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同人)莫如初》 第1页 [bg同人] 《(大漠谣同人)莫如初》作者:如闻说【完结】 文案: -情 不 知 所 起 ,一 往 而 深,心 若 相 惜 ,白 首 不 离 - 究竟有多少过往就这样装满你的眉眼 究竟要多少岁月才能走近你的心 温暖和爱对我来说太过奢侈 奢侈到需要用更多的寒冷和痛苦才能体现,明白到交换 而我在这里等了很久 一折一声喧尽红尘,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与我一同入戏的人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净初,莫循 ┃ 配角:莘月,卫无忌 ┃ 其它:大漠谣,风中奇缘 ================== ☆、初见 【第一章】 记得那天正是寒冬腊月,那也是净初第一次见到这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莘月。 她曾多次听起莫循提起过大漠相遇的情景,也找来了人去寻着莘月的行踪,一得知其来到建安便急急的邀了她来。净初提着食盒子顺着长廊慢步走着,不时间有些笑语声传入耳中,她知道,那不远处便是竹馆了,她也知道,那个人叨叨念着的人,终是来了。 虽是冷着惊人的天气,但竹林仍然生机勃勃,青翠的绿色倒给这凉意添了几分生气。 随着院子的一角转去,一青一黄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只见那女子笑得璀璨得如骄阳一般,而轮椅上的清俊男子亦抿嘴浅笑,料是聊起一些趣事了。 净初不多话,只是默默走过去,欲将食盒子里的糕点一一端出,却见莘月穿着单薄了些,便淡淡开口道:“冬日的太阳落得早,九爷何不与月姑娘回屋再续?” 莘月缩锁肩,笑说:“确实有些冷。” 三人一同进了里屋,屋内胡桌、胡椅甚为引得莘月好奇,而男子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莫循好茶,对茶艺更是无一不晓,净初设好檀木茶案,以硃砂壶入水,小灶焙火慢煮一壶茶,水沸,入茶叶,动作优雅而娴熟,清新淡雅的茶香在屋里散开。 莘月的肚子打着响鼓,颇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嘻嘻的自笑了两声。 莫循转动着轮椅过去,含着一丝笑:“可是饿了?吩咐厨房给你备饭吧!你想吃什么” 莘月眼睛直直盯着另一旁木桌上摆着的馓子,许是打起了它的意思。 净初取下煮沸的茶水,慢慢的斟沏两杯,端到二人面前,微微弯唇露出一个微笑,“那是过年摆着应景的,吃着玩还可以,当饭吃太油腻了。姑娘若是真想吃,倒是可配了这茶。” 许是对品茶不太感兴趣,莘月亦只是和着馓子小饮了一口。 而莫循则是轻轻的吹拂了手里茶盏的茶水,浅浅的抿尝了一些,温笑垂眸,“净初煮茶是一如既往的好。” 她正以檀木夹取着的硃砂茶盅的手微微一滞,眉头微动,抬眸看他一眼,后带着一丝浅笑低下头收拾后茶具便就离去了。 清晨时分,天色方才放亮,地上的积雪甚厚,风过处,捲起雪沫子直往人身上送。 净初随着石谨言和石慎行正好往竹馆里走,却遇上了住在这里的莘月,二人对此事甚是惊讶,而净初则是平静淡然,许是早已预料之中。 她说要想回落玉坊看看,说着便挽上蓝衣女子的手臂,询问着净初一同而去的意思。 “月丫头,穿得单薄。这下雪不冷化雪冷,你领着她去,也好让她早些时辰回来。” 石谨言一面命人备着马车,一面与净初说话,却在语气中不时透出一丝冷,不似与莘月说话般热情。 尔后,她客气而礼貌的微笑,“月姑娘客气了。” 雪路颠簸,路不好走,好不容易来到,只见园子门紧闭,往日不管黑夜白天都点着的两盏大红灯笼也不见了。 净初拍拍门,里面随即传来应门声,开门的婆子见是她,随后微微欠身,净初侧身示意,“月姑娘来了,红姑在吗?” 婆子随后叫唤了一声,她对莘月轻声道:“去吧!我不在,你们也好聚聚,只是切勿忘了时辰。”莘月看净初没有进去的意思,遂向她笑着点头应声后就进去了。 她站在屋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天,就连婆子邀她进门,亦被她婉拒了。 路边的积雪渐渐化开,空气也变得寒气逼人,令她不自觉的更加裹紧身上的衣衫,她慢慢的走向不远处湖边,那里已是不见一丝涟漪,冻结成冰,她记得,他也曾爱在这样的天中独钓,他曾说过,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能为,才能成就一些别人不能成功的事。 九爷的背后究竟背负多重的担子,她不清楚也不知道,可是,无论如何,她从他施钱搭救自己一家子的时候,她便清楚知道,她要一直待在他身边,不悔无怨。 身后传来莘月的唿唤声,原是她携着红姑要出去散散心。 车内三人各坐一方,许是净初是在石舫照料的缘故,红姑倒是对她有几分恭敬,一时间反倒增添了几分拘谨,马车驶出不久,快要出城门时,突然喧譁声起,便急急的寻了地处就停了下来。 净初轻轻挑起帘子,微微侧头,只见车外多了几个锦衣华裘的男子,其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更是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他不同于九爷的儒雅俊秀,那人有着一双堪比夜空明星般的眸子,有着张扬风流,潇洒不羁的气质。 第2页 净初无心于此,欲放下帘子,可莘月生□□凑着热闹,她挨着净初坐下,看向外面,不久间便见她眉目有些微蹙,面目更有些疑惑之意,红姑看着她,以为她动了女儿家心思,就掩着嘴轻笑起来。 “那人是我朝的将军,他叫卫无忌,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霸王,也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神。”净初平静的为她解惑到,她也只是轻声应下,盯着他马上的身姿,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见天色渐晚,命人送红姑回了落玉坊也就回去了。 归来时,天色已黑,净初送莘月回竹馆,却见竹馆内闪着晕黄的烛光,九爷的身影被烛光拉得长长的,两人皆是一愣,他若有所觉,笑着抬头看向这里:“怎么在门口傻站着?” 莘月笑着点点头,就连跳带跑的走进屋,在莫循身旁蹲下,诉说着这今天出去的事,而轮椅上的男子,依旧笑得温和,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净初仍旧站在原地,眼眶有些湿润,微微侧头,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此刻的九爷,他愿意坐在灯下等着一名女子的归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九爷,他愿意这般静静的享受着听一名女子说话。她袖下的縴手渐握成拳,指尖刺入掌心的痛觉,让她微微清醒,她抬眸看着莘月,她真是个极好看的女子,那种耀眼而张扬的好看,这样的女子,便是走到哪里都能引来男子为她着迷吧。 再把视线从莘月身上转移到那男子的身上,斯文俊秀的五官,一身白色衣衫,一种令人十分舒服的感觉随着他的一言一笑无不一一散发出来,那是她爱上的男子啊。 许是终于察觉到屋外还站着的一抹身影,他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在夜色中纤细的身姿,此刻的寒风吹落净初绣着墨竹的髮带,吹起净初散在身后的青丝,强忍着的眼眶内的泪水在他看向她的那刻就在不觉间滑落,莫循蹙眉,眸子中瞬间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她直视他的眼睛略停顿片刻,刺骨的寒风唿唿地吹着,不时地向净初袭来,她才终于醒觉过来,胡乱的抹去泪痕,她抬起手想要缕住髮丝,但那风的吹得厉害,加上她人已慌乱无措,手无法缕住全部,就如同是此刻的外表下那思绪的心,无法恢復以往的平静……她向他微微欠身,随后像逃亡般步履阑珊的离去。 次日一早,石伯就来敲门,一开门,他便将净初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这是怎么了?九爷要找你。”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便转身离去了。 她有些惊讶,为何一清早九爷就派人来寻自己,一夜未睡的她脸色微青,也来不及整理自己,只是抚抚头髮也就去了。 进了竹馆才知莘月亦在,她怀着的心思喜悦在此刻也就放下了,变回那个清淡而疏离的女子。莘月笑着与她打招唿,她也只是轻轻应下,后垂眸站在一旁,莫循转过轮椅,见她有些憔悴之色,温声问出:“是不是病了?”净初摇摇头,没说话,莫循见她无意多说,也就没再问了。 过后才知道,是莘月想要留在建安,便也是留在落玉坊,能在自己眼下工作是莫循最为放心的,石伯一听,也是一笑打趣道:“月丫头这是要抢了红姑饭碗了啊。” 莘月一听面露愧色,“红姑还会留着,小月若是做不来,这落玉坊还是她的。你便放心去吧!”莫循看出莘月心思,开口到。 “净初,你去帮小月收拾些需要带去的东西吧。” 她点点头,就带着莘月下去,为她好好装扮一番后,就把包袱递给她,轻声道:“落玉坊不比石舫,园子里常有意外事情发生,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就先带着,回头看着缺什么,你再告诉我。” 莘月点头称谢。 送别莘月后,净初在院中白茶树下静立,后面的青石路上传来摩擦的声音,远远传来,随后渐渐靠近,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反应,轮椅在她身边停下,果然是莫循,他来看望自己,净初并不觉意外。 她带着一丝淡笑看着他,停顿了两秒,然后规矩欠身:“九爷。” 莫循愣了一下,“净初你又何必……”他欲言又止,她的心却随着他的每一个唿吸都变得纠结,抬首迎视他的目光,而他却微微低了低头,躲避着她的眼神,“ 哪里不舒服是衣服穿少了冻着了吗今日看你面色并不好。” 净初没再说话回应,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正直月中,一轮满月高挂天际,长廊上交错的是两个纤长的身影。 “净初!” 莘月笑语盈盈的看着她,却也别扭的用着双手捂住双耳,似在遮挡着什么。 “月姑娘。” 净初点头笑言,目光自然扫过了她刻意躲藏的部位,却只见她耳朵红肿得厉害,似乎还有细微血丝,“月姑娘可是穿了耳洞?这是红姑所为?” 她撇嘴同意,后凑到净初身边,挽着她的手,甚是委屈无辜的表情,“好净初。你帮我想想法子,这玩意太难受了,疼!”净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好好,你先回屋子等我。” 待净初收拾好药包,便往莘月住处走去,还未踏进屋门,便听见那道熟悉温润的嗓音。 “别乱动。” 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眼前并不单单只有莘月一人,还多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莫循。 第3页 此时的女子俏脸上有着一抹明显的红晕,而男子虽只是一瞬僵硬,也让净初看得清清楚楚,她垂眸,欲走,却被莘月当作救命稻草般喊了回来,也让原本暧昧不明的气息变得淡缓了。净初顿了顿,将手中药递给莘月,“九爷虽予烈酒消毒,但涂抹上这些药膏,亦可好的快些。”她笑着道谢接下,“如今没事,你便好生休息,我先走了。”莫循转动轮椅欲要离开屋子,净初不知何来勇气,握住轮椅把背,“我与九爷一块走!”他微顿,却又很快恢復如常,只是静静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女主净初,她不同于莘月的爽朗豪情,她算是个温柔细心型的角色,外柔内刚,也重情重义,是个为爱甘愿牺牲的女子,她不像莘月那般聪明,她也不像莘月那般帮得了九爷,她只会默默陪伴,前期会比较弱,后期也就更加体现她不怨不悔的性子,以及与莘月对立的状态。 ☆、学笛 【第二章】 过后几日,倒不怎么见着莘月的身影,听小风说落玉坊来个了个惊艷美人,推开门,只见莫循背对着,看向窗外沉思,净初托着茶盘慢步而进,把茶盘搁在案上,双手捧着茶轻轻地放好。 却看他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微微一嘆,索性直接谈起歌舞的事情,“九爷,还在为月姑娘而担忧吗?” 莫循不愿多说,只是浅抿上一口茶,她俯了下身子道:“九爷,净初虽并不知道月姑娘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但与月姑娘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并非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子,我信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石舫,为了……九爷,你啊。” 他在之前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却在最后那一句凝视了净初的眼睛,却下一秒恢復回平日的温和,净初淡笑静静的坐了会儿,看他似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欠身请辞了。 拗气的这几天,莘月并未回过石舫,想来也是害怕莫循还在生自己的气,想要等事情缓上一缓,便也就恢復如初了。 只是,看着莫循最近胃口并不佳,每每端上的食物没进几口便就被退下来了,还好,她煮的茶他还是愿意喝上几杯,看着莫循,也是该时候把莘月请回来了。 已是五月的天,落玉坊内的湖边垂柳枝叶繁茂,浅蓝色的天幕没有一丝云彩,淡的似要随风飘散。 净初问过红姑才得知莘月来了此处,慢步而去,遥遥只见一抹白影离去,身材高挑,虽看不清那人模样,步姿却是飘逸婀娜,似一支舞蹈般足以摄人心魂,静静一想也就约莫猜到那是谁了,但此行并不为她,便也不再多想了。 见莘月一人独站在湖边,身后竟隐隐来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还未看清,二人便双双跌落湖中,净初大惊,急急的就向着湖边方向跑去。 可还未等她走进湖岸就已经见到男子翻身上了岸,而莘月还只是身在水中,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是小吵小闹,但是两人周围的气氛却闻不到一丝硝烟味,反倒有些暧昧,莘月此时脸上有些微红,却不自知,而男子看着她虽总是说着一些逗弄的话,透出的则是浓浓的宠溺。 她静静站在不远处,随风飘荡的柳叶正好挡住了她纤细的身影,看着他们,心绪低沉中脑中浮现的是九爷的身影,很想去看看他竹下温暖的身影。 纱窗竹屋,一灯如豆,火光青萤,他的身影映在窗扉上,似乎也带上了夜的寂寞。这样的情景,是净初记得最为深刻的,从她服侍莫循的那天起,那样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或许更久以前已是…… 她想知道他的心事,也很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不得开心颜?只可惜,莫循他总是把自己封闭的密密实实的,每次提起,他也是淡笑不说,她也曾祈求过上天,若能得他展颜欢笑不再忧愁,净初无论做什么也愿意。 再抬眸,却见二人双双握着彼此的手,加上五月□□衫本就轻薄,被水一浸,全贴在了身上,二人堂而皇之的这般相对,虽不知他们究竟是在干什么,可净初不愿再看下去了,微嘆一声,转身就离去。 一缕笛音萦绕在竹林间,夜月清风,竹叶萧瑟,笛音百转千回,似漾起千层涟漪,如泣如诉之中,仿佛面前展现了一幅写意的画面,没有任何的铅华雕饰,一起一伏,或抑或扬,漫溢心间。 窗外伫立着一名女子正是莘月,她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指尖还是轻轻触向窗上的一个影子上,可还未触到,便听到一个美妙的歌声伴随着笛音唱了起来,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与笛音搭配在一起浑然天成。 这让莘月直直的愣住了,忘了将手收回,窗户忽地打开,莫循的脸出现在莘月面前,她的手还在半空中伸着,离他的脸很近很近,彼此都看着对方,眼中似乎也只是只有对方。 站在旁边的净初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唯有微微别过头去,轻声道:“月姑娘,外面露重,要不急着走,进来坐一会儿吧。” 莘月点点头,傻傻笑着,缩回手,藏在了背后,进了屋子。莘月的性子,瞬间让这屋内变得笑语宴宴,她与莫循你一句我一句的笑着对话,从窗外看,两个影子映在窗上,彼此相挨,黑夜的清冷都影响不到他们的,只是……却都忽略了那静静站在一旁的小小身影。 第4页 莘月坐在莫循身侧,拿起桌上的玉笛抚弄着,随意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个不成曲的调子,净初的神色忽的变白了些,而莫循则是淡淡的转脸移开了视线。 那温润的玉笛似乎还带着莫循唇的湿意,莘月明白后心慌中带着一点喜悦,刚想说些什么。随后却听见净初说道:“九爷,我……我,想要学笛子。” 她说得有些急促伴着犹豫,明显是临时是突口而出的,莘月侧头带着疑惑看着她,而莫循回过头淡淡一笑,“净初怎么突然想要学起笛子?” 她道:“倒也不为何,只是听着九爷和月姑娘吹着好听,便也想学学。” 净初说话间偷偷看了几眼莫循,其大部分都是微微低着头,却绝不是卑微,倒给人一种大方得体,不卑不亢的感觉。 莫循微含着笑意说:“你若想学,我便教你吧。” 净初淡淡的应了一声,一抹笑意隐隐挂上了嘴角,却不敢张扬,心里如浸了蜜糖般的甜。 ☆、学笛(2) 【第三章】 过后几天,净初总是看见莫循往鸽房的方向走,一待便是待上半日,竹馆一向养着许多的鸽子,方便对外联繫,只是从未见过莫循三天两头的便往鸽房待。 这日,净初给莫循送饭,只见他独坐在鸽子群中,鸽子或飞或停,但却并不飞远,也不随意靠近莫循半步,他背对着净初,此时的他正□□着两只鸽子,羽毛洁白如雪,眼睛如一对小小的红宝石不知为何,总觉的第一眼看见便是灵气的很。 她把饭盒子放到石桌上,后慢慢走到莫循身旁,笑道:“好漂亮的一对小鸽子。” 他笑着未置可否,只是看着鸽子缓缓道:“小月喜欢小动物,或许这能让她喜欢,据训鸽师傅说,这两只鸽子是他这几年来训练过的鸽子中最优秀的。” 只是他每说上一个字,她的脸便要淡上几分,敛了笑意,“九爷,该用膳了。” 净初看着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那一片藤蔓上,记得莘月曾问过莫循,那花叫什么名字,他说此花名为金银花,因其秋末老叶枯落时,叶腋间已萌新绿,凌冬不凋,又名“忍冬”。 可莘月还未知道,这花还有一个名字,鸳鸯藤…… 而这是莫循告诉自己的,她有时会疑惑,为何他能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却不能清清楚楚的告诉莘月,或许,她和莘月在他心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听着在这夜色中的曲子,不知不觉间已到莫循的住处,可她不敢再靠近了,笛声悠悠扬扬,掩盖了星月的清辉,她闭着眼沉浸在曲中,笛声中止,她暮然睁开眼,却见莫循正停在门边,正正的看着自己。 净初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生涩苦笑, “本不想打扰你,殊不知还是打扰到你了。” 莫循温和地笑着,请她坐到桌旁,给她沏了杯茶,后转身去里室拿了一个长木盒出来,递给了净初,“你说要想学笛子,这支湘妃竹的笛子已经做好了,纹理自然雅致,再雕刻装饰反倒画蛇添足,我也就偷了回懒,你看看可满意?” 她声音哽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心口一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许感动,几许酸涩,伸手接过笛子:“净初不懂这些,九爷若说好那肯定就是好了。” 她低着头仔细看着手中的竹笛,甚是精巧,眼泪滴答滴落在笛身,随后赶紧抹去,抬眸,对着莫循便是一笑,她的笑并不似莘月,那般动人而又耀眼,灿烂而又骄傲,净初的嘴瓣儿像一轮弯月,清新而又恬淡,晶莹而又剔透,如果说莘月是玉面芙蓉,明眸生辉,那么净初就是雨中梨花,清素雅丽。 她虽平时总是含笑着,却那笑中掺杂着一种莫名的悲伤,哪像如今这般,这一笑,让莫循身子僵了一下,盯着看了一会儿,在净初反应过来前他已恢復如初,笑着取过笛子说:“潇湘竹的音色也比一般竹子更多了一份清丽悠扬。” 随后便演示了起来,笛音清亮悠远,悦耳动听,宛若朱雀般轻鸣,入耳不由心神一静,洗尽尘俗,她完完全全沉醉在曲中,亦完完全全沉醉在了面前的这个人之中,她不管面前的这个人究竟喜欢不喜欢自己,也不再管以后会是怎样,这是她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只因醉极的喜悦,所以心不管不顾地沉下去。 一曲毕后,他用干净的绢帕擦拭一遍,笑递迴净初,柔声向她讲述笛子的音色和各个动作,边讲边示范,示意她学着他吹。 刚开始学习的音色虽是单调,但有一番简单动人处,窗外夜风轻送,竹影婆娑,窗内一教一学,亦笑亦嗔。后见他的眉宇间带着些许倦色,净初心一软,站起来,道:“九爷累了吧,我就先回去了。” 他颔了下首,随后向他行了一礼,捧灯回了自己的屋子,烛光下的净初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笛子,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夜初静,灯光灭,人已寐。 ☆、越女歌 【第四章】 春仍早,夜色却已很深了,月光是隔了竹林照了过来的,高处丛生的青竹,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一盏清油灯,伫立在一个雅致的灯架上,照亮了这灯下的笑语宴宴的两个人。 “你教我吹吗?” 第5页 “既然送了你鸽子,还能不教会你用它?” 欲述还休的喜悦萦绕在两人眉梢唇边,轻松愉悦的气氛围绕在院子里。 和煦微茫的阳光映着两人的身影,一个笑得温淡,一个笑得俏皮,一同看着这面前的藤蔓,花开时,先是白色,其后变黄,白时如银,黄时似金,金银相映,绚烂多姿,所以被称为金银花。 “月姑娘,你可知这花的别名?” “九爷告诉我,它在冬天仍是葱绿,所以也叫忍冬。” 净初微微侧头,看了藤蔓良久,后才回过头,淡淡道:“此花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有鸳鸯藤之称……这是九爷告诉我的。” 太阳微暖,但莘月觉得浑身都僵硬了,心中涩苦,她张开口,却不知如何言说,净初怀着悲悯的眼光看向她,最后还是别过了头离去,阳光开始灼热起来,她寻回了理智。 窗外的雪不住的在下,扯棉搓絮一般,绿瓦上匀整的堆砌上几道雪沟,净初撑着一把墨竹伞,脚下还发出“咯吱”的响声,雪不时地飘到她清秀的脸上,凉凉的,抬头望去,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真是一派瑞雪丰年的喜人景象。 莘月一早便来到竹馆,却见屋子一侧的桌上放着一个胖肚陶瓶,中间插着几株白梅花,花枝不高,花朵儿恰好探出陶瓶,还未待她问出口,莫循已从内屋推着轮椅出来,“这花是净初摘下的,说是开得正是热闹,看着生机盎然。” 说话间,净初也踏门而进,微微一笑,莘月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会儿便移开了视线,把头凑到梅花上,深嗅一下。 莫循关心莘月间,净初已命人端来了一个大托盘,上面分别放着两碗面,面细如髮丝,乳白的骨汤,上面飘着嫩绿的香菜和葱花,很是引人食慾,可莘月对面食似乎并不感兴趣,没有过多的惊喜,莫循含笑温和的道出了此面的原意,听得在场的两位女子各是一愣,莘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定是欢喜的,一次又一次的捞起一筷子面塞到嘴里,他在一旁静静陪着她吃长寿面,看着她吃得很是满足。 净初神色微变,虽身在屋内,但似乎环绕着自己的冷风愈发厉害了,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她。 待二人吃完,净初上前收拾后,又为他们温了一些前些日子弄好的梅子酒,又在一旁备下能够醒酒的茶水,莫循看向她,淡淡开口道:“正月初一,你若是要出去的,便不用留着了,小风候着也就是了。” 净初听后,僵了一瞬,也就点点头,没有说话出去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雪也停了,灯笼高挂,温暖的红光映晕在青石路上。 “正月初一,你说是个吉利日子,又是一年的第一天,千家万户都其乐融融,你说在这一天,一切都是快快乐乐的,一切都是温馨甜美的,可九爷你可知,我的欢乐,我的喜悦,都是为你,若没了你,何来的快乐。” 净初站在竹林中,屋内光芒透过她的手照拂在她的脸,可低头处只有自己的影子相随,随着灯光忽强忽弱,随着夜风瑟绰晃动。 随后,只听得一曲笛声传出,曲调缠绵悱恻而又微婉柔丽,净初伴着笛声脱口便道出了:“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一惊,这不是《越女歌》么?!莘月这是……这是,要向莫循说出自己的心意! 她似乎再也没有理智,第一时间却是跑向那屋子,可是没几步便停下,她嘲讽一笑,自己就算如今走过去又如何,要与莘月争夺莫循吗?这么好笑的想法让她自觉羞愧。 屋内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静得空气似乎都胶凝在一起,屋外的净初背对着窗,一动不动地站着,她低着头,闭着眼,就算自知自己没有争取的资本,但她还是会害怕,害怕会听到那个让她不得不放弃的答案。 “曲子倒是不错,听着熟悉却又陌生,似听净初吹上过几次。可你吹得不好,天快全黑了,你回去吧!” 九爷清清淡淡,水波不兴地说着,莘月抬头看向他,略有迟疑的道。 “……净初,净初她已经吹过了么。” 莫循与她眼光一触,瞳孔似乎骤然一缩,立即移开了视线,莘月固执地盯着他,他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陶土瓶中的白梅。 “月姑娘,这天也黑了,你便先回去吧。” 进门女子清悦如水,提着燃好的陶制鲤鱼灯,递给莘月,那正是净初,这实在是一句客气话,却不知为何,此刻听来却刺耳得很,仿似在道:他不会再理你,离开吧!至少一切还未完全揭破,还可以貌似有尊严地离去。 净初看着莘月,也从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她一直都是神采奕奕的,虽如今一切完好,却让人觉得甚是狼狈。 三人同处一室,却都不说话,很久后,莘月才将玉笛轻轻搁在桌上,一步一步地出了门,净初清楚的看到,那笛身上浸染了点点惊心的殷红。 “莘月……” 在她的身影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与她怀着的是同样的心,她与她爱着的是同样的人,对莘月,净初是嫉妒的,也曾经想利用鸳鸯藤让她知难而退,而她亦是怜悯,每当莘月想要更加靠近却一次次被推开的时候。 第6页 ☆、心疼 【第五章】 净初后才缓缓看向莫循,恭敬欠身,淡淡道:“此事净初知道,亦不会多想。” 随后用干净的绢帕包着玉笛,离去。 此事过后,石舫平静得不像话,没有人敢多说一句关于莘月的话语,而莘月也有一个多月没有来过石舫了,虽然莫循每天如常,不是看书便是吹笛,可是净初却清楚的听出了那笛声中悲戚与无奈。 是夜,此夜无星又无月,似一笔浓墨,倒添了几分沉重。 一抹红衣立在最高处,遥遥望着竹馆的方向,沉沉夜色中,灯光隐约可见,夜更深了,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沉睡,可那灯却是一直亮着,风吹得衣袍啪啪作响,身有冷意,莘月亦不惧,灯亮着,她便是一直望着,守着。 一盏孤灯,一个漫漫长夜,独自一人,殊不知连着的是两个女子的心啊。 莘月:“你又是为何长夜不能眠?” 净初:“你究竟为什么守着这寂寞孤清?” 四更的天,她再也顾不得,直直的便往莫循屋子走去,莘月在屋顶上望去,那是一抹淡蓝色的身影,见她推门,微愣,随后便沖了进去。 那是净初,莘月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她也想在此刻像净初那般跑向那温暖的灯下去看他,看他在灯下做什么。 可是……莫循那句,“听着熟悉却又陌生,似听净初吹上过几次,可你吹得不好。”每从心头掠过,心就如被利刃刮过那般疼,勇气便似乎离得很远。 屋内,净初推门便见到那一幕,莫循放弃了轮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支木质的拐杖,可他却似乎想要努力尝试着自己行走,那跌倒的一霎那,狠狠的刺入了她的心。 她冲过去,想要扶起她,可莫循却要挣开她的手,他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站起,一次又一次的向前迈去,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净初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求着他不要再走了,可他就是不愿听。 “出去吧,不要管我。” 手扶着隔壁的石凳撑起身子,固执而艰难的走,却是一样的结局,净初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眼泪止不住的流。 “不要,不要再走了,好不好。九爷,我求你了。” 莫循只觉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终于不再挣扎,他痛苦的闭着眼,一滴泪滑落,嘴角是让人心酸的笑容,愈来愈浓。 待情况慢慢平静,她才愿放开他,看着他,而他却凝视着不远处的轮椅,手不甘般紧握成拳。 净初垂着头,半响后才突然道:“是为了月姑娘吧……” 月,莘月,莫循心中一颤,就是不说话,她低嘆一声,把他连拖带拉的让他躺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上,她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抽出绢帕为他轻轻拭去,他其实真的好累好累,在净初身边,感觉心里的负担便小了些,除了大漠的事情,除了朝廷的事情,她知道他一切的事情,身体的状况,对莘月的感情。 “九爷,好好睡,她……会在的。” 莫循闭着眼,良久不语,她的声音让他莫名的安心,渐渐的意识也就开始模煳了,他只在最后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究竟是说给莘月听还是说给净初听,是对不起拒绝了她,还是对不起放弃了她……无论,是哪一个,她也相信,她恨不得,也恨不起这个如芝如兰,不染尘埃的莫九爷。 阳光明媚却不刺眼,尘尘缕缕的阳光温柔的投注在绿叶上,激起微小的光晕,栏架上藤蔓缠绕,叶绿支繁,莘月正与一黑衣男子交谈,甚是眼熟,细细一看才知那是卫无忌,他似乎永远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那种光芒与莫循的温冷并不相似,倒与莘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月姑娘。” 将近一个多月未见,忽然听见净初的声音,一时觉得恍惚,而卫无忌也听到声音转过了头,许是莘月的关系,他倒与她有过几次照面,清异秀出,美之不俗是卫无忌对她的评价。 “你有朋友来了,我就先走了,小月,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啊!” 莘月看着他笑着点头,在这春日明丽的阳光下,她的笑颜是那般的动人,却不知为何,净初只觉这样的笑容是莘月在和莫循相处时并未有过的。 净初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她,里面是满满的新鲜山楂,如今真是春季,并未到山楂果成熟之期,可这满篮的果子却是红润非常,看得出莫循是上了心的,她心里一甜,接过,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抬眸看向净初,这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田野间浮起朦朦暮霭,裊裊炊烟依依而上,二人沿着田边慢步而行,莘月偷眼看向莫循,没想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眼神蓦然相对,彼此一怔,他的脸竟然有些微红,视线匆匆飘开。 许是第一次看见莫循脸红,便一直盯着他看,似乎想要看懂他这个人,看清楚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就算自己再努力想要看清你,却只有越来越模煳。 莫循轻咳一声,“你在看什么?”随后莘月竟脱口而出,“你呀!” 第7页 此话一说出,两人皆是一愣,气氛一时间顿住,莘月实在懊悔,想道歉又不知道该从何道歉,只能默默走着,随后实在忍不住这气氛,就问出,“怎么今天不见净初,她不是一直在九爷身边服侍吗?” 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怎么顿觉的一阵酸味,心中十分懊恼,暗想今日自己究竟怎么了? 莫循微微低头,嘴角竟有一丝笑,温和道:“她说今日不大舒服便不随着我来了。” 莘月没有多想,就应了一声,便说开了话题,不过还好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赌注 【第六章】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莫循与莘月的关系还是那般似近不近,要远不远,净初时不时的出现在落玉坊,也算与红姑相识,日子相处下来,也觉得净初并非清冷的不易近人,倒也能说上话,有几次也道出了卫无忌对莘月纠缠不休,痴情追随的事情,她微微脸色一淡,红姑自知说错话,也总是避开说关乎卫无忌的话题。 又是一年大年初一,净初从红泥小灶上取下煮沸的热水,慢慢的斟沏入杯中,突然“砰”的一声大响,院门敞开,莘月风风火火的就走进来,而在屋内的净初被惊得洒落了一些茶水,烫得纤指通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愿说一声,可谁知已被莫循看在眼里,温声道:“小月。” 随后大门被推开,憋着一肚子的气坐到了莫循的身边,净初走至两人身旁,用烫伤的手端着雕着木兰花的托盘,用另一只手去给二人端茶,随后欲退,便听到莫循道:“生大黄末三两,地榆末六两,黄蜡六两即可。” 净初微微弯唇,抬眸不语,欠身下去了。 这些药物听着耳熟,一想全是些烫伤的药材,便问道:“净初她受伤了?” “嗯。”他点点头,又继续手中的细活,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桿竹子在雕东西,莘月皱着眉头侧头看着他。 “我在生气,难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吗?” 莫循忍笑,还是继续雕刻着,却也随她所说,回问了她,莘月对此想怒而又不敢怒,只是砸了砸无辜的桌子,喃喃着:“一点诚意都没有!” 忽然,一副镶金的碧玉耳坠出现在眼前,金色为沙,碧色为水,竟然是个卧在黄沙中的小小月牙泉,且又是化用了自己的的名字,意义非凡,刚刚的一腔蹿得正旺的气焰瞬间熄灭,唇边的笑再也难抑制盪了出来,眼睛快乐地眯成了月牙,而,他却别开了眉眼…… 吃过寿面,离开石府时,恰好撞上了净初和石谨言,她弯身行礼,开口祝贺,两人都向莘月回了一礼,净初看着她的耳坠子,心中微微苦涩,却也笑出声。 “这耳坠果真灵动精緻,九爷费了那么多功夫,原来是给月姑娘的新年礼。” 莘月顺着她的话意问:“此话怎讲?” 而一旁的石伯则为她解答疑惑,她呆了一会儿,喃喃着不敢相信般復问了一遍:“你说这是九爷亲手做的?” “为了这东西九爷专门跟着老师傅学了一段日子,虽很有些天赋,可还是浪费了不少上好玉石。这耳坠也足见月丫头你在九爷心里的位置啊。” 石伯说着,却瞥了瞥一旁的净初,而她依旧一脸温和的笑意,心中平静淡然,丝毫没有一丝嫉妒的模样。 一片静谧祥和中,一抹绿影站在阁楼,风吹打着她的衣袖,拂起了她耳旁的髮丝,从腰间取出一支竹笛,轻轻移至唇边,轻轻的唿气,便可听见笛声传出,那竹笛必是极好的,音色清亮,初闻有些干涩,而后顺畅,忽高忽低,宛若千里之外,又似作耳边轻语。 笛声不断,微微有些清愁,雪缓缓自夜空飘落,像一幅水墨画,寥寥几笔,便画出了千姿百态。 她看着天边,吹得入神,并未察觉身后已有人停留,一曲循环久矣,待到雪越发下大,才肯停下,一转身,只见莫循就在离她不远处,淡笑温雅。 净初顿了顿,哑口不知言。 “时日虽不久,你倒吹得甚好。” 或许赞许来得太突然,清秀的脸微觉发烫,似胭脂般的红晕在夜色中并不清晰,她走近了些,却总是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淡淡问道:“夜色已深,风雪更浓,九爷何故来此?” 莫循向她伸出手,却不说话,净初有些疑惑,一愣过后,才知懂他的意思,将自己手中的竹笛递给他,随后便见他从袖间拿出一缕东西,看不清楚也就静静的看着他了。 莫循抬眸,含笑:“新年总该有礼,现在送应该还来得及。” 他的手中仍旧还是那支潇湘竹笛,只是在笛身的最后多了一缕玲珑翡鱼青绿色的流苏穗子,月光映照之下更衬得那鱼儿愈发晶莹剔透,超凡的雕刻功夫令它变得似真的那般活灵活现,净初眸光一亮,如明晃晃一池春水,本想伸手接过,却还是迟疑了几分,轻轻问道:“送我的么……” “你素来不爱佩戴珠钗首饰,近日见你练笛子倒是练得勤快,吹亦吹得好,倒不如合了这笛子,送了你这流苏穗子当是新年礼。” 净初笑着接过,鱼儿在掌中温温凉凉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净初打着伞,穿过一道道青石路,细雨中看不真切那独坐在亭中白衣男子的面孔,密密的雨丝仿若帘子,将他和自己隔开了一个不长不短的距离,那遗世独立的白色人影在清寒的雨中更平添了几分宁静的气息。 第8页 只见他面对着一局棋盘,似在想着什么,但她知道,那并非为的是棋局,净初对他展目一笑,和她目光相遇,却发现他的焦距仿佛透过净初停留在了未知的地方,隐隐透着一抹忧愁。 “你可愿陪我下了这盘棋?” 淡淡的话语中听不到一丝的情绪波动,微抬首,微扬眉,等待着她的回答,她收伞点头,作势道:“请。” 净初的棋艺虽高,但若真要与莫循一比,还是相去甚远,看着这面前的棋局,明显知道对方有意让着自己,净初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沉思片刻后,稳稳落下一子,“啪。” 她在西北角落下一子后,如今便是黑子把右上角一片黑棋补得滴水不露,而白子也从容的连成一片。 “下得不错。” 莫循审视局盘,微微一笑,净初拾起一枚棋子,平视他,不急不缓道:“若我赢了,净初想问九爷要一个许诺。” “愿赌服输。” 他甚至不问她要是的什么承诺,答应得轻描淡写。 净初凝视棋子,一直未敢松懈,棋形越来越绞着复杂,虽然未有激烈兇险的短兵相接,却是处处危机四伏,让人喘不过气。 莫循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变化,只是一味平静,看似没有半分威胁,却也没有丝毫的破绽。 白子引,黑子碰,白子攻,黑子扳,净初慎之又慎,只要稍错一着,满盘皆输。 莫循正要点下切断白棋,便听到小风来通传说是莘月来了,他淡淡浮上一层笑,点头应下。 “胜负已定。” 净初赢得兇险,一步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是那一声莘月打破了他胸有成竹的平静,才得以让她换得了一线生机。 ☆、赞美 【第七章】 澄净的碧空缓缓飘着几抹流云,清风拂过,空气里不时瀰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原来已是愧花盛开的季节。 净初挑起帘子,伴随着清风拂过,满树开尽的白花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或许是愧花白净而不沾世尘,单是看着就觉心境平和。 前方的花树下的两个人影吸引了净初的注意。 “莘月?” 净初轻声喃到,只是见他们二人谈笑之间也不便叫住她,欲放下帘子,许是城外马车甚少很容易便引起了莘月的注意,她兴沖沖的向马车跑来,而她身后的卫无忌则是一脸的失落,终究也就放了帘子,轻声向外道:“停车,月姑娘来了。” 莘月敲了敲马车壁,莫循掀起帘子含笑看着她。 “九爷你怎么在郊外?” 莫循道了去意亦邀了莘月同行,不过多时,便来到了青园。 净初为莫循取来一把精緻的拐杖,莘月第一次看见莫循站立的模样,不觉间竟有些痴傻,呆呆的凝视着他。 莫循被她看得有些拘谨,后自嘲一笑:“可是看着有些怪异?” 莘月的思绪稍一失神,这样的男子何来怪异,怎会怪异,或许也只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才能勉强比拟。 她忙摇头,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是……是很好看!” 唇角淡勾,发觉他还是一般神情,笑意温然,眼底却幽寒冷寂,莘月急急的有时说道:“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你给人是什么感觉吗?你……你……一举一动都很……” 莘月是个急性子,本想赞美他一番,却是一急便什么都说不出口,可又在心里恨着自己,生怕自己刚才的举动会让莫循误会。 “月姑娘是想说九爷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吧。” 净初一笑,为她说到,“对!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九爷,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九爷打断了。 “小月,不要说了。” 他的眼底隐去了那份清寒,转身就往青园方向走去,明明是孤独的,却仍旧不愿让别人靠近,九爷,你这又是何苦,莘月淡淡的苦涩不经意涌上了心头,但也没再多想,随着他进去了。 净初则留下与秦力收拾马车,视线随着落花看向花树,卫无忌还站在那一动不动。 风过时,花瓣落在瓦上,地上,和他的肩上,她心如明镜,也明白个中曲折,但也不会上前去与他说上一番话,随后不久,他还是走了,虽中途也有一滞,但很快,又坚定的往前走,他虽有遮不住君临天下的气魄,可净初分明觉得那背影透着的——寂寞。 再明澈的心也依然不肯放弃前进的步伐,只因太清楚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 原来,他和她都是一样的。 夏末的天,天高云淡,阳光不若盛夏的热烈,照在身上,仿佛泛着晶莹的光,净初站在屋檐下,看云捲云舒,时而模煳,时而清晰。 走近竹馆,便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再走近些就听见那样的一句话,“一个拐子,三条腿,扭一扭,摆一摆,人家一步他十步,讨个媳妇歪歪嘴。” 她顿时身子一震,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转身离去,仿似雕塑般静默,石伯凝视着轮椅沉重地嘆了口气,而莘月沉默不语的站在一旁,想来她也是酸楚心疼,种种情绪在心中翻腾。 第9页 后听石伯看着莘月深沉的问了一句,“你会埋怨我们吗” 莘月的眼中闪过一丝锋利和决绝,“有些!”但却停顿了一下,“不过九爷自己都不计较,我也只能算了,否则……” 她哼了一声,作势就举起了拳头,石伯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趣笑道:“月丫头,你的性格可真是只认准自己心头的一桿秤,别的是是非非都不理会啊。” 她微扬着下巴问:“我只要自己过得好,自己关心的人过得好,别的人我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难道这有错吗?”她的语气中满是倔强,没有片刻的犹疑。 净初凝视着莘月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凝起一丝苦笑,长长的舒了口气,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道:“愿姑娘以后切莫辜负了如今的这一番话。” 两人对净初的突如其来都有点惊讶,石伯看她一眼后转身就离去了,净初倒并不介意,她在等待着想要的回答,莘月思索了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摇头道:“我从不许诺没把握的事。” 她与她的目光对接,那一瞬间双方都瞭然于心。 “我是一根筋的人,爱恨走极端,是个为了一己之心,于其而不顾的人,我不会辜负那番话更不会辜负九爷!” 莘月很认真很认真的说到,净初轻描淡写的回话。 “月姑娘,你很诚实,也很残忍,却让人恨不起来。” 莘月还未回答,正拄着拐杖进院子的九爷笑问:“你们在说些什么?” 净初没说话,向他点头示意随后行礼告退,留下他们二人单独一起。 ☆、星星 【第八章】 艷阳高照,碧落如洗,莘月站在庭院的鸳鸯藤旁,碧蓝的天空,碧绿的叶子,好似能在干燥空气里湿润得滴出水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朗朗笑声,“偏生只有你,爱站在这毒日头下,怡然自乐。” 她不觉莞尔,依旧看着那微微将开的洁白小花,随后她的脸上起了几分喜色,顿叫道:“你看!开了,今年的第一朵花终于开了!” 卫无忌侧头看向花,“看来我是第一个看到它开花的人。去年人在西域错过了它们,它们倒是知情识趣,今年的第一朵花就是为我绽放。” 莘月挑眉,笑瞪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么自大的人,连花都是为你绽放!不过是恰好赶上了而已。” 卫无忌凝视着花,蹙眉沉思后又扫视了莘月几眼,他喃喃着语气里却有些微酸,“一个‘恰好赶上’才最难求,有些事情如果早一步,一切都会不一样。” 莘月似乎并未注意到他说的话,只是一味的在将那藤上花数了个尽,一边数着一边傻笑,似在做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卫无忌忽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向外行去。 “今夜繁星满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莘月犹豫了下,看他兴致高昂,心下不忍拒绝,遂默默地随他而行。 月色如霜,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莫循走进别院内,只见处处都有灯光的温暖,觉灯火似萤火虫一般飞进心田,将夜里的冷寂驱散,点燃心中的温情。 “你很喜欢点灯?” 莫循笑意清淡,好奇的问到,灯火朦胧,将灯下的她笼罩上了一层迷离。 净初回头,似在淡淡一笑,看着那被风吹得摇曳着的灯笼,心头慨然。 “我小的时候随着阿娘颠沛流离在各个地方,弟弟他每次都会因为害怕哭闹不停,所以阿娘她总喜欢点着一个灯笼在身旁,她总是说,灯火能让人对所处的地方充满信任和信赖,能够忘记孤单。” 她的语气虽平和,却不能掩饰自然流露的悲伤。 “阿娘走的时候,身旁连那一点灯火也熄灭了,她走的那么孤苦冷清,我畏惧这黑暗,它却似乎拥有能够吞噬人的勇气,徒留下无依无靠的感觉。” 莫循幽深的眸子在净初身上停留,随后走至一个灯笼旁边,道:“心中有光,尽管深陷漆黑的世界,我也相信你有能力摆脱黑暗。” 刚说完,他便把灯蕊那一点小火吹息,一盏,两盏,三盏,四盏……净初的目光随着他的行动一点一点转移,周围的环境从灯火通明变得最后似一泓深潭,幽暗漆黑。 净初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唿唤了莫循一声,可却没有听到一丝回应,周边是一片的沉寂,她蹲下身子,环抱着自己,似乎那样可以得到安心的感觉,突然,不远处一阵脚步声,良久,那男声道:“净初,抬起头。 她微微动了动,却没有丝毫改变,莫循扶着拐杖蹲下,低头看她,把手抚在她的背上,“别怕,我在。” 净初一颤,迟疑了几分,终于抬眸看向莫循。 “天上的星星很好看。” 他浅笑看着天际,净初随着他的视线,那夜里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地发着光,久久没有做声,眼里却涌起了雾气…… 茶香四溢,莫循浅酌一口,微眯了下眼睛,道:“你用陈年的雪水沏茶,水质清爽,泡出来的茶的确清香,且饮之,只觉扫了胸中烦闷之气。” 世人总爱拿饮酒与品茶相比较,净初看着莫循,他爱茶,性情也似茶那般清华高洁,虽不似酒那么清冽,却真正如同一杯清茶,真正懂得的人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第10页 她轻笑接道:“好茶与水无关,与茶叶无关,却与烹茶人的心态有关,与品茶人的心态有关。越是平凡倒越是能清心寡欲,超凡脱俗。” 莫循闻言,却是淡笑点头,一抹微笑自他的唇边晕染开来,映入眼底。 不过多时,石伯和小风一同走来,道说是莘月想要请莫循去一趟落玉坊。莫循问了何事,他们也只是摇头,虽不知道,但却一直劝莫循一定要去看看莘月。 “说不定月姐姐是有什么惊喜要给九爷呢,九爷就是去了吧!” 小风一脸喜悦,莫循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勾起一丝浅笑,便就应了下来。 莫循与小风走在前面,净初和石伯跟在其后,就在大门的不远处,石伯突然一个以身拦截在净初的面前,她脚步一滞,后听见,“你便不用同去了,留在石舫吧。” 她淡然的平视着石伯,回他一片默然,他静静的审视了她一番后,眼里有了一丝疑惑,随后嘆了口气,跟上了莫循他们的步伐。 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天空,云朵在头顶缓缓飘过,繁叶茂花盛的鸳鸯藤在夏日阳光下,灿如金,白如银,绿如玉,微光流动,互为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莫循推着轮椅而入,莘月只是看着他,已觉心却跳得就要蹦出来。 莫循看着那鸳鸯藤好一会儿,又回头看着莘月笑道:“难为你还有功夫打理它们,能长这么好可要花不少心血。” “金银花还有一个别的名字,你可知道?” 她的心跌入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是否应当开口。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问他是否还知道此花的别名,莫循有些惊诧,有些不解,但随即而来的是许久的沉默。 “因为冬天时它仍旧是绿的,所以又叫它‘忍冬’。” 莘月苦笑起来,扶着他的轮椅,缓缓蹲下,凝视着他,“你在躲避什么?为什么不说出另一个名字?因为它们花蒂并生,状若鸳鸯对舞,所以人们也叫它‘鸳鸯藤’。 ☆、鸳鸯藤 【第九章】 莫循听后,微微侧了侧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要去看那湖边的柳叶,转动轮椅欲离开,却被莘月拦住,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沉默了许久,仿佛下很大的决心,说道:“我真的只是请你来看花,我不管你是否会笑我不知羞耻,我今天就是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你。这些鸳鸯藤是我特地为你种的,前年秋天种下,已经快两年。九爷,我……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想以后能和你一起看这些花,而不是我独自一人看它们鸳鸯共舞。” 