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之倾世缘》 第1页 红楼之倾世缘 作者:西兰 【内容简介】 林海病重,唤女归扬,为保女儿将来,过继一子林墨涵。 皇上薨逝,却是被太子毒害,太后拥立亲子十六子刘玄继位,一时间风雨欲来,太后开刀清算前帐。 林海尚未出头七,皇上圣旨便到,孰料林墨涵手中竟有先皇遗诏,保住林家,携黛玉归姑苏葬父。 林家与皇室又有着怎么的因缘,太后为何在林如海尸骨未寒之时就要动手?贾家及其他豪门贵族为顺应太后之意步步相逼,墨涵和黛玉又要怎样一次次破解阴谋,冲出重围?又有哪些人会一路保这兄妹俩平安? 圣旨下,重返京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相依相守多少年,兄妹之情渐渐变为男女之爱,这段为世人所不容的不伦之恋将会如何收场。为保性命,一朝而反,烽烟起,新主立,天下定,兄妹情。 且看黛玉如何走出贾家的亲情,如何走出丧父丧母的哀痛,如何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爱与被爱,演绎一段兄妹之间的倾世孽缘。 墨涵:妹妹,哥哥不管你心中是怎生想的,哥哥都要叫你知道,哥哥喜欢你,只想娶你为妻,爱护你守护你一辈子。 黛玉:哥哥,只要有你在身边,玉儿什么都不怕,管他是太后还是皇上,管他是贾家还是王府,玉儿永远只相信哥哥一人。 潇湘书院2011-07-11 vip完结 42.6万字 100.3万阅读 1597收藏 内容标籤:红楼 第一卷:江南风雨起 第一回:归扬 推门而入,床上那个宽大的白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瘦骨嶙峋的靠在枕上的那个男人果真是自己的父亲吗?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去了哪里,英俊潇洒的御史大人去了哪里? “爹爹,爹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模煳了黛玉的视线,黛玉凭着直觉冲到林如海的床前,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女儿不孝啊,爹爹病成这个样子,不但要处理公务,还要料理家事,而自己却在外祖家里悠闲度日,和姐妹们嬉戏,莫非这是上天对女儿不孝的报应。爹爹,求你好起来,你若不能好女儿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我要去京城,为什么我不留在家里孝敬自己的父亲却要跑去替母尽孝? 黛玉哽咽难言的哭声让林如海心里一阵阵发疼,难道送玉儿去京城真是一种错吗?“玉儿,不哭不哭了,爹爹休养几日就好了,你回来了爹爹就放心了。这里还有一个哥哥呢。” 黛玉闻言一愣,抽抽搭搭的止了哭泣,顺着林如海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爹爹床榻边的杌子上坐着一个年貌不过十五六的英俊男子。 这人不同于宝玉的唇红齿白,面如秋月,而应该说是一种俊朗的美,挺身而坐,黑衣飒慡。目似朗星,双眸中彷佛凝着深深的墨晕,两鬓飞扬,眉眼间满是英气;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稜角分明的冷峻,微微上扬的唇角霎时如拨云见日一般,和风轻缓;英挺的鼻樑,松松挽起的髮髻,既随意又优雅。 他坐在那里,你就会忽视他穿了什么戴了什么,你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股子纵横干坤的朗朗之气。那颗眸子中传递的关心或者情意,让黛玉只觉得摄人心魄般,她慌得低下头不敢再看。 林黛玉,眉如黛,人如玉,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瞬间使他兴起了一股要保护她的欲望,强烈的叫他自己震惊。 “玉儿,这是你墨涵哥哥,你只唤他哥哥便好?一路上是不是很辛苦?”林如海微微咳嗽了一声,方才慈笑的看着黛玉。 黛玉执起父亲的手,感觉到了那种瘦弱,无力感顿生,幽咽着回道:“玉儿无事。”方又转身对着林墨涵轻轻福了一幅,口中轻唿:“玉儿见过哥哥。”虽然不认识此人,但爹爹介绍的肯定没错,何况这人一看就不是坏人。 “爹爹,为什么不早点叫玉儿回来,玉儿每日都想着能回来与爹爹团聚。” “傻丫头,你在那里有你外祖母照应,有姐妹相伴,爹爹才能放心,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在贾家住的可好?” 比起自己家来那定是不自由的,不过到底还是不错的,黛玉照实回答:“外祖母对玉儿很好,姐妹们也很好,只是惦念爹爹。” “如此便好。玉儿赶了十多天的路,先回房歇息一会,爹爹正好见见你琏二表哥,咱们晚上再说话。” 黛玉心中满是不想走,但爹爹说得有理,只能乖乖应是。 林如海又接着道:“让你墨涵哥哥送你回房吧,爹爹身子不好,你的院子都是他派人收拾齐整的,去看看好是不好。” 这不由使黛玉心中讶异万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哥哥,可是听爹爹的口气好像很是信任他,竟把府中的事都交给了他,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墨涵连忙起身,辞了林如海,带了黛玉回到她原先住的院子。 紫鹃雪雁等人已经先到了院子里,正在规整事物,一见是黛玉回来,忙迎上前来。却看见姑娘身边站着一个俊秀不凡的年轻公子,众人不敢造次,不知如何称唿。 黛玉忙道:“这是墨涵哥哥,你们唤他公子即可。”几人福身行礼。 “妹妹好生休息一番,等到先生用膳之时再派人来请妹妹,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就与哥哥说,哥哥原先也不知道妹妹的喜好。”眼睛仿佛含笑一般,让黛玉不由得信任于他。 “却是辛苦哥哥了,玉儿觉得好着呢。哥哥住在哪个院子?”这却是黛玉的试探,想看看他是否住在府里,毕竟林如海没有把话说清楚,弄得黛玉煳里煳涂的。 林墨涵自然清楚,眉目流转:“我就住在妹妹隔壁的小居阁,方便照顾妹妹。” 说得黛玉一阵感动,黛玉原想问问父亲的病情,但一想还是晚上亲自问爹爹比较妥当,于是两人话别。 “姑娘,这位公子是谁啊,看着对姑娘很好?”紫鹃雪雁二人一左一右扶着黛玉进门,紫鹃问道。 黛玉坐在榻上松了松筋骨,才道:“我也不知,爹爹要我唤他哥哥。” “倒比宝二爷生得还要好些。”紫鹃随口说了一句。宝玉几乎是贾府的丫鬟唯一能见到的男主子,偏又对姐妹丫鬟们多情体贴,尤其对黛玉比旁人亲密,是以紫鹃她们一日免不了提几回的。 “或许吧,我先歪歪,若有人来叫赶紧唤我起来。对了,贾家跟来的人可都安顿好了?”这是林家,黛玉不再是客人而是主人,自然而然想到这些。 雪雁服侍黛玉卸下钗环,答道:“姑娘放心,林管家都一起安顿妥当了,姑娘只管养养神。” 闻言,黛玉也就不再说话,躺在床上思想爹爹的病情,终是耐不住长途奔袭沉沉睡去了。 第二回:见琏 墨涵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重新回了林如海那里:“先生,妹妹已经歇下了。先生这回就传贾琏过来吗,是在这里见还是去外间?” 第2页 “趁着这回精神子好点就见了吧,自然去外间。”林如海说完长长喘了一口气。 墨涵闻言,忙扶了他坐稳,唤进外边伺候的丫鬟,替林如海稍稍收拾齐整,总是不能叫人以为不尊重。又传话去前院请贾琏。 贾琏心里正着急呢,他这次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林如海的病情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拖过去,如果不能快点料理了丧事带黛玉回京。倒不是他狠心,这是上头的吩咐,林姑父深受皇上倚重,把这么有肥水的职位留给了他,家里不知攒了多少银子呢,人家人丁又单薄,哪里像自家那般。如今府里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就等着银子救急呢。 虽这是二太太交代的,老太太未尝没有这意思,府里谁看不出来老太太想把林妹妹配给宝玉,那先挪用了林家的银子也不算什么事,反正自己府里日后也不会亏待了她。 正在想何时才能见到林如海,里边就有伺候的婆子前来相请,忙忙整了整衣冠,带上老太太的信跟着那婆子往前去。心里腹诽,林家也是的,伺候的不是小厮就是婆子,怎么连个丫鬟都见不到,人都说扬州出美女,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叫人看看了。 正院里很是安静,门口两个紫衣的小丫鬟打起毡帘,贾琏不免瞟了几眼,原来是捨不得来伺候爷我啊,连门口伺候的丫头子都这么秀气,里头伺候的大丫鬟真不知是什么模样,这么一想,脚下越发急了。 只见林如海颤颤巍巍的坐在上首,边上却有一个年轻公子伺候着,看穿着打扮绝不是小厮之类的,尤其是他长得比宝玉还要好上几分。贾琏心里一咯噔: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不会是林家本家派来的吧,难道想和我们贾府抢财产,哪里来回哪去,敢和我们荣国府作对,真是活腻歪了。 贾琏虽对墨涵有点不满,但面上不显,恭恭敬敬的向林如海行礼:“给姑父请安,老太太、老爷太太弟妹们问姑父好呢。”细看林如海形容,果然是油尽灯枯之相,单薄的如一片纸,怕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好,琏儿快坐。辛苦你送你妹妹回来,老太太身子还硬朗吧?”说完,林如海又重重咳嗽了几声。 墨涵轻轻拍抚着林如海的背,等到林如海渐渐喘息定了,才到了一盏茶递给他:“先生,喝盏茶润润口吧。” 贾琏瞧着这一切,很是鄙夷,什么东西,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姑父的好感不成?不过叫一声先生,定不是自家亲戚,左右是个来打秋风的,很不必放在心上。 “姑父,有没有请个好大夫来瞧瞧,不如侄儿修书一封回京想法子请个太医来吧,或许能药到病除呢。”如今惦记着人家的钱,林如海一日没死他可是一日要扮演一个好侄儿的角色,取得林如海的信任。 这些,林如海毕竟是久在官场上混的人,贾琏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听得出来的,若真有那个心,出京之时就顺便请了太医一道来,哪里等到现在才说这话。淡淡摆手道:“罢了,华太医正在府上呢,我这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呢。玉儿这些年在府上叨扰了,想必添了很多麻烦吧?” “姑父客气了,林妹妹是嫡亲亲的表小姐,是我们老太太的心肝肉,连其余几个妹妹都有所不及。何况林妹妹为人端庄大方,府上没有不与她好的,尤其是宝兄弟与林妹妹最是亲近。”要把黛玉和宝玉往一块凑这一点贾琏还是心中有数的,一边答话一边却是想着华太医怎么会在林府,要知道华太医不比一般太医,连贾家都请不来呢,居然千里迢迢远下江南来给林如海诊治,这里边一定有什么原因。既然华太医都放弃了,那林如海这次是死定了,看来任务不难完成。 “这我就放心了,你难得来一次江南,若是不急就多呆几日四处逛逛,夏成,好好照顾表少爷,万不可怠慢了。”夏成是林府的二管家,年纪甚轻,由他陪着贾琏倒是不错。 贾琏便知林如海这是不耐烦了,倒也不能怪他,估计讲这么几句话都已经耗费他大半的精力了,忙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老太太的书信,双手递给林如海:“姑父,这是临行前老太太命侄儿送来的书信。” 林如海并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放在桌上,强撑着笑道:“我这身子骨是不行了,琏儿先去歇一会吧,晚饭就让墨涵代我陪你用吧。” 反正信已经送到,信里的内容贾琏亦知道个大概,不若是想给两个玉儿说亲,眼下林姑父撑不了多久了,林家的本家都是出了五服的,不把林妹妹托给他们贾家还能怎么办,所以他一点也不急,又说了一两句才下去了。 第三回:诉书 林如海捏着手中厚厚的一沓信纸,浓眉微皱,指尖微微颤抖,终是把信递与墨涵:“你也看看吧,竟与你之前猜得分毫不差。” 其实贾母的意思很简单,无非是自己有多疼爱黛玉,自是想把她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若是林如海身子好了,还是让贾琏把黛玉带回京城吧。又夸了一通孙子宝玉长得多么招人疼,诗书极好,还极疼女孩儿,尤其是对黛玉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两个小儿女既然处得这么好,不如就趁早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吧。 “先生,您怎么看,难道真要把妹妹定给贾宝玉?”问这话的时候,墨涵口气有点不稳,看来是着急了。 林如海知他亦是为自己女儿好,自己接黛玉的书信才送出去之后,墨涵就提到了这次贾府可能会派贾琏前来扬州,然后说起把黛玉定给宝玉的事。不想他猜得这么准,微微有几分疑惑。 “宝玉的事我也听过不少,之前差人在京城打听的消息亦知他和玉儿感情甚好,若是真把玉儿托给他,老太太和宝玉这里我自然不担心。只是,如今我官居高位,贾府自然对玉儿加倍的好,怕就怕我这一走,玉儿身后没个仪仗,难免受人欺负,即便老太太是贾家的老祖宗,但日常的小事究竟不如何管。若不趁早把玉儿的终身定下来,我是死都不能瞑目的,玉儿又没个兄弟姐妹的,将来谁来替她操心呢?只怕是有不少人都觊觎着我们林家的产业,那时估计也就贾府能够保住玉儿吧。你说这却是怎么才好呢?” 听林如海的意思似乎对二玉的婚事满意的多,墨涵再也坐不住了,他岂能明明知道黛玉最后的结局却一句话都不说,眼睁睁看着她被风刀霜剑逼迫而死。是以,抛开自己的安危不顾,慎重地看着林如海:“先生,自我到了这里您对我恩重如山,不然也不会有墨涵的今日。若是墨涵眼看着妹妹被送去那个虎狼之地而不管,墨涵的良心永远难安。所以墨涵有一事要向先生禀报,还望先生听了之后不要惊讶。” “嗯,你有事但说无妨,我对你是很放心的。”虽然林如海从来不知墨涵的来歷,但从日常处事上也看出墨涵绝非等闲之辈,他身上定是存有极大的秘密。 “先生,墨涵并不是这里的人,墨涵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流传着一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书,名唤《石头记》。书中写到巡盐御史林如海只有一独女,名唤黛玉,林夫人逝世之后就被接去了贾家。后来,呃,先生病重,妹妹归扬,不过几月功夫先生就,就去了。后来妹妹随着贾琏重新回了贾府,时日一长,就有人传闻妹妹白吃白喝,无依无靠投奔了去的。妹妹原和宝玉好,偏偏二太太王夫人不喜妹妹,最后定下了宝玉和薛家姑娘的亲事,妹妹郁郁而逝。”墨涵缓缓道来,每说一句就看着林如海的脸色,生怕他受不住或者不相信。 第3页 林如海身子颤了颤,面色越发白了,目光似是而非。 见此,墨涵继续说道:“虽然书中没有明说,但我们那里的人都猜测可能先生去世之时,把妹妹许给了贾家宝玉,然后把林家的所有财产託付给了贾家。孰料,后来贾家花用完了妹妹的银子,渐渐对妹妹不待见起来,故意传出那些谣言让妹妹伤心。妹妹心思敏感细腻,岂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身子一日差似一日,在贾家的日子亦是难过得很。 先生或许不信,但墨涵所言句句是实,若有一句假话必遭天打雷噼。书中曾有一首妹妹的诗,其中有几句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如海双目炯炯的望着墨涵,又惊又怒,死死地盯着墨涵,想从中看出这是真是假。看到墨涵眼中深切的痛惜,一阵剧烈的心痛之后,一口鲜血“扑”的吐了出来,身子向后直直倒去,眼珠突兀。 墨涵唬了一大跳,不想林如海会震惊若此,抢上几步扶住要倒下的林如海,口中急唤:“快请华太医。” 林如海一手紧紧地扯住墨涵的衣袖,人却清醒了过来,拦住道:“不要去。咳咳,我这不过是血不归经而已,别惊动他人,我,咳咳,有话要问你。” 看林如海的气色慢慢缓和了过来,墨涵才稍稍放下心,扶了林如海坐好,倒了一盏茶给他漱了口,又倒了一杯蜂蜜水伺候他喝了。 “先生,都是墨涵不好,墨涵只是担心书中所写成为事实,不想吓坏了先生。” “不怪你,我真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得你提醒,或许我一念之下就会害惨了玉儿,那时我又如何向九泉下的夫人,先父交代呢。因为那本书,所以你知道贾府这次会派贾琏过来,又提到把玉儿许配给宝玉的事对不对?” 此时的林如海,恨不得重重捶自己一顿,是呀,他原先就想若是贾家提婚,正好能给玉儿找个归宿,那样玉儿也能名正言顺的继续住在贾家。林家的产业自然全是留给玉儿当嫁妆的,只是玉儿年纪又小,又自来不管这些黄白之物,最后他定会把产业都托给贾家料理,想着看在这些银子面上贾家也会善待玉儿的。孰料,会是那样的结局,他这个当爹的生生把女儿推入了火坑啊。 贾家那些人的性子他有什么不知道的,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油锅里的银子都会捞出来花,何况是玉儿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呢。只是林家产业着实不少,贾家怎么那么快就花用完了呢? “墨涵,不是先生不信你的话,只是疑惑,我们林家的银子不少,如何会那么快就被贾家挥霍尽呢?” “先生,因为很快贾家就会出一件烈火烹油的大喜事,贾家的大姑娘元春会被封为贤德妃,恩准省亲,一个省亲别墅就是好几十万两。再者,贾家架子虽未倒,但内囊已尽,整个贾家都是靠着妹妹的银子撑着,而且有人私下扣掉不少。” 闻言,林如海很快想起了王夫人、王熙凤、贾赦等人,以他对他们的了解,这样的事他们完全干得出来。 第四回:认子 贾母即便疼爱黛玉也越不过她是贾府老祖宗这一点去,关键时候她定是向着自己的儿孙这一边,难道会为了黛玉而与儿孙反目吗?而且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知哪一日就西去了,那时候谁来维护黛玉。当年夫人未出阁之时,似乎与二太太多有过节,难保那二太太不会迁怒于黛玉。 林如海沉思冥想,否定了黛玉与宝玉的婚事,只是除了贾家黛玉还能託付给谁呢?忽然看到站在身边英俊倜傥的墨涵,心思一动,这不正是眼前最好的人选吗。墨涵的来歷虽然不甚清楚,但他的为人是绝对可以的,便是冲着他方才劝诫自己的这一番话也足以看出他对黛玉是善意的。 只是,若把黛玉许给他,按照规矩他俩是不能住在一起的,那么到头来不还是要把黛玉送去贾家,都不知玉儿能不能坚持到及笄大婚之日呢。 这个问题甚是烦恼啊。 墨涵察言观色的能力远胜旁人,单单看见林如海一会皱眉一会释然的模样,就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细细琢磨了一番,往前两步在林如海对面双膝下跪,对天起誓曰:“先生若是放心墨涵,尽管把妹妹交给我,我必定当她是我的亲生妹妹一般照顾,日后亦会替她择一佳婿,以谢先生救命之恩。” 妹妹,对,何不这样,就只这到底是件大事,不知墨涵会不会答应:“墨涵,时至今日,除了你我竟再无可以相信之人。不把玉儿安顿妥当,我是死也不会瞑目的。这或许使你为难了,我不得不腆着脸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当玉儿的哥哥,过继我名下,那样你才能名正言顺的照顾玉儿,守护林家。你如不愿,我也决不为难你。” 林如海虽然听凭墨涵自己决定,只是眼中的殷切希望,彷佛看到光明一般的抖擞样子,让墨涵无从拒绝。何况他本就姓林,对这些又不太在乎,过不过继林家都不打紧,不过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护住黛玉。 想罢,对着林如海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父亲在上,受儿子一拜。” 林如海大喜,忙把墨涵拉起来,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说道:“从此后,你就是我们林家的大公子,下一任林家家主。我知道你眼里瞧不上这些,但既是我的儿子,免不得要把这些都传给你,我也深信你是不会亏待玉儿的。 过继之事,族里虽可能反对,但到底没什么大不了,眼下我还是林氏族长,想必他们也是不敢当面与我过不去的。是日,我请海宁查家、南浔刘家、会稽王家之长来做见证,料想无人再敢质疑你的身份地位。你如今已经掌着林府的大半事宜,过继仪式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让江南无人不知你是我们林家的家主,你挑个好日子去办吧。” 话说林如海既然怀疑了贾府的用心,却为何丝毫不怀疑墨涵的用心,只因他相信墨涵根本瞧不上林家那点子产业。在常人眼里,林家也算得上富甲一方了,而墨涵的产业比林家只多不少。 这得从三年前黛玉初进京开始说起,一日林如海办公回府,路遇一个昏迷之人,既是墨涵。林如海见这人奇装异服,但年纪甚小,不过十二三岁,面容清秀,不似作jian犯科之人,好在离家不远,就把他带回了林府诊治。 墨涵痊癒后,和林如海攀谈几次之后,他的见识才华渐渐显露出来,林如海最是欣赏少年有才之人,有心要提拔他。可是墨涵不想寄人篱下,就向林如海借银子自力更生。林如海原就是豪慡之人,二话不说借了他二十万两银子,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叫他吃惊的是,不到一年,墨涵就全部还清了银子,手下的庄子铺子出息极好,有一家茶楼一家首饰店俨然成了扬州首屈一指的铺子。这不到三年时间,墨涵就把产业扩展到了整个江南,无人不晓他的大名。 墨涵不像那些见钱眼开的生意人,他结识了不少江南才俊,时常周济一二贫穷的士子,口碑极好,又与江南一些名门望族交好。所以,林如海知他对林家的一切根本就不稀罕。把黛玉交给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4页 “父亲,你累了大半日还是回房歇着吧,这些事儿子自会操心,该是吃药的时间了。”墨涵说着,就缓缓搀扶林如海站起来,几乎是架着把他送回了榻上,才叫小丫头子去瞧瞧厨下的药可是备好了。 林如海对这个儿子越看越满意,暗暗嘆道:多亏了当日自己一念之仁救了他回来,谁能想到林家的一切日后全要靠他撑持。玉儿虽好,到底是女孩子家,年纪又小,许多事不好出面,而且玉儿太过良善,难免受人欺瞒。有墨涵照顾她,自己算是真的放心了。 这日之后,墨涵完全接管了林家的一切。贾琏得知后,又惊又怒,想去找林如海说理连人都见不着,妄图插手林家的事务,偏偏那些人不买他一个表少爷的帐。无奈之下,只得修书一封,叫了小厮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请示上头的意思。 第五回:玉忧 黛玉醒来之时,已是日暮西斜,霞光满地。黛玉暗叫糟糕,怎么睡到这会子才醒,叫人知道又有闲话说了。愣一会,忽然想起如今在江南家中,还怕什么人嚼舌头不成,不由苦笑自己。 若说在外祖母家的日子里,外祖母对自己的确宠爱有加,连三春等三个亲孙女都暂且靠后。又有宝玉时常陪着一起玩耍,殷勤备至。可那终究不是自己家中,凡事不敢任性妄为,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叫人耻笑了林家,每日战战兢兢。 哎,好在是回来了,就只爹爹的病情让人担忧。爹爹以前虽然清瘦些,但神采飞扬,哪里像如今这般瘦的皮包骨头。都怪自己,若是自己在爹爹跟前伺候排忧解闷,爹爹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不会回贾家了,贾家的姐妹虽好,到底抵不上骨肉亲情啊。 紫鹃进来一眼看见黛玉歪靠着不言语,顾自想着心事,紧走几步取了衣裳:“姑娘醒了怎么也不唤人,这样歪着若是着了凉可怎生是好,不如穿了衣裳再坐吧。” 黛玉一笑,就着紫鹃的搀扶下了地,任由紫鹃更衣梳洗,恰好雪雁手上捧了一盅燕窝粥过来。见黛玉已然梳洗停当,笑着向前说道:“公子担心姑娘睡醒了肚子饿,嘱咐奴婢熬了燕窝粥,正好这会子用了。” 却不知哥哥是何人,竟对自己这般上心,回头一定要问问爹爹,看着雪雁手中满满的燕窝粥,嘴一扁:“才醒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一会就用晚饭了,这就不吃了吧。” 雪雁不理黛玉的反对,端了粥试了试温度,餵到黛玉唇边,口中嘟囔道:“姑娘你就行行好赏雪雁一口吧,姑娘午饭都没用这回起来岂有不饿的,大不了一会晚饭咱们少用一些。这可是奴婢细细瞧着炖了两个时辰的,没让人经手呢。” 黛玉无法,只得接过动手尝了一口,竟觉得味道和自己往日用的大有不同,很是鲜美,竟然用了大半盏,方才拭了嘴角笑问:“今儿的味道比往日的都好,可见咱们雪雁小蹄子的手艺长进了不少。” 瞧着都用了大半盏,雪雁也不再强求,好歹一会就要用晚饭了,嘻嘻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公子教我的方法,和咱们日常的稍有不同,没想到姑娘吃着倒是好。真真看不出来公子那样一个人物,连这种事情都懂。” “瞧瞧咱们雪雁姑娘,才认识人家不到半天,就好话说了一箩筐。”紫鹃虽觉得墨涵长得不错,但私心总以为他不过是个来打秋风的亲戚,哪里及得上宝玉的尊贵,故而打趣道。 “罢了,你们在这说话吧,我去看看爹爹。”黛玉其实心下对墨涵亦是好奇,不过到底忧心林如海的病情,没心思与她们玩笑。 走到院门口,又转身吩咐道:“紫鹃,你跟着王嬷嬷熟悉一下府里的地形,雪雁一人跟我去就好了。” 闻言,紫鹃心中虽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她可是卯足了劲想让林如海看到自己的好的,不过下次还是有机会,就下去找王嬷嬷了。 黛玉走到正院外间,就听到林如海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很是嘶哑,心下一痛,脚下快了起来,打帘便见墨涵给父亲捶着背。急走几步,抢到林如海的另一边,强自忍住眼中的泪,边给林如海顺气边劝着:“爹爹,咱们再请几个好大夫来瞧瞧吧,定有法子治的。” “不用了,宫里的华太医都束手无策,江南各地的大夫俱是看过了,玉儿别担心,爹爹好着呢,这些年来爹爹都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还要好好补偿玉儿呢。”良久,林如海才停了咳嗽,拉着黛玉的手慈爱的说道。 黛玉自然清楚爹爹这是在安慰自己,想她六岁丧母,爹爹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若是爹爹都扔下她去了叫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暗想爹爹对这位哥哥信任得很,不如请他劝劝,就眼神示意墨涵。墨涵瞭然,万分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神情,可是这种病他都是无力回天,只得狠着心轻轻摇了摇头。 黛玉一阵绝望,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墨涵忙一步绕到她身后,一手扶住她,为了不叫林如海怀疑,故意说道:“妹妹定是路上累着了,快坐下歇歇吧。”