿们传了讯息,让他们来打马吊。 凤儿们来得也快。绾清幽一向正直,便也没来,就大猫,简兮,木子悠来,刚好同我凑成一桌。几人围着我这桌子一座,大猫挑起那双猫眼笑道:“哟,我还以为你就要老死在蓬莱岛,当岛主夫人了。怎么,才多久就回来了?” “去你的。”旁边的侍女帮我们把打马吊用的垫子铺上,我把麻将从盒子里倒出来,白了一眼大猫道:“老娘什么体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感情这事儿么,玩玩就好了。至于岛主夫人,那也要 有感情培养,然后哪天我日子实在太无聊,才会考虑。” “哟,你倒是想得开。我还怕你脑子又养鱼了。”凤儿率先伸手去搓牌,大家噼里啪啦的搓了一阵后,便开始垒长条。 “她?说起她,小凤,我对你比较感兴趣。”简兮熟练的拿过骰子一摇,掷下了一个六六。我们所有人冷眼一扫,却见他撑起下巴,懒洋洋的笑起来:“掷啊。” 他已经掷了个最大的,我们还继续什么?于是凤儿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怒道:“还掷个屁!你每次都掷得个最大,你说,你是不是出老千?!” “笑笑!”一看凤儿稍有质问的势头,他立刻看向我,又只哼不流泪的干嚎起来:“她欺负我!她在你幽冥司的地盘上欺负我!呜呜呜……” 一看他俩又这么开始了,我头痛的抚额,无力道:“两位,你们已经几万岁了,停止这种无聊的行径罢。兮兮,快点再掷拿牌。” 听我这话,简兮这才意识到他是庄家,于是兴高采烈的随便甩了个数字,大家噼里啪啦的开始打起牌来。 这一开牌就没了个歇时,连这就是几天的过去。我那仙婢不知怎的开了窍,时不时送些水果甜点过来,让我们几个贪于食慾的好不高兴。几人直夸我这仙婢懂事,让我脸上甚为有光。 “话说,真的,”大猫吃着刚送过来水淋淋的新鲜荔枝,扔下一张牌道:“笑笑啊,你这幽冥司的瓜果是怎的长的,我竟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瓜果。” “你少见多怪而已。”我漫不经心的回答,我还真没吃出这些瓜果甜点有什么异处,平平淡淡,和我近来吃得没什么两样。扔出一张牌去,我看向一旁的简兮:“三同,该你了。” “这瓜果真的不一般。”简兮把荔枝吞咽下去,扔下一张牌来,漫不经心道:“九条,话说笑 笑……” “胡!” 简兮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凤儿就把牌推平下来,我们几人立刻瞪眼,尤其是简兮,忙道: “你……你……你……” “给钱给钱。”凤儿抓了根香蕉,剥皮挑眉道:“给完钱咱们去喝酒,我说些故事给你们听。” “什么故事?”打麻将打得有些乏了,听到凤儿说她要说故事,我立刻兴奋起来。凤儿轻轻挑了挑眉,从旁边的酒壶里倒了杯酒到酒杯里,似笑非笑道:“我说个人界的故事给你们听。你且让人把这麻将撤了,把酒拿上来。” “那好办。”听这话,我立刻转头,招唿人把酒拿上来,顺道把这麻将桌撤了个干干净净。 一切置办好后,我拿了那酒壶给他们几人一个倒了一小杯,随后道:“你可说了吧?” “其实,这故事兮兮和大猫也知道。”抿了口酒,凤儿轻笑着扫过旁边的两人,又道:“可惜他们知道的都不是完整的版本,不过断断续续知道些,这里面的爱恨纠葛,怕只有我一人知道得清楚。” “你说的是……”简兮微微皱眉,似是想起什么。凤儿手一抬,手腕微弯,那酒就划成一道长弧,稳稳落入她自己的杯中。那酒落入杯中的声音清脆怡耳,我们几人一片静默,听得她一声轻笑,便开口道:“那是多年前,人间还是乱世之初,兵荒马乱,长年累月的杀戮,便让那世道魍魉横行,鬼魅横生。上天怜苍生之悲苦,于是便给予一人法器,名曰九鼎,置于神殿之内,镇天下,安鬼神。” “当时有一个家族,实际乃这九鼎的守护之人,此族之人,血脉可压怨气,镇鬼神,净邪念,长居兰陵,从不出仕,却在天下人中有莫大的影响力。而这个故事的开始,实际要从一个名为楠少的祭司开始。” “名为楠少这人,乃天命之人,本该註定是守护这个国家,灵力非常。他自幼当朝宰相千金落绯青梅竹马,但当他成为这个国家祭司的时候,他却算出,这个女子日后要死于那个居住于兰陵的家族之人之手。他灵力有限,只能算到此处,却算不出究竟是哪一个人,于是他便秉持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其一的想法,以祭司院连同当朝宰相之力,将那个家族满门诛杀。” 第19页 “其实他若真的全杀光了,那还好,”说到这里,她轻轻抿了口酒,淡淡扫了兴致勃勃的几人一眼,目光落到我这里,轻笑道:“可是啊,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时却有一个孤女,得到高人相助逃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跑回来了……我好勤奋啊 第十七章 离花 “其实他若真的全杀光了,那还好,”说到这里,她轻轻抿了口酒,淡淡扫了兴致勃勃的几人一眼,目光落到我这里,轻笑道:“可是啊,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时却有一个孤女,得到高人相助逃了出来。” “那高人便是当时天朝的三皇子。彼时这三皇子还是少年,因天资聪慧,遇到上仙点悟,灵力也是非同一般,他见那孤女和他有莫大缘分,便想法救了那孤女,并收做徒弟,掩了她的星轨,护得她周全。然而那孤女虽然安全,但却不懂九鼎的修护之法,再无人守护,于是九鼎便有了裂fèng,不过好在楠少又请辞祭司之位,继承了守护者之位,守住了那九鼎。” “落绯那女子,必然是要死的。”听到此处,我便猜到后来,不免有些唏嘘。其他几人轻轻抿酒,大猫张了张眼,又似睏倦的模样,一手撑着头,一手喝着酒,慢声道:“若不是命里轮迴需如此,楠少哪里能窥到这等天机?凡人都以为能卜卦看相,识破天机,却不想,其实那不过是上天故意让他们看到,然后才能顺理成章走上那条路罢了。” “那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在于这孤女。”凤儿接过大猫的话,又继续道:“这孤女长大之后,心中自是不能放下当年之事,于是便不顾三皇子劝告,执意杀了楠少寻仇。于是那九鼎,便是真的无人守护了。彼时天下大乱,鬼魅横生,灾害不尽,民不聊生。那楠少本是命定之人,被这孤女杀了,上天自是不会坐视不管?于是降下天火,欲取其性命。那夜,那孤女赶忙逃回神殿,想要借神殿的庇护,逃过一劫。然而,她若逃过那劫,那天火便会降到其他地方,彼时的三皇子已是皇上,便在那个时候,把神殿大门紧闭,将那孤女关在了外面。” 说到这里,凤儿顿了顿,我忽地觉得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却是抓不住。凤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同我道:“笑笑,你觉得这三皇子做得可对?” “我不是当事之人,怎能判断对错?”闻得她话,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但想了想,便又道:“不过,作为一介人主,他却也是对的。” “我也如是觉得。”凤儿轻笑,转过头去,似是想起什么来,颇为感慨道:“那孤女本抵不过天火,不过第一道,便昏了过去。也就是那时,那三皇子居然不过一切扑上来,以血肉之躯,替她挡了那天火!” 听到这里,我挑了挑眉,这才真的来了兴趣。 我一向对那家国天下无兴趣,只有这人世的爱恨纠葛才是我的最爱。于是我便道:“怎的,莫非这孤女还和那三皇子来了段师徒之恋?” “那是自然。”简兮打了个哈欠:“你想,那孤女被三皇子护的周全,日久,便也就生情了。不过么,这三皇子乃心怀天下之人,又怎能看到那孤女与这尘世相比无比渺小的心?然就算他看到了,与这世间一比,他的情爱,便也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他还不是娶了她?”凤儿一摊手,似是想为那三皇子解释:“他终究还是深爱于她的。” “那不过是为了保证他的皇位罢了。”简兮皱眉,神色间满是不耐。 大猫在一旁转着茶杯,看着两人吵嘴,神色间带着不咸不淡的笑意——面对这些个爱恨情仇,他一向是淡然看戏的。 “凤儿,你可是忘了,那些年,他是如何不断让那女子一月一放血,却镇压那怨气?不闻不问的让那女子一次次涉险,去所谓的‘除魔卫道’?他看那女子伤痕累累,却从未想过让她停下来,甚至于,他还为了稳定国家纳妃,为了保护九鼎将生死置之度外,毫不在意那女子的感受,为了那九鼎,让那女子跳入九鼎中去死,那是爱?”简兮情绪很是激动,言语间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凤儿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讲故事的初衷,同他争辩起来。 “他是一国之主,不这般做,又能如何?而且,那时候,他后悔了……”说到这里,凤儿忽然被酒呛到,勐烈的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咳咳……他最后……咳咳……不也是噼了九鼎,入了魔吗……” “后悔了也没用啊。”静静喝了一口酒,我忽地脱口而出。从他们开口说故事起,不知为何,我便不停的喝着酒,停也停不下来。可能是酒喝多了,便也就管不住自己,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道:“就算是后悔了,入魔了,噼了九鼎,他却再也寻不回那女子了。你想,那些事儿,伤得多疼多痛多难过啊,被不断的选择,不断的抛弃,每一次就是在心上划一道口子,一道又一道,满目疮痍,那之后,又怎么癒合?再怎么爱,也心灰意冷,够了吧。” 我说着话,一杯一杯的灌着酒,几次告诉自己不要说了,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停也停不下来。脑中有什么东西不断闪过,似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我却想不起来,抓不住。那种感觉让我胸口闷得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憋得生疼。 “你们说,和那样的人爱,爱上那样的人,多痛苦啊。每一次都对着你说在意,说爱,却总是被抛弃。从魂魄,从骨肉,从鲜血,甚至于最后的整个人,都已经给他了,让他去安抚这天下苍生了,还不够么……还要要什么?还能给什么呢?已经给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那么就该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了吧……” “笑笑。”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猫开口打断了,他声音有些低哑凌厉,我这才稍微回神,停住了不断开口的话。几人静静看着我,大猫忽地一笑,举起杯来,同我道:“喝酒。” 喝酒。 听他的话,我静静一笑,收回那些奇怪的思绪,恢復一派清明,闭上眼,将那酒一路灌入腹中。 酒香清冽,酒味灼人。 脑中有什么画面定格,我终于清晰的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蓬莱岛那连绵百里兰花。而那个人风光齐月的绝世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同我说:“我等你。” 我不免弯了弯嘴角,喝得更加欢快了些。 不知是喝了多少,我们几人一路从桌椅上喝到了地上,靠着树看幽冥司的天。我靠着凤儿,同她笑道:“凤儿,我同你说,有人在等我。” “屁。”听我的话,一旁的简兮一脸愤慨的骂出声来,抓住我的袖子道:“笑笑啊笑笑,你要知道,这世道除了我们这批人,其他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啊一场空……” “去你的。” 听他这话,一旁的凤儿白了他一眼,又同我道:“笑笑,人生得意需尽欢,我不管你,什么事儿都不管,你这人生啊……顺着走吧……” “走走走,走到死胡同……” “简兮你本体是乌鸦?”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鸟类?” 话没说几句,简兮又和凤儿开始闹开,他们吵得我有些头疼,便提着酒罈子,摇摇晃晃的随便走了个方向,然后一路往前。 我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阵清风吹过,几条丝带就从我旁边飞了过去,我顺手抓住一条丝带,却见上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于是我这边想起来,这大概是三生石旁的姻缘树上结的丝带了。 我不知是谁说的,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凡人便听说,若在三生石上刻上双方的名字,便会有生生世世的姻缘。于是凡是心怀情爱的凡人路过那三生石,便会在那石头上刻上自己与心爱人的名字。而三生石旁恰巧有一颗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大树,人们便顺道给它叫做了姻缘树,把名字写在丝带上,挂在那枝头,便有世世的好姻缘。 我不知这是否是真的,因我看来,那三生石不过是昔年我年少无聊,搬来放在那黄泉路上做装饰,然后随便取了个三生石的名字的大石头;而那姻缘树,则就是我意欲植树造林,美化幽冥司环境随便扔的一颗树种而已。 然而,凡人既然给予其这般美好的寄託,我便将它看作那般美好的存在。 我提着酒罈子,顺着那丝带飞来的方向往前走。走到三生石前,方才停下来,细细看上面的名字。 那上面的名字,这般多,这般密,两个两个,紧紧的排在一起。我不免微笑起来,觉得心中有些暖意,忽想就这般做个过客,安静看着人世那些欢喜姻缘,未免不是好事。然我看了片刻,便看到了两个名字。 那两个名字被刻在那三生石最边缘的地方,若不是我此刻耐着性子细细看,定是发觉不了。 我看着那两名字,便觉得泪眼朦胧。我怕那只是我又无端起的妄念幻相,便用手使劲儿摸了摸那石头上的字迹。凹凸不平的手感间,我终于认出,那并非我的幻相,而是真的有人,在这三生石 上,一笔一画,如此情深意重的刻着那两个名字: 叶笑 柳华轩 我终是愣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两个名字,落下泪来。 我不知到底是酒喝多了,还是怎的,我竟就这么,光看这那两个名字,生生的就落泪下来。 其实当年,我是真的这般情真意切的爱过。所以伤得这般彻彻底底,痛得这般肝肠寸断。我一直不敢承认,亦不敢同人说,在很多个梦境里,我其实总是在梦见他将我元丹吞下去那一刻的。 我不知是不是还爱着。 亦不知是不是恨了。 于是我从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日日醉生梦死,时间一长,便也不觉得有那么难过,那么悲痛。我同自己说,只当是我年少时一场大梦,爱恨憎怨,都与我无干了。这么说久了,便仿佛是真的了。 然而此刻,看到那名字的那一刻,我却还是忍不住,将那酒罈子直接砸向了那三生石,看它浸透了那名字。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看着那名字,愣愣开口,似是那人就在我面前一般,含着优雅有致的笑容,手中轻摇着那绘着山水墨色的摺扇,一袭湛蓝长衫流光溢彩,随意一个动作,便是扣人心弦。 我脑中清晰的描绘出他的音容笑貌,他带着我走过那四海八荒,他对我许下那般美好的诺言,必护我一生。 第20页 “你可是真当耍着我这般好玩?你可信我去拆了那奈何桥,填了那忘川河,把你我的曾经毁个干干净净?” 我似是压抑了几万年,终于有了发泄口,紧紧扣上那块三生石,凑到那两个名字前,脑中满是一些不着边际疯狂的念头:“你当年若和我说,我便把元丹借给你,又如何?可你怎的就要这般伤我?或者又其实是年少的我太不懂事,所以才会让你伤得这般重?重到几万年后,光是看看你我的名字,便这般难过痛心。” “我本该无欲无求,无心无血的啊……”我用手将那名字蒙上,心中满是不忍,却还是看着自己手心绽出明光,盖在那两名字上。 “你既教会我如何去爱,又怎的能让我再去学恨?不过还好……还好……” 感觉有碎末顺着三生石的石面滑落下来,我终究是说出那句话:“阿轩,我不恨你。我只要……我只要莫再爱,便好了。” 话方才出口,我便觉得胸口一阵闷疼抽搐,终在放手看到那名字消失,只余下三生石那光洁如玉的石面时忍不住,顺着那石头坐在了地上。 我觉得视线有些朦胧,全身似乎在那北极寒水之中,冷得这般刺骨生疼。全身无力,甚至连给凤儿们一个讯息这样的事儿,却都已经做不到。于是我便只能扬起头,看那姻缘树上满树飘扬的丝带,不念生,不念死。 朦胧间,我看到一袭白衣不知从哪里出现,定在我面前。 那男子站在我面前,静静看我,紫玉金冠,白衣如雪。他忽地伸出手,静静盖在我的眼睛上,我随即便觉得一股暖流从他手心缓缓流来,慢慢度到我身上。 他的手这般凉,好似刚冰水中抽出,放在我眼睛上,微微轻颤着。 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过了片刻,我觉得身上终于是回暖,便慢慢开口道:“来了许久了吧?” “一直都跟着。” 如我所料,他却真的是一路从蓬莱,跟到了幽冥司的。 我伸出手,静静握住他颤抖的手,却没将他的手移开,只是这么静静握着。我察觉他似乎想挣开,于是便松了手,却又被他忽地反手握住,我睁眼静静看他,却看他眼里似是隐忍着什么,忍 得这般痛苦,这般凄凉。 他忽地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间,慢慢开口道:“笑儿,你可曾爱过我?” 我不说话。 我知他是明了的。 见我不说话,他就这么静静抱着我,过了片刻,他忽哑着嗓子道:“笑儿,原来,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但我去从来不知……我还以为你这一生,不过一个我,于是我这般放心大胆,肆意挥霍你那一点点真心。我以为你会等,结果当我回头时,你却早已经走远了……笑儿,笑儿……” “君华。”听他的话,我嘆息着回抱住他,慢声道:“我从未对你有过真心。君华,我心动不是为你,我伤痛不是为你,叶笑的心血,早已在三万多年前耗尽在那一人身上了……” 我明显觉得他浑身一震,随即便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忽然沙哑着嗓子同我道:“笑儿,我不怕从头来过。我会对你好,好到你忘了他为止。” 他说这话时,全身都僵硬着,似是极其艰难。我轻轻一嘆,抬手拂开他额前落下来的散发,轻声道:“君华,若是难过,便离了去吧。叶笑一向不是什么好人,怕是要伤了你。” “我走不了。”他嘆息出声,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按在他心脏处,他开口,声音涩涩的,我却听得不甚清晰。 我不知是我听不清楚,还是故意忘记,然那时候,我却终是没明白。 我只看他慢慢说了句什么,然后对我苦涩的笑开。 那苍白一笑,似那万树花开,落在我心上,忽地拉扯出一片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我纠结= = 我就不信,我永远和那新晋遥遥相望! 一天更五千是吧?我还就不信一天更五千还上不了!! 第十八章 浮 梦 我那日是被君华抱着送回去的。 那时候凤儿们在醉在地上睡着,他将我抱着放在榻上,然后躺进来,将我环在怀里,轻拍了我的背道:“睡吧。” 我静静闻着他身上兰花薰香,睁眼看他。 许是喝了酒,我竟是完全睡不着,于是就这么看他,他却也不睁眼,让我看着。我一直看他看到眼睛酸痛,这才微微合了眼。 我似又开始做那光怪陆离的梦。 这一次,我终于能够清楚的意识到我看到了什么。虽然很是零散,但却仍旧能勉强想起一些来。 那是一个山坡,兰花连绵百里,一男一女站在一颗桃花树下,看不大清楚容貌,只能依稀听到他们说话。 男子的声音这般坚定,似是在神明面前,郑重而虔诚的许着誓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笑儿,为 师一无万贯家财,二无滔天权势,不会吟诗作画,亦不能随你逍遥江湖,唯有这天下之责,千里江山,万众百姓。若笑儿愿意,君华,倾国以聘!” 言毕的那瞬间,我在梦里却是心疼得无法唿吸,那瞬间,有什么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而来,将我淹没在其中,甚至于动弹不得。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男子,然而他却离我这般遥远,携着那少女,越走越远。我张口,有个名字唿之欲出,然后却始终无法想起那男子的名字来,于是我只能努力的奔 跑,想要追上他,不断的说着:“别走。别走。” 那梦境这般残忍,我眼睁睁看着那对丽人越走越远,无论如何奔跑,却都追不上。最后我呆愣在原地,眼见世界变得越来越暗,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虽然醒了,我仍旧觉得心悸不已,慌忙中竟首先想的是找百里君华,然而我抬起头来,却只见日照当空,而身边却已是人去床空。按照在蓬莱岛的习性,我想他大概是去做饭了,便从床上跳起来,直接打开门沖了出去,直奔厨房。 然而到了厨房,却仍旧不见人影。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还飘着些莲子粥的香味,我莫名其妙的心慌,立刻在幽冥司中横冲直撞,找起人来。仙婢们看几万年懒散如一日的我忽地这般风风火火,立刻被吓了一跳,赶忙询我道:“主子这是打算作甚?” “找人。”我一脚踹开一间房门,冷着脸开口。这个仙婢擦了把冷汗,又接着问道:“可是找凤音上仙几人?” “你怎的这么多话?” 找不到百里君华,我心情莫名其妙的浮躁。总有不好的预感,似那梦境中的人便是他,携着另外一个女子,离我而去。 但他携其他女子离开,那又管我什么事儿? 脑中忽地闪过这样的念头,我不由得浑身一僵。正巧这番踹开的是我的书房门,于是稍稍抬眼,便看到了在人间时他送我的那盏花灯。 我一直是留着的。 放在书房里,从不曾忘记过。 我静静看着那盏花灯,旁边的仙婢们静静看着我,过了片刻,我轻轻一嘆,同旁边仙婢道:“我的确是被那噩梦惊到了。” 说完,我便挥了挥衣袖,步入了庭院。 庭院里,凤儿们几人正在吃饭,看着我笑得高深莫测。我随意找了个躺椅坐下,接过旁边人递来的莲子粥,喝了两口,这才抬起头来看几个盯着我目光灼灼的人:“哟,磕耗子药了?这么聚精会神的看我,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么?” “去你的,快给我们招了,这百里君华怎的追到幽冥司来了?” 凤儿率先问出声来,一副势要八卦到底的模样。我轻轻一笑,摊手道:“我哪儿知道啊?我人格魅力大呗。” “他做饭挺好吃的。”一旁的大猫舔了舔嘴,乐道:“你可是赚翻了。” 我轻轻一笑,抿了口茶,转着茶盖耍玩,似漫不经心问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简兮回答得干脆利落,而后又道:“这日子闲得无聊,今日又打马吊?” “好。” 我接声应答,坐到桌边,开始活动筋骨。 几人熟练的搭起长条,我抢先抢了骰子,沖简兮挑眉道:“每次都是你掷得最大,我这次且看看是不是。” “请便啊。”简兮贼笑,一双细长的眼里满是不屑。我拿着骰子在手里摇个不停,心中立誓要掷个六六出来,我一直摇了许久,直到他们都已不耐,这才忽地扔出去,就在我叫出那声:“六六!”的瞬间,耳畔忽然传来一个人声,唤道:“笑笑。” 我微微一愣,紧接着,耳边又是那人的声音道:“笑笑……笑笑……” 那声音,我记了这么几万年。 我怕那声音是幻听,竟是迟迟不敢开口回应。 旁边凤儿们见我惊愣,便催促道:“你这是怎的了?” “笑笑……对不住……笑笑……笑笑……” 耳边全是那人的唿唤,却是越来越虚弱,甚至夹了些类似于哭腔的沙哑。 我心上大惊,立刻倒了杯茶,施法从那杯中的茶水中去看那人的情况。却只见水波荡漾间,那人捲缩在房间里,手里紧紧握着两个小人偶,旁边全是血迹。不远处的卧榻上光华万丈,那华光之间,似是一个女子躺在那里,逐渐成形。 他一直握着那两个小人偶,即便是已经昏迷了,却还是固执唤着我的名字,不断的说着,对不住,对不住,笑笑,对不住。 我记得那两个人偶。 那是多年前,我和他做的,我说,我做一个他,他做一个我,各自带在身边,于是就生生世世,两不相离。 然而那时候,我走了,自然不会再带着那东西。却不想,那东西,竟就伴了他这么多年。 看他那情况,我已是明了了。 君凰回来了。 然而,他却是因为君凰施法受了反噬,若此刻不救,怕是就要魂飞魄散,再见不得。 我心上一颤,毫不犹豫的夺路而出,凤儿们大惊失色,询问我道:“怎的了?” 我不敢同他们说事关柳华轩,于是便道:“有些急事,你们且先耍玩。”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飞身而去。 御风飞在云端,我看到那三生石旁,有一个男子,正执着笔,染着墨,一字一字,在那丝带上写着谁的名字。 第21页 他未曾抬头,写得这般专注认真。俊美的眉眼间全是温柔,似那无数路过此处的凡人。 当真信了将那名字写在丝带上,挂于姻缘树上,便有生生好姻缘; 当真信了将那名字刻于三生石上,亲密无间,便有世世好缘份。 我来不及停顿看他,便直直就这么离开,不经意回头,只见那清风拂过,姻缘树上丝带飘扬,那男子正拿起刚写好的丝带,衣随风动,髮丝微乱,静静看着那名字,而后会心一笑,绝代风华。 我一路急急冲到那柳华轩的住所,即便是御风而行,却也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待我到那里之时,他那周边已全是血水,他静静躺在那血水之间,紧紧握着那两个木偶,苍白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安静淡 泊,眼角却满是泪痕。 我直接奔过去,握住了他的脉搏,尚有一丝余息。我赶忙把随身携带的仙丹一股脑的给他灌下去吃了,接着又度了些仙力给他。 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见到是我,却是扬起了一抹不惧生死的笑意。 我努力将他拖到卧榻上,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一阵心寒。 他可知他差点死了? 他可知若我再晚一点,他就死了? 我深吸了口气,决定大人大量,不和病人计较,于是坐到他边上,这才又给他细细诊起脉来。 我是不擅医的,但只是不擅,并非不会。而且若是涉及到术法的保命之术,我却还是会的。 我静静替他诊脉,他便静静看我。过了许久,他忽地一笑,伸出手来,细细抚上我的眉眼,眼里满是痛意,好似沉积了万年的绝望。 “笑笑,你瞧,我可是又做梦了?” 他忽地开口,让我心上不觉一颤。我不开口,他便继续道:“我都做了这么上万年的梦境了啊……笑笑……” “我曾以为,我取走你的元丹,你我就一了百了了,却没想,我竟是就挂念了你这么多年……” “笑笑,便也只有这梦境……我才能这么静静和你说话了吧?” 他这么说着,一向云淡风清的脸上,竟是忽地落下泪来。我握着他手腕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听着他不停歇说着的话:“你可知我过了怎样的几万年……日日梦见你被我取走元丹的模样,日日梦见你同我说此生不要再爱的模样,日日梦见你在那奈何桥边上陪我的模样……如此残忍折磨,然却是我一手选择。你说我怎的就这么傻……昔年我放不开君凰,后来你来了,等我放开了君凰,你却又走了……” “你可知我还是苏浅之那时,日日夜夜,梦里只有你……等我刚认出你,你却就走了。笑笑……我是要死了罢……然我死了,你可会难过?我既希望你难过,又怕你难过……” “你不会死。” 我终是没能听下去,打断了他。 他静静看了我许久,慢慢闭上了眼。轻轻嘆息了一声,将那句话念了出来:“这竟是真的。” “我去替你取药。”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便直接站起身来,欲往外走。他忽地一把抓住我,我回头看他,却见他张了张口,最后道了句:“我这么多年,一直用灵力供养于她,如今已是药石无用,你……你救君凰罢……” 我身上一僵,抬头看向那床上泛着华光的女子,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凰此刻必是还魂了,然后还生糙估计是差了几株,药效不够。我回头静看于他,慢慢笑开。 我觉得有什么从心上狠狠碾过去,然后一点点碎成碎片,似又上演了一遍当年的噩梦。 然而今日再来,却已经没有当年那般的肝肠寸断。我虽痛了一下,却还是能笑出来。 我看着他眯起眼来,点头道:“好。” 然后便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第十九章 相 随 我看着他眯起眼来,点头道:“好。” 然后便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然而君凰要救,他,我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于是我先去了那种植还生糙的瀛洲,那地方虽种了很多还生糙,却有十七只神兽守护,上次他去偷了那么几株,虽是故意放水,但他一介上尊被打得魂都散了,那也不容易。 我先念了个隐身诀,意图悄悄混过去,然而却不想,我方才过去,隐身诀忽地就没了用,十七只神兽勐的扑来,将我围做了一团! 事情到此地步,我也顾不得许多,只能硬拼,我把左手一翻,一把光剑便从手心浮了上来,我右手握剑,一剑横扫而去,立即便见一道深深入土的长痕落到了地上。 我已经很多年没打架,然而却也不见得生疏,但这神兽毕竟非同一般,同他们过了几招,我便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他们将那还生糙守得极好,我竟是一点抢的余地都没有。然而柳华轩和君凰那二人时间有限,等不得我,我不由得有些焦急,便更加卖力了些。 匆匆又过了几招,我将那些神兽逼近里了些,而后一个剑花,直逼向其中一头神兽,神兽受惊微退,我便立刻趁那fèng隙扑向了那还生糙,一手抓了一大把。 