莫循的手微微颤着,手指冷如冰,他盯着莘月的双眼中是她所看不懂的情绪,捨弃了作为一个女子的尊严,祈求莫循能够接受自己,而他却始终不肯给出答案,她哭了,哭着问他为什么,哭得伤心让人心疼,她是多么灿烂如光的女子啊,此刻却似乎黯然失色。 莫循勐然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避开莘月的视线,直直盯着前面的鸳鸯藤,一字一字地说着,缓慢而艰难,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月儿,你这么好,肯定会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你看花。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看花了…… ” 莘月的心砰然坠地,剎那粉碎,她已经无力再说,只是哭着看着他,而他却始终不肯再看她一眼,只是那一眼,也似乎是再怎么伸手再怎么祈求也不会得到的了。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的确有人会愿意陪她看花。” 卫无忌从不远处走来,他的眼里是满满的冷意与敌意,他盯着白衣男子,“石舫莫循?” 姿态高傲,莫循向他揖了一下手,也与他对视了一眼,却很快又别开了视线,卫无忌随手摘下一朵金银花,幽幽说道:“我有的时间,我可以陪在月儿身边,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陪她做任何事!所以,就不劳烦九爷你了。” 莫循一顿,却没有任何一丝回应。 “九爷素来不爱这鸳鸯藤,此花是石舫老爷在世时先前便就种下的,让月姑娘会错意,很抱歉。” 来人身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衣服,只是苍白的面孔少了几分平日的生气勃勃,多了几分清幽娇弱。 净初走到莫循身旁,望进了一双温淡的眸子里,只是他眉宇间的悲愁让她的脸又白上了几分,她心里没来由的疼痛,面上淡淡一笑,“月姑娘,你有朋友来,我与九爷便先行一步。” 说完,没有给莘月回答的时间,推着轮椅就离去,走到稍远些的时候,听到身后两人似乎争执了几句,而且听到藤架坍塌,竹竿折断的一声巨响,虽没有看到,想来那一架金银流动的花也是全部倾倒在地。 净初听着不知为何脚步也跟着一停,轮椅上的莫循紧闭着双眼,袖下的手不知不觉已抓紧了自身的衣袍,随后,他整了整衣衫,清声道:“走吧。” 傍晚时分已过一场雨,清冽的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 自那日过后,莫循得了一场病,虽说是风寒,但净初却明白,那怎又会是如此简单。 凝神看着躺在榻上的莫循,他的眉头纠得紧紧的,净初情不自禁的想要伸出手抚平他眉头的纠结,才做了一半,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妥,就这般停在半空。 第11页 “咳!” 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是石伯和小风领着大夫来了。 净初收回手,便退至一旁,石伯小风询问当日发生何事,她那日在场,令石伯有些不悦,他总觉得当日之事就算不全也总与她有上三两分关系。 净初没打算多说,只是一字一句道:“我做的,只为九爷。” 说后便听见小风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扬扬脸看向莫循的方向,“为了九爷?!你所谓的‘为了’就是这般为的吗!要是月姐姐才不会让九爷这样,不行,我得去告诉月姐姐九爷病了。”说着,便急急的往落玉坊赶。 净初不愿辩解,只是来到大夫身旁,温雅问着病情是否严重。 大夫长长嘆气, “‘心者,脉之合也。脉不通,则血不流,血不流则窒’,九爷身为医者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此病只能九爷自解,我能做的只是开些药方尽量调养他的身子。” “我明白了。” 净初轻柔回答,“劳烦石伯随大夫取药一趟,我……想留在九爷身边。” “你……”石伯语气有些迟疑,“您放心,待到月姑娘过来,我自会离开。” 净初用力拧着手中的布巾,轻轻抖了抖,展平开来,轻缓的放在莫循的头上,他的嘴里似乎喃喃着什么,却不愿说出声,他似乎在睡梦中有些挣扎,唿吸也变微微急促了些。 净初起身煮了一壶茶,让茶香蔓延了整个屋子,然后坐在莫循的身旁,取出了竹笛,为他吹起一曲,慢慢的,他的眉不再倔强的皱在一起,亦安稳了很多,她轻轻的帮他掖好角被儿。 月色如霜,微微沁出一丝寒凉,幽暗的大屋,家具很少,白日看觉得空旷,晚上看却只觉冷清。 窗户半开,冷风阵阵,吹得月白的纱幔盪起又落下,落下又盪起,随后便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净初一顿,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再回头看了莫循一眼,便起身去开门迎接,却谁知门外并没有人,倒是窗外突然跳进了一抹黑影,惊了净初一跳,灯火下一看才知是莘月。 她有些强自镇定的挑眉笑了笑,“我来看看九爷。” 净初没说话,微微低了低头,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去。 榻上的人却一无动静,莘月走到莫循身旁,还未出声,便就听见“小月?”一把极其疲惫的声音。 她应声跪坐到榻前,伸手握住莫循的手,他有些挣扎,欲挣脱出手,却被莘月握得更加紧,两人各自沉默着。 许久,许久,久得似乎能一直到天荒地老。莘月看着,想着如果真能这样就到天荒地老,其实也很好。 “九爷,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别说话,我怕你一开口,我就没有勇气说完。不管你是否愿意听,但求你,求你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说完我就走。” 莫循最终也放弃了挣扎,沉默地躺着,一动未动。 ☆、告白 【第十章】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也许是你灯下温暖的身姿,也许是你替我擦耳朵时,也许是你嘴边笑着眉头却依旧蹙着时,我只知道我很想和你在一起,我小心地试探你是否喜欢我。九爷,我总是三天两头会有小毛病。其实那些都是骗你的,我只是想让你每天都有一会想着我,我觉得你每天想啊想的,然后我就偷偷在你心里落了根。” 莫循静静听着,尽管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可还是冷冷淡淡的,莘月侧着头抿嘴笑起来,“我是不是很奸猾?” 莫循原本盯着上方的眼睛也随即慢慢看了看莘月,伸出手拂了拂她的刘海,淡淡一笑,“傻丫头……” 莘月见气氛轻松了些,也见莫循没那么抗拒,索性把心中我想说的,想问的全说了,而莫循只要不牵扯到情感问题的都全部回答,这让莘月的心里起了一阵欣悦,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他把自己的身世,家族都告诉了她,是否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莘月心跳一时快一时慢,好半晌后,道:“我的心思你已明白,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你曾说过那是一个好日子,我们在那天重逢,现在又是我的生日,我会在园子里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一切都明白了。可……” 说到最后,莘月的眸子里顿生水气,抬头凝视着他,“可我盼着你来。” 他原本看着莘月的神情多了几分温和,却在不久后又蒙上了莫名的情绪,他终是别过头去,低声说道:“小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干涩,“小月,你想要一个家吗?” 这句话里满满都是无奈和痛苦,可莘月却丝毫听不出,她的心里如今只有美好的幻想,那是只有属于她和莫循的幻想,她粲然一笑,点点头,“想要!我很羡慕那些抱着孩子吵吵闹闹的夫妻,一大家人多幸福!你呢?” 她不知道,莫循的的瞳孔在她说出想要的那一刻,已变得黯淡无光,他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那么的动听,他甚至听出了这里面她的美好憧憬,莘月问他是否想要,要……他又何尝不想,只是,现实并未允许他拥有自己的孩子,并未允许他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他慢慢转头看她,不知为何只是看着她,脑海里却响起那句,“她总会有人陪她看花。” 第12页 那个莫循压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小月,卫无忌,他对你很好吗?” 莘月明显沉默了一瞬,可她最终还是点了头,他墨玉般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疼痛和挣扎,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好一会后,他的声音传来,“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应了一声,拉门而出,在门快合之时,莫循第一次毫不顾忌地与莘月相望,触及他那双眼睛,那一瞬间让莘月的心揪得紧紧的,无从放开。 前面,仿佛看到一个身影,虽然背对着自己,却仍是笔直的身影,她扬起的头,在阳光的折射下,让莘月看不真切,可她那一身泼墨般的写意的青竹衣衫却成了她在别人中的印象。 之前没去在意,突然想来,这样的背影莘月总是见过许多次,她总是站在莫循的身旁又亦或者竹馆的不远处,那总既不靠近又不远离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为了最重要的事物会不惜一切代价,身为旁人无法责怪。” 阳光淡淡的照射在她的脸上,眉眼弯弯,竟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漫天席地的温暖盖过。 “可是,你怕吗?” 净初问得很轻很轻,声音飘在空中,一遍一遍的在莘月耳边迴荡…… ☆、决定 【第十一章】 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的雪,一夜之间,万树银花,晶莹多姿,此日又是一年大年初一,亦是落玉坊头牌方筎嫁予当朝湘夫人之哥为妻的好日子。 园子中处处张灯结彩,大红滚金的嫁衣以及时不时一阵的笑声,瀰漫在空气中逼人的喜气浓得化不开。 莘月婉拒了送新娘子出门的差事,独留在园子里,只见塌上放着一套蓝色的楼兰衣裙,窗外的鼓乐声响得让她心神微盪,再看向那套衣裙,她的眼里有抹铺天盖地的喜悦,莘月看着镜中的身影,她想像着莫循看见自己此番第一次身着他送给自己的衣裙的模样,忍不住绽开了笑颜。 石舫,竹馆内,净初漫步在庭院,一阵风吹过,雪花纷纷落下,在明丽的阳光折射下,仿佛拉开一道五彩斑斓的雪帘。 大年初一,该来的人总是会来,不该待的地方不宜待……只是她远远的看向前方,一个淡蓝色的身影静静地坐在庭院中,仿佛遗世独立一般,眉宇间隐约瀰漫着哀伤的味道,但很快在他看见净初之后化作了如水的平静。 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怎么一个人?” 在莫循平静似海的眼眸里看不到半点情绪波动,纵然有此世间最温和的面孔,最温雅的声音,却抵挡不住他轻易的将自己隔绝在冰寒的世界之中。 看着他,净初心里一阵发酸,勉力一笑,“只是一时来了兴致,享受这难得的静谧和美好的景色。” 莫循不语,只点点头,净初隐隐有些惆怅,他是她生命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束阳光啊,即使最后这抹阳光并不属于自己,却也不希望它散去…… “景虽好,但每个人生命里也有很多美好的景色,可是,只有与希望的人相伴身旁,这些景色才会有了生机。” 莫循很清楚净初所指的是什么,可却不给予回应,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袖子,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得随时会被吹散,净初很想去抓住他,她有种不确定的恍惚和害怕,可终究不敢再靠近半步。 净初注视着莫循,淡淡道:“所以,我会明白,什么是必然珍惜的。我想,九爷……你比我更为懂的。” 莫循沉默着,脑海里与莘月那些简单美好的回忆,她似乎恣意的便能弹拨他心底最柔韧的弦,轻易的被她侵占不设防的灵魂,那温暖让他有不顾一切也想靠近的冲动,可是,他不能靠近。 此刻的靠近只会让她与自己一同坠入深渊,万劫不復。倘若推开,会不会仍然是一场万劫不復? 既然已成定局,何不选择一个未必的结果,既然註定给不了她要的,那就断了她的念头,她是如此聪明的女子,必然有懂她的男子,就如南朝将军卫无忌。 净初在他身旁坐下,他轻轻嘆息,对上莫循淡静温和的目光,后听他沉声道:“如果她会怨,我也宁愿由我承担。” 净初瞭然,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只是一瞬间,心如刀割,她想告诉他,不是只有莘月才能伴他往后的日子,莘月愿意的她也愿意,莘月做到的她亦能尽力去做,她是最爱他的女子,而她并非是莫循最爱的女子…… “我知道了。” 重重点头,哽咽着的如此回答他。 已是午后,天高云淡,最折磨人的是等待,莘月的心在半空悬着,上不得,落不下,她想着昨夜与莫循的对话,望着大门的方向,却始终迟迟不见她心上良人的身影。 ☆、决绝 【第十二章】 冬日里的夜似乎来得特别早,不过多时,天色已暗,园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沉落的声音,莘月编着一个又一个的藉口来说服自己莫循没来的缘由,可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命运。 也许,生命里有些东西是早已註定的,就犹如要等的不会来,不想等的却偏偏自己找上门。 莘月在月色下哭泣而狼狈,而她的身旁是一直陪着她的卫无忌。 第13页 一抹熟悉的绿色身影越来越近,与他们一步之遥,静静的站立。 “月姑娘,可好?” 净初停在那,却发现自己只能问这两个字。卫无忌看着她,许是想到了莫循,还有身旁哭得让他心疼得紧的莘月,手心不自觉的攥紧,他冷声道:“何为好?何为不好?就算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净初在心中长嘆一声,莘月啊莘月,你是何其有幸,能让莫循和卫无忌如此心存爱慕和尽心维护。 净初不答,而是看着莘月,从袖中取出一张绢纸,递给莘月,平静的注视着她,心头是难以言喻的无能为力,“这是……九爷给月姑娘的,我想等你看完后,你所有的疑问,都可以解答了。” 打开绢纸,心头五味俱全,手一松,任它滑落,雪地中那三个清逸的字迹异常刺眼,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莘月闭上了眼睛,而她眼角的泪水从未停止。 “月姑娘,你还曾记得,我问过你,你怕吗?如今,你可曾悔?” 声音里瀰漫着无可奈何的悲哀,或许莘月也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只是心里有个执念,始终不肯离去,所以无论怎样都想要跟命运赌一次,赌自己能够扎根在他的心里,就算结果是遍体鳞伤,也要一意孤行。 这样的苦,这样的痛,都是自己作贱得来。 莘月拾起绢纸冲进屋子,用剪刀剪成一片又一片,卫无忌担心莘月安全,也随着她一同进了屋子,莘月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一套的楼兰衣裙,是莫循赠与自己的,此刻看来可笑得很,她一把扯下头上连着纱巾的珍珠发箍,双手用力,珍珠剎那散开,叮咚作响地敲落在地面,纱巾碎成一只只蓝色蝴蝶,翩翩飘舞在风中。 净初看着那地上的片片蓝色,无奈轻嘆,莘月若是知道莫循把龟兹王宫大汗赠与的那套象徵着嫁衣的衣裙送给自己,此时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自大年初一已过了许久,夜晚幽深朦胧,莘月看着屋内灯火通明,犹豫了一番,终是吹起了一曲《白头吟》那悲悽孤清的曲调在石舫久久环绕,不肯散去,净初独身坐在自家园子里的石凳上,听着不远处那笛声破空而来。 循声望去,莫循啊莫循,你一心一意的跑远,自以为待莘月最是公平,却忘记设身处地的想,倘若今日角色转换,你还会像现在这般疏远吗? 莫循听着屋外的笛声,俊雅的脸上更是白上了几分,他拿过拐杖支撑着身子来到门边,他想要开门看一看他心中的姑娘,可是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的放下手来。 后听门外人道:“你曾说过我的心意和《白头吟》的曲意不合,所以转折处难以为继,今日我的曲意和心意相通,应该吹得很好,但我宁可永远吹不好这首曲子,永远不懂它的曲意。” 说到后来,即使莘月极力克制,声音依旧微微颤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最后双手用力,一声脆响,将手中竹笛折断放在了地上,随后便跃上墙瓦消失在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不管你我是否曾经把酒笑谈,曲乐相合,从此后,你我东西别,各自流。 ☆、离别 【第十三章】 石舫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莘月出走的事情却是确确实实的,那隐隐的一种沉默压抑的气氛在暗处漂浮着,让人难受得紧。 莫循每日里做得最多的便是面对着那被折断的笛子独自黯然伤神以及发动了大漠各部落的人手去寻找莘月,纵然平时淡泊,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似乎没有了一丝的朝气。 她不在了,仿佛就连他的喜怒哀乐也一併带走了。 推开门,“哗啦啦……”满屋的红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净初低头一看,那是莘月写给莫循的话,红叶上娟秀的字迹字字暖心关怀,句句情意绵绵。 她拾起一片又一片的红叶放进木盒中,推进莫循的怀中,看见他满脸的淡漠,却只是把盒子抓的更紧。 “小月回来了吗?” 莫循嘶哑的声音传来,净初顿住,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与她无关,她不太敢去看他的目光,低了头去,又微微摇了摇头。 “她,还会回来吗,我是不是伤着她了……” 莫循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很清晰的传入了净初的耳朵,心底一痛,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想要的是什么,苦笑,“九爷,你以后还会拥有更多的,相信我!” 莫循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她不说话,灯火隐约中,仿佛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莫循那苍白的脸色和闪着幽光的眸子清晰异常,随后却自嘲般的笑了笑,转动轮子进了里屋,望着他刚才待过地方,听着他吹着那《白头吟》的曲调,深刻的压抑与无奈透过皮肤直直的传进了净初的心里,她的脑中清晰却也乱成一团,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她能做,只要能让莫循欢喜的她便能做,就算待在他的身旁,不是他心上良人又有何用?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虽过了大寒的日子,却不见得有丝毫的回暖,莫循正在纸张上泼墨挥洒,写着的正是一个“月”字,秒在飘逸,他心里在意,写得的更是好。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的声音,莫循轻声道:“天寒地冻,你可否煮壶茶来?” 第14页 可耳畔却没有传来净初的那清和的嗓音,来者是小风,只见他手中拿着一纸素笺,说道:“九爷!净初姑娘走了!” 他执笔的手不知为何一抖,月字一偏,已不復当初模样,莫循的视线掠过小风递来的素笺,一缕苦笑不觉爬上嘴角。 [倘若侥倖,我便寻她回来。] 只是看着,手也不禁的触摸上了那清秀的字迹,他轻轻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又抬头穿过小风看向外面,石舫很静很静,静得连鸽子嘀叫的声音也听得到,心里仿佛空落落的,又似乎某些东西被触动,目光回落在了案前的素笺上,随后只是道了句,“知道了,下去吧。” 凉州城离建安有五六天的路程,净初弃车择马,打听到莘月在凉州客栈落脚的消息,便一路往那赶去,净初只希望能在莘月面前,告诉一切她本该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她并不是一厢情愿,告诉她,九爷对她何尝不是深爱有加?告诉她,留下来…… 净初骑着马,身在那茫茫的绿林之中,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的身上,纵使周围的环境再美,此时此刻的她却没有任何心思放在这美景上,她的脑海里只有那石舫竹林院墙头的那抹白色身影,宁静致远,温文尔雅。 突然,前方出现了好几个拿着刀剑的男人,净初立即拉起缰绳,俊马一个提蹄停住了步伐,“来者何人?” 她清声质问,只是那些人并不回答,只是对眼看了看彼此,然后猥琐的笑了笑,想来是笔好买卖,竟来了个美人儿。 他们一步一步的将净初围绕起来,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她暗恼自己出门匆忙不将配剑带在身上,净初出神之际,来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腕,她一惊,随即便用手在马身上一按,支撑起身子,用另一只脚回踢那人的身体,然后重新坐落回马鞍上。 “好你个小妮子,兄弟们上!” 净初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打斗上,原本想骑马扬长而去,谁知一人竟一个套绳将马蹄圈住,使得马身不稳,一个前倾马便摔在了地上,净初见此,唯有应对,可身旁十多个的男子,就算她出手胜算也并不大,她的剑术是莫循所教,此刻无剑在身,习得再好也是无用,而她武艺平平,若是强硬相对,岂不是自找死路。 来人欺近她身侧,勐的向她的肩膀抓去,她不再多想,如今只能先想办法声东击西,然后才能乘马离去,净初面色一冷,向后退了一步,接着身子向左稍稍一侧,衣袂飞扬,刚好躲过了那人的攻击,许是想要活捉的缘故,那些人并未使用刀剑,而是赤手空拳的与净初对打。其中一个身着粽衣体型壮硕的男子突然迎面而来,净初瞳孔一缩,没想到那群人中竟有如此轻功不凡之人,只见他一个旋即身形向右跨一步,双手同时出击,一招攻向净初肩膀,一招攻向她的脖颈。 此刻净初已动弹不得,被人死死掐住脖子的她清秀的脸上已白了几分,那人嘿嘿的笑了两声,问她是否愿意放弃反抗,跟随他们回寨子,净初眼神微变,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我人既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故人 【第十四章】 周围的人大多看不过她的傲气,却又不好说出口,粽衣男子则是挑起眉,一脸的深究起面前的女子,刚说到“你”字,下半句还未说完,突然一块石子弹向他的手,疼痛感令他立即松开了控制着净初的双手。 “她要杀要剐还轮不到你们动手。” 一道清冷之声传入众人的耳中,一身穿着玄色衣衫的男子向着他们走来,一阵风吹过,一股淡淡竹香传入净初的鼻端,清淡雅致,很是熟悉,只是他那周身隐隐流露出的疏离却让人不敢确定。 来人看了净初一眼,随即看向前方,“你们若是此刻放了她,还能留下一条生路,如何?” 那些人对视了几眼,却并未选择答应他的要求,随后便一併向沖了过去,那人许是武功上乘的高手,那些人根本抵挡不住玄衣男子,只见他横手一扫便将来人击倒在一旁,而此时,他的另一只手已接近净初,并且握住了她。 他们见情势不妙纷纷逃走,净初松了口气,看向被握住的手腕,挣脱出来,道谢一声就往马停的方向走去,她可不想拖延了去找莘月的时间,那人有些脸色一沉,侧身一拦,净初看向他,带着疑惑也有些懊恼,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但是道谢说也说了,他这般一再阻拦究竟是为何? 净初静默不语,就是这样看着他。 就是这双澄澈的眼眸,让他认出了她,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净初这才认真打量起他,他的双眸似濯濯清水,双眉似浓浓弯月,相貌俊俏,一表人才,他介于莫循与卫无忌之间,他不似莫循超凡脱俗,也不似卫无忌傲气洒脱,他眼底里的邪魅却生生透出柔和得如温泉的暖意。 “公子,可还有事?” 男子那笑容敛去,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不是生气,不是难过,亦不是痛苦,只是眼中充满了落寞,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般。 可他却再次笑起来,带了丝调侃的味道,“姑娘,去哪?可否一同作伴而行?” 天是淡淡的蓝色,微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凉。 玄衣男子一路跟着净初,无论她快与慢,却始终陪在身旁,一路上他自说自话了许久,而她却是久久不答话,任沉静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第15页 “不知姑娘芳名?” 他看着她,眼里笼上一层戏嚯,净初在触及他的眼神后,身体里似乎涌起一阵怪异的熟悉感,不由自主的停下马,问道:“我……更早的从前,我们曾经见过吗?” 却只见他原本清朗面容上宠溺的喜悦一点一点的消散,他微微一怔,眼神飘忽而遥远。 “见过吗……” 净初静静的听着他回答,但他却再也没有说下去,而是径直的驾马悠悠而行,净初望着他在风中有些颤巍的身影,嘆了口气,想也只是自己想多了,再抬头,已见玄衣男子那分外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以及在暮色中他那单薄的身影。 夜来得很快,只是天上无星无月着实单调得很,树林间黑影憧憧,净初生起恐惧,骑马的速度愈发的快,耳旁是夜风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她心中越发恐慌,脑海里一片凌乱,闪现着幼时那在战争中逃亡的场面。 那时的天黑得见不得一丝光明,周围是满地的鲜血和断气的尸体,还有阿娘临死前被风吹熄的纸灯笼……闭上双眼,只是那一声,“别怕,我在。”犹记在心。 突然,一只手把她往后一带,她从马上换到了另一匹马,身子跌落在那人温暖的怀中,净初吓得脸颊一阵凉意,回头,风捲起他的衣襟,他的脸在她的意识中变作了莫循,似只有那双温和包容的眸子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才能让她不安的心归于平静。 “九爷!” 他幽黑的眸子看过来,深不见底,一时间,沉默得令人窒息,随后嘶声开口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似乎只会说这三个字,眼里有些湿润,净初下意识的紧拥了男子一下,他腰身一紧,转而更用力的拥住了她,只是那“九爷……”哑哑的两个字轻轻的飘出来,宛如这夜中最震耳欲聋的雷击声。 两日后,凉州城内。 可能快要下雨了,再温柔的风都带了一两丝寒意,净初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玄衣男子将身上的墨色斗篷披在她的身上,而她却婉拒了,看着他。 “净初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同行,还请公子多保重。” 说完便离去,只是那天却突然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很多,避雨的人急匆匆的就往亭子里跑,也不乏撑着油纸伞的悠闲走着的,前不远方,那身着红衣的婀娜女子引起了净初的注意。 她的步姿虽并不似莘月,可那腰间分明的竹笛很是相似,无论是与不是,也不顾雨越发的下大,净初便只身前往追随,尔后,她的手腕一紧,转头,还是那名玄衣男子,他还未走,净初视线掠过便又急急紧盯着那红衣女子,甩手挣脱不出来,才开口道:“放手,我还有要紧的事!” 可他不以为然,紧握着不松手,另一只手指指上天,“如今还下着雨,你若着急,等雨停了,我与你一同便是了!” 净初看着他,竟莫名的开始恼气,不行,若是此次跟丢,也不知何时才能追得上莘月的行踪,怕是他亦要伤心了…… 下定狠心的冷声道:“我与公子并不熟悉,请公子莫要一再纠缠不休!” 可越是这般说,他便是耍赖的总有办法给挡回去,眼睁睁的看着那红衣女子渐渐走远,她回头用力一甩,“放开!九爷还在等我!” 随后转身急急的就跑着离去,只剩那还伸手停留空中独自一人的男子,雨丝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身上,湿漉漉的玄色此刻变得宛如一抹化不开的浓墨,低沉抑郁得很。 ☆、再遇 【第十五章】 穿过人群那仿佛是一个漫长而心焦的过程,那朦朦胧胧烟雨之中红衣身影在眸中牵引着她,那红衣纷飞是这场雨中唯一的光明,却又好似她一眨眼便会不见的一场梦。 净初快步追上,喊着莘月的名字,一把拉过那女子的手腕,可转过身来的并不是熟悉得如阳光般灿烂的容颜,而是一张陌生得从未见过的脸孔,她愣愣的松开手,那女子疑惑的看着她,摇摇头便离她远去,带着那一袭红衣,带着她原本的祈望,走远。 空气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眼泪落下的声音。 “我是不是伤着她了……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那声音是净初从没听过的脆弱,她从来不知道那温冷从容的男子会脆弱如斯,那就算身体残缺却从来都挺直的身躯在那一刻竟然微微弯斜,似已再无法承受。 只是想着,净初心头便是一阵酸楚,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心头却被狠狠的扯痛。 再回身,视线一转,那名玄衣男子还站在那里恍如雕塑,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如墨的星眸里锁住了所有的光明,一瞬间黑暗凝结在眼底,变成了不会褪去的颜色。 “还下着雨,小心冻着。”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净初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抽泣声,他看着她,长嘆一声,又道,“万事,我陪你。” 站在客栈后院的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天空,碧蓝的天空,碧绿的叶子,碧落如洗。 净初通过莫循在各方站的眼线得知,从昨夜开始便再也打听不见莘月的消息,而且连莘月的影子亦没再见过,反而来了一个卫无忌,莫约傍晚时分,只见他独自一人骑马来到了凉州城生意最为红火的客栈,一直待到夜半时分才出来,而出来的时候并非从客栈正门而出,倒是抱着一个黑影从墙上跃出,驾马就匆匆离去。 第16页 此事想来也让净初怀疑,为何卫无忌这般巧合会在此刻出现在凉州城?而且一来就往客栈中去,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久,若是用膳饮酒时辰便是长了些,虽然他生性不羁狂妄洒脱也不至于在夜半跃墙离去,而且他怀中那不知名的黑影,倒是越发引起净初的怀疑,难道…… 一得知卫无忌行踪,净初与玄衣男子快马加鞭就赶往泷州城,虽是一座小城,可街道两边尽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中来往的小商贩亦是多,他们个个都洋溢着笑容,甚是热情。 突然一个卖花的姑娘来到二人面前,取出篮中的一支绝丽桃花递到玄衣男子面前,她粉脸微红,柔羞中带了一丝怯,道:“公子,买支桃花吧。” 他抿着嘴,不语,倒是身后有人唱起了调侃暧昧的歌谣,大多便是以花传情的意思,只可惜这回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罢了,其中一个身着黄衣的姑娘笑着对买花姑娘道:“刚走了两个建安公子哥儿,你倒变心了。” 净初一听脸色一变,许是这多天来的紧张,又亦或是女人天生的直觉,这小小泷州城里出现了建安来的人士并不多,而且还是一看便知并不是普通人家的更是不多,或许,她要找的人,近在眼前了! 净初不再理会这齣闹剧,绕过卖花姑娘便离开,玄衣男子一看,微微皱眉,随后轻轻抛出一锭银子在她的花篮中,花却没要身子便随净初的方向走去。 泷州城虽说不大,但居住在城中的人倒是很多,净初走在街上,来往的人群一个个在她身旁擦身而过,却都不是她要寻找的人。 日头已高高在挂,照晒得人似乎有些晕昏发软,玄衣男子将她拉至一旁提议先找个地方落脚,待毒日头下去了再找,净初刚想拒绝,就听到不远处一声失声惊唿。 遥遥看去,那不是卫无忌还会是谁,他仍旧是黑衣,沉重的颜色却被他穿得飒爽不羁,英俊不凡。 而他身旁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净初向来心思细腻,且与莘月相处过一段时日,一看便知那人是谁了,想不到她虽为女子身着男装,却没沾上一丝女儿气,很是俊秀非凡。 玄衣男子也正在观察着那些人,只见他眉头微皱,而此刻莘月已经倒在了卫无忌的怀中,她的胸口被一整把刀子插入其中,卫无忌的脸瞬间血色全无,清晰可见他平日征战沙场多年的身躯竟然颤抖得厉害,玄衣男子本想出去查看莘月情况,却被一只秀气而白净的手拉住了他。 他有些惊诧,甚至不解,净初微微摇头,让他静看事情的变化,他不懂为何如今人命关天的时刻她能这般平淡,甚至伸手阻拦。 随后回头又见卫无忌怀里的莘月已站直身子,而且还笑嘻嘻地把刀从胸口抽出,她手握着刀尖用力一按,整个刀身回缩进刀柄,玄衣男子轻笑,原来如此,净初淡淡道:“不错,她的刀柄上有一个内嵌机关,我之前不让你出去,只是不想让我们的行踪这么早暴露。” 他思索了一会儿,微眯了下眼睛,指着莘月,“她便是你要找的人吧。” 净初看着他,想不到这泷州城里除了自己和卫无忌,他能这般快速看得出那是女儿身,他看了看卫无忌,又转头问净初,莘月是否是眼前这位男子的心上人,她平静回问为何,他却负手而笑,道:“不难猜,从一得知那是位女子,就一切清楚了,看那人周身气宇不凡且体格健硕,想必也是习武之人。而且他说话间总是无意之中带着一两丝不容违抗的口吻,他又是建安人士,如果我没猜错,那便是卫无忌吧。至于为何能看出那个女子是他心上人,更是简单,如果不是关心则乱,以他出入沙场的经验,怎么可能没有看出她是在开玩笑。” 玄衣男子说完停下,微微低头看着净初,一笑。 净初闻言有些微讶,想不到他不单看穿莘月女儿身,连与卫无忌的关系都知道,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连卫无忌的身份也能从单言只语中猜的出来,想来他并非是愚昧之人,但是为何从他刚提到“卫无忌”这三个字中又隐约带着厌恶憎恨的感觉,抬头对上他的双眸,那里清明如水,只有她的影子,只有她,净初的影子,她终是别过了头,难道,只是自己多虑,想太多了么…… ☆、对峙 【第十六章】 春末夜里的时光,简单静谧,一抹白衣坐在轮椅上听着窗外重复一声又一声的虫鸣,莫循将腰间的笛子抬至唇旁,缓缓吹着一曲《白头吟》,可悲戚的曲调不知在何时竟然变成了缠绵悱恻,那是一首《忆故人》。 他停止吹奏,微愣,这首曲是净初最常吹起的,每当静中奏之,总是带着催人泪下的凄清,这首曲表达的思念之情却又相会无期的情感最为无奈。 净初每次吹奏,她最爱站在阁楼看着远方,眼神里是他似懂非懂的神色,他总想着她是挂念她阿娘了,如今,他吹起这首《忆故人》,又是在思念着何人…… 卫无忌带着莘月回了在泷州城不远处空地的里军营,而净初则是在军营不远处的树林中默默观察着,想来今夜他们也不会再有举动了。 夜色里的篝火异常的温暖,抬头望天,今夜繁星遍布,很是好看。 清秀的脸上轻松的笑意渲染开来,玄衣男子来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站,看着她,脸色变得柔和,她不知,他是多么想告诉她,他是谁;她不知,他是多么使力的向她更深的靠近;她不知,他心里搁了好多好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第17页 “如果,许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两人一起看着满天的星光,净初没有看他,好像并没意识到他在身旁,她只是顺着话逸出一丝笑,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着她的话,玄衣男子有些喜上眉梢,以为她这话是说予自己听,一笑,看着天上繁星闪烁,轻声同道了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间一片静默,四周的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她轻轻唤了玄衣男子一两声,他似是没有听到叫唤,平和而规律的唿吸声代表他此刻仍在睡着。 净初起身,轻手轻脚的向外走去,周围的黑色带着隐隐的不安向她袭来,她边走边抬头望天,好在,还有一片星光陪着她,就宛如,莫循从始到终都陪在自己的身旁,从未走远。 不远处,是一抹黑影,却散发的逼人的气场。 净初向他欠身致意,清声道了一句:“卫将军。” 黑影转身,俊朗刚毅的面孔在星光的照拂下显露无疑,他静静的注视着她,眼神不像之前在建安那般平和,反而是专注而锐利的,她也不惧怕,想来这样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既然卫将军已经发现了我,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他微愣,有些赞许她的勇敢,背过身,道:“净初姑娘是个蕙心兰质的人儿,你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净初嘆息摇摇头,原本恭敬微曲的身子挺直起来,轻描淡写回道:“但我更清楚我想要的什么……卫将军,你贵为我朝将军,深得陛下宠爱,已经比他幸运的多……” 他?卫无忌转过身细细看她,带着一点倦怠的笑,石舫莫循的红颜知己原来是这般痴傻的人儿,她喜欢莫循他早已看出,她为了他,竟然来跟他要回莘月,再将这个女子推至自己心爱的男子怀中,究竟是要有多大的胸怀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姑娘的心态我能理解,也有些羡慕,不过,有时看似最简单的东西却是我这一生最难得到的。” 卫无忌轻微嘆息,眉宇间落下的是一种别人根本不能感同身受的哀愁,他还对她散乱的说了一些童年还有身在皇朝中身不由己的事情,有开心的,但净初听的最多的都是孤独的,忧伤的,出糗的,卫无忌想着,一件一件都彷如昨日的记忆。 看着卫无忌,净初只觉得高处不胜寒,虽然她早也意识到,可当他说出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忍,他是个坚强的男人,他所处的地位环境要求他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心,很多人都在觊觎着他这个位置,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位置而得到一丝一毫真心的快乐,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可,脑海里此刻却又浮现出了莫循的身影,他何尝不是没有得到过一丝一毫真心的快乐,他从小患有腿疾,别人嘲笑他,他还要兼顾着整个石舫,大汉,西域,他怀着朝不保夕小心翼翼的过着每一天,他从没一天真正的放松过,开心过,他怕他一不小心,便是什么都没了,只有莘月的到来,才让他的日子多了一丝色彩。 究竟,谁又能比谁更幸运…… “卫将军……” 本有些不忍,可还是接道:“你纵然不喜欢这个位置,有再多的不得已,可你还有家人,还有权利,还有你这个位置给予你更多的东西,名马美人千金宝刀,只要你开口,样样都可以拥有……可他没有。” 看着净初不远不近的站着,嘴角突然生出一抹恍惚的笑,卫无忌突然向她走去,她心里有点颤抖,却仍然努力让自己维持那一点镇定,他停下,而净初静静的抿着唇,等待着他说的话。 “他不会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你!” ☆、坚持 【第十七章】 卫无忌的一句话足以让净初一震,她勐地对上他的眼睛,跌入的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那里却仿佛让人透不过气,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 “卫将军在说什么,净初不懂,也无意与将军深讨。将军若不愿,净初明日便会与莘月姑娘道清楚。” 说完驱使脚步向前,似是被人看穿了一般急急便离去,卫无忌也似是知道她并不想面对自己,却还是伸手拦截,净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和他目光对齐。 他淡淡的牵起嘴角,道着的语气里是极淡的孤寂,“净初,别忘了,你和我是相同的。” 一样都是为爱而生,为情所困,却又一意孤行的人,从前的她害怕去面对这个事实,可是,终究是见了他,她便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但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原来,这便是她最真实的想法,能与他在一起,无论风雨不论贫富,她都是欢喜的,只可惜,他们之间还夹了另一个人。 “九爷……” 她低低的唤,声音在寂静中听来有些颤音。 卫无忌见她模样有了几分动摇,随后更是说到自己对莘月的情意并不比莫循来的轻,他们如何在大漠相遇,如何相伴抗敌,又如何在建安重遇,再到后来的种种,他说,他曾立誓,这一生必将自己最完整的感情赋予莘月,从身份到心灵,完整的赋予她一个人。 “净初你应该明白我跟你说那么多的答案。” 第18页 他抖了抖衣袖,负过手去,她的心里似乎有许多的虫子在啃食,净初咬住下唇,直到压下心头的那就快让她发疯的想法。 他和她隔着浓重的夜色相互凝视,他明白她待莫循的心,说的话的点都是一针见血,刺入她心的最底层,挑拨着她的欲望。 “如何?” 卫无忌再次问出口,他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得知那个答案,净初默然不语的看着他,良久,淡笑道:“谢过卫将军,只是,我决定的事情同样不会改变,不管是谁在前面阻拦。” 他似是愣怔,随即大笑一声,笑声中有悲凉亦有欣慰,他对面前这个女子,有了更多的欣赏,随后嘆了口气,他问出了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情]字?可她明明知道再执着下去的结果,她是个多么聪敏灵慧的女子啊,为何定要牵扯进这场劫难之中不肯逃脱,又为何不肯听取他的建议,来个不负如来不负卿。 净初平静的微笑,道:“我只是要顺着自己的心做一件事,一件永不后悔的事。况且,你我都应明白,莘月姑娘她有权力知道真相,有权力做出自己想做的选择,而不是由你我二人来代替她作所谓最好的决定。”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她的眼底笼上一层无奈,沉声道:“我们此举,终究也是存着我们的一份私心……” 日升月落,阳光炽烈,肆虐的烤炽着大地。 莘月一身男装,驾驭着一匹骏马在空地上狂奔,只可惜,她不擅于骑马,屡次都从马背上摔下来,原本姣好的面容不到一会便沾上了泥土,莘月性子直爽倔强,她要的,便一定要得到,要学的,便一定能学会。 在不远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跌落,摔伤也不管不顾,净初着实为她紧张,黑衣男子的视线也随着马上人影而左右,赞嘆着这个勇敢□□的女子。 习完马,莘月随意拍拍衣衫上的灰尘,便往营帐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兵守着,莫约就是卫无忌的帐篷,他是一心要留下莘月了,想来直闯进去也不是办法,而且莘月也未必会答应与自己回去,定要有些信物念想才好。 随后,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进入净初的视线,他匆匆驾着马而来,手上提着一个用幕布遮住看似笼子的东西,净初微微蹙眉,“笼子……”鸟笼,小谦和小淘? 鸽子,莫循送给莘月的鸽子此刻真真是来得及时,她快步绕到一棵树旁,纤细的身子很快便被遮挡住,她拾起一块石子,伸手便往那士兵的脖子上弹,果然,那股突如其来的劲力很快便让那人晕倒,取来鸟笼,束起青丝,换上士兵的衣衫,虽是男儿装,却一看便知女儿身,清秀的气质丝毫不减,黑衣男子看着她,倒是“噗呲”一声便笑出来,打趣道:“姑娘这是要东施效颦?” 净初微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而是将白净的双手拍打着土地,然后再将那手抹上了脸蛋,不一会,一个风尘僕僕的小士兵便出现在眼前。 寻常女子都以花容月貌为首要,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可倒好,完全不在乎这清秀怡人的容貌,脏兮兮的只为一个男子求得另一个女子。 净初与他道句要他等好,自己孤身一人而去,黑衣男子刚要阻拦,她提着笼子不再多说便毅然的走过去,那可是军营,那可是不允许陌生人进入的军营,那可是女子不可多待的军营,而且还是卫无忌的军营,她若是有什么危险又让他怎能安心。 莘月在里头更衣,帘外净初沉着嗓音,道:“ 将军,凉州城送来一个鸽子笼、两只鸽子和一个包裹。” 里面传来卫无忌的声音,原本就紧张的情绪更是提到了心尖上,她有些迟惧,每每踏出一步又有些踌躇。 ☆、比武 【第十八章】 这时耳边又迴荡起那日莫循所说的一句话。 “月儿回来了吗?”平静的眸子里无风亦无浪,有的是沉痛的哀愁。 净初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进去,把笼子拿给莘月,跟她道明一切,所有的事就会天清明朗,有时候,一个人为了另一个做一些事情不得不牺牲更多,只要觉得值得就好。 挑起门帘,低着头,用余光去扫视周围的一切,只见卫无忌一人站在桌旁,而莘月还在内帘里,若是此刻她还不出来,那机会岂不是又要错失? 净初壮着担子,又说了一遍刚才那翻话,有意无意的把重要的词语说得重了些,果然里面有了动静,她心中一喜,便不自觉勾起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刚把笼子一放,就突觉手臂一股力量,勐的一扯,她一惊,抬头,对上的是卫无忌的眸子,那凛冽的目光似要将她刺穿。 “值得吗?净初姑娘……” 果然,他是那般的聪明啊,一眼便得知她并非士兵。 净初欲挣脱出手,却被他拉得更近,卫无忌在她耳旁,缓缓道:“我要出去打仗了,别带走她,至少现在……我想,我能回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她。” 他说的很温和,他微笑着,是她从没见过的笑容,仿如春水一般。 莘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向这边走来,卫无忌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净初看着他的脸,有些轻微的颤动,眼看着莘月就要走近,她又对上卫无忌的眼睛,终是一嘆,轻声细微道:“愿将军言而有信。” 第19页 卫无忌一顿,笑,挥挥手,净初离去。 她放弃了她的执着,她以为她可以很果决的把这一切告诉莘月,她可以很狠心的把莘月从卫无忌身边拉回来,但当看到卫无忌那双带着不输于莫循爱意的眼眸时,她却退步了,妥协了,这世间,最易动容的是人的情感。 夜半时分,莘月正睡得香甜,本就带着狼性的她很快便警惕到身后突然有人向她靠近,一挣扎,便立即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双手紧紧环抱住,用力摁住她挣扎的身体,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道:“月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一早就走,现在就在旁边躺一会,你别踢我,我就躺在榻沿上,保证不碰你。” 卫无忌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木籤条塞到莘月手中,她低头一看,便是想起当年自己与他拜庙时所求后随手扔掉的如今正完好无缺的出现自己的面前,看着木籤条,莘月原到嘴边的话此刻却沉默了。 不知是想起了卫无忌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离不弃的陪伴还是忆起了当年琼花树下落花纷飞马车缓缓经过,而风却正好吹起了那帘,出现的那张低眉浅笑的儒雅面容。 后来,卫无忌说了很多,可莘月无心于此,依稀中听到的无非便是捨不得她,要她不要走,等他凯旋迴来。 天快亮了,她才醒觉要和他说着祝福的话语,转过身才发觉卫无忌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身旁空落落的,让她不知为何一愣,然后便低下了头,手里还是那条木籤。 帐篷外天初现朦胧之色,卫无忌正在抚摸着一区骏马,一个士兵来到跟前,向他禀报离开客栈时,有人正在打听落脚在天字二号房的姑娘去了哪里……他勐的一僵,厉声道:“这件事不可声张!”却不想到粮草堆旁的一个身影已把一切都听尽了耳中。 卫无忌带兵出征,莘月一人独自留在军营,净初不便出面,虽着男装但莘月眼子厉,为了不违背与卫无忌的约定,她唯有安插玄衣男子混入兵营,做她的眼线。 这一连几天下来,玄衣男子看到的大多都是莘月与李城在对招,美名曰学武,虽是对招练习,可莘月出手招招狠辣,道道劲力,每每李城没招架住几招就被打倒在地上,身上无一处没有损伤,可他仍要斗,他身上有股倔强是让所有人都敬服的。 只见莘月伸手一掌,小小身影受击往后倒去,他双手挣扎乱挥着,突然旁边有人伸手扯了他一把,将他稳住,李城天旋地转中抬头看见一个清俊的男人手臂还伸展着,是他拉了自己一把,莘月虽来营中不久,可这里上上下下的人她倒也是识得,她将玄衣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着实面生得很。 “虽是练武,可这位小哥未免欺人太甚了一些。” 他的声音清亮平稳,眼光一直看着莘月,她也不迴避,两人对视,莘月见他模样并非是匈奴人,身上更没有一丝异域之态,想来不是敌营所派的人,若真是,他也不会贸然出现,自破其阵,莘月沉沉嗓子,问他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卫无忌的军营之中。 他倒是勾起嘴角,不直面回答,反倒说道:“你若胜了我,告诉你也便是了。” 莘月性子直朗飒爽,又是偏偏抵不住对方挑衅的,自己的武功底子是与卫无忌不分上下,他这般直来,更是挑起莘月对他的兴趣,微微仰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莘月抬手做势直取男子咽喉,可手还未到,玄衣男子便脚步一熘,后退了七尺,嵴背靠着树身,女子随着变招,笔直刺出,男子退无可退,可在众人眼前玄影一闪,一晃之下以退至莘月身后,这一手轻功,相对莘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里吃惊,这人武功并不差,与他相对,赢面并不大,顶多成个一个平局,在莘月微愣之时,男子退防转攻,身影不慌,连出四招,皆是攻向要害之处,可每每快要触之却避开,显然并不想伤害到她,莘月突地后跃三步,站定,而男子也是停止了比武,她实是自身功力之所极,知自己并非是他对手,却还是讨了一嘴上的厉害,“不知是谁说欺人太甚,刚比武之中,可见兄台出手狠辣远在我之上,实乃佩服。” 