扶了黛玉坐在林如海身边。 “几年不见,我的玉儿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爹爹有许多话要和玉儿说呢。”林如海打小就对黛玉疼宠有加,加上林家就这根独苗,岂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黛玉进京这几年,他时常牵挂,打发人送了许多玩物给黛玉,每次还有不少的银子送到贾府作为黛玉的费用。 墨涵情知他们父女俩必有极多话要说,黛玉对他不熟,而且就到晚饭时分了他要去给贾琏接风,作了一个揖含笑道:“先生,妹妹,那墨涵先告退了。再有一刻钟就是晚饭时辰了,墨涵让下人差不多摆饭吧。” “甚好,我和玉儿边聊边吃,咱们父女许久没有这么团聚了,表少爷那里就有劳你了。”许是和女儿团聚的原因,林如海的气色好了不少。 “先生客气了。” 一会,下人摆上饭来。此时,黛玉满心思都是林如海的病情,真是食不下咽,只是看父亲吃的高兴,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勉强用了一些。 第六回:叙别 林如海又给黛玉夹了一点子野鸡崽子肉劝道:“玉儿,怎么爹爹瞧着你虽是长高了不少,可是却比先前还要瘦弱呢。以后要多吃点东西不许挑食。”作为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岂能不知自己这个女儿素来就有挑食的毛病,饮食习惯了江南的清淡,偏那贾家在京城几代,饮食都是随了北方的,玉儿此去定是极不习惯吧。想到此,更是埋怨自己,当初一心想让贾母好生教养黛玉,又有姐妹们做伴,以免黛玉一人在家寂寞,却是忘了她生活上的不顺心。 黛玉为了不叫林如海担忧自责,强打起精神细细吃了,方道:“还是家里的好吃。只要爹爹好好的陪着玉儿,玉儿凡事都听爹爹的。” “玉儿觉得贾府的宝玉为人如何?”虽然林如海心中已是决定不把黛玉托给贾家,但生怕真如贾母信中所言女儿和宝玉情分甚好,不免试探一番。 第5页 “宝玉自是不错的,对女儿也极好,只是不喜读书。”黛玉忽然听到父亲把话题转到了宝玉身上,不由一愣,这些日子来她只是忧心父亲病情,几乎忘了宝玉。她与宝玉几年来同息同止,但多因宝玉对她关心体贴包容远胜旁人,是以反比三春姐妹亲近了些许。但到底年纪小,从没想到过儿女之情上去,偶尔为着宝玉吃醋亦不过是小女儿的酸意。 (黛玉丧父是在红楼梦第十四回,此前十三回中正面描写黛玉宝玉二人只有第三回荣国府收养林黛玉及第八回探宝钗黛玉半含酸,而且黛玉年纪尚不足十岁,所以西兰以为现在的黛玉对宝玉还是兄妹之情为主的,不过是少年玩伴而已。他们感情真正的发展还是在黛玉丧父后再次回荣国府之后。希望亲们不要以为我是在为黛玉开脱。) 林如海自然听出女儿话中没有太多的情意,心下放心好些。父女俩一时吃毕饭,回了里间说话。 “玉儿,爹爹有一事要说与你,你看墨涵如何?”林如海想着还是先让黛玉有点心理准备好些,不然等到过继了再让她知晓反会吓着她。 黛玉拣起一件夹的披风给林如海披上,口中回道:“玉儿与哥哥第一次见面,但觉得他对玉儿很好。” “若是让他当玉儿的亲哥哥,玉儿认为怎么样?”林如海拉住了女儿忙碌的身子,让她挨着自己坐了。 “如果玉儿能有一个这样的亲哥哥,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也不知为什么,黛玉丝毫不觉着墨涵陌生,反是对他很有好感,或许是因为他这么照顾爹爹吧。 林如海便把自己怎生救了墨涵及至有意过继墨涵为子之事一併说了,只是略去了墨涵如今的富贵体面,他以为这种事还是由墨涵亲自告诉黛玉好些,也能趁机培养一下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黛玉闻言,心下欢喜,既然爹爹都说哥哥是个好的,那么定是好的。自己一直遗憾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不能支撑起林家的将来,如有了一个哥哥林家就后继有人了,自己也能有所依靠,不至于孤苦伶仃。 “爹爹,玉儿以为这样甚好,就不知哥哥是否愿意?” “爹爹已与墨涵提过了,他没有意见。玉儿有墨涵照顾,爹爹便是走了也能放心。只是爹爹担心玉儿素性良善,单纯,难免受人欺瞒,玉儿要知道世上的人皆易被名利所困,为着名利二字做出不念血缘亲情的事情也是多了。玉儿谨记,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黛玉听得懵懂,不过仍是郑重的点点头。若说原先的黛玉是个凡事不上心的大家千金,在贾家的几年历练不是白费的,她即便不问俗事可是传言没有少听说,不然她也就不会那般小心行事了。 林如海对贾家产生了疑心,可到底不想让单纯的女儿为这些所伤,只是隐约模煳的提点她一二,再有墨涵皇上护着她,想来也是不会有事的。此事交代完毕,心头放下好些,笑道:“如今府里都是墨涵一人在操持,若是玉儿得闲也可向他请教一二,女孩儿大了管家理事的本事不能不学。” “是,玉儿明儿便跟着哥哥学习,只盼哥哥不要嫌弃玉儿蠢笨才好。”即便无心家事,可是黛玉想到若不是这些年来有哥哥料理,还不知家里成了什么模样,自己岂能不为他分担些许。何况,若是她早前就学了,当日爹爹或许也就不会为着担心她而把她送到了京城,更不会留爹爹一人劳累成这样。 “玉儿这么聪慧,定是很快就能上手的,你哥哥还有极多外边的事务要料理,内院有玉儿接手爹爹也能放心不少。只是玉儿不必心急,慢慢来方好,可不能为着这些小事太费心思。” 林如海越看女儿越觉得好,心里真是捨不得叫她小小年纪就要担起这个家。可这都是为了她好,日后出嫁了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父女俩正在闲话,恰好墨涵陪着贾琏用了晚饭过来向林如海回话,面上微红,估计稍稍喝了几杯,倒显得亲切不少。 林如海先就问道:“可是喝了酒?” 墨涵竟有一点赧然,见黛玉在场不好直说,只是说:“表少爷定要喝几杯,我不好不奉陪,不过饮了三杯。”其实墨涵没有说出来的是贾琏见他年轻以为不经事,便想几杯酒灌醉了他,好从中套话,不想自己先就醉倒了。 看墨涵的神态林如海心下就有几分明了,越发不喜贾府,含笑道:“男子汉的,喝几杯酒到不妨事。” “还是先叫人送了醒酒茶来哥哥喝了,爹爹再与他说话不迟。”黛玉既知墨涵将成为自己的哥哥,自然关心了起来。 林如海闻言,连说很是,墨涵不由对黛玉微笑致谢。 一时丫鬟送上醒酒茶来,墨涵吃毕,三人復又闲话。 黛玉和墨涵生怕林如海身子不好,坐久了欠安,一起劝着林如海早些歇息,都道有话明日说也不打紧。林如海只得依了。 第七回:认兄 服侍林如海歇息了,两人轻轻掩上门,到了外间。 墨涵唤来林如海的贴身侍婢白卉,悄声嘱咐道:“好生守着老爷,有什么事赶紧过去知会我,那些小丫头子你都带好了。” 白卉今年已有二十了,只因从小伺候林如海到今亦有十多年,便不肯出去,只说若是哪一日老爷不需要她了她就去伺候小姐,反正是不会出了这个门子的。她当年又是被人牙子卖掉的,无甚亲人,是以也便一直留下了。自林如海的奶嬷嬷去世之后,她就是林如海身边第一得用之人,性格稳重妥帖,阖府上下没有不敬重她的。 一般的大家子老爷成年之后除了屋里人都是不放丫鬟的,奶嬷嬷也都告老出去了,只因贾敏身子不大好,后来高龄产女,不放心林如海日用起居,便把白卉还有其他几个小丫头子一併归了林如海。而奶嬷嬷文嬷嬷却另有一段缘故,日后再一一表明。 林如海虽有两房妾室,但感情一般,又都没有子嗣,贾敏逝后这几年林如海慢慢把她们都打发了,省得日后成为女儿的麻烦。 白卉与墨涵本就熟悉,又打小看着黛玉长大的,闻言含笑回道:“姑娘少爷请放心,奴婢醒的的。” 墨涵亦是一笑:“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那我和姑娘就去了,明儿再来。妹妹,哥哥送你回房吧。” “那就拜託白卉姐姐了。哥哥,请。”本来墨涵的院子就在黛玉的隔壁,送不送的都是顺路,何况黛玉总不相信父亲的病没得治了,很想再细细问问墨涵。 到了黛玉的院子门口,墨涵就道:“妹妹进去吧,夜间风大。”他还不知黛玉的性子,而且到底是闺阁女子的住所,他一个成年男子进去自然不太妥当。 黛玉亦知墨涵的意思,只是自己有满心的话要问,回来一日尚不知爹爹的身子到底什么程度了,而且爹爹都说了以后墨涵就是她的亲哥哥,在她院中稍坐一会应该也不算越礼。 “哥哥请留步,妹妹有事想请哥哥解惑。” 虽然很是不愿黛玉知道林如海没有多少日子了,可是现在不说他日她受的打击更大,不如先透露一点:“妹妹有话尽管说。”说着,二人并肩进了院子,早有一众婆子丫鬟迎了出来。 第6页 二人分宾主坐下,紫鹃已经託了两盏茶上来。 “爹爹已经把哥哥的事情都告诉玉儿了,玉儿多谢哥哥代玉儿照顾父亲,哥哥的大恩大德玉儿永远不会忘记。日后,玉儿就是哥哥的亲妹妹了,还请哥哥多多教导玉儿。”说完,黛玉下了地裊娜几步走到墨涵身前,竟要跪下,论理这倒也是该的。 墨涵唬了一跳,抢在黛玉跪下之前一把扶住她,不让她下跪:“妹妹这是何意,咱们是兄妹哪里要这些虚礼?” “妹妹一要感谢哥哥照顾老父之情,二要拜见哥哥,还请哥哥受了玉儿这个礼吧。”黛玉心中是万分愧悔没有陪在父亲身边,若不是墨涵时时照料着,今天的林府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呢。而且她对墨涵一见如故,是真心把他当哥哥待。 “若是妹妹认了哥哥,便听哥哥的话,不如以茶代酒敬哥哥一杯,咱们就是亲兄妹了。” 黛玉知不可强,也就依了他,果然敬了墨涵一盏茶,墨涵竟是一气饮尽。 黛玉抿嘴一笑,回了座位,方才启唇问道:“还请哥哥实言相告,爹爹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墨涵微微皱了一下眉,英挺的鼻子几不可见的耸了耸,平缓的说道:“妹妹不必忧心,既有华太医在此,妹妹也回来了,父亲定是会好起来的。” 此言未落,除了黛玉其他人都是目光一跳,这位公子居然称唿老爷为父亲,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没听说过林家有一位年纪这么大的少爷呀。即使雪雁王嬷嬷等人对此事都是闻所未闻,也难怪她们讶异。 “哥哥不用安慰妹妹,爹爹都说了华太医都束手无策,妹妹只想知道真相。”黛玉的声音掩饰不住的颤抖,她很怕真相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妹妹,父亲可能撑不过、、、今年了。”其实林如海可能撑不过今年秋天了,墨涵这么说已经和缓了不少。 今年两个字迴荡在黛玉耳际,一遍一遍的敲打着她,难道她与父亲的日子都不到半年了吗,上天为何对她这么残忍,生离死别都要她经歷,她只是个小女孩儿啊。 墨涵原是不敢看黛玉的眼睛,但半晌没有听到响动抬头看她,却见黛玉面比纸白,整个人如风中的秋叶一般瑟瑟发抖,彷佛随时都会凋零一般。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大步跨上前握住黛玉的肩膀,耳边轻轻唿唤:“妹妹,妹妹,妹妹。” 彼时,屋子里伺候的人才发现了黛玉的不对劲,俱是慌了手脚,围着唤姑娘小姐的。 “你们闪开,不要阻挡了空气,妹妹,你醒醒啊,不要吓哥哥。”墨涵一手搂着黛玉的腰,一手给她顺气,冷汗湿透了衣衫。 “哇”的一声,黛玉哭出了声来,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抱着他就是一场痛哭。 紫鹃生怕哭坏了黛玉,就要上来相劝,姑娘两个字才叫了一半,一道冷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堵在心里对妹妹身子不好,让她哭出来吧。”紫鹃身子一颤,再也不敢开口,这位公子看着温和原来这么冷酷啊。 整整哭了一盏茶功夫,黛玉的声音才渐渐转为啜泣,已是哽咽不能言了。墨涵知她心中的悲苦已经发泄了出来,才示意丫鬟给她梳洗了。 黛玉哭得累了,神思恍惚,墨涵忙命王嬷嬷伺候黛玉先去歇下,又叫雪雁去自己的院子找丫鬟拿一支安神的香来,估计一会黛玉就能沉沉睡着了。直等到里边没了动静,才悄声吩咐了丫鬟几句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八回:疑虑 夜里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却是艷阳高照,丝毫看不出昨夜的风雨,园子里的花朵更显娇嫩了些许。 黛玉难得的睡得那么踏实,醒来之后顿觉神清气慡,忽然发现自己怎么想不起来昨晚睡前的情形,只记得自己似乎和哥哥说话,怎么就睡着了。这一想不打紧,立时就记起了父亲命将不久,眼圈一红,珠泪潸潸滚落。 紫鹃正在替黛玉挽头髮,忽然瞥见黛玉满脸是泪,吃惊不小,口中急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话才出口便想起昨儿之事,手上一怔,再不知说什么是好。 恰逢王嬷嬷和雪雁一人捧了沐盒巾怕等物进来,一瞧之下亦是愣住了,王嬷嬷霎时反应过来,忙搂了黛玉劝道:“好姑娘,你这样叫老爷看见了岂不担心,回头姑娘再有个什么好歹老奴也不想活了。” 黛玉见众人都是一副既紧张又担心的表情,忙忙收了眼泪,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我怎么记不起来昨儿是何时上的床?” “扑哧,姑娘还好意思说呢,姑娘拉了公子哭了许久,愣是把公子一件新衣裳当成了帕子,后来竟是哭累了才睡下。”雪雁为免黛玉心中难过,自然接过话题打趣黛玉。 闻言,黛玉恍惚想起自己果真抱着一个人哭,其实也不知道是谁,现在想来定是哥哥无疑了,低垂着头羞红了粉颊,半句话都说不出。 “雪雁,胡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姑娘,老奴看来公子对姑娘倒是真好。”王嬷嬷生怕黛玉害羞,喝止了雪雁,随即把话题转到了墨涵身上。 此时黛玉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她们爹爹已打算过继墨涵之事,反正此事大家都会知道,便也不隐瞒,一一说了。 众人听后,既惊既喜既忧,惊的是那位年轻俊朗的公子日后也是她们的主子了;喜的是黛玉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有兄长相护;忧的是不知这位公子品性如何,日后可会好好待姑娘。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到底是王嬷嬷经验丰富,先给黛玉祝贺,其余几个丫鬟听见忙是跟着喊。 黛玉心下欢喜,赶紧让她们起身,顾自笑道:“我以前看到人家有兄长有姐妹的,总是羡慕不已,如今总算我也有一个疼爱我的哥哥了,日后再不去眼红旁人了。” 虽两次见面,都能看出公子对姑娘很是关心,但黛玉是王嬷嬷奶大的,自然不同他人,顿了顿终是试探着问道:“姑娘,论理老奴不该说这话,实在是为了姑娘好,公子的人品是否完全可信呢?” 这倒也不能怪王嬷嬷等人,毕竟她们都是才认识墨涵,不知他的身份底细,要是为了林家财产而来的,那黛玉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不成? “是呀姑娘,若是公子另有所图,那可怎生是好?”紫鹃本是贾府的人,对墨涵的戒心更强一些,尤其是觉得他对黛玉那么好简直越过了宝玉去呢。 “嬷嬷,你们尽可放心,爹爹看中的人定是不会差的。再者,这些日子来,爹爹身子一直不好,家里的事都交与了哥哥料理,若是哥哥有心何需等到我回来呢,相信他早想法子拿了钱财去了。我知你们都是担心我,不过这点不用怀疑,日后要当哥哥是林家的主子才是,不然我听到了可不依。” 虽不知为什么,黛玉总觉得可以信任墨涵,俨然已把他当成了亲哥哥。 既如此,王嬷嬷等人也就不再疑虑了,好生伺候了黛玉往前头去。恰在院子门口碰到墨涵:“妹妹起了,我正想来邀妹妹一起去父亲那里用早饭呢。” 第7页 一见墨涵身上的宝蓝色袍子,黛玉唰的想起晚间之事,很觉过意不去,又有点不好意思,含羞一笑:“哥哥。”便再没有其他话了,小跑着走到了前头。 墨涵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怔在原地,还是雪雁小声笑道:“姑娘是想起欠了公子一件衣服呢,公子快去吧。” 墨涵恍然领悟过来,浓眉一舒,大步流星的赶了上去。 二人给林如海请了安,陪着用了早饭。一来林如海身子虚要多休息,二来黛玉不想父亲再替她担心,强撑着笑脸说去和哥哥学着理家。父亲时日无多,她一定要父亲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岂能再叫父亲为她操劳不休呢。 林如海满意的笑看着这对儿女,由他们自便,又留下了雪雁,说是许久没有回京城听雪雁说说京城的事,黛玉自然没有异议。 王嬷嬷年纪大些,黛玉理事她多少懂些,能在一旁指点一二。紫鹃是贾家的人,不能指望她说贾家的一句不好。雪雁年幼又性格慡直,没有心计,必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虽已经确定不让黛玉再去贾家,但那好歹是黛玉的外祖家中,总不能真的断了来往,是以林如海要细细问清楚,才能决定日后黛玉要如何待贾家。 雪雁是有一句说一句,既说了老太太、三春姐妹、宝玉和姑娘处的很不错,尤其是老太太很疼爱姑娘。又提到了二太太的妹妹薛家现借住在贾府,似乎自从薛姑娘来了之后下人们私下里议论说是姑娘比不上薛姑娘,还有什么金玉良缘的传闻。 雪雁不懂,林如海岂有不明白的,没想到他尚在世荣国府的人就对黛玉有微词了,那自己一去黛玉不任人欺侮了。这般一想,心下便有些不快,打定主意日后要让黛玉远了贾家,最好守在江南再也别去京城了。 第九回:理家 黛玉和墨涵二人来到大厅,外边跪满了一院的下人,足有百来人,或是林府的家生子或是后来人牙子手上买过来的。 主子离家几年方回,只能用这一跪表示他们的忠诚,墨涵微微一笑,这两年的整顿可没白干啊。 黛玉心里怔愣,旋即明白过来,她虽没有理过家,但幼时时常跟在贾敏跟前看她管家理事,倒也不怯场,悠悠笑语:“大家都是我们府里的老人了,我不在的这几年多亏了大家各自尽心,才能使我们林府不被人小瞧了去,每人赏一月月银。只是,往后更要兢兢业业,若有什么不好的话语传到我耳中,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那时也别来找我求情。行了,都起来吧,地上怪凉的。” 这番话恩威并施,使那原本小看黛玉的人都收敛了不少,俱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分列而站,等着主子吩咐。 不想这个小丫头也不是吃素的,原以为她只会春花秋月诗词歌赋,可到底是大家子千金,没有被这种场面吓到,孺子可教也。墨涵越看越满意,暗暗怪责贾母,若不是她执意以教养之名把黛玉接去贾家,实际上却只叫她们姐妹玩耍,半点大家闺秀要学的管家本事也没教,难怪原着里的黛玉只知诗词。今儿黛玉的表现虽不错,但日后要学的东西多了,而且许多事都不是自己一个大男人能说得,看来得与父亲商议一番,请一个积年的教养嬷嬷来教导黛玉才是。 其实墨涵没发现的是,黛玉方才说话声音平稳,但小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手心里满是汗。她这完全是凭记忆对贾敏有样学样,自己是半分不懂的,生怕出了岔子被人笑话。此时看到墨涵对她含笑点头,心里才松了松,暗中长出了一口气。 “姑娘昨日方回来,对府中的事尚不了解,不过姑娘才是我们府里正经的主子,日后内院的事情都要慢慢交到姑娘手中去的。若是叫我听到一星半点你们的闲话,你们是知道我的,姑娘善良我可不是那个好欺负的,你们掂量着点。 林管家,林大娘,一会你们就把府中的人事安排,日常出入等细细回明白姑娘。还有,姑娘身边伺候的人有点少了,好好挑几个能干的人上来,别什么事都要姑娘烦心。” 黛玉身边如今贴身的只有紫鹃雪雁王嬷嬷,紫鹃是贾家的,雪雁太小又单纯,王嬷嬷年老,以后林家的事情多了去了,没有几个得力的助手,黛玉凡事不好下手。这一点,墨涵没见黛玉之前就想过了,打定主意要把黛玉护得铁桶一般。 “哥哥,何必这么麻烦,我身边的人够用了。”黛玉先是被墨涵的气势一震,方知他不是单如表面那么温和,直到听到要给她安排伺候的人,才想起拒绝。如今府里事多,她不想再添麻烦。哎,真是在贾家寄居几年,把黛玉吓怕了,总担心有人说闲话。 墨涵自然明白黛玉之意,这般一来,越发心疼她,小小年纪竟要看人脸色过日子,难怪黛玉的性格会变成那样,不由宠溺的笑看黛玉:“妹妹,这不是冤死哥哥了。你是咱们林家最最尊贵的大小姐,林府哪个人不是为了伺候你,不然白养他们做什么。何况,你日后理事,身边的人手自然多些才好,不然把妹妹累坏了岂不是哥哥的罪过?你看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不是金尊玉贵,丫鬟僕妇一大群的,咱们林府又不是养不起这群人,所以妹妹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黛玉看墨涵说的真切,亦是自嘲一笑,回了自己家还有什么需要步步小心时时在意的,扑哧笑出了声来:“如此说来,便是为了哥哥的清誉着想,妹妹也不好推辞了。” 偶尔绽放的一笑,差点看得墨涵失了神,这个小丫头笑得那么好看,自己往后一定不能叫她伤心难过,如何都要护好她。 在墨涵黛玉二人说话之时,林大娘,就是林管家的媳妇,已经在心里琢磨开了,府里哪几个小丫头子或者家生子不错,可以抽来服侍黛玉。趁着二人说话的空当,含笑回禀道:“正好有几个人不错,老奴说出来姑娘和爷斟酌斟酌,可好?” “林大娘举荐的人定是不错的,也好,叫妹妹自己看看是否合适?”墨涵接道。 “一个是府里的家生子,夏管家的么妹,小名唤作春纤的,之前一直在庄子上帮着她父母,也会看一些简单的帐目。一个是刘大娘家的女儿,名唤碧香的,说话行事伶俐得很,人又讨喜。还有两个是前两年爷从外面买回来的芳华芳菲,经过调教如今都是好的,芳华女红在府里是独一份的,芳菲会做膳食,正好可以给姑娘调养身体熬个汤呀炖个粥的,都是极便宜的。” 林管家老成,林大娘却是个快人快语的,说话时常带着笑,府里的人偏都怕她,也是怪了。而且这四个人果然都是好的,一点没有和林大娘沾亲带故。 墨涵边听边笑,府里的人事他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既是给林大娘的脸面,让她日后对黛玉更加尽心尽力。 一看墨涵的神情,黛玉便知这几人定是不错的,欢喜的说道:“难为林大娘想得快,就挑个日子把她们一起带上来我瞧瞧吧。” “除了春纤,其余几个都在府里住着呢,姑娘的话传下去想来明儿春纤也就到了,不如明儿一块见?”林大娘越看黛玉越觉自家姑娘长得好,真是眉开眼笑了。 第8页 “这有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话才说完,却忽听到墨涵高声对外说话,都回过头去看。 第十回:谋算 上回说到正在厅里理事,墨涵就瞥见贴身的小厮小六子在院外张望,斥道:“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进来回话。”随即又转头对黛玉笑道:“这是小六子,我身边的事多半是他管着,妹妹有时候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唤他去伺候,这小子最会逗人发笑。” 果然这话不错,小六子一熘烟的进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黛玉喃喃自语:“妈呀,这是哪里来的神仙菩萨呀,我小六子活了这一世也没见过这样美的神仙啊!” 墨涵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揣在他腿上,骂道:“狗嘴里胡噙些什么呢,这是姑娘,快收起你那副样子,真是给我丢人。” “莫非你还见过不少神仙不成?”黛玉亦是被他那呆头鹅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打趣他。 “哎哟,是姑娘啊,姑娘你比那些神仙还好看多了,小六子这辈子哪里修来的福分,有一日竟能伺候姑娘这样的人品。”小六子很自觉的把自己从墨涵的小厮升级为黛玉的小厮。 “小六子,这个月的月银你还要不要了。到底什么事,快说?”墨涵对小六子的花痴样很是不忿,自己大好青年,声誉就是被这小子给毁了的。 “对对对,陆家庄的二少爷有急事找爷,说是在瘦西湖茶楼等您呢。”墨涵平日应酬多,尤其陆少爷更是墨涵的至交,小六子听说有急事不敢耽搁,才前来打探墨涵的事情完了没。 墨涵轩眉一挑,须臾便含笑对着黛玉道:“妹妹,哥哥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午后才回来。林管家林大娘,你们正好把府里的事情说与姑娘,不必着急,姑娘的身子才是要紧的。妹妹,那哥哥先去了。” “哥哥去吧,不用记挂我。”黛玉自然看出来墨涵非寻常纨绔子弟,是个有本事的,总不能老把人一个大男人拘在家里陪自己这个女娃儿,二话不说就笑应了。 一时,墨涵领了小六子出门而去,黛玉方才慢慢听林管家二人回话,亦把府里各人领何事一併认了。直到近晌午,方才命众人散了,只说以后若是无特殊情况早饭后在厅里理事。黛玉回了后院去瞧父亲。 话说那贾琏,自从护送黛玉回了林府之后,只在当天见过林如海一面,而黛玉更是见不着了,发现府里凡百事情都是由那个叫墨涵的料理,心中气怒非常。每想以表少爷的身份插手林家的事务,偏林家之人面上对他恭敬,但一个个都精着呢,贾琏连林家半点事情都摸不着边。 虽是传了消息回京里,自己整日由夏成陪着在青楼楚馆里流连,但时日一长,心下越发着急。有心想找黛玉套套关系,好歹黛玉在贾家住了几年,还能没有一点情分的,可连内院都进不去。 这日晚间,因在外头吃了点酒,回来便有几分头疼,直接回客房歇息,却在院子拐角处瞟见一个跟着自己一起护送黛玉回来的嬷嬷。韩嬷嬷原先就在黛玉房中伺候,黛玉身边的人自然也认识不少,可这是林府不是贾家,根本不需要她们伺候,是以只是住在外间。 贾琏虽有几分酒意,但思路尚清,看到这韩嬷嬷不由想起紫鹃,紫鹃在内院伺候黛玉,知道的事情势必多些,或许能从她那里问到什么也说不定。心思一动,自己不能进内院,可这韩嬷嬷还是可以的,不如让她去打探一番。 想到这,顾不上歇息,高声叫道:“你跟我过来。” 韩嬷嬷很是不解贾琏唤她是何意,但她做人奴婢的,主子有话自然听从,跟在后边进了屋子:“二爷,您有何吩咐?” “你与紫鹃关系怎么样?”贾琏啜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并没看韩嬷嬷一眼。 “回爷的话,奴才平时都在外间伺候,并不贴身伺候姑娘。但紫鹃姑娘待人和善,是以奴才与她也算熟悉。”韩嬷嬷低眉顺眼,只是心里清楚必是二爷有事要吩咐于她。 “哦,罢了。你寻个机会去与紫鹃攀个话,问问她林家那个少爷究竟是谁,给我问准了。”贾琏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掷在韩嬷嬷脚边,约有几两重。 像韩嬷嬷这等在外间伺候的低等婆子,一月月银不过几百钱,看到这么多银子立马两眼放光,赶紧拣了银子袖了,笑得一朵花似的。“二爷放心,奴才一定办妥这件事,谢二爷赏赐。” “下去吧。”闻言,韩嬷嬷屁颠屁颠的退了下去,找个角落寻思了一番,林府不比贾府,不是她们随意走动的地方,她可不敢名正言顺的到黛玉的院子去寻紫鹃。不过紫鹃似乎每日都要跟随林姑娘到正厅去理事,或许她可以偷偷在那等着,寻个空与紫鹃说几句话。 想罢,仔细打听了黛玉每日何时去正厅,何时走等等琐碎事情。 第二日大早,韩嬷嬷就收拾齐整了暗暗掩在内院通往正厅的甬道上,那里正有一处紫薇花丛,此时枝叶繁密不易发现。