也就是那瞬间,一直神兽忽地一把拍到我背上,我立刻便抓着那还生糙被拍了老远,当场便呕出一口血来,直觉五脏六腑似是移位了一般的翻腾。 我前路被锁,十几只神兽将我围在圈里,直接扑来。 我一手握剑,一手护着那还生糙,那神兽个头有大有小,无一不是敏捷迅速,动作狠辣。毕竟受 了伤,我接招便有些困难,莫要提打量出路,此刻我只能对方来一招皆一招。 我心知如此下去,我必然要吃亏葬身于此,于是狠狠咬牙间,我长剑一挥,将他们狠狠逼退一丈,立刻疾风般夺路而出。 他们追来,我也不抵挡,任凭法术打在我身上,我一路狂奔,只顾逃命。 有一只神兽一口咬在我肩头,我心知自己决不能慢半分动作,于是狠狠向前一挣,霎时间,我便看见自己眼前,一片血肉模煳。肩上剧痛不已,我甚至不敢回头,光是想像,便觉得心上害怕。 我就这么一路狂奔而出,只觉那法术打在身上,也不知到底是伤了多少。 我想我大概真是入了魔,迷障了心,却是为那人疯了。竟这么不顾生死的为另一个女子来夺这还生糙。 我估计我这样是撑不到再去魔界抢冥水珠,便先回了幽冥司。我觉得身上已经疼到麻木,眼前也是越来越朦胧,额头上全是因强撑冒出的冷汗。然我却硬是没有倒下,将那还生糙紧紧握在手里,脑袋中一片空白的往前。 我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待我抬头,却只看见那姻缘树上,那一树丝带飘扬。有个男子背对着我,正在挂着一条丝带。 我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然而我却也看到,那一树丝带,全是我的名字,并着那百里君华。 那男子似是察觉身后有人,回过头来。而后便是那一瞬间,我看他瞳孔骤紧,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我终于是无力支撑,直接向着他倒了下去。那瞬间,我不知为何,竟是有了那般念头。 若他能接住我,我便许他这个愿,给他生生世世的好姻缘。 我伤势大概的确是太重了,纵使我想醒来,却死活不能醒过来。 然而我却知道,我必须醒过来,因柳华轩在等着我,君凰在等着我,我若不醒来,赔上的就是柳华轩的性命,就是君凰的性命。 我在那半醒半梦之间挣扎,只记挂着那两人的性命,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朦胧中抓紧了谁的手,听到那人嘆息的声音。 他问我:“你可是真的想救他们?” 接着,他又道:“我若不救他们,你可是拼死也要自己去救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却听那人轻轻一嘆,然后便觉得有什么印上我的额间,温热而柔软,满是情深意重。 他说:“那好,我替你去。” 说罢,我便觉手间空了,似乎听到脚步声。我挣扎着想醒过来,想同那人说。 那是我的事,你别管。 那是我傻,我疯,我脑子里养了金鱼,他没必要跟着这么傻下去。我怕我还不起,我怕我欠他一生。 然而我却迟迟醒不过来,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人声在耳边,说话,喧闹。 先是那个恍如江南烟雨的男子,他在众人面前,那么信誓旦旦的说:“我是诚心相待于笑儿,愿宠她护她,相伴一生。” 而后他又拉着我,站在奈何桥边,看着那滚滚而去的忘川河水,同我道:“笑笑,你可愿陪我看着忘川河,就这么看着一生。” 我点头轻笑,少年心性,这般急躁,于是就那样轻而易举,许下一生。 然而那画面忽转,他一掌将我击开,在我眼前将我的元丹吞入腹中,任我万般恳求,他却同我道:“对不住,笑笑……我没有办法……” 我以为我会哭,我以为我会恨,我以为我会怕。 然而这个梦里,却不如以往,一个人忽地环住我,将我静静抱在一边,蒙住了我的眼睛。 他的怀抱这般温暖,带着淡淡的兰香,瀰漫在我鼻尖。他在我耳边轻言:“笑儿,我再不会让人伤你分毫,宁为你负天下人,却不能让天下人负你半分。” 我颤颤张口,却发不出声。 只能看那画面换来换去,他微笑的模样,他伤情的模样,他提着花灯,在那繁华人世,询问我: “你可喜欢这一盏?”;他在那姻缘树下,静静写我和他的名字,然后一根一根,将丝带挂满枝 头;他同我说,我等得。于是便真的等我,纵使我伤他,纵使我心中装着另一个男子,从未将他真的放在心上。 我终于从梦中醒来,却只觉得枕上一片温热的湿意,屋外传来风铃的声音,叮铃作响,安静祥和。我身上的伤却已经是好全了,身体里隐隐有了一股暖流,我下意识一探,却是百里君华的灵力。 我赶忙下床冲出房内,正预备御风而起,却发现身上的灵力却是被百里君华给封住,竟是一丁点的使不出来。这时候,一个仙婢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恭敬的行礼。她穿的是蓬莱岛仙婢的服饰,一张脸清秀动人,的确也是我幽冥司长不出来的好容貌。 “叶笑上神,可是要去东极柳上尊处?” 第22页 那少女问得恭敬,言语间却是没有选择。 “百里岛主呢?” “叶笑上神,你只可去东极柳上尊处,或者呆在幽冥司。”那仙婢鞠了个躬,面无表情。我面上微寒,一把从我那卧房边上挂的装饰剑里拔出剑来,直指着她:“我问百里君华在哪里?!” 然而面对我的剑,这仙婢却是不卑不亢,静静立在那里,平淡道:“此刻幽冥司站着蓬莱岛三百弟子保护叶笑上神,叶笑上神大可放心,不必如此自卫。” “你少给我扯!”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胸前的衣领,怒道:“你家主子在那里?!” “岛主说,请叶笑上神于东极之地侯他,他必会将冥水珠带回来。” 冥水珠…… 冥水珠…… 说到这个词,我渐渐恢復了神智。 “我睡了几日?” “五日。” “五日?那还取什么冥水珠!” 我一把推开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五日。 柳华轩怕是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还取什么冥水珠?而且冥水珠是这般好取的?魔界是这般好闯的?即便他是蓬莱岛岛主,即便他英勇得天下无双,即便…… “不行,我要去找他。把我身上的禁咒解了,我要去找他……” 我有些茫然的往外沖,那仙婢在我身后轻轻一嘆,我只觉身上一轻,却是那仙婢念了个咒,将我浮了起来。 她御风领在我前面,同我行礼道:“失礼了,但职责所在,上神勿怪。” 说罢,竟就是带着我往柳华轩那里去了。 我终于是不再挣扎,询她道:“你家岛主可定是会回来?” 她顿了顿,没有发声,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忍不住心中的慌乱吼道:“可定是会回来?!”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岛主必会归来。” “好,”我退了一步,放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我此番便信你,若他不回来,我便让你去给 他陪葬!” 说罢,我便不再同她说话,一路静默无语,来到柳华轩的住所。 方才落地,我便匆匆往里冲去,然却没有我预想中那般残忍的景象。君凰没有魂飞魄散,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柳华轩没有飞灰湮灭,亦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脉搏,细细诊断之后,发觉他情况虽危急,却魂魄未散,被另一股灵力护得好好的。我神力被封,无法探知这是哪里来的灵力,然而我想都未想,便知是百里君华的灵力。我再探上君凰的脉搏,发现对方亦是已经用了还生糙。 还生糙怎么用? 那是要拿万年灵力生生渡进去,方才能直达肺腑。柳华轩这些年,便是因此落到如今药石无用的地步,他给我治疗了伤势,给了柳华轩灵力护体,给君凰用了还生糙,然后还敢孤身一人独闯魔界取那冥水珠?! “疯了……疯了……他当真是疯了……” 我喃呢出声,看着旁边床上安静躺着的两人,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我不敢想,也不愿想,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似被人放入极北寒冰之中,全身一阵一阵,沁骨寒心的冷。 我说不出话来,亦想不到什么,过了许久,我方觉得脑子有些清明。 我站起身来,走出房门,走到庭院外面。 我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反正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将那句话脱口而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几万年不曾有过的坚定,似是在说一个简单的承诺,但却是事关生死的誓言。 我说:“罢了,若你死了,我便把这命给你,随你一起去罢。” 说完,我把剑随手一甩,插入庭院中的桃树上,直直贯穿了树干。我站在长廊处,静静看那桃树,浅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我又来了…… 第二十章 清 明 后面的时日,有了先前的想法,我倒是镇定了许多。 柳华轩处就我和那仙婢两人在,相处了几日,我便知道那仙婢的名字,叫夏浅。 夏浅一向是不多话的,一般都站我旁边,常常和我一起一发呆就是一整天。我以往一向觉得时间很快,睁眼闭眼,便是一个天黑,然而当我开始等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天的时间,已经 足够我睁眼闭眼无数次。 我一直睡不着,每天晚上就坐在台阶上看着通往这里的青石板山路,怕他晚上会忽然回来。那几日天气都很好,月光清朗,照在青石板上,泛着华光。我头顶的屋檐上挂了好几个风铃,每一个日升月落,我就会挂一个风铃,虽然只有三个,但是我却觉得,已经太多了。 这是第四夜的深夜,夏浅在我的吩咐下去睡了,我静静坐在台阶上,呆呆看着前方,等着那人回来。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嘆息,轻轻一嘆,似是跨了千年万年。然后我听到脚步,接着就有人同我道:“地上凉,你且先起来。” 我不回头,也不起身,只同那人道:“你方才刚醒,且先歇着。” 他却没听我的话,反而径直坐到了我的旁边,身上披着一件月色长衫,在月光下流光溢彩,衬着他苍白的容颜,带了种病态的绝美。 我觉得他在看我,然我却不敢回头看他,我怕我一回头,就错过了百里君华出现的身影。过了许久,我觉得他握住了我的手,冰凉的手掌贴着我的,却让我再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在我耳边轻嘆,言语间有些苦涩:“笑笑,你可是在等人?”而后不等我答话,他忽地又开口,声音中满是眷念,慢慢道:“我记得那日,是你三万四千岁的生日。那日我早晨,我受邀到西界听佛法传道,出门前,你拉着我的手撒娇,同我说‘阿轩,今晚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说着,他顿了顿,接着问我:“笑笑,你可记得,那时候我们住的屋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庭院,你在里面挂满了风铃,微风一吹,满院叮铃作响。那日早晨,你在每一个风铃下面挂了一个纸条,写着你我的名字,然后写着,白头偕老。” 听他的话,我不作声,静静听着,目光却是一直落在远方。我觉得他的手越来越凉,声音微微抖了起来,然而却终究没有放手,静静拉着我,又开口道:“其实那时候,我在心里是不屑的。” “我知道。” 说到这里,我终于说话了。 其实我心里,终究还是有了那么一小点不甘。然而此刻,那些不甘却已经没有往日那般强烈,只要一提及,便是一阵阵揪心的疼。 我是如此云淡风轻的说着我知道,如此洒脱的告诉他我明白。 “不……你不知道……” 他忽地摇头,勐的抓紧了我的手:“笑笑,那天你说让我早点回来,我本是没在意。我在那西界磨蹭了半日,却不知道为何,还是回来了。我同自己说,我不过是要骗取你的欢心,我不过是要让你爱上我,足够深,足够真,而已。” “恩,你很成功。”我淡淡点头,有种苦涩,莫名其妙的流过,虽然浅浅的,却还是有的。 然我明白,那毕竟是过去了。 不过是因他是我少年时最纯真美好的爱恋,所以刻骨铭心,所以即使一切都过去了,当年难过的,依旧不能云淡风轻。 “那日我回去时候,你就是如同现在这般,静静坐在青史台阶上,看着我来的方向。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印在你眼里,就我一个人,只我一个人。你明明已经等了很久了,饭菜都凉了,天都快亮了,然你却什么都没说,只同我微微一笑,和我说‘阿轩,你回来啦?今天是我生日,我做了饭,我去把菜热一热,你同我一起吃吧’”。 “笑笑,你可知道……”他闭上眼,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折磨:“后来的几万年,我每日都做梦,梦见你就这么坐在青石台阶上等我,眼里只看着我一人,无论我去了多久,无论我让你等了多久,你都会微笑着和我说‘阿轩,你回来啦’?我以为你会等我……可是,你如今,却是在等了他人……” “这是否就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他说着,伸出手,强行将我的脸扳过来面对他,看着他。 他正微笑着,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一双细长的眼眯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问我:“笑笑,你可知,其实输的是我?” “上尊……” “我不是你的上尊!”他忽地吼出声来,打断我的话。我轻轻一嘆,看着他伤情的模样,心中却没有一丝欣喜。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想个办法,让他爱上我,爱得死去活来之时,再笑着和他说一句“对不住”,然后扬长而去,算是一报还一报。 然那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如今却成了真。 我看着他,轻轻微笑起来,伸出手,拉开他放在我脸上的手,笑着同他道:“阿轩,我不是没想过等你。” “很多年前吧,我就知道你身份不凡,我也知道阿轩不是你的全名,但我却从未问你,因我想你若想说,你必会说。后来我又不是没撞见过你替君凰聚魂,然我却也未曾发过一言。然后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不在意,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敷衍,然我却还是视而不见,犹如那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你说,我给过你多少次原谅?” 回忆起当年,我觉得不胜唏嘘,我看着他越发苍白的神色,反倒有些不忍,却还是继续说着:“直到你把我元丹抢走,我那般祈求,你却无动于衷,于是我终于知道,你我算是完了。你可知当时我的感觉呢?你曾是我少年时天神一般的存在,你在我心里,满满的,沉沉的,然后这个天神突然拿着我的心,撕了,裂了,碎了,那般伤痕累累,痛断肝肠,我那时岂止只是伤情?若不是凤儿几人,此刻我在哪里呢?你……” “不要说了!” 他忽地打断我,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还是和当年一样,冰凉得寒人肺腑。他从未这样抱紧过我,似乎深爱我至骨髓。我曾日日夜夜梦着他这般抱我,然如今他真这么抱着我了,我却觉得心凉了。 我静静由他抱着,目光却看着那青石路口,静静等着那人。 柳华轩紧紧抱着我,急促的同我说着话,我未曾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慢慢恢復了回来。一点点,从指尖蔓延,然后瀰漫了周身。 第23页 我明白那是什么的一瞬间,泪已经先决堤而出。 那是我的灵力,只有施法之人已经虚弱到无力支撑这法术,才会解禁。这不过是个小法术,然他却已经无力支撑…… 我想起身,柳华轩察觉我的意图,却是死死抱住我,缠紧我,不肯放开。 “你不能走……笑笑,我不能让你走……” 他反反覆覆重复着,声音里竟是带了祈求的味道。 一向自负如他,高傲如他,如今这般求我,我却已经是听不到。 我脑子里只有那样一个念头,我要去救他,我必须去救他。 我曾和他说,若他离开,我便是上天入地,上穷黄泉下尽碧落都要寻他来。虽然彼时不过是戏言,然我说了,然他百里君华,已经是在我心上了。 于是我勐的推开柳华轩,直接冲出了庭院,他随即追了上来,一声一声唤着我:“笑笑……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我没有理会他,几个起落,顺着青石板路往山下冲去,没多久,一个人就迎入我眼帘。 他一身血衣已经分不出颜色,只余满身血红,剑被他握在手里,泛着清冷的华光。他倒在那山路之上,嘴里似乎喃呢着什么,我急急忙忙冲过去,却看到他另一只手放在怀里紧紧的握着,我伸手去拉他,听他虚弱的唤着我的名字,一声一声,分外揪心。 柳华轩在我身后追来,看见浑身是血的百里君华,也是一惊,我觉得眼前一片朦胧,颤着手去扶他起来,他却已经是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 我怕是几万年都没这么怕过,亦没这么哭过。我在柳华轩惊讶的视线里背着百里君华冲进庭院,然后一个劲儿给他输着灵力。 然我那写灵力输进去,却好像滴水入海,进去了,却什么都没有。柳华轩上前来拉我,同我道:“笑笑,你冷静一点。” 然我却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活下来,他一定要活下来。 柳华轩的声音在我耳边渐远,我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人,浑身染血,却仍旧这般绝代风华。 我想起他那似喜似悲的眼神,想起他为我种的那百里兰花,想起他曾一遍又一遍和我说:“我等你,我等你。” 我终于停止所有的妄为,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呜咽出声。 柳华轩站在一旁静静看我,过了许久,我忽听他勐的喊出声来:“笑笑,他还有救!” 闻言,我勐的一抬头,便看他从百里君华手里扳出两个珠子,我凝神一看,却见这两珠子,一个是冥水珠,另一个,却是唯此一颗的復生丹! 那瞬间,我大喜过望,赶忙道:“快,快给他吃下去!” 柳华轩恩了一声,强行扳开他的下巴,将那復生丹给他吃了下去。我静静抱着他,一刻都不敢放松,于是终于明白了平日他每次拥抱都那般用力的原因。只因那般害怕,那般担心,怕只要一松手,那人就不见了。 “好了,好了。”我将脸埋在他颈间,轻轻嘆着:“我以后再不会让你犯险了,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伤了,以后我们都好好的。我和你就住在蓬莱岛的小屋里,看朝升夕落。只要你能好好的,我能好好的……” 我静静说着,百里君华就躺在我怀里,紧闭着的眼,忽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知是听见了我的话,还是只是梦中喃呢。他忽地开口,恍如清风忽然徐来:“笑儿……” “嗯。” 我应他,握住他的手掌,十指交缠。 旁边有一人一直站着,不肯离开,就这么静静看着我们俩。他不说话,我也不看他,只看着我怀里的男子,守着他,如同这几月来的每一日清晨,我都这么睁着眼,看着他慢慢睁开双眼,一室光辉。 作者有话要说:柳华轩的存在,就是一炮灰,为了让百里君华表现的么= = 话说其实他也很可怜啊…… 第二十一章 对阵 百里君华大概是伤势过重,一连昏迷了两个月。柳华轩先前大约也是强撑,刚把冥水珠吃下去,就抵不住昏了过去。于是我又召了几个仙婢过来,将两人放在一块打理。 柳华轩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嫌两人各放一边我来回跑得麻烦,又看柳华轩那大得躺下五个人还可以打滚的床,便把两人放到了一张床上。 夏浅同我战战兢兢地说:“上神,您这么做,我怕岛主醒来会杀人。” 听她的话,我也被吓了一跳,赶忙问:“杀我?” “当然不会是您。”夏浅赶忙解释,于是我放心大胆的咧嘴一笑:“那不就得了?”,夏浅立刻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然后眼睁睁看着我让人把两个大男人放到了同一张床上。 药君被我又召唤来了一趟,诊断几人都已经没有危险只能復原后,我心情大好,于是两人就算只是睡着,我也觉得心里欣喜。每日和夏浅学着做些小菜,然后看着这两个美男子安安静静躺在床 上的样子,进行一系列编排。 我夜里常喜欢把两人的手放了拉在一起,然后在旁边看着贼笑。又或者给他们摆出各种姿势,指着这些暧昧的姿势和夏浅道:“小浅,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说他们两要修多少年,才能修得这么十几天的恩爱啊。” 听我的话,夏浅就站在一旁,手上拿着一小册子在奋笔疾书,我探过头去,赫然看到上面写着“遗书”二字。我只得轻轻一嘆,感嘆她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那日天气酷热,我询了夏浅道:“你说这般热的天气,你家主子可会觉得燥热?” 夏浅微微皱眉,同我道:“如今二人体质都有损伤,还未好转,大概是会觉得热的。” 于是我摇着扇子,心上对这二人立刻产生了莫大的怜悯,夜晚便趁着夏浅睡得还熟的时候,把两人的上衣都扒了个精光,好让他们凉快凉快。 然而好事做到这般,看着袒胸露怀的两人,我玩心不免又起,便将两人拉扯到一块,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乍一看,甚是养眼怡目,恩爱非常。 我看着自己的杰作点头,又回房去睡了。 那夜我睡得甚为安稳,然而方才清早,我便被院子里的翻腾给吵醒了。夏浅到我门前使劲儿敲门,带着哭腔道:“上神你快出来,出大事了!!” 我被那敲门声震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然后连滚带爬衣衫不整的冲出了房门。我这才开门,就看到一个火球迎面扑来,我立刻明白,真的出大事了! 那火球就擦着我头顶飞进了房里,接着我又听见轰隆隆几声巨响,庭院好几个地方瞬间塌了去。 院子里的仙婢得瑟着缩在角落里,沖我使劲眨眼,然后指着天上,我立刻敏锐的抬头,然后深吸了口气。 好傢伙,大清早就看到斗殴事件,两个主角衣衫不整,容貌俊美,令人浮想翩翩。 我立刻沖回房,顶了洗脸盆冲到院子里,和那些个仙婢缩到一块,抬头看戏。只见两人气喘吁吁站在云端,一人手握长剑,一人轻晃摺扇,皆是一派风流倜傥,英姿飒慡的好模样。 “无耻妖人,明明是你爬上我的床压在我身上,你还想抵赖?!”柳华轩一声暴喝,手中摺扇忽地划出。我们捲缩在墙角的众人立刻勐吸一口凉气,集体惊嘆出声:“哇——” “你这人妖不知廉耻,莫不是还想要我负责不成?”百里君华冷笑一声,长剑一阻,随后顺势刺了过去。 看不出一向如此高贵端庄的百里君华骂起人来也是如此毒辣,妖人和人妖岂止是一个等级的差别?于是我们又吸了口凉气,集体惊了声:“呀——” “你倒是想得美,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主意吧?”柳华轩冷哼出声,又是餵了几招向前,百里君华不屑的扫了他一眼,口吻里全是鄙夷:“孤看不上人妖。” “你……” 柳华轩瞬间暴怒,扇子勐的一转,我一看那手势便知,他这扇子要是噼下去了,这里绝对没了!于是秉持着友善原则,我英勇无畏的顶着洗脸盆沖了出去,大喊了一声:“住手!” 我这一声大喊,两人立刻回过头来看我,百里君华眼中瞬间有了狂喜的神色,我只觉清风一拂,他忽地就出现在我身前,一把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带着淡淡的兰香。他微笑着开口,口吻里有着死里逃生后的欣喜,甚是俏皮的同我道:“娘子,我回来了。” 那瞬间,我忽地觉得眼睛有些胀痛。我颤颤抬头,回抱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也只道了句:“恩。” 柳华轩在不远处看着我们,那样苍白的肤色,近乎透明,好似要随时羽化了一般。 我把脸埋在百里君华胸前,静默了片刻后,我一把推开他,颇有气势的插着腰,一指他们二人道:“刚醒来就打架,不要命了?!给我乖乖躺回去,等会儿过来吃饭!” 闻得此言,两人都是一愣,过了片刻后,百里君华率先一笑,对我行了个礼道:“娘子大人有令,小生遵命。” 我心中欣喜,想要给他们一个笑容,却觉得此刻我该严肃,于是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然我才转身,便听见后面一阵噼里乓啷的声音,夹杂着柳华轩的怒吼:“谁是你娘子!” 我头皮一麻,立刻给他二人两个禁咒,封住了他二人的灵力。此刻他们尚还虚弱,不是我对手,于是我方才这般容易制住他们。 “禁止用法术斗殴!”我一指旁边毁得差不多的院子:“你看你们做的好事儿!你们以为修復院子很简单吗?!打架可以,别毁了院子,只准肉搏!” 说完,我就闪身离开了,院子里立刻又是一阵打斗之声,却比刚才小了许多,夹杂着柳华轩和百里君华的对骂之声,我忽然觉得人生是何其的囧囧有神,原来如此高龄的我,竟还是有让两位美 男为我打架的魅力的。 和夏浅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子之后,我终于做出了一顿早饭,我欢欢喜喜的让人去请那两位大爷来吃饭,结果却看到两个残疾人士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柳华轩还好,虽然周身挂彩,但勉强还能走着进来。而百里君华则是除了那张脸之外,全身绑着绷带坐着轮椅推了进来。我一看这架势就后悔了,我应该直接禁止斗殴,他们才好,怎么能禁得起这般折腾? 第24页 我赶忙迎上去替他诊脉,又问道:“你可被重伤?” “他能被重伤?笑话!”一听我这话,柳华轩便阴阳怪气的哼了出来。我不理会他,认真检查着百里君华。百里君华浅浅一笑,沖我道:“无碍。” 那副牵强隐忍的模样,看得我那个心酸啊。 我回头瞪了一眼柳华轩,推着百里君华轮椅到饭桌前,然后给他添了汤,接着才道:“开饭。” 说完,我就开始吃饭,低头的瞬间,我没看见,百里君华沖柳华轩得意的挑起了眉。于是柳华轩一挑眉,端庄的坐了下来,按住了桌子。 我正在努力的吃饭,以慰劳自己的辛苦,却不想,桌子竟忽然抖了起来。我看了看百里君华,只见他一脸温柔地看着我笑,淡淡地抿了口汤;再看了看柳华轩,却见他咬牙切齿的笑,但仍旧同我道:“笑笑,你的手艺同几万年前一样,还是同样的好。” 言毕,桌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疑惑不解的看向夏浅:“地震了?” 夏浅不说话,无限远目中,嘴里念叨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我只好回过头来,嘆息了一声道:“大家要淡定,不要抖桌子了,抖桌子也不可能阻拦我吃饭的脚步……”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那桌子勐的被踢翻了老远,我的筷子凝在空中,看着那飞出去的桌 子,大为震惊,转头看了看两人,却见百里君华一脸淡定,柳华轩一脸阴笑,画扇一指百里君华 道:“笑笑,是他。” 我看向百里君华,报以询问的眼神。百里君华淡然一笑:“对,是我。” 我更蒙了,但一想到我那一桌子菜毁于一旦,于是也就不顾什么蒙不蒙,怒道:“你踢桌子干嘛?!” 百里君华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甚为淡定道:“踢人和踢桌子,你选哪一样?” 闻言我立刻笑开,赶忙道:“踢桌子好啊,踢桌子有益于身体健康,身心发泄。夏浅,快把这院子里的桌子搬过来给你家岛主踢。要不够就去幽冥司拿。” 不要骂我狗腿,因我实在不知,他指的踢人,是踢我还是踢柳华轩。但踢哪个都不好,要柳华轩给他踢出个三长两短来,那我这番心血可不就白费了么? 听我的话,百里君华却只是淡然一笑,同我道:“恩,你好样的。” 说罢,就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了。于是我这才想起来,他都坐轮椅了,还能踢桌子?! 于是我回头瞪着柳华轩,怒道:“你阴我?” “笑笑,你不信我?”柳华轩有些惊异,赶忙道:“他这都是苦肉计,骗你的。你切莫上当……”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完全忽视掉他,追着百里君华去了。他正艰难的自己转着轮椅往前,于是我几步便追上他,同他道:“对不起,我错了,我误会你了。” “没误会。”他倒是一副泰然的模样,竟是看都不看我,慢声道:“是我踢的。” “我知道是柳华轩阴你。”我赶忙解释,看他那不冷不热的模样,不免有些慌乱:“你莫要生气。” “我没生气。” 听我的话,他轻轻一嘆,翻手握住我扶在轮椅上的手,静静看着我,微笑道:“我只是不喜欢看你和他在一起罢了。我家娘子大人,只能是我家的。” 我被他这话说得脸红了一下,却也没反驳,任他安安静静的拉着,他忽地一笑,抬头同我道:“我早想唤你这一声娘子大人,如今终于唤出口来,你竟不生气,让我好生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当了好多年皇帝,在乱世宫斗阴谋间爬出来的孩子,小柳是阴不赢他的…… 第二十二章 全 胜 我被他这话说得脸红了一下,却也没反驳,任他安安静静的拉着,他忽地一笑,抬头同我道:“我早想唤你这一声娘子大人,如今终于唤出口来,你竟不生气,让我好生欢喜。” 我强装镇定的咳嗽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称号而已,称号而已。” 他笑得更加灿烂,那美得人神共愤的眼睛静静看着我,微风袭来,一派温暖安详。