男子微眯一下眉眼,负手而立,清晰答到, “像你所说,在战场上,只有生死,没有礼让。 ” 玄衣男子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两人都突然自失的大笑起来,只有在一旁的李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看着他们。 ☆、生病 【第四章】 夜里的风有些冷,净初只觉得将自己吹了个通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子微微摇晃,似有些站不住。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伸了手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净初抬头看去,是玄衣男子,她声音了细微无力。 “你回来了……” 玄衣男子对她笑着,转身看向军营的方向,说着他近几日如何与莘月相处,取得她的信任,成为好友从而监视她一举一动的情况,随后勾起一抹莫名的笑,给黑影中的他添了几分狡黠,“有个消息,是关于卫无忌……” 净初只是听着不说话,她头脑有些发晕,听的倒是不真切,似有好几个人同时在她耳旁说话,胡乱得很,她踉跄额退了几步,眉头紧蹙。 玄衣男子也是发觉了她的不妥,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的手指抚上净初的眉际,再到她的脸颊,触及到是一片烫热,清秀的脸在此刻逐渐变得通红起来,他低头与她低着额头,惊唿道:“你这是病了!” 第20页 净初无力回答,她只觉这几日浑身发软乏力,原本想再支撑下去,等到卫无忌归来,她便带着莘月回去见他,那个她思念已久的他,只是,身子不争气,却偏偏抵不住这夜冷,受了风寒,让她很是恼了自己。 一阵眩晕,她跌入了一个怀抱,玄衣男子紧紧的抱着她,净初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得温暖从手上缓缓的流入了心底,黑暗之中那一丝灯火在摇曳,“九爷……” 头很疼,欲炸裂开的疼痛,隐隐约约有几个并肩而立的人影伫立床前,她似乎听到一沉稳的声音急切的问着她的病情,而一个温雅的声音回道:“她是心思郁结已久,血气不畅,今儿个又受了些风寒,寒气却刚好做了个引子而致。” 另一男子听后争先说着,“我来照看他,我来调养她的身子,总之,有我来照顾,定会妥帖。”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再回答,再次恢復了沉寂,随后不久便听到类似木棍敲打着木板离去的声音,净初再度陷入漆黑的世界,缠绕成挥之不去的思绪。 昏睡之际,只是觉得有人在给她不停的更换着布巾为她降温,又帮她擦拭着给她轻轻的推拿,是那个沉稳的男子吗,那为何他又不说话?努力尝试着睁开眼清晰的看看那人,却怎样都看不清楚,模煳的只有一个人影晃动,从早到晚,心里不禁一阵酸意难耐。 那人为她掖着被角,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拂动,很轻很轻,似乎并不想惊动她,带着一丝迟疑,那是一只手在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含着淡淡竹清的味道随着微风就那么柔和的吹了进来,让她很是安心。 睡梦中,莫循正在一旁定定的看着自己,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净初心中一悸,九爷怎么会瘦成那个样子,青白的面色,棱骨突出的眉梢,隐带了一丝悲伤讥讽的嘴角,黑的越发不见底的眸子……净初想要伸出手去抚已抚他的鬓髮,可他却越发远离,甚至淡至透明消失在她的眼前。 “净初啊,月儿回来了么?” 周围的一切都迴荡着这句话,幽幽的,摄人心魂。 净初置身于竹林之间,两旁竹影婆娑,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她缓步其中,竹叶磨擦的声音隐隐带了哭泣之声,她哭不出来,竹子却替她哭了…… 有人正为她用布巾拭脸,她一下惊醒,顿觉那眼角湿润得很,想必是随着那梦哭了许久吧。 “你醒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个激灵,仿佛一阵暖风吹过,眼前的迷雾迅速地散开来,净初偏转了头看过去,莫循正坐在轮椅上探视着自己,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眸子,此时闪现着她看不懂的光芒,仿佛怜惜,又似愁恼。 是他啊,是自己日日夜夜盼念的九爷啊,此刻他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净初垂下眼眸,强扯着嘴角,笑着,可眼泪却如大江破堤般流下来,化成刺痛人心的思念。 他一惊,有些慌乱,他从未见过此刻的她,净初一直以来在他脑海里都是清淡的,她不争不夺,似不会哭不会大笑的人儿,每每见她孤身一人的寂寥身影,便觉她与自己太过相似,待到那似火般热烈的女子闯入,才让自己忘了些许孤独,可,是不是终究是自己忘了她,忘了她也会恐惧黑暗,忘了她也会无措彷徨,忘了她也会像寻常女子一般,会哭会笑。 原来,她总是不起眼的存在,却在悄然间占据一个人最深的想念。 莫循淡淡的笑着用手拂去她的泪水,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净初一愣,哭声也弱了下来,抽泣了两声儿,想哭的感觉迅速烟消云散了,莫循见她停止哭泣,又细细看着净初一番,确认她无碍后,清亮的眸子落下几分笑意,淡笑道:“你,可好?以后……别累着。” 平静的字句却有着暗涌的力量,昏黄的灯火把四周映衬得朦朦胧胧,两人的气氛分外宁静安好。 净初慢慢浮起一抹微笑,他的身上还是她所熟悉的那抹温润。 “为你,不累。” 入了秋,气温柔和中微带寒意,净初将园子里的菊花採摘,沏成了菊花茶,便往莫循屋里送去,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初品那淡淡的苦涩,人生就如同那沸水冲下的茶叶,几许浮沉,或上或下,却终究会归于平静。 净初看了莫循一眼,要提的事情总归是要道出来,这几天以来,总是想起那抹女子的身影,她没有把莘月带回来,只觉是对不住他了。 将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但大多着重于莘月的情况,自己的遭遇则是寥寥几语而结,莫循也只是静静的听着,静静的喝着茶,将自己的情绪沉淀在茶水里,沉淀再沉淀,淡淡裊裊,只余一个或近或离的身影。 杯中,倒映着的是他幽深怅然的眸子。 ☆、偷听 【第二十章】 屋外传来一阵小跑声,接着便是石风的声音。 净初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声,还没等她回头,便见他已破门而入,他急急的向自己跑来,一来便直道:“净姐姐,听说你得知月姐姐的消息,你快跟我说说。” 净初偏过头看他,熟知他自小便与莘月亲近,又是相识的,他紧张也是应该的,便放下手中的细活,与他大概的道了一些,谁知他一听,本就涨红的脸色变得有些青紫,手也不只觉得握拳,大大的“哼”了一声,净初见他不大对劲,便问了缘由。 第21页 原来是莫循先前是有去过卫将军府去打听过莘月的消息的,只是那卫府的官家不但没有提供情报,反倒说了一些误人的话让莫循心伤。 “既然莘月姑娘临走前没有给九爷留下话,也就是说莘月姑娘不想和九爷有什么牵扯,九爷又何必强人所难,苦苦纠缠呢。” “当日莘月姑娘来到建安,可惜苍天弄人,不让莘月姑娘与我家少爷有机会,变成了好事多磨,倒让人有机可乘了。” “我们家少爷与莘月姑娘是金童玉女最为匹配。” 净初也只是听着,便已觉心里难受的很,心揪着让她透不过气。 莫循是个明事理的人,纵是被欺到这份上,也只是自己默默承受,不愿伤了与人的和气。 可是,他可知道,他能忍,却不是任何一人都能忍的,再回想到,莘月此刻正与卫无忌一起的情景,真真是嘲讽的很,净初有些悔恨,当初本就不应该如此轻易便应下卫无忌的请求。 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也没有理会石风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她匆匆而去,她想见他,她想在他身边待上一会儿,就一会儿,或许也能让她的心没有那么难受。 “九爷……” 她没像往常那般应门而入,则是一把推开,可那抹白色身影却没有出现在眼前,刚一转身,便快要碰到欲走进来的石慎行,他为人沉稳,见她也不似石谨言对她那般冷漠,净初平日温文有礼,今日这般慌乱倒是让石慎行有些许吃惊,问她为何事如此匆忙? 她只道了好几句九爷,后来才得知,今日是卫无忌回建安的日子,一大早得知消息,莫循便往卫府去了,卫无忌回来了?!那是不是代表着莘月也跟着回来了,莫循这般紧张的赶去,看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话别了石慎行,便也急急的往卫府方便赶去,她心里头总有一抹不安,若真真回来了,莘月还会随着莫循回石舫吗,若是莘月没有与其一同而归,卫无忌又会与他说什么,还是那石风说着那天卫府陈叔对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让净初感到心寒。 关心则乱之下,她没有驾马亦没有乘车,而是拼了命的跑着,不过多时,细汗便顺着额头留下,她不管不顾,还是一直跑一直跑,突然,一个转弯便撞到了人,往后倒去,情急之下便用手掌重重的戳在了地上,“喀拉”一声,她的手腕剧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轻骂了几声也便离开了,她看了看手,原本干净秀气的玉手此刻被划开了几道血痕,她没有在乎,刚欲走,一个力量把她往后带,回头,竟是玄衣男子,醒来的这几天从没见过他,本就有几丝担心,现在看到他平安无事,倒也放下了。 她看了看他,然后转头就想走,他还是不放开。 “你都如此了,还要去见他吗?” 他说得大声,语气更是怒气甚重,引得周围路人的纷纷注意,她不打算说话,用另一只手去挣脱,他一僵,随后更是用力,紧得仿佛是要捏断了她的手骨,再次看去,他的面色苍白,眸子里透露着的是浓浓的悲凉,她心里一痛,可她这会儿心中已是打乱,她顾不得自己,更顾不得他。 她还是选择挣脱,玄衣男子低头无可奈何的沉沉一笑,“我带你去。”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打横一抱,一个轻功,去的却不是卫府的方向,净初心里有些急了,难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带自己过去,而是对她撒谎,她心里一气,怒道:“你若是救了我,我也捨命而去!” 男子低头盯着她许久,没再说过任何话,还是抱着她到了一个亭台长廊的地方将她放下,随后只是道了一句,“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小人。”语气悲凉而后独自离去。 净初看着,微愣,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卫无忌的声音,想来这里是莫循与卫无忌说话的地方,那么,刚才是自己错怪他了……再次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一嘆,对不起。 净初找了一个遮挡的地方躲了起来,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正居高临下的低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白色身影,卫无忌负手而立,两人都各自与对方问了好,卫无忌性子直,一出口便往莘月的话题上说,而莫循则是通过净初得知莘月正与他在一起,更是希望他能坦诚相告,可是等来的却是一句,“抱歉,在下也不知道。” 净初愣然,卫无忌怎能这般说,他明明是与莘月在一起,却为何要对莫循隐瞒,而莫循则是垂下了眸子,那眼里的光芒暗淡了许多,想着以为是莘月真的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的关联,轻嘆的一声,“想来都是当日,我对小月没有坦诚相待,没有好好珍惜,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卫无忌听后,看了看天空,再回看着莫循的脸庞,道:“说的没错,快乐曾在九爷身边,只是你没有好好珍惜。而且小月不喜欢的事,不想见的人,在下也一定不会做!” 他说得正义凛然,很是坦荡,莫循错开他的视线,淡声祈求道:“在下有一个请求,如果将军见到小月,便告诉她,莫某一定等她回来。” ☆、心动 【第二十一章】 一定等她回来,一定等她回来,那一句话精确无比的击中净初的心房,不知自己离去时,他可曾有过一丝这般的情绪,这样的话语。 第22页 卫无忌苦笑,“九爷是一个清风朗月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小月所受的还不够吗,何必让她继续纠结受苦。” 莫循看了他一眼,“错了,便希望能用以后的日子来补偿。” 卫无忌听后置若罔闻,继续说着,“你知道什么是对她最好的吗?” 而莫循听后微微一顿,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说的话,卫无忌冷笑一声,清声道着:“小月要的,肯定不是一个不会珍惜她的人!” 莫循听后心里一片酸楚,也慢慢的放下了对他的视线,而卫无忌仍旧是看着他,仿佛那是一种胜者的姿态。 净初心里看不过,质声问出,“听闻卫将军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却不料到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二人同时看向那名绿衫女子,她的右手掌心染红了一片,这让莫循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卫无忌对她的出现是吃惊的,想不到此刻她人竟然在建安,那想来他与莘月的事,莫循早就知晓,那自己刚才的那一番的举动也确实担当得起她所说的那“小人”二字,他低嘆一声,没有任何解释就离去,净初想要追上去,却被莫循拉住。 “你手伤了,与我回石舫吧。” 他说得温和,全然没有刚才语气里所带的愧疚,净初看着卫无忌的方向,欲言又止。 莫循撕下衣衫的一角来为她简单的包扎,动作轻和认真。 “月姑娘她……” “回去吧。” 他不咸不淡的说出这句话,却饱含着许多的苦涩,她咽下心头的疼痛,定定的看着他。 “还记得你说过,如果月姑娘会怨,你宁愿一人承担,可是如果真有因果报应,我要和你一同扛着便是,绝没有一句怨言。” 莫循心口一阵激盪,手里的动作也一时顿住,他没有看她,只是在心里嘆息,却没有回答过她一句话。 卫无忌返还军营之中,奉命与李敢等人杀敌匈奴大族,思来想去只觉莘月是熟悉大漠地形的最佳人选,更是携带莘月一同前往。 一连几日下来,经歷的事倒是让莘月甚是伤感,对敌之时痛失李城,昔日他倔强的笑颜,他执着的梦想和离去时的满足,他说他无憾了,他能亲手杀掉匈奴人,他能为家人报仇雪恨,他很开心,很开心,可他可知她是多恼自己,明知大敌当前,怎可轻易离你而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谦和小淘则因为在诱隼之时,壮烈牺牲,从那天边黑点的降落再到它们双双倒地在莘月面前,那样的真实狠狠的纠着她的心,就宛如一些事情被活生生的扯断,一些回忆被恶狠狠的撕碎,可那些事情,那些回忆,究竟又是什么,她只是莫名的再也平静不下来…… 莘月昏昏沉沉之际,只觉身子被一个温暖的胸膛环抱着,微微睁眼黑暗中伫立的山影看着越来越近,遥遥地传来几声狼啸,在马蹄声中隐隐可闻,她心中一动,封尘已久的情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开展起来。 不过多时,几头狼便现身在不远处,领头的那抹熟悉身影,不正是从小陪伴她的狼兄还会是谁,莘月匆匆与狼群相聚,不过多时就拥打在一块,而卫无忌则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女子是如何的从痛苦一丝丝的开心起来,莘月侧头看向他,他一瞬不瞬地凝视了一会说:“我要回去了,你……你们久别重逢,你先和它们在一起吧,只是先别离开祁连山,好吗?” 他眼中的不舍,全都化作了要她快乐的笑,莘月有些微愣,这样的他,好像从一开始便在自己身边了,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隐隐的余热,这样深情的他,这样为她着想的他,这样处处以她为先的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忽略了许久。 别了卫无忌,与狼兄相处的两三天,看着那东边的天色已经露白,山林中早起的鸟儿开始婉转鸣唱,夜色将尽,莘月又紧紧的追上了军队的步伐,眼前是遍地的尸骨,刺眼的鲜红的血流,想来是经歷了一场残酷的厮杀,那卫无忌呢? 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莘月的心在此刻有些心烦意乱,在一个转身,那黑袍银甲,手握长刀,巍然而立,铠甲和长刀反射的点点银光让人不能直视,夹杂着血腥气的风吹着他的衣袍猎猎舞动,失去发冠束缚的乌髮激烈地飞扬在风中。 低处是尸体鲜血的狰狞丑陋,高处是绿树红花的温暖明艷,对比鲜明,却因为他的身姿气势,使得两种绝不相融的画面,在他脚下奇妙地融合统一,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地慑人之美,传说中的战神之姿,也不过如此吧! 看到他没有事情,莘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转身欲走。 “小—月—!” 愉悦的大叫声迴荡在山涧中,震破了会聚在大地上的森寒,那熟悉的嗓音环绕在她的身旁,回首望去,只见卫无忌快速地飞掠在红花绿草间,乌黑的头髮张扬在风中,缤纷的花瓣飘拂过他的身周,血腥瀰漫中,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美,他在莘月面前站定,微微喘着粗气,可那眼底却溢满了幸福。 “你是来找我的?不放心我吗? ” 莘月没答话,而卫无忌则正直直的看着她,等待她说出自己心里最想听到的那句话,对视良久,终还是莘月败下阵来。 第23页 “你的头髮怎么了?”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只道是发冠被射掉了,莘月没再与他嘻笑,望着那一大片的匈奴尸首,总是难受,原就是为了皇权争斗,可这样的仇恨这样的厮杀根本就报不清,数不尽,倒是白白牺牲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 卫无忌伸手用力把她搂入怀里,她未及挣扎,就听他在她头顶上轻轻说:“难得碰到一个不厌恶匈奴人的汉人……我虽为将军,保家护国是我的责任,可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生命在自己的手中逝去……” 他言语间有点轻微的哽咽,却并不明显,莘月一顿,心中一暖,就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阴阳 【第二十二章】 入夜了,军营中洋溢着胜利的气氛,众人举杯同饮,大块的喝酒吃肉,好生热闹。 一个颇为健壮的男子过来敬酒,又突然的提起来了小谦和小淘的事情,也感谢莘月的付出,她只是一听便冷下脸,不接也不应,让那人尴尬了几分,一旁的卫无忌一看情形就附和的说了几句,才让那人离去。 莘月勐灌了自己几口马奶酒,味道依旧难喝,可里面却有些阿爹的味道,让她想起了从前阿爹对她的宠爱和陪伴。 一口又一口,越喝心里就越堵得很,随后便说着要回去,卫无忌不放心,便也随着她回了帐子,屋里静静的,她的意识有些模煳起来,喝着酒又一时嚷嚷一时喃喃着,就是掉着眼泪,阿爹走了,九爷他怎么都不肯要自己,现在小淘小谦也走了,狼兄有了妻子和女儿,一切都只剩自己了。 卫无忌听后,坐在她的身旁,板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他,说她身边不会一无所有,他会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随后又举例了许多许多事情,说明其实彼此心里都有了彼此,为何苦苦不肯承认,他知道莫循是一个如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俗世中少见的男儿,但自己与其相比并不会相距甚多,为何只能对他一人动心? 莘月又忆起了那个灯下温暖的身影,那个温文儒雅的身影,那个总是淡定从容的身影,不知他现在还可好,会不会也在想念那个动若脱兔的月女子,如果会,为什么就不来找她,为什么,为什么就从来都没有来找过! 是不是一切都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卫无忌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现在是我在你面前,不许你想别人。” 他说得霸道,命令般的语气让她中断了念想,她望着他,眼泪又涌出,卫无忌一怔,忙用手抹去她的泪水,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际,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随后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子勐的一歪,等莘月反应过来,人已在怀中,四目相对,浑身火烫,灼热的唿吸让周围都是暖暖的,粘粘的,意识已经软了下来,不禁闭了双眼,脑子晕晕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卫无忌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喃喃的说些什么,而莘月手里原本握着的马奶酒囊也跌落在了地上,洒了一地…… “砰。 ” 手旁的杯子在一个转身便就掉落在地上,净初闻声回头,只见莫循有一瞬莫名的僵硬,他注视着空空的掌心。 “失礼了。” 他有些愧疚,净初收回视线,轻轻摇头,放下手中活走上前去,拾起碎片,轻声道:“九爷今日似有些心神恍惚,为何?” 他没回答,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他脸上的表情淡定如常,眼底,那骗不了人的眼底里依稀可辨的是一丝倦意,收回远眺的视线和思绪,看着净初。 “倘若有一天,你所有的期望都变成空,你当如何?” 净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淡笑着反问,“如果有一天,九爷想要的终究没有属于你,你还会是现在的你吗?” 随后递过一杯刚沏好的碧螺春,莫循伸手接过,眼中是深思的表情,可他终是笑了,原本的神色也慢慢松缓,“愿赌服输。” 净初听后,续答莫循的第一个问题,笑得云淡风轻。 “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想在乎的人便可。” 一场翻云覆雨之后,昏睡间醒来的莘月躺在床上,昨夜一幕幕时而清晰时而模煳地从心中滑过,桃花一样的红晕在她的脸上一圈一圈的氤氲开,那半睁的眸子好像坠在春池里的星辰,依旧灿烂的闪动着暧昧的光焰。 蜡烛还剩小半截,吹得这屋子昏黄而明亮,吹熄蜡烛,隐入山石间,半弯残月斜斜挂在天上,映着山涧中的一潭碧波。 莘月连着捧了几把冰凉的泉水浇在脸上,想要藉此浇清醒自己,可清醒了又能如何? 默默地看着潭水,千头百绪竟然无从想起,她在这一刻,彻底的失了方向,她用两只手轻轻抚着胸口,感到浑身无力,脚步虚浮,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一个泡沫,只要再加上一点轻轻的力气,就会破碎成青烟,一闭上眼,就是卫无忌那肩膀的坚实和温暖,他身上散发着阳刚的,炙热的气息,如今似乎还能烈烈的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 半晌后,才听到身后一个轻柔到带着担心害怕的声音:“月儿,我……我……” 声音渐小,四周又陷入了沉静,两人一前一后,一坐一站,都一动不敢动。 第24页 这个在战场上果敢骠悍,英姿威勐,能在匈奴腹地横行无忌的骠骑将军,这般爽朗不羁,个性洒脱的人,竟然也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想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相伴,莘月是爱他的吗,或许是吧,从那一朝一夕的相处,从他对自己的不离不弃,是他让自己感受到在那冰冷的建安还能有温暖。 ☆、物是人非 【第二十四章】 净初侧过头,就看见支撑着拐杖的莫循,因为担心会撞到人,他总是走得很慢,也因此很稳,有着一种疏林落叶般的明朗和澄净,她只这样看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内心就有一种宁静安然,可她此刻竟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九爷……” 净初欲言又止,嘆了半口气——另一半声生生止住,她不想自己显得矫情,然而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盈满全身。 可是已经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不是么,她不想莫循永远的活在回忆里,活在过去,就算可能被伤害,但总比错过要好。 看着眼前的净初一动不动的模样,她平日很少会来这个后院,她似乎并不太喜欢鸳鸯藤,所以很少来吧,今日突然遥遥便看见一个绿衣布裙的女子正低低的对着那些花儿溢出一种近乎哀伤的笑意。 “什么事?” 唇边扬起柔软温浅的弧度,宛如一朵午后的初开的荷,极静极安然的□□。 “……是不是月儿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净初深知他的聪明,只要从一丝丝痕迹就能知道她想要说的话,鸳鸯藤的冷香似乎以凝结在心里,撩起化不开的悲哀,抬起头,淡淡的应了一声。 在得到净初的确认后,莫循的心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面上虽然依旧是保持着微笑,可那双眸子分明一下子变温润了起来,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清风徐徐,吹着他那身越加显得宽大的白衫,衣角飞扬,几乎要乘风而去。 净初假装的平静,所有的一切就如奄奄一息的高楼,在莫循转身的那刻,开始无可挽回的崩溃倾塌,蹲在那一片白花掩映下,秀致的红墙中那抹绿影若隐若现,一缕髮丝从她鬓边松散滑落,半压着她秀秀的眉,她的眉极清,有种别样的灵秀天然。 玄衣男子抚摸着净初的头,从他手上传来温暖的热度,本来压抑着的眼泪,从那一刻,成串的泪珠纷纷而落,她当真不知所措的哭了出来,放任得像个孩子一样。 玄衣男子笨拙的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她哭的样子,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场景,那个小女孩并不轻易哭泣,只在那个静寂无声的月夜下就像如今这般哭得伤心,那滴几乎灼伤他手背的泪水,那种感觉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净初,如果在莫循身边不如意,来我的身边好不好……这次,我不会再把你丢失了。” 莫循静坐在竹园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可他等的人似乎还没来,但他并不恼怒,清俊的脸上反而带着一丝丝歉意的微笑,很安静的气质。 石伯从不远处走来,得知莘月回来的消息后,表情也在一瞬间蓦地点亮了,眼神也清亮夺目,甚是高兴。 “好,好啊!九爷,你这不就……” 他急切得有点语无伦次,隔了一会儿才拍了拍脑袋,兴高采烈的道。 “月丫头喜欢吃一品居的菜餚,不如这就去叫人买些回来。” 莫循点点头,略略思索了下,还是想要自己去,他知道莘月爱吃什么,只要一想到那女子,唇边的笑就如同微风中千万朵莲花一同绽放,连身旁池中水那波光也潋滟生香似的。 一品居占据着建安城里风景最好的席位,由这里朝窗外看去,能看到城里一大片白紫梧桐花掩映下,秀致的青墙灰瓦下若隐若现的人群,在那雅座临窗的位置,一壶清茶,几碟小菜,轻声慢语,笑语嫣然。 或许莘月从来都没想想到,她与莫循是在这般尴尬的情况之下重遇,她嘴角的笑意有些僵,而心仿若被什么东西大力地一揪,只觉一阵疼痛,脑子一片空白,人便这般傻傻的愣住了。莫循的身子本就不怎么好,如今脸色固然已经煞白,他的眼光凝在莘月和卫无忌交握的双手上,眼神里先是迟疑后是深思,再后来那眸光就如死寂一般悲伤。 莘月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指甲陷入手心。 “九爷……” 有很多想说的,但在此刻一句也说出来,只此两个字,才让莘月明白,原来,她从没将一切放下,从没忘记过这个人。 莫循心里也藏着千言万语,可是不知为何面对她如今这般疏离而淡然的笑容,他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僵持了一会儿,随后抑制住心中酸楚,语声虽轻,却强而有力。 “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脸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淡笑,看得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满是苦涩。 卫无忌毫无避讳的握着莘月的手,笑问莫循二人来此的缘由,更是邀请他一同而坐,身旁的石伯有点按耐不住了,刚想说话,莫循就先说了。 “净初近日身子不大舒服,想来她爱吃这一品居里的桂花糕,便也是来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莘月也不自觉的抬头,无意便撞见他温润如水的目光,那样的神情,却是欢喜的,不免怔了一下,这样的神情,其实莫循自己也从没有发觉吧,就算是一向温柔含笑,安静内敛的他在对待别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不近不远的疏离,就算是莘月亦是如此,好像只有净初,他才会有这般真实的神情。 第25页 总有一些东西在静悄悄的改变着,让多情的人感嘆着物是人非。 ☆、兑现 【第二十五章】 园中的笛声一时起,一时落,曲音漂泊不定若风絮,吹得愁绪满庭,抬眼望去,残阳映处,几朵落花,兀自随风。 “净初。” 声音柔且轻,似怕惊破模煳的夜色,蓝衣女子心头一震,笛声随着身形立停,紧紧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潇湘竹笛,沉默的呆立在那里。 “她……还好么?” 净初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她还是习惯像从前那般轻轻的蹙着眉头,她好像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蓝色的衣裙下是越加瘦弱的身子,一阵夜风吹来,仿佛就能如一缕青烟消散,什么时候的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很好。” 他轻轻的说,浅浅翘起的唇角,在夜色中开成疼痛而幽寂的颜色,他的眉间满是忧伤,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簇火焰,灼得净初心疼,只是听着他自说自话了一句。 “这样很好啊……有人照顾她,是不是莫循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很好啊……” 周围的灯笼亮起星星点点的黄晕摇晃着,仿佛那在一夜莘月站在窗外,映到窗纸上的她的影子。 “那你呢,还好么?我看你瘦了……” 他望着净初僵硬的站在那里,吃惊的表情,眉头不过多时又轻轻皱起来。 “还好。” 已经足够了,莫循,已经足够了,到底只要他的一句话,就抑制不了心中想要陪在他身边的渴望,走近他身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叶,随后手指不自觉的想要去轻触他的脸颊,莫循僵了一瞬,不着痕迹的轻轻一别过头,净初的心开始细碎的疼痛,清绝秀逸的眸子渐渐暗淡,手尔后缓缓收回。 “九爷,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许诺么?” 风轻轻的吹着,带着花香,带着凉意,她不敢望向那双墨湛的眸子,所以只是看着天空,温和的嗓音响起。 他心思玲珑,却没有答话,而净初似乎也觉得意料之中,勾起一抹笑意,那样明显的悲伤与自嘲,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些什么,然后转过身背着手,对着莫循便是一笑,语气里是详装的轻松,指着园中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鸳鸯藤。 “九爷,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忘不了莘月姑娘在这石舫之中又有谁不知道,大家又在配合着你,这里面有多少苦衷只有你自己知道,而这里面有多少痛苦我们都清楚,你觉得这样对莘月姑娘公平吗,对我....对我们公平吗......” 净初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可是唇角的弧度却仍然在笑着,泪水中的微笑,温柔得让人心碎,可却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毅然转身,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的想要压制住身体的抽噎,继续道。 “九爷,说出来吧,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给你们彼此留下遗憾......” 她根本无法忽视他,她根本不能因为他为了莘月一次又一次的放弃她而恨他,她从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己无药可救了——无药可救,那就不要再挣扎了,只要莫循能够得到此生所爱,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都不再算什么,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莫循的开心高兴,不管那抹笑是为了谁,净初也此生无憾了。 “......九爷,愿赌服输。” 淡淡夜色中,莫循似乎微微嘆了口气,听着净初的话原本孤寂的眼睛霎时笼上一层雾气,那里隐隐藏在净初既熟悉又陌生的光,他的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中,唇边含笑。 已是深秋,庭院里总有落叶猝然间跌落,常常望着这一情景,净初只觉无论风如何的百转千回,都抵不过最后的命运,就像她和他和她。 许久的沉默后,莫循声音如同洞箫洗过流水,却隐约一丝沙哑,“好……” 莫循离开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击在净初的心里,足以让心里的疼痛无休止的蔓延,待那声音消失殆尽之时,一阵夜风却都将灯芯吹熄,而净初抬头看着天空,那里没有那一晚的明亮耀眼的星星了,也没有那一晚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了。 身体里忽冷忽热,可是净初知道,忽冷忽热不是身体,是心里那不肯熄灭的渴望,但最可悲的是她清楚的知道那是多么遥远的奢望,奢望到连做梦的资格都不可以,最终泪如雨下,再怎么擦也擦不干了。 莘月独自一人坐在落玉坊的池边,月光淡淡的光辉照拂在她的身上,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略带迟疑的回头,她甚至不太相信他会在现在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正在慢慢的靠近。 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片段。 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那张温柔清秀的面孔。 他那双寂静疏离却总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温和的嗓音。 一切的一切,莘月只觉从未如此清晰过,月华如水,覆过他适才被黑夜笼罩的面容,温暖与淡漠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妙的融合一起。 莘月隐隐有了一丝苦笑。 “九爷。” ☆、定局 【第二十六章】 “我来晚了。” 那或许是莘月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吧,带着无奈与希冀,让她有了片刻的怔忡,僵硬的将视线锁在莫循的身上,他依旧如那时一般,撑着一只拐杖,却很好看,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莘月都这样觉得。 第26页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比水都要柔和,令莘月心头涌上一股苦涩,莫循就这么注视的她,仿佛有段时间了,只是他眼底那复杂的情绪,让莘月有些微微不自在的转过视线。 “对不起。” 他轻柔的声音在这月色中响起,顺着风送到耳边,近得仿佛让莘月觉得不真切,他开始诉说着一切之前关于抉择的话语,他觉得自己错了,他不应该代替莘月来做这个选择,他是来道歉的。 莘月看着他,心里突然一揪,渐渐的仿佛意识到莫循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此刻的心里就仿佛有两个人在争斗着,一个是欣喜,是知道以前的自己情感并没有错付,另一个是迷茫,命运交错后再次选择的迷茫。 她咬住嘴唇,纵然有过一瞬间的心软,但更多的还是理智,莘月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她不能,绝对不能,莫循那张温煦的面孔在月光下有层淡淡的温暖的清辉,他正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过来,他每前进一步,莘月却不自主的后退一步,她试图努力的让紊乱的心平静下来。 可每当莫循的声音响起,她本可平静的心却总能轻而易举的泛起涟漪。 “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那一刻,他一贯温和宁静的眸子里迸射出的光芒生生刺痛了莘月,的确,他没有权利替她做选择,而这一次呢,他这样直接的出现,直接的告诉自己他那些心里的想法,莫循又何曾问过,现在,她还愿不愿听,同样的错误,莘月不能让自己再犯一次。 “我不要听。” 她狠下心肠,抬脚就想要离开,她不愿再去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样错综复杂的感情,她甚至害怕,这一次只不过是一场梦,莫循让她捉摸不透,她看不懂他,看不清他,似乎再怎么接近都被他隔阂在外面。 “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听到他说不知是该觉得悲哀还是感动,心里五味杂陈,眼睛有点点雾气,有些记忆,有些疼痛,有些惦念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它们只是在看不到的地方继续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再度被它尖锐的枝刺痛,才会明白,它——从未离开。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句话。 给莘月疼痛的是莫循,打碎疼痛的还是莫循。 她苦笑了一声,永远都是这样的,人永远都是在失去之后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回到建安,是为了忘记与放下,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又要出现在眼前,如果回到建安,是为了延续与追随,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才肯与她诉道衷肠。 莫循抓住莘月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他的手暖暖的,甚至有些熨烫,那种感觉让她的心再一次被尖锐的刺痛。 莫循身有残缺,他为了不再上演此生所受的悲剧,虽是个正常男人却不能有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将莘月往外推,可他终究是爱着她的,莘月听着这样无奈残酷的解释,再也守不住眼泪,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煳,她将自己的以往的情愫统统发泄在莫循的身上,一遍一遍的拍打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为什么不问问我!” 莘月哭着闹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她心里真的很痛,泪水倾泻而出,是那么的冰凉,如果早一点说清楚,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问过你,你说你想要一个幸福的家。”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明白,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你!” 莘月眼眸深处有种无能为力的悲哀,而莫循眼中也有一抹浓重的悲凉,他丢弃拐杖紧紧的将她抱入怀中,渴望着她的回应,这样的接触,是之前的莫循想都不敢想的,他不是习惯了孤寂,他也渴望着温暖,他把她抱得更紧,更深,仿佛想要融入骨血才肯罢休。 这一次,他真的不想放开她了。 有些事,有些人。 不去面对,不代表不存在。 不去想念,不代表已忘记。 一股力度将怀中女子扯出怀抱,那刚刚才感到真实的瞬间就被打破,莘月背对着莫循倚在了卫无忌的怀中,莫循失去支点的身体重重的跌倒在地,而卫无忌却丝毫没有扶上一把的意思,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莫循,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恼怒和冷傲。 “小月的眼泪,以后有我守护,不劳烦阁下!” 幽深的天幕,月亮渐渐被乌云遮盖,天色却逐渐凝重,蓦的,无端划过一道闪电,黑夜霎时犹如白昼,凉亭里一个蓝色的身影,朦朦胧胧,难以分辨,却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看在了眼里,还有那依旧跌坐在地的莫循脸上沉默哀伤的面容在闪电下清晰可见,在她心上重重一击,令她不由得上前,却见她微一咬牙,转身离去。 ☆、解散 【第二十七章】 下过一场大雪,难得的雪后初晴,虽是晴天,却也格外的阴冷,放眼望去,只觉哪里都是一片的银白,一色的空旷寂寥。 净初慢慢的走在石谨言石慎行等一众石舫当家身后,心里有些压抑的不安,这雪后的空气也沁凉得让她瘦弱的身躯不免一颤,可她并不觉得冷,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估计更能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心坠入冰窖。 屋子里的气氛,就连那空气里流动着的沉默的气息都带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无形的窒息感。 第27页 净初站在离莫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他一袭淡青色的袍子,一张平和得让人看不到情绪的面孔,一副清瘦却挺直的身躯。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神经不自觉的绷紧,而莫循则是拿起桌上的一杯碧螺春,没有品茶,只是看着茶叶慢慢沉淀,心绪仿佛也在沉淀着,尔后突然开了口。 “今日叫诸位过来,是想知道安置石舫家业的情况停滞不前,是否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莫循的问话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好第一个做出交代,自从莘月出了事以来,莫循便已有了将石舫解散的想法,一个月前已让石舫中人好早作打算,安居乐业,而他也必须为莘月做出一个交代,可是石舫中人有哪一个不是在九爷的势力下才讨的一口饭吃,如今这一做法,让他们能何去何从? 莫循性子温和友善,绝不会见死不救,唯有一拖再拖事到如今还依旧没有人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过,可今日莫循突然把大家都召集到一块,怕是再也躲不过了。 在场的有上一辈跟随至今的,他们更是见不得老爷生前的精力心血白白浪费,而年轻得力的,便附和着表示有石舫才有他们,莫循是石舫的主子,此事定得三思,万万不可轻言放弃。 莫循听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目光渐渐变得幽深,最后黑的不可见底。 “我接手石舫以来,可以说是名存实亡,有一些.......”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从身后走上前来的净初‘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打在了脸上,莫循被突如其来的力度把头别到了一处,却迟迟不肯转过来,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屋子里瞬间没有了声音就连唿吸都清晰可闻。 净初是何等温婉清淡的女子,何曾见过她开口闹过什么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情,可现在的净初嘴角虽然在笑,但分明是浓浓的苦笑,眼眶因隐怒而变得微红,她的手还在颤抖,一时竟动弹不得,渐渐收紧的手中不过多时已全是汗水,那手心里俱是被指甲掐过的痕迹。 心里不是不疼痛的。 疼痛之余,是更深的失望与恼恨。 良久,莫循才缓缓抬起头,欲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在看到她眼里那抹浓重的悲哀便让他顿时无言以对。 “九爷,你真的要为了莘月姑娘而放弃这一切吗?” 净初的语气还算平静,莫循看到她稍稍平静,才敛了神色,道:“请大家不要胡乱猜测,事关重大,我所做的决定和石舫以外的人无关。” 这句话在净初听来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令她哭笑不得,她看着莫循,心里想着该是怎样才能做到像他那般用平静无波来掩盖着曾经的铭心刻骨,他欺骗得了别人可是他又怎能瞒得过她的眼,她的心。 “好一个与石舫以外的人无关!九爷,昨晚你对姑娘说的话我都知道,就算你当真的不为了她,石舫家大业大,就算你不想想我们,那建安呢,那大漠呢,那些兄弟姐妹怎么办,如果没有了石舫,所受到影响可不是轻易可以想像的!” 净初语气颇为激动,清雅秀美的面孔上浮现出茫然的哀伤,眼神里更是复杂难辨,他看不到她对他的好,他看不到身边一直有她的存在,就算他不爱她,放弃她丢弃她也不没关系,她是他捡回来的,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是离别的开始,她怎样都无所谓,但她不想他放弃石舫,无论是为了祖辈基业还是石舫中人的生死,更是他如今能够依靠的地方。 莫循似乎被她问住,一阵沉默,屋子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他慢慢的凝视着净初,脸上的神情是格外的严肃,很多事情他都看得明白,却也是无能为力的,不知如何再开口,所有的语言本身都是苍白乏力的, 看着莫循一脸的坚持,“我,知,道,了。”短短四个字,声音温柔低沉,配着净初说话时原本带着的轻柔缓慢的声调,竟让在场的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随后毅然转身离开,净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出那所屋子的,只知道忽然觉得身体一软,才发觉适才嵴背挺直而僵硬。 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她到底在做着些什么? 只觉得心里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啃噬一般,那疼痛并不尖锐,却让她难以抑制,手掌请按胸口,已然无法阻止一种失落和沉重的情绪渗透进心底。 ☆、僵持 【第二十八章】 石舫彻底分家这件事在建安闹得纷纷扬扬,自从消息一传开,建安内的商人都在念叨与担心,无论是玉石生意还是药材生意都因为石舫的分崩离析而价钱高涨,一时间导致建安内的生意行业颇为混乱。 而净初似乎也从那次会议之后甚少出现在九爷的竹馆之内,她总是喜欢站在高高的阁楼里,尽管风雪唿啸着的吹着,吹起她翻飞的衣袂,随后从腰间取出那支潇湘竹笛,淡淡的看着,一遍一遍的抚摸,还有那新年之夜他所赠送的那一缕玲珑翡鱼青绿色的流苏穗子,长长的流苏,碧绿如玉的颜色,净初的唇角噙着柔浅的笑意,用力的抑制住眼中的湿意。 一阵清丽悠长的笛音传来,如同泉水般的声音细密的钻进净初的心中,他的笛音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寂,把他隔离在一片孤独中,在人前,他总有着让人安心的的笑容,可似乎他的孤独他的忧伤只是他一个人的,与旁人无关。 第28页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净初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不管来者是谁也不会是他,石谨言看着那执笛的白色身影,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踏步上前,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轻咳嗽了两声。 净初就这样静静的站立着,对于石谨言的到来,眼里并没有困惑与深究,在石舫里他一向并不怎么待见她,甚至有的时候带着些许的敌意,相比起之前一同生活在石舫的莘月,他对净初的态度更是冷漠,两人也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石谨言讪笑着,把原本的距离又走近了两步。 “石伯若是有什么吩咐,照说无妨。。 