一直等了近半个时辰,就在韩嬷嬷快以为这日黛玉不会出现的时候,远远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忙掩了身子。 雪雁碧香一左一右搀扶着黛玉慢慢走着,紫鹃紧随其后捧着一个小盒子,估计里边使是什么要紧东西,不然也不是紫鹃拿着了。 恰是碧香快人快语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逗得主僕一群人俱是大笑,没有注意到花丛中有人。而紫鹃一来端庄守礼,二来因着在林府还有几分不习惯,是以只是扯了扯嘴角,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竟一个恍惚看到了花丛中的人。 正欲高声叫人,冷不防看到那人穿着墨绿色背心,这种背心绝不是林府的下人所穿,而是贾府的二等婆子的衣裳。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咽了回去,假作不知继续与众人往前走。 那韩嬷嬷不知紫鹃有没有注意到她,躲在花丛里进退两难,好半晌,却有一个人过来轻轻推了推她,唬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紫鹃,就差阿弥陀佛了。 第十一回:传信 紫鹃领了她到了偏僻处,三分不满的责问道:“嬷嬷也是煳涂了,一大早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幸好是我看到了,若是旁人说不定还以为是贼呢。我方才胡乱支使了一句,出来瞧瞧,不想嬷嬷还在那里。咱们自己家是随意惯了,可这好歹是林府,嬷嬷收敛一点,不然丢了脸面回去二奶奶必不饶了你。” 原来紫鹃以为这韩嬷嬷是久住外院,听闻林家的院子又清雅又不凡,是以趁着清早人少偷偷跑进来游览一番,却遇到黛玉等人,被堵在半路。 “哎哟,我的紫鹃姑奶奶啊,你以为我是煳涂脂油蒙了心呢,实在是二爷有事吩咐。我又见不到姑娘,只能打听了在这等姑娘,只盼能见姑娘,也好完了二爷的事。”这韩嬷嬷本就不是有胆量的人,方才空腹在那站了一早上,挨饿不算,还担惊受怕的,此时已吓得面色苍白,看见紫鹃有如看见救命稻糙一般。 “见我,我自来只管伺候姑娘,不与二爷相干啊,二爷找我有什么事?”听了韩嬷嬷的话,紫鹃极为惊讶,她与贾琏绝对连话都没怎么说过,这琏二爷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呢。 第9页 韩嬷嬷生怕有人发现她到了她不该到的地方,只想快点办了事就回去,二话不说轻轻说道:“二爷叫我来问问姑娘,可知道林府上的那位少爷是哪位?二爷那里为了此事焦急不已呢,姑娘若是知道,就与奴才说一声,好让奴才快去回了二爷。” 这是为何?琏二爷这么急着打听林公子的事情作甚,而且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吗?紫鹃心头疑惑,放低了语气问道:“难道你们都没听说林公子是何人?” “自是没有啊,不然二爷还巴巴的叫我来问姑娘!”韩嬷嬷满心不耐,真是的,我们要是知道干嘛来问你,不是吃饱了撑着嘛。 竟是怪了,紫鹃原以为林老爷要过继林公子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府里,不想自家的人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倒叫她不知该不该说了,论理琏二爷不知那可能是林府不想把此事外传,但过几天仪式一办,还有谁会不知道。 紫鹃终究是贾家的丫头,贾琏才是她的主子,主子问话她不能不说;二者,她估摸着很快琏二爷也会知道,姑娘并没有明确告诉过她们不能外传,便是她说了也不算多大的错。心中百转千回,方才凑近了韩嬷嬷低低说道:“他是林家的大爷,林老爷准备过几日就过继林公子为子,这也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我们都晓得的。” 其实,紫鹃也不是存心出卖墨涵,她没有想到太多,只以为是贾琏成日在外流连,太过不经心林府的事情,才会连这样无人不知的消息都没听到。她告诉韩嬷嬷也不过是想让贾琏早作准备,林家这么大的事他们贾府还能不表示一下,礼物之类的可别临时忙乱。 韩嬷嬷果然吃了一惊,不过这到底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忙忙告辞了紫鹃就往客房去,紫鹃才转道回黛玉院中取东西。 贾琏焦急于此事,今日居然难得的没有出去,只在房里等着韩嬷嬷的消息。这几日尝惯了扬州的名ji,此时呆在府中自是无聊难当,只与心腹小厮旺儿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一眼瞅见韩嬷嬷进了院子。 “怎么样,紫鹃怎么说?”贾琏等不及韩嬷嬷给他行礼,噼头就问道。 韩嬷嬷一福,口中已经说道:“回二爷,紫鹃说林老爷打算过继那位少爷为子,此事竟是林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呢。” 贾琏听说,简直就如当空一个霹雳,他受命辛辛苦苦送黛玉回来,不就是想趁机捞一点嘛。照规矩,一般过继之人需是林氏的旁支族人,可是林家三代单传,根本就没有什么亲近一点的堂族,所以贾琏压根就没有想到林如海会过继一人继承林家。这样一来,黛玉顶多到手的就是一副嫁妆,那他不是白忙活了吗? 自己还好说,就当来白逛逛,反正日用开销都是林家那个二管事的负责,可是回去如何交代呢,二太太那关就过不去。这林如海,实在是太狠了。 贾琏在屋子里一圈圈的转圈子,毫无办法,急得直跺脚。老祖宗欲把林妹妹许给宝玉,一来可能是真心疼爱林妹妹,但林家的产业更是重中之重,不知老太太得了这个消息是不是还坚持要林妹妹呢?这些事情,自己哪里敢私自作主,但离京这么远,估计消息还没到府里这边大势已定啊。 千头万绪,一会老太太一会二太太一会林姑父一会林墨涵,搅得贾琏如一团乱麻一般,半点主意未得。 旺儿见主子焦心,不由在一边出主意:“二爷,您先别急。奴才不懂这些大道理,只是奴才想啊,那位林少爷可能并不是林氏族中之人,林老爷执意过继他,族中许有不少人反对呢,此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而且,这事牵涉甚大,还得老太太的主意方定,不然回头把责任推到二爷头上岂不是生生委屈了二爷。” 贾琏边听边点头,这旺儿说得到有几分道理,如果那墨涵不是林家的人,林氏族中不一定能通过。何况,自己不过是个替人跑腿的,这样大事必得老太太太太拿主意,免得白背了黑锅。 想罢,笑捏着旺儿清秀的脸蛋啐道:“臭小子,倒有两下子嘛。你自然得留在这边,去把昭儿唤来。” 不过一个时辰后,昭儿就快马加鞭离了林府。 第十二回:问鹃 其实林如海无心瞒着贾家,林家过继这样的大事必会轰动整个扬州城甚至江南的,不过也没有必要特特告诉他们,一个外戚而已,难道还想插手林家的事务,贾家再有权势也休想。只要等到过继之日,请了贾琏观礼也就尽到礼数了。 黛玉进了内室,便看见父亲歪在榻上,手中虽有一本书,看神情即知林如海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回身接过芳菲捧着的一盅参汤,笑着走上前来:“爹爹,身子还没大好,你又在用功不成,咱们现在难不成还要考什么劳什子探花。” 林如海看着女儿强作轻松的笑脸和语气,心中一痛,他岂不知自己的女儿自来敏感,满心都是担忧,却为了不叫自己担心还要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来宽解自己。只是这是女儿的孝心,他当然不会说破,配合地放下书本,正了正身子,口里笑道:“玉儿连爹爹也敢打趣了,快过来坐下。” 黛玉在榻上轻轻坐了,试了试参汤的温度,才餵到林如海嘴边,劝道:“爹爹趁热喝了吧,哥哥说热的时候喝药性发散得快。女儿哪敢,谁不知道爹爹嗜书如命呢。” 眼看着黛玉和墨涵的相处越来越融洽,林如海放下好些,现在女儿已经俨然把墨涵的话当作了圣旨,不知不觉间受着墨涵影响。一仰脖,一气饮尽了半盏参汤,接过黛玉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重又笑道:“这些日子来呀,真是辛苦了玉儿,每日除了要管家理事,还要费心爹爹的饮食汤药,看看小脸越发瘦了。”说着,林如海拍了拍黛玉粉嫩的脸颊。 “爹爹又胡说,家里的事都由哥哥操劳,玉儿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爹爹的吃食都由丫鬟们打理,玉儿平白说几句话能辛苦到哪里去。哥哥给玉儿配了四个丫鬟,个个能干得很,加上以前的雪雁紫鹃,又有王嬷嬷时常提点着,我竟真真成了最闲的人。她们几个听了哥哥的话,成天逼着玉儿吃这吃那,玉儿都快吃成个小胖子了,爹爹还嫌瘦。” 黛玉把碗搁到一旁的案几上,自己苦着小脸噘着嘴拉着林如海的衣袖,三分不满三分幸福的抱怨着。 的确,黛玉比起刚来那一天胖了一点子,气色更是好了许多,虽然忙碌可是觉得充实,反没有太多时间思虑来思虑去了。 “好好,玉儿长成了小胖子那才好看呢。玉儿与墨涵能够相处得这么好,爹爹老怀大畅啊。只是爹爹还有一个问题想问玉儿,玉儿想不想再去贾家住着呢。”现在林如海什么事都不担心,就是挂心着黛玉对贾家的感情,她又年幼在贾家住了几年,又得外祖母疼爱,便是有很深的感情那也是正常的。 黛玉微微一愣,原先的笑脸渐渐黯淡了下去,低着头,半晌方是泫然欲泣:“爹爹,你不能不要玉儿,玉儿不要离开爹爹,玉儿不要去贾家,玉儿只想留在咱们家里和爹爹、哥哥一起快快乐乐的。” 第10页 黛玉已经有几天没有想起贾府了,忽听父亲提起,不由想到在贾家的日子,姐妹们是好,老太太是疼爱,但回了家中才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家。那里有太多规矩,有太多眼睛,如何比得上自己家里的自由自在,在贾家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儿,而自己家里谁不把自己看成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何况,这里有自己真正的骨肉至亲,有自己唯一的父亲,无论怎样她都不愿意离开父亲了。 林如海忙一把搂了黛玉在怀,一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急着劝道:“玉儿乖,玉儿不哭,爹爹老煳涂了,说胡话呢,玉儿万不要当真。爹爹向玉儿保证,爹爹再也不会把玉儿送去贾家了,玉儿有自己的家。” 看着父亲手忙脚乱的样子,黛玉又愧又羞,自己怎么啦,多大的人还跟爹爹哭鼻子,强自忍住了,硬挤出一丝笑容:“只要爹爹不送走玉儿,玉儿就不怕。” 下边伺候的丫鬟早就准备了热水巾怕等物,紫鹃捲起黛玉的衣袖,芳菲拿了大毛巾掩在黛玉的胸前,小丫头子半跪在地上捧着沐盆。几人服侍黛玉梳洗了,才退到一边。 林如海一直盯着紫色背心的紫鹃看,他刚才没有忽视黛玉说不回贾家时紫鹃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与愁闷。这个丫头毕竟是贾府的人,她的老子娘都在贾府,让她一个女孩子远离亲人故土留在江南还真是有点为难了。 “你便是老太太赐给玉儿的紫鹃吧?” “回老爷,正是奴婢。”紫鹃不想林如海忽然问到她,一怔之后赶紧上前一步回话。 “这些日子来,你对玉儿的服侍果是十分的用心。只是却有一事或许使你为难了,我听说你是贾府的家生子,一家都在贾府当差,若是玉儿不去贾家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林如海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紫鹃,毕竟去留还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好些。 黛玉此时才想起,这些年来她依赖紫鹃,一半是因着紫鹃是贾府丫鬟这点方便在,只是时间一长就忘了她的出身。如今自己决定留在江南,而紫鹃伺候了自己一场情分不比旁人,放她回去真有几分捨不得,不放她走断断没有阻止人家骨肉团圆这样的道理,好歹紫鹃是贾府的丫鬟。 紫鹃愣愣得立在当地,这亦是她自己方才所想的。她被老太太赐给了林姑娘,便一心一意伺候林姑娘,老太太的心思贾府里不知道的极少,她早把林姑娘当成了贾家的人,只想长长久久呆在林姑娘身边。可是如今听林老爷的话,似乎当真无意再送林姑娘去贾府,那自己怎么办?抛下老子娘,一人留下难免不孝,回京城又辜负了姑娘待自己的一番情意,是为不忠不义。 许久,紫鹃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吶吶的不知怎生回答。 “你也不必着急,时间还长着呢,你再好生想想,等决定了再说吧。”林如海看在她辛苦服侍女儿一场的份上,不想太过为难她。 第十三回:主僕 晚间,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白天父亲说的话叫她着实不知该怎么办?紫鹃,紫鹃。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大爷过来瞧瞧?”今晚是雪雁值夜,都快三更天了,姑娘怎么还是没有睡着。自从姑娘回了家里,每晚都睡得很好,这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别去,又要闹腾的大家一晚上休息不好,我只是睡不着而已,你陪我说说话吧。”黛玉觉得躺得难受,索性坐起身来。 雪雁赶紧抱了大靠枕垫在黛玉背后,又把被子拉上来盖到黛玉肩上,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口中嗔道:“姑娘又不爱惜自己身子了,回头感了风寒喝那苦汁子,受苦得还不是姑娘。” “哎,罢了,越来越像小管家婆,真是被紫鹃唠叨多了你也变唠叨。”提到紫鹃,不由一声长长的嘆息。 今日雪雁没有去前头伺候,只是回来后紫鹃脸色不太好,连晚饭都没怎么用,雪雁虽没心机却是注意到了,偷偷问了芳菲方知事情始末。此时一猜便知黛玉心思,定是在为紫鹃的事烦恼。只得劝道:“姑娘,这事不但姑娘和紫鹃为难,便是我也觉得为难。到底是三年的情分,说没有就没有难免心寒,只是骨肉亲情更是割不断的,究竟是紫鹃的意思方为准呢。” “雪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一时间没有头绪,黛玉抓着雪雁问起来。 雪雁歪着头想了想,才满脸坚定的说道:“姑娘,雪雁不是紫鹃,体会不到她的烦恼。若单说我自己,我是死也不会离开姑娘的。我原是孤儿,老爷看着可怜带回了府里,不说其他,便是吃饭穿衣说话都是府里的嬷嬷教我的。老爷怜我年幼,恰巧能与姑娘做个玩伴,从不把雪雁当下人使唤,后来又跟着姑娘念了几年书,识了几个字,这样天大的福分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果有人不让我跟着姑娘,我是死也不会同意的,姑娘到哪雪雁就到哪,姑娘在哪哪里就是雪雁的家。 可是紫鹃她不同,她是有父母亲人的,也是老子娘含辛茹苦养大的,心中岂会忘记他们。再者,紫鹃打小在贾府长大,她的好姐妹,如鸳鸯袭人金钏儿司棋侍书等等,俱是在贾府,她到了咱们林家就如当年咱们去了贾府一样的心情吧。 这是雪雁的想法,紫鹃到底是怎生想的就得问她了。” 雪雁虽然说得简单,但句句说到黛玉心凯里去了,试问有几个人愿意远离故土亲人姐妹的,人都是念旧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紫鹃待自己的情分是好,可主僕之情是否能够超越骨肉亲情呢。 罢了,还是交给紫鹃自己决定吧。她要走,自己就厚厚的送她,也当全了这些年的姐妹之情;她不走的话。或许,黛玉潜意识里已经做好了送走紫鹃的准备。 紫鹃是一夜未睡,第二日起来眼睛红红的,黛玉怜惜她,硬逼着她下去好好歇着。紫鹃看黛玉身边伺候的人不少,知道少自己一人没多大关系,也便不再推辞,回了自己房间伏在窗前傻傻地坐着。 这不是生生要撕裂了自己吗?父母姐妹舍不下,姑娘也舍不下,偏偏不能两全其美。 不回去,倘若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再见爹娘一面,岂不是天大的不孝,再说自己的奴籍还在贾家呢。回去,又不知要被分到哪个主子身边,府里哪个主子能有姑娘好性儿。即便是三个姑娘身边,原先的丫鬟谁不是虎视眈眈的,哪里能容自己插一脚呢。 留在这里,这次大爷又给姑娘安排了四个丫鬟,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自己所不及,而雪雁从来都只是姑娘的玩伴,更不是别人可以比的。再看看林府其他的丫鬟,便是三等的也比贾府里二等的强,自己在这迟早得被人挤下去不可。到时候落得一个无人可说无人可帮的地步岂不悽惨? 还有宝玉,对自己也是体贴温柔的,一片芳心多半寄情在他身上,如果再也见不到他自己还有什么意思呢。罢了罢了,有得有失有失有得。 紫鹃心中的主意慢慢定了,反正都是要说的,不如趁着这回姑娘得闲说了吧,也叫自己没有了回头路。 第11页 一步一步踱进黛玉的小书房,不敢去看姑娘的眼睛,双膝跪下。 黛玉一惊,忙要扶起她,嗔道:“这是做什么,感情是谁欺负了你不成?”而心中却是明白了一多半,泛起一丝丝苦涩和凉意。 “姑娘,你让紫鹃跪着说完吧,紫鹃对不起姑娘。”即使打定了主意,可尚未开口已经满眼是泪。 黛玉缓缓坐回椅子上,扶着桌角支撑着,强笑道:“那还不快说,可是觉得地上跪着舒服?” “姑娘,自打老太太把我给了姑娘,姑娘待我有如亲姐妹,紫鹃原是想一辈子服侍着姑娘的。可惜紫鹃不好,终是抛不下老子娘,抛不下那府里的人,所以紫鹃只能辜负姑娘待我的深情了。”紫鹃终是鼓起勇气看向黛玉的眼睛,暗暗害怕会从黛玉的眼中看到不满或者怨愤。 淡淡的失望掠过,黛玉释然一笑,执意拉起了她,笑道:“这可是你迂了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满心想要留在父亲身边,呆在自己家里,你亦不过是与我一样的心思,这怎么能怪你,或许只是咱们的缘分不够吧。 你放心,我真的半点都没有怪你的意思。等到琏二哥回去之时,我自会托他好生带你回去,看在你尽心尽力服侍我的份上老太太也不会亏待你。你若想出贾府,家生子虽没有赎身的规矩,但我说上几句话想来老太太也会允了你;如果仍想呆在贾府,亦是极便宜的。” 紫鹃心头大痛,姑娘这么为她着想,她却抛弃姑娘,自己果真是没有情意的人。主僕二人哭哭笑笑了一场。黛玉继续把紫鹃留在身边,只等贾琏回去时一併带上她就行。 大家不要怪我恬不知耻啊,俺就是个大俗人,票子票子啊,呕血。 第十四回:过继 八月初一,既是林家过继林墨涵为子的日子。 直到今日,贾琏都没有听说林氏族中有人出面反对,愣是把他气得不行,暗骂那些林家人没有骨气任由一个外人把持了林家。只听闻昨天林家来了许多人,有住在林府的也有一会便走的,除了知道有一部分是林氏族中人之外,其余人一个不识,只是排场不小。 他也不想想,姑苏林氏一族人虽多,但与林家都是出了五服的,怎么都没有那个脸面站出来反对。何况如今林如海是林家族长,是林氏中官位声威最高的,谁吃饱了撑着与他过不去。还有那林墨涵,他们都是江南人,对那林墨涵的风声听过不少,可没那胆子与他作对,人家结交的都是大人物,又有钱。 只有贾琏只知吃酒耍乐,心下先就看轻了墨涵,不屑于去打听打听他,不然早得了消息前去巴结。又有夏成暗中行事,是以贾琏一干人竟是半点外头的传闻都不知。贾家的子孙多半都不及贾琏,这样的大家族没个顶事的人,不败才怪。 一大早,黛玉就服侍了父亲起身,林如海今日气色不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慡啊。 墨涵早就忙得脚不沾地了,一批批的往里边迎人。这些人都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大清早的就往林府赶,生怕来晚了。 最先到的是南浔刘家现任家主刘良睿,刘家手中掌着整个漕帮,全国河运都与他们脱不了关系。这个时代,大宗货物几乎都是通过河运的,想想就知刘家的势力有多大,黑白通吃,官府敢不给几分面子。而林墨涵与刘家也算熟识,只因他的生意有不少地方都有藉助于刘家的地方,今日刘良睿这般早来亦是为了顶他。 接下来是海宁查家族长查启文和会稽王家风云人物王恺之同时到的。查家是朝廷重臣,现任户部尚书是查启文之子,兵部尚书陈继襄是查启文女婿,而查启文更是帝师,原任丞相,现高老还乡。 会稽王家没有听过的人除了刚出生的婴儿就是外星人了,这个赫赫威名上千年的家族,歷经朝代更迭,他们的文坛地位从来没有改变过。王家人从不出仕,但试问哪个朝廷敢小看了他。王恺之是王家族长之孙,文採风流天下皆知,他若参加科举状元不过是囊中小物而已。 刘家、查家、王家、林家是江南四大家族,表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繫,只是他们一起代表了整个江南,四家若是联手能震晕江南。其中,又只有林家子嗣不盛,颇有凋零之感。四家之人在一起无不感慨唏嘘,生怕百年望族消散在云烟中。是以收到了林如海要过继林墨涵的消息,都是异常振奋,如有林墨涵继承林家,林家只有更兴旺的,或许还能引领四大家步上一个更高的山峰。 除了这三家,杭州知府俞越举、姑苏知府张容、扬州知府彭松年相继到了,都是林如海请来的见证人。这般一来,怕是不只江南整个天下都知道林家过继之事了。 林氏族人昨晚便歇在林府,今儿亦是帮衬着墨涵招待来客。 巳时正,黛玉、墨涵一左一右搀扶着林如海步入大厅,林如海含笑与众人打招唿。这样的场合,贾琏狠狠地吓了一跳,原以为林家不过请几个族中人来作个见证而已,一听名头简直要把他唬死了。如果不是在林家,他是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见到这里的某些人的。 一个没落的国公府的孙子,在这群人里边是晚辈中的晚辈,贾琏根本不敢出头,慌张地掩在角落里,对那林墨涵却是艷羡到了极点。一个臭小子,竟有这样的际遇,老天不开眼呢。 只是叫贾琏奇怪的是,来人中似乎多半都认识林墨涵,丝毫没有一点轻视之意,反而都极为喜欢他,这就叫贾琏更加不平了。 寒暄之后,便是过继大礼了。其实挺简单,先是由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对林墨涵一番溢美之词,然后林如海宣布过继林墨涵为子,有请在场所有人作见证。然后既是叩拜列祖列宗,父母长辈。最后林如海声明今后林家的一切都交由林墨涵,他是林家无可争议的下一任家主。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恭喜道贺声不绝于耳,唯有贾琏脸上讪讪,勉为其难的随着众人道贺一句。 林如海让墨涵代表林家家主说话,墨涵也不是那傻子,当即说明林家决定把一个3000亩的庄子作为祭祀之产业充入公家,又允诺每年拿出一万两银子资助林家家学及贫困的学子。如此,本来稍稍有点怨言的林氏族人是惊喜非常,乐得合不拢嘴,祖先后代都顾好了,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为了我们林家的事,辛苦大家大老远的赶过来,我林如海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酒请大家畅饮一番。我身子不好,怕是不能陪大家了,就有犬子代劳吧。” 众人自是无话,反说叨扰了。 墨涵含笑邀请众人:“晚生已经包下了明月楼,还请各位爷爷叔叔伯伯兄弟们赏脸。”于是墨涵领了众人俱往明月楼而去。 按说,这样都是外男的场合黛玉是不该出来的,只是林如海暗想这些人都是独挡一面的人,日后若是墨涵一时不察女儿有难,或许也能得到这些人援手。何况,女儿不能没有几个闺中蜜友,这些人的女儿孙女儿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此次见了对方的长辈对日后定是有好处的。 黛玉先扶了林如海回到内院歇息,方才回到正厅看着下人打扫收拾的。忙碌了半日,心里却是舒坦得很,林家终于有后了,还是一个那样厉害的哥哥,日后自己定要辅佐哥哥将林家发扬光大,继承父亲的大愿。 第12页 第十五回:阅信 如此过了十来日,贾琏才总算收到京城的来信,既有老太太的又有王夫人的,还有其妻王熙凤。 话说昭儿把信送回贾家的时候,林家的过继大礼已经结束了。 贾家是京城八公府邸之一,还占了宁荣两个,当年也是显赫非常的。只是子孙无用,全不知建功立业,一味的靠着祖宗的荫蔽过着闲散纨绔的日子。如今,荣国府中只有大老爷贾赦世袭着一个三等将军的闲职,二老爷不过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还有贾琏身上捐了一个同知。 黛玉之母贾敏即是荣国府中老太君的嫡亲女儿,贾赦贾政的亲妹子,当年颇受贾母宠爱,俨然千金大小姐的排场。当初贾敏过世后,贾母怜惜外孙女儿年幼没有亲母教养,又无兄弟姐妹可依,是以几次修书执意把黛玉接来了京城。 当然,贾母也并非完全没有私心,眼下的贾府已经内囊罄尽,只剩个空架子了,朝中无实权;而林家六代书香,四代列侯,产业颇多,林如海更是深受皇上器重的朝廷大员,掌着江南财政。贾母担忧女儿去世之后会与林家的关系淡了,定要好好把持了黛玉,方能长久保持两家的关系,才几次三番接走了黛玉。 此次林如海重病,贾母估计已是没有多少时日了,派了贾琏适当代替妹妹料理了家事,然后再带回京城。为了安林如海的心,亦有对黛玉的祖孙情在里边,替宝玉求了黛玉。原以为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林家族中无人,不把黛玉托给贾家林如海还能托给谁,早就欢欢喜喜地等待着贾琏带黛玉回来。 不料等来的竟是林家过继了一子的消息,气得贾母气血翻涌,这个姑爷,莫不是病煳涂了,放着嫡亲的舅舅家不託付,反把一切託付给一个外人,就不怕女儿被人欺负了去。 半晌,方沉声说道:“去请了大太太二太太二奶奶过来。” 不一时,王熙凤就先赶到了,随后大太太二太太俱是到了。 “鸳鸯,谁惹老祖宗生气了,还不打了出去。老祖宗莫气,回头气出了皱纹宝兄弟不得心疼。”凤姐一进来就感觉到贾母声色不同往时,又看到了鸳鸯的眼色,心知贾母最喜欢宝玉,赶紧拉了他出来说事。 “你这猴儿,别凡事拉扯上你宝兄弟。方才收到琏儿送回来的书信,不想林姑爷居然打算过继一个儿子继承林家,你们看这如何是好?”被凤姐一逗,贾母心头的气缓了缓,只是一提到林如海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大太太邢夫人原就是个填房,在府中无甚地位,生性贪酷爱财,但心眼不大。闻言,不由暗想林家过继儿子继承家业这种事情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百姓都很常见,与咱们什么关系,难不得一个外戚还能管到人家家事上去了。 邢夫人不解贾母的意思,王夫人和凤姐可是清楚得很,凤姐原就是一个人精心眼子最多。而二太太王夫人外表良善温慈,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贾琏南下之时她可没有少嘱咐,眼巴巴地等着林家的百万家产呢。忽然闻听林家要过继一子,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多年来也没风声,居然在这结果眼上给坏了好事。 “老太太,林姑父选定了过继的人选没有?此事没有转圜余地了吗?咱们家是万没有说话的余地的,若是林氏族人反对或许能够阻止一二。”凤姐情知虽然他们百般不想林家过继,但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愣了半晌忙是问道。 “选中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姓林,只不知是不是林家的子侄辈们。连日子都定了,怕是这会子大事已定呢。”贾母算了算贾琏送出信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林家过继之事都完了几天。 王夫人一直蹙眉不语,此时方才忿忿的说道:“这样大事林姑爷竟不与咱们商议一番,真是不把外孙女放在心上,老太太可有法子帮帮外孙女?” 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以为王夫人这个舅母事事为外孙女着想,不愧是当家太太的气度。 当然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明白王夫人哪是想要帮帮黛玉,分明是想插手黛玉的家产而已,谁不知道王夫人素来喜爱自家妹子的女儿薛宝钗,对林姑娘不冷不热的。 不过,没有人会把这种话说出来,贾母凝眉想了半日,才对凤姐几人道:“最要紧的是先去查清那个少年的底细,这还是交给琏儿吧。依我看,林家族人中均没有林如海一族贵重,家里的孩儿想必也是个小家子气凡事不懂好拿捏的。林姑爷身子不好,倘若一日大去,两个孩子岂不受人欺负,咱们是嫡亲的外祖家,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琏儿暂时不用回京,伺候好林姑父,他日再把他表弟表妹一同带进京来。日后,玉儿给了宝玉,还是一家人,咱们再给他林表弟定一门好亲,才是尽到咱们家的义务了。你们以为可好?” 一听要把黛玉给了宝玉,王夫人目中精光毕露,很是狠厉,只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林家的财产必须给我的宝玉。 邢夫人没那些花花肠子,但生在这样的豪门大院,若连贾母的话都听不出来早给人生吞活剥了,一阵齿冷,亲生的外孙女都不放过,真是个慈爱的外祖母呢。 “还是老太太慈悲,一心想着林妹妹,这样的事都不忘替她计较。可怜我日日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却是连半个好字都捞不上。”王熙凤两口子都是嗜钱如命的人,有这样的好事还不尽情地哄老太太高兴,日后也好分一杯羹。 “呸,叫下人看见你这副德性不笑话死你,还不快去给你家琏儿写信,揉得我骨头都软了。”因着有了解决的法子,贾母已是重换笑颜,有心与王熙凤说笑了。 第十六回:帝薨 贾琏自收到家中的信,暗暗贊到底是老太太英明,三两句话就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三天两头去与墨涵套交情,指望林如海一死,那墨涵就听了自己的话跟着去京城。把个墨涵烦得不行,只能偶尔应付他一下,藉口父亲身子不好要侍奉在榻前,仍是唤了夏成陪着贾琏。 这日晚间,黛玉正在父亲房中与父亲嬉笑,才用过饭消消食。 墨涵神色匆匆大步进来,身上还穿着出外见客的衣裳,轩眉微皱,薄唇紧抿,冷峻非常。 父女二人一愣,黛玉先就问道:“哥哥不是说今儿会晚些回来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快坐下歇歇。” 墨涵忽然想起黛玉是闺阁女子,按照这边的规矩这种事情似乎不方便听闻,怔了怔,容色一敛,终是说道:“父亲,妹妹,才我与刘家的二哥商议事情,他们京中传回了紧急消息,只是尚不知准与不准?” 一见墨涵的神色,能让这个平日纹丝不动的人都变了脸色的事情绝非小事,何况是京城的事,林如海也不管黛玉在场,急急问道:“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传言皇上、皇上驾崩了。” “什么?”林如海一个愣神,双眼圆睁,忽然“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慌得墨涵黛玉乱成一团。 “妹妹,你看好父亲,我去请华太医过来。”说完,墨涵把林如海扶到炕上,一个旋身往外飞奔,等不及让丫鬟们去请,自己沖向了华太医的居所。 第13页 不过一刻工夫,墨涵就拉了华太医前来,华太医细细诊了一会脉,皱眉不语,半晌方与墨涵到外间,严声问道:“林大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急火攻心,心气浮动,我先开个平肝静气的方子服了。只是内里已坏,怕是药食无效,挨不过多少日子了。” 墨涵眼圈一红,他虽知林如海的日子不多了,可若不是方才自己冲动或许还能再坚持一段时日,自己怎么对得起他对得起黛玉?低声嘱咐了白卉亲自去跟着华太医拿药方,仔细煎了快送进去,自己谢过了华太医满是悔恨地转身回屋。 林如海早是醒了,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看见墨涵进来就用焦急的眼神望着他,却是焦急皇上而不是自己的病情。黛玉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残存的泪滴,巴巴地望着墨涵。 “父亲,对不起,是我不知事吓到你了,都是儿子不好。”墨涵只觉又愧疚又心痛,唰的一下跪在林如海床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身子不好与你何干?而且事关皇上你也是担心为父,好生起来。”林如海语声微弱,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感觉。 林如海一开口,黛玉已经走到哥哥身边,硬把他拉了起来,口里嗔道:“家里都仰仗哥哥呢,爹爹的身子还要哥哥想法子医治呢,哥哥若有错那玉儿才是最没用的了。”说到最后哽咽难言,偏过头忙用帕子拭了泪。 墨涵亦知自己即使跪上几天几夜也是无用的,只得强忍着心酸反去劝黛玉。 “涵儿,皇上的事究竟准不准?”现在这是林如海最关心的问题。 “刘家从京里的可靠处探听到的,该有八分准,不然也不会贸然报到江南,刘二哥已经赶回南浔去了。”刘二哥既是刘良睿的第二子刘浩杰,最与墨涵交好,现主管刘家江南的生意。 刘家的漕帮遍布全国,来往频繁,消息传得最快,尤其是他们为了护好家业在京城有专门的消息网,向来是很准的,这次估计也是差不多,只是为何不见有公文传来呢。 皇上五十开外,但身体一向很好,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且最近也没有任何传言,怎么会立时驾崩了呢。如果皇上自知身子不起,依着与自己的关系,也该派心腹送信过来,自己怎么可能半点都不知道?还是皇上有什么意外不成? 林如海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不容疏忽,只是自家远居江南上百年,京中的势力弱了许多,要想打听也不容易。 “涵儿,事关社稷事关林家安危,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探到准确消息。为父身子这样,帮不上你们的忙,你快去,我这里有你妹妹就好。无论什么时候得到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回与为父。” “父亲,那孩儿先去了,父亲不要太过挂心,或许只是一个谣言。妹妹自己也要小心些,别太累着了。”林如海是江南盐政,君主易人影响甚大,何况是这么诡异的事。墨涵很能理解父亲此时的急迫心情,也便不再勉强,急急出府。 先去了扬州知府府上,却是没有一点动静与往日的夜间一般平静,便知扬州知府定是不知情。又赶去了城外陆家庄,那里亦是没有反应。直到三更之时,居然收到查家送来的消息,证实了皇上驾崩的传闻。不敢耽搁,快马回了林府。一路上忽然想起父亲刚才听到皇上驾崩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不像父亲平日冷静的为人呢,难道父亲与皇上有什么关系不成? 林府里,林如海一直没有歇息,服了药之后就把黛玉打发回去歇息。黛玉百般不肯,她哪里睡得着啊,可是强不过父亲的意思,只得怏怏的回了自己院子。 “父亲,父亲?”墨涵以为林如海睡着了,很是不愿唤醒他,可是却不得不轻声唤他,又摇晃着林如海的身子。 其实,林如海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在想事情,方才想得太入神了,是以没有听到墨涵的脚步声。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嗯,查家送了暗信过来,皇上果然驾崩了,卒于四日前夜间,就是八月二十的凌晨。具体怎么样查家没有明确消息,只是京城的查尚书提到风雨欲来,凡事小心。”墨涵把林如海的身子扶正了,餵了他一点水润润喉。 第十七回:思量 “涵儿,你怎么看这件事情?”皇上已死,林如海顾不上伤心,眼下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死有没有疑点。 墨涵虽不很明白古代的行事,但皇上驾崩这样的情形还是偶尔听说过的,一般都是举国大葬,死讯会最快速度的传遍全国。而这次皇上驾崩似乎很是怪异,不说官府没有动静,反是通过私下的途径从京城传出了消息,按理私人的信息渠道如何都不会比皇家的快才是。除非就是皇上的死有问题,皇家在故意隐瞒。 “父亲,儿子以为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呢?” 林如海欣慰的点点头,墨涵有这样的洞察力已经很不错了,从眼前的一点点蛛丝马迹中就能看到问题,他可以放心地把林家交给他了。 “咱们暂时按兵不动,等着进一步的消息,只是却要辛苦你了。” 墨涵忙摇摇头,沉静的应道:“父亲说的什么话,孩儿为自己家里做事还能说辛苦。时间不早了,父亲快歇歇吧,明儿怕是要早起呢。” 服侍林如海睡好,墨涵重又出去打探消息。第二日一早,邸报传到扬州,众人震惊,皇上驾崩,却是被太子毒害的,现在皇后已经拥立十二皇子刘玄继位。皇后是皇上的继后,太子是先后之子,十二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皇后成为太后。 墨涵一听,就知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赶紧回去禀报林如海。 “爹爹,你昨晚歇得那么晚,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起来,凡事有哥哥在呢。”黛玉一边服侍林如海梳洗,一边不满的抱怨着。 “哟,涵儿回来了。”林如海正想回女儿的话,不妨一抬头看见墨涵已经过来了。 黛玉顺着话音向门口看去,果然是哥哥,只是眼圈晕黑,面色憔悴,却仍是精神朗朗,心中一阵疼惜,忙迎上几步。硬是把墨涵按在座位上,唤来丫鬟与他舀水梳洗,又叫芳菲去厨房瞧瞧,快送了早点过来。 林如海墨涵二人看黛玉已很有几分管家的麻利样子了,心下放心,由着她指挥大家忙里忙外。父子俩才梳洗完,芳菲已经领了一群丫鬟婆子过来了,手中俱是大大的捧盒:“老爷,大爷,姑娘,早饭已经得了,摆在哪里?” “就摆在这边吧,左右也没外人。”黛玉说着,命令丫鬟们调停桌椅,上菜摆饭,看看差不多了,才与墨涵一边扶了林如海当中坐下。 “父亲,多喝点粳米粥吧,虽不是啥金贵东西,但平肝养胃易消化。妹妹却不能只喝粥,多吃几个虾仁小笼包,长点肉才好。”墨涵一会给林如海布菜一会又要督促黛玉不得挑食,反把自己忙得没有时间吃。 黛玉夹了一个大大的水晶饺放到墨涵碗中,含笑道:“哥哥,你别光顾着我们呢,你一夜不睡正该多吃点东西,回头再去睡一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照顾我。” 第14页 昨儿,黛玉被林如海吓得半死,回房之后寻思一晚,心中清楚父亲的日子不多了。为了不叫父亲忧心自己难以踏踏实实地去,又不想让哥哥累得半死,打定主意自己以后要更坚强,要撑起半个家。是以,一大早就收拾齐整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彷佛半点没有发生昨日的事情。 却是瞧得林如海墨涵越发心疼,她还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啊,竟要担起多少当家太太才担的责任。 用了饭,方才开始说正事:“父亲,朝廷的邸报下来了,皇上驾崩,据说是被太子毒害的,如今太子已被押入天牢,皇后扶持了十二皇子继承大统。” 林如海早想到事情不寻常,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究竟是真是假呢?太子的面他是见过的,温良恭俭,奈何缺少一点睥睨天下的霸气,自来孝顺皇上,很难想像他会做出谋害亲父这样的事情。更别说,皇位迟早是他的,他如今虽然年将三十,但不至于铤而走险啊。 当年先后诞下太子不到半年就去了,后宫不能一直无主,皇上在百官的压力之下立了忠顺王的妹妹为后。皇后先是生了三公主和七公主,在十六年前方生下一子,是为十二皇子,取名刘玄。 刘玄年纪尚幼,极少出面,只知温和儒雅,其余一概不知,立一个不足十六的小皇子为皇上只怕江山不稳呢。 “涵儿,玉儿,这原是皇家的事,不是咱们可以随意议论的,只是既然身在官场许多事免不了要心中有底,不然只怕会成为某些人的靶子。尤其是玉儿,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自然不懂这些,日后凡事都要多听你哥哥的意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黛玉心中讶异,爹爹怎么好端端地说了这么一通奇怪的话,那些腌臜事,本就不是女孩子家该听的,难道还会与自己有关吗?不过依然温顺的点了点头。 却不知此时林如海心内是惊涛骇浪,这样大事势必会牵涉到自己,谁让自己掌管着天下一半的银粮呢,更何况他不能让皇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保住林家固然重要,但身为国之重臣,深受先皇信任,林家必然要担起责任来。只是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黛玉了,墨涵完全能够自保,可黛玉太过良善单纯,难免遭人算计。 “玉儿,你先去理事吧,爹爹还有事情要与你哥哥商议。” 黛玉自然清楚爹爹是要和哥哥商议方才之事,反正也与她无关,依言下去了。 第十八回:述往 房间里,林如海与墨涵相对而坐,林如海是在犹豫要不要让墨涵知道,墨涵是在等林如海吩咐。半晌,林如海嘆了一口气,微微喘了喘,指着床背后一个博古架说道:“涵儿,靠左边的那个兔毫盏,向右转三圈,取出里边的东西来。” 墨涵虽然不明白林如海此举何意,兀自顺从的走到博古架前,依着林如海的话轻轻把那兔毫盏转了三圈,里边忽然出现一个暗格,摆着一个绛红色锦盒。 墨涵捧着锦盒送到林如海跟前,林如海并不接,拔下头上攒发的髮髻,递给墨涵:“打开看看吧。” 原来父亲每天戴在头上从不离身的髮髻是这个锦盒的钥匙,墨涵不由得佩服起了林如海,相处这么久他第一次发现父亲身后藏了这么多秘密。髮髻瞧着普普通通的,细看却有极多纹理,轻轻一插,锦盒上的金锁应声而开。 墨涵打开锦盒,居然里边覆盖着一方明黄色的锦缎,暗暗一惊,明黄色可是皇上专用的颜色呢,揭开锦缎,赫然明黄色云凤锦诏书。在林如海的示意下,墨涵小心的打开诏书细看了一番,震惊不已,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林如海。 “涵儿,这是我们林家最后的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示人,以后就交由你保存了。”林如海神色如常,语重心长的叮嘱墨涵。 “父亲,这,咱们家怎么会有这个?要不要让妹妹知道呢。”即便聪慧如墨涵对这样的情形也是茫然懵懂的,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林如海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淡淡沾了沾即放下了,微微一笑:“先不要叫你妹妹知道了,她性子单纯容易受人欺瞒,你护着就好了。此事说来话长,却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坐下,我细细说与你听。” 墨涵稍稍回了神,郑重地把诏书重新放回锦盒里,上了锁,坐在林如海身边听他娓娓道来。 整整说了小半个时辰,林如海才把事情一一交代与墨涵,拍了拍墨涵的肩膀嘆道:“正因如此,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想办法彻查皇上的死因。只是我一走,怕是有许多人觊觎我们林家的产业,势必难为你们兄妹俩,你当凡事小心,护好你妹妹。玉儿的性子其他都好,我唯一不放心的即是她对贾家老太太的感情不浅,极容易受人矇骗啊。” “父亲,妹妹在贾家住了三年,很得贾老太太疼爱,也难怪她对她信任有加。而且,老太太到底是妹妹的亲外祖母,想来也是不会算计妹妹的,不然她怎么对得起地底下的母亲呢。”墨涵并不喜欢贾家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至少红楼梦中描写的老太太对妹妹是真的不错,除非是雪琴先生自己想得太好了。 “虽说如此,只是岳母究竟是贾家的老祖宗,不是我们林家的老祖宗,关键时候还是卫护着贾家的。而且,外边必然对林家有不小的压力,她便是为了贾府也是会与咱们家划清界限的,这也怪她不得。”林如海不是不清楚贾母当年对贾敏的疼爱,只是这个社会,女儿再疼都是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孙子才是最后的靠山。 林如海不由庆幸自己有墨涵这个儿子,不然如今皇上一死,自己再去了,贾家对黛玉难免有所顾忌,那时候女儿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墨涵一想,果觉有理,父亲想得可比自己长远多了。说到黛玉,斟酌了一番,才诚恳地对林如海说道:“父亲,依我看来,妹妹心思敏惠不下男子,只是囿于闺阁之中。我们或许可以暂时保护妹妹,但是对妹妹最好的保护不是永远护着她,而是教她学会自保的能力,父亲以为墨涵所言如何?” “你说得很对,正因此,我才提出让你妹妹学管家,能把她的性子磨砺的硬气些。见多了世间的丑事,相信你妹妹必能看透,再有你从旁指点一二,相信不会太久她就可以自保了。”想起小时候那个活泼聪慧的女公子,在贾府几年却变得那般小心翼翼,多愁善感,林如海深怪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可惜他时日无多了,只能寄希望于墨涵了。 “嗯,妹妹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家,父亲尽可放心。前些时候,我给妹妹安排了四个二等丫鬟,她们倒是不错。只是妹妹身边如今只有雪雁和紫鹃两个一等丫鬟,紫鹃快要回贾府了,雪雁单纯,我打算挑几个会点子功夫的大丫鬟来保护妹妹。” 这些日子来,墨涵虽然忙乱不堪,但对黛玉的事情极为上心,已经为黛玉选好了两个身怀武艺的大丫鬟,正要请示林如海呢,恰好今儿林如海提了出来。 “难为你费心,这样很好,以后把我身边的白卉也给玉儿吧,她年纪大些,跟着我日子久,做事妥当。以后闲下来了,你想法子弄几个宫里退下来的教养嬷嬷到咱家,专门教导玉儿,有那样的人精在一旁提点玉儿必能进步很快。” 第15页 其实,黛玉的年纪也不小了,该到了学规矩的时候,到底是列侯之后,不能丢了林家的脸面。这事林如海早想做了,只是远在江南一直没有合适的教养嬷嬷,欲要托贾家相寻又怕太过麻烦,要知道贾家自己的姑娘都没有请宫里的教养嬷嬷。 墨涵不想叫太多的条条框框圈住了黛玉,只是生在这个时代,你若太过出格,难免影响黛玉的闺誉。何况真正的大家子千金小姐,不是指那种只会贤良淑德端庄稳重的如薛宝钗一样的女子,而要既能周旋于诰命千金,又不失天然性情,会过精心雅致的生活,不然也是污了书香世家的名号。 这般一来,倒是打定主意要给黛玉寻个最好的嬷嬷来。 父子二人话了一会,墨涵才代替父亲去了衙门,皇上驾崩该有不少事要料理吧。 第十九回:闲言 秋风渐起,天气转凉,今年江南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更觉寒意。这些日子来,因着先皇驾崩新帝登基,爹爹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去衙门大祭,哥哥亦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只有自己是个闲人。 雪雁扶着黛玉,后边跟着紫鹃碧香再有几个小丫头子,一大群人沿路去正厅。刚刚送走了爹爹和哥哥,黛玉就拔脚来正厅理事。在院子拐角处,忽然听见两个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是谁这么大胆在那八卦呢。 雪雁正想上去喝斥两句,不料黛玉对她摇摇头,又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惊动了那两人,只因黛玉恍惚听到提起林大爷三个字。 “你不知道,听说那个林大爷不但人生得好,对林姑娘更是好得没话说,亲兄长也不过如此。” “哼,你知道什么?还不是看在林家万贯家财的份上,你等着瞧吧,林老爷一去,那个林大爷就会露出真面目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哟哟,说你傻吧你还不承认。你想想呀,林大爷和林姑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哪里会实心实意对她好,还不是做给林老爷看得。日后有林姑娘的苦日子呢,可怜了林姑娘年幼不懂事,别人把持了家财都不知道。” 伺候的人看着黛玉的脸色越来越差,情知不好,只是无人敢上去打断,听得是浑身颤抖。暗骂这是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婆子,居然敢胡乱议论主子,招了姑娘的气上来怎么是好?唯有紫鹃疑惑,这两个人的声音似乎很是耳熟呢。 “碧香,把她们给我带到正厅,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黛玉又惊又怒,不想自己府中也有这样爱嚼舌根的刁奴,若是叫哥哥听到不定怎么伤心呢。又想起哥哥日日忙碌,近来都瘦了好些,更是既心疼又生气。 碧香伶俐,只觉此事不对劲,论理林府中的人都对大爷敬重有加,绝不会背后私底下捣鬼,领了几个婆子上前一把揪出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影。黛玉看也不看,直接往正厅而去,脚下却有些踉跄,好在有雪雁和紫鹃扶着。 “去叫林大娘和夏成家的过来,要快。”厅里伺候的小丫头子看见黛玉声色不同往日,竟是着了恼一般,赶紧分头去寻了人来。 碧香押了两个穿戴不错的年轻媳妇子进来,直接推到地上让她们跪着。 黛玉喝了几口茶,心头的火气压下去了一些,抬头看见那跪在地上的媳妇子眼中不带恭敬,反而是有点轻蔑,腾地火起。小手一顿,茶盏直直飞了出去,掉在那二人中间,“哐啷”一声,吓坏了屋中的下人。 那两个媳妇子愣怔了一刻,才有一点惧意,低垂着头。 要说黛玉自来学习礼仪,最重形象身份,从来没有过这么生气的时候。若是说她那也罢了,她还能忍,可是居然那样谣言中伤哥哥,便绝对不行,这些话传出去日后哥哥怎么做人,怎么支撑林家? 黛玉也不问话,只是满面怒色的等着林大娘和夏成家的,紫鹃暗暗叫苦。 不一会,林大娘和夏成家的就匆匆赶了过来,她们正在前头给众人发放月银,只不知姑娘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一见屋中的情形,即知不对,忙向黛玉请安。 “林大娘,夏姐姐,府里内院的事一向是你们俩在打理,我也偷得清闲。可是你们看看,我们府里竟有这样的叼奴,传出去叫人怎么看我们林家,我又怎么向父亲和哥哥交代呢。”说到最后,气噎声颤,越发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 雪雁轻轻抚着黛玉的背,给她顺气:“姑娘万不可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好不好打一顿赶出去就是了。” 这时,碧香已经上前把方才之事细细向二位管家娘子说了一遍。也是吓得林大娘和夏成家的不轻,府里经大爷清理之后,再没有这样的人,不由俱是低头细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媳妇。越看脸色越不好,心下已经明白过来,只是不知如何与小姐说。 黛玉看二人神色怪异,便以为那两个媳妇子有什么背后的靠山,冷声喝道:“你们只管说来,这二人是何人,我们府中留不得这样的大佛。” “这,这二位不是我们林府的人。”夏成家的年轻心热,才不管那么多呢,主子问话她就实话实说。 “呃,不是我们府里的,那是哪里来的,总不成还有外人能随意进来吧?”黛玉一愣,对这样的回答很觉惊讶。 “姑娘,这一位是吴家的,一位是金家的,是贾府中护送姑娘回来的媳妇。”林大娘知姑娘盛怒之下必会追根究底,料到瞒不住,何况她们心里也是恨透了这两个人,便不再隐瞒。 贾家的?黛玉怔了半刻,难怪她方才觉得这两人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必是贾府中偶尔遇到过。此次林家接黛玉回扬,本是派了不少人去,贾家却又派了许多人来,除了贾琏,两个嬷嬷两个媳妇子四个小丫头,还有贾琏随身的四个小厮。 这,贾府的人,自己倒是不能随意处置了,可是不修理她们一番又觉对不起哥哥,若是自己处置她们外祖母面上不好看。竟是个麻烦事。眼见这二人听了林大娘的话后又趾高气扬起来,黛玉本歇下去的怒气被勾了上来,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儿自己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以为自己是林府的主子呢,明日不得爬到我的头上来,这外祖母的面子只能暂时撇开了。 第二十回:疑心 既知事情始末,黛玉倒是没有那么气了,左右不过是两个奴才,胆子倒是大得很啊。啜了一小口茶,就着雪雁的手吃了一个金橘,不说话,也不看两个媳妇子。任她们跪在地上,反看向林大娘问道:“月银髮过了不曾,你们自去忙吧,完了事再来。” “回姑娘,正发呢,不过也差不多了,我就在这伺候姑娘,夏家的一个人就够了。”林大娘不放心黛玉,含笑劝着。 “这也罢了。”黛玉摆摆手,示意夏成家的去吧。 那边厢,吴家的和金家的已是被黛玉前后的不同反应吓得呆了,只求着快点发落了她们,二人对视一眼,暗暗打气,好歹是贾府的人,她们怕什么,一切有二爷兜着呢。 榛首轻抬,蛾眉微扬,碧玉般的声音响起:“吴姐姐,金姐姐,二位是老太太那边的人,便是我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跪着做什么,叫人看见以为我们林家欺负亲戚家的客人呢,起来吧。” 第16页 吴金二人不想就这么过去了,心下欢喜,就欲起身。 “不过,二位诽谤我们林府的主子,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让人小瞧我们府上。林大娘,就把这二位姐姐送到扬州知府那里,问问奴才诽谤主子是什么罪,按例如何料理,想来知府大人也是会秉公办理的,不会委屈了二位姐姐。”黛玉明知自己不好出面处置她们,可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们。 