他静静看了我片刻,忽地眨了眨眼,询我道:“娘子大人不会嫌弃我打不过柳上尊,是个没用的废材吧?” “哪里?!”听他的话,我立刻回过头来,咬牙切齿道:“你为他寻药受得伤,他居然还敢打你?活得不耐烦了!他一向是个地痞流氓,你打架打不赢他是正常,斗法便不可知了。我给解一点灵力,他要再欺负你,你就打他!” 说罢,我便解了他一些灵力的束缚。然后问他道:“你可是饿了?” 他微笑着点头:“恩。饿了。” “我也饿了。” 柳华轩在我们身后咬牙。我回头沖他挑眉:“行兇的也想吃饭?” “我这不叫行兇,这叫切磋!”他还和我争辩。我一指几乎已经可以说是重度残疾的百里君华,挑眉道:“切磋得把人家打成这样?” “他这是苦肉计!”柳华轩激动得跳起来:“笑笑啊,你要睁开你的双眼看清楚,他根本没受多少伤好吧?” 话没说完,我就直接十分不待见柳华轩的转过身去,推着百里君华往他的房间走。我本以为柳华轩会追上来,然而身后却没了人声。我有些奇怪的顿住步子,转过头去,看见站在长廊下面的柳华轩。 一袭湛蓝长衫,一把小扇轻握。一如当年我在忘川河边初见一般的模样,这般俊逸出尘,身姿翩然。 他站在那里静静看我,忽地笑开。我觉得心上一紧,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百里君华忽地握住我的手,在我手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一握让我渐渐安下心来,也不再回头看他,推着百里君华离开。 “你可想转身?”百里君华闭着眼,有些疲惫的问我。我轻轻一笑,似是漫不经心道:“他离我太远,我亦走得太远。” 我和他之间,隔着那么多的爱恨纠葛,万年时光。 “爱得太累,我便也不想爱了。”我随意开口,随即便觉得百里君华浑身勐的一震。他睁眼看我,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我忽地想起来,同他欢喜道:“我还做了些糕点,我且拿过来和你吃。” “好。”他微笑着沖我点头。我便欢喜的去拿糕点了。 柳华轩和百里君华两人都是大病初癒,早上激动的斗殴了一早上之后,便都全身无力睡了下去。睡到晚一点的时间,两人被我招唿着吃过晚饭之后,就各自回房了。回房前,百里君华拉着我的手,同我笑道:“笑儿,我想你同我一起睡。” 听这话,我还没答应,一边的柳华轩就跳起身来,指着我鼻尖道:“你敢!” 他这一声吼得威力十足,把我的小心肝吓得一颤一颤的。旁边的百里君华忽地冷下脸来,凤眼一扫对面的柳华轩,一双眼全是冷意。我不由得有些哆嗦,将手从百里君华手里抽出来,安慰道:“呵呵,我今晚自己睡,自己睡……” 这柳华轩要疯起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胆子小,不想见血案。 听我的话,百里君华脸更冷得厉害,片刻后,他忽地弯了弯嘴角,冷哼出声,转身便让夏浅推着轮椅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夜里我本来睡的很死,朦胧间听到什么声响,噼里乓啷,我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子,又听见连我院落的门都打开了,我终于有些恼怒,睁开眼来,怒视来人。 我本以为不是柳华轩就是百里君华,却不想竟是夏浅,我先反省了一下自己近来被抬高的自恋程度,随后看向夏浅,询问她:“你这大半夜的,跑我房里来干什么?” “世界很危险,上神很安全。” 她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我有些迷茫:“啊?” “我忽然觉得,上神您像佛主一样闪闪发光,让我非常有安全感。” “啥?” “好了,睡了。” 说完,她就勐的扑向我的床,从我头顶越过,直接睡到了里面,然后一个滚身,就将杯子牢牢裹在了自己身上。我有些郁闷的抓了抓头,但也没多想,倒头就又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我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夏浅说我像佛主?那我莫不是脑袋上长疙瘩了? 在我郁闷的时候,另一边,其实有个人更郁闷。 月光明朗,青石板上泛着淡淡的华光。柳华轩被某个白天假装柔弱骗取某人同情解开一些禁咒,于是晚上就来以压倒性的实力将其裹成球状的卑鄙小人放在连接着山路的青石板台阶边上。 “百里君华,你不是来真的吧……” 有些惊恐的看着那一路铺着下去的青石板台阶,柳华轩有些惊恐的咽了一下口水。百里君华冷着脸,不发一言,给其一个无比藐视的眼神之后,直接以动作回应了柳华轩的问题。 他伸出脚——一脚将球状的柳华轩直接踢了下去。 于是柳华轩就当了一次熊猫,一路往下,无比行云流水。只留一声尖叫,彻响云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的形象被我彻底毁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夏浅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把抓起我胸前的领子摇啊摇,怒道:“起来啊起来啊快起来啊!!主子已经等你吃早饭等了你半个时辰啊啊啊啊啊……” 我想我当初真是识人不善,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沉稳且沉默的仙婢,今日看来,我当初的判断真错到彻底。 我睁开朦胧眼爬起来,在一派迷濛中洗漱过后方才出了房间。 庭院的阳光让我一瞬间眼前一黑,慢慢适应之后,我便看到正在庭院中看书的百里君华。 他听到我出门的声响,便抬头看了过来,玉冠华发,双眸如星。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却是柳华轩平日里看的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人间小本。柳华轩一向不学无术流氓无耻,但百里君华也看这样的小本,着实让我吃惊。 我指着他手里的小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却十分坦然的一笑,轻描淡写道:“柳上尊的品位尚可,这也算人间那些美话里的精品。” 第25页 柳华轩这人一向只看那些结局圆满的姻缘佳话,什么公主驸马,欢喜冤家,书生小姐。昔年我未曾深思他这些习惯,今日想来,怕是他姻缘不善,所以只能看看别人的,聊以慰藉。 我心思几转,走到他边上道:“还未曾吃早饭吧?” “你我本就不需吃这些,不过是陪你罢了。”他将那书本放下,伸手拉住我的手,静静看我。我心上一慌,转头四顾道:“柳华轩呢?他不来吃早饭了么?” “哦,他上山採药去了。”他脸色立刻变得不善,我挑了挑眉,有些不信道:“他自个儿的伤势未全,去采什么药?” “我怎的知道?”百里君华把我扯了坐下来,抱在怀里,在我颈窝间蹭了蹭:“笑儿,你看他都可以上山採药了,咱也不必呆在这地方了,我们回蓬莱吧。” “呃……” “要不去幽冥司?”他歪着头看我,询问我的意见。 “呃……” “好,那就去幽冥司。”说罢,他便站了起来,手一挥,对旁边的夏浅道:“启程。”,然后就一把抓起我,腾云驾雾的离开了那山,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挣扎道:“喂喂餵……我们至少要给柳华轩留个信吧!” “别动!”他脸色忽地白了一下,捂着胸口同我道:“我伤还没好。” 一听这话,我便紧张了起来,赶忙念了仙诀,换我扶住他,紧张道:“那我们更不宜行路,你受 伤这般严重,后来又被柳华轩打成那样……” “所以更不能留。”百里君华瞥我一眼,一脸坚定道:“我怕我再在他这地盘把伤养下去,我就真回不去了。你且看他平日那德行,除了和我打架斗殴,便是夜里也不见消停,想法设法暗算于我,谁知道他此番去寻的是什么糙药。” 他这话说到我心坎上,想了想,我悠悠一嘆道:“好吧。” 反正这情事已了,等君凰魂魄彻底聚全,我把那元丹拿回来,我同那人,便算彻底断了牵扯。 察觉我发呆,他忽地握住我手掌捏了捏。我回头看他,对他浅浅一笑。这时候,我似听到哪里传来一声:“百里君华——!!”的怒吼,我正要开口,他忽地一笑,径直点上我的唇,同我道:“笑儿,专心。” 美色当前,好吧,我什么都没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讨厌的榜单任务啊…… 第二十三章 求 婚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幽冥司,百里君华却没有直接带我回到府邸,反而带我到了那三生石前。 几天不见,那三生石上却是已经被写得密密麻麻,我凑过去看,却全是写满了我和百里君华的名字。 他从身后抱住我,附在我耳边道:“笑儿,你看,我在三生石上写满了你我的名字,在姻缘树上挂满了你我的名字,不管哪生哪世,都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他这话说得我是既想笑,又有些感动。 我回身抱住他,同他道:“君华,你可知这三生石是如何来的?” “嗯?哪里来的?”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似是不甚在意。我笑出声来,同他道:“这原本是我拿来堵路的。那时候,人界的人方才造出来,父神同我幽冥司主君凰商量,让幽冥司负责这轮迴之事。君凰甚好说话,便就答应了下来。但我嫌那些凡人吵嚷,于是就搬了块大石头堵在路上,用剑刻上“入境者魂飞魄散”几个字,让几个仙婢守在这里。” “父神不曾怪罪于你?”他有些惊异。我嘿嘿一笑过后:“怪罪个鬼!我刚把石头放在这里,君凰就把这黄泉路拓宽了去,那时候我刚好看到一对殉情而来的情侣,忽又觉得这人也不是这般令人厌烦,于是便同把那字消了去,干脆题了个‘三生石’。我却没想,多年后,大家竟会将它当作姻缘的寄託。” “更不想——”我挑眉看他,甚为得意:“便是蓬莱岛主,也会信这般谣言。” “所谓传言,不过是人的一种念想罢了。”他倒没有我预料中的窘迫,放开我走到那三生石前,伸出手细细拂过我二人的名字,漫声道:“不过是因为你曾同我说,若遇上那三生石,并将那名字刻满方才罢休。而且,我也想有这个念想,所以方才这般费心费力去刻这名字。” “笑儿。”他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有了些寂寥:“凡人性命不过数十载,虽有轮迴,但因每一次都会忘记,所以却也算新生。他们不似我们,可以肆意挥霍时光,可以任性妄为。他们往前走,错了一步,便是一生。我昔年一直不能明白,这样宛如浮游一般的一生,他们怎的可以将其过得这般精彩。” “我们活得太长,活得太久。无所谓生,便也无所谓死。我修行十三万年,清心寡欲,不沾爱恨,直到我遇到你,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人世所谓的爱恨情仇,竟是这般震撼人心。” “笑儿,”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眼里全是笑意:“我一生为那天下,为那苍生,唯独对你,才是为了自己。我看你活得这般精彩动人,活得这般举世无双,于是我忍不住,也无法忍住,想介入你的生命,去分享那些爱恨,分享那些精彩。” “我想看你无法无天的闯祸,然后让我来替你承担;亦想见你掏心掏肺的爱恨,然后让我来替你抹平那些伤痕。我愿意同你当那凡世的夫妻,歷经悲欢离合,相携一生;亦愿同你做神仙眷侣,让那八荒四海,众人艷羡。” “我可以陪你胡闹,陪你无法无天。你若愿意当神,我便陪你普济世人;你若愿意做魔,我便可以堕仙入魔随你。我只想在你身边,静静守着你,看着你。” “笑儿,”他忽地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问我:“嫁给我,可好?” 我脑中一嗡,感觉好像被那锅盖闷了一下。眼前人一如既往的俊美无双,但却更甚以往,我从没想过,有一日,有一人,会站在三生石前,如此情真意切的同我说哪一句“嫁给我。” 没有华丽的言语修饰,没有多余的词藻描绘,他只是在为我种了一岛暗月幽兰,为我捨生忘死,为我刻满了三生石,用丝带绑满了姻缘树之后,牵了我的手,用平淡的调子,问我那一句:“嫁 给我,可好?” 我静静打量着他。 微风吹过,姻缘树的种子四处纷飞,带着奇异的微光,缤纷斑斓。 我面前的男子,白衣如雪,玉冠华发。他有着一双深如夜色的眼,比那珍珠华贵,比那宝石绚烂,比那大海深沉。然而这双眼却只这么看着我,静静的,浅浅的。 他从来不去掩藏什么,肆无忌惮的说爱。 虽然很酸,虽然会令人起鸡皮疙瘩,但是却是那么真实而温暖。 我不用去猜测他在想什么,不用去猜测他做什么,不用去猜测他的目的,不用去猜测他爱不爱,喜不喜欢。 他把那七窍玲珑心掏出来,坦坦荡荡的放在我面前,交到我手里。我不用担心失去,亦不用担心未来。 他挡在我前面,可以任我无法无天,任我逍遥四海。 他身上的兰香不浓不淡,浅浅萦绕在我鼻尖,久了,似乎就成习惯了。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个可以这么耐心的,用心的,恍如滴水一般,一点点渗入我的世界,无孔不入,直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再离不的。 我浅笑着点头。 “好啊。” 那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绽放出的喜色,这般夺目迷人。我掐上他的脸,撕了一下之后,又拍了拍道:“若日后有了孩子,要长得像你才好。” “会的会的。”他笑得很是温柔。 请帖遍四海,人缘满八荒。 聘礼累长城,嫁妆泪两行。 当简兮和大猫两人把这两句诗一左一右贴在我院子门口的时候,我脑袋上有根筋忍不住突突的跳了起来。这两人和继续不怕死的在那里看那对联的位置,问我道:“笑笑,你瞅我两这字,是不是写得更好了?” “你们什么意思?”我一把抓上简兮的领子,一手指向那句“嫁妆泪两行”,吼道:“他妈的给我找晦气啊?!!” “笑笑,淡定,淡定。”大猫上前来,意图分开我拽着简兮的手,嘴一快便道:“我们不过是太穷了送不起贺礼啊……” 话刚出口,我和简兮就看向了他,大猫浑身一僵,随即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啦。我和简兮两人一向比较诗情画意,所以就送你一副对联嘛。最后一句实在写不出来了,于是乎就由小凤补上了。” “开玩笑?凤儿补上的?” 我觉得我脑袋上那筋跳得更厉害了。 我强忍着把面前人揍扁揉成团捆成球一脚从幽冥司天山上往下踹的冲动(您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和您的未婚夫有了如此相同的恶趣味了啊= =),十分有风度的放开了简兮的领子,冷笑道:“你们再穷能穷到贺礼都送不起?” “不是啊,笑笑,我们其实是给你准备了贺礼的!”简兮一副诚恳的模样道:“但谁知道蓬莱岛那些个仙婢一个比一个厉害,我们同他们打马吊,输了个精光啊!你不知道那天,我和大猫是裸奔出场的……啊 啊 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猫一把从我的府邸扔了出去。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我面前成抛物线滑过消失在云端,心中有了莫大的震撼,然后在转头看黑着脸的大猫,立刻对他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 “裸奔的是他,我还剩裤衩。” 大猫看着我,十分严肃的纠正了简兮的话。我惊恐的点头,赶忙顺着他道;“我明白,我知道。” “恩。” 大猫黑着脸点头,冲出了我的府邸。 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诉,想了半天,终于一咬牙,一握拳,冲出大门,去找还剩下的一个罪犯:“姓凤的你给我死出来!!!” 然我方才出门,便想起来,原来那厮昨晚传了口讯给我,大事在身,说不定到我大婚之期都不能过来! 我郁闷之至,这时候,一干仙婢捧着红得灼目的华服走了进来,为首的竟是判官殿的判官柳书。柳书与我走往虽还算亲近,但似乎也没到我试新衣也要来看的地步,我不由得歪了歪头,环胸问道:“柳判官啊,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进来是来这里作甚啊?” 第26页 “那个……叶笑上神,”似是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柳书一脸为难,但抓了抓头髮后,他还是一咬牙,问道:“敢问,君凰司主可是要回来了?” “哦。”提及君凰,我便明了他这幅样子是为什么了。当初我和柳华轩的纠葛怕是在幽冥司传了个遍,他提及君凰,怕也是担心我会恼了。 但昨日之事便是昨日,我又怎会纠缠?于是我便坦然而笑,回道:“大约不过几日而已罢了。指不定还能赶上本上神的大婚。” “那便好,那便好。”柳书一幅舒了口气的模样,又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道:“那个……当年的事……” “我已不在意了。”我不由得一嘆,这柳书怎的如此不开窍,我都一个将要大婚之人,还说什么当年? 柳华轩为了救心爱之人,出此下策,虽利用了我,虽伤害了我,但追究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反正我如今未死,活得好好的,我又何必枉费心力,去恨一个可怜之人?恨这种事情本就费心费力,我又怎的会去掺和这些? 听我这话,柳书打量了我几眼,似终于确定我已不在意,他方才苦笑起来:“是小仙狭隘了。” 听他这话,我自是不会点头告诉他,对,你拿小人之心度我这个“君子”之腹了。于是我只好干笑两声,询道:“柳判官留下喝茶否?” “不敢。”柳书和绾清幽是一个性子,十分古板。于是他向我做了个辑道:“该询之事已询,小仙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那你去吧。”我也不是真的想留他喝茶,挥了挥衣袖,同旁的仙婢道:“送柳判官。”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虐= =默默,过渡什么的,最讨厌了。 大家说……小柳当男主好不好= = 第二十四章 惊 变 柳书走之后,我试过嫁衣,便又再审了一遍那些个成亲该做的事宜。 成亲之前,百里君华是不能来看我的,他便在蓬莱岛准备着,几天来是不是让人传些纸条给我,写得全是些风花雪月的情诗。这次婚礼办得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那天帝墨子夜,都被百里君华逼来证婚。 几日过去,便是到了大婚之期,前天晚上我心中忐忑,翻来覆去的竟是都睡不着,然后我便听到耳边有人唿唤的声音,缠绵而温柔道:“笑儿。” 我知这是百里君华千里传音,不由得有些脸红,不想让他看到我这番忐忑的模样,便假装睡着了的模样,不应他。他轻轻一嘆,同我道:“我入不了你的梦境,就知你必是醒着的,你莫要装睡了。” “好吧。”听他这么说,我便也不能反驳,坐起身道:“你这么大半夜的,不睡做什么?” “我……我睡不着。”他似是有些无奈:“笑儿,我很是紧张。” “我也是。”我垂了垂眼帘,抓紧了被单道:“你说,明天那么多人,我不会出错吧……” “出错了也没事,我倒要看看谁敢说一句。”他倒是想得开,但口气里却还是有些不安:“笑儿,我怎的……怎的觉得这是在做梦?” 人常道,越是重视的,到手的时候,便越是不安。他这模样,似是符了这句话?我不由得轻笑出声,宽慰道:“君华,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明日我们就成亲了,然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小宝宝,然后我们会养他们长大成人,看他们也找一个人相爱,成婚,生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天灾人祸,洪荒尽头,万物重新轮迴之时,我们便手拉手,一起成为这尘世一刨黄土。” “恩。”他的声音沉稳不少,带了些欢喜道:“笑儿,你明日好好等我。” “好,”相处以来,我第一次说那句:“我等你。” 那夜过得甚为漫长。我翻来覆去许久,方才睡着。但睡了没多久,便有人把我叫唤起来,穿衣梳髻,折腾了几个时辰,终于将那带着珠帘的珠冠给我戴上,让我老老实实的在房内。 门外传来鞭炮的声音,随后便是礼乐歌舞,接着就传来众人的嬉笑之声,我猜定是大猫们拦在门口为难百里君华了。 闹了不久,便听门前来了人,夏浅这几日一直在我这里,听到人来,便立刻沖我偷笑,跑到门边,同几个仙婢把门抵着,扬声道:“新郎官献歌一曲,我家小姐方才开门。” 他们说这话让我不免发笑。 这番景象,竟让我觉得,其实我不是那歷经沧海桑田的上神,君华也不是那蓬莱仙岛的岛主,我不过是个大家闺秀,而他亦不过是个翩翩少年郎。然后天作姻缘,他红袍金冠,驾马而来,将那小姐迎娶归家。 我任由着他们胡闹,外面也传来了唿声,十分团结,异口同声道:“新郎官献歌,新郎官献歌!不歌门不开,小姐迎不来。” 这人群中传来百里君华一声轻笑,随后他清朗的声音响起来道:“罢罢,在下虽五音不全,但为了将这娘子迎娶回家,便顾不得脸面,歌这一曲了。” 说罢,全场便静了下来,他在门外清了清嗓子,同我温柔道:“娘子,听好了。”旁边传来几声窃笑,我忽视掉那些杂音,心里几许期待,竟是起身也凑到门边。夏浅瞪我一眼,我回瞪她,这时候,门外就传来古琴悠悠之声,接着便听他合着古琴,高歌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他的声音清朗间带着丝暗哑,丝丝缭绕,扣人心弦。好像一只苏手从心上轻轻划过,带了些微微的□。直到他唱完,我们所有人还在愣神。夏浅最先反应过来,一推我道:“快去坐着!” 我赶紧跑回边上正跪静坐,然后便听夏浅道:“歌唱得还好,不过我们就是不开。” 我手心里紧张得捏了一把汗,外面却传来百里君华的笑声,随即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夏浅们被吓得退了好几步,但外面全是一片喝彩之声,我忍不住偏头去看,却见珠帘晃动间,那男子踩着被踹倒的门走进来,流光浮动间,他逆光而来,红袍金冠,赛比天人。他向我伸出那宛如玉琢的手,柔声道:“娘子,我来接你了。” 我心上一跳,垂眼不敢看他,却是伸出手将手放入他手掌间。他忽地一扯,将我直接横抱起来,然后跨步向外走去。我惊愣之间,正想说不合礼仪,却一抬头触及到他那欣喜的目光,然后听着一片叫好之声,非常识时务的闭了嘴。 他将我放入那华丽的花轿之内,用手细细描绘着我的眉眼,忽地一笑,灿若满山花开。他道:“笑儿,我终于又将你找了回来。” 我心上不知为何,忽地一疼。却看他放下轿帘,然后便留轿内一片喜红之色。 我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却不敢去深究。 我一向是得过且过的人,留得一分一秒的幸福,便是一分一秒。我听天命,所以一向以为,自己无法扭转什么干坤。这么几万年,我看过太多想要扭转天命最后却才顺应天命而走的人。一如那为祭司楠少,如果他不去“逆天改命”,其实他所观测到的星轨根本就不会发生。他所爱之人不会死,而那位孤女也不会有如此坎坷的一生。 我在轿内静静发呆,却是什么都不想,一路直到有人把轿帘捲起,夏浅将一段红绸的一端递给我,然后沖我挤眉弄眼的笑道:“请新娘下轿。” 我接过那红绸,弯着腰从轿内出来,却看一朵大红花挂在那红绸之间,而红绸另一端的男子正站在台阶之上,看着我,轻眉浅笑。 我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站到一起,然后抬头一看,却见一道道台阶往上,一直末入云端。蓬莱岛弟子顺排而站,皆是清一色的粉衣长剑,器宇轩昂。那云端之上,一座宫殿巍峨而立,似有很多人站在那里,虽是站得端庄,估计却也是探头向看清我和他二人的。 “这里一共九百九十九道阶梯,乃蓬莱圣地,若心爱之人携手走过这九百九十九道阶梯,此生便可长长久久。” 百里君华对我细细解释,我笑着点头。虽然这是传说,但因他是百里君华,所以我便信这传说。 我们各拉着红绸一端,在那礼乐赞颂之声中慢慢往前。天际传来清钟鸣响,我颇为诧异,却见他浅笑着挑眉:“我蓬莱岛岛主大婚,天庭其会怠慢?自是要鸣天钟祈福的。”。 那钟鸣彻响四海八荒,不可抑制的震到我心底。我和他终于走完那九百九十九道阶梯,停在那宫殿之前,却见那殿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各路神仙,探着脖子想要看我们。柳华轩站在殿前为首之处,苍白着脸慢慢走上前来,将一个精緻的玉盒递到我手中,同我说了句:“恭喜。” 我对他浅浅一笑,将那小盒放入袖中,坦然道:“多谢。” 那瞬间,我看他眼中神色变幻莫测,百里君华眉头一皱,扯了扯红绸一端,就拉着我走了进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柳华轩唤了一声:“笑笑……” 我没应他。 那瞬间,数万年时光从我们之间流过,少年极致的爱和隐忍的恨,忽地就变作了那些华美绚烂的记忆。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在我的人生里。 我知道他送我的是什么。 那便是那日他死死抓住的两个小人偶。如今他送回来了,便是……放开了吧? 我回过头,看着旁边并肩而站的男子,忽地觉得昨夜他说的话是对的。 这就像一个梦境,华美的不真实。 我不由得捏紧了那红绸,他似是感觉我的紧张,回过头来,对我浅浅笑开。墨子夜站在一边,看我两笑得有些感慨悲凉。他忽地开口,清清冷冷的声音,却是彻响了云霄:“吉时到——行礼!” 墨子夜明显是没当过司仪的。 当然,这神界如同百里君华身份这般高贵的人也不多。 所以,他把这句“吉时到——行礼”念的像“时辰到——下葬”,我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仙乐忽地停下来,所有人静穆的看着我们。墨子夜继续保持着那主持葬礼的调子,喊了第一声:“一拜天地。” 第27页 我同百里君华一同转过身,面对宫殿外同时鞠躬。我看他沉稳郑重的模样,有什么在脑中闪过。 似乎很多年前,也有同样的情景。然不等我多想,第二声“二拜父神——”又传了过来。 父神是开创天地万物之人,我们作为自出生便是仙胎的神仙,高堂自然是父神。于是我同百里君 华又转过身,拜向那尊金像。 而后便是最重要的那一拜。墨子夜忽地扬起笑容,然后声音勐的拔高,一扫方才清冷的调子,竟还真有了些激动人心的心情,那声音被他施法,彻响四海八荒:“夫妻对拜——” 百里君华静静看我,脸上满是笑意,神色间竟有了些悲伤之意。他看着我,同我道:“笑儿,真好。” 我心上一颤,竟就愣愣看他在我面前弯下腰去。我正想弯腰,便听到忽地传来一个女声,那声音似是从山下传来,却这般震撼人心,恍如杜鹃啼血,生生撕得人心鲜血淋漓。 她喊:“师父——你怎可如此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出来了出来了…… 第二十五 尘 缘 她喊:“师父——你怎可如此对我!!” 那瞬间,我看到百里君华身形勐的一僵。我也是觉得全身冰冷,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那声音还在继续,似是用尽全力,倾注了那样深切的爱恨:“我为你而生,为你心伤,为你心死,为你跳 九鼎,为你沉睡东海三千年,你怎可如此对我?!!!” 话未说完,我便看百里君华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了那礼堂之间。 所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却觉得似有什么丢失了一般,静静看着那礼堂之外,人山人海。 “笑笑……”柳华轩走到我旁边来,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回神,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道:“没事。” 说着,我便拿着那已经被人抛下的红绸,慢慢走了出去。 然而方才出去,我便看到了那样的景象。 一个血衣少女,手持利剑,站在百里君华面前。 她白衣染血,面上带泪,宛如地狱修罗,披荆斩棘而来。百里君华愣愣看她,神色间满是震惊,而少女则是一双眼爱恨交加,无论是爱或者恨,都是那般极端。 他们俩静静相望,似乎忘记了天地间的一切,我握着那段红绸,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二人。 那少女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容貌,然而却有种更为灵动的凡尘之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我忽地想起百里君华在凡世披着墨冰洁的皮囊为我画的那一盏花灯,那上面灵动的少女。 我知那不是我。 我一直知那不是我。 然而我却不敢相信,亦不敢承认,便一直当作那可能是我忘掉的一段记忆或者曾经。 直到这个少女站到我面前,站到他面前。 百里君华看着她,过了许久,方才不可置信的开口,唤出她的名字:“笑——儿?” 少女眼中忽地流出泪来,合着那从头顶留下的血液,竟仿如血泪一般。她慢慢走到百里君华面前,仿如从血池而来,留下一路血痕。 她走到他面前,静静抱住他,将头埋入他怀中,带着哭腔道:“师父,我等了你三千年。” “跳了九鼎之后,我身遭重创,还好父皇施法,将我躯体埋在那东海深渊,吸取天地灵气,方才慢慢成形。” “三千年啊……师父……我看着那海水流淌在边上,没人同我说话,没人能看到我,我快疯了,然我却一直想你,一直等你……” “师父……你怎可另娶他人?你明明同我说过,你倾国以聘,许我生生世世,你怎可如此言而无信?” 那少女在百里君华怀里,絮絮叨叨说着他们的情意绵绵。百里君华一直僵硬着身子,过了许久, 忽地一把抱住了她。恍如当初同我的相遇,抱得那般紧,似怕她振翅而飞。 我心中仿佛架了一把利刃,来来回回,反反覆覆的在上面割锯,疼得几乎无法唿吸。 然我知我此刻不能哭出来,亦不能撕心裂肺的喊出来。 