净初有些牴触他近乎讨好,拉进关系的举动,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她还是早早开口道,想来她也是从小就在石舫长大,有一些事情不必这般遮遮掩掩,也不必一句话兜几个弯,耍什么心思。 或许没有想到,石谨言愣了半响,然后微微嘆了口气,负手而立,站在了一旁,把视线从阁楼中看向竹馆的方向,那里依旧笛声不断,随后转头定定的看着净初。 “只有你了。” 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可是净初却很快的领会到他的意思,靠在柱子边,远远凝望,却怎么也看不厌,良久,她的声音响起,恍惚而飘渺。 “石伯开玩笑了,九爷心里对谁好,只有那个人才会知道,我现下是什么身份,何必做这想头?” 石谨言眉眼微蹙,略微思索,勐然盯住她的眼,将她好生看了看后,忽然勉力一笑,目光从欣然渐渐变为嘆息。 “你与她终究是不同的,可又何苦妄自菲薄。” 净初的话里没有要与石谨言倔的意思,也不是自己要妄自菲薄,只是依照莫循的性子,在石舫里有谁不知,即便有千个万个净初,他依然只会去维护他的那一份一心一意,既然这样,她又有什么办法要去做这个决定。 “九爷不会强人所难要求到那份一心一意,自然也不会让我强了他的难,委曲求全,我更相信他宁愿就此一人,安然一生。” 净初正是渴望着那感情应有的唯一,才会有昔日锥心的痛,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就是因为贪心太过,人也变得越来越不快乐。 倘若能管住自己的心,净初就该明白,即使是莫循在她最艰难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最温暖的那一束光,她也不该让自己动了心,让自己画地为牢。 石谨言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待净初的眼光有着隐隐的欣慰,他,和净初一样都在关心着莫循,不管从前相处得如何,他们终究在这一点都是相同的。 看着安静站在阁楼里的净初,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秀气的脸上,脑海里回忆起第一次九爷把她带回石舫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似乎对谁都有始终有层隔膜无法交心,莘月的出现,她生性单纯,天真无伪,又是骄傲豁达,灿若骄阳的女子,石谨言更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更适合九爷,对莘月自然更加上心,直到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才看到净初的隐忍坚强,深情专一。 石谨言然后缓缓留下一句话,离开。 “唉,你是个透彻的人,只是心中的牵念太强,且藏不住,又不争不取,怕这一点终是要吃亏。” 阁楼面对的那条长廊透过竹叶显出一个身影,他坐在轮椅上向着某个地方而去,而她怔怔的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分毫不动,或许也注意到阁楼上的人儿,莫循抬头,净初低眉垂目,神态极静,他仿佛微乎其微的皱了一下眉,眼神瞬间闪过挣扎,却都化为了一种近乎无奈的平静。 ☆、受伤 【第二十九章】 大雪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白茫茫的大地仿佛让一切都返璞归真,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格外的大,格外的勐烈。 一柄竹节伞下是一身着红裳的女子,单单是这耀眼的颜色就与这一地的雪白形成了极致的对比,让原本站在阁楼上的净初一眼就能注意到,伞下女子本明媚娇艷的面孔在看着身旁经过的一个个搬着箱子离去的石舫中人,约莫着红姑告诉自己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了,眸子里也渐渐开始抹上一层苦意。 她甚至注意到了满园在寒冷的冬天中仍旧开放着的带着青翠生机的金银花,她的脚步不听使唤的走向花圃,心里一股钝钝的疼痛,犹如一道巨大的漩涡,将她沉沉的捲入。 莘月的眼底有些湿润,过往的回忆就如一头兇勐的野兽向她袭来一下就填满了她的脑海,心里仿佛一遍遍的迴响起那个人的声音,可是只有一瞬,她便强迫了自己要停下来,冷静又再度占领了她的内心。 只是仍旧有些哽咽,既往的他没有告诉她金银花的另一个名字,也没有答应陪同她一起赏花,如今的这一大片鸳鸯藤,又是谁为谁种下的呢,既然已无心何必再动情。 莘月依旧撑着伞,踱步在这雪地之上,渐渐的随着院子的一角转去,一身着蓑衣的男子遗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见他飞雪漫漫,寒湖独钓,果真是极好的雅兴,令莘月不由自主的想要结交这位兄台,随后叫唤了一声。 “石大哥。” 一阵寒风吹过,莘月慢慢的靠近他,而那人也抬起了头渐渐转了过来,他清寒的面孔上有着让人心疼的苍白,他甚少轻易表露出情绪,但那双温雅的眸子在看到莘月的到来时,隐隐有着挥之不去的柔情。 第29页 莘月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莫循,本勾起的嘴角慢慢敛去,她不知自己该上前还是该离去,许久后,她才放慢脚步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着自己只是来看石风的爷爷的,也感谢九爷能够在放手石舫之后让石风照看歌舞坊。 “另外,如果九爷你是因为自己不想再经营石舫,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莘月一边说着,一遍注意着莫循的表情变化,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他的眸子幽深了些,背着光,有霎那间的模煳,以及那纷飞的大雪再一次将他的眼睛遮眼,让人无从探究。 “可如果你......” 直到这一句,莫循才微微把头转了许久,莘月也停顿了一下,或许接下来的话深知说出口会伤人,可她如今已是卫无忌的人,她要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既然卫无忌肯为她终身不娶,她必定会还他真心,纵然会伤害到面前的这个男子。 “你是因为我,便没有必要。” 莘月也把话挑了一个明白,继而便欲离开,可莫循却急急的撑起拐杖想要陪同,那是他心上的良人啊,就算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却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不管时间长短,在一起就好,可是越是慌忙就越是换乱,一个不慎,莫循的拐杖没有找好支撑点,身子便顺着雪地滑了出去。 莘月见状,也顾不得男女情爱之事,刚跑出几步想要拉住莫循的手,便突然看到一白色身影在不远处出现在了莫循滑去的另一个方向,她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抵住莫循的身子,却因为天寒地滑再加上莫循本就是男儿身的重量,一个用力过勐,将她推到墙壁的稍微尖凸的石子之上。 净初闷哼了一声,接着便低下头去查看怀中的男子的安全,好在他能平安无事,只要他没事那疼痛对她来说就并不算什么。 莫循缓过来后发觉自己还倚靠在净初的怀中,刚想挣脱出身,却在一个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抹微笑在净初的脸上绽开,仿若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就这样,直直的,照进了莫循的眼睛里。 “莘月姑娘,请你先替我带九爷回竹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麻烦了。” 她说得极致的委婉和恳求,让莘月不便拒绝,她点点头,走过去捡起落在一旁的拐杖,再从净初身上扶起莫循,莘月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古怪,也没有多想,而莫循在被莘月搀扶着离去了几步后仍旧回头望向还坐在原地的净初,眼底里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的神情。 待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白雪之中,净初本挺直的身躯一下子就跌倒在雪地里,背后的白裳早已猩红了一片,连身后雪也沾染到点点红梅,【第四章】 大雪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白茫茫的大地仿佛让一切都返璞归真,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格外的大,格外的勐烈。 一柄竹节伞下是一身着红裳的女子,单单是这耀眼的颜色就与这一地的雪白形成了极致的对比,让原本站在阁楼上的净初一眼就能注意到,伞下女子本明媚娇艷的面孔在看着身旁经过的一个个搬着箱子离去的石舫中人,约莫着红姑告诉自己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了,眸子里也渐渐开始抹上一层苦意。 她甚至注意到了满园在寒冷的冬天中仍旧开放着的带着青翠生机的金银花,她的脚步不听使唤的走向花圃,心里一股钝钝的疼痛,犹如一道巨大的漩涡,将她沉沉的捲入。 莘月的眼底有些湿润,过往的回忆就如一头兇勐的野兽向她袭来一下就填满了她的脑海,心里仿佛一遍遍的迴响起那个人的声音,可是只有一瞬,她便强迫了自己要停下来,冷静又再度占领了她的内心。 只是仍旧有些哽咽,既往的他没有告诉她金银花的另一个名字,也没有答应陪同她一起赏花,如今的这一大片鸳鸯藤,又是谁为谁种下的呢,既然已无心何必再动情。 莘月依旧撑着伞,踱步在这雪地之上,渐渐的随着院子的一角转去,一身着蓑衣的男子遗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见他飞雪漫漫,寒湖独钓,果真是极好的雅兴,令莘月不由自主的想要结交这位兄台,随后叫唤了一声。 “石大哥。” 一阵寒风吹过,莘月慢慢的靠近他,而那人也抬起了头渐渐转了过来,他清寒的面孔上有着让人心疼的苍白,他甚少轻易表露出情绪,但那双温雅的眸子在看到莘月的到来时,隐隐有着挥之不去的柔情。 莘月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莫循,本勾起的嘴角慢慢敛去,她不知自己该上前还是该离去,许久后,她才放慢脚步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着自己只是来看石风的爷爷的,也感谢九爷能够在放手石舫之后让石风照看歌舞坊。 “另外,如果九爷你是因为自己不想再经营石舫,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莘月一边说着,一遍注意着莫循的表情变化,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他的眸子幽深了些,背着光,有霎那间的模煳,以及那纷飞的大雪再一次将他的眼睛遮眼,让人无从探究。 “可如果你......” 直到这一句,莫循才微微把头转了许久,莘月也停顿了一下,或许接下来的话深知说出口会伤人,可她如今已是卫无忌的人,她要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既然卫无忌肯为她终身不娶,她必定会还他真心,纵然会伤害到面前的这个男子。 第30页 “你是因为我,便没有必要。” 莘月也把话挑了一个明白,继而便欲离开,可莫循却急急的撑起拐杖想要陪同,那是他心上的良人啊,就算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却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不管时间长短,在一起就好,可是越是慌忙就越是换乱,一个不慎,莫循的拐杖没有找好支撑点,身子便顺着雪地滑了出去。 莘月见状,也顾不得男女情爱之事,刚跑出几步想要拉住莫循的手,便突然看到一白色身影在不远处出现在了莫循滑去的另一个方向,她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抵住莫循的身子,却因为天寒地滑再加上莫循本就是男儿身的重量,一个用力过勐,将她推到墙壁的稍微尖凸的石子之上。 净初闷哼了一声,接着便低下头去查看怀中的男子的安全,好在他能平安无事,只要他没事那疼痛对她来说就并不算什么。 莫循缓过来后发觉自己还倚靠在净初的怀中,刚想挣脱出身,却在一个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抹微笑在净初的脸上绽开,仿若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就这样,直直的,照进了莫循的眼睛里。 “莘月姑娘,请你先替我带九爷回竹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麻烦了。” 她说得极致的委婉和恳求,让莘月不便拒绝,她点点头,走过去捡起落在一旁的拐杖,再从净初身上扶起莫循,莘月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古怪,也没有多想,而莫循在被莘月搀扶着离去了几步后仍旧回头望向还坐在原地的净初,眼底里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的神情。 待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白雪之中,净初本挺直的身躯一下子就跌倒在雪地里,背后的白裳早已猩红了一片,连身后雪也沾染到点点红梅,眼前的风景渐渐模煳,可嘴边的那抹笑意还不肯隐去。 ☆、后悔 【第三十章】 雪依旧在下,像玉一般清,像银一样白,像烟一样轻,像柳絮一样柔,纷纷扬扬的似要下个没完,覆盖在净初的身上,她的发上,她清秀得越来越苍白的脸上,她的嘴唇渐渐失去了原来的红润,可口中还在不死心的呢喃着什么,直至天上雪快要将她瘦弱的身躯掩埋在那片纯洁无色的雪中时,一道人影才匆匆而过将她从地上抱起。 竹馆内安静的厉害,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不时透过单薄的窗纸,一声声清晰得如响在莫循的耳侧,而莘月在将他送回屋内后,没有选择多留,她心里也是苦涩却也理智的害怕,她生怕自己在某一瞬间回忆油然而生,继而重蹈覆辙。 莫循坐在轮椅上,手中攥着一支被折断了的竹笛,那里是莘月对他最后的一点爱意了,他还记得她曾用过这支笛子在门外给他吹出哀伤悲凉的《白头吟》,她也曾用过这支笛子在那个微凉的夜晚,昏黄的烛光之中向他倾述爱慕,那一首《越女歌》,其实她吹得很好听,那样的柔情蜜意,那样的悠扬婉转,可当时自己却还故意说她吹得不好听,还选择骗她,说这首曲子净初也曾向他吹过...... 净初?脑海里顿然就浮现出她的身影了。 她的神态总是极静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漆黑的睫毛半垂着,长身玉立,低眉敛目,浑然天成般的温柔,莫循还觉得她有着一双最好看的眼眸,那里有着干净澄澈与安静虔诚,她的面容在回忆里既模煳又清晰,然而最记得她的笑——很暖。 “嘭!” 一声巨响突然传来,竹馆的大门被一股劲力勐地踢开,莫循微微一惊转身去看,发现来者竟是多日来没有见到过的玄衣男子,他此刻的脸上满是怒气,他与莫循的视线对视,眼睛里泛着幽狠又凌厉的光芒,锋利得就像一把淬毒的冰刀。 可令莫循最惊讶的是他怀中抱着的那个无力的垂下手的白衣女子,她苍白得看起来毫无血色,深深紧蹙着的眉,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别人的怀里。 莫循身体一僵,定定的坐在那里,就像失了魂一样,心里有一种惊心的冷意,心脾肺腑皆是一片冰凉,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看一看净初,却忘了自己身患残疾的现实,可还没有站直就踉跄了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玄衣男子抱着净初,在看到莫循从轮椅上跌倒的那一刻,那狼狈的模样让他充满恨意的狂笑着,然后快步走上前,狠狠得一脚往莫循的身上踢去,莫循紧咬着牙并没有叫出声,他并不像惹来其他人,他现在只想查看净初的伤势,看到莫循并不打算出声的样子,玄衣男子又勐踢了几脚。 “让...让我,看看净....净初的伤。” 莫循的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牙齿在嘴里咬住了唇,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净初垂下的手腕,那只手,刚刚还握过自己,有她的温度,怎么现在却,那么的,凉。 他的眼眶开始发热,意识一丝意思飞散,净初好像还是安好的站在那里,语笑嫣然,就像从水墨画里静静走出来的人儿,用着她特有的温婉软糯的嗓音,叫着他。 “九爷。” 看着莫循现在这般举动,玄衣男子的眼中掠过一丝讥讽,嘴上也不客气。 “莫循,你现在这副悲伤的样子做给谁看,我把她交给你,原你是这样对待她的。” 玄衣男子眉眼火光熠熠,语气却又能轻易冷凝出冻人的霜,他到现在才明白一件事,其实他和莫循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第31页 如果自己,不能给对方想要的,那就亲手,将她退离,哪怕从此,相隔天涯之远。 莫循因为病疾纵然深爱莘月却仍旧不想拖累她,他甚至给不了莘月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从而亲手伤她心,断她情。 玄衣男子则因为纵然深爱却不是净初心上的良人,再不舍也选择了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看着她到现在的伤痕累累。 可是,现在。 莫循后悔了。 他,也后悔了。 ☆、醒觉 【第四章】 玄衣男子背靠着床榻,痴痴地望着净初,门外人声渐渐热闹了起来,才醒觉一夜未合过眼。 他的手一直被净初静静的握着放在胸口处,本觉麻木的手已经没了什么感觉,也不敢挣扎,怕吵醒了她。 大门传来吱呀推开的声音,莫循支撑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着进来,在看到他们紧握的手时,脸上的表情一怔,随后却也只是敛了眸中的光,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玄衣男子却看得异常清晰,唇边淡淡扯出一丝隐含讥嘲的笑意,回握着净初的手紧了紧,仿佛在暗示着些什么。 莫循顿了顿,半晌,说道:“我来看看净初的情况。”可眼光却不知为何无意识的一直看向了他们交握着的手,“既然她未醒,我迟些再来。”他轻轻地说了这句话后,便一个人默默的转身往前走,不远的路途,却仿佛特别漫长。 看着莫循离开的身影,玄衣男子看着仍旧闭着眼昏睡着的净初,原本紧握的手,慢慢的,将她的手松开,眼里抹上一层痛苦,凝视着她,苦笑。 “把自己弄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如今看来你的目的好似达到了呢。” 古藤浓荫,明明有着正中午的阳光,却好像从来都照不进石舫的阁楼,只觉身子一片的冷意。 在这里,看不到自己所住的竹馆,看不到净初所在的梨园,也看不到建安城最美的景色,可偏偏她却最爱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看着这里的风云变幻,纵然再如何的世事变迁,都似乎改变不了她的心。 拿出腰间的竹笛,缓缓的吹出了缓慢沉稳的节奏,绵绵不绝的笛音更多是是凄清孤寂,自然浑成,思致渺远,大有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的韵味。 莫循还记得他相赠她竹笛时当时的神情,乍亮的眼眸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亮到最顶点,他也记得他每一次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望着的嘴角,欢喜而又忧伤的微笑。 有一些事情,向来当局者迷,可是偏偏他什么都知道,他已连累了莘月,又怎能再去拖欠着净初,她是这世间极好极好的女子,可是每当只要一想到她看着自己的那双清绝秀逸的眸子,那里面明澈的无悔,温柔的悲悯,那样的神情就如同一根尖锐的刺倒挂在他的心口,如今一触碰就鲜血淋漓。 心细碎的疼痛了起来,他明白她在想什么,他亦明白她想要什么,可是他註定是不能原谅的吧,逃避了一次又一次,在莘月身上发生的只会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重蹈覆辙,这种近乎懦弱的方式,连他自己都痛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爱会是一种伤害,而不愿多爱。 “景虽好,但每个人生命里也有很多美好的景色,可是,只有与希望的人相伴身旁,这些景色才会有了生机。” 耳边突然迴响起净初那日在园子里对自己说的话,只有与希望的人相伴身旁,这些景色才会有生机么......莫循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温润了目光,是啊,他所祈盼的不也是如此么,下雨时,他能为她撑起一把伞,落雪时,她能为他沏上一壶茶,牵着她的手,静静的陪着她走过开花瓣纷飞的青石板路,一起看这世间风景,平平淡淡,悠悠长长,仿佛就能这样过完这一辈子。 梨园内,本躺在床上的净初似乎又陷入了梦魇内,她挣扎着,嘴里呢喃着,很是恐惧的模样。 随后惊叫着睁开眼,脸色惨白如雪,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坐在床边的玄衣男子见此,俯身轻抱着她,一遍遍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头。 清淡的竹香从怀抱中渗入她的鼻息,让她的心尖尖平息下来,不自觉的也伸手回抱着他,情不自禁的忆起那天晚上他坚定的话语,那温暖的手心,那认真的表情,未有一天敢忘记。 “别怕,我在。” 同样的一句话,却不一样的声音,净初这才惊觉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并不是九爷,下意识的伸手去推开他,他似乎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不敢相信的越抱越紧,也不知道他怎会有那么大的气力,好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似的。 好痛......挣扎中只看到他的眼中有着很深的愤怒,嫉妒,痛苦以及一丝的冷酷。 “咝。” 因为他的动作弄到了伤口,净初勐地吸了一口凉气,可是她仍旧不喊疼,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的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挣扎,她从不轻易哭泣的眼眶有一滴泪水‘啪’的一声落在了玄衣男子的手上,他好像被烫到了似的,勐地松开了手,坐了起来。 他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方才的暴怒仿佛从未发生,只有眼中隐隐的还有些余热,他闭了闭眼,把所有的怜惜,心痛和那些情感都压抑着,睁开眼净初仍旧安安静静的哭着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都道了一句。 第32页 “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玄衣男子是说予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对不起弄疼了她,对不起不该让负面的情绪占领了他的脑子。 而净初的那一句,在缓缓所道以后,还加了两个字。“对不起,沈辞。” 她哭不是因为她感觉到疼痛,也不是因为他无理的举动,是她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对不起是她遗弃了他在那一场儿时的回忆里,留他一人,独自舔伤。 那一场劫难所导致的失忆,带走了她在惨痛经歷里的唯一的一点暖,却没有带走他始终想要追随守护的思念。 可是,等到彼此都清醒过来。 时间,不知不觉已流逝了太多。 ☆、等待 【第三十二章】 净初的伤势不算重,只是受了伤又在雪地躺了好些时辰,入了风寒,这病一耗就耗到了新年。 午后有些阳光,可风还是习习吹着,带来沁凉,让坐在长廊上的净初心神无比宁静,淡金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她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墨黑的明眸,神色也十分的温柔。 似乎好久都没有怎么见过他了。 莫循...... 净初在心里偷念出这个名字,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哪个字,比这两个字更美。 远处来人,遥遥便见她一人独坐,他觉得自己恍惚看到了一种崭新的色彩,一种美好的,温暖的,明亮的,如同浅绿的春风拂上鹅黄的柳条,那般鲜活的美好。 她的唇角带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似乎已经很少见到了,使得他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走过去。 一抹人影在靠近,净初也发现了,然后看到沈辞,那笑便僵住了在那里,微微收敛尔后不着痕迹的重新勾唇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干净温婉得来让人莫名觉得疏离,让他心里一紧,稍稍低头眼里蒙上一层连自己都不懂的情绪,等真正走到她身边时,他已转换了一副与之前初见并没什么变化的模样。 随性又从容,洒脱豁达得来又隐忍。 这世上总有一种特别的人,在适时的时候遇上了,碰巧你又难处,他们很乐意伸手帮你一把,不管是随手的施捨,还是特意的帮助,都别无所图,仅仅因为你需要,而他们恰巧有能力,这是一种难得的机缘,这种人,往往被称为贵人。 而不仅沈辞是,莫循也是,都是她的贵人。 只是如今,净初甚至还未知道该以怎样的面貌来面对他,他不仅在山贼的手上救下了年幼的自己,在寻找莘月姑娘的时候也是他把自己救出水火,受了伤在雪地无人问津的情况下也是他第一个发现自己,还不算上那些在生活中自己所受的小小困难,都是他出手帮助了自己。 这样的人,沈辞的人情她早就应该要还回去了,而她却偏偏还不了,是因为发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特别的人,还有那个人的存在,所以她无能为力,註定她只能‘欠’着..... 或许是看出了净初的心思,沈辞却轻笑了起来,毫不顾忌的就坐在了她的身边,侧过头看着她笑,那样的笑容里很纯粹,一心一意的笑容里都是为了她。 “初儿,你若还对那些事情耿耿于怀,我便放你走......”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看她了,而是抬起了头,看着那白云渐渐把太阳遮挡住,一点,一点,一点,到最后全然不见,竹舫一下子就阴暗了下来。 沈辞的唇角还是翘翘的,微一垂睫,淡淡接着说,“等你将尘世的风景看腻了,那时候,我再接你回来,好么?” 净初只觉得浓郁的空气哽在喉中,窒息般的难以喘气,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明明彼此都很清楚这件事的结果,可是他还是要这么说,心口就陡然传来一种荒凉的悲痛,沈辞有时候会想,要是能重来该有多好,但是其实真有重来的时候,也许也并不一定能尽如他意,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现在结局是不是不一样,可是有些失去是註定的,有些缘分也是永远不会有结果。 净初看着他默默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她心中一痛,咬下牙狠下心,刚欲开口,就被他硬生生的打断。 “听说今日莫循去了落玉坊。” 一直没有转过头的沈辞,回头对她这么说,泛起了一种极致的温柔的轻笑,尔后站起身一步步的离开在净初的视线,在转角的那面墙倚靠住自己的身子,许久以后才茫然睁开失神的眼,红了眼眶。 他何曾不知道她刚刚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心意,不是不期望她去还,可如若真的还不了,他也不想听到她亲口对他说,他把整个人,整颗心都推到她的面前,他宁可抱着自己的那些卑微到最底处的幻想,宁愿她一直对自己抱有愧疚,只有那样,至少她还能一直记着他。 净初目光朦胧,看着沈辞的离开的方向,我已画地为牢,你又何苦步我后尘,明知是痛苦失望凄楚的,却还要义无反顾的冲进来。 可是,已经错过的东西,即使跨过万水千山,也寻不回。 多傻啊,他应该是要笑着的。 ☆、赏雪 【第三十三章】 天空澄碧,浮云随风缓缓飘游着。 净初抱着一盆花踱步在街上走着,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自从生了一场病以来好像好久都没有出过门了,这建安的街道上仍旧一派祥和,行人如织,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路边的红山茶开得艷丽多彩,秀美多样,优雅多态,空气里顺着风将它芬芳袭人。 第33页 看着眼前的落玉坊的牌子,蓦然间许多回忆都在脑海上演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里来了,也很久没有见过莘月姑娘了,低嘆一声,仍是选择了走进去。 守门的婆子似乎见到净初很是惊讶,表情一怔尔后才急急忙忙过来问好,净初温和的笑着,让她不必再行这些规矩礼数了,随后还向她道了一声新年好。 净初离了婆子,自个儿往里走,这落玉坊还是老样子,楼宇林立,飞檐翘角,亭台小桥,一塘半亩莲池已不见花叶踪影,绕过莲池,便远远看见了石谨言在站在了一旁,而莫循正在和莘月说着些什么,莘月的手里还拿着绣绷和针线。 “难得见你拿起针线。” 莫循似乎后面还有话,可是停顿了半响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低头一笑,復而抬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犹豫。 而莘月似乎也没有在意他那段还未说完的话,拿起茶壶,向着莫循问。 “九爷要喝茶吗?” 莫循面色缓和,没有再看莘月,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的景色,婉拒了,表示要到新年了,只是来看看莘月,坐上一会儿就走了。 他也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头对莘月温声诉说了小风爷爷已经许久未见到她了,想她得空能过去石舫探望一下,毕竟是老人家的意思,纵然莘月心里头不想过多与莫循牵扯不断,可还是点着头应下来。 想着自己不仅许久未见过小风爷爷,就连那个身着天青色衣衫的姑娘,她似乎也很少见到了。 莘月的眼神动了动 ,“怎么不见净初也一同过来?” 听到莘月这么问,莫循原本略带苦涩的脸展颜淡笑,墨眸湛然,刚欲开口看到一秀长纤细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她身着淡蓝色衣衫,外披着一件白色用墨蓝丝线绣着的墨梅斗篷,或许刚刚恢復不久的身子,脸色还是略显苍白,只是她嘴边的笑意柔然,让她整个人看来甚是美好。 莫循的目光一下子温润起来,从一旁的石谨言那里接过拐杖,支撑起身子脚步也不自觉的向着她走过来的方向去迎接她。 “这天还冷着,你身子还未痊癒,怎一个人过来?” 话里虽有些责怪的意思,可从莫循嘴里说出来却全然没有感觉,反而心里头暖暖的,感觉那是一种世间任何乐器都比不上的美好音色。 净初敛眉垂目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了,然后安步若素,抱着一盆花举步先走到了莘月的跟前,她放佛永远都能这么安静柔顺的样子,却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尴尬不适。 “新年礼,还望莘月姑娘不要嫌弃。” 她轻轻的开口道,唇边笑痕浅开,将怀抱着这一盆兰花递给了莘月。 莘月接过,仔细观赏了一下,绿色的花本就少见,更何况是绿色的兰花,虽然她对这些不甚了解,但还是挺别人说过一些,这绿色的兰花绝品难寻,很是稀有少见,而且要有两种异常珍贵,一种是花开似鸢尾,叫‘绿凤凰’,还有一种花苞像猫眼石似的,叫‘绿珠’又叫‘绿美人’。 可是这花左看右看似乎与听说的那两个品种都不太相似,净初看着她,笑容不改。 “这兰花莫是名贵品种,只是自家养起的春兰,想来它开得好,且这春兰自古以来有着美好事物的寄寓,而春又符合了这新的一年,想着就送给莘月姑娘了。” 听到净初这么说,她也笑着点头,把那盆兰花接过放在了一旁,尔后三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莫循和净初也便离开了落玉坊。 出了落玉坊不久,便开始悄然无声地落起了雪,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是那样的柔和,轻盈。 坐在莫循来时的马车里,净初掀起车窗帘子,看着外面的雪,一直飘。慢慢的伸出手,雪花飘落在手上,凉丝丝的,这样的雪真好看,那么的白,那么的纯净,不受尘世的沾染,没有一丝污垢。 “停车。” 莫循突然向外说了一声,石谨言勒住缰绳,马儿很快就停了下来,他掀起车帘,问莫循是不是遗忘了些什么在落玉坊还是有什么需要,莫循却微微摇头淡淡一笑,把视线转移到了净初身上,她已将车窗帘子放下,眼里带着些疑惑。 “要下去走走么。” 这时,净初听到莫循的声音,让她整个如同陷入温柔的花冢里。想不到他能看穿她的心思,刚刚确实是因为自己在床榻上躺久了,对这外面的世界很是想念,想不到他竟提出了这个主意,净初淡雅一笑,欣然同意了。 石谨言驾着马车先回去了。 莫循和净初并肩慢慢走在这路上,虽然天上落雪了,风也越吹越冷,可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一片的热闹似乎都吵扰不到那一方的宁静。 两人从下车后一路无话,可却并没有感到尴尬,颇有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将那原本还落在空中的细绒绒的雪花,滴落在净初的脸上,很快化成了水迹,还飘至在了衣裳上,将那袍子上原本绣着含苞待放的墨梅滴染得似乎绽放开来。 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般与莫循并肩走着,不紧不慢,宁静安然,就在这时,忽然又是一阵风,哗啦啦的吹落了从头顶落下的一阵花雨。 第34页 绯红的花瓣,夹带着细雪,打着悠闲的旋儿,慢悠悠的垂坠在他们之中。 尔后只见莫循停顿住了脚步,支撑着拐杖,在原地看着净初半晌,慢慢的走过去,伸手将她青丝髮后的斗篷帽子轻轻的替她戴上。 温柔浅笑,语气温和得不似俗世凡人。 “别着凉了。” 落花如杀,却再也进不了净初的眼帘,花色满城,在她眼中丝毫不再是风景。 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唯有面前的莫循。 ☆、救人 【第三十四章】 碧蓝的天幕,温暖的太阳被笼罩在淡淡的朦胧中,晕黄的光芒洒了一地,看着小风来了一趟又一趟,送来了许许多多的药材,都是九爷说要送来给净初补身子的,还送来了一个手炉,其余是小零碎也断断不绝,石舫里一些传言开始悄然滋长,说净初横刀夺爱,取代了莘月,和九爷牵扯不断,不干净,刚开始小风最为看不惯,他原本就和莘月相识在先,更与莘月颇为亲近,每当往净初这儿跑,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可是,谣言止于智者,净初,九爷都在共同的沉默,净初对待他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温温和和的,渐渐地一切和开始没有分别。 这日小风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脸上挂着笑容,手中拿着药材包一进梨园的院子就看到净初坐在那里煮着茶,见小风进来,净初也不用他多走几步了,示意他只需放在石桌上就好。 “小风跑来也累了,若不着急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小风倒不拘束,笑着就往石凳上坐,也或许是小风的年纪与自己弟弟差不多,净初每每见着他心里就会浮现幼时和弟弟生活的情景,情不自禁的唇边就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意,给他递了一杯茶。 “今日莫是有什么好事发生,看你笑不拢嘴的。” “我过来的时候见着月姐姐了,她今日可终于过来找九爷了,我替九爷高兴,也替月姐姐高兴。” 他说话简单直接,也没想那么多,喝着茶,却在说完后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自知自己说多了,心虚的用眼睛睨了睨一旁站着煮茶的净初,她却仿佛像是没有听到那般,嘴边还是略微带着淡淡的笑,小风一直觉得净初这个人很奇怪,自从进入石舫认识她开始,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又好像在追寻着些什么,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她都看得很淡,虽然她总是在笑,但她的眸子里却没有光。 似乎发现小风愣着看了自己许久,净初柔声问他怎么了,他顿了顿回过神,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抬头去看净初的眼睛。 “对不起,净初姐。” 讶然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想到他或许是因为觉得刚刚说到看到了莘月和九爷一起很高心的事情觉得伤害到她了,净初这时反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笑声很纯粹,不像之前的笑容里的伪装,她又往小风空杯的茶碗里沏入茶水,表示没关系的。 可就算她这么说,小风眼里的困惑和深究却越来越浓,心里反而越来越想追问她的心情,为什么没关系,明明她也喜欢九爷,为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怎么诋毁,她都觉得没关系,她到底是怎样想的。 “真的没关系吗?” 小风清亮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梨园响起,让她煮茶的手微微一顿,不自觉的点头回应,转过头去看小风,与他对视不闪躲,温文的目光如同清泉,很是温柔。 竹馆内。 莫循一身白裳坐在轮椅上,看着手中书,只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一抹紫色的影子渐渐清晰,她本该灿若骄阳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正是许久未出现在石舫的莘月,莫循放下书,带着轮椅去迎接莘月。 “小月来了?我叫厨房多做几道菜,待会可留下......” 话还没说完,莘月便匆忙打断,天还尚凉,可她白净的额头上却微微渗出了细汗,可见她是马不停蹄的往石舫里赶来,而且一来便直奔竹馆莫循的住处,定是有别的事想要他的帮忙,莫循在神思之间,莘月已经开口道了来意。 原来是为了卫无忌,她心上的那个男子。 她回到建安这么久从来都是因为莫循,却不到迫不得已都不肯轻易再次踏足石舫,如今为了卫无忌,这般急切的神情让莫循心里有了一丝疲倦,他到此刻真正的瞭然了卫无忌在莘月心中的地位,从前的一切到此便真的一去不回了。 卫无忌因为在马上摔落,却不知为何故,明明徵战沙场多年的他都没有这样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单单一场简单的意外,却昏迷到现在还未醒过,宫中请来的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就是不见有好转,莘月此次来是想要莫循过去帮卫无忌看病。 卫府里聚满了很多人,陈叔一见到莫循不记当日的耻辱,仍然支撑着拐杖过来替卫无忌看病,心里着实一个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踌蹴了几步便向前想向莫循赔礼道歉,可他却伸手扶住了他,只叫他不用多礼,救人要紧。 莘月原本一路搀扶着莫循,可一到了卫府,心里也顾不得那么多,心里只想去看看她的良人,匆匆的离了莫循往卫无忌的房间跑,在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昏睡的卫无忌,莘月再也忍不住泪水,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她的心里此刻是有多恨着自己,若不是那一晚的吵架,他现在就不会如此,都是她的不好,她不该为了得知九爷在之前寻找过自己而抱有些不该有的念头而伤害了自己最深爱也最疼爱着自己的那个人。 第35页 卫无忌,莘月只要他醒来,只要他醒来,她此生都只会是他的人,她的心再也不会为了别人和他吵架了,只要他醒来。 ☆、隐怒 【第三十五章】 卫无忌心脉虽弱却有规律,本来可以用药石医治,昏迷之人可通过以口灌药的法子,只可惜卫无忌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摔下马的那一刻自我保护意识太强,这个法子对于卫无忌来说却拒不受药,针灸也没有效果。 莫循伸手查探了一下卫无忌的身体状况,以及脉搏反应的情况,只道是心气郁结,并且引发了体内气血不调的隐症,如今看来也只有一个法子,只不过莫循的脸色稍露不妥,在场看着人心里也很是不安。 “只是这个方法我从来没有试过,人有五窍,口只是其中之一,如果药物没有办法从口中进入身体,也可以尝试从皮肤进入,因为皮肤也和五脏相连,我的方法是让卫将军脱去衣物,进入一个密闭的屋子,用药气蒸熏。” 而这一法子却得不到太医们的认同,认为这虽然不失是一个目前最可行的治疗方法,可是药气蒸熏却必然会使体温升高,一个不慎则会加重病情,有利有弊,一时间大家都不好做主,莘月则跪在了卫夫人的面前。 她是何等骄傲的女子从不肯轻易求人,第一次求人,是求莫循,求他看清自己的心,求他接受自己,可最终落寞而去,到如今的第二次求人,是求卫夫人,她心爱的人的母亲,她不能失去卫无忌,如今已经没有了更好的法子,他再这样拖下去,莘月只怕自己会到最后也失去了他。 两次求人,都是为爱而求,热情率真,勇敢执着的莘月或许从一开始就便註定是个为爱而生的女子。 密闭的屋子里,浓郁的药气充斥着在空气中,屋里只有昏迷着的卫无忌和坐在他身后的莫循,卫无忌裸身坐在棕黑色的药浴盆里,周围搭着几条厚厚的布巾,以防浴盆里的药气蒸发,而他身后的莫循则为了避免昏迷病人在蒸熏的过程中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一遍遍的用巾帕擦拭着他的背部,只是因为一次次的伸入冰冷刺骨的水盆时,莫循的手都被冻得渐渐红了起来,虽是如此,可他还是没有放弃。 两个时辰后。 原本一直紧闭的木门才被缓缓打开,在门外守着的人统统都急切的沖了进来跑到床边去看卫无忌的情况,却没有人注意到一旁倚在墙边的莫循,他的脸色苍白难看,头上一直在渗着密密麻麻的汗,就连站稳都觉得困难。 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的响声才引得众人的注意力,太医急忙过去把脉,莘月也走了过来询问病情,他的身体一向比寻常人要虚弱,再加上刚刚熏蒸的时候屋内湿气逼人,正常人待久了也受不了,更何况莫循刚刚一直在给卫无忌用冰降温,冰寒交加,在这样的冬季里,能撑这么久,已是奇蹟。 莘月听着御医的话,心里握着莫循的手在微微的发颤,他是个君子,他现如今所做的一切她莘月会一直记在心里,她看看莫循的眼神虽已经不再亲昵,却隐有敬重。 刚刚踏进石舫没多久,便遇到了净初,她一见莘月和御医一同搀扶着不省人事的莫循,当下心里就如冬日里落下的雪那么的凉,而莘月也见到了净初,双方的眼神中都参杂着不一样情绪。 让莫循躺在床上,石谨言这才急急的问了前因后果,众人才得知了一切,守在床旁的净初一边拧着手中的布巾帮莫循擦拭着,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出声,幽暗的眸子在烛火等下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晰,莘月在送御医出去后,在竹馆门前停下了步伐,心里也明知卫无忌醒来后第一个最想的就是看到自己,可那一份愧疚终是让她选择留在了石舫。 石谨言和小风在看到莘月走进来的时候,彼此都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守在床边的净初,随后石谨言在心里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扯着小风就先行离开了。 莘月踱步想要过来看看莫循,可净初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在这样沉重的气氛里显得异常的清晰,仿佛一道冷得让人发颤的风,让莘月止步不前。 “你回去吧,九爷不需要你。” 净初转过头看着莘月,清秀的面孔依旧是柔和的弧度,可是那样的神情却遮不住眼里的一丝隐怒,就仿佛这冬夜里的冷寂,不同于平日里的温柔淡然的气息,她虽漫不经心的将视线往莘月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回过头继续照顾着莫循,可莘月依旧分明的看清了净初那一抹随意里的锋利。 ☆、坚定 【第三十六章】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竹馆外的竹枝条在一阵阵疾风里狂舞着。 净初一直都守在莫循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他还未睁眼,只是在呓语着什么,她忙用布巾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汗擦净后,净初的手却没拿下来,尔后轻轻的抚摸着莫循的额头和鬓角,然后又轻轻的滑向他的眼睛,平时,这双眼睛总是清澈温润,神情也相当的谦恭,温文尔雅,可如今眉宇之间却总是紧紧的皱在一起,连昏睡也不安稳。 脑海里闪现出刚刚他不省人事被人搀扶着回来的情景,心里的的痛楚,正一丝一缕的挫伤着净初最脆弱的地方,纵然无论她如何的深深的吸口气,重重压在心头里难过的情绪仍然无法得到缓解,那是一种沉闷的悲伤,叫她流不出眼泪,却几乎压得她无法唿吸。 第36页 净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在唿吸,只是眼睛一直的看着床上人,心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本该泪水充盈的眼眸偏偏干涉得很,泪腺好像被冻住似的,不知道是因为外面正刮着寒风凛冽的天气还是莫循的重情重义。 净初模模煳煳的想着,嘴里却无意的喃喃着。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我们都要这么傻。” 突然,一道闪电撕破天幕,惊雷就像在屋外炸开来一样,整个房间似乎跟着颤动了一下,天越阴下来,风也愈发紧了,这样的夜色,净初是最为不喜和最为害怕的,可如今的她腰背挺直,神情坚毅,心里就如同一轮照在异乡的满月,只是清冷,她想要变得坚不可摧,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动摇分毫。 蓦然,天边又挂过一道闪电,雷声叫嚣得使人震耳欲聋,净初想把莫循的被子往上拉一拉,却不料被他一把的抓住,可是放眼看过去,他也被雷声惊醒,但还没有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只是拉着她的手,道。 “别怕......净初。” 说完后,又呓语了几句什么,头歪向一边,唿吸又开始变得逐渐安稳,净初一愣,看到他这样恬然的睡态,她的心也涌上浓浓的温柔缱绻,他在梦里还在为她担心,他在梦里也在保护着她,净初也是抑制不住,紧紧的捂着嘴生怕吵醒莫循,可悲伤和痛惜像一把无情的刀剑,搅得她柔肠寸断,她忽然‘扑通’的一声跪在了他的床边,过去和将来,变去的,无论是岁月,还是人心,一辈子只有他一个,一心一意的想要去待他好。 看着莫循安稳的睡着,净初便独自走了出去,在竹馆的门口站着,外面依旧下着雨,狂勐暴唳的落在每个角落,似乎要把这尘世里的一切不干净的都要冲洗一遍,亭廊外的那一片竹子林,正在风中瑟瑟摇动,净初身着一袭白衣,当风而立,衣袂翻飞,长发飞扬,任风吹雨淋飘向自己,微仰着头,望向远方,有遗世独立的高傲,有前路漫漫的迷惘,也有百折不回的执着。 望着外面风雨飘零的景色,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过了好一会儿嘴角才绽出淡而冷的笑容。 “要变天了。” 一夜暴雨,竹馆的竹叶枝蒙了一层水汽,风一吹过,竹叶上洒下一下片水珠,在阴寒的水雾里,纸头的鸟鸣也显得凄凉起来。 清晨醒来,看着伏在床边守了一夜正微微唿吸着睡着了的净初,看着她清丽雅致的面容,渐渐伸过手帮她抚弄垂下的髮丝,眼前有片刻的迷濛,在什么时候开始对着这个身影他没有再那么多的去怀念曾经的另一个影子,他也该明白,倘若只是渴望温暖的话,她们都是不同的,无论性子,面容,语气。 抚摸着净初的头髮,此刻似乎才明白,不是心里更深爱着更不捨得,只是自己在用曾经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心去抵挡另一份沉沦。 在一个明知结局的情况下,莫循的理智总是先于感情一步,在抗拒,在混淆,就是不愿去承认,面前的这个人,她在用心的去了解自己,体会自己,她看得到他的伤口,看得到他的残缺,却没有在意过他的缺点,会明明白白的因着这份缺点而多加担待。 原来,这么明白的清醒会是这种莫大的痛苦。 慢慢醒过来,净初抬起头,前方的人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柔的神情,看到他终于安然无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微笑。 “你醒了。” 莫循淡笑,示意的点点头,看到净初一副憔悴苍白的面孔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欲开口说话,净初已经不知在何时伸手触及到莫循的眉心,让他一愣,随后便见到一张平静的面容里有抹深邃的微笑,无限的深情。 “余生愿你常欢笑,此生别皱眉。” ☆、愧疚 【第三十七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净初原本以为莫循的身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好起来,可却没想到事情却越发的严重,每每不过多时就会昏沉过去,看着他越来越虚弱的身子,净初心里总是蕴含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生生的将她擒住,感觉不到一丝能放松的害怕。 眼见着虽已不是寒冬的天,可在这石舫总归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石谨言提议将莫循送到稍微远离喧闹,安静的青园修养身体。 