果然,一句话吓得吴家的和金家的扑通一下重又跪倒地上,只要在林府里,有琏二爷在二人不会吃多大的亏,可是若被送到官府,便是判了死罪都有可能的。 “林姑娘,我们知错了,我真是煳涂脂油蒙了心,奴才也是心里担心姑娘,才会那般胡言乱语的。姑娘大人有大量,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此时,二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住的磕头求饶,哪里还有一点方才的硬气。 “二位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去官府走一遭,也不是多大的事,何需这么慌张?”黛玉头也不抬,兀自拨弄着手中的茶盏,这些日子歷练下来,当家的窍门黛玉还是学了不少,你越平静那奴才就越害怕。 二人磕头如捣蒜,又不敢出卖贾琏,这样的天急得汗湿衣襟:“姑娘,姑娘饶命啊。紫鹃姑娘,好歹大家都是贾府的人,你就帮着劝劝姑娘吧。”二人平日虽极少在内院伺候,但里边的事知道不少,贾府里谁不知道林姑娘最是倚重紫鹃,紫鹃的话能听七八分呢,寻常小事紫鹃都能替林姑娘作主。 本来,紫鹃已经被二人气得不行,暗恨二人连带着她也丢尽了脸面,没想到这两个人不知道好歹,还来拉扯上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都是贾府的人一般。又羞又恼,满脸绯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雪雁忙拍了拍紫鹃的手,安慰她不用和这种人一般见识,黛玉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紫鹃方才好了些。 “你们也不用攀扯其他人,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今儿就饶你们一次,只是日后若是再有半句这样的话语传出,我也不管是不是你们二人传的,一併就当做你们了,直接打死了事。老太太那里,我自会向她请罪。”如今衙门多少大事呢,黛玉才不会真把她们送去添乱,不过是吓吓她们而已。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两个人本就不是有多大主意的人,被黛玉软硬兼施吓了一气,只知道磕头。 林大娘看黛玉不再说什么,忙喝道:“还不快请两位奶奶出去,难不成还想碍姑娘的眼呢。”立时,就有几个伺候的婆子上来拉了二人出去,直接送回了客房,又严厉警告了一番。 “姑娘,大爷若知姑娘为了他的事情伤心,还不焦急,不过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煳涂人而已。”林大娘生怕黛玉气坏了身子,赶紧上前几步温声安慰。 黛玉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喃喃自语:“这两个人又不煳涂,怎么会巴巴地跑到正厅外头嘀咕,难道不怕被我的人听见?莫非她们就是故意要说给我听的,这又是为什么呢,离间我与哥哥?” 这般一想,黛玉倒以为有几分可能,只是两个下人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还是有人指使不成,又是谁呢? 众人自是听到了黛玉的自语,只是都不敢接话,谁敢当面说一句姑娘的外祖母家不好,好歹人家是骨肉至亲呢。 “林大娘,你可知道琏二哥最近都在做什么?” 林大娘一愣,旋即很快回道:“似乎每日跟着老爷去衙门,有时候自己带着下人出去。” 按说,琏二哥送自己回来之后,在江南有事耽搁一段时日也是正常的。只是如今不同以往,先皇薨逝,举国哀悼,便是扬州城中都忙到了十分去,更别说京城了。琏二哥是荣国府外头的管事,多少大事等着他去料理呢,他滞留在江南,那贾府的事怎么办,大舅舅二舅舅是自来不管这些事的,凤姐姐等女流之辈更是不能出面外头的事。琏二哥很该赶回去才是啊,可他竟然没有提过去意,实在是匪夷所思。 黛玉正自费神冥想,外边忽报老爷和大爷回来了,黛玉讶异二人今日回来的这么早,难道是爹爹的身子不好,人已经三两步迎了出去。 竟看见前后两个小厮抬着一个软榻急急而来,林如海躺在上头,墨涵护在一旁,眉间满是忧虑。 黛玉便知不好,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抢上几步扑到榻边:“爹爹,爹爹他怎么样了?” 第二十一回:相托 墨涵立时扶住黛玉软软欲要倒下的身子,搀着她边走边说:“妹妹快别担心,父亲只是这些日子劳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先请华太医来看看吧。” 林如海的确是因为太过劳累加重了病情,墨涵几次劝他告病,他都不肯,今儿去了衙门没多久就咳出血来了,墨涵硬把他送了回来。若再这样下去,怕是都挨不过一个月了,只是这话只能放回肚子里,绝不敢告诉黛玉。 众人围着林如海去了内院,墨涵不忘吩咐下人去请华太医到内院诊脉。这边才把林如海安置在床上,华太医已经行色匆匆赶了过来。他本是受命先皇来给林大人治病的,可惜居然没能完成先皇的遗命,兼上忽闻先皇驾崩的消息,便更是难受。 诊了半日,华太医的双眉越皱越紧,也不避讳大家,嘆息道:“林大人的身子本应静养,可这些日子来伤心伤神,又劳累得狠了,伤害不小。我能做的不过是开几幅调理的方子。”说完,摇摇头走了出去。 “咕咚”一声,黛玉瘦弱的身子如风中的孤叶缓缓滑落,好在墨涵眼明手快,三两步抱住了她免去了倒在地上的狼狈。 “妹妹,妹妹,华太医,快看看妹妹吧?” “姑娘原就体虚孱弱,一下子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服个安神的汤药就好。只是日后还需多多留意,好生调养,放开心怀,过几年就能渐渐好了,脱了娘胎里带来的病根子。”华太医心里亦为这林家慨嘆不已,最大的靠山先皇没了,当家主子又倒了油尽灯枯的关头,只剩下这孤儿弱女,日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闻言,墨涵稍稍安心,忙唤了丫鬟去熬安神汤。早有白卉吩咐小丫头子抬了贵妃塌过来,墨涵轻轻把黛玉安放在榻上。 不一会,林如海和黛玉皆是幽幽醒来,恰好丫鬟一齐送了汤药过来。 黛玉未语泪先流,看着父亲想说什么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伏在林如海怀中嘤嘤哭泣。她是不想在父亲面前哭的,可那眼泪就如绝了堤的洪水一般怎么收都收不住,只能任由宣洩出来。 “妹妹,先让父亲吃了药吧,一会就凉了。你自己也要吃药呢。”墨涵从没有经歷过生离死别,满心想劝却无从劝起,只能用吃药来转移黛玉的注意力。 黛玉胡乱擦了擦面上的泪,就回身对墨涵勉强一笑,只是那笑却比哭还要难看:“我都煳涂了,幸好哥哥提醒我。”说着,就要伸手接墨涵手中的药碗。 第17页 墨涵并不给他,宠溺的嗔道:“妹妹果然是煳涂了,自己还要吃药呢,乖,让雪雁服侍你,父亲就交给哥哥吧。” 黛玉哪肯,定要亲自动手给林如海餵药。还是林如海笑着握了握黛玉的手,说道:“凉了就不好喝了,玉儿自己快去吃,爹爹这里有你哥哥呢。” 无法,黛玉只得起身坐到下熘的椅子上,由着雪雁给她餵药,眼珠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如海瞧。 服了药,林如海微微一摆手,丫鬟们会意,鱼贯着退了出去,白卉和雪雁守在门口等待传唤。 细细整理着黛玉耳边的碎发,想起当年那个娇小的婴儿已经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林如海心中满是自豪,又忍不住自责,他连自己的女儿都照顾不好,日后怎么向夫人交代呢。玉儿是林家唯一的血脉了,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害了他,林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他的。可是,如今是有心无力了,只能祈祷玉儿和涵儿万事能够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黛玉握住父亲有点粗糙的双手,酸楚不已,哽咽道:“爹爹,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还要教导玉儿呢。” “好孩子,你长大了,以后要听哥哥的话,有了心事也可以告诉他。你们俩肩负着我们林家的将来,所以你一定要很勇敢很坚强,爹爹相信我的玉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会成为我们林家的骄傲。 你永远都要记住,你是林家的女儿,是真正的书香世家,是中安侯的后裔,你身上流淌着最高贵的血脉。不要委屈自己,若是有人欺到你与哥哥的头上,不管他是谁,你们都要狠狠地还回去,便是至亲都不行。你可记住了?”林如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此时方后悔自己平日不知好好保养身子,不能看到黛玉长大成人,恨不得代替女儿承受日后的风风雨雨。 黛玉大痛,死死的把眼泪咽回去,虽然不是很明白父亲的话,但还是郑重的点点头。 “玉儿知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亲人?”林如海放不下的究竟是贾家,因为他清楚至亲之人的那一刀才是最痛的,他要提前给黛玉预防。 “血脉相连的就是亲人。”黛玉先是茫然,迟疑须臾方才回答。 “错。所谓亲人,就是那个用真心待你的人,比如涵儿,你们俩或许没有血缘相通,但他对你好便是你日后最亲的人,你就要回报他更多的情意。有些人,或许与你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但对你没有真心,便算不得什么亲人。那样的人,你也不用伤心,有失才有得。”不管黛玉能不能听懂,林如海都打定了主意,只是没有明确点出贾家。 黛玉此时或许不懂,但她记下了,每个字每句话都记在心里,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的心意。 “涵儿,我把玉儿交给你了。你们兄妹俩要互相帮助扶持,好好的过日子,那样爹爹也能放心了。玉儿,你虽是妹妹,但也要照顾好你哥哥,爹爹只怕会有不少人找他的麻烦。”林如海一手拉了黛玉,一手拉了墨涵,把他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说完这些,精神就大大不济,竟是不知不觉歪在榻上睡着了。 墨涵把林如海的身子放平,黛玉蹑手蹑脚替父亲盖上辈子,兄妹二人牵着手放低了脚步声,出了外间。 第二十二回:秋情 天蓝色彩绘芙蓉曳地对襟长裙,束着纤纤细腰,显得如弱柳扶风。白玉玲珑簪溢出柔雅的光泽,翡翠镶宝石耳坠越发衬得肌肤如玉,粉黛不施,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清致动人。 墨涵静静地望着黛玉,或许他来到这里就是一个宿命,他是为了保护她而来,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她是他的妹妹。 黛玉原是看着院里的桂花出神,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冷落了哥哥,怯怯的偏过头打量着墨涵。忽然发现,其实哥哥长得很好看,不是宝玉的面如春花眼如秋月,而是一种冷峻的英挺,隐藏的锐气,淡淡的威压。 “哥哥,哥哥?”碧玉般的声音在秋风里轻颤。 “嗯?妹妹唤我什么事?”墨涵勐地回神,眼睛里含了浅浅的笑意,怕自己的冷冽吓着了她。 眼里的关心与真诚攫住了黛玉的目光,心头一跳,爹爹说的是对的,即便她与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他们都是无人可以否认的亲兄妹,永远并肩扶持。 嫣然一笑,绣帕轻掩,遮不住的是另天地失色的风流韵华:“哥哥,我真的很感激爹爹,让我有了你这个哥哥,不然玉儿真不知怎么办好?”笑靥退去,换上的是满面愁容,即便她年纪小,即便她不愿去面对,她依然清楚爹爹快要离开她了。 幼年丧母,寄人篱下,日夜经心,只盼着家中老父能早日接自己回家,然后从此后守着父亲共享天伦之乐。却不想父亲受皇上重託,刻刻操心国事,生怕不能照顾自己,竟让自己在外家一住三年,看尽了世态炎凉。而再回来,物是人非,父亲身染重病的消息唬得自己不曾死了过去,若父亲有个什么,留下自己一个孤女作甚? 只是,自己终究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女孩了,亦不能赖在父母怀里撒娇,自己要替父亲撑起这个家。可到底年幼无知,无从着手。到底是父亲有先见之明,过继了哥哥,有哥哥在,定能重振林家的。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哥哥,黛玉一点都没有原以为会有的排斥,反是敬重仰慕,或是冥冥中天定的缘分吧。 只要一眼,墨涵就能看到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心里去,难怪她会那般多愁善感,身世凋零之苦,又是多少人能够理解的。可恨有些人,不但对她没有半分怜惜,还处处看不顺眼,难为她坚持了那么久。 “妹妹,我若不是得父亲所救,现在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是父亲给了我今日的一切,便是为林家死了我也值了。何况妹妹这么惹人怜爱,哥哥岂能例外?”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哥哥何必挂齿。”黛玉素手轻抬额角,柔声说道。 西风飘零,偶尔有细小的桂花落在黛玉身上发间,墨涵不经意间提起右手拂落了黛玉髮髻上的桂花。 “外边风大,妹妹身子自来就弱,方才又担惊受怕的,咱们还是去屋里坐着吧。”说完,也不等黛玉答应,墨涵已经牵了黛玉的小手进屋坐下,丝毫不觉得两人的动作有何不妥。 才坐下,紫鹃捧了一件桃红刻丝银鼠褂子过来:“起风了,姑娘还是添上一件衣服吧。” 黛玉也觉得有点冷了,便不推辞,由紫鹃服侍着穿上了小褂。 “你这丫头倒是细心,难为你想得周到,你们姑娘没有白疼你。”墨涵接了雪雁送上来的香茶啜了几口,笑看着紫鹃贊道。 “不敢当大爷夸赞,奴婢不过是依着本分而已。奴婢自被老太太派给姑娘,姑娘一直当姐妹般待,真不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偏奴婢是个没良心的,却要抛了姑娘独自离去,奴婢只想最后好好服侍姑娘一场。”紫鹃对黛玉是有极深的感情的,只是敌不过父母亲情而已,心里惭愧得慌,比原先越发尽职了几分。 第18页 墨涵对紫鹃倒是说不上什么好坏,但为了黛玉的安全着想,他也是同意把紫鹃送回去的。毕竟就算紫鹃再好,都改变不了她是贾家人这一点,这个时代家生子是世世代代都被打上主子的烙印的。若要紫鹃为了黛玉弃了贾家,有如叛徒一般,是要受人诟病的。 黛玉拉着紫鹃,会心一笑:“好了,大爷不过夸你一句,倒招了你的伤心上来。只要你心里存着咱们素日的情分,离得远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得你服侍一场,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只有几样小东西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雪雁,我前儿让你收着的那个描金绣红小荚子去取了出来,趁着今儿有空一併与了紫鹃吧,免得到时一时忙乱给忘了。” 雪雁一扭身,去了里间,不过须臾功夫,就捧了一个精緻的小盒子出来。抿着嘴笑道:“我也不知你这小蹄子命这么好,姑娘那日巴巴的叫我收拾了一堆东西出来,我不敢以为自己服侍的好,姑娘要赏我,好歹也叫我占个光。不想竟是给你的。罢罢罢,我是横竖比不上你的,姐姐就看在妹妹可怜的份上,给我留一两样吧。” 一席话,干脆利落,说得大家俱是笑了。雪雁原就性子活泼,自来了一个碧香之后,伶牙俐齿很有黛玉的三分模样,雪雁又爱跟着她,又多学了几分去。 “你个小蹄子,什么时候成了个话唠。你放心,哪日你出阁,我也不敢亏待了你,必是要细心备了嫁妆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黛玉啐了一口,揉着胸口笑骂。 经大家这么一闹,方才的愁闷气氛一时散了好些。墨涵心中慰藉,他最怕黛玉郁结在心,憋出了病来。 雪雁霎时红了脸,只作没听见,不等黛玉吩咐就打开了小荚子,一样样指给紫鹃看,一支累丝珠钗,一根云脚珍珠卷鬚簪,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虾须缠丝双扣金镯,还有四个宝石戒指。都是极精细值钱的首饰,多半是黛玉小时候跟着母亲出门拜访人家送的见面礼,黛玉平日也不戴,就拣了一些出来送了紫鹃。 紫鹃越看越难受,感念黛玉对她的一片心,这些东西怕是她做一辈子的丫鬟都挣不上的,只不敢让黛玉跟着难过,还得装出高兴来。 第二十三回:天伦 自那日之后,林如海的身子时好时坏,黛玉每日在床前尽心服侍,一步不敢稍离,墨涵只要一有空亦是前来陪着。 九月二十三日这天,天气难得的晴朗。父子三人用了午饭,林如海兴致颇高,说要去外头晒晒太阳。黛玉大喜,今儿父亲的气色比起前时来好了许多,又这么有精神,黛玉以为这是父亲快要好起来的徵兆,忙忙指挥丫鬟忙这忙那。只有墨涵心下清楚,怕是迴光返照了,终没有点破。 很快,丫鬟们就在院子里安放好了琉璃榻,一对紫檀雕花高几,两张红木圈椅,茶具茶点甚是齐整。琉璃榻上铺了厚厚的狐狸毛褥子,黛玉墨涵双双扶着林如海缓缓走来,伺候他歪好,接了锦被搭上。 “今儿天气好,又不冷,盖上这做什么?”林如海无奈的笑道。 “虽是天气晴暖,可也不能大意,好爹爹,你就忍忍吧。”黛玉按住林如海要推开被子的手,嘟着菱唇抱怨。 林如海最受不住黛玉的娇憨之态,亦不敢要她担心,只得收回手,笑嘆:“玉儿现在是了不得了,连爹爹都被你管得服服帖帖。” “不正是这话,妹妹说要往东,我不敢往西,妹妹说要吃粥,我万万不敢上饭。父亲,咱们爷儿俩都被这小丫头管得死死的。”眼看林如海心情好,墨涵忙抛下心头的忧虑,陪着打趣凑乐。 “爹爹,哥哥,你们合起伙来欺负玉儿,玉儿不依。”黛玉俏脸绯红,跺着脚背过身去。 “难道妹妹觉得哥哥做得不好,那是不是表明妹妹日后要我往东,我得往西才行?”越看黛玉的样子越可爱,墨涵更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果然,黛玉勐地回身,瞪着眼睛,撅着嘴:“你敢,爹爹,你看哥哥呢,他都不听玉儿的话。” 墨涵彷佛得逞了一般,俏皮得冲着林如海眨眨眼睛,满地的丫鬟婆子哄堂大笑,她们可从来没有看过自家大爷这副样子,真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黛玉又羞又气,伏在林如海怀里,不肯探出头来,却能看到背后的脖颈都染上了胭脂之色。 “好,玉儿不气,爹爹替你教训哥哥,回头罚他不得吃晚饭。”林如海抚弄着黛玉柔顺的青丝,很是开怀,墨涵能如此待黛玉,他走了也能放心。 “那可不行。爹爹,哥哥每日要料理那么多事,不吃饭哪有力气呢。”黛玉赶紧钻出头来,眼睛里满是急切。 “这,可是是玉儿要爹爹罚你哥哥的啊,怎么又说不要呢。”林如海故作茫然不解状。 黛玉恍然明白,原来是合起伙来逗她呢,秀眉先蹙后松,摇头晃脑的说道:“玉儿原先是想罚哥哥的,只是看他态度诚恳,好歹我是作妹妹的,就放过哥哥这次吧。” 黛玉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更是引得众人大笑,黛玉撑不住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是,妹妹说得极对,我果真是有错的,就罚我沖一壶茶来孝敬父亲妹妹,如何?”昂然而坐的少年,在秋阳下无比的俊朗和美好,玉色长袍温柔的彷佛能滴出水来。 “玉儿,你哥哥沖茶的本事可不简单,今儿咱们有福了。” 因着回来时间短,又整日忙于琐事,所以黛玉只知墨涵管家理事周旋众人是一把手,却不知他亦有这么风雅的一面,不由得兴致盎然起来。 “大爷,水好了。”小六子早在一边的小火炉上烧着水了,墨涵泡茶向来都要带着他烧火的,是以这小子对水的火候把握得极好。 墨涵接过汤婆子,滚沸的水浇在紫砂壶紫砂杯上,然后用茶勺取了适量的茶叶放进紫砂壶里,冲进沸水,迅疾把茶水斟进三个杯子里。却不拿来给林如海二人喝,而是直接倒掉,此乃温茶。再把水注入紫砂壶中,过了有两句话的功夫,才细细的斟了茶,这方是喝的茶。 墨涵的动作潇洒飘逸,神态悠闲自得,颇有一种品茶之外的意趣。黛玉暗暗感嘆,原来哥哥才是真正的真人不露相呢,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另添了一份游刃有余的美妙。枉费自己向来自认风雅,略通诗画,没想到眼前竟有一个真正的高人在。 林如海黛玉接过茶碗,甘慡的茶香扑面而来,忍不住啜了一小口,慡滑甘甜,轻浮无比,回味无穷。连声贊道:“好茶好茶。” “哥哥,这可是今年最新的秋茶?”自来国人喝茶都爱喝春茶,不过若论这铁观音,秋茶却有一番难得的滋味,绵柔悠长,韵味尤重。黛玉往日喝得虽少,但一口就品了出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妹妹。不错,昨日才由咱们家里的铺子从武夷山得来。”墨涵微微一笑,拈着茶碗的姿势甚是优雅。 林如海闭目喝尽了杯中的茶,闻言笑向黛玉道:“玉儿,那爹爹就要考考你了,可知这是什么水吗?” 第19页 黛玉又抿了一口,瞭然一笑:“若是玉儿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杭州的虎跑泉水。” “呵呵,你这小丫头,还不错嘛,这么多年了还记得那个味。”林如海立时大笑,这还是黛玉四岁之时,林如海携了夫人女儿去杭州一游,那时偶然喝过一次,不想黛玉依然记得那么清楚。 三人品茶闲聊,甚是相得,整整坐了一个时辰,林如海渐渐觉得有了困意,居然不知不觉间睡去。当黛玉墨涵想要唤他去里间休息之时,方发现林如海已然去了,嘴角尚挂着安详的笑意。 第二十四回:玉迷 “爹爹,爹爹!”黛玉拼命的唿喊,想要抓住林如海渐渐远去的衣角,可是没有用,她只觉全身似乎被禁锢了一般,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父亲越来越远的身影。 “姑娘,姑娘,快醒醒啊,姑娘。”雪雁紫鹃二人轻轻拍着黛玉,嘴边焦急地唿唤,姑娘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急得她们不知如何是好?大爷带了华太医来看过,华太医说是无妨,可是姑娘就是不醒来,怎么不叫她们忧心如焚呢。 黛玉恍惚听到耳边熟悉的唿唤声,被声音牵引着慢慢睁开了眼睛:“雪雁,你们怎么了?”看见雪雁紫鹃通红的眼睛,黛玉不由一愣。 “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呢。”紫鹃顾不得拭去眼角的泪滴,与雪雁合力搀扶黛玉坐起来。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那是怎么回事?”黛玉愕然,想着自己并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会昏迷那么久,定是这两个小丫头夸张了。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担忧,一齐低下头去只不说话。 黛玉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忽然记忆缓缓回放,心中勐地一个抽搐,爹爹,爹爹。一把推开旁边扶着的紫鹃雪雁,黛玉以从没有过的速度跳下了床,不及穿上绣鞋,人已经沖了出去。 “姑娘,姑娘。你还没穿衣服和鞋子呢。”雪雁二人一个愣神,黛玉的身影都到了内室门口,二人回过神来,急急撵上前拉住黛玉,硬把她截了下来。 黛玉争不过二人,颓然地任由她们拉回床上,穿上素白的衣鞋。 雪雁紫鹃看得心惊胆颤,生怕姑娘会撑不下去,可是父女天性又是谁能阻止得了的,前后簇拥着黛玉去了正厅。 昨日林如海去后,黛玉一直不肯相信,只是伏在林如海身上哭泣,方才爹爹不是还与自己和哥哥谈笑风生吗,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爹爹定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任墨涵如何劝黛玉一句话都听不进,整整哭了半个时辰才昏了过去。 墨涵既要料理林如海的后事,又要照顾黛玉,只能把心中的悲痛生生压住了,从此后他就要代替父亲照顾妹妹撑起林家,他决不能被悲伤给左右了。好在林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动作很快,不一时灵堂就布置了出来,府里的新鲜颜色全部撤下,俱是换上了素淡的颜色,又有一批下人去远近的亲友家发丧。 黛玉一日未进饮食,精神虚弱,只是脚下却比往常走得还要迅速有力,丫鬟们简直都要跟不上她了。 正院里,一眼望到的地方都是素白,漫天的孝幔子狠狠地击打在黛玉的心上。无论她如何不肯相信,如何不肯面对现实,眼前惨白的世界都在向她宣告着那一切都是真的,父亲就此离开了她,她再也没有父母亲人了。 脚下踉跄,人开始不稳,吓得雪雁紫鹃忙是一左一右搀扶着,几乎是架着黛玉一步步走向正厅,面对亲人的永别。 冰冷的棺木就在眼前,可是为什么没有父亲,那个对着自己教导诗书的父亲呢,那个和蔼可亲的父亲呢,那个言笑晏晏的父亲呢。扑通一声,黛玉跪倒在地,发出骨头撞击青石的声音,耳中充斥着汹涌的哀哀欲绝。 早有人去前头通知墨涵了,刘家的二公子连夜赶来了,墨涵正要把府中迎客的事宜托给他,毕竟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一听黛玉醒来,去了正厅,万分焦心,忙忙奔了回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伏在地上的白色弱影,又痛又惜。 “妹妹,你别吓哥哥啊。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墨涵几步上前,跪在黛玉右边,见她脸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觉得不好,双手搂着她的肩膀颤声相劝。 黛玉的目中没有焦距,整个人就似瓷娃娃一般没有生命的活力,看着墨涵的眼神那么遥远。 墨涵急得满身是汗,心下越来越慌:“妹妹,你看看哥哥啊,哥哥在你身边呢。咱们一起送父亲最后一程,你若这样父亲岂能安心?” 爹爹,哥哥,谁是哥哥,爹爹,你快来告诉玉儿啊,玉儿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回来吧。 不论墨涵害怕,雪雁紫鹃这一路已是吓得魂不守舍了,再看黛玉眼前的光景,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生怕说错什么刺激了黛玉。 因怕下人偶有不懂的地方,墨涵想着府里积年的老嬷嬷并不多,就把王嬷嬷调到了正厅里事事照料一下。自从跟黛玉回来之后王嬷嬷一直在家休养,这几年北上的生活使得王嬷嬷更显老态,身子也不大好。 此时看见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姑娘如失了魂魄似地,心痛不已,挤上前来蹲到一边,拍打着黛玉的小手,老脸上满是泪花:“姑娘,你醒醒呢。