于是我只能看着他们,暗自捏紧了手掌。 有些东西在心中慢慢浮现上来。 这是怎样一场传奇?歷劫的上神,为爱牺牲的少女,经歷千年岁月,互相寻觅,互相寻找,终于找到了对方。 多年之后,这怕又是一个神话,人人传诵,赞扬着至死不渝的情谊。 而很不巧,我却当了这神话的背景。 他找错了人,给错了情,而我却一心以为,那是为我,那情是为我,那爱是为我,这样一个完美无双的男子,为我出生入死,将心交入了我手中,给予我日后的依靠。 他曾给我这样真实的爱意。 不同于柳华轩的故弄玄虚,他是如此清楚明了让我看到他的心。 所以不同于柳华轩的有所保留,我爱他,爱得这般彻底,这般毫无保留。 我已经不是少年的热血鲁莽,以不是少年的心动怦然。我爱上他,就是那实实在在的爱,能跨越我那苍凉了万年的心境,能绕过我那刻骨铭心的心伤。能生死相交,能将所有託付。 然他的情是真的,却不是我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退了一步,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无法看下去。 然而所有的骄傲支撑着我,让我站立在那里,让我摆出一副平静淡然的姿态,静静看着那相拥的的两人,那绝美的画卷。 男子红袍金冠,身姿飘然;女子白衣染血,恍如那黄泉路上看得妖艷至极的曼珠沙华。他们紧紧相拥,遗忘天地众人。他们的爱跨越了千年时间的琢磨,跨越了所有的爱恨纠葛,终于得到了归属。 而我…… 而我…… 我抚上胸口,只觉得疼到至极,让周边一切变得模煳起来。 我已经听不清楚他们的声音。 我只听到旁边是谁喊了句:“那是魔族妖女,蓬莱岛主三思!” 然后便是百里君华信誓旦旦的声音:“魔族妖女又如何?我百里君华,便就是要护她一生!” 我强撑着自己抬头去看,竟见一片刀光剑影,百里君华护着那少女立于其间,额间一朵堕仙印慢慢显出,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藐视天地的爱意。 我拖着那红绸,慢慢向他走了过去。似乎是我的出现,让一切便得寂静无声。众人让道,我拖着红绸,一路前行,慢慢走到他面前,沖他微微笑开。 我看他脸色一白,眼中又浮现出我熟悉的心疼和温柔的神色来。我强撑着笑容,浅笑着同他道: “君华,这是你我的婚礼。” 他抿了抿唇,静静看着我。似想要说什么,却终是说不出来。 我又继续开口,似是想努力争什么。 其实我一直是不喜欢争的人。 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一直是我修仙的宗旨。 所以柳华轩走,我只求保我性命。 所以他来,我亦不过是微微抗拒,便随便他来。 我以为我没了元丹,亦不会交付真心,所以若他离开,亦带不走我什么。如今我才知道,我错得这般彻底。 于是我竟是忍不住,用尽全力,慢慢开口道:“君华,你同我说过,会陪我一生。你在三生石上,写满了你我的名字。你……” 我看他神色渐渐有些动摇,正准备继续说着,便听旁边少女怯怯唤了声:“师父……” 于是那瞬间,他似忽地想起什么,垂眼看向我,眼里满是歉意道:“笑儿……不,笑笑,对不起。其实我从一开始,找的就是她。我以为你是她,然而……”他那句话说得十分艰难,我却不知怎的,竟就站在那里,强撑着听他说完,他说:“然而,确实我找错人了。对不起,笑笑。” 说罢,我终于知道,我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我在他心中从来未曾有过任何位置,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心疼,其实为的都不是我。我闭上眼,将手捂上胸口,抓紧了那里的衣衫,向后退去。 心中有不甘,有怨恨,有爱,有庆幸,亦有那满腔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恨。 我闭着眼,觉得心上已经疼到快要麻木,只觉得所有一切变得空旷起来,自己似乎坠入了一个深渊,不断下落,下落。 我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只觉有什么从眼中流出来,一流出,便止不住。 “连爱人都能认错,百里岛主果然厉害……” “你既然从来爱的不是我,又怎不开口询问于我?” “既然招惹了我,又怎的能这样伤我?” “莫非以为心不在我身上,我便是没有了心,任你这般百般糟蹋,我都没有知觉?” “你们相爱……你们是传奇,你们这爱恋无坚不摧……那我呢?我呢?” “柳华轩那次,我做了他和君凰的陪衬;这一次,我又要做你们的陪衬么?” 我勐的睁眼,望向浑身面色苍白的他,吼道:“百里君华,你给我滚!自此之后,我叶笑再不认识你此人!” 说罢,我便念了个仙诀,腾云而去。 我见他似想追上来,却被那边上女子一拉,便停在了原地。我觉得心痛不止,眼前渐渐黑了下去,却是被人轻轻揽入怀中,那人同我道:“昔年我对不住你,此后我必将还你。你从不是陪衬,你方才是正主。” 我知他是谁,然而既已经走远了,必然也不会回来了。我将头埋在他胸口,抓进了他的衣袖,喘息着同他道:“把忆尘缘,给我。” 忆尘缘,忆往昔尘缘。柳华轩身上丹药甚多,我知道他必然有这味药。我终还是不信,我怎会不是他的笑儿?他那样熟悉的眼神,那样熟悉的感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我怎的……会不是笑儿? 柳华轩浑身一颤,却终还是嘆息了一声,将一粒丹药放入我口中。我听他絮絮叨叨的念叨什么,依稀只听清几句。 “我一直想来找你……想待君凰回来之后,如果我还活着,便祝她和墨子夜白头偕老来找你。我以为你等得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然而,我还活着,你却已经走了。” “他能为心爱之人堕仙入魔,逆天而行;他能为心爱之人捨生忘死,温柔细緻。然笑笑,若你愿意,我也可以。” 第28页 “你同我再爱一次可好?” “从你转身那片刻,我就想问,再来一次,我不怀那居心,你亦是那般干净透彻,我们再来一次,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我还是没能下狠手虐下去…… 第二十五章 真相 “你同我再爱一次可好?” “从你转身那片刻,我就想问,再来一次,我不怀那居心,你亦是那般干净透彻,我们再来一次,可好?” 我想回答他,想告诉他,然却还是没有开口,昏了过去。 其实我想说,柳华轩,你可记得,我当年曾说过一句:“我不要再爱了。” 虽然我未曾做到,但伤了的,毕竟伤了。 我又做了这样光怪陆离的梦境。 然而这一次,我却是清晰的记得,清晰的感觉着。 那些纷纷扰扰的凡尘过往,那刻骨铭心爱意和怨恨。 梦里的少女,从七岁到二十一岁的时光,一直静静站在那人边上,瞻仰着他,仰望着他。看他怎样从一个从容淡雅的话贵公子,走上那金銮之巅。 原来多年前,我便就已这样,爱得刻骨铭心。 原来多年前,我便就已这样,恨得宁愿忘记一切。 然而那梦境里,却更多了一些东西。 一些凤儿不知道,简兮不知道,百里君华不知道,唯有我和她知道的东西。 那是十一岁的深夜,我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静静看书。突然有个女子走了进来,容颜妖娆艷丽,她沖我忽地一笑,然后我只觉眼前光芒一闪,浑身便是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从那之后,我时常做噩梦。 梦里便是那个容颜妖娆艷丽的女子,沖我嘶喊:“你怎么还不离开?!你怎么还不走?我这么爱他……你若不走,我便杀了你!” 然而我却从来只是死死握住一跟红线,抿唇不语,听她一遍一遍嘶喊,然后在心中一直说着,不能离开,不能走,不能走。 我开始时常不受控制的说话,不受控制的笑,每个深夜,陪着那女子,看着那女子的容貌一点点改变,变得和我越来越像,直到一天深夜,看她终于和我成了一个模样。 她同我道:“我是叶笑。”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 她却仍在轻笑:“不,我就是叶笑。” 我死死抓住那根红线,冷笑看她:“你抢不走我师父的。” 她却摇头:“那本就是我师父,我又何必抢走?” 我从那梦中醒来,只觉冷汗涔涔。旁边的枕巾湿了一片,旁边柳华轩静静看我,脸色竟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察觉身体里有他万年灵力,看着他这幅虚弱的模样,便明了我必定是因为危急至极,他方出此下策。 我轻轻一嘆,同他道:“如今这模样,你且去把我元丹拿回来罢。君凰司主也聚魂得差不多了。” 他沖我笑了笑,神色里全是担心:“我已经叫人去取了,你且在幽冥司歇着吧。” 我点了点头,装作要躺下去休息的模样,柳华轩看我镇定的模样,似是松了神,也就是那瞬间,我勐的出手,将捆仙绳捆到了柳华轩身上。柳华轩本就虚弱,我这一招便让他动弹不得,他有些惊恐的看我,询道:“笑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对他轻笑了一下,将手搭到他手背上,把那万年灵力又缓缓度了回去。柳华轩立刻挣扎起来,奈何我这捆仙绳不同于一般的捆仙绳,乃蓬莱岛圣物,是百里君华所给的聘礼之一,便是我把这万年灵力全还给他,他也是解不开的。 我将那灵力缓缓渡了回去,他面色越发苍白,沖我道:“笑笑,别去做傻事,你先把伤养好,你听我的,你先把伤养好……” “别担心。”我对着他笑,云淡风轻道:“阿轩,我不过是去问他一句话而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的。” “那你养好伤再去。”柳华轩眼里渐渐浮现出哀求的神色:“笑笑,我不能再看一次当年……笑笑,你且等一等……” “等不住了。”我轻轻一嘆,直起身来:“我怕再等等,我便没了那勇气。我怕再等等,他们便成亲了。阿轩,”我弯下腰,唤着那三万年未曾再唤的名字,静静看他美好的容颜,然后在他额前亲亲一吻,对他道:“我们已经错过了。我已放开,你也放手罢。你会有你美好的人生,而我,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将心交给那人了。”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柳华轩在身后唤着我的名字,唤着唤着,竟就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之声。 我忽地想起万年之前,忘川边上那恍如江南烟雨般的男子。清风过来,时间推磨,那沧海桑田的变幻,将那一切爱恨渐渐磨平。 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然而你晚了那么多年来。 若是那万年前,他告诉我。 他同我说:“笑笑,我只是怕我日后可能活着见你。笑笑,你可愿等我。” 那么我想,我不会爱上百里君华,我亦不会放开他。 我在屋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大把灵丹妙药,我把那些药一股脑全部吃了下去,终于觉得身上好了些,于是念了个仙诀,想探知那百里君华的位置。然而却只觉一切如石沉大海,怕是有人在他身边布了结界,我的一切讯息都传不过去。 我笑着唤出那人的名字:“书静,你等着。” ××××××××××××××××××××××××××××××××××××× 魔界宫殿里,所有的地方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少女穿着鲜红的华袍,脸上有了一丝潮红,问向旁边发着呆的百里君华:“师父,你看可好?” 发呆的百里君华被她的声音引来,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女,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语调,甚至是同样的眼神,然而他却总是觉得少了什么。他按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道:“恩,笑儿穿什么都好看。” 少女微微一顿,走到百里君华面前,蹲下身来,将头靠在他的腿上,慢慢开口道:“师父,叶笑是我在人间的名字,师父要记得,我的本名是书静,魔族公主,书静。” 说罢,她抬起头来,静静看着百里君华,笑道:“师父,你唤我一声,静儿。” 百里君华不说话,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忽地想起那白衣女子。 她一向是一副懒洋洋不正经的姿态,常摆着一副淡然沉静的模样。捂着千万年的伤痛,却还能同他醉酒笑歌着说:“无论海誓山盟,无论深仇大恨,几千几万年流过去,便也就淡了,便也就忘了。” 似是无论怎样的仇苦,她都可以挺下来,多年之后,云淡风轻的放开。 她虽沉迷于那人世浮华,却从来不真的进入那幻世之间。她一向是把一切当作耍玩,高高在上的看着所有人起起伏伏。 爱便大胆去爱,被人背叛,被人利用,她却也只是捂着自己的伤痛,然后慢慢等着放开。 她总是能放开。 然而,是否多年之后,她却也可以宛如路人一般对他云淡风轻一笑,然后唤他一声:“百里岛主。”? 念及此处,他竟觉得心上被什么狠狠碾过一般的疼。 然而面前静静看着他的少女,却是他不能放开的心结。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甚至于不怕魂飞魄散,为他跳了九鼎。他欠了她一世,又怎么能放开? 而且他爱的是她,本就是她。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百里君华轻轻一嘆,唤出声来:“静儿。” 书静眯眼笑开,紧紧抱住他,轻嘆了一声:“师父……我们……终于再在一起了。” 我来到魔族地界的时候,对方似乎早已料到我要来,竟是层层把守得严严实实。我倒也没多说,径直把剑从手心抽出来,正预备动手做之时,忽见漫天华光大作,一只巨大的凤凰从头顶唿啸而过,烈焰焚烧,瞬间让魔军一阵大乱。 我正在惊愣之间,随即看到一条水龙又至,而后狂风大作,天雷不停落下。我张了张口,便觉肩上一重,却见一个红衣女子吊着一根杂糙,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不耐烦道:“你怎的现在才来?我们等你许久了。” “你们……”我有些惊异不定,木子悠横剑一扫,转头同我道:“叶笑上神,我家主子刚可是听了你大婚上的事儿,就直接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好久没打架了,这次练练手。”一旁的简兮手中迅速画着符咒,接二连三又是几条水龙破天而出。大猫忽地推了我一把,同我道:“我们开路,你去吧。” 说完,只见他手中华光一闪,便拿起一个旗子纵身一跃至空中,纹着奇异纹路的黄旗一动,便觉四面八方地面微微震了起来,凤儿把口中的糙一吐,一把把我扔向空中,然后摇身一变,只见忽地一阵华光铺天盖地绽开,随即我便落在一堆羽毛中间,一声凤鸣沖天而响,华丽绚烂,不可一世。 我迅速调整好姿势,爬在那凤凰身上,感觉风从我耳边唿唿吹过,凤儿一扫平日无赖耍魂的模样,用少有的郑重之声,高声道:“天帝有令,魔族诱我蓬莱岛上神入魔,侵我神界神土,抢我幽冥司上神夫婿,特令凤族首领,天地正统“凤音”,天君简兮,司命官绾清幽,仙君大猫,令天兵十万,夺我蓬莱岛岛主回归神位!” 那声音传得极远,我只觉得心中一片热血沸腾。凤儿一路过境,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皆被她所吐出的三味真火烧了个一干二净。身后那十万天兵与魔君厮杀之声还在继续,而后越来越远。 不知是飞了多久,我终于看到魔族的宫殿,竟是张灯结彩,好似要庆祝什么。 我觉得眼睛有些疼,凤儿同我解释道:“这是他们要成婚了。笑笑你去,告诉他那是个骗子,你必定能将百里君华带回来。” 听她这话,我不由得一嘆。 “凤儿,她不是骗子。” “怎么可能?!”凤儿声音中满是震惊:“笑笑,那叶笑本就是你歷劫之身!” “凤儿,你可知道寄魂之术?你可知,那身体里,是一体两魂?他没认错,我是当年的叶笑,书静也是当年的叶笑。” 第29页 “你……” 凤儿还想说什么,然而我却没给她机会,直接一个纵身,从她身上翻身而下,风声在我耳边唿啸,恍如当年我跳入九鼎之时。我沖她挥手道:“去罢!凤儿,看我神界大好儿郎如何建功立业,破那魔界江山!” 说罢,我翻身一跃,轻盈的落到地上,城门的守卫立刻朝我扑了上来,我手中长剑一挥,剑光绽放,瞬间在地上留下一道长痕。 凤儿虽是凤凰的模样,我却仍旧看到她凤眼一挑,随即同我道:“好,今日破城之功,便留给你。” 说罢,她就飞了回去。我长剑一指,看着面前的魔兵们道:“让路。” 那瞬间,我忽然有种感觉。 原来我不是来抢夫的,我是来耍帅的。 第二十六章 心 酸 中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 我终于可以开新坑了 大家等番外吧= = 这样好啊,不用选男主了啊(锅底飞上来) …… 好,我是妻奴,老婆估计是不准的。没办法…… 所以,只好写下面的第四卷,loli养成卷了- - 爱看悲剧的到此为止就不用看下去了。 下面文风估计就要改了。 其实这部百里我是用写短篇的方法写长篇的 下面的第四卷估计文风要改了= = 说实话,养成什么的,最讨厌了…… 当然,对方没有给我沉思我是来干嘛的这个问题,他们直接扑了上来,力图以人多欺压我。我看着他们,挑了挑眉道:“你们要人多欺负人少?” 对方直接以行动回答了我,为首的人直接说了句:“上!” 然后只见刀光剑影,我捂额轻嘆,横剑一扫,直接就横噼了方圆十米内的魔兵,然后纵身一跃,就直接沖向了他们的大殿。 活了这么几万年,魔界的宫殿都没来过,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说是正大光明的,还是偷偷摸摸的,总之我来的次数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 虽然我一向偷懒贪睡,但不管怎么着也活了这么久,也修练了这么久,四海八荒内也都还要尊我一声“上神”,所以我虽不才,但也绝不是卖大白菜的。 众人都知神界麻烦事最多的就是幽冥司,什么妖怪厉鬼全是幽冥司管理,所以磨练的多,战斗力便也就强,于是凤儿便也就放心大胆的留在我在这里,总之一时半会儿,死不掉。 我还没冲到大殿,便听到某个殿内传来熟悉的歌声。清朗间带了丝暗哑,唱着柔柔的曲调。 我立刻便知那是谁,撑着栏杆翻身一跃,直接带着追兵从窗子跃入了那殿中。 那是极其温馨的画面。 少女躺在卧榻上,头靠在他的腿上,长长的秀髮垂下来,男子手中握着梳子,细緻的替她梳着头髮。 那男子容貌俊雅,这般绝世无双。两人相依相偎的画面,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如果我不曾来,如果我不曾带着利剑沖入,带着追兵进来,那么这幅画卷必然是要继续下去的。 然而我来了。 于是我便看到百里君华的脸色忽地一变,愣愣看着我,目光几动,却总是未曾言语。我先是回剑 以暴力解决了一批追兵,而后便趁着空闲对着你一坐一卧的两人扬着无耻的笑容打了声招唿道:“啊哈,两位好。” 闭目养神的书静终于张开眼来看我,她依旧靠在百里君华腿上,懒洋洋对着我身后人挥了挥手道:“吵死了,给我住手。” “这……” 魔兵有些迟疑的看她,书静冷眼一瞪,竟无形中有了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道:“本宫让你们住手!” “本宫”这样的词都搬出来了,魔兵们自是立刻退到了一旁。我转头对书静似是恭敬的做了个辑,调笑道:“书静公主,多年不见,你可好啊?” “没你好。” 书静浅笑,我却依稀觉得她在咬牙切齿:“我在东海被禁了三千年,而叶笑上神却活得潇洒妄为,好不快活。” 听她在百里君华面前提当年的事提得如此坦然,我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百里君华道:“你都知道了?” 百里君华静静看我,却是点了点头。 我看着眼前的人,同样的眉目,同样的脸,跃过千年时光,他却未曾改变分毫,一如那个雨夜,对我伸手的少年。 虽然已经过了三千年,我却依旧记得。 那时候,我还是凡人,彼时方才七岁。我眼睁睁看官兵冲进来,然后那个名为楠少的男子带着许多人同我的族人斗法,接着便是一路血色蔓延,我被父亲抱在怀里,一直跑,一直跑。 那不知是跑了多久。 直到最后,他忽地倒了下来,我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耳边是族人的尖叫,还有父亲一声一声:“笑儿,快跑,快跑。” 我全身颤抖着从父亲的尸体下爬出来,这才看到父亲背上,竟是伤痕累累,腐烂成了一片。幼时的我虽然还小,但已经识得一些法术,我只看到大大小小的法术叠加在上面,不由得跪在一旁吐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我想我必然是要死了。那瞬间,惶恐和绝望叠加起来,笼罩了我的周身。 其实我不怕死。 然而,我却不能死。若我死了,谁来报仇?谁来报着兰陵叶家的血海深仇? 于是我丢下父亲的尸体,朝着那林子奔跑起来。 那天是雨夜,细雨密密麻麻,不久就湿了我的周身,于是那雨夜之间,我看到那少年,白衣华冠,撑伞而来。他站在我面前,沖我轻轻一嘆,蹲下身,拿着那双绝美无双的眼看我,询问我道:“你可愿随我走?” 风光齐月,宛若天人。 于是幼年的我,不顾一切抱住了他,嘶哑着声音道:“带我走。” 想起昔年的过往,不由得带了那些缠绵入骨的爱恨。 我静静看着眼前的人,问了他一句:“那么,你爱的是我,还是书静?” 其实我知道我不该问这句话。 我此刻该做的,应该是立刻离开,回到那城门之处,等着我十万天军杀来,然后首先破城,指不定还可捞个官职噹噹。接着就继续同凤儿们过那没心没肺的日子,时间长点,便可以忘了他。 应该是这样。 这样的话,至少多年之后,他记得的,便是那个潇洒的叶笑上神,不曾那样卑微的爱他,不曾那样抛下一切骄傲,竟让自己如同物品一般,任他挑选的问他那一句:“你爱的是我,还是书 静?” 然而这一切容不得我选择。 三千年前,我以凡人之躯爱上了他; 三千年后,我又以上神之身爱上了他。 他便是我这命中的劫数,我躲不开,逃不了。我以这三千年的爱恨,去问了他这一句 。 我静静看他,只等他回话。 他没有开口,我看到书静暗自拉了他的手,同他道:“师父,你不能离开我。我只有你了,若你离开……”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然我和百里君华却都是明白的。我看到百里君华有了痛苦之色。他静静看着书静的眼睛,似在回忆什么,然后过了许久,他转过头,同我道:“笑笑,我不能负她。” 那瞬间,我忽然觉得耳边有什么轻响,碎裂开来。 我扬起嘴角,看着眼前同我一样的面孔,对书静笑道:“书静,他爱的是你,那么属于我的,你便还我吧。” 说罢,我长剑直去,指向她那张同我一样的面孔。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也就是那电光火石之间,我听百里君华大唤了声:“不可!” 然后便觉有什么贯穿了我的胸口,我的剑亦没有停下,顺着那剑刃就直直上前而去,瞬间割上了书静的脸,顺着她的轮廓化了一圈。 面皮从她脸上飘落,她立刻放下已经贯穿了我胸口的剑,捂着脸尖叫着蹲下。 百里君华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颤声道:“笑儿……” 他的手在抖。 于是那颤抖的感觉便顺着他的剑,一路传到了被他贯穿的心底。 他大概忘了,那书静本就是魔界公主,哪里需要他帮忙? 他大概忘了,我那元丹早已没了,这心脏之处,便是我的死穴。 那样一仙一魔两把剑同时贯穿心底,我倒的确是光荣了。 我看着百里君华微笑,同他道:“莫不是我伤了你心爱的女子,所以你觉得一剑贯穿我心还不够,要在这心上多捅几刀,你方才觉得甘心?” 说这话时,我已经开始看不清他的面貌。很多画面在我脑中一一闪过,仿佛走马灯一般,印照着我的一生。 药君说得对,我幽冥司地煞,开不出桃花。 然而可笑我,我怎的就这么,信了一次又一次呢? 我觉得有什么从我眼中流出,肆无忌惮。 书静似乎终于清醒,尖叫着向我冲来。我无力还击,便只能拼尽全力,一把抓住了百里君华的袖子。 我张了张口,却终只到:“师父……你昔年救我凡人之躯一命,今日我以仙身还你,倒也算值得了。” 说罢,我只觉得全身有什么散开了去。旁边人颤着身子,不可置信的问:“笑儿?” 我用尽全力说着话,然我却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 “师父,我的确不如她……我忘了你三千年,然我如今终于记起来了。她一直记得你,我果真不如她……” 什么从脑中滑过,我一一想了起来。 那个雨夜,踏雨而来的少年,风光齐月,宛如天人; 那兰陵山上满山花开,他同我如此信誓旦旦的说,他愿倾国以聘,迎我回家; 那花灯时节,他提着那一盏绘着我容颜的花灯问我:“笑儿,你可喜欢这一盏?”; 那姻缘树下,他耐心的写着我与他的名字; 那三生石旁,他牵了我的手,问我:“笑儿,嫁给我,可好?” …… 我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他本是这样绝世无双的男子,怎的又轮得到我来得到他的爱恋? 我终于感觉视线逐渐清明起来,却听见有人惊声唿唤:“笑笑!” 我回过头来,看见那面色惨白的柳华轩。 我又想起来,那年少时的美好。 第30页 他们都给过我美好的梦境,都给过我绚烂的美梦。 我视线一片清明,我看见天上那华丽得不可一世的凤凰,看见游刃有余召唤着水龙的简兮,看见仗剑破阵的木子悠,看见祭旗召妖的大猫…… 然后我回过头,终于再看到他。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我,我这才发现,我已经浮了起来,身体亦是已经接近透明。 他那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泪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绝望。我微微一笑,看到他旁边亦是一脸惊异的书静。 我忽地觉得有些不甘。 然我又能做什么? 于是我便只能做那唯一能做的事,我浅笑着问他:“师父,亲手杀了我,你可开心?” 说完,我便觉得身体慢慢碎裂开来。我看到他勐的扑上来,大吼了一声:“不!!” 然而他的手却直接穿透我的身体,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碎成碎片,散在他周遭。 最后一瞬间,最后那一瞬间,我其实是想说。 师父,其实我做过那么多美好的梦境。 我想和你有很多很多孩子,和你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凡人的我未能如愿。 然而仙人的我,亦未能如愿。 耳边是那男子的歌声,悠悠传来,直抵心扉: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 我终于可以开新坑了 大家等番外吧= = 这样好啊,不用选男主了啊(锅底飞上来) …… 好,我是妻奴,老婆估计是不准的。没办法…… 所以,只好写下面的第四卷,loli养成卷了- - 爱看悲剧的到此为止就不用看下去了。 下面文风估计就要改了。 其实这部百里我是用写短篇的方法写长篇的 下面的第四卷估计文风要改了= = 说实话,养成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一章 我是叶笑 长恆山是个很美的地方。 阿轩告诉我,这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就是长恆山,哪怕是天宫都不能比拟,而那传说中的蓬莱,更不能比拟。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咬牙切齿,带着一脸阴险的笑容,却还要假装和蔼的和我说:“笑笑,你要记住啊,这世界上最讨厌的地方就是蓬莱岛,最讨厌的人就是蓬莱岛的人,而最不能接触的,就是那个蓬莱岛的岛主。” “你和他有仇?” 看着阿轩那幼稚的样子,我十分费解,一颗一颗吃着盘子里拨好的荔枝,漫不经心的问。阿轩神色几转,那些神色太复杂,让我更为费解,但不等我开口,他又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道:“笑笑今天想去哪里玩啊?我带你去。” 默默,出来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我果然是太无礼了。 是的,如大家所知,我乃在东极之地,长恆山上的长恆山小霸王,叶笑。 从我出生开始,我就在长恆山,身边是阿轩。 阿轩的全名叫柳华轩,但他从来不让我这么叫他,他总是和我说:“笑笑,你要叫我阿轩,叫阿轩才有糖吃。” 然后幼小的我,为了糖就屈服了。 但我总是觉得,他作为我的长辈,我不应该这么叫他。于是我思索了很久,我到底该叫他什么。 这个问题缠绕了我三十年,直到有一天,我坐在长恆山台阶上看着一对猴子跑过,勐然听到后面的小猴子喊“爹”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应该叫阿轩叫爹。 于是那天晚上,阿轩回家来的时候,我就坐在饭桌边上,拿着不算大的眼睛盯熘熘的看着他,恭敬有礼的脆生生叫了一声:“爹。” 那瞬间,阿轩脸上的神色五彩斑斓,迅速完成了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的过程。 过了许久,他黑着脸问我:“谁教你这么喊的?” 我敲着碗,笑意吟吟的看他道:“爹,我聪明吧?我自己想的哦。” “笑笑,”听我的话,阿轩脸上有了苦恼的色彩,他把我抱起来,放到膝盖上坐着,我环住他脖子,看到他皱着眉头的神情,有些忐忑的问:“我这么叫不对么?” “你不能这么叫我的。”阿轩轻轻一嘆:“我不是你爹。” “啊?”这下换我苦恼了:“你不是我爹,那你是谁?” “我……”阿轩脸上有了为难的神色,他静静看我,我依稀可以感觉到,他其实不太开心。那种感觉比我不能吃荔枝的还要不开心。 我觉得,出于孝道,我不能放任他难过。 “阿轩不要难过。”于是我抱着他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背道:“阿轩不要难过哦,阿轩难过笑笑就不吃饭了。” “呵……”听我这话,他立刻就笑了起来,伸手颳了我的鼻子一下,同我道:“调皮,你会不吃饭,我相信你才有鬼。”