月光淡淡的洒在他柔和的脸上,微微闭着眼的模样是极致的淡然,幽幽转醒间,映入眼帘的是身边女子那秀雅如新月清辉般温婉皎洁的面孔,净初也感到了目光的注视,迎上莫循的目光,看到昏睡多时的他终于见醒,蓦然间眼前一片雾气,忙镇定心神,扯出一丝笑容,柔声。 “九爷。” 莫循轻轻点头,当下微笑,却是满含是安慰也是疼惜,净初强按下那突如其来的感动,替他把被子拉了拉,莫循看着她若有所思,喉结动了动。 “不是让你歇息么,怎么还不听话。”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中响起,却不像之前的清润,是很沉的音质,犹如千斤压上。 净初没有回答,站起身子移步走到桌上倒了一杯温水给莫循湿湿嗓子,浅尝到那微热的茶水,才渐渐感觉身子有些温度来,他默默的看着她温柔的动作,还有那淡淡的水汽涌起的白雾,现夜色已深,只怕她是一遍又一遍的煮热过水壶吧,只生怕他会在某个时候需要,朦胧的月色,和着净初平静内敛的表情,让他有了一阵的恍惚。 第37页 心里也知莫循在看着自己,净初嘴角慢慢漾开一丝浅笑,慢条斯理的问。 “陪我说说话,可好?” 莫循颔首,低声与她交谈,时而因为话题而笑着,看着脸色也好了很多,而净初带着清雅的笑容目不转睛的凝视,眼里是满载的柔情。 次日。 打开房门,有一瞬间的动弹不得,那微闭双目,安然休息的男子不正是因为自己的请求而日渐虚弱的九爷么,莘月随后立即走到床榻边坐着,对着莫循叫唤了一声,可床上人依旧没什么反应,她突然看到床边不远处木架子上的水盆,盆里盛着的水还未冷却,盆中放着一条布巾,莘月拧了拧,铺散开来替莫循擦拭着。 “......九爷,你能不能少为我考虑几分,多为自己考虑几分。” 莘月在将军房一得知石舫莫循病重的消息,心里总是不得安宁,如今也看到他病卧在床,如果他的身子真因为她而出什么事情,那让她以后该如何自处,又让卫无忌欠下石舫多少的人情,又怎么心安理得的幸福的生活呢。 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随着人走过帘子,莘月转头迎面而来的是端着药汤的净初,而净初在看到莘月的时候,一瞬间,神色千变万化,末了,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来了。” 莘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心里也知道,她在那一夜对自己变了许多,以前虽淡,也不至于如今这般清冷,从小被狼群养大的莘月,生性就聪明,而且同为女人,能如此让一个人一夜之间改变性情的,莫过于一个爱字。 净初走到床边,而莘月也主动让出了位置,看着净初拿出自己的手绢放在莫循的下颚,然后才将碗中的药水一勺一勺的餵入莫循的口中,可他终是还不见清醒,汤药不完全的咽下,浓重的黑棕色染上了那一条白色的手绢,蜿蜒成花。 餵完汤药,净初又用另一条绢帕替莫循抹了抹嘴角,她知道,莘月一直站在后头,她知道,她这个人,一向固执,她若选择了来青园来看望九爷,定是要逗留的了,虽说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莘月才造成莫循现如此,可她终究还是有这份心,净初也不再拒绝,回过头看着莘月。 “你来陪陪九爷吧。”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语气是淡淡的,虽然仅仅只有一句话,可也让莘月惊诧万分,本以为她还会像那一晚那般,将自己拒于门外,如今见净初还是对自己并没有改变多少,喜上眉梢,然后坐回到床榻边,照看着莫循。 净初端着木盘离开,在快要走到门口之时,看似不经意的看了看莘月,还有床上依旧闭目的莫循,眼眸渐渐薄如轻瓷,低嘆一声,随即面上恢復了一贯的淡然,踱步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释怀 【第三十八章】 很快,夜色渐浓。 临近初春的冬天的晚上总有些凉意,一个裊裊婷婷的身影独身在庭院里走着,是净初。 只见石谨言和小风似乎在说着什么话,正往净初的方向走过来,他们一路走来,在看到净初的时候,询问着莘月是不是依旧还在房间里照顾着莫循,她莞尔点头,然后问过后才知道,是自从莘月来了青园,卫府就吩咐了人好几趟的往落玉坊的跑,都见不到人,怕是莘月过来的时候也没有通知到卫无忌。 石谨言和小风如今也不知道该不该去通知莘月为好,净初把原本看着头顶那弯明月的目光给收了回来,淡淡的道。 “自然是要去说的,你们可还记得当日卫府之事,如若我们如今选择隐瞒,又与当日狡诈卑劣的手段有何不同?” 净初并不想让莫循的形象在莘月变得骯脏,纵然莘月如今已经心向他人,可她还是想让众人清清楚楚的知道石舫的莫循是一个心善如水,不染尘埃的男子。 房间中,莘月还是坐在床榻边,净初将卫无忌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一时怔住,心中有些五味陈杂,半晌后,只轻声回答。 “我在这里等着九爷醒来。” 净初轻嘆,想来莘月眉宇间的神情和自己也是一般无二的,都希望莫循能够好起来,心里先是一阵温暖,渐渐的便是一些惆怅。 净初虽没有一直待在房中,可在夜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去看看,也怕莘月累着了身子,而莘月一夜未睡,每当听到推门的响声,都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她也知道,是净初。双方大多都是微微一笑示意,然后默不作声的一个退了出去,一个继续照顾。 莘月在心里也感嘆着净初的用心,她能细心至此,人恬淡话也不多,却总是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心思,渐渐把视线转到了床上的莫循,勾起笑意,或许这也是耳目渲染的缘故吧。 莫循如此,净初亦如此。 东方的天空已渐渐发白,淡淡的光芒若隐若现,莘月走出门外,仰望着外面那一点如青雾般的天空,耳边传来脚步声,原是净初,她也料到了,估计净初也是一夜未睡吧。 她慢慢的走过来,清晨微微吹起的寒风衬得她的身影略显单薄,净初将一碗绿豆百合粥送至莘月的面前,那热气蒸得她眼睛有些疼,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眼前的女子,莘月接过粥,坐在长廊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净初一同坐下来。 莘月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依旧注视着莫循房间的净初,在喝完粥后,将碗放至在一边,眸中带着隐隐深思的目光。 第38页 “是我失信了。” 莘月的话让净初微微一顿,脑海里响起以前她们石舫院子里,她顾盼神飞的朗声说出的心声,她说,“我只要自己过得好,自己关心的人过得好,别的人我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难道这有错吗?”她说,“我是一根筋的人,爱恨走极端,是个为了一己之心,于其而不顾的人,我不会辜负那番话更不会辜负九爷!”净初仍记得她的语气中满是倔强,没有片刻的犹疑,仿佛一场景还歷歷在目,仿佛那坚定的声音还迴荡在空气中,可是,物是人非,她也不是原来的她了,一心一意爱着的那个人也不是莫循了。 “记得净初你问过我,害怕吗?如今,我也想问问你,你怕么?” 莘月心里泛起沉重的嘆息,聪明如她,固执如她,她也深深的记得自己那一刻的自信昂扬,她也记得心里念定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可是命运安排到最后,她终究还是害怕了,那么净初呢?她又怎么想的,她的付出,在石舫里在莘月眼里,怕是谁都看得清楚吧。 净初听到她这么问,眼神里果然有些动容,嘴角逸出一丝笑容。 “其实月姑娘你那天的决定,也告诉了我,有些事情坚持下去也许会受伤,但也许会到自己想要的,倘若不到最后就先放弃,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对方,除非,自己真的能真正的放下这份执着,如果不能,那就学会放弃挣扎,而我一直相信,九爷,他是一个值得我等下去的人。” 莘月细细的思索着她的一番话,看着净初柔弱的面孔浮现出的坚毅,心里不知该嘆息自己的命运还是心疼她的坚持,但无论如何,莘月还是敬佩她,以自己的一生来做赌注,去博得莫循的改变,去承受着最后或许还是孑然一身的结果。 莘月无奈的笑了笑,她和她,是相像的,所在乎的,只要自己所能做的,都会用尽一切力量去努力,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心甘 【第三十九章】 请过大夫来看,莫循的高烧总算是退下去了,脉象也趋于平稳,此劫也算是真正的熬过去了,听到他这么说,在场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纷纷脸上都洋溢起了愉悦的笑意,尔后莫循微微睁开眼,但瞳孔中却无光,似有若无的叫唤了一声。 “净初......” 虽然语气很轻,但还是有只字片语传到了在场的人的耳中,石谨言和小风还有莘月都把头转向了站在床旁不远处的蓝衣女子的身上,有些迟疑,有些微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净初在听到莫循在叫自己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情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走到床边坐下,轻轻的为他捏了捏被子,把虚缝给盖严实了,以免刚好的病情又着了风。 “我还记得我教她吹笛子,还记得和她一起下棋,还记得陪她一起赏花......还记得,她为了救我受了伤......” 只听得莫循在床上胡乱的说些什么,无神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这一举动让其他人都乱了心神,看向大夫,大夫一瞧,只是低声长嘆,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莘月,又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净初,示意她们出来再说。 随后大夫携着药箱子与莘月先一步出了门,净初看着床上的莫循,慢慢的让自己在听到那些话时渐渐凌乱的心绪平稳冷静下来,原来,他心里亦是有她的,净初握着莫循的手,手心温热,执着的人很多,但面对自己的执着却清醒的人少之又少,不管在此之后,莫循是否会承认现在的这一番话对净初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淡淡的笑开,那笑容干净得有如霁月当空。 你对我有情,我定不负你。 然后站起身子,走到石谨言身边,对他示意点头照顾好莫循之后,便随在莘月之后出去了,刚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莘月着急的语气问着病情不是已经烧退了么,怎么忽然开始胡言乱语了?大夫轻笑了一声,让莘月不要太紧张,莫循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因为意识还一时没有完全清醒才会导致出现现在这样的病后症状,只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便足可,只是莫循的身子一向虚弱,如今刚刚病情有了好转,自然是再不能受到什么刺激的了。 道谢大夫过后,院子里就只剩下莘月和净初两个人,湛蓝的天幕上艷阳高照,碎金似的光芒照拂在两人的身上,有种仿若神祗的感觉。 莘月本往前走了两步,可却停了下来,转过身,双目一转,道。 “你还会许我进去么?” 净初看着她轻微抖动的肩膀,知她是在戏弄自己,便笑道:“你说呢?” 两人的目光对上,彼此都瞭然的勾起了嘴角,莘月的鼻子里哼出气来,不甘示弱的揶揄道。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愿意纳下我啊。” 虽然知道莘月这话只是调侃,但净初心中还是有些微凉,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对于莘月,她终究不能做到没有半分芥蒂,毕竟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是真实存在过的,是不可能抹去的事实,无论它最后所带来的结局是好是坏,把一切看得通透又如何,终究是放不下。 净初的眼神稍暗下来,然后又抬头看着莘月,目光如炬,轻轻的说。 “我便是个这么狠心的人呀。” 第39页 她不经意的一说,反倒让莘月的心勐地一抽,似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回答,心中甚是诧异,随后平静的注视着净初,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眸中看出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却不容易看透,勉强的挤出笑容,嘆着道。 “净初,你心里真的很喜欢九爷吧,又为什么不努力的去争取呢?” 听着她的话,净初把目光放到前方的屋子里,仿佛已经看到了莫循,看到了他温雅而温柔的笑容,一抹微笑不自觉的涌上嘴角。 “现在的他还没认清自己,所以总是不得开心颜,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是他能不能开心的生活下去。” 如果爱莫循,能让他快乐,那么净初会不顾一切的去爱;如果爱他却只能是他的负担,那么净初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而不需要让他知道。 莘月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听着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的接着净初的话说。 “我和你不同,我要的便一定要,不会自己放弃也不会让别人跟我争。” 净初有些羡慕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是活得那么的率性,那么的真实,明明卫无忌的身份註定她不可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但她还是抱有着这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她却懂得守护。 莘月说完后,便走了过来,像初次相见认识不久那般自然而然的挽过了净初的手,她总是有那么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能力,这是净初做不来的,旁边的女子笑颜如花,又轻轻的握住了净初的手,带着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她。 “是我小看你了,九爷的情意时远时近,时冷时热,我原以为你会被伤得一蹶不振,却没料到你是那般的坚强......有时候,我会觉得连我自己也不如你。” 莘月的目光变得悠远而伤感,令净初忽然生出几分怜惜来,不由的回握了她的手,却没有答话。 其实并不是净初不想脆弱,只是在对待九爷上不可控制的不得不坚强,或许是因为愿意,所以再痛也只能学会自己掩埋起来,也记得在那阁楼上,石谨言也想莘月这样说过她,既然想爱,为什么不懂得争取? 净初恍惚的浅笑,其实不是不争取,只是因为相知,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慈悲,所以安宁,因为安宁,所以不争。 ☆、情愿 【第四十章】 净初走进屋子的时候,莫循已经半撑着身子倚靠着枕头坐了起来,石谨言在一旁照料着,转头看见只有净初,并不见莘月的踪影,心里顿了顿,却也没想什么,净初看了看石谨言,石谨言摇摇头示意莫循的神智还没有清醒过来,得知点头后,石谨言便退下来了。 “你如果这样坐太累的话,就告诉我,我再扶你躺下。” 净初一边柔声的说一边伸出手扶着他的腰背将他往上带了带,让他更好的枕靠着身子,可是他的目光却一直的看着外面的长廊,目光温润,似在想些什么,净初随着他的目光也一同看过去,外面并没有人,还没有询问,莫循便已经先开了口,带着笑意。 “姑娘,你知道吗?它叫频频廊,祖父和祖母年轻的时候感情很好,又一次祖母在屋里弹琴,祖父有急事不得不出去,他在长廊里一步一回头,频频的向屋内张望,下人们便在背后笑话他,把这长廊取名为频频廊,祖父得知后,非但没有生气,还干脆就把原来的名字改了,只可惜,祖母身体不好,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世了......” 莫循停顿了半晌,看着净初微微一笑,眸子里有种温柔得抚慰人心的光芒,只是单单的看着莫循如今的样子,听着他慢慢的说着话,净初的眼睛便开始湿润,接着又听着莫循继续道。 “我一直想像,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长廊里散步的样子,如果我这一生能够做到祖父的一半,那也就不算虚度了。” 他的头一偏,把望向长廊的视线收了回来,放在了净初的身上,问得极为轻柔。 “你说,要是我现在把这些话告诉净初,是不是迟了些,我害她伤心,又为我守伤,她还愿意和我像上次那样在雪里看花吗?” 莫循说得诚恳,净初心里也听着感动。 “愿意,她一定是愿意的。” 她的脸上溢出极柔美的浅笑,可她说着说着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就流要下来,却被她用力的抑制住,她不能哭,她不能在他面前哭,她是要笑着的,笑着一直看着他的,而听到净初的回答,莫循的唇边的笑意就更浓了,思绪飘了很远。 “净初喜欢清静,等我病好了,我想带她去尝尝江南水乡的美食,我想带她去看看苏州的崑曲,我还想带她去转转那些风景如画的地方,你说她会不会喜欢?” 莫循的话让净初的身体越来越飘忽,她咬着牙,可脸上还是还是落下了泪痕,她多想他此刻能够清醒过来对自己说这些话,她多想告诉她,她就是净初,她什么都愿意,她愿意陪他去赏花,她愿意陪他去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她就能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 莫循看着她静静哭着的模样,皱了皱眉,为她怎么了,可是净初却只能摇摇头,自己伸手抹去泪水,声音忍着哽咽。 第40页 “大夫说,你要保持平静的心情,要多多休息,你再睡一下吧。” 莫循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净初便帮他把多余的枕头给撤了下来,扶着他的身子,让他舒服的平躺在床上,他的眉眼里还蕴着那欣然的笑意,仿佛思绪还沉浸幻想中的美好里,可净初却不敢再坐到他的身边,生怕自己在某个瞬间因为莫循的话而不能控制好自己。 “净初真的有这么好吗?” 他本是一副轻松的姿态,但听到净初机械般的声音,转过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可不到一会儿就转了回去,看着天花板,柔化了双眸的瞳孔。 “她啊,她是一个眉目温婉又心性善良的女子,她虽然冷冷淡淡的,但其实她的性子最为平和,只是看着她,就好像心里很宁静,很柔和,你别看她外表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内心却不是那么快乐。” 原来莫循什么都知道,他懂的,他比这里所有人都懂净初,他看懂了她的渴望,看懂了真正的她,心是万般明澈,爱或者不爱,仿佛在一刻都不再重要,这个世界上自己爱着的那个人,看懂了自己,这一生,净初还有什么不能知足的? 他的话,使她刚平静的情绪再度泛起波澜,眼圈微微泛红,缓缓的低下了头,轻笑的勾起了嘴角。 “九爷你对她的心,真好。” 良久,都没有再听到莫循的声音,净初缓缓回过头,发现床上的那个人早已闭上了眼,唿吸平稳而绵长的睡着,他的唇边还是带着笑意入睡,净初痴痴的看出了神,心里默默的祈求着,莫循要是能一辈子这样笑,就好了…… 净初坐在长廊边,想着莫循刚刚与自己说的那些话,拿出了腰间的潇湘竹笛,轻轻的抚摸着笛身,青园一向安静,也没有前街的热闹,风中还不时有着四处飘飞的柳絮飘到这里。 她好像很久没有吹笛子了,刚开始学是为他,每一次吹都是为他,如今她也想为自己吹一次。 莫循想带自己去江南水乡,便吹起一首《姑苏行》,旋律婉转动听,仿佛已经身处在美景中,流连忘返,韵味深长。 净初一边吹一边望着天边的夕阳,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天的夕阳,青园高墙上那抹赤艷的霞色,是如此的绝美,如此的醉人,又如此的令人感动。 ☆、变化 【第四十一章】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风很柔和,空气吸进身体里仿佛体内的闷气也一扫而光,青园并无过多的草木修饰,大多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阳光照拂着,泛着光,呈现了一片朝气。 房间里的莫循已清醒过来,他缓缓的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人和物,床旁边站着的是石谨言和石小风,并无见他人身影,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淡淡的垂了眼眸。 但是这样微不可查的小举动并未被石谨言他们发觉,只是一心一意的还沉浸在莫循康復过来的喜悦之中,笑容满面的扶起他,坐卧在床榻上。 “净.....小月,是不是来过?” 或许是脑海里那蓝衣布裙,淡笑矜然的女子印刻得太深,下意识的便想叫出她的名字,他不仅记得莘月来过,照看过,但他更记得净初日日夜夜的守护,不眠不休的照顾着自己,却不知是太过想念的梦境还是真实,如若是真的,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她的身子。 可他宁愿只是一个梦,一个美梦,因为在那个梦里,自己终于勇敢诉说出了自己的心意,终于勇敢的对净初说出他想要陪她一同赏花,他还想陪她去江南,陪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那一刻的自己终于不再怯弱,不再顾虑着自己的自卑和身体因素,而再一次的去伤害一个极好的女子,终于,在那一个梦境,彼此都幸福了。 “来过,陪了你一个晚上,就回卫将军府了。” 听到石谨言这么说,莫循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外面的长廊,石谨言还告诉他,卫无忌也醒了,还笑呵呵的说九爷不顾生死都要救活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好过来呢,知道他是在调解着气氛,莫循也难得的微微笑了笑,一瞬间,也没那么沉静了。 不提卫无忌还好,一提起一旁的石小风就变了一张脸,看着莫循,语气里满是怒气。 “九爷,你为了救卫将军,伤害自己的身体,真是不值得啊!” 石小风看待卫无忌本来就讨厌,他就觉得莘月应该是和莫循是一对的,中途偏偏要出现一个卫无忌横刀夺爱,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不仅仅讨厌卫无忌,在对待莘月的态度上也比之前淡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莫循的身体,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另一个女子的比较。 莫循抬起头看着石小风,满脸的云淡风轻,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动气的事情,他语气温和。 “卫将军身体无恙,小月就不会担心了,之前我伤她太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做不成与子偕老的恋人,我还想能多一个道义之交的朋友,如今朋友有难,我能帮则帮。” “说得好。”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带笑的清嗓透过一阵又一阵的风传进了屋里,随后便看见青衣女子正笑盈盈的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莫循的眸子霎那间便有了光,勾起唇边的笑意看着她慢慢的走近自己,直到那一刻,他才真的认清楚自己刚刚那种种的提不起神是为了什么,是他想要见她,就算说他自私也好,无论她如何都好,醒来见到的那一个人,莫循都无比的希望是净初。 第41页 净初将木盘上的盛了骆驼粥的瓷碗放在离床旁隔壁的桌面上,那粥还热腾着,缕缕轻烟散发在空气中,不过多时屋子里便瀰漫着一种香甜软糯的味道。 “九爷,躺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吧,这骆驼粥有健脾暖胃,养血安神的作用,你尝尝。” “好,我身子不方便,你来陪我吃。” 净初全身似被雷击中一般的僵住,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被这句话给打乱,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愣愣的看着莫循,似乎想要从他的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而站在一旁的石谨言和石小风似乎也被那句话给惊讶了一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然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憋笑着便退了下去。 “啊?” 净初还是觉得自己的幻听,復又像是询问的啊了一声,而莫循那原本就白皙但如今是因为病情的缘故而略显苍白的脸有了一丝丝的红晕,可他很快就恢復了镇定,越来越觉得这个是好理由,因此更加理直气壮了,看着净初那张清秀如泼墨山水画的脸此刻竟然觉得有些憨厚,甚是可爱的很,微微低头勾起嘴角笑了笑。 莫循抬起头后,发觉净初也在不知何时红了脸,像抹了胭脂那样好看,微微翘起了唇角带点捉弄的意味。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么?” 看着眼前的这个和往常都一点都不一样的莫循,净初是震惊得不能自已了,之前温文尔雅的莫循呢?之前待人温和有礼的莫循呢?怎么这一病后,性子竟变得活泼了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抹待人亲和却又疏离的感觉。 净初急忙摇了摇头,拿起桌面上的瓷碗,轻轻了勺了勺,吹了吹,等粥没那么烫热了才送至莫循的面前,莫循看着她温柔的动作,笑意抵达到了眼底,如若时间停在这一刻,岁月静好,那他也便无悔了。 可等净初真的将盛了粥水的瓷勺递到面前时,莫循反倒开始了不好意思,之前的玩闹心一下子就退缩了,也不敢看净初的眼睛,甚至屏住唿吸才敢微微张开嘴喝下那口粥。 净初静静的一勺又一勺的餵着他,莫循吃粥的样子很秀气,单单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很赏心悦目. “你在看什么?”莫循问出口。 “看你呀。”净初的唇畔再一次浮现出了那种淡而暖的微笑。 这样熟悉的对话,莘月之前也和莫循说过,可那时的莫循在听到她这么说时,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感情,反倒让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而如今,一模一样的对话,在这简简单单的小屋子里,却显得温馨异常。 莫循不再觉得拘束,他的唇角也对应着她的笑容,眼神中荡漾起极致温柔的神采,轻声回应了一个字。 “好。” ☆、有喜 【第四十二章】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祥和之态的自得其乐。 见外面阳光正好,莫循也难得的提议要出去用膳,今日的一品居格外的热闹,放眼望去座无虚席,净初如今面对莫循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守着规矩,反而主动的过去搀扶着他坐下,而莫循也同样没有再闪躲开这种毫无避忌的接触令一旁的石谨言看在眼里,心里头开始有些欣慰,眸中浮起一些水汽,抿着嘴笑了。 莫循一坐下就柔柔的看着净初,这样的感觉令他自己也觉得很不思议,心中仿若盛开着繁花一般,给了他一场盛大的温暖,莫循现在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再一直追忆着从前了,不再恋恋不忘着以前的爱恨情仇了,甚至这一切的一切都多得有眼前的这个女子陪伴着自己一路走过来。 如果人的这一生必须要有个託付,那莫循很庆幸自己能遇上净初,不管够不够深爱,但足够温暖。 “想吃什么?” 他的双眸温柔似水,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净初刚要回答,便在依稀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禁有些想要感嘆,原来,这建安城真的不大,既然躲不过就便要去面对,更何况净初从来没想过要去躲避他们。 净初的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毕竟不愿在他们的面前失了自己和九爷的礼数,在唿吸间寻找到了冷静的心绪,看着前方两个一粉一灰的身影并肩而立,不时的交谈欢笑间走过来。 “莘月姑娘,卫将军。” 净初让一缕微笑长久的停驻在嘴边,恭敬的对他们问好了一声,莘月和卫无忌明显也没有留意到净初会和莫循同时出现在一品居,都是不免的有些微怔住,卫无忌也许久没有见过净初了,可在身边的人在留意着莘月在石舫的一举一动时,她的事迹也有只字片语传进过他的耳中。 脑海中又突然闪现出那晚他们之间的对话,卫无忌至今都还记得她那张清秀又倔强,坚定的面容,她那无怨无悔的语气,就是因为这些,他也敬佩眼前这个依旧是如许清婉,气度沉静端庄的女子。 石谨言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空余的座位了,便把视线转向了莫循,只见他也看了看石谨言,却没有说话,然而转过了头品起了茶,看到莫循并没有反对自己刚才眼里的意思,石谨言便对着莘月邀请他们一同过来用膳。 第42页 可是这样的请求对莘月来说,终归心里有些别扭,虽然已经不復从前了,但她还是害怕卫无忌会在心里头接受不来,可一想到净初此时也在这里,而且自己不可能每一次撞见莫循就带着卫无忌躲起来,这样对他也不公平,所以最后也是欣然的点头应了下来。 在莘月坐下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往莫循的方向看了看,霎那间四目相对,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尴尬,莫循对她抱以礼貌的一笑,将斟好的茶移了一杯到净初的面前,净初随即温婉一笑,缓缓拿起浅饮了一口。 卫无忌看到这样的情景,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可很快心里就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也给莘月斟了一杯茶,莘月与卫无忌聊着一品居的新菜式,而净初则与莫循聊起了一品居里那正幽幽传来的淡雅宜人的古琴声,檀香轻扬,琴声裊裊在堂中迴荡着,虽然四人同坐一桌,各不打扰,仿佛从不相识只是恰巧相遇,却都透露着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来。 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精緻菜餚便摆在了桌面上。 净初从来只吃素菜,莫循便拿起筷子将碟中的那一道‘眉山独秀’中的竹笋夹至她的碗中,一贯温雅的语气。 “我记得你喜欢吃,你若觉得好,我回去便给你做。” 净初看着自己碗中的竹笋,又看了看莫循,他嘴角含笑,带着瞭然和等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朦胧,这样温柔的话语,这样温柔的目光,等了这么久,她终于也等到了,莫循的笑容之下,尽是宠溺。 可吃到还没一会儿,一旁的莘月却感到身子一阵的不舒服,就连卫无忌夹过去的肉块,她只要一闻到那种味道,便有了作呕的反应,净初急忙轻轻的抚顺着她的背部,试图这样能让她舒服一点。 卫无忌见状也是心急得不得了,净初看着卫无忌又看了看莘月,虽然自己还未成婚,但听说莘月已经住入了卫将军府,那他们不会是......把视线转回头看了看莫循,而莫循也对上了她的视线,两人微微示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听到净初对着外面的小二说道。 “请将这些荤腥的菜式撤下去,再煮一壶茶来,要加少许陈皮。” 小二听到后,将桌面上全部的荤菜都拿走了,卫无忌心急莘月的身体,想要回府,这时九爷便终于开了口。 “卫将军,如果不介意,可否让我为小月把把脉?” 以往的交情还在,这个称唿也没有改成连名带姓的疏离,语气倒还是客气的,卫无忌也完全放心的把莘月交给莫循,净初听到后随后将桌面上清理出一块地方,方便莘月将手放在上面,莫循将三指轻触在她的脉搏上,静默了半晌。 一边诊脉,平静无波的脸上是似而非的笑了笑,卫无忌原本就紧张莘月的身子,见莫循此刻竟然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净初看着莫循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的跟着柔柔的笑了笑,卫无忌和莘月都是那种大大咧咧,随性潇洒的人,自然很多事情都没有想得那么细微,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的笑意,气氛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 “恭喜卫将军,小月有喜了。” ☆、放下 【第四十三章】 夜色中,石舫中竹馆四周都是静静的,明朗的月,明朗的雾,自是美的朦胧,也美的让人心疼,仿佛置身其中,一丝忧郁便不知不觉的渗遍周身,无法自拔。 莫循独坐在竹林旁,遥望着那一轮的月亮,心里有太多种无法描述的复杂,明明当时听到莘月怀有身孕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为她感到高兴的,也是由衷的为她笑着的,可是为什么如今一切在冷静下来之时,心里头却突然有了一股苦涩呢。 孩子么,那是一个多么动听的词,又是一个多么纯净又幸福的存在,可是这个词,就连会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都是一种不可预想的恐惧,莫循想要,却不敢要,莫循想要,却不能要,有些失去是註定的,那有些事情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莫循如今低垂着头,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只要当一个人有了很想很想得到和守护的事物之时,那么随之而来伴随的就是强烈的压迫和无力。 净初刚走进竹馆,就看到一个黑影独坐在竹林旁,只有那个人,即使他不言不语,他的周身依然能迸发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缓步走过去,月光淡淡光芒照亮了他此刻的脸庞,那么的清冷而孤寂,令净初的步子一顿。 想着他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么到了夜晚却如此的不开心,细细回想了一遍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如若说莫循对莘月还有旧情在身,可今日看到莘月有了身孕他也同样为此感到高兴的模样,不似有假,那么便是出在身孕这件事之上了。 不免的嘆了口气,莫循曾说过净初是他最深刻的知己,现在她不想仅仅只是当他的一个知己,净初想的是能做一个陪他到老的女人,他心尖上的女人,片刻不离的注视着他的身影,那一直揪着的心在慢慢的舒展。 莫循忽然觉得有道目光长长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转过头看到是净初,有些微怔,尔后很快就笑了笑,对她招手让她过来坐坐。 “我,会不会到到最后反而害了你......” 他的声音字里行间都充满着无奈和悲伤,净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缓缓的伸出了手,轻轻的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渐渐的,慢慢的,一点点收紧,就如同她由始以来的情意,虽然看似无关重要,却一直忠于自己的心。 第43页 “九爷,我不怕。” 净初的回答就如同温水拂过莫循的心,如许的温暖,温润,不知不觉的蔓延开来,只见净初定定的看着莫循,目光里是不肯放弃的执着,让他的心更是一震,被她的情深意重给深深的震撼住。 “九爷,有些事情不去做,就永远不知道答案,不给自己一点念想,这一生莫不是白白的过了?既然你没有信心,那让我来,我相信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净初的声音虽然轻,可分量一点也不轻,她目光里闪耀着的光芒让莫循有剎那间的刺痛,他在心里有些嘲笑自己的懦弱,既然净初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说得对,不给自己一点念想,这一生便是白白的过了,莫循既然清楚自己的心在明明白白的给着他答案,他又为何再次去做缩头乌龟而不是勇敢的去听从自己的感情,即便没有结果,他也对得起自己的心,也没有辜负了净初对他的心。 转而抬头看着净初,莞尔道。 “那你说说,我们该送一份什么贺礼?” 听到莫循终于释怀,净初也感到高兴,托着腮思考了半响,决定给莘月将来出生的孩子给绣上几个香囊,里面可放上白芷,川芎,芩草,甘松等中药,戴在小孩子的胸前或挂在床头,也可以起到除病求福的用处。 听到净初的提议,让莫循连连点头,嘴边的笑意更浓了,随后与她一起并肩看着那夜空中的满月,握着净初的手,两人相识一笑。 “小月终于有了一个她自己的家,我真心为她高兴。”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净初本来是坐在自家院子里绣着花的,可石小风却着着急急的跑进来对她气喘吁吁的说“九爷,九爷”什么的话,可就是气上不来,说也说不下去,净初只觉心里一惊,难道是莫循出了什么事情么?! 这才连话都没有听完就立即跑出了梨园,也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石小风这时勾起了一抹笑意,原本还喘着粗气的身子也平静了下来,看着她跑向竹馆的身影,轻轻的说了一句。 “净初姐,九爷以后的幸福就由你一直陪着了,我祝你们幸福。” 石舫的建筑雅致精巧,长廊上更是九曲十八弯,一路上也有很多的下人出入,可净初也是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着,这样的净初让人惊讶,也摸不着头脑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里。 很快就跑到了竹馆,刚前脚一踏进去,高声喊了一下,“九爷!” 却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却是面前这样的场景,净初当场愣住了脚步,只看到眼前,一片片的红如似火的枫叶被坐在竹馆院子正中央的莫循一把撒上了天上,然后在轮椅上利落的舞着剑,一片又一片的枫叶在剑刃之下分离得更细碎的飘洒在空中,犹如一场艷丽的花雨。 落地的枫叶,净初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那些是莘月临走之时,写给莫循的留言,红叶上娟秀的字迹字字暖心关怀,句句情意绵绵,如今分散得再也拼凑不起来。 净初这才懂得为什么石小风会这么匆匆的来找自己让她去石舫的原因,没想到莫循竟心细如此,为她着想如此,他这是在用行动来对净初做出承诺,那些都是莫循曾最珍视和最看重的枫叶,如今愿意为了净初,做出对往事一切随风而散,对往事放下的承诺。 这一刻的真心,是最真的爱情。 ☆、风雨欲来 【第三章】 夜风拂吹,红木雕饰出的窗几上窗帘随风微微摆动着,绢缎织就的流苏下摆一漾一漾的,就像大海的波浪,窗外的星空上一轮明月很是耀眼,那看似小巧的星辰也镶嵌在其上,本应是一个安稳宁静的夜晚,净初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侧头一看,还未应门,便已有人闯了进来。 净初看见是小风,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净初把原本坐在床边的身子站了起来,问他怎么了,小风三步并作两步的想要走上前来,可还未开口,他身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石谨言拉住他,对他低低的说了一句。 “九爷不是吩咐过不要打扰到净初么!” “现在多一个人商量就多一个机会,我相信净初姐她也会愿意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净初感到一头雾水,不过出了什么大事是肯定的了,细细打量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看着焦急却也不至于为其而不顾性命的份上,那便应不是莫循出了事,除去石舫之外,能让他们这样的反应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净初走至他们的身边,轻声问着。 “是莘月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净初问出口,石谨言和小风也住了嘴,同时点了点头,听他们说是宫里传来了消息,莘月因与卫无忌同赴宫宴之时,结交了一位异族的舞姬,两人性子相投,彼此便多了些来往,只可惜那舞姬身份毫无背景,又偏偏在女眷会上不慎伤及皇幼子更摔碎了皇上亲赠予皇后的玉塔,无论是哪一条罪,都足以让那个舞姬死无葬身之地。 但莘月的为人,每个人都很清楚,又怎会置身事外,为那舞姬说了几句情,也于事无补,最后便一同落入到了大牢里,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44页 净初静静的听着,在心里沉沉的嘆了一口气,这样的宫廷斗争从来就不适合莘月这样的人出现在那里,只是她一心在于卫无忌,现在怕是想要干净的抽身离开也已经不再有可能了,看着石小风,对他说到,要想尽一切办法通知到在外的卫无忌,让他尽快回来,只是此事必须不可让他人知道,就连卫无忌的母亲舅舅也不可知是石舫暗中通知卫无忌,莘月怎么说都是在卫府无根无据的人,妻不是妻,客不是客的,就算她现在怀了卫无忌的孩子,也不能确保卫氏家族会为了一个孩子而保住莘月,再者说无论这件事是出于阴谋还是意外,能在此时除去莘月便等于折去卫无忌的双手双脚,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这样好的机会,那些有心人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样一来,如若被他人知道,石舫选择站在了卫无忌的这一边,那便会给石舫带来不可预料的杀机。 听着净初的分析,石小风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而石谨言则在一旁无声的看着她,能在莘月恋慕莫循之时,默默无声的选择退后守护的,也能在莘月离开莫循之后,不计前嫌的选择帮助支持的也或许只有净初这样的奇女子了。 “九爷那边现在如何?” 石谨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净初随后提着燃好的灯笼便往竹馆去了,遥遥看去,那屋里灯火通明,显然莫循也是在为此事而担忧着,木窗纱织上显映出屋内人俊朗的轮廓和身姿,敲敲门,不过多时,里面便传来了轮滑在地上驶来的声音。 看到是净初,莫循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毕竟这件事虽然外传不大,但是石舫之内怕是也瞒不了她了,莫循对她微微一笑,对她伸出了手,净初回笑,将白皙纤细的手搭在他的手掌心中,或许是夜色中走来的缘故,微凉的指尖在触及到莫循掌中温暖之时,心中荡漾起一阵阵的涟漪,莫循握着净初的手,将她牵进了门。 随后又为她沏了一杯茶,递给她,语气有些心疼。 “怎么手这样的凉,夜里会冷,你若过来怎不多添件衣裳。” “我无事,勿需担心,只是莘月姑娘......九爷可曾想到什么办法?” 莫循静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没有.....却也不是没有.....”这句话,出现了两个否定,第一个没有,他似乎很坚定,但最后一个没有,语气之中却渗透出了一种若有似无的无奈,好似他不知道该不该做这样的决定,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净初想了几分,然后在他身边蹲下,用原本握住茶杯暖和的双手捂住了他此刻突然变得有些凉意的手背上。 净初提议,自己以派小风尽快通知卫无忌,既然如今还未能想出更好的法子,那便再等等吧,现在虽然莘月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但也只是第一天,他们还不至于下手那么快,更何况莘月有孩子在身,她也不会这么乖乖的任由他们摆布,现在最好的消息,就是能等来卫无忌。 净初将原本看着莫循的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暗沉沉的夜幕之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事不简单,估计石舫要受到的牵连,莫循不愿做出的选择,他都得一一的去面对,心里不知不觉压来的沉重让她的身躯开始有点疲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这么昏昏的睡了过去。 再待醒来,净初发觉自己竟然是睡在了莫循的床上,可房中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缓缓坐起身来,却发觉最近身子骨总是软软的,有些时候还隐隐作痛,净初想来或许是最近休息不够的缘故,揉着肩膀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莫循支撑了拐杖,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一瞬间浓郁的中药味一下子蔓延在了屋子里,看着那碗汤药还冒着热气,莫循行动又不是很方便,心里有些责难那些人怎么不懂得来帮一下他,连忙想要下床去,可莫循却出声制止住了。 “净初,你坐着。” 随后便看到莫循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下,只是他的神情有些担忧,但很快就消失在了他温柔的眉眼之中,或许是还没等来卫无忌的消息吧,看着他递过来的那黄棕色的中药,净初感到有些疑惑,怎么突然之间,莫循会给自己煎药呢? “这是?” “这是补药,你之前总是没日没夜的照顾我,身子难受也不知道好好注意着,以后夜里不要出门,我过去就是了,莘月的事,你也不需操劳,我已有法子。” 虽然莫循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只是一切决定的太快,就只是一晚的时间,怎么突然之间,他的神色就变得如此的坚定,那个办法真的是他愿意的么,又是什么会这么快的让莫循做出决定,许许多多的疑问在净初的心中产生,她凝视着莫循的眼睛,那里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意,一目了然,清澈见底。 或许又只是自己想多了,对莫循扬起一抹笑意,除了一如既往的相信他,爱着他,又还有什么能做的呢?接过他手中的汤药,轻轻的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全部喝下去,一时间,口腔中充斥了满满的苦涩,蹙着眉头,只见莫循从袖口中拿出一小包蜜饯,他的细心温柔令净初再一次被感动。 “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好生休息。” 他说着这句话,可净初再次分明的看到了他眸中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愁,纵然一闪而过。 第45页 ☆、代价 【第四章】 待到净初幽幽间转醒过来之时,整个石舫都是安静得很,莫循和石谨言似乎也早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刚刚在自己午睡之时已经出去办事了,但是又是为了什么呢?眼下石舫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值得莫循动身的地步,不用多想,那便只有莘月深陷大牢的事情了。 只需一夜之间,他便能想到法子,可皇家的大牢哪能是说离开就可以随意离开的地方呢,若真要救人,那便估计只能一命抵一命,纵然莫循对莘月还有旧时交情在身,但也不至于用自己的性命去作为交换,那既然不会是最重要的,那必定会是对他人最有利,而对自身最为受损的条件了。 净初沉沉的嘆了一口气,不管莫循做怎么的决定,她都会一直在他身后陪着他,翻身下床后,走到门框边,只觉那风明明吹得轻缓,却意外的身子骨一冷,抖擞了一下,莘月出事已有两天,就算莫循出手相助,可卫无忌还是遥遥不得其消息,也不知道红姑那里如今如何了,想着便起了去落玉坊探望的念头,刚欲要踏出房门,又是一阵清风。 净初微微蹙眉,明明是五月的天,正暖和着,可自己却觉得身在寒冬之中,不禁风吹,又动身往房中走去,在身上多添了一件衣衫,方才出发。 皇宫内。 一身清雅蓝衣的男子微跪在地上,恭敬有礼的对面前的一抹明黄叩拜着,可时间过了许久,那正坐在高高位置上的中年男子还是没有发话,只是抬了抬眸子看了一眼莫循,则又覆眸低头下去优哉游哉的翻着书籍,而莫循亦是没有多话,挺直的腰微垂着眸。 “莫循......” 高位上的人用着一种不知何意的语气叫唤了他一声,似爱戴又似轻蔑,底下人依旧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还是随着他的发话,从而低了头,再次恭敬的称唿他为,殿下。 “这些年朕一直想要见你,你却避而不见,为何今日要来见朕,这个舅父了?” 明明是一句疑问句,可他却说得没有一点情绪,但在字里行间都似乎在戒备甚至提醒着莫循一些不该忘记的事实,天家最容不下的就是情,最易乱人心的是权,为了那个位置,人人相互猜忌,互相残害,莫循生性性子清淡,最不想落入这些纷争之中,偏生为皇家人,他不害人,亦有人忌他,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从不轻易踏入皇宫一步的原因。 “殿下,您严重了。” 莫循以自身未愈的藉口给掩饰了过去,毕竟他究竟是为了何种的原因进不了皇宫都不重要,若是时常进皇宫,想必那时才真真是那高位上的那名男子所在意的吧。两人之间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石舫掌舵人,又是亲戚关系,自然容易把话说开,莫循也很直接的向他道明了来意,赵徵在听到他提起莘月二字时,锋利的双眸微眯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 “你来见朕,是为了卫无忌的女人......” 