老爷临终前嘱咐你和大爷好好的过日子,兄妹俩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大爷这两日忙得憔悴不堪,难道姑娘没有看见吗?若是老爷夫人在地下看到姑娘这样,岂不要痛煞他们,姑娘,你不能想不开呀。” 哥哥,爹爹说要自己照顾哥哥的,自己不能不听爹爹的话。哥哥在哪里呢,啊,哥哥,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眼圈发红,都是自己不好,自己太没用了。居然昏了过去,叫哥哥一个人支撑着这一切,自己怎么对得起哥哥的一片爱护之心呢。 “哇”的一声,黛玉终于哭出了声来,哭倒在墨涵怀里,小手抓着墨涵的衣角,气窒音哑,悽惨无比。 墨涵紧紧搂着黛玉小小的身子,哽咽着劝道:“妹妹不怕,爹爹是到天上去了,他会永远都在那里看着我们的。哥哥会和你在一起,咱们一同想念爹爹,好不好?” “呃,嗯,好。”黛玉一边抽泣一边点头,小脸被忧伤悲痛害怕所盖住了,哥哥是她最后的救命稻糙。 “大爷,表少爷说有事与您商议,在外头等候。”小六子极为不愿来做这样的通报,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 墨涵心下冷笑,好啊,这么快就等不及了,以为我们孤儿弱妹好欺负不成,只是妹妹这样自己倒是放心不下。 黛玉哭得急了,此时很有些喘不过气来,断续着道:“哥哥、、、你去吧,外边、、、需要你呢。” 墨涵亦知尚有许多事要处理,只得把黛玉交给王嬷嬷和丫鬟们,自己赶往外头。 第二十五回:失策 贾琏起先听说林如海去了的消息也是呆了半呆,只因这几日总听说林老爷身子开始好转,贾琏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回京城呢,没想到忽然就传了死讯出来。 第20页 虽有一点点伤感,但到底是心神一松,他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嘛,如今林如海一走,林家只有林墨涵那个少年和黛玉一个女孩子,能成什么气候。还不是万事需要自己这个表兄出面料理,那时林府的一切自然拿捏在自己手中,不怕捞不到一点好处。 是以,贾琏除了去给林如海上香之外什么也不说,安心等着墨涵来托他照管。谁料,昨日一晚,今儿上午这么点子时间,林家竟然把一切都料理妥当了,这样的神速简直叫贾琏不敢置信,没想到林墨涵那小子倒有两下子。 这不,才一天时间贾琏就坐不住了,尤其是听说方才林墨涵把府中迎接宾客的事情託付给了一个什么刘家的公子,气怒不已,有自己人在跟前你不託,居然请一个外人来帮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生怕墨涵趁着这些日子把林家的财产通过他那些朋友转移出去,最后林家光剩个空壳子,贾琏娘家人的脾性立马上来了,派了小厮去请墨涵来见他这个表兄。 墨涵虽是满心厌恶贾琏,但他到底是黛玉的表兄,何况黛玉如今对贾家还是有极深的感情的,若是自己太过不给面子怕是黛玉心下难受,免不得与他周旋一番。 “琏二哥,父亲一去,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多亏了琏二哥事事照应一二,不然还不知弄成什么样子呢。”墨涵倒也是会装,愁眉苦脸精神不振,一上来三言两语就说得贾琏飘飘然起来,彷佛林府现在的局面都是他在支撑似的。 贾琏心里舒服了,脸上的怒容自然消退不少,打叠起兄长的慈爱态度,硬是挤出了那么几滴眼泪来:“不想姑父就这么去了,我这心内真是难受得紧,你和林妹妹也要节哀顺变呢。好歹我也是你们俩的表兄,这些事还不是我分内的。你每日又要守灵,又要理事,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只管交给我,我定会替你料理的妥妥噹噹的,就当我给姑父尽孝了。” 听听这话,多么体谅热心的一个兄长啊,为弟妹们想得这么周到,鞍前马后不辞劳苦的。 墨涵更加不慡,为贾家人的虚伪不耻,亦是用心对付:“琏二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说实话,府里的事我原就不懂得多,又要送父亲又要照顾妹妹,委实抽不开身来。正欲找个亲近相厚的亲友把事情託付了,奈何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现琏二哥既说了这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做兄弟的也不客气了。一切就有劳琏二哥了。” 贾琏原以为这墨涵既能把后事料理的这么妥当,必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哪里想到一句话就把话套出来了,喜得无可无不可。拍着胸脯嚷嚷尽管包在他身上。 其实,依老太太的计谋是等到林如海后事一过带了兄妹俩上京,然后再慢慢把林家家业把持了,此计虽妙,可惜的是到时候只怕贾琏一两银子都不一定能捞上。还不如趁着这用钱的空当先藉机哄骗一点出来,这还不是全进了贾琏自己的腰包。 寒暄几句,墨涵就推说有事先进去了。贾琏拿到了管事的权利,只想把墨涵快点送走,哪有心情再应付他,连连说放心。 贾琏二话不说,就去了帐房,想调出林家的帐本来算算还有多少银子。可他实在太小看了墨涵,墨涵早有准备,昨儿晚上就把话嘱咐了下去,贾家的琏二爷有支领的取用的,若是果然就痛快的放下去,若是有猫腻只管推到他的身上去。 所以,贾琏刚刚抖起管事的风头,不到一日时光就连连受挫,忙前忙后了一日居然一两银子都没捞上,什么帐本之类的更是连边都没摸上。气得贾琏狠狠惯了几个茶盅,连着两日毫无收穫。有心趁乱带点东西出去变卖了,偏林府里似乎处处都有眼睛盯着他,竟连一针一线都带不出去。 贾琏彻底把那敛财的心给歇了,他不知这是墨涵的手段,还以为是林府的人故意为难他呢。偏偏这种事不好说出去,总不能抱怨不给他多支银子吧,那还不把荣国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第三日,远近的世交亲友都一一前来祭奠。照常来说,人走茶凉,林家只剩下两个孩子还有多少人把他们放在眼里,意想之外的是居然几乎原先与林家交好的人家都来了。除了那日来参加过继仪式的江南几大世家及官府,还有两江总督何溥照、扬州陆家庄、吴中唐家、杭州周家、绍兴徐家等等名门望族。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还来了不少内宅女眷。内院不能无人,而黛玉身子又弱极,更是伤心不支,墨涵请了查家的二姑奶奶----姑苏知府张容大人的夫人主理内院,倒也清清楚楚,丝毫没有不妥之处。 有这么多大人物前来,倒是无人敢就此小看了林家,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都不忘来攀扯一下,林如海的丧事办得异常隆重。 林如海去后的第五日一早,墨涵先和黛玉到灵前痛哭,正不可开交之时,却听外头慌乱得很,外院的小厮疾走前来喊道:“大爷大爷,圣旨,圣旨到了,大爷快去接旨。” 第二十六回:圣旨 一时间,林府有如炸开了锅,林如海深得先皇器重,把江南巡盐御史这样重要的职位交与了他,如今新皇继位,不知对林府是怎样的看法?林如海逝世不过五日,京城就来了圣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黛玉虽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总是相信自己爹爹的,倒也没有太往坏的方面去想,只是心中有点焦急。含泪看着墨涵轻声道:“哥哥,妹妹与你一起去。”扬州与姑苏来回一次最快也得十天,而圣旨此时到来说明还是爹爹在世之时就下的,那圣旨就该是下给爹爹的。哥哥是府中长子,但或许有不少人不服他的地位,趁机进谗言,还不如自己一起去,好歹是爹爹唯一的女儿。 墨涵自是不放心黛玉,生怕被人磕了碰了,只是回头一想,不能把妹妹教养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中闺秀,该让她慢慢学着去面对了。终是点点头,拉了黛玉说道:“好,妹妹不用害怕,一切有哥哥呢。” 或许黛玉不知,但墨涵早有预感,这次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恰好今日府中宾客众多,几乎所有的世交亲友都在,听说有圣旨自然不敢怠慢,一齐去了前厅跪接。 墨涵把黛玉留在隔壁堂屋里,里边已经挤了一屋子的女眷,雪雁碧香二人紧紧围着黛玉,墨涵自己到了一旁的正厅。 张夫人一见黛玉过来,看她小脸蜡黄的,定是几日没有休息好了,心中越发怜惜她孤苦,慈爱地搂着她低声道:“好孩子,你别怕,林大人是什么人江南谁不知道,何况外头还有咱们这么多自己人呢。” 这几日相处下来,黛玉已经对这位替她照管内院的太太很有好感,忙是感激的点点头。 细听外边,一个略为尖厉的男声:“你便是林如海过继的儿子?” 墨涵不卑不亢,神情淡淡的朗声回道:“正是,敢问大人怎么称唿?”谁都不是傻子,一听那人的话就隐隐感觉他对林府不善,连林大人都不肯称,只叫林如海。 “鄙人大理寺卿王忡喜,奉皇上之命前来宣旨,既然林如海没了,就由你代他接旨吧。”王忡喜原先不过是个闲职而已,新皇继位后才提为大理寺卿,只因他是太后的表哥,是以风头正劲,等闲人等轻易不敢招惹他,却也使他越发嚣张跋扈。 第21页 众人俱是听出了王忡喜话中的不屑之意,小心谨慎起来,墨涵虽然不耻,可无奈皇权最大,只能依礼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深受皇恩,不知报效,现有御史弹劾其收受贿赂,藐视王法,官商勾结,把持盐政,着大理寺卿彻查此案,查封林家所有产业。钦此。”尖酸的声音在大堂里迴荡,惊得一众之人目瞪口呆。 这封圣旨委实有许多不妥之处,照理有人弹劾着人调查那是正常程序,可万万没有在尚未查出真相之前就查封财产之理,这听起来似乎重点在林家家财,而不是林如海的案子。实在是匪夷所思啊,何况林如海的为人谁不清楚,说他贪污恐怕在场之人没有相信的,毕竟这里边曾有人意图贿赂林如海,只是被拒而已。 若说皇上为何会如此做法,实际上却是太后的意思。新皇登基,免不了要启用自己人,江南盐政这一块掌握了天下一半的税收,太后自然要收到自己人手中。再者,林家几代列侯,数代单传,家中富裕可想而知,偏亲友又少,林如海更是将死之人,不是最好的动手人选?或说私心里,太后对林家原就有点不满,以前先皇在世不敢轻动,如今还怕谁来不成? 所以,京城局势尚未完全稳定下来,太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对林家开刀了。这个王忡喜是太后表哥,能力一般,但胜在听话,绝不会违背太后的意思。而且以他现在准皇亲国戚的身份,想来也没有多少人敢与他作对,不然不是与太后作对了。 黛玉再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旨意,圣旨中的话她一句也不信,到底是谁在与林家作对,故意陷害林家呢。不过这对黛玉无疑是沉重的打击,父亲尸骨未寒,就有人要对他下手,这叫她如何不恨呢,贝齿轻咬,唇瓣失色,连指甲掐进了肉里都没有觉察到。 “林墨涵接旨。”有心陷害,多说无用,他暂时能做的就是接旨,不然很容易被人冠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那时倒是不好说话了。 王忡喜皮笑肉不笑,一副令人作呕的惺惺之态:“本官常听人说起林如海的高风亮节,不想只是表面而已,本官也是皇命在身,只能得罪了。”说完,王忡喜大手一挥,身后跟随的一群如狼似虎之人就准备往里沖了。 “且慢。”就在大家慌乱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徒然响起。 “怎么,你要抗旨不成?” “不敢,只是想请大人宽限几天,家父尸骨未寒,还望大人能给在下三天时间,好歹等到家父过了头七,大人再来不迟。”便是这么无礼的要求,在墨涵说来却是那么理直气壮正大光明,丝毫不见哀求之意。 王忡喜岂会理会他这个毛头小儿的话,想也不想就待拒绝,不料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苍老声音截住了他的话头:“王大人,林贤侄的为人老夫是看在眼里的,许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不成,是不是应该再斟酌斟酌?” 敢在太后表哥面前称老夫的人自不是普通人,只有查太傅一人,查启文原就对先皇驾崩十二皇子继位一事存有疑虑,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动到了林家头上,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王忡喜正欲发怒,居然敢质疑圣旨,勐向声音来源看去,不由一惊,他不可能连先皇帝师,尚书之父都不认识。立时放软了身段堆上笑来:“哦,是查太傅呢,下官大意一时没有看到。只是这毕竟是圣旨,下官怎么敢随意收回,查太傅却是叫我为难了。” “那不如依方才林大人之子的话,宽限三天,如何?”查太傅本要再辩,却收到林墨涵的眼神示意,他到底比旁人清楚林家的底细,墨涵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就依了他。 第二十七回:知交 查太傅虽然告老还乡,但查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看,如今连太后还都要顾忌三分,若真惹恼了他们倒也不好。只是这样倒显得自己怕了他们一般,不是很丢面子的事情。 “不过是三天时间,王大人一路劳乏,也好趁此机会稍事歇息。”这是两江总督何溥照。 “正是正是,若是王大人不嫌弃,只管在我们知府衙门里下榻。”这是扬州知府。 “王大人是皇上跟前时常走动的人,咱们平时不得孝敬,难得这次有机会还请王大人略施薄面。”这是姑苏知府张容。 一时间,众人都帮着相劝,弄得王忡喜不好太过推却,否则不是明摆着得罪了江南官场上的一大半人,回头便是有太后在背后支撑也难以保全他。 墨涵心下感激这些为他说话之人,知道时机差不多了,方才恳切得对众人一揖:“墨涵年轻,多谢各位大人看在家父的薄面上对咱们兄妹照拂一二,想来家父在天上亦是会感激各位大人的。王大人,墨涵不敢使你为难,不过保证三日之后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况今日如果自己不应怕是难以离开这里,想来三天时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就当给众人一个面子吧。王忡喜想罢,终于应道:“那就一言为定了,三日之后还请大人们不要拦阻。” 众人皆道:“那是自然。” 如此一来,王忡喜才带了人怏怏地去了,扬州知府赶紧前头引路请他到衙门歇息。 “各位大人的大恩大德,墨涵无以为报,唯有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吩咐,墨涵断不敢辞。”说完,又深深打了一个躬。 查太傅赶紧扶住他,嗔怪道:“你父亲的为人我们都相信,必是遭人陷害的,你可有应对之法?” “不敢瞒叔爷爷及众位大人,如今亦不过是尽力而为了。墨涵既然已是林家子,自当拼尽全力保全林家,不然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此时人多口杂,墨涵不敢轻易透露一二,生怕有人会藉机生法,只得含煳其辞。 查太傅重重地拍了拍墨涵的肩膀,语气沉稳磊落:“三日之后,我定会到场,你大胆去做,我就不信像林贤侄这样的忠臣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其余众人跟着应是,都说三日之后要来助他一臂之力。 墨涵更是感激的无话可说,这可是和皇上太后作对呢,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护着他们林家。 此番前后的震惊,简直让黛玉的身子几乎不能承受,若不是雪雁紫鹃死死拉着她,她方才差点忍不住冲出去为父亲声辩。即便死她也不信父亲会做出那等事来,可怜她一个闺阁弱女,只能藏在后头,什么事都不能为父亲做。 若不是哥哥,想来自己此时已经被那些兇恶之人带走了吧,而父亲,更是死不瞑目。刚才为他们说话的人,她一个个都问清楚了张太太,这些都是他们林家的恩人,在危难关头站出来为他们说话的人。而她亦是透过纱帘看到了她的骨肉亲人,贾琏在闻听圣旨之后不但没有说一句话,还把自己的身子拼命往角落里掩,生怕叫那王大人得知他与林家的关系。只是此时黛玉心中只有父亲之事,懒得理会。 送走了众宾客,墨涵才筋疲力尽的回到堂屋里,挽了黛玉的手不说话。 第22页 哥哥手上的温暖传到了黛玉掌心,一种说不清的安心使黛玉乍然松了心神,哽咽低语:“哥哥,是我们连累了你。今儿若不是有你在,妹妹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妹妹,我们既是兄妹,如何还说这样客套话,难道妹妹没有把我当成哥哥?”黛玉向来敏感纤弱,很容易觉得是自己一家连累墨涵要受这样的苦,墨涵不想让她心中对自己有愧,故意反劝。 黛玉紧紧握住墨涵的手,强忍住了眼里涌上来的泪,低垂榛首,半日喃喃道:“妹妹心里,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是要一辈子相互扶持的家人。” “这就对了。咱们先去后边吧,这里到底人多口杂不好说话。”因着黛玉的话,墨涵有一霎时的感动和失神,忽觉此处还是前院,难免有外人到访,忙带了黛玉回后院。 这几日来,即便墨涵相劝,黛玉亦是不太用饭,人更是瘦了不少,墨涵焦急得很。正是午饭时辰了,兄妹二人对坐用饭。 黛玉满心担忧着父亲之事,哪里吃得下,巴巴的看着墨涵:“哥哥,咱们怎样才能洗清爹爹的冤屈呢。” 墨涵不言语,光是给黛玉布菜,然后眼睛只是盯着黛玉面前的碗瞧,大有黛玉不吃饭他就不说话的架势。黛玉被逼得无法,只能拿起筷子勉强吃着,到底有些心不在焉,可禁不住墨涵一个劲的夹菜,好歹吃了半碗稀珍黑米粥,一个芙蓉香蕉卷。 原先就知黛玉饭量小,何况心里有事吃多了反而不消化,墨涵也不再逼她,自己匆匆扒了几口饭,叫了丫鬟上来收拾了,方才带了黛玉去书房,留了心腹丫鬟守门。 不过墨涵并不把实情都告诉黛玉,只是说当日父亲已经料到了此事,是以留下了保命符,只等紧要关头救他们兄妹二人之命。闻言,黛玉也不细问,他对哥哥和父亲都是全心信任的,他们既说没事定不会有事的,父亲不告诉她自是有原因的,三日之后不就知道了。 兄妹二人又说了不少体己话,黛玉略略放心,仍復如初。 第二日晚间,二人正在守灵,偏有小丫头子说是表少爷求见姑娘和大爷,黛玉不解,若贾琏有什么尽管找哥哥就好,寻自己作甚?不过看哥哥说一会就去,也便没有说话,跟着哥哥到了前边的小花厅。 第二十八回:弃别 贾琏昨儿可是吓了个半死啊,听到有圣旨,贾琏还满心以为是褒奖林如海的,想着可要趁此机会出出风头,故意站得比较靠前。宣完圣旨,贾琏就差唬个半死,怎么会这样,朝廷不是向来倚重林姑父吗,如何就让人来抄家了呢。 冷汗湿透了内衣,贾琏怕牵连了他们荣国府,不经意地往角落里退。听到不少人这个时候还护着林家,暗骂都是一群笨蛋,为了一个林家与太后皇上作对,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众人走后,贾琏回了客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到底如何是好呢,一分钱没捞上,还极有可能被牵连。为今之计只有快点离开林家是正经,只是回头不好向老太太交代啊。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慌得贾琏一夜未睡,第二日也不去给林如海上香,只在房里唉声嘆气。就在贾琏不知所措的时候,家中来了人,是二太太的心腹,陪房周瑞。 二人不及寒暄,贾琏就匆匆拆了王夫人送来的信细细一扫,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他们家的大姑娘元春被封了贵妃。你可要知道,元春十三岁被选进宫到如今十八岁,整整五年都不过是个女史。原以为只能挨到出宫随便找个人家嫁了,不想这个年纪,比皇上还大了两岁呢,居然能被封为贵妃,你说这不是祖上积德皇家器重吗? 贾琏神采飞扬,俨然已是国舅爷了,想像着回了京平日相交的那些人都会狠狠奉承着自己,心里乐开了花。 再往下看,原来查抄林家之事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王夫人严命贾琏万万不要插手林家之事,免得惹祸上身,更有可能连累宫里的娘娘。只管速速归京,这亦是老太太的想法。 其实,不要插手林家之事,速速归京都是真的,只最后一句却是半真半假。贾母究竟放不下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儿受那等苦,而且黛玉一个女孩子家的有个什么抹的还不是他们贾家的脸面,是以贾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想办法把黛玉给带回京去。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想来黛玉只是个姑娘家的,不值得难为她,再者有荣国府的面子摆在哪里,岂有不放人之理。 贾母却忘了一事,王夫人恨不得黛玉就此死在江南那才好呢,怎么会同意把一个一无所有的犯官之女留在自己家里,勾引自家的儿子。 贾琏自然不知真假,得了信如得了定心丸一般,一边吩咐周瑞看着下人们收拾东西,自己先去向黛玉辞行。 小花厅里,贾琏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才听到门帘响动出来两个一高一矮的白衣身影。那矮的自然是黛玉了,满身皆白,不见半点颜色,两鬓不过两支白色珠花,柔柔弱弱娇娇滴滴,越显清愁楚韵。贾琏不由暗嘆宝玉无福,这么一个风流婉转的大美人终是薄命,便是他日没有死在牢里,还不知被哪个买了去呢,可惜了。 “琏二哥,这回找我们兄妹可有什么事?近日招待不周还请琏二哥恕罪。”墨涵不想黛玉和这种无耻之人多说,是以先就开口问正事。 贾琏也不去计较墨涵的语气是否妥当,想起元春封妃满脸的喜色想遮也遮不住,打着哈哈说道:“不瞒表弟表妹,今儿方才得到消息,你们的大姐姐被封为贵妃了,家里忙乱不堪,催着我赶回去呢。我想表弟表妹这么能干,府里的事都料理得妥妥帖帖,也没什么需要我之处,只能与你们告个罪,快马兼程赶回去呢。 林姑父的事你们也别担心,等我回了京再请老爷略为周旋,相信林姑父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的。” 墨涵早知元春会封妃,只是暗中冷笑,说得好听还不是怕连累了你们。 黛玉先是一愣,半晌才想起大姐姐是指元春,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虽单纯,但不代表心内没个成算,当日先皇驾崩都不急着回去,这回倒是急了,只怕是不想与我们搭上关系吧。什么周旋之语,亦不过是哄人呢,昨日都未见你说一句话,还能指望你回去之后。 若说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林家原没什么嫡亲支族,从小在黛玉的心里与自家最亲近的就是母亲口中的外祖家了,那可是母亲以前的家啊。后来黛玉在贾家住了三年,虽偶有不快,但到底是把那里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家看的,更把他们看作了爹爹之外的亲人。 现在林家一出事,就撇得这么清,岂能不叫她伤心难过,所谓的骨肉亲人难道就是这样的,外祖母的疼爱难道就是关键时刻对自己的抛弃吗?黛玉气得小红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虽不稀罕贾琏能帮他们什么,可这样直白的抛弃叫她到底一时间难以接受。 墨涵紧了紧黛玉的手,关切的望着她,怕她一时想不开钻进了牛角尖里去。黛玉感到了哥哥的心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自说道:“琏二哥所言有理,那我也不多留琏二哥了。只有一事还请琏二哥帮忙,紫鹃虽一直伺候我,可究竟是贾府的丫鬟,就让她跟着琏二哥一起回去吧,路上多多照应于她就罢了。” 第23页 贾琏还以为是什么事,就这么点小事还不是一句话,只叫黛玉放心。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必再装腔作势了,贾琏辞了一会就走,不用相送。 黛玉墨涵亦是懒得送他,如此更好。原有意托他带些东西回去孝敬贾母,只是如今不同常时,黛玉终是作罢。 墨涵唤来了夏成,命他:“好好替我们送送表少爷,有什么吃的用的多多备着,不能叫表少爷受了委屈。”夏成领命。 第二十九回:遗诏 回了内院,黛玉闷闷地坐在窗前的红木雕花靠椅上,一手支颐,半个字没有。墨涵知她心事,只不好劝,免得越劝她心里越难受,仅是留了碧香在跟前伺候,自己去了隔壁知会紫鹃,让雪雁几人帮着她快点收拾,表少爷那里急着走呢。 紫鹃早知要走,是以自己的东西多半收拾好了,剩下的不过零星几样日常用品。一听这么急,倒是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手上不停,迅疾地忙这忙那。 墨涵到处转了一圈,才重新折回黛玉房中,看她仍如先前那般不动不说,心下惨然,搬了个小杌子靠在她一边,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黛玉顺从地埋首在墨涵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熘进墨涵的脖颈,滑落在他胸前。 墨涵只觉她的每一滴泪都滴在自己心上,灼得他的心口发烫髮疼,吶吶着终究没有劝一个字,手上更加搂紧了黛玉瘦弱的身子,想把自己的温暖全部传给她。 哭了一盏茶功夫,黛玉的泪才渐渐止了,竟然感到心头敞亮了不少,不如方才那般憋得自己胸闷气喘。朦朦胧胧看见墨涵的衣服被自己的泪揉湿地不成样子,皱皱巴巴的,又觉两人动作有点暧昧,急坐直了身子,偏过头去,只时不时地目光飘过那团泪渍,红晕悄悄爬上两颊。 墨涵晓她脸皮子薄,故当什么都没发生,站起身来踱到房门口唤人伺候姑娘梳洗。 一时间,碧香带着小丫头子围着黛玉忙碌,又有紫鹃前来道别,墨涵也便趁此机会回自己院子换衣衫。依旧拣了一件孝衣穿上,然后叫小六子把之前那件送去洗了,小六子捧了衣服才走到门口,墨涵忽又叫住:“等等,回来。” 小六子不知何意,乖乖等着墨涵吩咐。 墨涵的眼睛盯着小六子手中的衣服,顿了顿,自己上前一步拿过衣服,回身说道:“你去吧。”等小六子出了门,自己又展开那件衣服细细端详,默了半晌,轻轻把衣服叠整齐,开了一个不常用的柜子把衣服锁在了里边。 才出头七,一大早墨涵和黛玉就收拾齐整了,等待着王忡喜的上门。黛玉心下犹觉得惴惴,再一看哥哥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便安定下来,静静的守着父亲的灵堂。 不过辰时,世交亲友一一上门,那王忡喜今日神清气慡,志得意满,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中。 大堂里,满屋子人挤人。王忡喜对着众人扫视一圈,警告意味明显,直视着墨涵笑道:“三日时间已过,想来本官可以执行公务了吧,不然耽误了圣上的事情谁也别想躲得过去。” “王大人有公务在身,墨涵不敢阻挠,只是有一样东西要请王大人一观,还请王大人看过之后再作决定。”