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流光溢彩,像那华美的珍珠,十分好看。我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划过他的眼睛,他被我这动作做得一愣,我看着他道:“阿轩你的眼睛很好看哦。” “是么……”听见我的话,他似是回过神来,嘆息了一声道:“若你喜欢,便是挖了给你又如何?” 他这话太血腥,吓得我一激灵,浑身抖了一下。 他便问道:“你怎的了?” “阿轩,你吓到我了。” 我诚实回答:“这话好血腥。把你眼睛挖下来……虽然我是长恆山小霸王,但不是杀人狂啊。” “我开玩笑罢了。”他苦涩笑开,拉着我道:“好了,吃饭吧。以后就叫我阿轩,不要想其他叫法了。再想就断了你的荔枝。” 于是乎,在他的威胁下,我就一直叫他阿轩叫到现在。 今年我刚好满一百七十岁,我是天生的仙身,所以成长的时间要比凡人慢很多,于是一百七十岁的我,却还是凡人七岁的样子,因为吃得太多,胖胖的一小个,眼睛不大,但是非常有神。 今天是我一百七十岁生辰,早上我起得很早,爬到阿轩床上去要礼物。阿轩还在睡觉,被我吵醒,他就直接一把拉到他被子里,威胁我道:“笑笑,要么和我睡觉,要么就把你扔到池塘里餵鱼。” “不要,鱼吃不掉我。” 我早就知道鱼根本不能吃人的,于是我非常奋力的反抗:“给我礼物,给我礼物,不然我拆了你的屋子!” “我头很痛啊……我要睡觉……”阿轩捂着头:“小祖宗,你让我多睡睡好么?” “不行,我要礼物。我过生日了,我要礼物。” “小祖宗。”阿轩颤抖着手,指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现在才三更啊……你的礼物我早准备好 了,等早上再送好么?你先睡觉好不好?” “不行。”漆黑的房间里,我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仿如恶狼一般,兴奋的看着阿轩:“阿轩,我很兴奋,我……我……我睡不着!” “知道我为毛睡不着吗?”我握紧了拳头,一脸兴奋道:“今天,今天墨子夜会来吧?!” “砰!”一声巨响,我看到柳华轩勐地跳起来,然后直接撞上了床头柱。 他那床头柱是纯金的,他就这么结结实实撞上去,床头柱纹丝未动,他却也神采奕奕,一脸震惊的指着我道:“墨子夜来你这么兴奋干嘛?!” 墨子夜来我这么兴奋干嘛? 听他的话,我羞涩的笑了起来,故作扭捏拉扯着衣服道:“阿轩……人家喜欢他嘛……要人家说出来,羞死了!” 我看到阿轩的脸色在夜色里变得很是难看,他一把抓住我的肩,同我十分诚恳道:“笑笑,墨子夜也是个坏人,特别坏。他会杀人,还会吼你,还会拿规矩为难你,还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打击你。而且你不知道,其实他很穷,特穷。住的地方都穷得不得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喜欢他。” “他比蓬莱岛的岛主还要穷?”他用的形容是在太熟悉,我不由得歪着头问了一句。阿轩考虑了片刻,同我道:“差不多吧。” “他比蓬莱岛的岛主还要凶?” “嗯……还是差不多。” “那他比蓬莱岛到的岛主还要坏?” “恩……这倒没有。”他想了片刻。于是我知道了,看来蓬莱岛岛主果然是他第一大仇人啊。 “可是……”我不肯妥协。“我就是喜欢他啊。” 我的话让他苦笑了一下,他静静看了我许久,方才轻轻一嘆,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他长得好看啊。” 我脱口而出:“我从来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咧。” “好……看么?”听我的话,阿轩的脸色有些哭笑不得,又带了些失落。他静静把我揽到怀里,却不再说话,我依稀听到他小声道:“若说好看,天下又有谁比得那人去……” “唉?谁很好看?”我听他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致。 阿轩苦笑了一下,问我道:“笑笑,那阿轩好看吗?” “好看啊。”我诚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阿轩呢?” “因为……”我想了想,思虑着要不要把那个答案说出口。阿轩静静看我,追问了句:“因为什么?” “一定要说吗?” 我有些忐忑。阿轩却十分坚定:“一定要说。” “不打我哦?” “不打你。”他给我承诺。 我绞着手指头,深吸了口气,终于道:“因为,你是我爹啦!” 砰!他再一次撞上了床头柱。 然而我却不怕死的抓住了他的衣角,一脸‘我很理解’的模样,将我那多年的猜测说出口来:“爹,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不能开口的苦衷,所以让我不能和你坦承公开关系。作为一个私生女,其实我很自觉,只要你把我餵饱餵好,让我继续做这个长恆山小霸王,我也不会介意名分这种问题的!” 第31页 作者有话要说:这标题够不够惊悚…… 默默,话说刚建了个群,叫“最穷的国家” 还有,看见大家好欢腾,忍不住建了个群:110369475 虽然人还很少……但是……默默,如果可以,请大家和我一起从最穷的国家走成一个大世界。 欢迎大家来gd我啊…… 第二章 我是流氓 然而我却不怕死的抓住了他的衣角,一脸‘我很理解’的模样,将我那多年的猜测说出口来:“爹,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不能开口的苦衷,所以让我不能和你坦承公开关系。作为一个私生女,其实我很自觉,只要你把我餵饱餵好,让我继续做这个长恆山小霸王,我也不会介意名分这种问题的!” 听我的话,阿轩沉默了一阵,过了片刻,他勐地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大吼道:“谁告诉你的啊啊啊啊?!!!” “切……” 听着他的话,我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鄙视道:“还需要别人告诉么?我早猜到了。” “听着,笑笑。”听我的话,他把我的脸扳过来,正对着他,十分严肃道:“笑笑,我不是你爹,我不是你兄弟,我不是你前辈。” “那你是谁?”我抬眼反问。 阿轩沉默了片刻,郑重道:“我是你男人。” 噗—— 我直接从床上翻了下去。 我被阿轩那句“我是你男人”震撼了足足三个时辰。阿轩似乎对这个定位十分满意,他也不睡 了,这三个时辰,他就一直守着我,解释这个“男人”的定义。 “我照顾你,关爱你,疼你,那么你也就要尝试着来爱我。” “我难道不爱你吗?” “不是这种爱。” “那是什么爱?” “就是说,你要想嫁给我。你要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明白吧?男人,你的夫君,你的结婚对象, 你以后孩子的老爹……” 噗—— 他成功的再一次把我从床上吓了滚了下去。 “阿轩……”我从床底下爬上来:“我不想要孩子……” “也是。”他看着我,默默嘆息,眼底里有了些柔光:“你还是个孩子呢。” “只不过——”把我抱到床上,他轻笑起来:“若你能一世不知爱恨,就这样陪在我身边也好。” “只要陪在你身边?”我有些惊讶的挑眉,他眯起眼来,点了点头:“嗯,只要陪在我身边。” 我高兴的伸手去抱他,欢唿道:“吶,阿轩只要比所有人都对我好,我就不离开。” “是么……”听这话,他愣了愣,随后慢慢笑开来:“那我就比所有人都对你要好。” 我不说话。 我觉得有什么从心里娟娟流过,温暖的,悲哀的。 我静静抱着他,他伸出一只手来,将我环在怀里。我和他就像树和藤蔓,紧紧纠缠,生死不离。 我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不知道多久以后,阿轩把我叫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套淡紫色的新裙子,同我道:“今日是你的生日,该穿新衣服了。” 我赖着他帮我换上,然后替我梳头。我一向是不会做这些的,都是他或者侍女帮我做,一百七十年过去,他已经从一开始的生涩做得很是熟练。我静静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俊美的男子手指翻飞,给我挽出一个漂亮的髮髻来。我有些无聊,便拽了拽他的衣角道:“阿轩,我看到笛子姐姐每天早上都会画眉毛,我也要画。” “你也要画?”阿轩惊讶的叫起来,指着我的小脸道:“笑笑,若你画上眉毛,人家会以为你有 两个眼睛的。” “不会吧……”我有些不满,看着镜子里的人,十分之郁闷。 我的眼睛有点小,但是,也不至于小道这种程度吧…… 看着我的动作,阿轩眼里笑得满是柔意,他拍了拍我的背道:“好了,笑笑乖,我以后替笑笑画,今天先去见见客人吧。” “唉?他们已经来了吗?”我从凳子上跳下来,不等阿轩回答,就往外冲去。 他们便是经常来陪我玩的叔叔阿姨,有凤儿,简兮,大猫,木子悠,绾清幽,君凰……当然,还有墨子夜。 我叫他们叔叔阿姨,但是他们都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他们的。他们都像阿轩一样,让我叫他们名字,每一次我只要脆生生叫上一句“阿姨”或者“叔叔”,他们都会暴跳如雷的跳起来说:“拜託不要把我们叫得这么老好不好……” 好吧,其实我是故意的。每次看他们发火的样子,我心里都很慡。 我风风火火的冲到大堂,然后在笑意盈盈的一干人中,准确无误的飞扑进了那玄色华衣的男子怀抱中,撒着娇在他胸膛前拱头,糯糯唤着他:“子夜……” 我看到他和众人面皮一抽,然后清楚的看到绾清幽和木子悠动作一致的捂上了眼睛,接着简兮也十分夸张的扶住一旁的桌子,用手蒙住脸,十分无力的唤了声:“天吶……” 其他人也纷纷做了些表示自己无力的动作,只有我面前这人,在抽过脸皮之后,对我扬起了笑容,掐上我的脸道:“你果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比较省心。” 我不大懂他的意思,但我想他是在夸我。于是我胆子更大了一些,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道:“子夜的皮肤又好了哦。” 恩,手感很好啊…… “是么?”墨子夜挑起眼来,眼里似乎有了笑意。而我则清楚地听到有拳头捏紧的声音。 嗯…… 其实我不怕。 于是我又天真无邪的看着墨子夜,然后飞快的亲了他脸颊一下,就在那片刻,我终于听到“砰” 的一声巨响,接着一个女子的手一把抓住我的领子,然后把我拽起来,直接呈抛物线扔向了刚刚走进屋子里的阿轩。 阿轩被这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把我接住,然后皱眉望向把我扔过来的黑衣女子道:“君凰,你知不知道这样干很危险,要是摔倒她怎么办?” “拜託!!”君凰指着我,一脸不可思议跳脚道:“柳华轩,你看看她干什么了?!!你这活脱脱教了一女流氓出来啊!这么小就会吃人豆腐,长大还了得?” “嗯?真的?” 阿轩环视了四周一眼,结果大家都蒙上了脸。于是他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含笑问我道:“笑笑,真的?你真的吃天帝豆腐了?” “没有……啊……”我话还没说完,我就觉得屁股上被人使劲捏了一把,不由得泪眼汪汪看着眼前一副无辜模样的人。对方还睁着大眼问我道:“唉?怎么了?” “阿轩……”我知道他肯定是不相信我(你也要可以相信啊……),于是只好含泪道:“什么叫吃豆腐啊……人家喜欢吃豆腐脑啊。” “哦,豆腐啊……”阿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同我道:“笑笑啊,我和你说,有个人啊,被人家救了一命,结果还要‘扔’她的救命恩人,你说这种人坏不坏啊?” “啊?”阿轩的思维果然跳跃很快,突然就跳到这种问题上。但我还是很诚恳地点头,回答道:“好坏啊……” “啊……华轩,”旁边的君凰忽然笑了起来,一副谄媚的样子打断我和阿轩的话,同阿轩道: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扔了,把笑笑拿过来,再给夜夜抱抱……” “不用了!”在我张开双手正要扑向一旁坐着的墨子夜的时候,阿轩忽地加大了手劲把我按在怀里,任我泪眼汪汪看着眼前的梦中情人十分残忍的拒绝了君凰的提议。 君凰的脸色立刻变得大好,跑到墨子夜旁边坐着,牵起了墨子夜的小嫩手,然后在我面前道:“夜夜,你看我又保护你了哦……” 夜夜你个头! 夜夜你个娘亲! 夜夜你个祖宗十八代! 我在阿轩怀里咬牙,撕扯着阿轩的衣服,含恨看着那里的墨子夜和君凰。阿轩不满的强行要扳过我的头,我却和他努力抗争,他终于忍无可忍,低头和我说了句:“我断了你的荔枝!” 我立刻回头,含情脉脉看着阿轩,于是阿轩笑了,他将我带到另一个院落,招唿凤儿们一行人过来后,将我放到地上,同我道:“小寿星,去玩吧。” 说完,他就转身,向着墨子夜和君凰院落方向走了过去。然后旁边的一干人等立刻围了过来。 说是去玩,但我觉得其实是我被人玩。 我被他们一群人围在中间,然后所有人蹲下身子来,兴致勃勃得像观看国宝一样看着我。 于是我怒瞪他们,想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然而他们却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凤儿忽地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我的脸颊道:“果然是肥肥的哦……” “笑笑小时候好可爱啊……”简兮忽地摸了我的头一下。 “恩……小时候的胸就已经这么平了啊……”大猫忽地按上了我的胸膛。 “原来笑笑七岁时候就是这样子啊……”木子悠在一旁感嘆。 “还是小时候比较规矩啊……长大后怎么就成那德行了呢……”绾清幽抚摸着我的头感慨。 …… 我终于忍无可忍,将比我还长的剑从我手中幻化出来,一剑噼向凤儿,怒吼了句:“有完没完 啊!!” 那一剑噼开了足足一百米的地,所有人愣了一秒,凤儿喃喃出声道:“我还以为小了就没战斗力了,原来还是这么强啊……” “呃……哈哈,打马吊去了,大家打马吊打马吊了啊。”简兮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喊着跑了开去,我冷眼瞪回去,扬起剑来,于是大伙立刻就喊着打马吊跑开了。 我终于觉得清静了一些,就打算回去找我的墨子夜美人。 走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三个人的交谈之声。 第32页 第三章 他叫君华 我终于觉得清静了一些,就打算回去找我的墨子夜美人。 走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三个人的交谈之声。 “你这些年,身体还好吧?”先是君凰略显担忧的询问之声。接着就传来阿轩咳嗽的声音,是我 平时都感觉不到的虚弱。 “咳咳……还好。咳……恢復得还行……咳咳” “我……唉,是我对不住你们。”君凰声音里满是愧疚,旁边的墨子夜轻轻一嘆,又道:“其实都是我的错,”说着,他转头问向坐着的阿轩道:“吃了药还没好些么?” 阿轩不答他的话,就断断续续咳嗽着。过了许久,他方才是渐渐停息了下来,慢慢舒了口气道: “多谢你们来送药了。” “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如此。”君凰慢慢开口:“若非你早先就花了五万年修为来救我,这次花七万年修为去救笑笑,也不会到如今这种伤入肺腑的地步的。” “但若不是你,我又怎的又如今?”阿轩苦笑着开口,轻声道:“当年你是为了让我復生而死,我救你本就是理所应当。且你我一同长大,怎么的我也要念着这情分,我们之间何谈谁对不起谁?” “罢了,其实是我对不起你们众人。”说到这里,墨子夜嘆息着接了阿轩的话:“你如今只剩下三万年的修为了,且肺腑皆受了重创,日后不要过于操劳,好好养病吧,至于其他……我们会帮你遮掩。” “他还在找她么?”听墨子夜的话,阿轩垂下眼帘,眼里全是苦意:“一百七十年了,他怎的还不信当初他已经把她杀了?” “唉……他早已经疯了,无论真假,他都不会信她已经死了的。”君凰捧起茶杯,脸上满是不忍道:“我还记得五万年前见他的时候,还是那般风光齐月的一个人物,今日竟落到如此境地……如今他什么都不管,疯疯癫癫的,就知道八荒四海的找人……”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给他。”阿轩打断了君凰的话,视线直直飘向窗外:“君凰……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这么守着她,她永远都不要想起来,就和我这样过一辈子好了……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耻也罢,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那种感觉。” “我眼睁睁看着她穿上嫁衣嫁给别人,我眼睁睁看着她坐在台阶上等别人,我眼睁睁看着她为别人哭为别人痛别人强颜欢笑,而且,我居然眼睁睁……眼睁睁看她在我面前灰飞烟灭……” 说到这里,好像是不能忍受一般,阿轩抓上自己胸前的衣襟,眼里全是激动的神色:“我想杀了他……那一刻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可他居然比我先动手,居然先动手毁了魔界,杀了那个女人,然后疯疯癫癫的跑了!哈……他从来都是这样,第一次,要等她死了之后,他才去噼那九鼎;第二次,也要等她死了之后,他才去灭魔族。每一次都这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可是却都是这么后知后觉。” “让给他?哈……”阿轩抬起眼来,看着面前惊讶的君凰,咬牙道:“除非我死。” “唉……”听他的话,君凰嘆息出声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声道:“数万年未见,你变得竟 是如此之多。” “我一直以为,你游戏人间,对我那次,怕已经就是到了极致。却不想,原来你竟能执念到这样的地步。” “我亦不知是好是坏……昔年你对我说,只要对方能过的安好,你的爱情便可放手,然而如今……” “她和我在一起不好么?”听君凰的话,阿轩微笑起来:“我会疼她,宠她,护她,比任何人都爱她,成为全天下对他最好的人……” “她会在我的庇护下,快快乐乐的成长,没有谁敢欺负她,也没有谁能伤害她,不好么?” 阿轩扬着嘴角问面前的君凰:“不好么?” 恩……很好。 我暗自回答,然后转过身去,不再偷听他们乏味的谈话。 他们谈论的是谁呢? 莫非……是我娘? 他们谈论的是谁呢? 莫非……是我娘? 这个认知让我唏嘘了一阵,但不久就被我推翻了去。毕竟如果那是我娘,阿轩对我说的话岂不是想乱伦?使不得啊使不得,我听说那诛仙台好多年没跳神仙了,我可不想让我的梦中情人墨子夜对我痛下杀手。 偷听墙角是不道德的行为,我自是知道,于是我十分担心阿轩会发现,又不想去参观简兮们打马吊,于是干脆往山下走,走了很久很久,确定离他们远远的之后,这才坐下来。 我很少离开长恆山,因为阿轩说,世界很可怕,我这么可爱,会被长恆山外面的坏人给吃掉。而我很爱惜自己,而且在长恆山上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就很听阿轩的话,从来不踏出长恆山一步。 饶是这样,我还是遇到了坏人。 我那时候也就坐在青石台阶上,撑着头等着阿轩发现我不见后来找我。等了没多久,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这个地方居然和那里一模一样……他怕是就住在这个地方了吧?” “你看……同样的青石台阶,我到现在还记得呢,那时候你那么着急的出现在我面前,月光落下来,照在你身上,泛着淡淡的华光。于是我想……便是死了,也值得了。笑儿……”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朗朗,宛如一泓春水,忽地在我心上吹开。 我不由得抬起头,于是就看到,面前有那么一人,白衣如雪,黑髮如绸。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容貌,只觉得那白衣招摇,裹着宛如修竹的身子,竟是说不出的熟捻。 我张了张口,不自觉发出了一声:“啊……” 我不知这是惊讶,还是回应他那声“笑儿”。他似被我的声音惊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我。 他有着一张令天地失色的容颜,凤眼朱唇,风光齐月。我觉得心上忽地有什么蔓延开来,竟是忍不住想要逃开。 其实如同君凰给我的评价,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流氓,然而此刻在这美人面前,我却一点调戏揩油的心都没了,只想从他旁边逃开。 “笑儿……”看到我,他忽地沖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我全身止不住颤抖,一个劲儿的想逃,却无论我用多少法术,怎样挣扎,却都仿佛对他没用一般。 他只顾死死把我按在怀里,仿佛疯了一般,一个劲儿的唤着我:“笑儿……你果真没死,你真的没死。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不分开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再不会认不出你了,我也再不会疑惑了,我已经把她杀了……以后天地便只有你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整个人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带着那铺天盖地的悲伤,似要把我淹没。 我一个劲儿的挣扎,实在想不通这人怎的如此疯癫:“你谁啊你……你放了我啊……” “笑儿……你怎的又不识的我了?哦,你必是又喝了那些忘红尘之类的药吧……没事没事……我么解了就好了,解了你就识得我了,我便也再不会疑惑了。然后我带你回兰陵……那些兰花都开了……” 他死死抱着我,一刻都不肯松开。我听他这般胡言乱语着,不由得想起平日阿轩说的话,若是遇上疯子,一定要叫他。 哦,是,叫阿轩。叫阿轩来打他。 于是我赶忙准备唿救,却在那瞬间忽地看到华光一绽,而后抱着我的疯子忽地拉着我一闪身,然 后同我一起看向来人。 来的是阿轩! 阿轩站在台阶上方,冷冷看着这个疯子,脸色忽地变得苍白,过了片刻,忽地勾起一抹艷丽的冷笑。那笑容太过复杂,我着实不懂,似是怨恨,似是害怕,又似是无奈。 他慢慢开口,是我不曾听过的冰冷的调子:“百里君华,你却还敢来么?” 我看着阿轩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唤了声:“阿轩……” 随后我便觉得身后人身子勐的一颤,他似是听到了怎样令他害怕的言语,整个人身上的温度瞬间便凉了下来。 “我……我日后会好好待她的。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柳华轩,你便成全我们这一次。你让我带她走……拿什么换都好,我都可以给你……” 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暗自把我抱得更紧了些。似是绝对不会放手。阿轩眼里满是冷笑,他慢慢道:“换?这天地间,有什么换得起我的笑笑?” 这话说得够男人!够气派!我忍不住立刻给他投去了崇敬的目光,然后打算飞扑过去。 然而我身后的人肯定不会让我得逞,他苦笑了一下,浅声道:“我不知你是如何让她活过来…… 但对不住,我不能再让她离开了。” 说罢,我只觉风声唿啸而过,随即阿轩身形一动,便向我和那男子追了过来。那男子眉头一皱,腾出一只抱我的手,凌空写了一个符咒。我识得那咒语,赶忙出手,想要挡下。然而比起他们,我毕竟法力微薄,于是我看那符咒所绽放出的华光直直破开我的法术,向阿轩击去。阿轩身形微闪,险险错开,然而便是那瞬间,我便看他脸色忽地一变,随即便咳出口血来。 我身后那疯子毫不犹豫,手掌一抬,只见几道华光化作箭形,却是直直飞上,将阿轩直接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我不由得心上焦急,小手双指并剑,直接向他颈间袭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里全是震惊,竟还带了些伤痛。 “你居然想杀我?!”他忽地开口出声来:“笑儿,你……你居然想杀我!” “你是坏人!”用手袭击的不成,我便用脚踹了上去,然而他却仿佛练了什么邪术一般,便是我用尽全力,他却也不动分毫,只是那么震惊的看着我,似是在确认什么。 我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和他对视。 “你……”他的声音有些涩意:“你可是为了他杀我?” 第33页 “笑笑……”听我们的对话,阿轩竟是挣扎着想要起来。 他已经被那光箭生生钉在树上,那一动便是鲜血淋漓,我看得心惊,赶忙开口道:“阿轩你别动!” “笑笑……”阿轩静静看着我,眼里竟满是乞求:“别走了……这一次……别走了。不要和他走……” “你不容易。”看着阿轩的模样,我身后的疯子轻轻一嘆:“你若答应不来打扰我们,我可以想办法恢復你的修为。若你不答应……” “我便是不答应,又如何?”阿轩挑起眉来,此刻我才发觉,原来他从不是江南烟雨。其实他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看得如何艷丽,这般逼人。 我身后的疯子抬起我的脸来,含笑看我。 他笑得这般温柔动人,宛如情人间的喃呢:“笑儿,我不能失去你。你永远呆在我身边可好?” “笑儿,你说……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他在询问我。 但是,那完全不是询问! 我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明显的意识到,只要我说留,那片刻,他就会把阿轩碎尸万段,甚至令其魂飞魄散! 我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正要回答,忽觉旁边清风一过,便落入了一个女子的怀抱。 那女子挑了挑眉,浅笑道:“蓬莱岛岛主,近来可好啊?” 蓬!莱!岛! 那刻我恍然大悟,这果然是全天下最邪恶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我真是勤劳的作者,昨晚上凌晨一点码的…… 第四章 他从不悔 蓬!莱!岛! 那刻我恍然大悟,这果然是全天下最邪恶的地方。 “还给我!” 我刚被抢过去,那女子话音方才落下,百里君华就扑了上来。也就是那片刻,数道华光从天而降,百里君华左躲右散,却还是被一道华光击中,生生飞出半分去。 百里君华身如蛟龙,他方才落地,立刻又飞身而起,向被君凰抱着的我扑了过来。 此刻简兮,墨子夜,大猫等人都陆陆续续赶到,而百里君华则就是疯了一般向我扑来,一面扑一面喊我的名字:“笑儿,过来!笑儿!笑儿!” 他喊得我心惊胆战,两面斗法已经是斗了个天昏地暗,他却还是一个劲儿不肯放弃的往前沖。这数百年我哪里见过这般斗法的?心上不由得有些害怕,把头紧紧缩在君凰怀里,抓紧了君凰的衣衫。 君凰眯着眼,冷眼观战,似是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时机。我愣愣看着一群人斗法,看着那人癫狂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道:“他疯了……” “他本就是疯的。” 君凰竟是回了我。 便是那片刻,她勐的出手,手中一道华丽的长鞭,直直向那人袭了过去。那人却是身形极快,勐的一把袭向了树上的阿轩,将他直直冲树上拽下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阿轩是被他生生撤下来了,那原本钉在他身上的光箭便是直接从他身体贯穿,阿轩一向隐忍,那片刻,我竟就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全场皆惊,所有人立刻撤回了法术,百里君华一手拽着阿轩,一手拿着幻化出来的光剑搭在阿轩颈上,喘着粗气道:“把笑儿给我,不然我杀了他。” “别!”我率先喊出声来,却被旁边的简兮一把拉住,所有人注视着他,君凰皱了皱眉,冷声道:“百里君华,你何必如此自甘堕落?你本是清心寡欲的神仙,这已经三千年多的时间了,你 怎的还堪不破那情劫孽障?昔年我见你时,你何等风光齐月,为此劫堕落成这般模样,你竟也不觉得不堪?” “不堪?”听君凰的话,百里君华竟是大笑了一声:“你觉得这是不堪?幽冥司主,你如今和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你又怎能体会我的苦楚?一次次痛失所爱,一次次爱而不得,一次次看她在我面前因我而死,你让我又情何以堪!” “她一次两次的忘我……”百里君华的声音里有些颤抖:“她却从没有忘过那人……她可以原谅所有的背叛,却唯独不能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蓬莱岛我可以不要,什么仙身修为我都可以不要,甚至于,我的命也可以不要。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她还记得我,只要她还爱我……” “但你和她缘分已尽,情劫已过,註定两相分离,百里岛主你又何必执着?” “哈……”百里君华大笑起来:“情劫?分离?我将我和她的名字刻满了三生石,写满了姻缘树,我必会和她有生生世世好姻缘的。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谁都不可以把我们分开!” “笑笑。”