莫循听出他言语之中的意思,不免在心里有些觉得可笑,但表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果换做以前,或许这句话在现在听来,只会觉得心如刀割,如今都化作了一缕青烟拂过心上般不轻不淡,无论是出于避免莘月再与皇家人多牵扯上一分关系,让南朝皇帝觉得她有可用之处,还是出于心里真正的那个她,那个清丽如水的女子,纵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不愿让她受上一分的委屈,便微微抬头,开口诉说到自己与莘月之间的关系。 莫循表明自己与莘月两人是患难之交,再加上如今莘月又是有孕在身,却因为帮助一个关外的舞女被关进了大牢,心里实在是不忍,所以恳请陛下能够赦免莘月的罪,赵徵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噙着笑往后的座椅上靠去,待莫循全部说完后,他缓缓开口,用一个内宫的藉口便把他的请求给挡了回去。 赵徵随后又站起身子,眼神在莫循的身上停留打量着,他知道他不会轻易的放弃,他这个外甥一向志节高远,从不轻易做些他不愿意做的,如今他愿意为了莘月进宫,便足以看得出他内心的坚定,而赵徵对莘月一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是要看莫循能为此事付出怎样的代价了。 “莫循愿意以自身之力为殿下分忧。” 赵徵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果不其然在莫循说完后,赵徵唇边噙着那抹笑意更浓了,他一直知道莫循在大漠各部都有所了解,并且有一定的势力,又有着大善人之称的名声在外,如果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利用他的力量,笼络大漠各部归顺于南朝之下,那能省下多少的功夫,随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有你这一句话,胜过雄兵十万!” 在赵徵放声大笑之中,莫循慢慢的垂下了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夕阳地里,繁闹的大街上开始飘起了柳絮,那柳絮摸着很软很软,净初下了马车后,那清风徐徐的将那一点点的柳絮吹在她的前后左右围绕,或沾衣,或扑面,纠缠不已,温柔的眸子看着那些洁白似雪的飞絮,令她不禁想起了新年那天,自己与莫循也曾在落玉坊的门前赏过雪,心里一甜,嘴角便勾起了笑意,轻轻伸出手抬起在空中,仍由那些柳絮随风飘至她的手掌心中,美人如画,倒一时给这天地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上心 第46页 【第四十六章】 落玉坊的婆子替净初开了门,最近因为莘月的事情,落玉坊一直都是闭门谢客,如今这一来,偌大精緻的建筑中所透露着几分凄清的味道,随着长廊转上几个弯,便到了红姑所在的住所。 净初刚轻轻敲了敲门,本坐着小憩的红姑顿醒了过来,或许是做了梦的缘故,她叫唤了一声小月,只是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清秀身影之时,落寞又再度抚上了她的眉宇间。 “是净姑娘来了,快进来坐吧。” 她起身领着净初到屋子里坐下,又为她斟了一杯茶,净初浅饮了一口,只是那茶水明显已是凉透,丝毫没有了茶香,而红姑却是完全没有在意,想必是实在担心莘月的安危,导致在琐事上无心理会吧。 净初放下手中茶盏,对着红姑勉力一笑,轻和着语气试图想让她放宽心。 “红姑莫急,九爷已寻得法子,想必月姑娘定能平安无事。” 这件事红姑也知道牵连甚大,定不是常人所能说没事就当真没事安好的,只是如今卫无忌还在远方,也不知道收没收到消息,而卫无忌的母亲甚至派人阻止一切试图想要救助莘月的人,现在似乎也只剩下莫循了,在听到净初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毕竟还有一线的希望就好。 红姑也不希望自己的担忧让别人替她担心,便也跟着净初笑了笑,她的视线在净初的身上打转着,几日不见,她似乎又清瘦了许多,听闻她之前一直身子抱恙,今日她到来本以为已经好了,可见到她脸蛋上几乎没有血色,苍白上的丝丝红晕反倒像是胭脂涂抹上去的,不及自然。 “小月的事自然让人着急,可净姑娘的身子好些了么,我怎么瞧反倒是越来越差了呢?” 红姑伸过手想要探一探净初的额头,只是这还未触及到,净初则又是轻轻的抖了抖身子,红姑看她是冷了,连忙想给她斟一杯热茶暖暖身子,这才发现原来刚刚自己没有留神竟将已经变凉的茶水斟给了客人喝,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招唿来了婢女,吩咐下去,有重新替换了茶水,一併上了些糕点甜点。 那些净初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伸手握着那温烫的杯身,原本冰凉的掌心在触及到温度时,一阵暖流就由手传遍了全身,她这才算是感受到了暖意,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柔柔的笑着。 平视远方,夕阳已退去了不少,只留下天际的那一片墨色的黑夜,显得那么的沉重,思绪飘忽间,似乎于薄凉中见到另一种温暖的荡漾。 石舫中,一人静坐在轮椅之上,另外两人则是站在他的身旁,石谨言见到莫循静静蹙着的眉头,一声长嘆,以为是觉得莘月性子活泼可爱,如今这一疏远,又让他看出了另一面,这热心肠从来不是一件坏事,可这不分场合的热心肠倒真容易坏了事。 这几天,石舫上上下下哪个人不是为了她一个人的事情在奔波劳累着,她一日不能安好的走出皇宫大牢,想必就没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了。 “九爷,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既然皇上肯松口,我想应该不会再去为难莘月姑娘了。” 见莫循依旧愁眉苦脸的模样,石谨言又接着开口劝说了几句,只是却丝毫没有舒缓到他眼中的那股愁意,反而是越来越浓,石谨言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莘月被关大牢的事情,但莫循第抬眸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净初,在哪儿?” 石谨言愣了愣神,似乎没有想到原来莫循眼中的愁不是因为担心莘月而是为了净初,只是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莘月远要比净初来得更兇险些,净初在石舫不愁吃穿,亦没有招惹到什么仇家,那怎么莫循又会如此担心呢? 石谨言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一旁的石小风,他才领悟到意思,便向莫循报告了净初的行踪,说是去了落玉坊找红姑去了。 “出了石舫......” 莫循缓缓着低声说着,随后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驶去,可轮椅的滑轮没滑出多远,莫循便顿住了,转过头对小风说到让他把自己的拐杖拿过来,再多拿上一件斗篷。 拐杖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在听到莫循说要斗篷的时候,石小风就生生的止住了脚步,迟疑的盯着莫循看了半晌,最终莫循并没有要修改话语的意思,便转身离去了。 石谨言自然是在一旁陪着莫循等着的了,可他心里的疑问也似乎越来越大,看着周围清风飒飒,不温不冷的气候,这要来斗篷是做甚?而莫循此举明显是要去落玉坊接净初的了,又为何...... “九爷,净初她?” 莫循听到石谨言这么问,原本的沉默的气氛就更重了,他长袍袖口下的手慢慢的紧握成拳,一点又一点的收紧,似乎要将指甲掐进掌心肉里感受到疼痛才肯罢休,到最后却是无力的蓦然间放开,用一种近乎悲伤的语气说出。 “她病了。” 这时刚好小风也把需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了,莫循再也没有多说,一手支撑着拐杖,将斗篷搭在手肘上,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跳动着明亮烛火的灯笼就上车去了,他要去接她了,接她回石舫,接她回家,接她到他的身旁。 ☆、昏迷 【第一章】 净初与红姑期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而红姑的心思也明显没有摆在这上面,有时候净初的问话,她也是要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净初也不恼,自是知道她在为莘月的事情担心得紧,净初与莘月交情不算浅也会为她而思虑一二,更何况是从一开始红姑就把莘月当自己的妹子一样来照顾,她如今出了事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会还能与平常人一般心境呢? 第47页 再回过头,发现之前已经变黑的天色现在已经黑得愈发深沉,静谧而幽深,想着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估计莫循也已经回到石舫了,净初也并不想让自己的事情再在这个时刻去给他添麻烦,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刚开口向红姑请辞,雕花门外就走进来一个落玉坊里的小丫鬟,她年纪尚小,进来就对着红姑甜甜一笑,服了服身子,声音如同轻巧灵动的风铃,说着。 “石舫莫九爷来了。” 这一说,惊得让原本坐着魂不守舍的红姑立刻站了起来,而站着的净初表情也有些微讶,可神色并没有过多的变化,红姑看了看外面的天,心里估摸着莫循平日里甚少会过来,而现在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过来落玉坊呢? 但转念想想,他此刻这般突然的出现,原因无非离不开两种可能,一是听净初曾提到过莫循已想到了法子解救莘月,他此趟过来就是让落玉坊上上下下吃下这颗定心丸的,可如若是这种情况,他大可不必在这夜深时分亲自来一趟,派下人通知便可。 二则是......落玉坊这里有他想要见到的人,并且这个人值得他亲身去迎接,为了能早日能见到那个人,石舫莫九爷不惜以一身残躯奔波劳累也要过来,那么现在能与他最能扯上关系的,而且还是又这么巧合的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 红姑将视线转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净初,眉如远山,眼如秋水,淡妆薄施,好一个娉婷倩影的水墨画般的人儿,净初也似乎注意到了红姑的眼神,她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令净初有些甚是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了低头,而她这一举动,红姑唇边的笑意就愈发的明显了。 随后她便走到了净初的身旁,轻轻的挽住了她的手,之前两人相交不深,而红姑对净初在心底里的认识也不算多,近日来她的事迹她也是听说过不少的,性子也温和,如今她又是与九爷情投意合,多少填补了红姑在心里觉得莘月亏欠了莫循的那种愧疚。 “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红姑的语气很是轻柔,响在净初的耳边,让她有种恍惚的错觉,像姐姐般亲切又像母亲般慈爱,到底她和莘月都成为了在红姑心里最看重的女子,净初对着她抹上温柔的笑意,点点头,道。 “红姑且回去休息吧,我自个儿出去便可。” 听到她此番话,红姑有点欣慰的应了下来,把她送出自己房门便止住了脚步,净初与她示意离别,刚转过身子就看到那院子里那月洞门下走进了一抹白色挺秀高颀的身影,月光下照拂出淡淡光辉在他温和的眉眼上,所到之处,都萦绕着一种清雅细緻的感觉,令人就此沉沦。 莫循在对上净初的瞳孔时,嘴角处便不可抑制的微微笑了起来,或许连他都不知道,那是在旁人眼里多么幸福的笑意,净初向他走过去,他也迎着净初走过来,他虽然支撑着一支木拐杖,可依然抵挡不住他飘逸出尘的□□,黑夜之中,他的衣袂随风飘摆,骨节分明的手里提着的那只纸灯笼随着他的一步一动,昏黄温暖的烛光照映着他面前的小路,照映着他洁白无瑕的衣衫,照映着他对她温柔又从容的笑容。 待净初走得离自己不远处的时候,莫循空出另一只手伸向了她,动作是那么的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做了无数遍,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的尴尬和别扭,而净初也是微笑着自然而然的跟着他的步伐,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出了落玉坊的大门。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也或许是因为夜已深的缘故,街道不似早上那般这么多人了,晚风吹拂着人的面颊,感到阵阵清凉,净初从莫循的手里接过灯笼,两人又是相视一笑,而落玉坊的门前也早已有马车停在门口处接送,后听莫循道。 “往后若有事想与红姑说,我让她来一趟,小月的事情我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你多些休息不必再为此事过多操心,好么?” 他话语虽轻,但话语间其实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净初应允的不容置疑,净初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在看到莫循清俊脸上的丝丝惫态之后,便也只能点了点头,什么都不再开口说了,这样的莫循,他现在让净初有种莫名的担心,他眼中的那抹悲伤似乎在不知何时又重新覆上了他的眉宇间,是因为什么,是最近莘月的事情么,还是因为自己?净初其实也感受到自己最近身体确实有些不适,但在生活中也并没有因此发生过什么事,便也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没想到,莫循竟然全都看在了眼里,这样的情意,不免又让她眼眶湿润,只是她还并不想让他担心啊,他不该为了她的事情,再让自己回到那个只有他一人扛,一人背负的世界里。 单单只是这样想着,心里的苦楚就愈发的浓郁了起来,心似乎抽着疼,越来越痛越来越不能控制,净初难受的捂着胸口,脚步也开始变得飘忽,莫循看到连忙想要去搀扶住她,只可惜在莫循刚要扶住她的那一刻,净初眼前的场景变得一片漆黑,就如同今夜的天幕,渐渐遮掩了那微凉的月色,连星星也不见了。 净初倒在了莫循的怀中,而莫循也为了接住她,不及那拐杖,不及那灯笼,两人双双跌坐在门前,莫循幽深的瞳孔中是净初苍白的脸,而他们的身旁是那只已经被烛火燃烧着的灯笼,还有那寂静的空气中那一声声迴荡着的是莫循唿唤着的声音。 第48页 “净初!” ☆、昏迷(2) 【第二章】 莫循看着已昏在自己怀中不省人事的净初,一向冷静的他竟不知所措的只会一声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守在马车身边的车夫一见状,急急忙忙的就跑过去,而落玉坊中的人也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纷纷都跑了出来想要一探究竟。 红姑一看到刚才还与自己说着话的净初此时苍白的脸色,不免惊叫了一声,她吩咐下人们快去准备一些热水和被褥,而落玉坊距离石舫也是有一段路的,只是如今这病情恐怕是不宜再颠簸的了,便向莫循提议先将净初留在落玉坊,而且落玉坊女子众多,照顾起来也算是方便。 见莫循点头应下,众人一同向前想要从莫循怀中接过净初,可莫循却是一闪,红姑的手还愣在了半空之中,眼神中的不明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这地上的两个人,随后只见莫循伸出手拾起掉落在身旁的木拐杖,他将它摆正竖立起来,然后仅仅靠着一只手用力的一点点的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而他的另一只手却还仍然不肯放开净初。 红姑看着他额头处沁出的细细的汗珠,还有手腕处那些从衣袖口露出的隐约可见的青筋,他明显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和净初一同站了起来的,明明有旁人的帮忙,可他却依旧执意如此,就算再艰难,他还是想要自己去完成,红姑看着看着莫循便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了他怀中的那清秀纤细的女子,或许她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取代了莘月成为了莫循心里最重要的那位女子了吧,所以莫循才会如此,只要是关于净初的事,他从来不想假手于人。 就是这样想着,便将原本停在半空的手给收了回去,勾起了一抹笑,为他们由衷的笑着。 一路上,莫循步伐都颇为紧急,只可惜由于身体的缘故,纵然是走得再快也难免有所限制,他一边走时不时的又看看净初现在的情况,他有些恼恨自己,她最近的情况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她自从那次为他受伤之后,脸色就比往常要差了许多,身子骨明显也是清瘦了不少,本就纤细的身躯如今抱着总觉得不禁盈盈一握,而且往日里又易疲惫。 现在莘月出了事,莫循早已知道若是依着她的性子,不可能会当没有听过一样置之不理,所以他才会想要快点解决这件事,就算他再不喜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再不愿牵扯进那些诡谲难测的政治漩涡之中,但他仍旧选择了去见那个人,那个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睥睨天下的王者,那个他的亲舅舅。 莘月之事牵连到后位,牵连到皇嗣,别的人根本帮不上忙,唯有当今皇上才有可能解救莘月,所以为了净初,就算不惜让他当南朝与大漠之间的牺牲品,莫循也毫不犹豫的应承下了,只为了能让他心上的女子少一分的担忧和愁意。 好不容易将一切都安置下来,莫循一刻都没有休息的便为净初把起了脉,一旁的红姑着急的看着,心里都乱成了一团。 “这都是什么日子啊,前是小月出事,现在净初又病成这个样子,九爷她到底怎么了?” 莫循不语,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只是他一边诊脉眉间却渐渐凝了起来,眼眸之中恍惚间抹上了一层痛苦之色,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她是那么的安静美好,安静得仿佛并没有她的存在,却在无声中悄无声息的填满了莫循的岁月,也填满了他的心。 “既然说好要陪我走下去,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呢?” 莫循伸着手轻轻的抚摸着净初的头髮,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用一种微不可听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唇畔还在向她温柔的笑着,一如既往的,只是越是笑着眸里的那股疼痛就被放映得越大,眼眶中的水意模煳了莫循的双眼。 红姑见此情景,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门外急匆匆的又跑来了一个人,待他站好后才发现原来是小风,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九爷的身边,神情紧张,刚叫唤了几声九爷九爷的,还没说下去,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净初,顿时又改了嘴,急忙问着净初姐的伤势。 可莫循却是停顿了好半晌,迟迟不肯开口说净初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又是到了怎样的情况,最后只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无碍。” 或许也只有莫循才知道,单单是无碍两字是要用尽多大的勇气才会说出来,他不想把这个病情说出来,他也不想让净初知道自己病得有多严重,他先前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担,那么现在又有何不可呢? 净初她只需要知道如何过的快乐无忧便已经足够了。 小风一听到莫循的回答,顿时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张的道出了自己此趟过来的原因,原来是宫中莘月一案已经水落石出,是后宫内一位婕妤为了争宠所导致的一场闹剧,莫循听在耳边,心中不免一个苦笑,多么令人预料之中的结果,这件事若想要找个替罪羊是多么简单不过的事情,只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是净初和莘月能够从此事脱身便足矣。 “但月姐姐不知为何中毒了,九爷你快去看看她吧,现在也只有你能救她了!” 听到中毒的时候,莫循的眉一挑,怎么突然莘月就中毒了呢?看来就算是这件事结束了,那幕后之人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莘月,在最后还要给她一击,不过确实如小风所说的那样,现在估计也就只有莫循能够救得了莘月了。 第49页 不是说他医术如何的高超,而是这件事事关宫中之人,既然那个幕后之人有能力陷害莘月自然有本事不会让宫中的太医去给她医治,更何况在这件事中,希望莘月死的人甚多,只要是莘月死了,卫无忌自然也会受到打击,更不可能会有人去帮助她,这样一来,估计不仅是宫中的太医,就连建安之中的大夫也不愿去给莘月看病了。 红姑虽然也心疼净初,但是听到莫循说她没什么事后,心里自然是更为莘月而感到担心,连连开口就是劝莫循回石舫去救治莘月,莫循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这么看着净初,红姑以为他是放心不下,便走了过去,拉起了莫循又语气担忧的恳请他快些回去看看莘,这里有她照应着,不会出事的。 眼看红姑和小风都在为莘月的病情而担心,而且莘月却是是中毒情况不容乐观,莫循就算心里再不舍净初,还是转身随着小风一同离去了。 在刚走出落玉坊大门的时候,莫循就看到了那个已经被烧得不成形的灯笼,那个原本要照着他和净初回去的灯笼如今已经不復存在了,脑海里突然就闪现了净初的那句话,她说,“灯火能让人对所处的地方充满信任和信赖,能够忘记孤单。”她还说,“阿娘走的时候,身旁连那一点灯火也熄灭了,她走的那么孤苦冷清......” 那么现在灯火没了,那么是不是预示着她也要随着她阿娘走了...... “别怕,我在。” 旧时里的记忆无比清晰的歷歷在目,莫循记得当时他是这么对她说的,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她说的是对的,光真的能让人对所处的地方充满信任和信赖,能够忘记孤单和痛苦,只是为何他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了星星,没有了烛光,也没有了那个叫净初的女子。 净初,你是不是忘了,我也会害怕啊。 ☆、中毒 【第四十九章】 无边的静谧,云层里一轮皓月高悬在天空,时不时的露出半张模样。 当莫循随着小风上了马车赶回到石舫的时候已经是极深的夜晚了,小风在一旁搀扶着他下车后,还没走到莘月所在的客房,就已经听到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再走近些一看,发现客房里真是热闹的很,聚集的人也很多,除去石舫里原本就在的人还有卫无忌府中的管家,其余的就是两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和女子,女子他倒有几面之缘,是这次祸事的最关键的棋子,骊姬,而她身旁站着的那个颇有风范贵气的,估计便是他把莘月从牢房里带出来的了,他看到莫循到来,微微俯身右手成拳放在胸口处,自我介绍。 “九爷,鄙人黑石。” 莫循微微示意的点了点头,便往莘月那边走去,他细细的打量着此刻的莘月,一张俏丽的脸蛋此刻苍白难看,嘴唇已经变成了暗暗的深紫色,整个人就是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若不是她还存在着微弱的唿吸证明着这条生命还没有结束,恐怕当真以为她已经死去。 “九爷,求求你救救小月吧,她还怀着我们少爷的孩子啊!” 卫无忌的管家一看到他坐下就立刻上前,语气急切,生怕一个不及时不仅仅连莘月,就连她怀中的那条还没出生的小生命也会因此而离开人世,这样一句话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有些人听在耳里总觉得变了一点意思,石谨言和小风都知道莫循以前和小月的事情,单单只是那句‘她还怀着我们少爷的孩子’就足以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挑衅,给自己之前心爱的姑娘的情敌就回他们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讽刺。 石谨言微微的睨了一眼陈叔(卫府管家)又睨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回应的莫循,也或许是由于心急如焚,陈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也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神,他刚说完,莘月旁边的骊姬也追声道出,莘月是为了自己所中的毒,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恳求莫循能够救治好她。 一道道不一样的声音都在为了莘月恳请,为了莘月担心,这样的女子,莫循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小月真的很幸福,她有那么多关心她的朋友,也有宁愿终身不娶也要爱着她的卫无忌,被那么多的幸福包裹在其中,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现在想想,莘月就算没有了莫循的人生依旧过得很圆满,不是么。 所以,他的决定是没错的,放手离开去寻找一个真正需要自己的人,而那个人如今又是怎样了呢,她还好么,他又多想看看她的模样啊。 莫循先是给莘月把了半晌的脉搏,又探查了一下她的瞳孔情况,再从药箱里拿出一卷针灸布包,试图能从穴位之处缓解莘月身上的毒素在血液之中传散的那么快,随后又吩咐下去让人照着他所写的药方子去煎药。 眼看一项项的下来,该做的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陈叔又上前了一步,询问着。 “这.....小月的毒可算是解了?” “我这些只不过是暂时的,若要完全清除掉小月身上的毒素,可还需我再好好思虑再做打算。” 本以为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在场的人一听到还未完事,一下子心又再次悬了起来,纷纷想要再问些什么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人开口,毕竟医治这种人在场的除了相信莫循还能再要求些什么呢? 这时门外哒哒哒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裙摆出现在眼前,她的面色颇为红润带有些粗气,怕是跑得有些着急了,她看到旁人都在看着自己,立刻收起了窘态,端起了身子,一副娴熟优雅之态。 第50页 “红姑?你来这作甚?” 本没有回过头的莫循在听到石谨言的一句话之后,微微侧了侧头,幽深的眸子睨了一眼红姑,而这一眼,也恰巧和红姑的眼睛对上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也记得她答应过莫循要留在落玉坊照顾净初,但是只要一想到莘月此刻还是有着身孕的人,又是中了毒,她的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实在放心不下来,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 “我...我...落玉坊一切安好,我想过来看看小月。” 红姑本想为自己辩解,但是在看到莫循的眼神的时候,纵然那双眼眸里没有怒意,但也不似平常那般温和,心里更是紧张,‘我’了半天才把这句话说出来,第一句就是暗示净初在落玉坊好得很,让莫循无需担心,而莫循在只听到这半句的时候就已经把头转了回去,至此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由于莘月病情颇为严重也不可怠慢,莫循吩咐好将若汤药煎好后要及时给她餵下去,而她这里也必须得留着人守夜,不能让病情有再深的恶化,而他支撑的拐杖领着小风就回了竹馆,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关于药草毒物方面的书籍,而莘月中的毒的解法或许就能从中找到一二。 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入心牵挂的事情也太多,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原本淡青色的天空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一道暖黄色的光线拨开了云雾,而那些微凉而又温和的光就这么透过雕花木窗上的纱帘照拂进来,在空气中看起来就像是缕缕薄雾,还时不时的伴随着阵阵的鸟鸣声,抬起头才发现原来天已破晓。 而期间熬制的汤药换了一次又一次,试了一次又一次,莫循也有些疲了,抬起手轻轻的揉在自己的眉宇间,试图闭着眼放松着自己,可是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之中就会浮现出很多事情,让他顿觉头疼得厉害。 就这么想着想着,突然有人在莫循的前额两侧轻轻的替他揉着,力度柔而不重,刚好适中,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揉着,脑海里原本杂乱的思绪仿佛被一条清澈的河流给沖洗过,感到无比的轻松和舒服。 莫循勾起了嘴角的笑意,他仍旧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一边抬起手握在了那个正为他按摩着的手背上,虽然只是刚接触到还是忍不住加深了唇畔的笑容,是很熟悉的触感。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身子好些了么?” 净初微微低下头去看,发现莫循还是从她进门的那时候一样,依旧是没有睁开眼睛,心里还纳闷着就问了出口。 “咦?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了?” 这时莫循才缓缓睁开眼睛,将她拉到眼前,边笑边温柔的打量着她,手指还在净初的手背轻轻的摩擦着,语气有些调侃的道。 “反正小风是没你这么好手艺了。” 净初听到他这样一说,顿时笑出了声,装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原本以为他忙活了一夜也该是累了,谁知道他此刻还能开着玩笑,她心里也算好受一些,其实想着今早自己醒来发现身处在落玉坊的时候,她也有过一些担忧,生怕昨晚发病会连累莫循一整晚的照顾自己,但后来又听到落玉坊的丫鬟们说莘月出了事,再追问莫循,她们便道连夜回去了。 她这一听便知道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事,莫循肯定也是熬了一夜的了,心疼他的身子受不了便想也没再多想,急匆匆的就跑了回石舫,但是刚在竹馆之前,她的脚步还是顿住了,她看到他一人独坐在一大堆的书籍之中,翻阅过的没翻阅过的一堆堆的把他围困在了其中,而她心尖上的男子正轻蹙着眉头,疲惫的神色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掩藏,他为了旁人的事情总是那么的事事上心,却唯独在这此世间遗忘了自己。 这让净初觉得。 “就是因为你如此不顾虑自己,才让我眼及之处都是你。” ☆、吐血 【第五十章】 房中两人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时不时的又偶尔相视一笑,空气中除了蔓延着的清苦的药味便是极端的温甜的气息,后遥闻就听到一声,“月姐姐醒了!月姐姐醒了!”小风急匆匆的就向着药房的方向边喊边跑着过来,他脸上的喜悦在迈入门后的第一步,在看到倚坐在莫循身旁的蓝衣女子的时候,眼眸中有过一瞬间的惊讶,就连原本在喉咙里发出的音节都滞住了,随后很快就加大了嘴边的笑容,甚是高兴的蹭到了净初的面前。 “净初姐,你可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你的身子还好吗?没事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啊?” 小风一凑到净初的面前就抛出无数个问题,脸上迫切的担心和喜悦之色融合在一起让人看在心里暖暖的,净初被憨厚的模样逗弄得噗呲一笑,柔声道。 “我一切都好,劳烦小风挂念了。”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体贴入微了,怎么我就没有这个福气呢?” 一旁的莫循带着笑意的开声打趣道,让小风一下子就不知如何接话,就只有嘿嘿的几声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原本沉默寡言,清冷温淡的莫九爷也学会了开始调侃别人了,不过这样的莫循倒让人觉得容易亲近了许多,视线又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他们之间的会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51页 小风推着莫循,净初站在一侧,三人刚进到客房,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石谨言在看到净初的时候,对她示意的点了点头,而净初随后又把视线看了看其余的人,除了认识的便只剩下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对异域服装的男女没见过,莘月的脸色如今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褪去的大部分的毒素,只是她的脸上还是透露着青白的颜色,身上也只着单薄的交领里衫,一头乌髮随意的散落在背后,还有一缕缕的垂在面前,她微微支撑着身子坐在床上,以往活力满满的她此刻都显得羸弱不堪。 净初看着有些心里不忍,快步走上前去替她将身后的枕头叠起,让她倚靠起来也能舒适些,她微微仰起头正好看到净初此刻正微微低下的眉眼,还是脑海里如初的熟悉,温柔得就像二月初春的微风一样,动人心弦。 “净初,我们好像已是许久未见了吧?经过这一劫,就像过了一辈子。” 莘月的语气有些微苦,手抚摸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一向要强的她现在的眼眶之中似乎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水雾,一个人一旦有了自己的软肋,无论是以前多么洒脱多么无惧的人都会恐惧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吧,净初微微笑了笑,也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拂在莘月抚摸在肚子上的手背,莘月见此抬起了头。 “他还在,过几辈子又何妨,一切都过去了。” 净初的声音像抚慰人心般传入耳中,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还是真的感受到了此刻安全的环境和熟悉的人群,莘月原本还紧绷着的身子和心都一一放松了下来,净初往后推开了好几步,小风便把莫循推到了莘月的床边,莘月知道在她昏迷的那一段时间都是莫循为了自己而用尽苦心,这份恩情以及以往的那些往事那些对她甚好的举动,都令她在看到莫循的那一刻不免酸楚了眼睛。 她很感谢莫循在此刻都还能如此对自己尽心尽力,如果说能嫁给卫无忌是她莘月这辈子最大的福分,那么这一辈子,她能在大漠遇见莫循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她莘月最大的福气,此生此世,能为这样的人付出过,能被这样的人疼爱过,似乎已经不再对上天有所要求了。 “九爷。” 短短两字,却包含了许多的情感,莫循也似乎听出了这个称唿之中的情感,看着莘月苍白清瘦的脸,往事歷歷在脑海之中翻滚,他对她示意般的点了点头,伸手替她诊脉,渐渐的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抬眸间是莘月充满笑意的眉眼,面对这样熟悉又灿烂的双眼,莫循也勾起了唇畔,用一种肯定安稳的语气。 “一切无碍,母子平安。” 几日后。 红姑刚踏入石舫没多久就撞上走在长廊的净初,见到她正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置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粥,便快步上前想要追上她的步伐,可还未等到红姑距离稍收近的时候,若有察觉的净初已经止住了步伐,转回身子,正对上有些窘态的红姑,似乎被人发现一般,红姑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对她笑了笑。 “原是红姑来了,是来看月姑娘的吧,我正好要去,红姑可要一起?” 见她微微有些尴尬,净初就先开了口,一边说一边往后走到红姑的身旁,并肩和她走在这长廊之上,红姑细嗅着空气之中那些浓郁的粥香,顿觉得食慾大增,又看了看净初手里木盘上的青花瓷碗中,晶莹如玉,香稠腻滑的粥面氤氲着热气,单单是看着便已经有暖透脏腑的感觉。 这鸡汤粥,一向是最适合孕妇食用,具有滋补气血,安养五脏的作用,再加上莘月最近身子受损得厉害,此粥又能补精血亏损,营养不足等病症,小小的一碗粥却能看得出净初满满的心思,再微微侧头去看净初那张清秀又安静的脸,闻着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竹香和愈来愈浓的粥香,简简单单的一个场面都觉得无比的悦目。 两个人刚随着长廊的一角转去,就挺到红姑的在旁边开声突如其来的道了一句。 “呀,那边的不是九爷和月儿吗?这月儿也真是的,才刚好就下床走动了。” 净初听着她语气之中有些责备埋怨却满是无奈的语气有些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便翘了嘴角,随着红姑一併打算走过去了,但是两人还没完全走近,就看到被竹叶遮掩的莘月依稀的面庞,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话还没出口,俏丽的脸上就已经布满了担忧,令人不禁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在谈论着些什么。 净初也不知是怎的无意识的伸出手拉住了走在前方的红姑的衣袖,在红姑疑惑的眼光之中连她自己都觉得奇异,只是好像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不应该过去,只可惜,纵然不走近,听到的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净初的脑海之中。 “九爷,我一直想问,当然九爷和皇上究竟谈了些什么?又答应了些什么?皇上既然选择保我必定会让你捨弃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净初端着木盘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她早就知道九爷无所不能,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些什么途径才去把莘月从牢笼之中解救出来,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去多么痛恨自己的迟钝和愚蠢,莘月事件牵连甚大,自己应该早该想到救到她的除了当今皇上还能有谁,那听莘月的话,是莫循去求他了么?又是为什么,又是需要拿些什么才能去换到这个需要付出同等代价的结果...... 第52页 莫循似乎早就料到莘月会这样直白的问他,她从来都是如此,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如若换做是她,就定是要在心中思虑好一番以后才选择最不锐利的说法,这也是她们两最大的不停,莫循笑了笑,想来自己如今真真是入了她的迷,何事何物都能联想到她。 “既是能捨弃的定也是我能承受的,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莫循坐在轮椅上,清俊的脸上扬起笑意,声音如沐春风般沁人心扉,莘月就这样看着他,想要得到心中问题的解答,但看到莫循笑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免一愣,随着他的笑意心中的疑惑更深,便急急的追问了一遍。 “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她能安心就好。” 在场的无论是身处在院落之中的莘月还是躲在暗处偷听的红姑和净初,估计谁都能听出莫循那句话中的‘她’所指的是何人吧,莘月在听到他回答的时候,心口有些一滞,但很快就被这一份情所感动,这就是莫循,她自始至终清清楚楚认识的莫循,只为他人所考虑的莫循,净初若是知道定是会觉得幸福的。 红姑也随着那句话转过了头去看净初,发觉净初的身子愈发颤抖的厉害,她死死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她原本也是为净初觉得高兴的,但是看到净初这副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若换做别的女子能得莫循如此真心,该是开心得意也来不及的,怎么到了净初这边却换了另外一番模样? 红姑刚想要轻唤她的名字,净初已经快步毅然的转身离开了这一方,她的眼眶之中已经朦胧得看不清前方的路,泪水从眼眶里掉落出来,顺着脸颊的弧度止不住的流,净初不愿擦干,也不愿停止哭泣,那湿润了一片衣裙上的深深浅浅的颜色让净初越来越恼恨自己,如若不是自己,莫循或许不会这么快决定去恳求皇上,依照他的聪明才智,定能有所解决,若不是为了自己,莫循也不需去付出那些她所不能想像的代价,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耳畔边又无形的迴荡着那一句,‘既是能捨弃的定也是我能承受的。’ “莫循啊莫循,你能捨弃的能承受的,又怎会是我能捨弃的,能承受的?” 净初有些嘲讽的看着池面上倒影的自己,突然间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入池中,荡漾起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原本碧绿清澈的池水一瞬间被染起了一阵浑浊,净初早已心知自己身子大不如以前,但如今这般情景的还是第一次,也不免被此景给惊吓住,但很快就勾起了嘴边的一抹笑,苦涩无比,掏出绢帕擦拭着嘴角,待稍微感觉好些的时候,方才站了起来,可还未走出一步,那种感觉又再次袭来,强自忍住,但最后还是一口鲜血吐在前方,蓝衣上,石板路上,一片赤血殷然。 ☆、生离 【第五十一章】 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千树琼花,碧波涟漪,明明是极好的春色,可净初只要微微抬起头却总觉得照拂在身上的阳光格外的晃眼,让她看不真切,用力的甩甩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能够清晰起来。 “你怎么了!” 一道急切急迫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未待眼前的黑影消散,就能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触及在自己的肩膀,宽大而坚定得让净初的思绪终于好了一点,微微睁开眼,一张许久未见的脸庞在脑海与现实中合二为一,也或许是从小就认识的缘故,又或许是他一直守护她的缘故,除了莫循,在他的身上净初也能找到那种能令自己安心的感觉,抬起手覆在他的手上,苍白的脸上勉力一笑。 “你回来啦?” 沈辞不知是因为讶于她的病情严重还是被她的关心给微微吓得愣住了半晌,他以为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他的存在,他以为就算自己消失了她也不会再询问半句,他一心认为小时候的净初是沈辞的,如今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只可惜,这样的净初却已经不再属于一个叫沈辞的男子了,但如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那种被他深埋在心的情感还是轻而易举的被牵引出来,让沈辞扶着她肩膀的力度不免加大了几分。 “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吗?他不知道的对不对!” 沈辞一边让净初倚靠在亭子的圆柱上,一边追问着,他的语气里满是恼怒,他痛恨着莫循,他本以为经歷过净初雪中受伤的那件事,他看到了莫循给出的态度,他以为从今往后莫循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爱净初,去护净初,所以他才选择放手离去,纵然这段不能相见的时间里,在多少个漫漫长夜之中,他曾多少次念出净初的名字也只有他知道,他把她交到他的手中,可如今换来的,却是她一副羸弱不堪的身躯,一个独自面对的身影。 净初没有回话,只是在沈辞提及到莫循的‘他’时,紧张的伸手去抓住沈辞的手,摇着头示意他并不是这样的,但净初越是显露出这样维护的模样,沈辞心里的怒气就愈发的拦不住,他此时此刻就只想去找莫循讨一个说法,一个男人如果能对自己心爱的女子都这么随随便便,那么他就不配拥有她。 沈辞挣脱出手,转身抬脚就要往竹馆的方向走去,待还没走出两步,在他并没有预料到的时候,自己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她微微轻喘的声息还有那片绣着雅致兰花的前襟处几点刺眼的暗红,都让沈辞紧蹙着眉,净初不顾已经使不上力的身体冲到他的面前,张开手拦着他前进的步伐,死死的咬着嘴唇,但眸中的是不输于他的坚持就这样彼此相对着。 第53页 “初儿,你这是干什么!” 沈辞快步走到净初的面前,想要让她放下手,但无论他怎么做,净初都还是那是维持着那个动作,而且身体就像是用了极大的意念去紧绷着不放松,为她心中的良人砌起了最坚硬的围墙,城不破,就仍由谁都无法伤害到他。 也或许是由于她这样的倔强让沈辞心里实在心疼的很,语气也终于放软了下来,眼眸里有了些水汽,视线慢慢从她沾染血迹的衣衫上转移到她的脸上,道。 “初儿,你让开.......” 净初依旧咬着唇,摇着头,一丝都不肯妥协的地步,如若换做平时,沈辞定是让着她的,但此刻净初也疑惑了,他今日竟然也像着了魔一般,死守到底,怎么做怎么说都不肯听,一心一意的想要去做某件事,像是要捍卫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东西,而自己是为了莫循,那么沈辞这般是为了自己么,就是这样想着,心里对沈辞的那些情感千丝万绪的浮现出来,缕缕都是苦涩,牵绊住了净初。 原来过了那么久,他都从未放弃过对她的情意,她连半生的欢喜都不能给他,可他却愿意把一生的情意都全部放在她的身上,她曾羡慕过莘月,有这世间上最好的两个男子深深的爱慕着她,能得其中一人倾心,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但当自己也身在其中的时候,才明白莘月的那种无力和纠结,可她到底不是莘月,她心里的那个人只有莫循。 见沈辞迟迟不肯退让,净初就想要开口去劝他放弃,但是话的第一个字刚说出口,那阵熟悉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在沈辞的面前,随着那句话喷洒出来。 “求......”你别去。 话就这样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软了下去,一个不稳就往一边倾倒,沈辞立刻伸手去接住她,看到落入自己怀抱中那轻盈得不似平常人的净初,她还残存的意识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勉力的抬起双眸,不知在何时已经从眼眶中流下的晶莹的泪珠,带着不甘的苦楚,纵然已经病成这样,她的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沈辞的眼也不免的红了,可他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弯下身子探过去,微弱的声音在耳边颤动着,一遍又一遍。 “求你别去,求你别去。” “好好好,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净初你别这样!” 沈辞跌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可是净初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还在不停的说着那句话,眼泪也止不住的一直在流,浸湿了沈辞那墨色的衣裳,她不停止他也随同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同样的回话,就这样持续了许久,怀中的人终于像听到了回应一般,唇瓣终于勾起了一丝温浅的笑意,看到净初有些好转的情况,沈辞一直绷着的身子也松了下来,但是他仍旧抱着她,他想要把净初从石舫带走,现在看来这里明显不再适宜她居住,就算有大名鼎鼎的莫九爷又如何,就算他的医术在厉害又如何,净初不可能会让自己的软弱体现在他的面前,如果要她一直这么不声不响的熬下去,只怕在不远的将来,她随时都会消失在这建安之中,消失在这石舫中。 而这样的事情,沈辞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的生命里,在这个尘世间,莫循已经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夺走过了一次,现在她有回到他身边的机会,那么哪怕碧落黄泉,阎罗死神,他都不会再轻易的放她走,若要定她的命,他沈辞死也奉陪到底。 夜雾袭来,把悬挂在天空明镜般的月亮笼罩得朦胧了起来,显得月色也不再明亮,长廊里的几盏灯笼被风吹熄了烛火,只剩下零丁的依稀的照亮着一方的路,在这样沉静的夜里,平稳的脚步声正向着这一边走来。 原本正坐在轮椅上的莫循听到动静后,便把头转向了音源发出的方向,在并不亮堂的灯芒下渐渐出现了一个黑影,莫循微微蹙眉,又抬头看了看月色,心里正疑惑着这么晚到底是谁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没有打着灯笼,而是正端着什么,不过多时,容颜就已经完整的出现在眼前,是净初。 