劳累使墨涵清减了不少,只是那种气势却比之前更盛,彷佛根本没有把王忡喜放在眼里。 众人不由暗暗赞嘆,这样的气度在年轻人身上极少见,不想林家这个儿子过继得实在好,若不是有圣旨相信这个王忡喜一点好都占不去。 便是在京城,王忡喜每日听到得奉承就不少,原以为来了江南能够耀武扬威一场,震杵震杵这些江南的官员,不想每每在这黄头小儿面前丢了面子,很是不甘。这般一来,语气更恶:“林墨涵,本官念在你是名门之后的份上,又有这么多人为你说情,一再容忍你放肆,你不但不知悔改,还得寸进尺,只管拖延时间。你难道真是想抗旨不尊不成?”王忡喜声色俱厉,义正辞严,可惜他声音尖刻,怎么听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王大人误会了,我不过是有一样要紧东西要请王大人看,看过之后王大人决定如何我都不说一句话。”墨涵丝毫没有被王忡喜震慑到,云淡风轻朗朗而说。 查太傅淡淡开口:“既如此,王大人不妨看看是什么东西,想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咱们也很好奇,王大人不如给大家一个机会解解心中的疑惑。” 王忡喜无法,反正这林墨涵总不会当场贿赂自己,何况他就算把林家的所有产业都送给自己,自己也不会放过林家,真当自己不要命了敢违抗圣旨。 “好吧好吧,林墨涵,还不快拿出来。” 墨涵暗暗向隔壁的黛玉点点头,右手一扬,魔术般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明黄色的捲轴。众人大惊,明黄色可是天子专用的颜色,旁人谁敢胡乱用,而且隐约可见中间是玉轴。 “你,你好大的胆子,擅用天子之色,来人,把他压下。”这王忡喜也是吓傻了,你想想谁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用明黄色,难道想公然造反不成,敢用这种颜色定是皇上之物了,何况这明明就是圣旨的轮廓嘛。 “圣旨在,我看谁敢动一动。”沉声一喝,满殿之人无一不被吓得跪倒在地,那王忡喜跪着的身子还在颤抖呢。 墨涵几步走到查太傅身边,扶起查太傅,温和言道:“查太傅,请您看看这是不是圣旨?” 查太傅接过捲轴,缓缓打开细细一瞧,脸色微变,含笑点头:“的确,这千真万确是圣旨。” “这里也就只有您身份最尊,还得请您代劳宣旨了。” 查太傅也不推辞,走到大堂中间,面南而立,墨涵跪在最前边,众人口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安侯林氏一族忠君报国,为我天朝立下汗马功劳。林家所有之一切房舍田地财物,均系朕所赐,绝无半点不当之处。林家后代子孙,男子同郡王待遇,女子同郡主待遇,任何人不得轻慢。钦此。太宗皇帝宝印,高宗皇帝宝印。” 一席圣旨,两代皇帝御批盖印,这样的荣耀无人能及,而且说得是这么奇怪的事情。彷佛多少年前太宗和高宗就预计会有今日,然后留下了这么一封圣旨。林家祖上最鼎盛之时也只是中安侯,不想时至今日他的后代居然能够等同于郡王郡主,天朝以来绝无仅有,只是为何不直接赐封郡王郡主呢。 不过眼下,无人有心计较这些,都被林家忽如起来的盛宠摸不着头脑,难怪林家小子这么胆大呢,人家背后的靠山可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和祖父呢。 第三十回:回苏 尤其觉得震惊和恐惧的是王忡喜,打死他也想不到林家会藏着这样的圣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太后也不知道吗,不然也不会叫我来了。如今可好,即使不被安上一个对先皇不敬的罪名,回去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喜气洋洋而来,灰头土脸回去,怎么向太后交代呢。 就在王忡喜冷汗涔涔而下的时候,查太傅尽职地将圣旨在王忡喜面前展开,口中笑道:“王大人可看仔细了,这是不是真的圣旨?” 第24页 “查太傅笑话了,这自然是真的。”王忡喜匆匆一瞄,这可是太宗亲笔啊,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既如此,王大人还要不要查封林家的产业呢。”查太傅又加了一句。 “不敢不敢,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定是那些御史弄错了。”王忡喜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说话都煳涂了。 抛开那王大人不理,众人都是围着墨涵道喜,日后有这圣旨护着,相信太后也不敢轻易拿林家开刀了。 黛玉在里边听得又惊又喜,不想哥哥说的保命符原来是圣旨,这可好了,再没有人敢说爹爹贪污了,林家的一切都是皇上赏的呢,爹爹在天之灵定是能够瞑目了。对于后来那句什么等同于郡王郡主待遇,黛玉压根就没听到耳里去,只要能保住爹爹一生英名保住林家就够了。 墨涵携了黛玉回到灵堂,兄妹二人相依而跪,祈愿林如海在天之灵安息。 “哥哥,你也不早告诉我,害得我担了几天的心?”这几日来的悲痛愁苦,终于散去了好些,一下子觉得很是松快。 二人挨着林如海的棺木说起话来:“好妹妹,哥哥是怕被外人听了去,到时候想法子弄走了圣旨,那不就糟了。再者,咱们不正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清楚,哪些人是真心对我们的,哪些人又不过是面子情儿。若有得罪妹妹之处,还请妹妹看在父亲大人的份上,饶过哥哥这次吧。” 其实,黛玉不过是抱怨一两句,到不是真心怪责墨涵。何况,墨涵不说,她亦是想到了,只有危难之时才能真正看透人心。 黛玉勐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墨涵,口中喃喃道:“哥哥,你,你是故意不在那日就把圣旨取出来的是不是?” 墨涵心中一跳,不想这么快黛玉就想明白了。 的确,黛玉忽然想起既然圣旨早就在林府,为何哥哥不是那日那个王大人一来就请出圣旨震住他呢,或许哥哥是在用另一种方法教导自己,让自己学会用心去看去感受。只有那样的时候,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才能一目了然,不然因着圣旨而攀附上来的那些人自己或许还不一定能看清呢。 想到此,黛玉心中既感动又难过,感动的是哥哥没有强加给自己怎样怎样,而是让自己与他一同领悟;难过的自然是贾家了,这次闹剧只有贾家是那个临阵脱逃的人,你看看今儿来的多少人,许多不过是与爹爹有同事之谊。 这样痛苦而又不堪的事实,无论黛玉多么想欺骗自己安慰自己都没有用,只因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果那日就请出了圣旨,贾琏这回定是凑得最紧的那个人。 黛玉偷偷瞥了墨涵一眼,她到底是个敏感的人,怕哥哥就此看轻了她,因为那些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母亲的娘家,更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这要哥哥怎生看自己,黛玉只觉得臊得慌,大喇喇的。 墨涵一眼就看透了黛玉心中的顾虑,为她可怜,亲人的不耻是最叫人羞愧的。轻轻牵了黛玉的柔夷,对着林如海的遗体郑重说道:“妹妹,你是林家的女儿,只需要担负林家的荣辱,别人家的荣辱自有他们自己人担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与你全不相干。自此后,咱们兄妹俩就相依为命了。” 黛玉忙拭去眼角的泪,用力点点头,既是回应哥哥的话,又是对父亲的承诺。 “妹妹,我想着此次的事情虽然结束了,但难保太后不怀恨在心,或许很快就会派一个与咱们家不对盘的人来接替爹爹的职位。所以,咱们还是快快收拾好了,尽快回姑苏去吧,一来归葬父亲,二来那里才是咱们的家。”这一点,墨涵早想到了,本来还想过了五七再走的,眼下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在这里难免遭人嫉恨,何况这是官邸不是他们的私邸。 黛玉三岁那年就离开了姑苏老宅,跟着父亲来扬州任职,后来又去了京城,几年都没有回过姑苏了。如今想来,记不太清家中的样子,但觉得很美很幸福,很是愿意早点回姑苏。 兄妹二人计议一定,就挑了七日后启程扶柩回乡。 这般一来,更是忙到了十分去,每日的法事道场,接待宾客,规整行李,样样都要过问。黛玉主动提出负责规整行李,除了守灵就是带着丫鬟婆子开箱倒柜,有用的俱是装箱带走,无用的或是赏人或是直接丢弃。姑苏那边一直留着老家人看屋子,墨涵又派了几个妥当人先打头回去,把家中收拾出来,安排停灵等事。 直到第六日,才稍稍把事情料理妥当。刘家二公子亲自拨了几艘大船,任林家使用,亦与他们一同走,先去姑苏然后自己再返回南浔。 这日一大早,众人就浩浩荡荡地赶往码头,墨涵把扬州巡盐御史府暂时交接给了扬州知府,才骑马赶上大队。不过两日时光,姑苏在望。 第三十一回:诡异 上了岸,林家留在姑苏的下人都已经等在那里迎接,还有族中不少人。毕竟,墨涵现在是林家家主,林氏族长,他们来迎一迎也是该的。更别提这些年来林如海对于族中贫苦人家颇多照顾,许多人都念着他的情呢,可惜这么好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去了,幸好留下了一对好儿女。 黛玉以为自己早忘了家中的模样,不想进了门一阵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觉得万事万物都熟悉得很,似乎能隐约想起小时候的事。墨涵这两年倒来过林家老宅,原是替林如海回来打理家中的田产等的,对这边的人也知道些许。 林家回来,在姑苏城中自然引起了一阵轰动,才安定下来,每日前来祭奠林如海的人就不少,一点都不比扬州能清闲些。是以整整一个月,林家的人都忙得陀螺一般,没个消停的时候。 黛玉虽时常哀痛,但每常就被其他事混了过去,渐渐接受了父亲的离世。 一晃,时间易过,转眼就出了七七,免不得要把林如海葬入祖坟。除了林家两兄妹,林氏族中不少人都随来相送。 黛玉自然又大哭了一场,好在有墨涵相劝,二人一起祭拜了父母先人。在拜祭祖父坟茔的时候,黛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良久才发现为什么只有祖父的墓碑,而没有祖母的墓碑,这不由叫她大吃一惊。 她小时候也跟着林如海来祭奠先人,后来又送贾敏的遗体安葬,但那时年纪太小,不甚懂事,朦胧中没注意到这种事,今日一见惊诧万分。紧紧拽着墨涵的手说不出话来,墨涵当然也注意到了,只是此处人多口杂,二人不好过多纠缠,眼神示意黛玉回去再说。 这般诡异之事,黛玉亦知不好吵得人尽皆知,乖乖跟着墨涵行礼。 其余林氏族中人或者没有注意,或者早就看惯了,以为是个被休弃的下堂妇,毫不在意。倒叫黛玉二人心下稍安。 直到日暮西斜之时,墨涵才狠劝了黛玉回去。如今十一月的天气,阴冷无比,尤其是日落之后更甚,黛玉的身子已经到了极弱的地步,今日在风地里站了一日,回去还不知怎样呢,墨涵哪里肯让她多呆。 扶了黛玉上车,自己上马,跟在马车后边缓缓进城。到家时分,恰好天黑了下来,阴阴地飘了几片雪花。 第25页 墨涵把黛玉送回了院里,嘱咐白卉雪雁赶紧替姑娘热热的梳洗了,自己方回了院子梳洗一番,再去黛玉那边用晚饭。 白卉自从林如海过世之后,就调到了黛玉身边服侍,和雪雁一同为一等丫鬟。她年纪又大,又得林如海调教多年,行事比当日的紫鹃还要妥当仔细,凡事都想在先行在先,许多事都替黛玉操了心。比如人来客往,礼尚往来,她都能把林府以前的惯例记得分毫不差,或有该添减的一併提醒了黛玉,只叫黛玉省了好多心,一日都离不了她。 雪雁时常取笑,她原是姑娘的一等丫鬟,后来来了一个紫鹃,她退居了二线,现在来了个白卉,这下好了,她索性撒手享清福算了。大事小事白卉一把抓了,说话有碧香,看帐有春纤,女红有芳华,膳食有芳菲,她倒成了个副小姐,除了跟着小姐竟没了差事。 众人都笑她命好,只要每日把小姐哄高兴了就完成了任务,其他都不用她操心。 如今黛玉身边有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杂事的小丫鬟,算来人也挺多了。只是墨涵始终不放心黛玉安危,这些人虽好,可惜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都不顶用。想了想,墨涵还是决定尽早把那两个会功夫的小姑娘调进来。 只见黛玉从里间出来,白色立领中衣,纯白对襟褙子,外边罩着素色纱面白狐狸里的背心,鬓边压着镶白珍珠的银簪,脂粉配饰一概不用。身量苗条,柳腰纤纤,黛眉含愁,娇弱不胜。 墨涵边含笑看着她,边对丫鬟说道:“摆饭吧,以后没有特别吩咐就在妹妹屋子里摆饭,这里暖和,省得来回跑又吃了冷风。”丫鬟们忙应是。 不一会,芳菲带着几个手捧捏丝戗银原色大盒子的小丫头上来了,井然有序的开始摆饭。有莲蓬豆腐、糙菇西兰花、拔丝山药、油盐吵枸杞芽儿、年字口蘑髮菜,一碟子藕粉桂糖糕和芝麻如意卷,一大碗热腾腾碧油油的绿畦香稻粳米饭,一小碗红稻米粥。 林如海逝世不过一个多月,身为儿女的自然要守孝茹素,墨涵虽心疼黛玉身子骨瘦弱,可这规矩不能不遵,只能命令厨下的换着花样做点有营养的东西。不过比起贾府那些大鱼大肉的东西,黛玉倒觉得这样清淡的好吃,而且这些食物她的胃易消化,又有墨涵逗趣,倒比以前吃的多些。 “妹妹,过几日,我领两个丫鬟过来,你要看着好,就留着她们伺候你吧。”墨涵拈着一个芝麻如意卷直接餵到了黛玉唇边,一副黛玉若不吃他就不收手的架势。 黛玉无奈,只能小口小口的吃了,吃完用帕子擦擦嘴,方才嗔道:“我身边都这么多丫鬟了,哪里还要再进人,就雪雁她们还成天闲着呢。” 墨涵看黛玉吃了,自己才优雅地开始吃饭,咽下饭粒才道:“这个不同,她们都会点子功夫,不管其他伺候的事,只管保护妹妹就好。” “保护我?我一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需要人保护了,倒是留在哥哥身边好些。”黛玉圆圆的眼睛转了一圈,迷惑的样子很可爱。 “傻瓜,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假如哪一日哥哥不在,有坏人来了怎么办,有个人在你身边我好放心不是。”墨涵忍不住用手颳了刮黛玉挺立的俏鼻。 黛玉吓得低下头,不敢正眼去看墨涵,小声应道:“那好吧。只是我看哥哥身边都没有一个丫鬟伺候,那怎么行,总不能凡事都要哥哥自己动手吧。小六子他们再好,到底是小厮,哪有女孩子细心,我看哥哥身边至少也得挑四个女孩儿上来伺候。” 第三十二回:祖母 上回说到黛玉要给墨涵身边派几个丫鬟过去,一句话惊得墨涵差点把口里的饭给喷了出去,他终归是现代的男孩子,从没有过一群女孩子在身边服侍的经歷。想想连他睡觉穿衣都有女孩子看着,偶尔或许还有亲密的肌肤接触呢,这实在太恐怖了,恕他那小小心脏有几分受不了。甚至他都想到要叫他以后的女朋友知道了难保不吃醋,不为这事跟他闹才怪呢,还有他的清白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妹妹,千万别,哥哥不习惯女孩儿服侍。”墨涵慌得连连摆手。 黛玉一愣,从小到大,她见过的哪个男子身边没有丫鬟服侍,像宝玉恨不得全世界所有的女孩儿都围着他呢,怎么哥哥却不要。黛玉上上下下打量了哥哥一遍,除了好看点和别的男子没什么不同啊,难道是哥哥怕麻烦? “哥哥,这不麻烦的,现在咱们家就咱们两个主子,伺候的人却有一大堆,很容易就能抽出几个丫鬟来的,都不用去买。” 墨涵生怕黛玉一会就要拍板哪几个调到他屋里,顾不得其他,抓着黛玉的手哀求道:“好妹妹,你就饶了哥哥吧。若是有一群女孩儿整日围着我,我会连睡觉吃饭都不香的。妹妹好歹可怜可怜我。” 说得一旁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碧香忍住笑问道:“这回我们在跟前,大爷不照样吃得吃喝得喝?” 黛玉闻言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这个不一样,你们是伺候妹妹的,又不是伺候我的,我就当没看见。”墨涵狠狠地瞪了碧香一眼,生这么聪明做什么,“妹妹,刚才你也说了,府中就咱们两个主子,伺候的人却有一大堆,我裁度着要不要裁去一部分人,那样也好约束些。” 果然,黛玉不再纠缠给墨涵派丫鬟的事了,凝眸细想府里的人事安排,倒是真有不少人现在没有活计在身。如今就他们两兄妹,太过招摇难免招人嫉,凡事都要收敛一些方好。只是不是伺候过父亲长辈的老人,就是无依无靠卖身来的可怜人,哪个都不好赶了人家走,这却要怎生安排。 墨涵料到黛玉心中顾虑,看着丫鬟们撤下了饭菜,二人坐到一边炕上去,方才开口道:“依我说呢,咱们可以先问问,哪些是愿意走的,给几两银子好生打发了,不愿意走的,依各人擅长的或派到庄子上或派到铺子里,或留在府里。妹妹以为呢?” “嗯,哥哥这样就很不错,有心想走的自然留不住,不想走的也不能亏了他们,定要安顿好了,不然无事在身反而容易惹出麻烦来。那明儿就把这事办了吧。”黛玉想到连皇家都觊觎自家的产业,那必然不少,各处总有缺人的地方,许能安置不少,这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忽想起今儿在祖坟的怪事,黛玉向丫鬟一使眼色,众人会意,鱼贯着退了出去,还把门都带上了。 “祖坟里没有祖母的墓碑,哥哥怎么看这事?”黛玉直截了当问道。 这事墨涵也觉怪异得紧,看当时环境绝不是后人毁去的,而是当初根本就没有立,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在书香世家的林家发生呢。唯一可能的情况就是祖母被休弃了,或者就是祖母尚在人间,可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小。为何父亲离去之前没有把这事交代我们呢,难道父亲都不清楚吗?这又似乎不大可能。 想来想去,墨涵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摇头嘆道:“此事的确怪,妹妹小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关于祖母的事呢,父亲从没有向妹妹提起过吗?” 第26页 细细回忆往事,在黛玉的印象中林家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自己的祖母,父亲倒是常常会与自己说祖父当年的事迹,黛玉还以为因为祖母去世得早,所以连父亲都不甚清楚呢。现在想来满不是这么回事,便是父亲不清楚,也不可能府里的老嬷嬷都一概不知道吧,比如祖母的陪嫁丫鬟陪房等人难道都不在了不成?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听父亲说起过。” 蹊跷啊,林家这样一个在江南赫赫威名的大族,中安侯的诰命夫人却如消失了一般,生死未卜,墓碑不存,这里边一定有秘密。又有什么人会知道这些几十年前的家族秘辛呢?回想当日父亲把圣旨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把家族中许多秘史都告诉了自己,可是却没有一字涉及祖母。 “妹妹,现在咱们手上没有一点线索,只能慢慢的查访,府里有那靠得住的老人可以试试他们,还有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他们的老夫人或许知道一二。依年龄算来,祖母若是活者大概在六十上下,想来有不少人应该见过她才是。” 自己今年九岁,父亲今年是38,祖母如果是20岁生了父亲,那今年也不过是58,外祖母今年六十多了,难道她当年都没有听说过祖母吗,儿女亲家不至于连这种事都没有打听过吧。黛玉暗暗思量要不要修书一封去问问外祖母呢,琏二哥的行事确实可气,但应该不会是外祖母授意的,到底是母亲的母亲,便是不为别的眼下年也不远,也要打点礼物送去才是。 又怕墨涵生气,黛玉犹豫了半晌,终究轻声问道:“哥哥,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咱们要不要先派人把节礼送去京城呢?” 黛玉说得是京城而非贾家,但墨涵还能听不懂的,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不能因为咱们小就没了礼数,妹妹自己拟了单子就是。我会吩咐林管家的,叫他最近派几个妥当人出来,也好临时听用。” “还有其他世交,我原先也不懂,还要哥哥多多提点。”黛玉释然一笑,倒是自己小人了。 “这没什么,反正都有旧例,咱们只要循着旧例适当添减就成。”墨涵撇开茶盏上的浮沫子,小啜一口,便放下了。 第三十三回:节礼 第二日,墨涵果然不知从哪儿领了两个清秀可人十四五岁的姑娘过来,一身量稍高些的是青宁,矮的是青月,俱是和雪雁碧香一般的姑娘。黛玉看后,不由大奇,看着这俩丫头柔柔弱弱的,居然还会武功,真是人不可貌相,也命二人领一等丫鬟的份例。 墨涵又正色对二人道:“姑娘性子好,你们更该用心服侍,姑娘有个好歹我唯你们是问。每日,不论姑娘到何处,你们至少得有一人跟着,否则我是不念旧情的。” 一句话吓得二人忙收起了脸上的喜色,战战兢兢的应了。 黛玉推了墨涵一把,撅嘴抱怨:“你做什么这么凶,也不怕吓着了两位姐姐,我看两位姐姐就很好。” “好,我的小姑奶奶,我还不是要她们经心的意思,反倒招了你的埋怨上来,真是吃力不讨好。”墨涵忙围着黛玉打躬作揖的,狗腿的不行。 瞧得青宁青月二人瞠目结舌,大爷何时有过这样好气的时候,还百般讨好姑娘,看来以后宁可得罪大爷也不能得罪了姑娘,姑娘才是那最尊贵的人呢。 黛玉被墨涵揉得禁不住笑了,忙把一个小摺子推到二人中间,故作正经的说道:“方才我和林管家林大娘已经盘问过了,这六个人愿意出府,其他人都说留着。又问了各自擅长的,林管家是这么安排的,你看看好是不好?” 墨涵不由得接过摺子速速瞧了,基本上都安排地不错,只有三个府上的老嬷嬷年纪大了,家里的人都在外省,不好派出去,其中一人还是王嬷嬷。墨涵皱眉想了想,忽地展颜一笑:“王嬷嬷年纪大了,又是你的奶嬷嬷,对你的喜好清楚些,不如让她专门教导家生的小丫头,日后也好替换着服侍你,雪雁她们总是要出嫁的。 另外这个刘嬷嬷,听说刺绣的手艺极好,不如让她闲来无事去咱们家中的绣坊指点那些绣娘,想来定能进益不少。这个杜嬷嬷,是母亲当年陪嫁来的,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母亲早年已经赏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我看还是把她送到镇江儿子媳妇那里好些。” 黛玉讶异,不想哥哥对府中的人事这么清楚,半个字都不差,而且安顿的都极好,点头贊好。 离府的六个人每人赏了20两银子,发还了卖身契,杜嬷嬷赏了一百两银子,决定趁送节礼进京的时候顺便把她送回镇江家中。 打发完了这些,黛玉才对白卉道:“把之前的节礼单子取来给大爷瞧,我初次做事,不懂得多,哥哥好歹给我斟酌斟酌,免得错了规矩惹人笑话。” “呵呵,你这丫头,那么聪明伶俐,身边又有这么几个能干的人,不是存心笑话哥哥吗?”说着,墨涵展开单子一个个扫了一遍,与自己的心意比较符合,最交好的几家与往年类似,甚至微微厚了,其余各家的节礼都比往年薄了两分,唯有贾家薄了四分。 林家只剩下他们兄妹,薄些那才是正理,又有几家父亲去后多多照应的,至少该和往年一样才是,便是厚了些也是该的。只是贾家薄了这许多是不是有点过了,容易惹人误会,而且算得上黛玉唯一的骨肉亲人了。 “妹妹,贾家是不是需要再加一点?” 黛玉自然知道哥哥是为她着想,只是便是她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有几分怨的,自己把他们看成了最亲的人,却在紧要关头被弃了,这种感觉任谁都是不舒服的。而且,若外祖母真心疼惜自己,哪里会计较这么点子东西,她新丧父,总不能处处照应到的。 是以,黛玉瞟了墨涵一眼,果断的说道:“不必了,想来外祖母家里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什么好东西没有,我不过尽一份心而已。” 如此,墨涵倒也不再说话,他是知道这丫头的脾性的,最是认死理,又生性敏感,贾琏的做法在她心中带来的影响不是一天两天能消去的。 话说墨涵兄妹就这样开始了在姑苏的新生活。每日不是打点礼物,准备过年的事宜,就是收整礼物,接见各家来送礼的媳妇婆子们,倒也忙到了十分去。往年和林家交好的人家,刘家、查家、王家、张家、陆家等等,今年仍是一家不漏的来给林家送礼,而且许多都是厚了又厚的,只叫黛玉心下感动。 特别是姑苏知府张容和他夫人,自从林家搬回之后就多加照应,时不时地派人前来送礼或者探望黛玉。张太太原欲请黛玉去他们府上散散心的,正好她有一个小女比黛玉稍微大了一两岁,小名叫做柔嫣的,正好能与黛玉作伴。 只是尚在热孝之中,黛玉感念张太太一片爱护之心,更不好去打搅,每次都热情接待了张府的来人,还亲自修书请张太太过了年后时常带张小姐来玩。张太太为人慡快,一口就应下了,知道林府过年要低调,就说定了出了正月再来林家。 唯有贾家,一直到了腊月二十,还没有收到他们的节礼,黛玉便有几分闷闷不乐。前几年,她住在贾家,皆事不管,但也是知道的,一到腊月,家中就收到了贾家送来的节礼。即便今年大姐姐封了贵妃,也不至于忙得现在都抽不出时间来送礼吧。可黛玉又不想太往不好的那面去想,总想着终归是外祖家中,难道真连普通人都不及,那也太叫人寒了心。 第27页 直到腊月二十八这日,才收到了贾家送来的节礼,是个不甚体面的二等媳妇吴新登家的带了人来的,都是些寻常之物,不足往年的一半。 自此,黛玉对贾家便灰了大半的心,寻常更不愿意提起。 一到年关,墨涵的生意就越发好了,铺子里庄子上事情又多,不过他仍是每日回来在家与黛玉一同用饭,从不在外头用,说是有孝在身不方便。众人也不强他。 第三十四回:内情 暂且按下江南之事,先说京城贾家。自那日太监来宣旨元春晋为贵妃一事后,贾家的人无不喜气盈腮的,再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荣耀砸到他们头上。前来攀附巴结的人数不胜数,贾府每个人虽忙,却兴奋地不行,感觉回到了贾府当年最兴盛的时候。 贾母亦没想到会有这么的变故,直以为是先皇保佑,不然凭着元春这样的年纪如何就从一个小小的女官一跃而成贵妃呢。眼看一个国公府,风头一时盖过了不少闲散的王府,面上如常但心下得意得紧。 一日,京中忽然盛传皇上下旨查抄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家中,消息传到贾府,众人都呆了一呆,不想新皇继位第一个开刀的竟然是林家。贾家是林家的姻亲,很容易受到牵连,众人开始思虑起怎么才能撇清自己,却没有一个想到怎样帮帮林家。 贾母倒是不十分担心,你想,若是皇上有心牵连贾家,岂会这时候封元春为贵妃,分明是相信自己家的。何况这些年来,林家远在江南,与这边来往不密切,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是可惜了林家的家业,本来都能掌握到自己手中,这下好了,全成了国库的东西,真是吃了大亏。 贾母到底对黛玉还是有几分祖孙情在的,想到她一个女孩儿,遇到这种事入了官不就彻底完了,总得保住女儿这唯一的一点骨血,日后地下见了也能说得出话。是以,贾母就要吩咐人去江南给贾琏传信,一让他不要管林家的事,二要他想法子把黛玉弄回来。 二太太王夫人看着迂,其实很有几分心计,一听贾母要派人去江南就知贾母的心意,故意赶了过来,擦着眼角本就没有的泪:“老太太,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好,外甥女儿一个女孩儿家的难道还要她下大狱不成?我以前是觉得外甥女儿有些不妥之处,可她总是个小女孩儿,我一个做长辈的难道还与她真心计较不成。