他们俩对话的时候,凤儿暗自挪到了我边上,用密音传术同我道:“现在没办法了,等一会儿,我们会拿你去换柳华轩,他抱到你之后,你笑着便同他说‘师父,杀了我,你可开心?’,然后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你便同他说‘师父,你说一命换一命,让我杀了你可好。’,然后……然后……”说到这里,她似是有些说不下去,旁边大猫的声音却突然传来,波澜不惊道:“杀了他。” 我浑身勐的一抖。 但看向浑身染血的阿轩,我却还是咬咬牙,点头道:“好。” 我不知他们是怎的计较,总之君凰轻轻一嘆之后,百里君华忽地看向我,同我道:“笑儿,你过 来,到我身边来,啊?” “别过来……”听百里君华的话,饶是在重伤之间,阿轩却还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我不由得眼眶一红,同百里君华道:“你放了阿轩,我便过来。” “好,我放了他,你先过来。”百里君华点头,眼里全是欣喜的看着我,同我柔声道:“笑儿,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伤害你,过来,啊?” “好。”我点了点头,在众人的默许下走了过去。百里君华看我走过来,勐的就扑上来,将我一把抱住,然后把阿轩一扔,竟就直接跑了! 他并非腾云驾雾而走,而是用了崑崙镜,直接移动到了一块兰花地里。 我听说过这个法宝,可以自由的移动于任何地点,于是那瞬间我终于感觉到惊恐,他又崑崙镜,这是我们谁也没想到的! “笑儿……笑儿……”他抱着我微笑,然后欢快的在空中转了个圈,欢喜道:“你看,这百里兰花还在,你又回来了。暗月幽兰还被我养着没死,我带你去看,带你去看。” 说着,他献宝似的拉着我在糙地里乱转。我不由得细细思量,凤儿叫我杀他,必然是有把握的, 那便是我一个人,也可杀了他。只要我能杀他,我便可以回去找阿轩了…… 看着他欢喜的模样,不知为何,我竟有些许不忍。 其实他不过是因为疯了而已…… 但是……我却残忍至如此。 只是,如果不杀了他,他说不定就会疯一生,然后关我一生,说不定还会杀了我……毕竟他是个疯子,一切都是未知的。 我静静看他欢喜的模样,听他絮絮叨叨说着:“那桃花我施法了,一直开着,等你回来。我还种了片荔枝林,我以后不管你了,我知道你喜欢的……笑儿……”他蹲下身来,静静看我。 我被他眼神看得一愣。 那是怎样温柔且悲哀的眼神! 他静静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来,将我抱到了怀里。 “别离开我了。我会用一生去还你。我会比所有人都对你好,我比所有人都爱你。柳华轩的修位我可以给他补上来,你便不欠他什么,你便可以同我在一起……” 他絮絮叨叨说着,宛如一个孩子一般。然后他的双臂越手越近,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别走……别离开我……陪着我,好么……笑儿,好么……” “我爱你啊……”近乎绝望后的崩溃,他忽地喊出声来,那瞬间,我便觉得有什么地落到了颈间:“我爱你啊,笑儿……” 那是怎样绝望的声音? 那是度过了多长黑暗的时光,才能将一个人生生折磨成这般模样? 绝望的,疯狂的,只要抓住一点光亮,就无法放手。 我看着那绵延百里的兰花,扬起头来,觉得有什么在心里炸开。 那样的感觉让我越发觉得,我要逃,我必须要逃。 “师父,杀了我,你可开心?”按照凤儿教的,我扬起嘴角,询问出声。 他浑身勐的一僵,随即颤抖了起来,然后用手去捂住脑袋,似是脑中有什么,让他痛苦不堪的用手一下又一下敲击起头部来。 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断断续续发出一些我不能理解的词彙:“太像了……” “我没认出来……” “我居然没认出来……” “不要……” “不行……” “不是的……” “笑儿……笑儿……”他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光亮,勐的一把抓住我,好像抓住了什么救赎,惊恐而期待的看着我:“笑儿,你还活着对不对?你在我身边……你还活着……还活着……” “还活着又怎样?欠我的便不用还了?”我冷笑着看他,按照自己的推测,又多加了一些话。他竟慢慢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似是终于放开了那般,幸福而满足的看着我道:“还,笑儿,你说怎么还?” “是么?怎样都可以?”我暗中念动了法术。我这样低微的法术,我知他必是察觉的,然而他却还是微笑着,那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满是满足的笑容,静静看着我,点头道:“怎样都可。” “好啊,”我微笑起来,抬起召唤出来的剑,指在他心口处,微笑道:“那师父,你说一命换一命,让我杀了你可好?” 说这话,我暗中捏紧了手中的剑,不由得有些紧张。 然而出乎我意料,他却是静静的看着我,过了片刻,自己忽地跪着上前了一步。 那种长剑刺入血肉的感觉清清楚楚从我手心传来,我不由得一震。然而他却是毫不在意一般,带着那满足而轻松的浅笑,一步一步,顺着我的剑锋,跪着走到我面前来。 第34页 我感觉我的手颤抖起来,我清晰看到他胸口绽开出大朵大朵血花,似在我心中某个地方,和什么对应起来。 我不敢动,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他和我相隔不过咫尺,他颤颤抬起手来,沾染着血的手慢慢抚上我的脸,眼里竟是有了些雾气。 “我知道你未曾想起来。”他声音有些哽咽,静静看着我的双眸,轻轻苦笑了一下:“但是,你若想要我的命,我怎的又会推却?” 我觉得头疼。 我觉得心疼。 我觉得有什么翩然炸开,宛如那新年的烟火,一朵一朵,开得这般绚烂。 我静静看着他,他微笑着看我。过了片刻,他慢声道:“我初见你那年,你便是这般模样……却不想,我和你分别,却还是这般模样。” “三千两百二十七年……”他轻轻一嘆:“你可累了?你可倦了?你失去了那么多,我却也失去了那么多……” 他这么看着我,微笑着询问。 “然而……”他慢慢开口:“我却从未悔过。” “笑儿,我爱你,此生,从未悔过。”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对不起,我更晚了。又是凌晨一点才写了啊。对不住大家啊。 话说,不知廉耻的我又爱上君华了,泪奔。说不定下一章又爱阿轩……555555…… 第五章 那些风铃 人生么,总有些事儿不消停。 其实思来想去,我面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疯子罢了。我又和个疯子计较作甚? 他就这么盯盯开着我,任由那血流了一地,若我面前这是个凡人,他必定已经死了;若我就这么看着他,他也必定就死了。 可是这凡事总有些意外。因为这个疯子深情说着那句话的那片刻,我居然放弃了! 是吧? 很奇怪吧? 前一刻我还在心心念念想着杀他,后一刻我就打算把人救了! 我把剑收回来,询问他说:“这里,可有其他人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我。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疲惫感生出来,我不知那是什么感觉。我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但我还能拿的动剑,还一点都不想睡觉,不想吃饭,也不想吃荔枝了。 我嘆息了声,又问那人:“你可是真的想死了?” “若你要我死,又如何不可?”他抱着我轻笑,声音竟是毫无畏惧。我感觉他仙光渐渐微弱下去,不知怎的,心上竟是如同针扎一般。脑子里总有那两个字,罢了,罢了。 我鬼使神差般,伸出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给他。 那是阿轩给我的药。 阿轩常和我说,天上地下,若要论谁最会制药,天下无人能出他左右。 他说这话的时候,得意洋洋,似要拽到天上去。我想到他的模样,不由得鼻子一酸。把那药打开,递给百里君华说:“你吃了吧。我救了你,你便放我回去。” “笑儿……”听我的话,他浅笑起来,眼里竟浮着些浅光。他颤颤伸出手,那手冰凉如寒玉,我不由得浑身一颤,他却大笑起来,接着同我道:“你忘了我!你竟是真的干干净净忘了……笑儿,笑儿,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我转过头去,低声嘀咕:“你是谁,凭什么又要我记得你?若当真是重要的人,我又怎会忘记你?这样痴缠,你不觉得无聊么?” 我说完这话,对方就噤声了,过了片刻,他忽地一把抢走我手里的丹药,直接吃了下去。我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他,却看他扬着疯狂的笑意,竟是痴魔了一般同我道:“不相干的人?哈……那你全忘了,岂不是人生都没有相干的人?没事……没事……笑儿,”他又再次将我揽入怀里:“我会让你记起来的,别怕。” “我不怕。”我伸手去推他,他却将我抱得更紧。我终于有些恼怒,忍不住大喊出声来:“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有必要没事儿找事儿么?!” “我不要听一无所知的你这么说。”他轻声嘆息:“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做不了任何决定。” 说罢,他就沖边上摇了摇手,喊了声:“夏浅。” 接着,一个仙婢就毕恭毕敬的从边上走了过来。那仙婢奇怪得紧,见到我便咬紧了下唇,时不时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百里君华对她点了点头,她便伸出手,忽地出手封住了我的神脉,随后便唤了一声,然后不知哪里又来浩浩荡荡一批人,接着扶百里君华的扶百里君华,招唿我的招唿我,反正我们方才兵戎相见就像一场闹剧一般,此刻剩下的尽是些宾主皆宜的表象而已了。 后来的时日,百里君华便去养伤,而我就在那满是桃花兰糙的岛上住了下来。 我所住的地方,倒也符合我的乐趣,那房檐下挂满了一串串风铃,风铃下面,却都是纸条。我随便扯了一张纸条看了看,便见上面清秀端正的字迹: 今汝又离家不见,吾心挂之,望速归。 看那时间,却是百年之前。一张百年前的纸能在这房檐下保存得如此之好,我便知这房的主人是 如何看重这些纸条了。 我不由得一一查看了去,却发现纸条上全写些简单的话。 “今闢地十亩,种以荔枝,望果繁枝茂时,汝能归来。” “夜息于院内,忽忆伊之笑颜,辗转反撤,久不能眠。” “今遇故人,见其子,甚喜。若汝能孕余之子,想必俊慧,思及此,欲寻之。然天地茫茫,汝于何处?” “今至北海而归,夜忽梦魇,竟梦吾持利器伤汝,伊灰飞烟灭于跟前。梦醒犹悸,蓬莱乃群岛彻夜灯火通明。” …… 我看得久了,不免觉得眼睛有些胀痛。跟在我身后的是夏浅,看到我拿着的那张纸条,她忽地开口:“从那以后,蓬莱岛再也没息过灯,夜夜灯火通明。岛主从来不敢睡觉,有时候实在忍不住睡着了,也会从噩梦里醒来,如此反反覆覆。” “嗯……他着实有些可怜。”我讪讪而笑,只能点了点头,随意说了一句。夏浅眼睛忽地便红了,她忽地一把拉着我,急急忙忙绕到了后面,我便见到,那里也挂着一串风铃。不算多,单独挂在后面一排,在风中叮铃作响。 我静静看着那些风铃,心中直觉不好,想要转身跑开,夏浅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手指一动,那 些纸条便都飞到了她手里。她拿着纸条,蹲下身来,递给我看。 我眼睛不由自主瞟了过去,却见那纸条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大段大段的话,一看便知与前院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今日夜里你又说些奇怪的话。我知你说的彼时前尘往事,然而我却从不记得。我时常会想,是否是你弄错了人,然而我却又想,这感情之事,何必如此顾虑?若你认错了人,我此刻假作不知晓,还能把这梦境沉迷片刻,何必自讨苦吃?” “人世浮华,我常想,你我之间感情算是如何?我可是爱你,而你必定爱我?既然看不穿,何必又去看穿?” “今日你同我去种了兰糙,我看到里面有月幽兰,就干脆全部拔了。其实谁都不知道,所有兰花,我独恨这月幽兰。暗月幽兰种不活,大家便都去种这冒牌货,久而久之,真的种暗月幽兰的也少了,你说我怎能不恼?” “今天吃了很多荔枝,流了鼻血,你竟然把药君请过来,我怕墨子夜一定是杀我的心都有了。若不在你蓬莱岛护着,我该尸骨无存。你真狠毒,可我却也心甘情愿。” …… 我痴痴看下去,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张 那一张不是笔墨所书,而是殷红的硃砂。然那颜色似比硃砂浓烈些,我不由得有些茫然。夏浅轻 轻一嘆,却是慢声道:“这是上神最后一张纸条……那日,这张纸条同风铃从魔界飘摇万里而来,然后自己挂在了这里……这……怕是上神心血所书。” 我拿着那纸条,那是这些纸条里唯一稍显有文雅的话语。 上写着: 莫寻我,莫寻我,就此两两相忘罢。 大风吹来,满院风铃叮叮作响,我闭眼,轻轻嘆息了一声。 第六章 那些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失言了,没有更《行云且休休》,那我更两章百里,大家不要说我偷懒啊啊啊…… 我在蓬莱岛的这些日子,每天都过得还算清闲,就时不时喝些百里君华送过来的药,倒也没什么大事。我心里记挂着阿轩,不知道他伤重如何,然而却也无计可施,我既杀不了他,却也逃不了他。 其实我清楚的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位上神,约莫便是不才。夏浅每日都要同我说上一两段往事,我听得无限唏嘘,却也没有再深的感触。其实我是清楚明了的知晓着的,既然当初我写下了那段“莫寻我,两相忘”,那必然就没打算同他再续前缘。若不是伤得太深,我又怎会说出这般话来? 阿轩常同我说,我这人性子哪里都好,便就是心软了些,便就是怯懦了些。我这般心软怯懦的人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该是多么沉重的伤,多么牵扯人的纠葛?既然昔年我承受不住,今朝我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我同夏浅说了这些话,夏浅明显有些吃惊,过了片刻,她忽的郑重问我:“上神,你可是真的忘了?” 我静静茗茶,未曾言语,过了片刻,我起身道:“夏浅,我一直以为我很心软,其实我才发觉,我的心肠,比谁都硬。” 说罢,我便转过身去,欢天喜地扑向了那送荔枝进来的仙婢。 便就是当天夜里,蓬莱岛第一次在我来的时节下了雷雨。那雨打桃花的声音伴着雷声传到耳力,我在睡梦间察觉有人在看我,于是我忍不住,忽的睁开了眼。 然后我变看到那个男子一身白衣如雪,静静站在窗前看我。 满院风铃叮铃作响,他是动都不动,狼狈的站在那狂风暴雨之间,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明明狼狈如斯,却是未损他风华半分。他静静看我,声色是自我见他后第一次这般清明,那目光仿佛越过千万年时光,沉重如斯,悲哀如斯。 我们两静静对望,过了许久,他忽的开口,声音嘶哑:“我一直在等你。” 我不说话,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他又道:“我也一直在寻你。” 第35页 我仍旧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批了件外衣,走到床边。他神色几转,目光里渐渐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他问我:“笑儿,你是忘了我,还是不愿记起我?” 他问我这话的时候,我垂下眼帘,只觉心里满心的无力和悲哀。 而后我伸出手来,一个风铃就飞落到我手中,我沖他轻声嘆息,淡声道:“日后,不需再送那些药过来了。” 说完,我变手掌一握,那风铃就在我手中飞灰湮灭了去。 我看他张了张唇,似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他却只是轻轻一笑,足尖一点,跃到我窗栏前来。我仰头看他,他低头看我。过了许久,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我的面颊。我闭上眼睛,而后便感觉有温热的水滴落到我脸上,许久之后,等我张开眼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好似一长虚空大梦,梦醒即空。 我转过身去,躺倒卧榻之上,没过多久,便听耳边有人焦急的声音:“笑笑,阿轩病重……” 然后便消弭了去。我从卧榻之上惊跳起来,立刻便知是百里君华在我周遭布下结界,君凰好不容 易破开结界传讯而来。 我是知道阿轩的身体如何的。 他昔年渡了五万年修为给君凰,后来又度了七万年修为给我。如今也不过就剩下两三万年的修为,且救人这事儿本就伤身,如今两三万年的修为,不过就只能支撑着他拖着而已。先前又被百里君华伤成那般模样,他若不病急,那才有鬼! 我心中焦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直直便往外沖,我方才出房门,便看到夏浅带着一行人向我冲来,我心知必定是君凰惊扰到了结界,便长剑一指,直接道:“夏浅,你让开。” “上神,请您回去。” 夏浅欠了欠身,面上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柳上尊不会有事,您请放心。” “你让开!”我大声吼出声来,夏浅却是一脸正经的目光,不动声色道:“上神,除非夏浅今日死在这里,不然,夏浅不会让。” “你别逼我。”我冷冷看她:“夏浅,蓬莱岛什么的,三生石什么的,我都已经不在意了。阿轩等着我回去,我不会为了你留下的。” “可是,岛主在让你等他回来。”夏浅抬起头来看我,目光灼灼。 话毕那瞬间,我再顾不得其他,催动法术念出,长剑直直横噼而去,破开一条路来。 我一路直闯突围,他们人数虽多,却也不敢伤我,而我下手狠辣,于是一群人中,我竟就直直冲了出去。 刚刚飞出蓬莱岛上空,只见华光一闪,我被逼得急退十丈,待到我抬起头来,却是百里君华拦在我身前。 他目光里带着寒意,面色苍白的看着我,问我道:“你想走?” “让开。”我长剑指着他,他面色越发难看,却是固执不让,再问我:“若我告诉你,他没事,你还是想走?” “我让你让开!你没听到么?!让开!” 我剑指着他,竭力嘶吼开来:“你莫不是真想让我杀了你?阿轩在等我,你给我让开!” “可我也在等你!”他忽然吼出声来,那样疯狂的模样,吓得我不由得手抖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如以前一般,吼过之后,极力克制,他竟是放任着自己,继续吼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寻你,你可有曾看到我?你每一次忘得都是我,每一次恨得都是我,你可以原谅天下人,却惟独原谅不了我?你明明记起来了,明明想起来了,但你却还是要伤我,却还是要装作从未想起的样子伤我。叶笑,到底是为什么?” “他可以度你万年修为,我也可以度你万年修为;他可以做到的一切,我也可以做到。甚至于他不能做到的,我还是可以做到。” “笑儿,”他痛苦的闭上眼来,声音里满是颤抖,低下声来问我:“你既然从未忘过,又怎的能这般伤我?” 我静静看他,终于轻嘆出声来。 是,的确,其实我从未忘过。 如阿轩所疑惑那样,他不过是给我重新塑了个肉身,怎的会连记忆都没了?他的疑惑是对的,一直是对的,因为,我其实从未忘记过。 我未曾忘记,但我不得不忘,于是我装痴做傻;于是我被他劫走,明明可以逃开,却还是随他回了这带着我最美好时光的蓬莱岛;于是我在百年之后再见他时,便忍不住再给了他那穿心一剑;于是我给他那一剑后,却也又忍不住,再救了他。 可最后我终于没再能装下去。 不仅仅是因为阿轩,更是因为这蓬莱岛的一切,一点点磨着我的意志,一点点让我近乎崩溃,快要疯狂。 我想我要逃出去,我必须逃出去。 “是,我未曾忘过。” 他既然挑开,我也不想再隐瞒,我抬起头来,静静看他:“你可是想,既然我未曾忘,为何还能这样对你?” “君华,”我解开所有封印,让那一直停止生长的身体慢慢復原,我的四肢张开,眉目舒开,随后略施法术,那衣服便同我的身体一般的尺寸。我站在云端,放下剑来看他,轻眉浅笑。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想所有的一切,终有完结的一天;所有的爱恋,终有结束的一天。那我不妨便就在今天把话说开,纠缠这么久,我累了。原本我恨着,如今连恨都被消磨,那么,我还剩下些什么? “我想,我是爱你的。”我轻嘆出声,他面上神色一动,但我却又微笑起来:“可是,你要知道,不识所有相爱的人都要在一起。” “你我之间相隔了太多。” “凡人时,我便因你心伤,你便为我入魔;后来回了天界,我仍旧为你心伤而死,你又再为我疯狂成痴。你看,我们两一直在错过,在误会,在痛苦,纠缠了三千多年,却只是在心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是,我爱你。可是,你是否记得我曾在凡间对你说的话?” “我说,‘爱得太累,付出太多,然后伤痕累累,再无力继续,所以方才离开。只因尘缘已尽,心中再无牵挂,才会选择离开,选择忘记那是是非非。’。我还在爱,可我不愿爱。我会离开你,然后任时光的推磨,慢慢忘记你,慢慢将那些感情化作乌有。” “君华,”我轻声一嘆:“阿轩如今的情况,离不得我。你若没了我,你还有蓬莱岛,你还有有你的仙道正途,你还会有新的桃花爱恋。而如今,阿轩这般的身体,莫谈什么仙道正途,便是能不能继续好好活着便是问题,我又怎能离他?” 说罢,我终于向前,想要离开,我道:“君华,放手吧。” 话毕那片刻,我以为他应该放弃,哪里想,他却忽的一声冷笑,随即我便见周边华光大作,我们脚下海域沸腾,海水沖天而起,直直冲向我来。我足尖一点,在空中翻身一跃,四处躲避着百里君华的法术,怒道:“话已至此,你还在纠缠作甚?!” “作甚?作甚?!”百里君华大笑起来,一面大笑着,一面流出泪来,仿佛疯了一般将法术攻向我来:“你要真的放下我,你要真的忘了我?你以为时间可以推磨一切?那我便将你捆在身边,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说,若是那样,你还真就能忘了我?” “百里君华!”我仗剑刺向他,他偏身躲过,苍白着脸对着我妖艷的笑起来,大笑道:“我会让你记得我的,永远记得我的。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你都需记得我。我会杀了柳华轩,杀了凤音,杀了简兮,杀了……” “你做梦!” 他说的越发放肆,我终于起了杀意,一个仙诀念出,直接噼向了他。他却是不躲不避,只是静静看着我,笑得鬼魅且妖异。我那仙诀击中了他,在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华光,他闭上眼来,忽的苍白笑开。那笑容似是终于解脱了一般的舒适,他张了张口,我听他说:“笑儿,我当真爱你。” 而后,我便见那袭白衣宛如那绝美的华蝶,折了蝶翼,直直坠入了那深海之间。周边惊唿声四起,我知必定有人去救他,心又想我已与他拖了太长时间,便是头也不回,向着东极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失言了,没有更《行云且休休》,那我更两章百里,大家不要说我偷懒啊啊啊…… 第八章 百里长安 我急急忙忙回到东极,却见满山忙忙碌碌,大家都在那里。 我在院子里出现,所有人都是一愣,凤儿倚在长廊的柱子上,对着我疲惫笑开:“我便是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她道:“阿轩可好?” 她点了点头,同我道:“笑笑,有人替你还了这债了。” “你说什么?”我不是太过在意,便直接进了柳华轩的屋子,却见他静静躺在床上,君凰和墨子夜站在一边,君凰一脸憔悴,墨子夜的神色也不大好。 我急急忙忙冲进去,坐到床边上,一把抓过柳华轩的脉搏,却见他脉搏沉稳,似是已经稳定下来。我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憔悴的君凰,询问道:“他近来情况是如何?” “你终于回来了?”君凰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放而是松了口气,同我道:“你回来,他便是大吉了。” “他过些日子可会有事?”我急急问她。君凰浅浅一笑:“百里岛主度了七万年修为给他,说是替你还他,如今已无大碍。” “你说什么?!”我惊叫起来,君凰伸出手来,拉住我,摇头道:“笑笑,既然已经到了东极,便就不要管那么多了罢?空添难受而已。” “你莫要骗我。”我惶恐的退了一步。君凰皱了皱眉:“我骗你作甚?他带了蓬莱岛的圣物九叶花来,加之他这修为,才护得阿轩的性命。” 我看着君凰,心里的不安越发扩大起来。君凰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嘆了一声,同我道:“笑儿,你既然来了,便莫要回头。大概是我真的护短些,阿轩此生,不大容易。” 我不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君凰沖我笑了笑,便道:“看你便是大战来过,且先去歇歇吧。” 我脑中一片混乱,我想,我的确该去歇歇。 于是我浑浑噩噩来到了隔壁的房间,直接倒在床上,眯着眼睛,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36页 我这一睡,便又做起梦来,梦里是先是我还是那被人追杀的孤女,他于踏雨而来,站在我面前, 风光齐月,宛若天人;随后是昔年我还是宋子轩的模样,同百里君华,柳华轩走在花灯节的路上,百里君华画了那一盏花灯,笑着问我:“笑儿,你可喜欢这一盏?” 而后又是他站在那暗月幽兰地中间,云淡风轻的问我:“这暗月幽兰,你可喜欢?”;再之后,又是三生石边,静静的将我和他的名字刻满了三生石;又是他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蹲下身抱住他,许诺同他在一起;又是…… 后来便是那灯火通明的蓬莱岛,夏浅的声音想响我耳边:“自此之后,蓬莱岛灯火通明……”,而我面前的男子,就坐在那挂满了风铃的小屋台阶前,静静看着前方,似是想睡,但却又不敢睡,只是痴痴看着前方,口里念叨着:“笑儿,你怎的还不归来……还不归来?” 我心中一痛,随即便看到他对我苍白一笑,从那空中宛如坠蝶般直直落下,跌入海中。他的声音清楚的迴荡在我耳边,他说:“笑儿,我爱你。” 梦里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就看着他坠下去,我想冲过去救他,却无论如何都沖不过去。我惊恐的浮在空中,看着周遭场景不断变换。 蓬莱岛,三生石,人间,东极…… 作为帝王的苏君华,作为蓬莱岛岛主的百里君华,入魔的百里君华,宛若天人的百里君华,疯了的百里君华…… 他们将我围绕,在我旁边,轻眉浅笑,一句一句,似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一般,大声说着:“笑儿,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觉得头疼,我想努力抓住他们任何一个,却始终抓不住他。 我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便就是这时,梦中忽然有了一阵温柔的白光笼来,那个少年从那白光中走 出,一如初见,风光齐月,宛若天人。 我环顾四周,发觉细雨纷纷,他静静站我面前,我跌在地上,仰头看他。 ——这便是我们初见的模样。 他对着我温柔的笑开,同我说:“笑儿,我来同你告别。”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他。他仍旧在笑,蹲下身来,静静看我。他伸出手来,摸上我的脸来,脸上满是捨不得的神情,却还是笑道:“你累了,我便不让你累了。” “我想放手,但是……我放不了手,安不下心。”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一点点忘记我,一点点不爱我……可是,你是对的啊。”他眯起眼来,俊 美的眼里流出泪来,他张了张口,沙哑着嗓子说:“我……早该放手了啊。” “君华……”我唤出声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唇间。他说:“笑儿,佛界常说,因果循环。 我们自此开始,那么,便由此地而终罢。”。 说罢,他静静看了我片刻,忽的吻了上来。 他抱紧了我,那一吻这般炽热疯狂。让我几乎无法喘息,我不由自主抱紧了他,有种不祥的预 感,似他便就要这般离去。 过了许久,他忽的放开我,询问我道:“笑儿,你可有什么愿望?” 然而,未等我回答,他却又问:“笑儿,你可是,一直爱着我?” 我抱着他,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开口:“是,从始至终,我一直爱你。” “呵……”我听到他的笑声,声音里似乎带着欢喜。过了许久,他慢慢道:“你同柳上尊好好在一起吧。我从未曾给过你幸福……那么,你们便好好在一起吧。” 说着,那柔光又再笼来,他轻声说着:“我爱你,但是,我得走了……对不起,笑儿……” “君华……不是的。”我摇着头:“你纵使伤过我,但是……” 话未说完,那梦境就归成了一片黑暗。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却见夜色深沉如墨,枕边全是湿意。我脑中一片空白,似还未曾完全从那梦境摆脱出来。我出声喃喃,将那未曾说完的话说出口来。 “你给过我幸福的……真的。” 你替我描绘的花灯;你替我刻下的三生石;你替我出生入死;你替我种了一岛的兰花…… 你说我原谅所有人都不原谅你。 是因为所有人都未曾真的能把我伤到绝地。 唯有你,只有你。 正是因为你曾给我过我太过于美好的幸福,所以在我伤的时候,才会这般绝望且痛苦 可知正是被人捧得越高,方才摔得越疼。可知正是爱得越深,所以恨得越深? 