她一改平日里素净的衣衫妆容,就算今夜的月不明朗,星不闪耀,都不难看出今夜的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秀挺瑶鼻细长柳眉,粉腮微晕,温柔绰约,一袭藕粉色衣裙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梨花,就连不爱常戴珠钗首饰的她,也梳起了髮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棠梨,又挽一支银丝流苏,让整个人看起来美得如玉般无瑕。 在她走过来的途中,长廊边上挂着灯笼又熄了一盏,夜色是黑的那样的深,又想起她曾经害怕这样的黑夜,便转动的轮子去到她的身旁,牵过她的手,温和的问着。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刚问完就才注意到她手中端着的是棋盘,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只见她将棋盘放置在石桌面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摆设好,才转回了头,清丽的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我不睡着,九爷可否陪我下一盘棋?” 莫循本打算让她回去歇息,但在她柔和的眸中分明的看到那抹坚决的神情,也不禁在心里猜测着净初此时过来的原因,她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来找自己下着一盘棋,那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她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反应,只能自己走到轮椅的后面,把他推到了石桌的旁边。 莫循没有法子也想不出她到底用意何在,只能顺着她,棋盘开局不久,莫循下了一子后,抬眸去看对面的净初,出乎意外的此刻的她竟要比平时还要严谨,她不时的皱眉思考,紧盯着棋盘面上的变化,这样反常的净初让莫循感到不安的同时又有些无奈,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棋盘,只觉得周围暗淡无光,生怕她坏了眼睛,又怕她只是详装着无惧的坚强。 第54页 “我让小风来点灯。” 莫循刚说完,就轮到净初下子了,她一边思虑如何落棋走下一步一边摇着头,示意不需要了,过了半晌,待她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响起“啪”的一声的同时,她也开口道了一句。 “不管黑夜有多黑,只要九爷在我身旁,就是照拂着我的光。” ☆、生离(2) 【第五十二卷】 在净初把那话说完后,那原本遮掩着朦胧月色的云雾渐渐散开,微凉的月光像是撒落了一地的银,就那般温柔的照拂在净初清秀的轮廓上,照映着她唇边的那抹笑意,一点点的扩散。 她的双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与自己对坐的莫循,那一双眸子仿佛有着无数的话想要表达,但它的主人却只是淡淡的坐在那一方,没有一丝的动静,莫循也随着她这么直接的看着自己,只是他心里头总有一种怪异的错觉感,甚至还带着一种莫名的伤感情愁,使得他执子的手一阵轻颤,那种感觉在心底被越放越大,莫循刚欲要开口,谁料就被一道声音给硬生生的打断。 “九爷,这次我们也来打个赌如何?” 净初的话让他顿了顿,这一次他没有如同以往那样,答应的轻描淡写,只是因为心里头的那份不安与害怕,他一向自持冷静,但不知为何在今夜,太多的突然还有净初的反常都让莫循觉得这肯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但他想像过无数种可能,都不能确定下最终的一个,唯有点头应下,待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他当即拈子一点,而净初也是应变有数,一时间你来我往,难解难分,而棋盘上的棋面也下了一半有多,净初适才微微抬起眸子去看莫循,此时的莫循正在专心的下棋,每一步都走得特别慎重,似乎他这一辈子所关心的就只有这盘棋了,看着这样的莫循,净初的心里的那抹苦涩就越发的浓郁,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眼眶那欲要滚落的热泪,便匆匆的低下头去,抬起手在莫循并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快速的轻轻抹了抹眼睛。 很快的,莫循所执的白棋,一片开阔,还连带困住了黑子,战云密布,白反扳形成转换,将黑围住,净初的黑子深陷白阵,黑子陷入困境,而这局棋已是输局已定。 莫循这才把视线从棋盘上离开,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局面上是黑子步步为营,紧凑得没有一丝松懈之态,但越是下到后面,渐渐的却突然间开始,黑子变得不再像之前那般那么的一味求赢,就算净初做的并不出面,但莫循还是看得出来,她是有心要把这盘棋下成一个输局,可看着对面的净初面上却无一点气馁或者不自然的神色,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莫循蹙着眉,陷入了深思,就连净初唤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待到莫循反应过来后,净初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她的身上有一股梨花香,淡雅的清香与其那素淡的芳姿自然的融合一体。 “九爷可曾想好了?” 她的语气一向轻柔听在心里舒服的很,但此时此刻那番话就如同卡在了莫循的喉口之中,任由他再想说也发不出一个字的音节,净初也没有催促他,慢慢的抬起手搭在莫循的肩上,像是在揽住他的肩给予安慰又像似在提醒着些什么。 “你可愿赌服输?” 莫循侧过头抬起眼睛去看净初,而净初稍是僵了一瞬,很快就笑靥如花低下那一双澄澈柔静的眸子对上他的眼,双双把彼此映入对方的眼眸之中,净初一边笑一边点头,道。 “棋艺于我不精,从而满盘皆输,你于我而言,自然愿赌服输。” 她说得是那么的真诚,语气又是那么的坚定,莫循心里的不安才稍稍安定了一点,随后也伸出手去抚在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黑夜之中,风并不大,但她的手就如同冰一样的冷,而净初也像是感受到了来自于不同温度的接触,像冰被火灼伤一般,一下子的把手给抽了回去。 “那便罚你,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 净初还处于慌乱的情绪之中,但莫循的一句话就足够把她从情绪之中给拉扯回来,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这个黑夜之中又无限温暖,他好似是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那么的甜蜜感动又轻而易举的勾起了她内心深处压抑了已久的痛楚,这一次她眼中的泪还没来得及收住,就已经‘啪答’一声滴落在他刚刚抚在净初的手的那只还没收回去的手背上。 莫循看到她落泪的那一刻,不忍的扶住石桌将原本坐在轮椅上的身子勉强的支撑起来,净初看他如此也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匆匆上前去稳住他,莫循也不反抗她这么亲密的距离,他甚至喜欢,而她身上那阵淡淡的香味细嗅在鼻尖更是沁人心脾,莫循勾起温和的嘴角,伸出另一只手慢慢的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的用指尖接触到净初那白皙的脸颊上,一点点的被她眼眶中流下的泪水润湿,再一点点的轻柔的替她将那些泪水一点点的抹去。 这也是第一次两个人靠的如此的相近,就连彼此的唿吸就能耳闻,皎洁的月光也比不得他们二人眼中那一双人来得明亮,莫循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更是在慢慢的靠近,随后嘴唇上便感受到柔软地,细腻的触觉,带着微微的凉意和温润,一瞬间风吹起,花飞花落,这般旖旎,就连月亮也躲进云团,显出了羞涩的朦胧。 第55页 日升月落,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被层层叠叠的竹叶过滤,变成了细长的轻轻摇曳的光晕倒影在地上,莫循孤身坐在院落之中,小风过来通报说是莘月姐姐过来了,莫循想着也该是时候诊脉了,便让小风去护她进来,每当看到莘月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便感嘆着这原来只是一眨眼便已经数月过去,时间消逝得不知不觉。 莘月中毒后身子一直在修养,况且她从小跟随狼群长大,身体一向要比传统的女子要健壮得多,恢復得就更快了,如今正笑着一般边抚摸着肚子一边走着进来,莘月也还没坐下便似乎看出了什么似的,也或许是由于女人天生的自觉,自己面前的莫循远要比自己笑得如沐春风。 “看来今日九爷心情很好啊。” 语气中有很浓的调侃的气息,但莫循并没有介意,反而顺着莘月的话说了一句。 “我看你今日气色也很好啊。” 莘月听着莫循这么一说,不免噗呲一声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难得见他也有这样的性子,看来他真的改变了很多,有很多时候见到他莘月也会出现出一种错觉,那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莫循吗,还是自己认识的莫循并不是真正的莫循,现在看来,原来根本是她自己没有选择去了解真正的他,总有遗憾,但也不悔。 两人刚还没说多少句话,只听见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莘月与莫循寻声看过去,只见石谨言步伐急促的正往这边赶过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卷信笺,刚走到他们的面前,跟莫循的视线一撞上,石谨言就仓猝的转开了眼,他先是把手中的一卷信笺交到了莘月的面前,说是卫府来信了,应该是卫无忌给她写的,然后又有些别扭的看向了莫循,硬是叫了几声九爷,又迟疑的不肯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这样的石谨言让原本还在看信的莘月也感受到奇怪,抬起了头。 随后便看到他从自己的衣服中拿出了一信封,看了看莫循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眼,咬了咬牙还是递到了莫循的面前。 “是净初的信。” 而莫循好似猜到了什么一样,一把夺过拆开信封拿出那里面的信笺,纸张之上还是那么熟悉的娟秀清逸的笔迹,这是第二次她留书出走了,第一次她是为了莫循,要为了他把他心上的良人找回来,而这一次呢,他心上的良人又再一次消失不见,甚至可能一去不復返,又有谁会为了他不辞辛苦的去找他的良人姑娘呢? —九爷启辞 顷接手示,如见故人,谅初不辞而别,原体之况销毁骨立,甚痛矣,惧无能伴君此生,初颜不堪观尔,亦不愿以其面伴君白首,愿君谅矣,初一生非君一生,痛伤其心,嘆嘆,初此生识君无憾,望君均安,差可告慰,书不尽意,言不尽思,再祈珍重,甚歉,免念。 净初 谨启 ☆、抉择 【第五十三章】 莫循拿着纸张的手越往下看越发的颤抖,就连那纸张也被因此紧皱在他的手中,莘月在看到莫循一言不发但脸色却越来越慌张无措的时候,心里便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夺过他手中的信笺,一一查看,待到把所有的字眼都一一映入眼中之后,才呢喃出一句。 “怎么回事,九爷,这......” 原本站在一旁的石谨言也看不下去了,也急匆匆的走到莘月身边,低头去看着信笺上的内容,果不其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净初离开了石舫,但又为何出走得如此的突然,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她的信上所说,是她已重病在身,恐难再伴莫循身侧,再回想这段时间,自己能遇上净初的次数似乎比之前确实少了些,在石舫里似乎真的并没有过多的见到过净初的身影,每每见过也没有过多的留意,如今只见信笺不见人,心里到底是有些责备和愧疚。 “九爷,净初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石谨言此话也问出了莘月心中的疑问,两人直直的就这么看着莫循,莫循此时的眼眶之中已有些微红,他袖口处露出的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低沉的感觉,他没有说话,而是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想起净初为了自己在外寻找莘月从而受感风寒病倒被凌墨送回来的时候,还有那净初为了救自己在冰天雪地之中以身子抵挡尖锐的石墙从而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有那一夜在落玉坊的门前,自己提灯去找她一併回家的时候,她那轻若羽毛一般的身子倒在自己怀中的时候,每一个场面都犹如昨日发生般,此刻歷歷在目,令内心中的伤口处如同被那一场场回忆撕裂一般,加倍的疼痛。 “大哥,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里净初救回来的吗?” 莫循因为忍住哽咽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听在在场的人的心里无比的难受,石谨言也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变得动容了几分,他的眼睛看着天空的方向,声音诉起。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初我们是在山崖边遇到了她,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浑身都是血,就这么奄奄一息的倒在我们的面前,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倔强的一遍一遍的呢喃着‘救我,救我。’明明都已经伤得把大半个身子都跨进了鬼门关,可净初她还是熬过来了。” 莘月从未参与过净初和石舫的过去,但听到石谨言的话,就仿佛自己也顺着他的话穿梭回那个初见的时刻,看到一个遍体鳞伤依旧不肯轻言放弃生命的女子,莘月不知道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她,但无论是她的信念或者是她的命定,她都出现在了莫循的生命之中,如果那时候净初并没有活过来,那么就没有接下发生的这一切。 第56页 莫循微微低垂着的头下的眼睛随着石谨言的话变得越发的通红,眼眶中有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少时我对医术纵然见识颇深,但其实一直以来她的身体都并不如我们想像的那么好,那一场坠崖,导致她气血瘀滞而荣气不足,本该好好疗养便也是无碍,但她偏偏又为了救我,冰雪严寒之地之中足足倒下了多个时辰,气血津液损伤,因病致虚,正不胜邪,从而邪毒内陷,近段时间净初她总会出现神昏,疲惫......如若严重些便是毒入心则昏迷,入于肝则痉厥,出血等症状。” “那么就连九爷你也没有办法吗?九爷你医术了得,你肯定会有法子的,对不对?” 莘月也顾不得那么多,紧接着便追问下去,在医术方面,建安城中除了莫循还能有谁能与他相提并论,莫循渐而勾起一抹苦笑,是啊,他医术了得,他会有办法的,自从她病发的那一刻开始,一直都在翻阅所有的医书,一直都在寻找能够救治她的方法,他一直都在夜间独自一人进行,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起,就生怕有只字片语传到净初的耳中,引起她的担忧与思虑,本以为能够骗过她,果然到最后一切都瞒不住,一切都来不及。 看着静静的坐在自己面前不说话的莫循,莘月又仿佛看到了那个一直站在他身侧的蓝衣女子,他为了让她无忧,一切都自己去承担,而她为了让他无虑,一切都自己去面对,这样的两个人,都相爱得太过的自以为是,却又是那么的相似相近。 下一刻,莫循便转动的轮椅欲要离开,但莘月却突然以身挡在了他的面前,莘月知道,现在的莫循的离开不是为了别的,他清冷温和的脸上那一双眼中写满了哀伤与离愁,他是要去寻找净初,他想要把他心上的姑娘给找回来,莘月也不是不贊成,只是现在不行,如今不行,或许此举会显得自己有些自私,但她还是想要把那些话说出来,莫循看着她,被她神色中的坚定给微微僵了一瞬,但这一次,出乎莘月以往的意料,听到他用一种生冷的声音说到。 “小月,你让开。” 莘月原本抚摸着肚子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看,从她来建安的那时候起,莫循对她都是都是温温柔柔的,所有的要求也定然是有求必应,甚至他还说过他对她动过情,他说过他喜欢她,他说想要她陪他一同赏花,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么? 就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然过去,所以他的声音之中是否就能冷得如同冰一般,生生的将她的心给划伤,虽然她并不是还想牵绊着莫循,但此刻她真是有要事相求,而这一件事,只有莫循才能办得到,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 只见莘月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还张开了手臂,拦在了莫循的面前,本就不远的距离,她又迈近了几步,现在整个人就这么站在了莫循的前面,一旁的石谨言也被她此番举动给搞煳涂了,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随后便听见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说到。 “九爷,你不能走,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这世间除了无忌,我最相信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陛下有意要我腹中胎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我的孩儿夺走,我知道此时此刻,净初的事情已经足够你分不开身,但这件事我不能放任你的离开,说我自私也好,无理也罢,这只是一个出于母亲的请求!” 莫循看着她,听着她话里的每一个字,见她情绪颇为激动,字里行间都是她不容拒绝的恳求,尔后她缓缓的蹲了下来,蹲在了莫循的面前,一如初见那般,她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样喜欢蹲在莫循轮椅的旁边,听着他如沐春风的嗓音,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容,但现在一切都似是而非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有了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那个英姿飒爽的卫无忌,他也有了陪伴在他身侧的女子,秀慧娴静的净初。 莘月的手渐渐的握住了莫循放在椅柄的手,力度由轻渐重,莫循本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迫感受着她手中和心里的那一份希望,他心里此时就如同被水淹没了的城,情深义重遇见心有独钟,无论怎么做怎么选择都是一种残忍,无能为力的感觉浮浮沉沉渐而将他淹没。 莘月看着他并没有拒绝,心里的喜悦令她唇畔勾勒出一抹最心满意足的笑意。 “九爷,留下在我身边,好吗。” 这一次莫循没有再拒绝,他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之中,他只觉那一抹本就不明亮的光正一点一点的在自己的面前消散的,一点一点的远离,莫循知道,那一道光,是净初。 ☆、赌注 【第五十四章】 夏末秋初,院里的花开得依旧盛大,红姑听闻莘月快要临盆,也急急的来到了石舫,此刻正与莘月在院子里一同赏花,莫循向那方望了望,只见她们之间在说着些什么,可无心于此,不过多时便转过轮椅离开了,石伯们和小风也知莫循此时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便也没有近身侍奉,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独自一人转动的轮椅往梨园的方向过去,那里是净初住的地方。 所谓梨园,便是栽植梨树的园子,本是不住人的,只当净初初次入住石舫时,一眼相中便也留她住下了,春日时分,梨园的梨花开时,繁盛如雪,一片冰清玉洁的世界,一望无际的玉树银花,还有那蓝衣白裙的女子俏在丛深一笑中勾画出一道绝美的画卷。 第57页 梨花虽好,色泽而白,她喜欢梨花,道的是,梨花的素淡芳姿,又有着果可供生食外,还可酿酒,制梨膏,梨脯,以及药用的好处,但是不是从她喜欢的那一刻开始便註定了他们的命运,又忆起她离开前的那一晚,她鬓边的那一朵绢制素雅的棠梨花,“梨”为“离”,主离散,可他多想与她一辈子的守候不分离,陪伴到白首。 莫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梨园待上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回到了竹馆,待他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身处竹馆的屋内,手中握着的是净初所赠予自己的荷包,莲花白玉的如意结躺在掌中,无瑕得仿佛能照映出莫循那一脸憔悴的面容,一双微红的眼睛,无竭的思,不尽的念。 “我把我所有的喜怒哀乐统统给了你,可你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说离开就离开了呢......” 莫循对于净初而言或许真真是应了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这种事,让一个人走进自己的心里,原来是不知不觉的。 阳光穿过云影下,一道道暗黄的光氤氲开来照在莫循的身上,他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荷包,心口处一遍一遍想起那些痴缠的温柔,那些曾伤害过,曾放弃过,曾遗落她独自一人的的时光,那些还未与她相守的时光如今想想,突然想不起自己又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回忆里竟然处处都有她,竟想不起一刻是没有净初的存在,莫循心口压得紧紧的,一一的涌现在眼前,一一的刺痛了他的心。 “九爷。” 一道女声响起,让莫循原本静止的身躯轻颤了几分,缓缓的回过头,只见一张俏丽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莫名顿生出一种苦涩,到最后反而愈发不想说话,便又侧了头去,莘月见此,微微嘆了一口气,抚摸着肚子往莫循身边走去。 “九爷,我求你一件事,求你务必答应我。” 莘月目光坚定的看着莫循,可莫循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又是以请求的口吻却是不可拒绝的内容,她曾多少次用这样的话对莫循说过了,单单不论她自己,且是卫无忌已然是让莫循险些失去性命,如今又轮到了她与卫无忌的孩子,她似乎总能有一切的把握去让莫循答应,以前是感情,如今的是拿一条活生生的还未出生在这世上的生命去捆绑他,她素来知道莫循的为人如何,他品性心善如水,大爱无私,他肯定不会对此见死不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能一次又一次的以请求来达成她的目的。 “我不答应。” 莫循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凝望着手中的荷包静静的开口道。莘月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她甚至还未开口说是为了什么,他便已经拒绝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手中的物品,眉头紧蹙,尔后又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咬了咬牙,快步走近到莫循的面前,决绝的说。 “九爷,我知道你是生了我的气,净初的离去我也是无法子,无忌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想他一出生就带着某种目的性,成为控制无忌的把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够了,小月!” 莫循紧紧的抓着手中的荷包,转过头直直的盯着莘月,他眉眼中的怒气可想而知,就连在一旁的莘月也不免有些被他这番举动给吓住,僵持在原地微张的嘴,有些说不下去了,后又听莫循继续说。 “我不答应你,不是因为净初,我也不想你这么误会她,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知道,她也只会想着法子连着我一起去帮你......”莘月听到此处,面色有些微红,似乎感受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有些不妥,也只能垂下眸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回应起,莫循稍微平息了怒意,看了看莘月,转动着轮椅去到了窗边处,望着离屋子不远处的竹林,常青的绿让人如沐春风般很快就平下了心。 “我知道皇上要你进宫,我也知道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你这样做是为了卫将军,可我身为医者,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孩子受这样的苦,用药物催产稍一出错,你和孩子的都会没命。” 莘月听到这里,眼神也略显伤痛,这样最坏的结果她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她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帮助自己,在建安城中,除了卫无忌,就只剩下莫循能够对抗得了当今的皇上,能遇到莫循,是她生命里最大的盾牌,如今也只有他,能够护得了她和孩子的周全。 在莘月抬眸的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已经变得没有一丝的犹豫,就算没有面对着莫循,但她身上的那种气势已经漫延在这所屋子中,果决和肯定。 “我愿意用性命做赌注,赌你会赢!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设法去找别的医师,我是事在必行!” 她的话说的明白,也毫无商量的余地,说话间泪水已经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身子颤抖着明显是动了很大的勇气才能定下这个决心,莫循坐在窗边静默半晌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看着莫循,莘月心里虽有无奈但也不责怪他,毕竟这样的事情,确实让人难以一口就应承下来,虽然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让莫循答应,但她知道莫循绝对不会放心,把她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只要有这一点,她就有勇气踏进这石舫,这竹馆去请求莫循。 第58页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两人中谁都不肯轻言放弃,到最后还是听到莫循那带了点哽咽的声音,响在这寂静苦涩的日子里。 “我答应你......”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竹馆里点满了蜡烛,灯影下是莫循坐在轮椅上翻阅书籍的身影,身旁的木桌上是堆积成山的书卷,有阅览过的也有还未解读过的,他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盯着医书上的每一个词,他想要快点找到解决的方法,似乎只有越快的找到,就能越快的去寻找到他心中的女子,只是对于药物催生的方法,自古以来记载的资料就是少之又少,翻阅了许久都未有一丝的头绪,焦躁的情绪渐渐涌上心头,到后面字面上的字眼变得凌乱起来,一股气的便将手中的书籍一把狠狠的的扔到地上,摔碎了那一地的烛光。 第二日一早,莘月所住的客房里便已经来了两个人,莫循示意小风将他手中端着的那碗汤药放下来后,便微微示意,小风意识到后二话不说便就离开了。 莘月踱步走到桌旁坐下后,没有急于一时的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碗药,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但却让人觉得她的心中定然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的,莫循告知完莘月那碗催生药的用法和作用后,莘月便就直直的伸出了手想要一口喝下,但却被莫循突然的制止住,莘月有些不解的看着莫循,而莫循原本抓着她手腕的手很快就松开了,和她保持着一些距离。 “小月你可想好了,这催生药一旦喝下,便再无余地可转。” 莫循善意的担心,让莘月的心里很是温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有婢女来报,说是宫里的太医受了皇上和皇后的旨意,特地过来探望莘月姑娘的身子的,两人听到这里,也自知这件事已经到了不能再拖延的地步,莘月对莫循微微的牵起一丝笑容,随后便径直的将那碗寄载着她全部的希望的催生药一口饮下。 ☆、琅琊阁 【第五十五章】 一座灵秀山顶之上站着一袭白裳的身影,那人头戴着一顶白色轻薄长纱的斗笠,如同整个人都萦绕在朦胧的雾色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又是个不省心的。” 一道男声似从天外飞来,白衣女子微微转身,就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潇洒无比地摇着摺扇,奇怪的是他明明走得甚是悠闲,但又在转眼间他就已经站在了跟前。 那男子有着风流潇洒的外貌,或许是生于此山长于此山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气度之间皆是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白衣女子没说话,只是转回了身子,遥望着远山处,随后那名男子对他身后不远处的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示意后快步走上前,将原本拿在手里的斗篷轻和的披在女子的身上。 “这世间上的女子千千万,像你这样冰雕似的美人还真是头一回见,说起来你可真是比那小子还难说得明白。” 白衣女子本是沉默着的,却在男子提到那小子时,白纱斗笠下的秀眉微微一蹙,男子站在女子身旁,背着手,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下一句就转过头继续接着道。 “建安传来的消息,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兴趣。” 这话一出,就连这山里的风都凌厉了许多,果不其然,女子勐地转过身,白纱下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但还是能感受到她心里的那种震惊,就连原本沉默静止的身躯都似在微微的颤抖。 “你说。”不如她周身冷若冰霜,她的声音温温润润的就如同一盏清茶。 “你要想听,就随我回去,这里风似刀剑,不是你现在可以承受的住的。” 说完,那男子就毅然转身离开,白衣女子还是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身影一步步的走远,什么都没说,就跟着他消失在高山之巅。 待到女子跟着男子走回一座美仑美焕的风雅庄园时,周围都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令人不禁想要感嘆,跟某人的住所一样,雅致之极。 “少主,人来了。” 被人称为少主的男子微微应头当是知道了,随即本是走在前的步伐停顿下来,将目光移到那白衣女子的身上,微微眯眸。 女子还是没啥反应,只是静静的透过长纱平视着男子,半晌后才微微启唇。 “蔺公子请放心,这一次我会控制好自己。” “嗯。” 两人刚踏步进大堂,就已经看到一身穿青衫布衣束髮的清俊男子孤身坐在里面,他的身边放着一盏刚刚沏好的碧螺春,清香文雅,浓郁甘醇的味道顺着空气里的轻风飘至每个人的鼻腔。 那男子浅饮了一口,视线并没有抬起来,却已经知道他要等的人已经进来了。 “你果然准时。” “你倒是一向不准时。” 摇着摺扇的男子听到这样反击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勾起一边嘴角,带了些许痞气,自认如此便也不再斗嘴,悠悠然的走到另一名男子的身旁的另一侧。 “梅公子……” 女子的嗓音虽然压制着,但还是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不稳,但当那名梅公子把头缓缓转过来的时候,她衣袖下的手死死的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的思绪冷静了许多。 第59页 纵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惊人相似的面貌让她心疼得不能自己,分离的苦涩在那一刻化成了更多的心软,鼻头一软,身子不稳踉跄着跑到他的身边,一声声的叫着不属于他的名字。 “净姑娘。” 他向她柔柔一笑,明显是听出了她声音里不一样的情绪,也是为了能让她安心的笑容。 “长苏,净初你们把手伸过来,让我来把把脉。” “蔺晨你非要每次都让我们同时看病吗?” 梅长苏虽然口中还在调侃着他,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把手伸在了桌面上,净初也走到了蔺晨的另一边坐下,一併伸出手给他把脉。 蔺晨的表情有些黯然,不过一时就收回了手去,他这样愁眉苦脸的神情梅长苏见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别人或许还会着急的问上一问,可让他们二人感到惊讶的是,净初似乎对自己的病情没有任何的关心,仿佛已到心死的程度,一点提及都没有。 “你们说说我怎么总是爱自找麻烦呢?” “不是大麻烦,怎么轮到你这天下第一的蒙古大夫出手呢。” 梅长苏不禁一笑,打趣道,蔺晨贊同的看向梅长苏,双臂环抱满脸放光,一脸不羁的邪笑,“这话说得我爱听。” 蔺晨晃了晃脑袋道,随后又把头转向了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只见她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仿佛刚刚他们的两个人的对话一点一滴都没有落入她的耳中。 她总是这样,像是把自己隔开另一个世界,说她像冰似的美人,并不是形容她如何的尖锐只是像冰块一样的冷淡,仿佛无论是怎样的人怎样的情感对于她而言,都不值得一提,就连她自己的生命,都已经弃之不顾,毫不在意。 可她却总是这样,低垂着头,把思绪沉浸在某一段的记忆里面,在那里面有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能勾起她整个人鲜活起来的情绪,她之前的事情,蔺晨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毕竟在沈辞把她带上琅琊阁的时候,就听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一切。 原本阁中是做生意的招牌,鲜有人要住宿于此,更何况上下全是男子,突如其来来了一个女子,对于琅琊阁来说,实在是新鲜的很的消息,蔺晨先不说与沈辞的好友关系,他一向对女子有着怜香惜玉的心,二话不说就把她给留下了。 “小美人怎么又发起呆来了,这样你蔺晨哥哥好伤心啊。” 男子桃花眼一挑,半侧过身子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净初还未收回去依旧放在桌上的手腕上,这样一来,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原本坐在蔺晨另一旁的梅长苏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了。 “怎么?不想听听那个消息?” “.......” 净初原本心里一动,本欲开口追问,但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嘆一声垂下了眼睑,听和不听如此还有什么不同,本就是命不久矣的人,还抱着希望过日子有什么意思,蔺晨知他心里的意思,收起玩笑的心思,难得正经地感嘆了一声。 “你对你自己没信心,可我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把话说完,停顿了半晌,后又把目光看向梅长苏消失在门口的方向,又接着道,“你们都是伤痕累累一身是病,你们都是带着各自的目的来到琅琊阁,可你和他不同的是,你至少要比他活得长久些.......” 蔺晨的唇边一直保持着一丝笑纹,但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就连他说出的话都透着一种说不出地哀凉,净初静静的听着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眸色深深。 其实当她第一次见到梅长苏的时候,她还以为那就是她的九爷,就是她的莫循,就算自己走到天涯边,还能相见的莫循,是命中注定的莫循,可当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开口唤她一声‘姑娘’的时候,那一刻她的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掉落下她清秀苍白的脸颊上,再相似的容貌却终究不是她的莫循,又怎么说不会是另一种命中注定呢? 蔺晨眨了眨眼睛,不由又挑了挑眉,咧开嘴换了一副爱闹的模样,托着腮细细的看着净初,灼热的目光穿透过白纱细细的勾勒出她的一举一动。 “今早来报,卫无忌之妻喜得一女。” “莘月姑娘?孩子出生了?” 白纱内的唇边盪起了一个清淡的笑,也是蔺晨第一次看到净初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意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座冰山似乎在一点点的有了一些融化。 ☆、思念 【第五十六章】 可净初的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就被硬生生的停滞在嘴角,她分明记得自己当初离开建安的时候,莘月的肚子还未足八月,这么才一月之期过去了,她这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早早的出声了呢?难道是她离开建安之后,石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么......越想越心惊,衣袖下的芊芊素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蔺晨看着她的反应,料想她定是想到了什么,尔后愈发笑得不羁,慢悠悠地摇着摺扇,轻嘆了一声,凉凉地道。 “你料想得不错,这孩子确实是早产出生,而且经的还是石舫莫九爷的手。” 净初心头顿时一惊,这个法子她在莫循身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不过此法从来都没有谁实践过,就连医书上的记载也是寥寥几笔,他一向严谨,又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应下这种伤及人命的事情? 第60页 琅琊阁一向熟知天下大小事,对于建安那边的情况就算不是全部都透进这琅琊山中,也会有几丝几缕的轻烟飘至这蔺晨的耳中,莫循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他不会不知道,只是他在考虑是否要继续把石舫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毕竟沈辞把她带上琅琊阁,也只是希望她能离开建安那里的一切纷扰,安安心心的把身体给养好,想来人家好心将姑娘付託给自己,那是信任他,只是他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善解人意,重情重义,就是这样想着,蔺晨就狠不下来不告诉她。 得知了一切来龙去脉的净初静默了好半晌,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的样子,蔺晨心有疑惑,平日里她不是最在意的就是建安的消息吗,更何况刚刚那些喜悦并是不是装出来的,他看得出来她的一颗心还留在了建安,还完完整整的留在了石舫之中,但她为何最后还是这般模样,挑了挑眉,道。 “怎么?美人儿不高兴了?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了,美人儿我们赏花去。” 刚说完就伸出手想要过去牵她一把,谁知道她蓦然的站起了身子,只匆匆的往门外走去,也不管蔺晨伸出的手,就连眼神都没有看过去,就这么直接的离开了,蔺晨的手与她的衣衫擦肩而过,停在半空之中,就这么直愣愣的“哎,哎。”了几声,看着她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后晃了晃头,自寻乐子去了。 走过院中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四处随眼可见山石点缀,石桥三港,桥上有亭,穿过长亭后再拐角一处,便见一间房舍,名为满庭芳,周遭的佳木茏葱被修剪得疏密适度,整个庭院更透出几分古朴,静谧的意境。 屋子的四处都是药草,只要踏进一步便能嗅到里面那一方的浓郁的味道,每一种的药草都有属于自身的气味,所以在千百种甚至万千种药材集合于一处的时候,那散发出的气味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的,净初看着那些来来往往忙着的小厮,他们的表情都是平淡的,也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就是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活,也或许早已习惯了吧。 而净初虽以前常常跟在莫循身边习医,可接触到的范围根本不可能如此的庞大,当她随着那镂空的雕花窗映在地上斑斑点点细碎的光晕走进去的时候,长纱斗笠下清丽的脸庞上秀眉有些不舒适的蹙在一起,一时停在原地打量起了这满庭芳。 “笑拈草为药,炉存烹亦灵,百草千味香,皆为满庭芳。”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情景,让净初不由自主的道出了一首诗,她的话声极轻,也或许渐渐习惯了这气味便一步步的再往深处走去,还未待她从这草药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一个小厮注意到了那一身白裳的她,放下了手中的细活,毕恭毕敬的走了过去,对着净初就是行了一礼。 虽然他并不清楚面前的女子究竟是谁,但在琅琊阁中有一个规矩,就是以礼相迎,以诚相待,就连阁中各人都得守此规矩,那么如果对方不是阁中人而是客,那便更加得不矜不伐,谦虚谨慎,只见那名小厮对她施以一拜,尔后向她问到。 “姑娘来此,可是有何事?” “我......” 净初开口欲要道些什么,可是话到最后却还是说不出口,只是抬起眸子又扫视了四周的那些中草药,方又启唇可终是透不出那白纱飘至那人的耳中,在琅琊阁中的人有哪一个不是懂得察言观色,鉴貌辨色的高手,小厮也自然是看出了净初的心思,瞭然的浅浅一笑,后道。 “姑娘大可放心,少主吩咐过了,来者是客,只要客人留下足够的银子,这满庭芳的药草姑娘都可以拿走。” “钱么.....” 净初听着他的话,低眼扫了扫自己的身子,除却一袭衣衫之外周身都没有任何的挂饰,更别说钱袋了,自从来了这琅琊阁,她就如同隐居避世了一般,钱财这种东西似乎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可如若没有足够的银子,她自然是动不得这里的中草药了。 “往后这阁中所有的一切,她想要的便可随意奉上。” 一个声音似从天外飞来,可净初转头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但那道声音却分分明明的出现在了这满庭芳之中,那小厮听到后,恭敬的点头应了一句,随后躬身侧过一旁,示意净初可以更深一步的走进这所满庭芳。 “替我谢过你家少主。” 温温润润的声音在微风中飘飘荡荡,净初踱步的从小厮身旁走过,他便闻得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应有的梨花的清香,纵然他已经在这里被这些中药味熏昏了这个味觉,而且梨花香本就淡雅之际,在这满庭芳之中不注意之下根本不可能闻得到,但却不知为何他就是嗅到了,出乎意料,这种香引着他的目光,注视着她流连在各种草药柜盒之中。 长方形小院中,左右一望,皆是雪□□墙,除却那院落中那一大株的梨花树外毫无朱粉涂饰,如今又是过了梨花盛开的时节,树丫上连一丝她的痕迹都看不见,仿若真真是一尘不染,显得这样超凡的安静。 莫循孤身支撑着拐杖站立在那棵花树下,静静的抬着头注视着,眼眸处尽是她的影子,在每一个恍惚的剎那间,如三月的细雨凝成伤感的晶莹。 去一个地方,想念一个地方,都是因为那里的人,而不是那里的风景,只是蓦然回首之时,那个人都已不在原地了,他很想她,她知道吗,她此刻又是否在一个遥不可见的地方,同样的牵挂着他,如果想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的离开,又为什么不会来看看他。 第61页 不自觉的握紧了那常常系在身上莫的花开并蒂的荷包,碧翠的如意结,通透的莲花白玉,明明都是极好的寓意,偏偏有缘无分么...... 后来莫循才感觉到有人走近了自己,转头一看才发现是石谨言,他看待他的眼神充满了安慰,虽然没有任何的语言,却又仿佛包含了万语千言,石谨言知道,他这又是在怀念那个已经离去的女子了。 “你为何在此?” 莫循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在这梨园之中,任何事任何人有什么是需要他现在知道的吗? “我已经唤了九爷你好几声了,只是你.....” 石谨言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也不忍心提及到那个名字,不过莫循没有听过他也是能理解的,正所谓思念的时候,心无旁骛,又哪能顾及得上其他呢。 “卫将军回来了。” 听到石谨言的回答,莫循没有应什么,只是神色淡漠的转回了头,继续看向那株梨花树,仿佛怎么看就看不腻,生生世世只愿化作一尊石像,守在梨花树旁,伴着它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看尽这世间的阴晴圆缺。 ☆、送礼 【第五十七章】 一场飘洒的雨后,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映得那落在竹叶上的雨滴晶莹剔透,清洗过一场后更是碧绿得生翠,明亮得让人眼前一亮,空气里清澈的气味更是让心心旷神怡。 卫无忌扶携着莘月在长廊里慢慢的走着,由于莘月刚生产不久,身子本就还未痊癒,现在更是差不多整个人都依偎在卫无忌的身上,两人偶尔相视一笑,离别后的相聚总是格外的让人珍惜得之不易的甜蜜。 两人慢慢悠悠走着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已等待了许久的石谨言,他是早已料到他们会出现一般,在那里站着微微的带着不亲近又不疏远的笑意看着他们,等着他们一步步的向他走过来。 “石伯好巧,我与月儿正有话想和你说。” 卫无忌照顾到莘月的身体,打过招唿后第一个就发声了,然而石谨言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抬起手示意不必多说,随后就接着道。 “卫将军想要说的话,九爷都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也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既然九爷让我来相送,你们就不用多礼了。” 随后又从袖口处拿出一张药方递交到莘月的面前,那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眼,虽然写着的都是药名,却透露着一种满满的暖意,莘月稍显苍白的脸在看到那张药方的时候,不免的勾起了嘴角,从厚重的斗篷中伸出纤细的手接过,后把视线转移到竹帘之后的某一个地方,郑重的道了一句感谢。 两人刚走不久,石舫的大门之处就走来一个小小孩儿,只见她蹦跶着就往里面走,石舫虽然人数不多,但平白无故出现一个小孩子,定也是能惹出一场议论的,石小风见她被一团人围着,问她来石舫是干嘛的,她也不怕只是甜甜的笑着说自己是来送礼的,这一下所有人都好奇了,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小女孩,但她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是什么礼物了。 “你们哪一个是莫九爷啊。” 此话一出,大家更是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不知这小孩子究竟要做些什么,一来就是要找这石舫的主人,石小风看了看她,便走到她身旁,弯下身子,也或许是他年纪本就不大的缘故,一下子就让人觉得亲近了许多。 “小姑娘,你找我们九爷做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送礼的,你可是石舫的莫九爷?” 小女孩有些着急,看着周围那些围着自己又不给她指路的人,鼓起脸腮子,气嘟嘟的模样,刚想要发脾气就听到不知道在哪里传来了一道声音,顺着风透过人群穿梭而来,如山涧中的潺潺流水,温润沉稳,让所有人都不由的随着那声音齐齐的转过了身子望向那抹声源处,小女孩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遥遥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眉眼清俊得异常好看,修长的身材孑然独立间淡雅如竹,飘逸如雾,不免让那小女孩看得傻愣在了原地。 莫循支撑着拐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支撑着拐杖蹲下身子,用一种平视的方式去和她说话,温柔的笑着,说出的语气更是让人觉得他就似天上的慈悲为怀的神仙。 “小姑娘是要给我送什么礼么?” 这一下,让她清醒过来,见他仿佛是没个性子的,便愈发胆大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本已经打从心底里相信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可还是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问到。 “你可是我要找的莫九爷?” 莫循见她这般认真严谨的小模样不免的被她逗得一笑,嘴边的笑意就越来越深了,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她了,等待着她到底是要给他送出什么样的礼物,随后只见小女孩像是终于得到了最大的肯定一般,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交到了莫循的手上,莫循的视线在接触到香囊的那个瞬间,瞳孔瞬间就扩大了,嘴边的笑意也戛然僵持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香包。 那个香囊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只是颜色是用了喜庆的红色,面上绣着的是一瑞兽的图案,它们针法活泼,清雅灵动,栩栩如生,再细细一嗅更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材的味道。 霎时间,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一幕幕以往的回忆,莫循记得在那一夜,在那刚得知莘月怀有身孕的时候,在那院落之中有过的伤感哀愁,他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可她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倒过来安慰他,她还和他讨论过等莘月的孩子平安出生后,她要给她送上什么礼物。 第62页 那时的他们商量好,要放上白芷,川芎,芩草,甘松等中药的香囊,让莘月的孩子戴在胸前或挂在床头,起到除病求福的用处。 那时说好的送的香囊,如今孩子出生后,又正好一个小女孩走过来要送礼,而这一份礼又刚好的装放着以前他们说好的香囊,一切的一切又怎么会如此的巧合,而且当莫循用指尖细细的抚摸着香囊上的针线绣法的时候,仿佛就能都联想到她一个人独坐在古朴清幽的宅院里,俯首微垂着头,眼角含笑,嘴微微抿起,计上心思,轻挑慢捻地细描着针线,一针一线在绢面上来回穿梭,一穿一拉之间,仿佛要把她所有的心意所有的诚意都绣在这个香囊上。 莫循的眼眶之中开始有些湿意,朦朦胧胧的抬起眸子看向那个小女孩,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庞,指腹轻柔的摩挲着,仿佛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又把所有的话却都汇合在一起变成了那一句。 “那个姐姐她还好吗......” 小女孩看着莫循眼睛中那些她现在还不能懂得的情绪,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用她那只有孩童才会有的稚嫩的嗓音回答到。 “我不知道,让我送香包的是一个哥哥。” 或许这个答案也是莫循意料不及的,他愣了半晌,原本僵持在脸上温柔的笑意不知在何时转换成一种寂凉的苦涩的笑容,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直看着那个躺在手中的香囊,越看眼里的酸楚就更重,啪嗒一声滴落在香囊的绢面上,化成了更深更浓的一抹红色。 碧空,晴虹万里,孤身坐在竹馆之中,远望窗外那一片郁郁苍苍绿竹林,重重叠叠,像这世间人的心思,总要兜兜转转到最后才会知晓自己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也像极了这尘世间的缘分,反反覆覆的相遇又分离,等到知晓后却发现那人早已不在原地。 “不管你现在身在何处,念着何人,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开心了。” 无人在的竹馆之中,只听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中响起,他缓缓的低下头,每每拂上一边那个香囊,他心里的那一处柔软就愈发不可抑制的温和起来。 “你不是说过,不愿看到我伤心难过的样子吗?如果你不在这个世上了,才是我最伤心的事,哪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只要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上,好好的活着,比我的一切都重要,那样我才会快乐。” 莫循就这样独坐在竹馆之中,抚摸着香囊,看着那竹叶,思念的他心上的姑娘,谁人不知不相思便可免却相思之苦,可他却宁愿日日夜夜受尽相思苦,也不愿忘却她,天各一方又如何,万水千山又如何,望尽天涯路上,他只想余生与她相伴。 ☆、再见 【第五十八章】 沙漠浩浩渺渺,一直铺到天和地接头的地方,沙漠的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面则流沙如泻,虽呈现出只有一种颜色,却有着不一样的美感。 沙漠上大多都有风,一阵接着一阵的,把黄沙捲起好高,像平地冒起的大烟,围绕着那个站在沙丘上的白衣女子,她此时正吹着一支竹笛子,悠扬的笛声逗弄那些被风吹捲起沙子,悠扬飘荡,绵延迴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绰约的身姿在这荒芜的大漠之中画出了一卷独特的风景。 女子身后处亦站着一位黑衣男子,只见男子静默无言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忽传来一阵驼玲声,叮叮啷啷的与那笛声竟配合得十分融洽,仿佛在沙山之巅啼啭,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 “他来了。” 男子下意识的就开声提醒到,女子也不是不知道,在她听到那驼铃的声音的时候,纵然声音很远,但她还是知道,她在等的那个人终于是到了,笛声也停顿了半刻,心里到底还是不愿离去的再次吹响那支他曾送给她的潇湘竹笛,她的笛子是他送的,她的笛艺是他教的,可现在她却想要站在他面前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以笛音相送。 驼铃声越来越近了,白衣女子还是没有停止,男子也看不过去,直接走到女子的身旁,一把的扯下了她的手,死死的握在手中,声音仿佛带上了怒意,紧紧的盯着女子白纱后的脸庞。 “净初!我带你来见他已是我最大的仁慈,我不会允许你再待在他的身边!” 长长的白纱下净初的一双眼已满含泪水,瑟瑟抖动的睫毛,明明已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还是倔强的与他对视着,她抿着嘴,秀丽端庄上紧缩双眉。 “沈辞,我爱他啊。” 明明是温声细语的声音却宛如一支毫无感情的冷箭一下子毫不留情的刺入沈辞的心里,明明是人间极美的三个字对于他而言就仿佛被判了死刑,他一直都知道,都知道现在的净初已经不在是当初那个净初了,透过薄纱看着她脸,那种小时候的回忆还是轻而易举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还能清晰的看到那个含蓄而纯真,甜美而质朴的小女孩,她还那么的小,那么的依赖他,那么的相信他,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如果不是他把她弄丢了,明明可以在一起的,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是他,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也应该是沈辞也不是叫莫循。 “不!不!不是的!净初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算!” 他加大了紧抓着她手腕的力度,本就没有痊癒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她没喊疼,只是一双眸子回看他,他发红的眼眶中是她忧郁的嘆息,这样的眼神仿佛就已经在一遍遍的刮在他的心上,用血般的鲜艷提醒着那一段往事的结束,往事之所以是往事,便也是再怎样抓住也不会回去了。 第63页 沈辞把原本紧握着她手腕的手转移到她的肩膀,强硬扳着她的身子,她为什么都什么都不肯说,就一句安慰解释的话都不肯与他说,净初能感受到他的一双手正在发抖,他的眸子正在一点点的抹上恨意,是在怪她吗?或许是有的吧,就是因为在意她,所以才会怪她,恨她,因为动了心,所以才会对她撒气,明明自己心里无比清楚的知道爱情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在语气中透露出责备,这般不讲理与狠心伤害也只是对她罢了。 “沈辞,人都是贪心的,我想见他一面,一面就足矣。” 有时候伤害一个人,其实不需要任何的武器,一句话,一滴泪都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沈辞就感觉自己如同掉进了冰窖里,从心顶凉到了脚尖,然后不动声色的,心如死灰。 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松开僵持着净初肩膀的手,从她的身体上慢慢的放下,她没有任何的等待,白衫从他的手中飘荡而过,就像他们之间,有过接触可终究抓不住,他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欣喜的背影。 净初站在远隔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之后的沙丘上,就算不能亲近他都已经心满意足,几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不少,面上是掩不住的沧桑与孤寂,纵然她不能陪伴在他身边,可他所有的消息都没有任何遗漏的传进过她的耳中,蔺晨曾笑话过她,净初或许该是这世间上最傻的人儿了,天生的痴情种。 莫循翻身从骆驼上下来,神情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看,又是一阵捲风吹来,为这热气饶身的大漠送上几分清凉,模模煳煳之中,他看到不远处大风黄沙中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白纱的女子的身影,她纤细的身躯像极了他心尖上的姑娘,在细细一看,风吹起了她斗笠下白纱的一角,露出了里面那一张白净柔美的脸庞,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那明明就是他的净初啊,自从她离开了石舫,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日里见的是她,夜里见的是她,梦里见到的还是她,他能看见她的脸,她的眼,她的笑和他笑里的诗意,却怎么样都碰不到她。 “九爷!” 两道声音通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就看到莘月和卫无忌正向着自己走来,明明是他约他们到此,想要告诉他们孩子平安的消息的,但此刻他的一颗心都停留在了那抹倩影身上,再等他转过头去搜寻的时候,大漠黄沙之中哪还有那白衣飘飘清丽的身影。 原来还是幻觉么...... 莫循在心里有些嘲笑自己,以前的莫九爷是如何的沉稳冷静,如今无论是看到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物都能联想到她,就算明知道她不会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是忍不住去怀念着她,为了她,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可她不就是他的一个心魔么,可他还是情愿终身拥有,莫失莫忘。 莘月早已身子痊癒,如今又是恢復成以往的模样,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会随着岁月而改变,噹噹初那个活泼爽朗无拘无束的大漠狼女早已变成了一位孩子的母亲,性子也愈发变得稳重得体,物是人非,世事无常,这两句话真的让人很是感嘆,再等我们回头看去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有过痛苦难受,有过感动喜悦,有过纠结抉择,但庆幸的是,如今谁都没有后悔。 只要不后悔,就算等一辈子有何妨,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忘不掉的人,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当想起那人的时候,心里就会犹如被温水拂过一般的温柔,被血脉里的感情牵引到天涯海角,千丝万缕,最后牵住了自己,再也解不开了。 几日后。 一双指如葱根的手将檀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再慢慢的将烧开的水淋过,很快蒸汽携带着茶香裊裊上升,一时间,茶香蔓延了整所房子,沸水反覆的相沏,看着那些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三起三落才终将茶水沏进瓷杯中。 修长的身形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毫不顾忌就往这阁中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笑嘻嘻的开口道。 “哈哈哈,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啊。” 蔺晨完全也不介意净初的反应,就这么直接坐了下来,拿起她刚刚沏好的那杯茶,浅饮了一口,抿了抿唇,随后连连赞嘆着净初的茶艺,看着杯中的茶,视觉清爽,堪称清丽,又亮又透,一如净初的黛眉水眼。 “浓茶解烈酒,淡茶养精神,花茶和肠胃,清茶滤心尘,这茶第一口苦,第二口涩,第三口甜,最后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啊。” 净初一边继续煮茶一边听着蔺晨说出的见解,想不到他这样浪荡不羁的少阁主也能品味出茶的意境,不由心下佩服,微微抬眸看着他勾起了嘴角,顺着着他的话,接着道。 “品茶就像品味人生,平淡是它的本色,苦涩是它的歷程,到最后才会苦尽甘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苦涩是它的歷程,所以我就说嘛,天下的好事哪有这么多。” 蔺晨说完,又饮上了一口茶,不过多时,他手中的茶盏已见了底,刚想要伸手过去拿茶壶给自己再倒上一杯,却不料被净初一手躲开了,蔺晨不解的抬起头去看她,只见她眼中神色微动,回看着他道。 “少阁主来我这里不单单只是讨一杯茶喝这么简单吧。” 第64页 她说完,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很安静,蔺晨有一刻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注意到此,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她本来就是极为懂得察言观色,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她能发现也不出奇,蔺晨重新从她的手中夺过茶壶,努力露出欢快的笑容,用轻松的语调道。 “卫无忌中毒了,莫循此刻怕是自顾不暇了吧。” 净初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在下一刻她碰翻了一茶盘上的茶水,滚烫的扑洒在她的身上,素净得没有任何装饰的衣衫被茶水沾染成一朵朵的腊梅,可她却好似没有知觉地疾奔着,长发和裙摆一盪一盪,像一阵一往无前的风,向着她的意中人奔去。 ☆、再见(2) 【第五十九章】 平时熟悉到仿佛闭着眼都能走完的长廊,今日净初却觉得自己好像此生都耗在了这长路上,任由她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也或许由于是太心急的缘故,不知何时三千青丝已散开,就连衣衫也不像平日里的规规矩矩,本是清空万里的天空也一瞬间变了天,滂沱大雨开始在空中肆虐起来,一阵狂风将那雨水扑洒到了身上,刺骨冰冷的感觉渗透全身。 净初丝毫不顾,只是一边跑一边念叨着莫循的名字,然而在下一刻,就被一蓝一墨色的身影挡在了去路,硬生生的止住了原本飞奔的步伐,蔺晨依旧是老样子,双眸如星拿着一把纸扇轻轻在胸口处晃着,而站在蔺晨的身旁的沈辞则面无表情的看着净初,三人目光相对,但彼此心中的究竟想的是什么,估计三人间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蔺晨先是抬起头遥望了天边远山那密切的雨帘,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站在他们眼前不远处一身白衣翻飞的净初,整个人好似欲要随风而起的烟雾,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长长的嘆了一句,正经起了一副样子,用扇子上上下下的对着净初打量着,道。 “你是打算以这副身躯回到石舫,还是说你打算以你现在这个凌乱的模样出现在莫循的面前?” 听到他的声音,净初的思绪仿佛才冷静了些许,这一刻她才感觉身子的那种激烈的颤抖,而喉头处那一股想要溢出口的腥甜,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得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刺激,从她第一次在被蔺晨把完脉后,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得是恶血之症,这种病不是不可以医治,只是难以痊癒,医治的手法亦不可乱施,病患更是得保持平静的心态,不能有任何的激动情绪,以防积存于血管内脏处的坏死血液会加快病情的严重性。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本就已经不抱希望的净初才会变得更加的冷若冰霜,就像没有感情的人,不吵不闹,不说不笑,可就算如此,但在她听到莫循两字的时候又或者看到那一张如莫循长得极为相似的梅长苏的时候,她那颗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心又好似再一次的重生跳动一般,这样她才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尘世间。 “蔺少阁主,我时日无多,我自己知道,但我有多爱他,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净初一边说,嘴角处一边流出口中早已抑制了许久的鲜血,雨越下越大,像一块灰幕遮住了视线,灰濛濛的,而她的那抹红在风雨之中显得越发的刺眼和无奈,就连平日里一向吊儿郎当惯了的蔺晨都不免微微眯了眯眸子,眼眸深处似乎被什么感动到一般,一下子有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在这个红尘之中,曾经有过一种情,是连天都不忍再反对的深情,放到现在,净初的爱或许比不上那一段仙凡之恋,但蔺晨最后的一道防线终是输给了她的倔强。 “你的病只有一种解法,只是此法过程非常痛苦,你可愿意。” 蔺晨缓缓的说,就连目光都已经深深地看了她半日,原本在心里头还是希望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可就在他说完后的下一刻,没有半点停顿,没有半分犹豫,就听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净初勐地点下了头,声音清清脆脆的道了一声,“我愿!” 随后净初只见蔺晨向着自己踱步走来,他虽然走得很慢,但他的那一句话却又比那天边轰隆隆的雷声来得更加震耳欲聋,震得人耳发麻。 “换血。” 或许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残忍的方法,净初有过一瞬间的愣神,耳边像被大钟敲击过嗡嗡作响,她听着他解说,若要全身换血则必定要一命抵一命,必须有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将全身的血液全部一点不剩的灌输到净初的身上,从此净初的生命则将再一次的重生,而那人的生命也到此为止。 再者此法在医书上的列子甚至比催早产的记载还要少之又少,一是太过残忍在医术界是禁止不可行使的方法,二是纵然有人尝试过,但成功的似乎没有一列,往往到了最后都会落得两人双双死亡的悲惨结局。 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滴落在青石板砖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噼里啪啦的颗颗分明,照映出长廊那每个人的复杂的情愫。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沈辞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头一凛,两眼渐而红得像血,死死的就这样盯着净初,他怎么捨得让她面临这样的危险,可他现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净初一心向着莫循,又怎能是他一个外人劝说的了呢....... 净初抬眸看着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的蔺晨,眸子已经不像原本之前那么坚决,抹上了阵阵的迟疑,她是很想一辈子都能陪在九爷的身旁,她还想着自己或许还能陪着他赏花,陪着他去他们约定好的江南,可这一切的希望在‘换血’这两个字面前都变成了奢望。 第65页 “......我不能以我一己私利而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狂风唿啸,一道霹雳照亮了整个天幕,而净初的却陷入了一片黑暗,再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几日后,昏昏沉沉之间,她只记得仿佛有人在她耳畔说,“天快亮了,你快醒吧。”就这样一遍一遍的,直至她悠悠转醒后仍旧觉得那道声音还荡漾在耳中,久久不得散去。 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身子骨酸疼的厉害,且软弱无力,就这般在床上坐了半晌才动身下床,还未等她站直了身子,才发现自己所住的这间房子有些与众不同,熟悉又陌生,与自己在琅琊阁住的闺房一点都不一样,反而摆设花色与自己在石舫时候住的梨园出落的一模一样。 净初精神瞬间就清醒了,勐地跑到门前敞开,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别数月后那种满了梨花树的洁净雅致的院子,这里不是石舫梨园又会是哪里呢? 可静下心来想了想,回忆起最近的回忆还是那天,在那个大雨淋漓的琅琊阁,在那条长廊上,她和蔺晨还有沈辞之前的场景。 可是为什么如今,自己反倒毫无预料的出现在了石舫,而且还是自己所住的梨园,这一点仍由净初怎么想都想不清楚,但既然她能完完全全的回到石舫,这其中必定少不了蔺晨和沈辞那边的决定,他们能放她回来,毕竟现在是不会再带她离去的了。 再一想到蔺晨所说,卫无忌为了救侯爷,冒险进入了鬼城,混战中身中两箭,而且那两支箭还是用了两种不同的毒,以往的大夫就连一种毒都无法辩解,如今莫循估计更是忙得抽不出身了吧,而且按照他人的性子,更是不眠不休的去为他人排忧解难吧。 只要想到这里,净初就已经下意识的跑向了莫循所在的地方,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人如今究竟是在石舫的何处,但她心里有着一种预感,就像就着一道光在引领着她,也或许是她出现得太过的突然,在看到消失了几个月的净初的身影的时候,那些人还有些疑惑的看向她,看着她一路的跑,看着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又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就连原本煎着药的石小风在看到那抹蓝白色身影的时候,都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好似不能相信一样捏了捏自己的脸,疼得他冷气一抽,到最后傻乐了起来。 房间里安静得气氛有些压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紧张而又沉重的神色,还未踏进房门口就已经听到莘月那急迫的质问的声音,而那句话很明显就是冲着莫循而说的。 “你的医术不是很好吗,我现在只想你赶快把无忌的毒解掉!” 她的声音里不仅仅是充满了悲伤还有怒意,也或许是太过紧张心上人的缘故,语气过重自己也不自知,后面并没有传出莫循的回应声,反而是石谨言略显无奈的声音,虽然只是唤了她的名字一声,却是在暗示她无可如此无礼,而莘月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语气也平復了些许,净初只听得莫循说卫无忌中的毒乃是七日瘟,由中毒到毒发身亡需要七天的时间,而且毒后的死亡症状与瘟疫并无不同,只是这七日瘟无论制毒还是解毒的方法都甚为的奇特,不仅仅解毒的毒物正是制毒的毒物,而且解毒的顺序则必须是制毒的反顺序,不一样的顺序配置出来的毒法都极为相似,怪不得令天下众多的大夫都难以下手。 “可以尝试吗?如果饮下排序有错的解药,会怎么样?” 莘月嗓音颤颤抖抖的问出了这句话,她心里或许知道答案,但还是不肯死心,想要为她的爱人求得最后一分的希望。 “会催发毒性,不到七日就会毒发身亡。” 在莫循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有一道温润的声音就这样直接的回答了莘月的问题,随后便看到净初微微提起裙子走进门,眉眼温和的看着房中的每一个人,在场的人对她的出现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莘月转头看着她,石谨言也愣愣着看着她,只有坐在轮椅上的莫循,仿佛早已知晓一般,静静的笑着回应着她的目光,温柔的整段的时光。 ☆、试药 【第四章】 就在房中众人都在疑惑净初突然出现的时候,净初早已把视线放在此时正脸色极差的卫无忌的身上,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唿吸极弱,仿佛随时就会撒手离开这个人世,之前在琅琊阁的时候就听闻他中了毒,殊不知却严重至此,只是单单是那七日瘟就足以将卫无忌置于死地,净初只是不明白,那为何敌人又要同时发射出两种不一样的毒箭呢?这其中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而就在此时,莫循从她的脸上就已经猜到她的疑惑,缓缓的将那本应该一切顺利的计划道了出口,原来就在卫无忌出战之前,他曾独自找过莫循,只因他不想再多这种没有一刻放松的日子,他不想和莘月再夹在亲情和权谋之间,苦苦挣扎,他只想与所爱之人还有孩子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原本打算等这一战过去,他就向皇上请辞去守悠都城,只是这样的想法再怎么想都只能是空想,皇上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辞官,更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唯有假死之法才能真正的让他们远离纷争,远离朝廷,只是令莫循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莫循的计划却反而变成了万昂的阴谋,落得如今这个场面。 莘月一边听着,眼眶就越来越红,纵然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在极力隐忍着,只是她衣袖下的素手仍旧因渐盛的怒意而紧握成拳,她有些质问的语气,盯着莫循。 第66页 “所以,从无忌准备来大漠时,你就开始计划,刚巧碰到万昂的事,你就藉机行动是吗!” 她的怒气有些牵扯到了莫循的身上,或许在她心里,如果不是因为莫循这个举动,估计如今卫无忌也不会伤上加伤,身受两种毒物而痛不欲生,净初在一旁听着,心里微嘆,她能理解莘月如今的心情,毕竟那个躺在床上的是她此生最爱的男子,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旁人所设计更是不能接受,但这个场面又何尝是莫循能够意料得到,所谓世事无常,不就是这般么。 “莘月姑娘,净初刚回来不久,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在我听来的这些消息之中,先不说九爷是否有所计划,就算没有他的这一箭,万昂的七日瘟也会实实在在的射中卫将军,这是是他们早就备下的阴谋诡计,而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卫将军给救回来。” 也或许是净初说出了重点,一下子就把莘月给点醒了,她的性子又是一向容易冲动,为了卫无忌如今估计是什么都想不到了,二话不说就转身要去找万昂要解药,石谨言立刻就一把走过去,以自身拦住了她,并且劝她无需白白跑一趟了,万昂是不会轻易把解药交给她的,就算她的武功再好,以一人之力去万昂那里拿解药,估计万昂宁愿死也不会把解药交出来,万昂一旦一死,卫无忌能不能治好这还是后话,单单是莘月就已经足以添上一条不义之罪了。 “他要是给了你解药,就是承认了谋杀朝廷重臣,投敌叛变,这是要株连九族的,更何况,万昂一心想置卫将军于死地,他怎么可能把解药放在身上呢。” 九爷看着莘月仍旧不肯死心,只能一步步的去劝阻她,只是她现在脑子发热的很,很少的话能听得进去,在她心里,认定了的事只要她想干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她从来不会想过,这样的冲动背后会牵扯出多大的灾难和更多不可预料的事情。 净初走过去,微凉的手触碰到莘月因为怒气盛满而有些抖动的身躯,握着她的手,试图能够将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又转头看了看莫循,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九爷说得对,你若硬来,一定会激起兵变,我们耽搁不起,卫将军如今只剩下六天的时间了。” 莘月再也受不住,两行泪珠啪嗒啪嗒滚落下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悲痛包围着她,甚至觉得就连当初早产所生下孩子时的疼痛都不及此刻万分之一,如今她只懂得痴呆呆地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又心如刀割,心里上上下下翻滚折腾,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她本是阳光明媚的女子,但就算她再怎么抬头仰望,眼角处的泪水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来,看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不语。 一连几天,莫循都仿佛把自己锁在了那所房子里,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而小院处,则是由石谨言和石小风在那里来来回回的出出入入,先是磨药又是煎药,几里之外都能闻到一种苦涩的气味就直钻鼻间,而净初这几日也日日夜夜伴随在莫循身侧,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在细微之处总是能在莫循需要的时候出现。 而在这房子之中,辛、甘、酸、苦、咸五味都满满的充斥在空气之中,在这中环境之下,莫循依旧还要一遍一遍的去细嗅每一种药物的药气和药味,刚开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别说是常人就算是神仙也会禁不住,鼻子的嗅觉也会感到疲惫,净初在旁边执笔替莫循一个个的写下他所说的药名排序和分量,一边观察着莫循那清俊的脸上眉眼间的疲惫,心里实在觉得不能再如此下去,便柔柔的唤了他一声。 “九爷。” 莫循本是低着的头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后缓缓抬起,虽然满眼温柔但脸上强装出的轻松没有一丝一毫不在净初的眸中显露无疑,她蹙着眉头,自知时间紧迫,他不会有任何的松懈,本想劝他休息一会儿的话在嘴边终是说不出来,只能放下笔,道了一句。 “我去沏茶。” 莫循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研究解毒的方法,而净初则是静静的站起身子往外边走去,明明是看了无数遍的风景,感受过无数遍的微风,可就在她刚踏出房门的那一步,仍旧觉得有些不同,或许是在里面待了太久的缘故吧,她有些放心不下的又往里间望了望,竹帘内隐约的身影,她的九爷,善良又宽容,大度又隐忍,他从不伟大,却从来伟大,是让她心疼又敬佩的存在。 待到净初把茶煮好,刚要端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加快了一些步伐,快步追了上去,在她背后叫了她一声。 “莘月姑娘。” 估计是想的太入神,没有想到净初会在自己身后,她步子一顿过了半晌才转过身,眼睛里暗淡无光,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而一双大眼睛此刻也变得红肿,怕是已经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莘月姑娘,我知道你担心卫将军的病情,只是你现在到这里来,对九爷对石伯小风他们没有任何的帮助,九爷既然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尽力,七日瘟的毒,你我就算不懂,也应知它毒性之利害,如果卫将军有什么不测,就算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净初的一番话也或许让莘月想到了那个刚刚出世不久的孩儿,眸子中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光彩,眼神不自然的动了动,可是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什么生气,净初把目光往房子处看了看,又回到了莘月的身上,接着道。 第67页 “现在的九爷不能分心,如果有消息了,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听到这里,莘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无声无息的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净初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身影渐渐走远,这才准备回去,刚前脚还没踏进院子,一个手就拉住的她的肩膀,她还以为是莘月又折而復返,刚想问她怎么了,可在转头对上另一双眸子的时候,惊讶的神色布满了她那一张清秀的脸庞,她不解的看着他,迟疑的语气。 “.....沈辞?” “嗯。” 他的突然出现,让净初有些害怕,她怕现在这个非常时期,他是来把她带回琅琊阁的,可是在她还没想好是怎样一回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抢扯着她,把她往莫循所在的那个方向里拉走,惊得她不慎洒落了手中原本端着的茶盘,‘哐啷’一声,瓷杯和茶水稀里哗啦地砸了一地。 而在院中煮着药的石谨言和石小风在看到这沈辞拉着净初一个劲就只是往房中闯的场景,觉得有些不明所以,而且现在离卫无忌毒发身亡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沈辞若是再一闹,这可耽误不得啊,连忙也跟着上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而坐在内室的莫循也是听到了动静,抬起头就看到沈辞拉着净初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被沈辞紧紧握着的净初的手臂上,眉头不自然的微蹙了一下,尔后对上他的双眸,刚欲要张口问他此趟过来是所为何事,但在莫循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时候,沈辞就已经先发制人了。 “我愿意做七日瘟的试药之人。” “什么!” 净初和石谨言石小风不约而同都被他的这么一句话给吓到,毕竟这试药的事情真不是谁人都能做的,而且这还是□□,万一弄不好,一条性命就会这么白白的牺牲了,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竟然会如此坦然的说出这句话。 莫循也似是没有想到,但他的反应并没有如同其他人那么热烈,只是微微眯了眯眸子,支撑起拐杖一步步的走到沈辞的身边。 “你可知你如今到底在说些什么?” “既然要解毒,自然是要试毒,纵观这里其他人,我想你堂堂一个莫九爷是不会让他们身陷险境吧。” 沈辞的话说的没错,莫循从来没有想过让任何的人来试药,他身为一个医者,就该承担起这个试药的责任,而且七日瘟毒性勐烈,一般人是不可轻易尝试,他又怎么会捨得让旁人活活受下这种罪,一时之间竟对不上话,沈辞看出他心中所想,自知自己说中了他心里的想法,勾起一抹笑。 “我是练武之人,体格自然要比这里的人要强上许多,而且我无亲人在旁,就算我有什么不测,也无牵无挂,所以由我来做这个试药者,再合适不过。” 沈辞说的极有说服力,好似并没有任何能够拒绝他的地方,更何况如今已过去两三日,配置出来的方法以有数种,但还未有过尝试,如果真按照他的意思,这样一来确实能够加快进度。 莫循看着沈辞,目光又有意无意的扫过他此刻仍旧握着净初的手臂,心里也清楚,他为什么会愿意为一个并无什么交情的人说出这种牺牲的冲动,语气有些苦涩。 “.....其实,你不必这样。” 而莫循这句话里面的意思,沈辞也是清清楚楚,可他没有选择再多说什么,而被他一直紧紧抓着的净初在听到他的那句话的时候,不敢相信的望着他许久,这种不可思议就像当初在琅琊阁长廊下,但蔺晨说出要完全治疗好她的身体的时候,则必须以换血的方式,而如今沈辞这个举动,又何尝不算是一命换一命呢? 她一遍遍的呢喃着,“不,不....不要。”可是也没有能够阻拦到沈辞已经决意的心,就在下一刻他就已经松开那原本握着净初的手,毅然而然的转身跑去了院子处,从那一个个砂锅中随意的拿起其中一个,将里面的药汤倒了出来,看着那碗里黑煳煳的汤水,脑海里就闪现起之前他和蔺晨的对话。 ☆、大结局 【第六十一章(大结局)】 琅琊山上,鸢尾花旁,站着两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一个是眉如墨画眸中却有不可度测的深渊,一个却是风流从容唇边是放浪不羁的笑容,大雨洗浴后的青山,苍翠欲滴的浓绿,没来得散尽的雾气像丝绸萦绕,随着他的声音,鸢尾花在风中摇弋不定。 “蔺晨,我会去石舫。” 他的眉目分明,坚定得看不出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蔺晨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他知道他想要去做什么,其实他本可以随着他一起去石舫,只是梅长苏的病情似乎最近反覆异常,令他不敢这么轻易的离开,沈辞闭着眼,好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往事一般,勾起了嘴角。 “心不由主,甘之如饴,看来这世间最毒的原来还是一个‘情’字啊。” 蔺晨背着手感嘆着,而沈辞对他的一番话只是愈发笑得令人动容,其实他在沙漠那时,看到净初不顾自己身子也要见莫循一面的时候也曾想要放手,却总在最后的一刻放不开手,哪怕是岁月,篡改了他们之间凉薄的红线,但仍谁也拿不走,抹不掉初见的画面,就算只剩下记忆的猖狂,他也要紧抓不放,连痛也在逞强。 既然她捨不得她心上人受到一点一滴的伤害,那他便不愿让她心上人受到一点一滴的伤害。 第68页 “我的爱恨由不得我,可我的生死皆是我自己抉择,我生,她或许不会惦念着我,可我若死,也要她记着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从不后悔。” 沈辞一拂袖,纵得情深,奈何缘浅,但不悔相思,转身便是云淡风轻的离开,蔺晨微微侧头看向那朗笑着心甘情愿的选择步向不可预知的死亡悬崖的沈辞,渐行渐远,到最后突然的开了口大声的向着那抹背影喊道。 “只要你还剩一口气,我也不会让阎王爷把你抢了去!” 而人已经走远,也不知他是否有听见,但蔺晨知道,沈辞肯定是听到了,他从不轻易与人为友,认定一人便是一生,蔺晨看向那一大片的鸢尾花,绝望的爱情似乎也在暗示着沈辞这一生的情意,净初啊净初,他对你好,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一点杂质,他心里眼里都是你,只可惜,你满心满眼的却是另一个人。 沈辞勐地一口就将那药汤咽了下去,净初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想要推开他手中的药碗,只可惜里面已经一滴不剩了,她纯黑的眼眸泛着错愕和悲伤,在那一刻,她仿佛就像发了疯似的拍打着沈辞,毫不掩饰对他这个举动的痛苦和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你不该怎么做!我们总有办法的!你不可以这么做!总会有办法的,我们总会有办法救到卫将军的!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她的声音一点点的降低,最后几乎低微到听不见,只剩哭泣抽噎的声音,其实她心里知道,根本就不会有其他办法,但是她见不得身边的人要受到这样的苦难,明明本不该牵连到他的,他和这件事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做这个试药人,她已经亏欠他很多了,如今他还要以自身的性命来赌这一把,万一他真的就这样死去,她会内疚自责一辈子的。 莫循看到这样情绪失控的净初,也顾不得那么多,支撑着拐杖匆匆忙忙的就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揽过她的肩膀,随后将她缓缓的拥抱进怀中,在她耳旁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试图能够平静下来她的情绪,而沈辞也抬手摸了摸净初的头,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安慰着她,“傻姑娘。”随后又抬起眸子看向莫循,坚定的说,“九爷,既然时间不多,我们便抓紧些时间试药吧,我这一碗下肚,恐怕你也没有回头路给我选择了。” 莫循静静的凝视着他,他忽然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可他这种不惧生死的气势以及捨身为人的精神,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得出来的,两人双目之间眼神交流了一番,点了点头,便开始着手实施下面的计划了。 而面对如今的局面,净初也懂得已经是不能挽救的场面了,如果自己还是继续这么哭下去,伤心个没完没了的话,不止会影响解毒的进度,刚刚自己才与莘月说过九爷此刻是万万不得分心的,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只要失之毫釐,便会谬以千里,现在反而让他们分心来照顾自己,这不禁是不妥更是讽刺,擦净脸上的泪痕,长长的唿了一口气,走过去用绢帕衬着砂锅两耳,在白底色的青花瓷碗上放好滤网,趁热将药倒出来,浓郁的药气裊裊散开,气味氤氲在空中,就算没有尝过,都仿佛能够感受到那种涩苦无比的滋味。 每当净初将一碗碗的汤药端到沈辞面前的时候,她都不敢看着他把那碗药喝下去,渐而渐之的几碗下肚之后,就看到他每一次的脸色都要比之前差上许多,然而这一次还未等到净初走出门口,就因为痛楚太过,他额上迅速涌出冷汗,一颗颗汇聚滑落下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本还是想要试图缓解净初不安的笑意抽搐着,莫循立刻询问他怎么了。 “我只觉,觉得胸口火烧般的疼痛,但腹部却.....越来越冷,还有.....还有如同虫咬般的撕裂感.....” 话刚说完,他就一口鲜血喷在地下,惊得净初勐的僵住了身子,步子一顿,或许是想到了背后的场面,鼻子轻而易举的一酸,可她不愿落泪,不想再拖任何的人后腿,用力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深深的嵌入唇瓣之中,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回身走过去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一个温和平静的净初,她跪坐在沈辞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反覆摩挲着他已经开始发凉的手指,仿佛这样能够给他一点力量。 尝遍成千上万的□□与解药,多少的毒素侵入他的身体,痛到骨髓,痛到血液,锥心裂骨的疼痛是净初不敢想像的,可他依旧支撑起身子,坚持喝下端来的每一碗不一样的汤药,就是一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在任何一个时辰里都过得无比煎熬的日子里,就在每个下一刻都会觉得沈辞死去的心惊胆战下,就在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时辰,莫循终于找到了卫无忌所中的正确解毒的排序。 就在所有人都原以为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沈辞却连吐了几口血,那个瞬间后,她没有来得及想什么,便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扶住他,可无奈之下力量不足,两人双双跌倒在地上,沈辞苍白的脸上还扬着笑意,他试图想要伸手去摸着净初的脸庞,却发现连抬起手都觉得无力。 “傻姑娘....你,还要好好的,我就算....死,我也无憾,你与我....不同....” “沈大哥!” 第69页 沈辞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不省人事的彻底晕了过去,就连那一声真真切切的沈大哥他也听不见了,净初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唿吸微弱,瘦削的脸容的沈辞,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能本能的一遍遍的叫着莫循的名字,在她心里,莫循永远是她依靠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 莫循神情比平日更静,唿吸比平日更缓,长眉下黑玉般的眸子看着净初,安稳从容的声音沉沉的就响在她头顶,“嗯,我在。”净初的目光停驻在沈辞的身上,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别的气息,每个人都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伏在净初膝头的闭着眼沈辞,目光空洞的净初,还有那一直垂敛着眼眸注视着净初的莫循。 许久之后她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在这所房子中,带着细弱的颤抖:“没有哪个人应该这么无辜的死去,不是么.....” 几月之后。 淡淡的薄烟笼罩在座城镇的上空,那黛瓦白墙的简朴阁楼立在河畔,淡墨色的天空与一座座的参差的石拱小桥晕染在一起,泛着丝丝涟漪河水轻轻荡漾着上方的倒影,就像宣纸上描绘出的水墨画,一只小舟缓缓的盪在那田田荷叶间,一双皓腕悠然恰意的在那碧绿的水下拂动着,小舟上的女子一双洁白柔嫩的手,温柔的採下一枝枝红莲,揽在怀中,携着满怀芳香,遗下一塘倩影归去。 这便是江南,风姿清丽的江南,安宁的小镇,就连再平常不过的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也令人感受到不一样的韵味,一砖一瓦,就是这样的一座城,远离了建安的江南,没有了那份喧嚣和热闹,更加显得不染尘嚣,顺着青石铺就的长巷一角拐去,就看到一所与周围并无什么分别的房子,女子抱着满怀莲花悠悠然的走进去,这里的建筑很简洁,没有曲折的游廊,不过多时就快走到她想要去往的地方。 碰巧那件屋子里的人正把那扇朱红色的窗户抬起,发出了一些吱呀吱呀的声音,屋里人与屋外之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相聚在一起,正值日暮时分,一斜夕阳从山头洒下来,照拂在那抱花女子的身上,她本就长得极为的清秀不见半分媚态,全身尽是秀气,如今这抹柔光之下,仿佛这江南里的灵秀之气全部一下子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男子的脑海里闪现出以往过去的一幕幕,如今心中只觉得“霓虹垮日,昙花一现,人世间的美景大都如此,但在驻目回眸时,还能拥有那抹感动,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之间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目光中,是怎么也除不去的彼此的脸庞,空气里是属于他们二人温柔降临的柔软的气息,安静无言有时候并不是陷入了空白,而是有了一种更深更澄澈的存在。 “九爷,你许了我,要带我去尝尝江南水乡的美食,去看看苏州的崑曲,还说要去转转那些风景如画的地方,你怎可一人坐在这犯懒了?” 她说话声音轻和愉悦,带着几分玩笑的话让莫循微微动容,愣了一瞬,旋即再度笑开,嗓音温雅低柔,“好,净初说要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他的前半生似乎都在为他人而活,如今在这所剩不多的这些时日里,他也该任性妄为,放纵一次了。 对于净初来说,莫循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场景,是她满心期待的那个人,等得很苦却从不辜负。 对于莫循来说,净初是他冗长乏味的一生中最动容的存在,一人一生,一生一人,有她足矣。 郎艷独绝,世无其二,有一佳人,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