我在夜里轻嘆出声,但想了想,我同他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又怎的要再纠缠下去? 我走到窗边,拿出一张纸条,又幻化出一个风铃,然后写下那个心愿,将那风铃一抛,那风铃便随风而去了。 我想,那是我最后一次给他风铃,给他纸条。 我在上面写了那一句话: 君华,此生对你别无所求,唯愿百里你一生,能长乐安康。 我看那风铃越飘越远,轻轻微笑起来。我想,当真结束了。 然而,便就是那刻,天际忽然传来天钟之响,彻响四海八荒,震得我心头一颤! 我默默数着那钟响,当那钟声停在三十六声时,我浑身一颤,便就是那颗,大门轰然大开,墨子夜和君凰一行人站在我面前,神色各异的看着我。 我颤抖着身子看他们,君凰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她却终是没有说出来,我觉得眼里有泪涌上来,却强撑着身子,保持着那淡漠的模样,扫向了一旁的墨子夜。 墨子夜轻轻一嘆,不轻不重的声音,淡道:“笑笑,百里岛主,仙逝了。” 天钟三十六响,上古之神仙逝。 我这记性真好,居然没记错它。 我对众人僵硬的笑起来,便是那刻,狂风卷着周边落叶勐的撞开窗子,沖入我的房中,电闪雷鸣。 我问:“今日可是雷雨?” 他们不敢答我话,我大笑起来,便就是那刻,原先我抛出的风铃,竟是因为风向忽改,飞了回来,砸落在地上。 我方才写的话赫然印入眼中。 片刻之前,我还在写: 君华,此生对你别无所求,唯愿百里你一生,能长乐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嗷嗷嗷……笑爷我两更了啊啊啊啊!!! 谁敢说我不勤劳,拖出去砍了!! 话说,霸王我的,不看我的,不理我的,都拖出去砍了啊啊啊!!! (此人癫狂中,不解释) 第九章 长眠冰渊 那日是人界的清明时节,人界有这样的习俗,在这个节日,必将去祭拜那些死去了的先人活着熟人,以表思念。 我也一样。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过了多少个清明节,只觉得好像朝升夕落,便又是清明。然后我便携着一株兰花,到蓬莱岛附近,将那兰花扔入海中。 我不知那人可能再看见,然而看不看得见却也无所谓了。 蓬莱岛有了新的岛主,是一个叫孤华的女子,我未曾见过她,反正听说是那人最后託梦给蓬莱众人下的仙令,他感情上虽一塌煳涂,但在正事上却从来是井井有条,那人的确也厉害,当时他一死便接手蓬莱岛,平住了蓬莱岛所有的惶恐纷争,然后将其治理得也算平稳。她上任的第二天,便下了文碟,凡幽冥司人,禁入蓬莱岛海域之内,违者杀之。 于是这些岁月来,我甚至都不曾靠近过他。 我默默将那兰花扔到海里,然后企盼那些兰花,能顺着那海水飘过去,飘进他所沉睡的地方。 我还记得那天,天钟彻响三十六下,四海八荒,三界皆惊。 墨子夜下令,众人都需佩戴白花,身着素服,以示对上古之神的敬意。蓬莱岛新任岛主对此特地修书表示了谢意,却在修书里独独提了我的名字。 “叶笑上神身份高贵,蓬莱岛不敢攀之,望叶笑上神身着喜服,莫要让蓬莱琐事扰了兴致。” 所有人都面上带了怒色,我却只是笑了笑,同旁边的凤儿道:“我平日见你穿那红衣裳挺好看 的,我近日便也试一试。” 于是那些日子,我便成了仙界唯一的亮色。 在那一片素白之间,刺眼得令许多人想给我几刀。 嗯,当然,也有人真的那么干了。 那个人呢,曾经和我睡在一张床上说话,曾经俏皮的和我说:“上神,你此刻就像佛主一样闪闪发光。”,曾经带着我看那一张一张的纸条,但是呢,她还是持着利剑,划破了那寂静的夜色和暗黑的长空,把剑指向我。 其实,在这个时候,大概很多人会想,我应该站着不动,然后让夏浅的剑直接刺进去,接着我说不定会堕入另外一个世界,找到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似乎应该这么发展。 可是抱歉,我这位女主实在是太无耻而且太胆小了,于是我生生躲了过去,同夏浅道:“对不住,我这命有点金贵,你把我杀了,可只要我还有一根,就能又给人弄活。可弄活我多不容易啊?你看我这身上血债纍纍的,我活下来这么不容易,你就别来折腾我了。” “叶笑,你怎么不去死?”看着我嬉皮笑脸的模样,夏浅近乎癫狂。我神色一黯,随后又轻笑起来:“真对不住,其实我也想死啊,可是我这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又怎么能死呢?对吧?” “岛主死了啊……”夏浅的剑有了些松意:“他死了啊……你怎么还能这么笑呢?你怎么还能这 个样子呢……他为了你死的啊……” “夏浅。”我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于是只能更灿烂的笑起来:“你觉得,我该做怎样的表情?哭么?痛苦么?还是像他一样,疯了,然后满天下的找他,接着冲进你们蓬莱岛,拼个鱼死网破的把他的尸体捞回来,接着抱着他尸体殉情自杀?” “这样你就满意了?” “可是,你不是说爱他么?”夏浅明显无法接受我的话:“你爱他,你至少应该念叨他一声,唤他一句。你知道全蓬莱岛都只公布说他是仙缘已到是为什么吗?是他自己说的啊……是他说了,那是他选的路……” 第37页 “叶笑上神,你以为岛主为什么会死?你以为岛主为什么会死了连入轮迴道的人魂都没有?你以为就你一剑,岛主就能这么沉入深海之渊,永生永世冰封在哪里?” “那是岛主自己选的啊……他自己选了死在你手里,自己宁愿放弃聚魂,自己把自己放弃的啊……” 夏浅说到最后,却是连剑都拿不起来了,只能在我面前捂脸哭泣着。 我静静看着她,坐在那窗台边上,听那竹林的叶子沙沙作响。 “我累了。”过了许久,我慢慢开口:“夏浅,我很累。他已经走了。” “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我不是单单为我活着。夏浅,”我转过头来看我,轻轻一笑: “阿轩说,只要我陪在他身边,他就很开心。凤儿说,只要我能开心一点,她就很开心。简兮说,只要我能看破这些魔障,他就很开心。大猫说,只要我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君凰甚至都和我打赌,只要我好好的和阿轩在一起,她就把幽冥司司主的位子让给我。” “你看,这么多人盼着我开心,盼着我幸福。” “阿轩为了我,少了七万年修为,然后又为了我,学着做菜,学着料理家务,学着梳头,现在还学会了画眉……” “夏浅,”我站起身来,慢慢走出房门:“我爱他,这是真的。可是,我的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而且,我不会为了死者,去伤害现在的人。” 后来,那番话传了出去。 那四海八荒都在传,这叶笑上神,果然是个狠心的人。 唯有我知道。在那天深夜,我是怎的把房门关上,整整坐在窗前,看那大雨朦胧着下了一夜。 也唯有我知道,我是如何夜夜梦着那男子惊醒,却还要强迫着自己睡下去。 我走的时候,他可以癫狂,可以痛苦,可以做了噩梦就让到处灯火通明。 而他走的时候,我却要保持一贯的微笑,然后装作幸福美满的样子,连做了噩梦却都要强迫着自己再躺下去继续睡。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大概是那酒精的缘故,我胆子出奇的大,直接飞到了蓬莱岛,然后悄悄潜入了那深海之渊,终于在多年之后,又看到他。 他保持着当年的样子,被冰封在那寒冰之中,苍白的脸色,满足的笑容,都在告诉别人——他走的很好,很开心。 我隔着那寒冰亲亲吻他,似是能感觉到多年前他吻我的感觉,温柔的,霸道的,虽然总是夹杂着那道不清的爱恨,但却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幸福。 我隔着寒冰看他,他甚至保持着坠落海中那瞬间的模样,衣诀翩飞,青丝微散,我不由得勉强的微笑起来:“你看,最后,你笑着,我也笑着。” 过了许久,我又是轻轻一嘆:“你为何……总的这般决绝。其实,我们就这样,未尝不好。你又何必一定要选这条路?” “何必么?”旁边传来一个少女清冷的声音。我抬起头来,看向站在旁边的少女,她穿着玄色的长衫,额顶有着蓬莱岛岛主独有的火焰纹路的印记。那印记百里君华以前常是隐着的,然而我却也见过,如今这少女大大方方的露出来,我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我轻轻一嘆,微笑道:“对不住,孤华岛主,在下越界了。” “叶笑司主笑谈,”少女把目光落在那冰层下面,口气平淡。前些天君凰终于嫁了墨子夜,于是便把这幽冥司司主的位置让给了我。孤华轻轻一笑:“你可是问,百里岛主为何如此固执?” 我不说话,她静静等着少女的下文。孤华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冰层上的冰,随后嘆息般道:“百里岛主是蓬莱岛第三个因情而逝的神。而蓬莱岛为情所逝的弟子,则是不计其数。我幼年常在想,蓬莱岛怎的专门出痴情种,后来方才明白,原来蓬莱岛这地方的人都无情,所以若是有情,那便就是至死方休。” “正如百里岛主。他一生清修无欲,至上古父神创世后而生,一生修道,不问情爱。所以他从来没有爱得人,亦没有恨的人,直到遇到你,叶笑上神。” 孤华语调一冷,但口吻里却也平淡公平:“说起来,其实这一切,都该怪我蓬莱岛。八分怪百里岛主。他把所有爱恨寄托在你身上。爱也好,怨也好,他的一生,唯有你一人。然而他却也执念太深,你凡人的形象太刻入心中,于是当与你容貌一模一样,个性一模一样,拥有所有的记忆,完全和当初的叶笑一样的书静出现时,他居然为了执念违背了自己的心。所以,你们之间,他活该。” “然后呢?”我浅笑轻问。孤华抿嘴一笑,又道:“可是,其实百里岛主没有欠你什么。作为凡人时,若没有他,你早就死了,你欠他一条命;而跳九鼎,那是为了天下苍生,无论有没有百里岛主,你都要跳,不是么?你跳了,那你方才歷劫飞升。你不跳,则就永生永世,堕入情劫之中。如百里岛主一般。后来,若不是百里岛主,你在替柳上尊取药那次,便该命丧魔界,所以说来,你又欠百里岛主一命。然后百里岛主给你一剑,夺你一命;但后来你却又给了百里岛主一剑。这样算下来,你却还是欠了百里岛主一条命,不是么?” 孤华轻笑,我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可能是太久没与他人说起他,所以便是这样不愿意听的话语,我都还是要继续听下去。 “若论起感情来,你的确受伤,然而百里岛主,却是伤得比你更深吧?做凡人时,他要一面为你们规划未来,一面接受你的怨气。待到你跳了九鼎,于你,一记忘红尘,便什么都没了。于他呢?噼了九鼎,堕了情劫,入了魔道,寻了你三千多年;后来你们再次相爱,你与柳上尊那段情事,他耐着性子容忍;然后他的确因误错认我人,但是你最后做了什么呢?” “你不甘,你怨恨,所以最后告诉他实情后,还要让他痛苦一生,问他那句‘师父,杀了我,你可开心?’。后来呢,他一个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过了百余年。那百余年,我想你也有过耳闻罢?然后他找到你,你呢?” “你恨他。” 孤华用了肯定句。 我并不否认,我道:“我不是圣母,他居然认错了爱的人,居然为另一个女人杀了我,我这样一个心肠狭隘的小人,怎么会不恨呢?” “可是你也爱他。”孤华依旧肯定着。 我点头微笑:“是,我恨着,却也爱着。很矛盾?可是人世很多事,便就是这么矛盾的。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不知你可否解答。当初我便问过他,可是知道我同书静一身两魂。他说知道,而后选了书静。结果又为我痴狂。莫非他同阿轩一样,都是个后知后觉的?” “后知后觉么?”孤华轻笑,摸上那寒冰,眼里满是嘆息:“你问的是‘你可是知道了?’? 但你可曾想,你可知道了这一句,盖了多少范围?你可知道帝君让我们攻打魔界了?你可知道我来找你了?你可知道书静和我认识?叶笑司主,你问这句话,真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她说完这些,我便沉默了。孤华轻轻一笑,指着那冰封着的人询问我道:“他说,你是放他在这深海沉睡,还是带着他的尸身回去?” 我不说话,过了许久,我轻轻一笑,同孤华道:“那一天,他来同我告别。我想,他更想看到的,是我好好活着,然后有一个平静幸福的生活。” “孤华岛主,你知道么?” 看着面前第一次谋面的少女,她却是没有忍住,将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其实我的眼睛,早瞎了。他走那天晚上,我与那天同哭。一直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却还是固执的想要发泄,想流出泪来。直到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才发觉,我流出来的,已经是血了。” “不过好在,我是仙身,眼睛没了,我还有心眼,所以给它装饰装饰,便也和有眼睛的没什么两样了。” “四海八荒都说我冷血无情,可是谁知道呢。其实活着的人,更不容易。他死了,干干净净,可是我却还要活着。我若不活着,我怕我所有珍惜的人为我哭,我也怕,他觉得自己死了不值得。” “他说,希望我好好的。他不就正是因为想要我好好的,想放手,不能放,最后採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么?” 我苍白一笑:“我怎能负他?我怎能负众人?你说我除了笑,除了好好活着,我还能作甚?说我懦弱也好,怕死也罢,满口大道理也行。反正,不管有几个夏浅,有多少恨我人,讨厌我的人,想让我死的人,我叶笑都会活的好好的,死在所有人后面。” 说完,我便慢慢走来,伏到了那寒冰之上,对着那冰里的人微微一笑:“你选的是么?” 没有人回答,那人依旧是那副风光齐月的模样。 我静静微笑:“那好吧,我便等着你愿意聚魂。”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 =我给艾玛大人漂白去…… 第十章 艾玛龙王 后来我的时日,我一直在东极同阿轩住着。 阿轩很少同我说话,每日他做了菜饭,便叫我过去吃,之后随便闲谈几句过后,我们便不再言语。 他常在暗处看我,我却也是知道的。有时候是半夜,他会悄悄到我房里,然后什么都不做,就是这么静静看着我,到天亮时分,又离开了去。有时候是我在作画写诗,他便在庭院里坐着,然后静静茗茶,便又是一个下午。 我常常同他笑,但每次我笑,他的神色便会越发的难过,常是张了张嘴,又无法言语。 这样次数长了之后,我终于觉得有些疲惫,便同他说:“阿轩,可是我做什么没有做好,你怎的如此不待见我?” 他看着我,并不言语。那瞬间,其实我怎的觉得,那样的表情,该出现在我身上才对。 于是我又道:“君凰催促你我婚事好久啦。你怎的还不准备。”说着,我还撞了撞他,一副娇羞的模样道:“人家好着急哟~~~” 那个时候,我看到他浑身僵硬了一下。过了许久,他突然同我说:“笑笑,你的眼睛,我还是找药君来替你看看吧。” 那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费心费力演了那么久,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大家不说,只是大家不揭穿我这拙劣的谎言而已。 第38页 我静静看着他,随后又笑起来:“不必了,我这眼睛,无碍的。” “不要逼自己了。”阿轩又开口道:“笑笑,我的确喜欢你,但我毕竟不是以爱为生的人。我可以为了救你去死,但我不会为了你离开我去死,更不会为了你离开我一生抑郁之类的。你若能开开心心的,我也不过就是醉酒之后窝在东极几年,之后 指不定还会调戏遍四海八荒的美貌女仙,做回我的花花公子。你不必如此强迫自己。” 他说完,我就没有再说话。 我们俩静默了许久,阿轩终于是轻轻一嘆,站起身走了出去。我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人抽尽一般,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总是在做错。 什么时候,我才能做对一次呢? “你真狠啊……”我不由得喃喃出声来:“你说,你这一招出现,我这桃花还怎么开啊……这一辈子,还不就挂你这棵树上吊死了?” 说着,我便笑起来,然后觉得眼里又是那滚烫的眼泪扑扑流出。于是我一手去抹泪,又强撑着笑容,笑出声来:“你看,我这眼睛做得可真和真的一样……” “真是。” “我讨厌你……太讨厌你了……” 我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你以为死了我就不敢忘你了?你以为死了就把我缠上了?” “百里,”我念了个仙诀,沖向了幽冥司,然后急急忙忙回到了我原先的屋子,一脚踹开了尘封的大门。 那大门里,摆着许许多多的小玩意,都是昔年他送我的,都是昔年他给我的。 我这么急忙冲来,惊动了周边的人,恰巧大猫和简兮也在幽冥司打马吊,于是他们俩赶忙追来,到我旁边问道:“你这是作甚?” 我不回答他们,径直冲向那放着的一盏花灯,把那花灯提起来,一个仙诀想把它烧了去。但我的手方才一动,旁边的大猫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不懂他的神色,只觉得他神色几遍,忽地开口,少有的正经模样,同我说道:“笑笑,这人世间的情爱,本就是你看不清的,你切莫决绝,直至后悔不及。当如我那般怨她,那般恨她,心中满是活下去的执念,我以为是为我。直到我知她此生 此时再不回来时,我才知晓,我那般的执念,其实不过是害怕自己忘了她。我想陪她更久一些,更长一些。然而我当时没看清楚自己,事后……却也不敢看清楚自己。” “笑笑,”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来看我:“你留些想念,也总比想念他人,却一无所有时要好。” 说着,他便流出泪来。 我们都是一惊,我愣了半天,方才想起原先天庭的那个传言。我静静看着他,大猫轻轻一笑,低头看我手中的花灯,慢慢说道:“我如今便在想,我怎的就未曾留下那一丁半点的东西。至少我看着那些,还能想起她……” “大猫。”我打断他,拿着手里的花灯,僵硬着笑容道:“但我怕,若一直留着这些,我便终其一生都忘不了他。” 大猫不说话,简兮在旁边轻轻一嘆,同我道:“笑笑,你不过是赌气罢了。” 他走过来,把花灯从我手里拿走,然后扯着我道:“你如此无聊,便同我们去打马吊罢。” 于是我便被简兮拉去打马吊。 我只觉得胸口郁闷不已,于是拖着简兮们一连打了七天七夜不肯歇息。 法力微弱的仙婢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七天后简兮们也有些撑不住,却也任由着我闹,把凤儿也唤了来。于是一个月后,大家就看到曾经号称天庭小霸王团中的四人一副难民模样,带着两黑眼圈,手指抽筋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其实我想,如果不是墨子夜把我们叫到天庭,我们还会继续打下去打到吐血为止。 “我的天。”看着我们四个人的样子,君凰率先吼了出来,问向凤儿道:“凤音上仙,你们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一个月了。”凤儿憔悴着脸抬头:“我们不吃不喝保持着七天上一次厕所的情况,打了一个月马吊了。” “呵呵……”听到这话,君凰讪讪而笑,坐下来,面色僵硬道;“你们对马吊的执着之情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君凰刚说完,她们几人就立刻瞪了我一眼。怨气缭绕,天庭的气温顿时冷了一大截。我抬眼望天,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便就是这时候,一旁撑着头喝茶的墨子夜慢慢开口,同我说:“叶笑上神,孤这次是有事要问你。” “啊?”我愣了一下,随后询问:“什么事?” “你和柳上尊的婚事怎么的说?”墨子夜问得直接。我面上一僵,随后讪讪道:“那个……阿轩不大愿意。” “哦……就是说你们无婚约了?”墨子夜又问。我诚实的点了点头,墨子夜将一碟公文一扔,那公文便规规矩矩落我手里,我旁边三人立刻凑了过来,四个脑袋挤在一块,研究着这公文上的内容。 看了半天,我勐的合上了公文,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墨子夜。 这封公文辞藻华丽,行文公证,各种赞美恭维之词言于其中,看得我那一个叫头晕眼花,但如果要总结,大意就是这样的: 我叫艾玛,今年三万九千岁,家财万贯,身居东海龙王之位,看上了东极那个柳上尊,但人家看不上我,所以帝君你替我拉拉皮条,搞点关系,让我上去把他搞定。 墨子夜玩味的看着我,询问道:“上神以为如何?” “她怎么看上阿轩的?”我惊讶的问墨子夜。墨子夜微微一笑:“哦,艾玛龙王很喜欢美人的。” “啥?” “但百里岛主脾气太硬,不是他喜欢的调调。” 墨子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又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娶亲了。” 反正,这位艾玛龙王就是找上了阿轩,接着缠了之后看到没戏,于是打迂迴战术想让墨子夜拉皮条?? 我看了看墨子夜那张俊脸上欠揍的笑容,其实很想问一句:大哥,这皮条你到底拉没拉啊? 当然,我没问。我只是讪讪而笑,随后道:“哦,谢谢帝君解惑。” 墨子夜点了点头,便挥手道:“好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可以下去了。” 说着,墨子夜又道:“还有,你们几个,以后要是再衣冠不整不洗澡的来天庭,我就让人给你们从诛仙台上扔下去!” 在墨子夜威胁的言语下,我特地洗了个澡才回了东极。回去的时候,柳华轩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做早餐。我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早的在做早餐,等走进去的时候,方才发觉,有个半大的孩子蹲站在桌子边上,眼睛又黑又亮,脑袋上还长了个龙角,整个人在这晨曦的光辉里囧囧有神的散发着光芒。 我颤抖着退了一步,指着那东西道:“阿阿阿阿阿……轩……,这个,这个是毛东西?” “这个啊?”柳华轩探出头来,微微一笑道:“墨子夜送的,说挺好养的。” “什么?!!” 我震惊的喊出声来。 柳华轩微微一笑,转过头去,问旁边的小姑娘道:“福娃,对吧?” “我靠令堂的你叫谁福娃?!”小姑娘对福娃二字极度敏感,瞬间拍案而起。柳华轩柳眉一挑,就这么静静看着小姑娘,小姑娘立刻温顺了下去,然后微笑着说:“我是福娃,阿轩说我是福娃就是福娃。” 那可怜样,一看就是被逼迫的。 我不由得抽了一下,走过去劝慰这孩子,安慰道:“乖,别怕,告诉……额,告诉阿姨,你到底是谁?” “阿姨?” 她明显抽搐了一下。 我愣了愣,目前看她和我的身高,好像她的确该叫我阿姨。 柳华轩在旁边噗嗤笑出声来,我有些疑惑的转头,接着我就听“砰”的一声桌响,那小姑娘又拍上桌子大吼起来:“娘的本宫可是青龙族的族长,东海的龙王爷艾玛,你说你是阿姨?!” “啥?!!!” 听这话,我的音调顿时彪了几个高音。小姑娘得意的挑眉:“汝乃何人啊?” 她那挑眉眼的模样,十分鄙视我,十分欠揍。我看了看她,一身金灿灿的龙王装备,脑袋上还顶了两龙角,然后浑身挂满了珍珠,珠光宝气,一看就是有钱人。 而我,就一身素衣,身上一样值钱的都没有。 我忍无可忍了,于是一拍桌子(这是会传染的),同阿轩道:“阿轩,我的幽冥司司主的正装在哪里?!!” “我靠令堂的你想打架啊?!”我才刚说完,那小姑娘就一脚踩到桌子上,开始往上翻袖子,气势汹汹道:“本宫看上的人你也敢使唤?!” 于是我怒了。 我一指那位艾玛龙王爷的头,愤恨道:“本司主今天就和你过过招,废了你!” “来啊来啦,本宫怕你不成?打啊!” 小姑娘丝毫不怕我,立刻开始叫嚣,然后摇身一变,接着就变成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子,长得倒是柳眉大眼,模样是水灵,可惜就是变完之后第二件事情就是直接飞踢上来。 我就地一滚,直接从灶炉下面扯上一根柴火,而她就随手一扯抓过一个锅铲,接着我们就气势汹汹的冲上去,顺便发出了:“咿呀~~~”的声音。 别说我们夸张,你无法想像神仙活这么多年的生活,不夸张点找点新鲜感,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然后我们两正要短兵相接之时,旁边突然传来柳华轩一声:“开饭了。” 我和她立刻扔了手中的武器,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艾玛坐下去,第一件事就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柳华轩,然后抛了个媚眼道:“小轩子,跟本宫走吧,本宫绝对不让你跑龙套当男三,正主的位子一定是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毫不犹豫趁机下手,直接抢走了她面前的菜肉包。 柳华轩隐忍着笑意,摇了摇手道:“我还是要在这里继续跑龙套的,等我跑够了,再考虑考虑。” 我吃着菜肉包,觉得,其实前景还是很光明的。 并且,我想,墨子夜啊墨子夜,你丫一天庭帝君,还真当上拉皮条的了…… 第39页 第十一章 华轩出嫁 时光蹉跎,岁月流逝。 那转眼过去,又是几百年。 我依旧每个清明携那一朵兰花而去,然后回到东极之地,和阿轩还有艾玛在一起过打打闹闹的日子。 阿轩的笑容渐渐多起来,似是恢復了当年的德性。 他当年的德性是什么? 其实若不是君凰同我说,我大概是永远不知晓的。 年少的柳华轩,那一个叫刁钻,刻薄,不要脸。 君凰说:“笑笑,你知道有句谚语是专门形容他的么?在幽冥界很出名。” 我道:“不知道,什么?” 君凰说:“城墙拐角靴子底,不如柳尊厚脸皮。” 我:“……” 后来君凰又道:“你知道幽冥司为什么成了四海八荒最不要脸,最无耻,最下流,最卑鄙,最喜欢搞偷袭搞单打独斗的机构么?” 我很诚实的说:“不知道。” 君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幽冥司刚建的时候,大家一个比一个浩然正气规规矩矩,后来我把人交给了华轩,然后过了几千年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我:“……” 然后君凰再同我道:“知道为什么当年你和华轩一见面就神魂颠倒,接着他和你在一起就花样百 出,然后温柔体贴细心得天地动容?” 我:“呃……他天性比较温柔?” 君凰阴森一笑,一副愤慨的样子道:“我呸!丫的以前超级骚包,专门去学过媚术!然后又实战经验十分丰富。你这种小嫩雏都他一次性能吃十个!” 于是我郁闷了。 我突然觉得,我那悲惨的初恋背后,那一堆白骨啊…… 然后,这白骨渐渐就放在了艾玛的初恋后面。 现在大家都知道,艾玛看上了柳华轩。 我记得大概都已经五千年了吧…… 反正时间流逝,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就只记得这小姑娘天天追着阿轩跑,跑着跑着的两人就跑一起了。 然后跑着跑着的,终于有一天,阿轩突然和我说:“笑笑,你去幽冥司种桃花吧。” 那时候我正在门口挂风铃,听到阿轩说话,我有些郁闷回过头问:“啥?” 阿轩斜倚在门口看我,宛如山水墨画般的眼睛里是晦暗不清的神色,他浅笑着道:“他们总是说,幽冥司地煞,看不出桃花。我担心,我作为幽冥司出来的人,会步这个预言的后尘。” “你有桃花了?”我丝毫不疑有他,挑了挑眉。阿轩微微一笑,同我道:“我要成亲了。” “砰”一声巨响,我直接从凳子上砸了下去。 接着我又坚强的爬了起来,正经道:“你继续,继续。” “对象是艾玛。” “砰”又一声巨响,我再一次摔了下去。然后我再一次爬起来,摸汗道:“能接受,你再继续。” “我平时对你很好吧?”阿轩微笑着问我,十分郑重。我直觉不大好,于是摸着汗道:“嗯嗯,好,很好。” “那就好了。”他忽然欢喜的开口,拿出一叠纸来,同我道:“这是你这几万年来在东极的生活费,我成亲那天你就当贺礼送过来吧。” “砰”再一声巨响,我最后一次摔下去,没有爬起来,直接往外爬去。 柳华轩挡到我面前,沖我撩起了他自诩可爱的小虎牙,然后扬了扬下巴道:“走可以,把欠条带在身上,不要忘了欠我多少钱。” 我愤恨看他。 过了许久,终于哀号出声:“令堂的你太不厚道了!!” 但是,不厚道的柳华轩还是出嫁……哦,不,娶亲了。 那亲事办得极为风光,然而我却没去,我拿着那堆欠条在幽冥司陈旧的仓库里数着不值钱的玩意 儿瑟瑟发抖。 这时候我才发觉我有多穷柳华轩有多有钱。我觉得我简直是惹上了高利贷,完全是吃人骨头不吐渣。 我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在仓库想:“完了完了,老子完了啊啊啊啊啊……阿轩会弄死我的。为了钱,他一定会弄死我的!”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无语泪先流的在那里再数了一遍钱,但发觉还是差很多,于是我忍不住大吼出声来:“柳华轩你个混蛋!!!老子卖身钱都不够还你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还了啊。” 凭空里传来一个男声,带着些轻轻浅浅的笑意。 我全身勐的一僵,随后便觉得有人走进来,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我。 我僵硬的给他抱着,过了许久,有些不确定的问:“君华?” 来人呵呵笑开:“我回来了。” “呃,你还是蓬莱岛岛主么?”听到他回来,我没有吃惊,第一个想法,就先问了他这个问题。 百里君华面上有些疑惑:“那怎么了?” “快去把蓬莱岛岛主的位置抢回来。”我转过头,一把激动的握住他的爪子:“你要有车有房有 巨额存款,咱两才可能在一起,知道吗?!!” “为什么?” 他明显不理解。 我拉着他站起身来,然后把他直接扔出了门口,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随后道:“去吧,抢 回岛主的位置,夺回你蓬莱岛的金山银山,然后替我还钱赎身。” “等一下……” “我欠了很多的高利贷,柳华轩那个贼小子连我都骗,你快去抢那个位子,替我还钱……” “等一下……” “不能等了!”我手搭在门上,然后一脸沉重道:“去吧!我相信你。” 接着我就把门一关,把他堵在了外面。 过了片刻之后,外面就传来了他的敲门声,大叫着:“娘子,孤华的岛主是暂时的,而且我已经把钱替你还了,你开门啊啊啊啊啊……” 那天夜里,整个仙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唯独柳华轩的新房里,却是一片清清冷冷。艾玛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柳华轩身着喜服,坐在房顶上喝酒。夜风吹来,缓缓抚过他俊秀的脸庞,他举杯对月,似是有想起那人来。 那是多久以前? 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那个女子,也曾在他怀里,同他坐在屋檐上,把酒言欢,笑谈宴宴。然后笑着同他言语:“阿轩,你我就此一生,可好?可好?” 可好可好? 然而那时光匆忙,人心难测。 他却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失了心给她,她却赠了心给别人。 一袭大红嫁衣的艾玛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旁边,从他手中把酒夺过来。 她静静喝酒,清秀的脸上却是不带一丝表情,没有埋怨,亦没有憎恨。过了许久,她慢慢开口问道:“你喜欢我么?” “喜欢。”柳华轩点头回答。 艾玛眯眼一笑,却是毫不留情道:“骗人,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娶你作甚?”柳华轩浅浅笑开,好似盈盈一波春水,清清浅浅的模样。 艾玛苦涩的笑了笑,看着他道:“因为,你要让叶笑放手啊,让叶笑别愧疚啊。” 柳华轩微微一愣。过了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艾玛,你把我想像得太伟大了。” “我娶你,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必定有一日,我会喜欢上你。我和笑笑一样,都相信,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亦可以创造一切。” “如果你不能喜欢我呢?”艾玛含酒笑问。柳华轩转过头去,看着那天边弦月,闭眼笑开:“那么,便是永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復。” 他说得那么认真。 让艾玛心上一颤,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去,静静捧起那张有着惊艷决绝容颜的脸,凝视着他的眼道:“华轩,我会让你喜欢我的,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 “不离不弃,永追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艾玛抹黑了。 嘿…… 有啥啊 我连自己都黑。 40、全文终 然而,他未曾料到,我也不曾想到,万年后他离开,最终留给我的,却也是这句。 我呆呆坐在榻边瞧着他俊美苍白得容颜,过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拿出了梳子,替他重新束了发冠,整了衣裳。 我做这一切时,手都一直在颤抖。眼泪是无法止住,然而我却想,我总是要笑的。 他这一辈子,总是这么讲究的人,也是这般欢喜风流的人。他喜欢人笑,不喜欢人哭,我若哭了,他怕是觉得腻味的。 于是我一直含着笑落泪,直到将他全身上下整理得一丝不苟,我终于才转过了身,走出门去。 我一开门,便有刺眼的光芒落了进来。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头晕,晃了晃身子,最终还是依靠扶着那门框,方才站稳。这时候我才看到,门口站了那一排的人,都极为担忧的看着我。 我沖他们笑了笑,我想,我的笑容估计是极为难看的,他们一个人都未曾回应我的笑,于是我也终于是笑不出来。许久之后,我终于才慢慢开口:“他去了。” 言落那瞬间,我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哭声。我想那是华笑,然而,我却是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忍不住在想,我该拿什么,去支撑此生。 然而这样的问题,我却也没想多久。紧接着便就是他的葬礼。 他是上古神物,也是创始来第一个活物。于是他葬得极为风光,四海八荒的人都来弔唁,我每日就身着素衣站在门前,等待着同众人们的来到。他们总是会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嘆着气同我说一声:“上神节哀。” 我一般是不愿说话的,便就点点头。墨子夜来同我说,柳华轩将东极留给了我,我要如何处置。我抬眼看他,算了算日子,终于反应过来,他要下葬了。 “都随他去吧。”我嘆息出声:“这本是他的,都随他去吧。” 墨子夜点了头,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下葬的时日。那天我将整个东极布置好,连同着几个上神布下结界。然后我看着他被送入陵墓。 他被放在冰棺里,身边放满了那一株株永不败落的月幽兰。湛蓝色的长衫,被他摩挲得光滑的小扇,脸上是再不会改变恆古不变的笑容。 第40页 我不敢去送他,离了他老远。然而等他的冰棺被一点点推入结界的那一刻,我勐的反应过来,拔腿就向他沖了过去。 我终于明白他走了。 我终于知道,他走了,将永不归来。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仙法都忘了,仿若凡人一般努力朝着那冰棺奔跑过去。然而等我跑到结界前时,却也只触碰到那冰棺的一角,便就让他滑进了结界。而后……整个东极连同他,一起消失了。 我呆呆看了面前瞬间变换的陌生场景许久,却是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华笑与凤儿上前来拉我,我却是瘫软到了地上,大声的哭着,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其实我有很多想说的,然而却只字未曾出口。 华笑过来扶着我,一声一声唤着我说:“娘亲,你还有我。” 我听了,却只是继续哭,死死抓着他,仿佛是唯一的稻糙一般。 我想我大概是胡言乱语了。我便这么大哭着同他说:“华笑,我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师父没了,君华没了,我暗月幽兰千百之众没了,如今……阿轩也没了。 我想,我怎的就要活过来,我怎的就不死在那个男子怀中?带着我最美好的记忆与珍贵的结局,死在我最爱的人的怀里。 然而我却是再活过来了,然后眼睁睁看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我的确是压抑了太久,便一直哭个不停,直到晕过去为止。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华轩与我曾经的床上,华笑坐在一边,餵我吃了些东西,然后同我说了会儿话。 最后他同我说:“娘亲,有些事父亲同我说过,我也是明白的。日后我会去走访山川,很多事情,你不必顾及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等我反应过来了,却也只能是无言。华笑陪我坐了很久,晚点的时候,便撑着雨伞离开了。 很多年很多年,都没再回来。只有一封又一封家书,从四海八荒各地传来。而我…… 我一直守在我和阿轩的竹屋不敢出去,一年,復一年。 后来有一日,华笑给我的家书里说,他见到了阿轩的转世。他说那是个纨绔公子,不改风流本色,娶了娇妻美妾,一生富贵无忧。于是那一刻我终于觉得……他与我无干了。 所有的纠葛,无论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该还的,便都还完散尽了。 我看着那信痴笑了许久,披着长衫信步走出了竹屋。而后我便到幽冥司逛了一圈,幽冥司还是一样的暗沉,忘川河水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幽冥,仿佛永无止尽。 我知道,它将一直流淌下去,直到幽冥不在,天地倾覆。而很多人和很多事,却要在它的流水声中,慢慢被遗忘,慢慢去结局。 我在奈何桥边看了脚下的忘川水许久,而后便听到一阵骚动。我抬头顺着那骚动看去,却见是一个刚刚死去的新魂,被黑白无常引领而来。 黑白无常对他甚为恭敬,那人也是温和同那黑白无常说着话。 他大概是死得极早的,不过二十三四的容貌,但却是生得极好,便就是那九天上的墨子夜的姿色,却也要与他说一句各有千秋。他在众人的围观下朝着奈何桥缓缓走来,白衣金冠,墨发如绸。 我看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仿佛很多年前的雨夜,那个少年公子持伞而来。 我不敢说话,屏住了唿吸。只是看他越来越近,然后……从我边上就这样走过去。 就这样走过去了。 我忍不住勐的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他被我拦住,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转过头来我,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问了句:“姑娘何事?” 我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与气力,缓缓放开了手。他眉头皱得更紧,疑惑着问了我一句:“在下可是哪里冒犯了姑娘?让姑娘竟是委屈得哭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更加疑惑,似乎是想了想,却终究是没有再问,同我说了句:“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君华便就告辞了。” 我没说话,也没点头。他便当我默许,径直走向前去,从那孟婆手中领过了孟婆汤。 我看着他将汤缓缓喝下,那样熟悉的姿势,那样熟悉的人。我脑子里凌乱的散过一些片段,琐碎而美好,贵重而幸福。 我忍不住大声的笑出来,眼睁睁看着那袭白衣白衣步入了轮迴道中——如我看着华轩被葬入东极时一般。旁边的魂魄被我惊住,纷纷停留在了原地,我拍着手踏歌而行,走到孟婆面前,在她惊讶的神色中,同她说了一句:“给我一碗孟婆汤吧。” 孟婆微微一愣,我便从她手中夺过碗来,自己从锅中舀了一碗,咕噜咕噜惯了下去。我想我那时必是哭了,不然这汤怎的会苦成这样。 喝完孟婆汤后,我将那碗朝着忘川河一掷,笑着哼着那首《凤求凰》,带着我最美好的记忆,向那轮迴道跑了去。 我还记得那天,他在门前唱歌给我听。我穿着喜袍坐在屋内,笑看着她们戏弄他。然后听他唱那首《凤求凰》。 我还记得那天,他带着我走了九百九十九道天梯,说走完之后,再不分离。 我还记得那天,四海八荒来了许多神仙,蓬莱岛一片喜气洋洋。那时候我在心底看着面前男子极尽精緻的容颜,在心底默默许了他一个誓言。 ——我若不与他白头偕老,至少许他永不相忘。 然而,他却是从来,都在辜负我的誓言。 但这无关紧要的。真的。 我愿用一生铭记他,亦愿在他忘记我之后,去求我的解脱。 于是我喝了那沾染着他与我的泪的孟婆汤,于是我追着他而来,于是我从那轮迴道跳了下去。风从身边凌厉的刮过,宛如那一年,我从九鼎跃下,带了削骨削肉的疼痛,埋了我几世爱恨欢喜。 我想,待到来生,我若与他们再见…… 也不过是说一句:“与君相逢,三生有幸。” 然而,若再不见…… 便也不过,只是两两相忘,如是而已。 41、《逃婚》 【1】 君华第一次尝试离家出走是在他五岁那年第一次见了我然后听说我和他有婚约之后,据说他当年回家就开始闹退婚,闹完了在家人坚定的立场下,他终于做出了离家出走的决定。 据说他出走得非常的正大光明,从前厅到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出去,然后就没回来。百里家派出了所有家丁找遍了整个盛京,最后终于在护城河边上锁定了目标,然后来迅速的通知了我。 百里夫人让我去把他带回家。五岁的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大人脑子里那些迂迴的,复杂的,千奇百怪的念头。你说人都找到了,拐这么大个弯一定要跑到叶府让我带他回家这是在闹什么? 不过我没问出来。因为百里夫人和我娘一同对我说,让我不要问为什么,只要我带回来了,就给我一盒百里家大厨做的芙蓉糕。 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然后就有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在我娘的召唤下蹲到了我面前,同我说:“奴才背小主子过去。” 我听话的爬上了男人的背,我想,此时此刻,他要做的事情和我爹的坐骑,唔,就是马的功能大概是一样的,我必须说点什么。于是在他背稳我的时候,我拍了他的头一下,双腿一夹,大喊了一声:“架!” 他身形勐的一僵,随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足尖一点,就以着飞快的速度朝着护城河的方向泪奔而去了。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因为……我以为他想不开想自杀。 不过当他把我放在护城河边上指着不远处遥望着护城河的小男孩说:“小主子,小少爷在那里,你过去吧。”的时候,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背着手,稳重的对他点了点头:“好,你下去吧。下次跳慢点,我晕……” 说完,我就迈着严肃的步子,走向了百里君华。 百里君华那时还是个包子脸,但已经非常爱装深沉装成熟装稳重。那天他就站在护城河边上,双手背在身后,然后以一种忧伤的眼神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护城河。然后我就沉稳而端庄的走了过去,同他说:“跟我回家吧。” 他不看我,眼里饱含热泪。他说:“要我娶你这么丑的媳妇儿,我宁愿死。”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面对目前这种状况,为了我的芙蓉糕,我不得不豁出去了。 于是我把我绕了一层又一层的裤腰带解了下来,同他说:“今天,要么你自己跟我走回去,要么被我绑回去,你选吧。” 他不说话,冷笑了一声,扬起了头,拿他那张做出了高傲表情的包子脸看我。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拳打脚踢,又撕又咬,甚至不惜用一石头的代价砸晕了他,然后把他绑回了家。而且,介于我其实是扛不动他的,于是一路上,我就用手翻着身让他滚,他一直滚滚滚,直到滚到他娘亲和我娘亲的面前。 百里夫人和我娘看看貌似已经快没命的他,再看看筋疲力尽的我,最后终于说了句:“笑笑,下次……温柔点。” 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去:“芙蓉糕。” 接着他幽幽醒来,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裤腰带,愤怒的吼出声来问我:“这是什么!!!!!!不会是你的裤腰带吧!!!!” 我看着他眼里惊恐的眼神,残忍的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我的裤腰带。” 我想,也许就是这样的阴影,导致成亲那天我一解裤腰带,他就直接把我踹下了床…… 【2】 五岁那年那场闹剧,从来都没有结束。 在君华五岁到十五岁的时光里,他一直在坚持逃婚。 但他太容易被抓,至少在十二岁之前是这样的。他总是在出逃半个时辰内被找到,然后百里夫人就会派人来接我,让我接他回去。 于是我每次出现,都通告着他被捕了的不幸信息。他为了表达他的愤怒,每次见我,都要和我打一架。 曾经我也疑惑过,为什么百里家的人总能那么快的找到他。 后来我听百里夫人说了他的一个习惯,我想,找不到他真是太奇怪了。 百里君华和我是同一天生的,出生后没多久,他就表现出他独特的霸道。那时候他不会走路,就到处乱看,凡是他看到挡住他视线的东西,都要统统拿开。这本来也很正常,但后来这个习惯发展到走路,就不正常了。 第41页 从他开始走路起,他就不会绕道。他每次都要坚持走直线,顶多是长廊转角处转个弯,而且路上绝对不能有什么阻挡他的东西,阻挡他的,都一脚踢开。但有时候是大花盆,是门,是墙,这种时候他就会选择让下人拿开花盆,打开门,拆了那堵墙。 于是为了方便他走路,百里家的门统一修成了直线,能一条道走通头。但有时候还是会遇到阻碍他直线向前的路,这时候他就会停下步子,选择不走。 后来他稍微大点,就开始看一些关于火药的书。那时候大家以为他只是闹着玩,等他成功炸开第一堵墙之后,大家终于明白,他不是闹着玩了。 于是为了防止他离家出走,百里家特地把能走的路都修出了很多弯,每次君华要出去,都会拿火药把墙给全炸开。所有人只要顺着那些炸了的墙找,就很容易找到他。 我对这个方式表示很无语,并且将这种无语表达给了百里夫人:“你说他为什么还要出走呢?你们为什么还要让他走呢?” “哦,这个啊,”百里夫人笑得非常诡异:“当然是为了给你们制造浪漫。” 我想,百里夫人果然是非常独特的人。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慢慢开始不坚持走直路不炸墙了,抓捕难度越来越大,他逃跑时间越来越长,而抓捕他的事业也落到了我的头上。 百里夫人把原本给君华的暗卫和影士全拨给了我,而我自己也接受了娘亲给的势力,于是他每一次逃跑,都成了我训练暗卫和影士追踪能力,打斗能力,探查能力的最佳时机。 我每个月都和他在乐此不疲的玩着这个游戏,直到我们一起正式进入太学上课。唔,那年,我和他都十五岁,也就是那年,我和他同时遇上了柳华轩。 【3】 那时候柳华轩还不叫柳华轩,他叫柳华玉。 那时候柳华轩也不是男人,而是柳家的小女儿,太学最美的少女。 每天上课的时候,都有无数的少年和一个少女在盯着她发呆;每天放学的时候,也有无数少年和一个少女在盯着他发呆;每天他拿着象牙筷优雅的吃饭的时候有人在盯着她发呆;每天他认真看着书的时候有人在盯着他发呆…… 这些人里面,包括了我和君华。 我想君华是喜欢他的。和太学里面所有男孩子一样,都喜欢这样漂亮的,张扬的,沉稳而优秀的女孩子。因为喜欢他,所以他不离家出走了,每天乖乖呆在太学里,和那些俗气的少年们一起看她。 而我则是为了跟风,也看他。 大概作为唯一一个像男人一样天天看他的姑娘,我显得过于个性和特别了些。有一天他来找我说话,唔,对话非常简短,也很和谐。就是他说:“我说,你可以别看我了么?” 然后我说:“不能。” 接着他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不敢说实话。我那时候已经明白,有很多话你是不能说出口的,比如我每天看她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跟风这种话,就是决计不能说的。 所以我骗了他,我说:“因为你好看。” 就这么一句谎话,他就红着脸跑开了。然后在旁边盯着我们看了很久的君华走上来,冷冷撇了我一眼,哼了一句:“我警告你,别欺负她。” 我表示很生气。 于是那天,我和他都召唤出了影卫在学校后山玩群挑。当然,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群殴,因为我的影卫是我的,他的影卫还是我的。于是我们就一群人殴打他一个,兵荒马乱之间,他突然突围,勐的擒住了我,然后一拳就狠狠向我挥了过来。我正准备反抗,突然就被一个人勐的往后一拽,然后就看到那个人穿着裙子,兇狠的一抬腿,就把收势不及的君华一脚踹开了。 场面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所有影卫你看我我看你之后就在片刻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君华躺在地上,震惊的看着我和那人。那人挡在我前面,兇狠看着君华,然后一指我说:“她是我的人,动她者死!” 说完,就拉着我扬长而去。我震惊的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柳华玉,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华玉,为什么……你这么爷们儿。” 柳华玉沖我抛了个媚眼:“你以后会知道的。” 【4】 然后,不等他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那完全是一场意外。那天我后山闲逛,接着就忍不住去上了后山的厕所疏解一些必须的问题,然后……我就遇到他刚好从写着“男”字的茅房里走了出来。 我觉得我必须镇定。 于是我镇定的看着他,他镇定的望着我。 过了许久,他问:“你猜出来了吧?我是男的。” 我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举起手来发誓:“不要杀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他轻轻一嘆,幽怨的看了我一眼:“笑笑,你真是太不了解我的心意了。”,接着,他立刻变出一张欢喜的脸来,同我道:“你放心吧,没多久我那离家出走的妹子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不用代替她了,我就和爹说让我来太学,你就可以见到我男装了。” “额……这样。”我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的上前一步,温柔的将手搭上我的肩,同我说了一句:“笑笑,你真可爱,我想亲亲你。” 我没来得及反应,他就突然低下头,在我唇上啄了一下。我瞬间僵住了全身,他就开心的笑起来,问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不说话,他就一直问。最后,我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脸去:“那个,你没洗手吧。” 我没来得及看他的脸色,因为在说完的片刻,他就伸出手来在我脸上又摸又捏。我奋力挣扎,他却是当我的挣扎不存在,过了许久之后,他得意一笑,对我道:“就是没洗手,怎么样?” 我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愤愤看他。他又冲着我笑,那笑容,真是好看得紧。 他说:“笑笑,我叫柳华轩,你要记得。” 那天之后,“柳华玉”就请了假,没几天,柳华玉就和柳华轩兄妹俩,一同归来了。 在看到柳华轩容貌的片刻,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君华。只见他面上一片冷色,墨金色的眼光华流转,死死盯着柳华轩的脸不放。 我不由得有些担忧,无论如何说,他名义上终究是我的未婚夫,要是真断袖了,我该怎么去同百里夫人交代。 于是下了课我就凑过去安慰他:“那个,其实,他妹妹挺好的是吧。” 他不说话,斜睨了我一眼,满眼的鄙视。 我念在他失恋的份上懒得计较,又道:“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和男人,是不对的。” “你在想什么?”他冷笑开口,目光里全是寒意。我被他吓得一哆嗦,正想说什么,就被人一把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喂,笑笑,”柳华轩叫了我,同我道:“一起去吃午饭吧。” “哦,好。”我便就这么点了点头,然后同他一起去了。想了想,我半路又折回来,拍了拍君华的肩,郑重的说:“不要太伤心。” “你去死吧你。”他回答得非常不客气。 我摸摸鼻子,没多说,同柳华轩一起吃饭去了。 然后当天晚上,柳华轩被揍了。 第二天柳华玉哭哭啼啼跑来找我,说她哥哥被人打了,快要死了,临终想见我一面。 我就浑浑噩噩跟着柳华玉跑去看他,然后就见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哼唧。见我来了,他赶忙的挤了两滴眼泪:“啊,笑笑来了,我要死了,你过来和我说说话。” 我看他那样子就不像快死了的,但重伤是肯定的。于是我走过去,趁着和他说话的时间仔细的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我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自己的房。想了想,我又出去,蹲守在了君华的院子门口。 他回来的很晚,我守了很久。等他出现的时候,我朝他笑了笑,问他:“柳华轩是你带人打的吧?” 他撇过头去,不说话。 我觉得,百里夫人对我那么好,眼睁睁看他儿子误入歧途这种事是不道义的。于是我说:“打人是不对的,你……” “我不喜欢他,”他突然打断我,目光转过来,直直看着我:“看他看你的眼神,我很讨厌。” “额,这个……”对于这个理由,我表示无言以对。正搜刮着词语去教育他的时候,他就径直从我旁边走了过去,末了,同我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他,不喜欢我。”,然后重重关上了大门。 我站在他的门口,努力思考了一下。 额,其实,我也没说我不喜欢他啊。 【5】 关于这个问题,我本来是想解释的。 然而第二天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柳华轩就拉着我说,他五天后的生日,让我务必出席。 “我会在湖心亭等你哟~” 他才说完,君华就踢开门走了。我想去追,但是又觉得当着大庭广众追一个男人太没面子,于是就忍耐了下来,同柳华轩说:“我说,你捏得我有点疼。” “哦,这样,”柳华轩眯眼笑起来,然后放开了手,同我说:“恩,你要记得啊。” 我心不在焉的点头。 那天早上君华一直没回来。中午的时候,影卫同我说,他出城了,然后跟丢了。 哦,他再一次离家出走了。 于是我立刻让人去找,又找了马,追了出去。柳华轩在门口拦住了我的马,他拉着我的马,仰头着头对我笑:“笑笑,你信不信,你这次去了,就来不及回来参加我生日了。” “抱歉了。”我点了点头:“你的生日,来日我回来替你补过,这个人,却是我一定要追的。” “好吧。”他放开缰绳,沖我笑了笑:“你去吧。注意安全。” “恩,再会。” “恩,你去吧。”他又说了一遍。退了一步,转身便离开。我毫不犹豫的挥鞭,带着人就沖了出去。 柳华轩在我身后蓦地大笑出声:“不过一场少年风流尔,何足挂念!何足道哉!” 我的人找到了他的行踪。 这一次他得远了点,一路沖向了江南。 我星夜兼程,一路都在重复着“把人跟丢,找到,追,然后再跟丢,再找到,再追”这样的过程。 第42页 这人逃跑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我早看出来,他留下的线索都是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让我追着他跑。 不过我明知道这些,却还是跟着跑。 第三天我终于找到他。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小山村的农户家里。我让人把这里都围了,然后打大门,走了进去。他刚刚洗过澡,头髮还有些湿润,一身素白的衣服松垮的挂在他身上,清晨的山风吹来,有些凉。 他斜倚在门前,静静看着风尘僕僕的我,好像早已预知我的来到。 我沖他似乎是不在意一般的笑了笑,走上前去,替他拢了弄前襟,低声说了句:“现在天凉,你多穿些,跟我回家吧。” 这话我说得太熟了。 五岁,十岁,十五岁。 我总是在这么追着他跑,然后同他说一句:“跟我回家吧。” 他淡淡的同我说了句:“哦,好。”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俊美的容颜。 其实我一直是不愿意说的,他大概真的是我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包子脸,生得是眉目如画,恍如画中仙人。如此光华夺目,让人不敢逼视。 我冲着他笑:“等你弱冠,就来娶我吧。” 我以为他会转过脸去,然后仍旧是年少时倔强的那一句:“你长得这么丑,我才不要娶你。” 接着我就可以同他说:“那好,我们便取消这婚约吧。” 我星夜兼程,跑了三天。 这三天,他快活的跑,我疲惫的追。 这种疲惫在这个早晨,面对如此俊美的他,如此狼狈的我的片刻,终于纷纷喷涌而上。我想,其实我早知道这是我无法追上的距离。 他总是跑,我总是追,追到最后,怕也是追不到的。只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于是年少的我只能吸吸鼻子,同他说:“我说正经的,你弱冠之时,就来娶我吧,虽然我也二十,老了点。” 我等着他拒绝。 然而过了许久,他却是勐的伸出手,将我拖入了怀里。 “如果你在说正经的,”他突然闷闷开口,言语间仿佛是被谁逼迫着一般,不甚开心的说:“那你就等我来娶你。” “啊?”我有些诧异:“你不是嫌我丑不喜欢我么?” 他黑了脸,有些烦躁:“谁说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闲着没事儿就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让你在追着我跑我吃多了撑的有病么?” “额……” 其实我没敢说,我真的觉得,他吃多了撑的有病。但是我不会说出来,我总是在骗人的。就像骗他妈妈一样,我继续违心的骗着他:“原来这样,君华,你真的很浪漫。” 他很得意,我在窃笑。 人啊,总是会为了那么一个人开心而装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