再者,她是咱们贾府的外甥女,若是有个什么咱们府里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媳妇以为,咱们应该派人去通知琏二,一定要想法保住外甥女才是。” 听了这话,贾母难得的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媳也有看着顺眼的时候,笑贊道:“这才是长辈的样子,难为你替玉儿想得周到。既这样,你就赶紧派了妥当人前去,晚了就迟了。告诉琏二无论如何都得把玉儿给我带回来,不然唯他是问。” “老太太放心,外甥女一个小女孩,谁会计较她在不在,这事保管能成。那我先下去了,就打发周瑞跑一趟吧,他办事利索,南边又熟。”王夫人诡计得逞,强忍住了眼中的笑意。 “很是,你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一出了贾母的院子,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再也克制不住,老太太,你老了,还想与我斗,这个家迟早是我的。自从元春封妃,王夫人越发趾高气扬,端着贵妃之母皇上丈母娘的架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一心一意要把持了整个贾家。 一个小小的林黛玉,还不是我手上的一个玩物,狐媚子,叫你勾引我的宝玉,看你在那牢里还怎么嚣张怎么清高,还不知被人怎生磨搓呢。你娘就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处处摆着小姑子的架子,要我伺候她,最后落得一个早死的命,你也一样,我的宝玉岂是你这种低贱的小丫头肖想的? 贾琏匆匆赶回贾府之后,就去见了贾母,贾母一见身后没有黛玉,大惊,连忙喝问:“你妹妹呢,不是叫你好生带回来吗?” 这可把贾琏问住了,你老什么时候交代过妹妹的事情,愕然回道:“妹妹,老太太不是要我别管林家的事,尽快赶回来吗?孙儿一路上马不停蹄就急着回来了,都没敢休息。” 贾母愣了半晌,瞬间明白过来,气得把案上一个盛着蜜橘的龙泉窑梅子青ju瓣碗扫到了地上,摔个粉碎,滚落了一地金灿灿黄澄澄的小蜜橘。 吓得贾琏冷汗直往外冒,贾母自来都是一副慈祥的面容,他何时见过这么生气盛怒的贾母,心肝扑通扑通跳得快烧起了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杵着干嘛,滚出去。”贾母喘息着喝骂,她是算计黛玉,可好歹是自己外孙女,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凌辱,就算送到权贵府上当妾好歹也攀上了一门好亲,黛玉自己也能有富贵日子过,总比这样没头没脑的毁了成吧。 贾母自然明白,贾琏不敢说谎,那就是王夫人的问题了,难怪她这次那么热心黛玉的事情,原来竟是没安了好心。可气自己还没老煳涂呢,她竟敢煳弄自己,要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日后还不翻了天了。 贾琏回去,一肚子没好气,倒把凤姐弄得莫名其妙,想来是没捞上银子吧,也就劝道:“罢了,那不是咱们可以肖想的银子,还是不拿得好,免得烫手。” “哼。你哪里知道,我辛辛苦苦跑了一趟江南,一分钱没有,还弄了个里外不是人,方才被老太太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狠狠骂了一顿。”贾琏勐往口里灌着水,袖子一擦沉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林妹妹在老太太那里吗,我去看看。”凤姐想着自己夫君回来了,林妹妹肯定就在老太太那里,自然要跟着去凑凑热闹博个好。 “还林妹妹,就是因为没有把她带回来,我才被骂了个半死。”贾琏气哼哼的嘀咕。 凤姐大奇,老太太早说了,过段时日林妹妹就跟着琏儿一起回来,怎么成了这样。追问之下,贾琏就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凤姐听完,当即便知这是她那姑妈捣得鬼,心里也有点不耻,人家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哪里得罪了你,至于把人这么往火坑里推吗,好歹还是亲戚呢?为了避免贾琏不知好歹说出什么来,赶紧把话嘱咐了又嘱咐,只要他日后办事小心,别被人当成了枪使还不知道呢。 这次老太太定是清楚内幕的,不会怪到他们头上,日后保不准因着林妹妹出了事就迁怒于他们,真真是难做。 第三十五回:打压 十月中旬的天气,竟下了第一场雪,耀得整个京城雪白雪白,好不美丽。 自从薛家来了京城,一直住在贾府的梨香院里,半个字没提过回自己家的事,虽然上上下下都对她们过得去,面上总归有点不好意思,趁着下雪就想请贾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赏雪。这不,一大早的,薛姨妈就扶了薛宝钗,母女二人往贾母院中来。 宝钗自诩端庄素淡,不爱鲜艷颜色,今儿倒是难得的穿着一身簇新的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褙子,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外边罩着莲青镶金线飞凤纹的大毛斗篷。挽着百花髻,斜插着八宝步摇簪,耳后压着立体蝴蝶金坠脚,手上一只大大的花丝镶翡翠手镯,到很有几分富贵牡丹的感觉,难得的大家体统。 第28页 因着下雪,宝玉正缠着贾母今日不去上学,说要好好陪老太太赏一日雪景。贾母正欲答应,丫鬟们已经打起帘子笑道:“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互相见礼毕,贾母看着打扮一新的宝钗似笑非笑的说道:“宝姑娘今儿倒是鲜艷得紧,年轻女孩儿就该这样,看着喜庆舒服,咱们什么人家,又不是那等没有钱给姑娘打扮的落魄人家。以后都该这样才是。” 宝钗登时红了脸,薛姨妈也有点讪讪的,往日只顾着讨好王夫人,却忘了老太太最是喜欢女孩儿打扮的人。 只宝玉听了贾母夸赞宝钗,不由细细看去,果然肤若凝脂,丰润如玉,粉光四溢,叫人禁不住想上去摸一把。 “方才似乎听见宝哥儿要请老太太赏雪呢,真真和我们想到了一块去。昨儿下雪之时,宝丫头就和我商议说要借着老太太家的园子摆一日酒,请老太太姑娘们赏脸,大家玩一日呢。既老太太有这雅兴,可是我们的孝心虔了。”宝钗轻轻扯了扯薛姨妈的袖子,薛姨妈会意,岔开话题。 贾母眼神一黯,我外孙女儿生死未卜,你们倒是得了意,摆酒唱戏的。 恰好王夫人听说自家妹妹过来了,忙收拾齐整了来伺候老太太,听见这话先就接道:“那怎么成,你们住在这里是客,岂有掏银子治酒请我们的理。” 一行人见王夫人进来,除了贾母,其余人都起身行礼。王夫人又向贾母行了礼,方在薛姨妈旁边的一张红木圈椅上坐下。 谁知,贾母自见了王夫人进来,脸色唰的淡了下去,也不说好与不好,只管跟三个孙女儿说笑。 王夫人一窒,面上便有几分不好看,可她万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发作,把怒气压了下去,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偏那宝玉不懂事,众人又没告诉他林家之事,兀自大声嘆道:“可惜林妹妹家去了,不如等到她回来之后咱们再聚,再把云妹妹接来,那时才热闹呢。少了林妹妹,总是没多大意思。” “好孩子,你实心,还想着你林妹妹,有些人恨不得她再也不来咱们家呢。”贾母心中憋着对王夫人的气,又怕宝玉听说黛玉出了事发起痴狂病来,只能话说一半。 “是谁不让林妹妹来咱们家,老太太,若有这样人直接打出去,不然林妹妹回来之后知道了不得生气。”宝玉心心念念着林黛玉,巴不得黛玉立马就出现在眼前,哪里防着这话触怒了他母亲。 闻言,王夫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老不死的,你竟然挑唆着我的宝玉跟我闹矛盾,也不想想是谁生了他?我就不信,我的宝玉会为了那个狐媚子连亲娘都不要了。 这几日的风言风语宝钗不是没有听说,一联繫她便猜到个大概,就替王夫人解围:“宝兄弟,林妹妹在咱们家还不是金尊玉贵的,谁会不真心念他,你多心了。” “我竟不知这何时成了宝姑娘的家,连咱们家都说了出来。”四姑娘惜春年纪最小,性子最冷,又受不得一点委屈,说话最是直来直去的,此时听到宝钗的言语不免嘲笑于他。 林黛玉来了贾府后,贾母万般宠爱,把三春都比了下去。可是三人倒也没有多大怨言,毕竟黛玉是贾家唯一的姑奶奶唯一的女儿,又是公侯家的千金小姐,身份上比她们不差半点。可是薛宝钗就不同了,既不是贾府的正经亲戚,不过看在王夫人的面上给她几分面子而已,一个皇商,还成日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话中拿捏教导他们,叫惜春最是厌恶。 探春慌忙看了一眼宝钗的神色,偷偷拉了拉惜春的袖子,示意她少说两句。 宝钗一时不察,表错了意,羞得脸颊绯红,低垂着粉颈,把手中的帕子拧成了一根麻绳。 “老太太,老太太,大喜事啊。”凤姐人未到,声先到,笑语喧譁。进了屋子,也顾不上给长辈们请安,几步跑到贾母跟前,满脸喜色,故意凑趣道:“老太太,你猜猜,有什么大喜事,是关于林妹妹的。” 贾母原就喜欢凤姐的慡朗大气,又听说是黛玉的事,赶紧拉了凤姐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这猴儿还卖关子?” “老太太,林妹妹没有事,林家依然好好的。”凤姐说话之时,头上的盘珠卧凤钗金光闪闪,耀花了人的眼。 “这可是真的,怎么回事,还不细细说来。”贾母急得欠起了半个身子。 凤姐忙把贾琏刚从外头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贾琏原要自己来讨这个彩的,却被凤姐抢了先。 果然喜得贾母眉开眼笑,阿弥陀佛不停。先不管林家哪来这样的圣旨,这可是好了,黛玉没事了,还保全了林家的家产。他日再把黛玉接回京来,养在身边,或者配给宝玉或者嫁入王室,反正林家的银子是跑不掉了。二太太,你到底是棋差一招啊。 再看王夫人,果然脸色极为不好,眼珠子恨恨地挖着凤姐,彷佛这圣旨是凤姐弄来的一般。而宝钗的表情却看不清楚,只是低着头,没有喜色没有不喜。 欢喜过后,贾母才对薛姨妈母女说话,眼睛却是时不时瞄一眼王夫人:“我这外孙女儿就是有福气,有先皇的圣旨护着呢,谁敢小看了她。只有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才会有眼不识金香玉呢。” 说得王夫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都坐不住了 贾母高兴了,来了兴致,痛快的答应薛姨妈一起去赏雪,王夫人不得不跟着前后服侍,心里把个黛玉咒了个半死。 更有宝玉一个劲揉搓着老太太,立逼着要派人去江南接了黛玉回来,贾母欢喜的应了。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贾母想起给林家送节礼,亲自看着鸳鸯拟了单子交给凤姐,让她一样样置办了派妥当人送去。好在单子上多是吃用玩物,其余自有老太太的体己拿出来,凤姐乐得不用花宫中的钱。 而王夫人之前为着黛玉受了贾母一场气,老大不痛快,常寻思着要狠狠报了这一次的仇。听说凤姐在置办送往林家的节礼,硬逼着凤姐把许多上用的好东西换成了普通货色,甚至连老太太给的几样玩物都私吞了,还一直压着不叫送,挨到腊月才送去。 凤姐两边不敢得罪,又怕他日掏登出来全推到她身上,真是委屈不已,心里怨怪王夫人太过了些。现在林家只剩下两兄妹,日子定会难过,若是自己照应好了不怕他们不念自己的情,日后有一日林家得了势,你再想凫上水去就难了。 第三十六回:花朝 林府里,这个年过得虽然安静但很是温馨,兄妹俩把大半家人都放了回家过年,只留了几十人在府里使唤,倒也清静。正月里,墨涵不大出门,整日陪着黛玉读书下棋画画,两个人逍遥自在的紧。 二月初八,张太太果然带着女儿张柔嫣前来拜访。张小姐今年十二,比黛玉略大两岁,身量高了不少,都是江南女儿,娇滴滴的,见了黛玉也是欢喜。 两人不过几句话功夫就亲热了起来,哄得张太太直说她这个糟老婆子没人搭理。黛玉听了,忙靠近张太太坐了坐,含笑道:“伯母看起来一点也不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和张姐姐是姐妹俩呢。” 第29页 张太太更加欢喜,搂着黛玉笑道:“还是玉儿乖,比我家的丫头强多了,不说这容貌,单这体贴就不是这丫头能比的。” 柔嫣亦知她母亲故意打趣她,也不生气,反而拉着黛玉低声嘀咕:“我娘啊,你别理她,不然待会更加得意起来,我听说妹妹这么小年纪就管起了家,真是了不得呢。” “哎,我这也是没有法子。”黛玉想起自己无父无母,不由一阵悲痛,嘆了口气酸楚的说道。 柔嫣始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涨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巴巴地拿眼瞧着自己母亲。 张太太一手搂了黛玉,一手搂了自己女儿,笑道:“你哥哥是个好孩子,幸好你父亲当日想得周到。按说女孩子家长大了总得学点管家理事的本领,不然日后去了婆家不是被人笑话,倒是你姐姐,比你还大呢,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说嘴。” 黛玉自然听出了张太太话中相劝之意,又看柔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暗怪自己不检点,她并不是恼了柔嫣,但旁人看了还以为她真恼了柔嫣呢。握着柔嫣的手,轻轻一笑:“姐姐,我成日家也是闷在家里,你若闲了大可以来玩,互相解些愁闷才好。就是怕伯母不肯放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连我都不捨得让你出门呢。” 说到最后,三人都笑了起来。后来叙起生辰,才知黛玉是这几日的生日,柔嫣掰着张太太的脖子扭来扭去:“娘,过几日就是妹妹生日了,我不如就留在妹妹家中,等妹妹过了生日再回去,可好?” “你这丫头,想在这里玩就直说,不用拿你妹妹生日做幌子,难道我还不依你不成。我巴不得你留在这里,家里还省点米粮呢。”张太太笑着点了点柔嫣的额角,慈爱的说道。 是日,用了午饭,张太太怕府里有事就先回去了,果然留了柔嫣住下,一个时辰后就有人送了柔嫣的日常使用之物来。两个女孩儿相似的年纪,同是江南女孩儿,志趣又相投,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因着柔嫣在,墨涵到不好来和黛玉一同用饭,每日早晚过来望候一次,就出去办事了。 重孝在身,黛玉生辰不好大办,不过比往常稍稍热闹一些。墨涵竟亲自下厨煮了长寿面给黛玉吃,感动得黛玉泪眼模煳,几乎哭出声来。 张太太本要来的,恰好临时有人去府中拜访,不得不陪着,只得遣了家里的体面婆子送了丰厚的礼物过来。柔嫣亦有礼,是她自己做的两样针线。 雪雁等人也来凑趣,纷纷给黛玉磕头恭祝芳辰。黛玉转悲为喜,每人都赏了厚厚的红包,冲着墨涵柔嫣抱怨:“我原以为好歹过个生辰,至少也能得点礼物,谁知竟来了一群讨债鬼,彷佛欠了他们一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说得大家哄堂大笑,丫鬟们都捧着红包欢欢喜喜的去了。 “若说寿礼吧,咱们这倒是真有一个人脸皮厚得很,居然一碗面就想打发了,再没有这样的理。”说也奇怪,柔嫣和墨涵似乎天生不对盘,看到墨涵就忍不住要刺他几句,偏那墨涵只与黛玉一人好,向来柔嫣十句话他能回一两句就不错了,搞得柔嫣越发看他不顺眼,这回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黛玉笑着睨了一眼自己哥哥,美眸轻转,秀眉微动,摇头笑道:“罢罢罢,什么寿礼我也不在乎,你们都愿意来陪我我就欢喜得很了,定要记着你们这份情谊。” 墨涵很是得意自己妹妹替她说话,挑衅地瞪了柔嫣一眼,变戏法般的从袖中变出一只鹦哥儿来,那鹦鹉飞到黛玉肩上,点着头煞有介事得尖声叫道:“姑娘好,姑娘生辰快乐。祝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黛玉和柔嫣俱是大吃了一惊,熘圆了眼睛盯着鹦鹉瞧,看它也不怕人,亲热地偶尔啄啄黛玉的秀髮,说话时还喜欢摇头晃脑。两个女孩儿忍不住轻轻捧了鹦鹉放到了案几上,逗着它说话,它倒是聪明,教几遍就会了,只是没说一会就要嚷着瓜子或者松仁的,有趣极了。 黛玉眉眼弯弯,勾起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娇俏的问墨涵:“哥哥,你这是哪里弄来的,好伶俐俊俏的鹦鹉啊。”柔嫣亦是眨巴着眼睛望墨涵。 “天机不可泄露。只要你喜欢就好。”墨涵宠溺地拍着黛玉的肩膀。 “嗯,我很喜欢,谢谢哥哥。”既然墨涵不说,黛玉也就不再追问,顿了顿又问:“它可有名字了,叫什么好呢?” “就等着你这个小姐替她取名字呢,你看什么字好?” “这个,它这么可爱,不如叫它小可。小可,叫你小可好不好?”黛玉试着用手去抚摸鹦鹉的光滑如缎子般的羽毛,触感真好。 “小可,我是小可。”小可有了名字,越发趾高气扬起来,逗得三人忍俊不禁。 后来柔嫣回府之时,既捨不得黛玉又捨不得小可,汪着眼泪回去了。自此后,张夫人和柔嫣时常来林府坐坐,当然柔嫣不是坐坐就能解决问题的,每次一坐变成了直接住下。 墨涵看着黛玉和柔嫣在一起高兴也替她高兴,可是自己心里却不舒服了,那个小丫头霸占了自己的妹妹,弄得自己许久没能与妹妹一起吃饭说话,哼。 第三十七回:封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林如海逝世已经两年了,黛玉长高了不少,墨涵也很有几分成熟男子的气质了。 两年来,兄妹俩在江南守着林家过着悠闲的日子,倒是遂意,黛玉渐渐淡却了丧父丧母的哀痛,只一心一意跟着哥哥。 林家和墨涵的产业在二人的打理下,比两年前又翻了一倍不止,已经算得上真正的富甲一方。这些年来,江南人事变动不少,但查家在朝中的地位还是无人得以撼动,另几家也是只进不退,林家与他们的关系依然紧密。初夏之时,张容升为两江总督,阖家迁去了杭州,使得黛玉少了一个闺中密友,二人只能保持通信往来。 贾家,贾母没有少派过人来接黛玉,但都没有成功,一来黛玉要为父守孝,不便远行,二来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哥哥。毕竟,谁心里都清楚墨涵与贾家是没有半点关系的,黛玉不能为了叫外祖母满意就不顾哥哥的感受,兄妹俩自己有家不呆跑去寄人篱下,何况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得为以后多做打算。 是以,黛玉委婉拒绝了贾府来接的人。两次之后,贾母的心也渐渐淡了,不过年节下派人送礼而已。贾母倒不是放弃了林家,而是她想着等到黛玉出了孝,直接向林家提亲,她就不信墨涵敢不答应,若是真不应大不了放出墨涵苛待黛玉的风声去。 谁想到,一封圣旨,再次结束了林家的风平浪静,却和上一次的圣旨天壤地别。圣旨中说到,上次只是纯粹有个御史陷害了林如海,为了褒奖林如海的功绩,特别开恩加封林如海之子林墨涵为承恩郡王,其女林黛玉为含湘郡主,于年下进京受封谢恩。 一时间,无论是江南还是朝堂都再次炸开了锅,上次无凭无据就要查封林家,这次勐地逆转,破例赐封林家为郡王,这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难道是为了先皇的圣旨,这也不至于吧,先皇只说是等同于郡王郡主待遇,并没有明言要赐封啊。到底是巴结呢还是静观其变。 第30页 只有原先与林家交好的人家,才真心为他们担心,来者不善呢。明摆着是要把林家两兄妹弄进京城,那时候皇上想怎么摆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随便都能找个藉口摧毁林家。各府上都派了能作主的人来,一来送行,二来与墨涵秘密商议了一番。 接到圣旨,最担心的自然是黛玉了。这些年跟着哥哥,外边的事也听了不少,这个皇帝没多大实权,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后作主,太后又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上次查封林家还不是她的主意。如今,太后一直在排除异己,扶持自己人上台,像查家要不是后台太硬,太后早把他们一举端了。江南的世家个个都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他们在总怕不安稳,偏又拿他们没办法。很明显,积蓄了两年的力量,太后是再次要拿林家开刀了。 虽然这些年来林家依然在江南是赫赫威名的大族,但京中交好的世家却不多,许多都因为不来往慢慢淡了。这次进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想保住林家,必得慎之再慎啊。 黛玉能想到的这些,墨涵当然想到了,而且想得更加长远。 当年太子谋害先皇一事就有不少疑点,皇上继位或许不是那么简单,后来太子居然无缘无故自绝在天牢里,太子的舅家、岳家,其他拥护太子的人家,都几乎被剥夺了手中的实权。去年,先皇长子义忠亲王无端暴毙,先皇四子、七子被指谋反斩首,十子年轻轻的重病缠身,唯剩下五子义诚亲王、九子果郡王安好,余下的只有尚未长成的十五皇子。 太后大力扶持自己人,已经掌控了大半的朝堂局势,忠顺王不说,其他四大郡王府几乎全被架空了,不过是个空门面而已。怕是没多久,这几家就可能支撑不住投靠了太后。而江南是个特殊地方,既是全国的粮仓赋税重地,偏一直掌握在江南士族手里,太后的控制较为薄弱,想来太后是绝不会捨得这个地方的。 林家在江南即使算不上一唿百应,至少有一定的影响力,若是林家投向了太后,能带动不少江南士族跟随。二来,谁都知道当年先皇对林家那是恩宠有加的,林家是正统先皇一派的,如果成了太后的人,对仍然忠于先皇一派的人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所以,既然现在动不了林家,不如就加以利用一番,利用不成,再下手那时候就容易多了。 圣旨既下,谁都无法拒绝,墨涵还担不起抗旨这样的罪名。而且,他受父亲重託,如今父孝已过,是该去京城好好完成父亲的遗愿了。 为了赶在年前进京,林家上下少不得要忙碌起来,既要辞别相厚的人家,又要收拾行李,还要派人先进京规整林家的旧宅,真是一日不得闲。 墨涵明知黛玉忧心,每把话开导她,自己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黛玉心中解了好些。又不想自己这个时候还成为哥哥的负担,抛下思虑,认真理事。 林家的根基在江南,京城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黛玉和墨涵商议之后决定,并没有变卖江南的产业,而是派了细心妥当人打理。林管家和林大娘及他们的大儿子林纪留在姑苏,总管江南的产业,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年纪大了也没去,她的儿子王喜跟着林管家几年也能独挡一面了。夏成一家、林管家小儿子林慡随去京城,准备在京城发展。 墨涵自己手中的生意一直没有和林家併到一块,如原先一般专人打理,也是为了日后有个退步。墨涵又託付了刘家多多照应,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最后,除了日常服侍黛玉的十六个丫鬟,墨涵的六个小厮,另外带了十六个丫鬟、十二个嬷嬷、十二个小厮、十六个护卫、六房管事的家人。倒也浩浩荡荡坐了三条船进京。 谁知沿着运河行到山东境内,因为天气严寒,河水结了冰,大队阻在半路上。无法,墨涵只得僱人凿通河道,只是这样一来,行程难免慢了许多,可能赶不到进京过年。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运河前方有几团黑影移动,细看来,却不知谁家这么大手笔,已经把前去的河道凿通了。 黛玉和墨涵大喜,贊是出行选对了好日子,遇到了贵人。 第三十八回:公主 林家雇来凿冰的人一看前方的河道都已经凿通,立时精神百倍,快速凿通了剩下的一小段冰河。 驶得近了,墨涵站在船头,才模煳看到前边几条大船庄严肃穆,船上驻守着极多的侍卫,不像一般官民所用之船,颇有几分皇家气象,心下疑虑。 待到两拨人马靠近,对面的船中走出一个身罩黑色缎面灰鼠披风的中年男子,对着墨涵这边大声问道:“可是承恩郡王府上的船只?” 墨涵暗道,果然是官府之人,不然不可能直接称唿自己为承恩郡王,亦是双手作躬朗声回道:“正是,鄙人林墨涵,敢问阁下是哪位?” “众人皆道林公之子丰神俊朗,谈吐雅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凝安公主的驸马,内阁学士关之礼。”凝安公主是先皇一母的胞妹,最得先皇宠爱,一般的妃子都得让她几分,便是今日的太后当初在她跟前也得不到什么好。后来,先皇作主下嫁给了当时名动一时的状元郎关之礼,夫妻二人很是和睦。京城不少人家都想尽办法攀上公主府,可惜都不得其门而入。 今日却不知为何关驸马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故意在等林家。 墨涵按下心头的疑惑,仍是微笑言道:“关大人过奖了,想当年谁不知道少年状元郎的风采,不想墨涵竟能有幸一见。” “呵呵,咱们也不用客气了。公主也在船上,想请王爷和郡主过船一见。”这位关驸马虽然五十许,可是神采飞扬,不见半点老态。 凝安公主要见我们,这是为何?林家似乎自来没有和公主有过交道啊。公主定是先皇一派的人,难道是以为咱们林家投靠了太后,想今儿先拿我们煞煞威风,给我们一个警告不成?“公主召见,不敢不从。只是舍妹身子柔弱,此时又在船上多有不便,不如便由我代替舍妹给公主请安吧?” 关驸马尚未答话,船中跳出一个伶俐的丫鬟来,对墨涵一揖,巧笑倩兮:“奴婢咏荷见过承恩王爷。公主说了,请王爷放心,公主保管不会委屈了含湘郡主。” 如此,墨涵倒也不好再推辞,不然显得太小人之心了,命小六子去请姑娘出来。 黛玉在船舱里,早听闻了外边的动静,不由担忧,自家和凝安公主府上从来没有交情,这不会出什么事吧?听到凝安公主要见自己,更是大惊,可是也顾不得细想,只能换了衣裳重新装扮了一番,才扶着白卉青宁的手摇摇地行了出来。 墨涵看到黛玉已经上来,忙回身几步搀过黛玉,生怕船上不稳磕碰了她。 蒙着面纱,众人也看不清黛玉的容貌,只觉虽然尚未长成,但身段优美,想来也是个出色的姑娘。 黛玉与关驸马见了礼,关驸马忙含笑客气道:“郡主多礼了,外边风大,咱们还是去里边说话吧。”兄妹二人跟着关驸马步下船舱。 不愧是皇家气魄,即使在船上,也半点不随意,陈设摆件都是上品,富丽之象尽显。 第31页 客厅里,一个美貌妇人斜倚在熏笼上,不过家常的墨绿绣金花卉纹样镶边淡蓝小团花缎面对襟长褙子,发上插着卷鬚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不事奢华,但那种雍容高贵的气度是旁人再也学不来的,举手投足间俱是风范。 如果不是黛玉以前在贾府听老太太提过这位公主年将半百,黛玉真会以为她只有三十多,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光滑圆润。 墨涵和黛玉赶紧跪下行大礼,虽然他们是被封为郡王郡主,但到底没有受册封,何况这是初见。 那公主原是盯着黛玉目不转睛的看,忽见二人跪下行礼,也不顾及身份,居然起身几步走到二人面前,一把拉起黛玉,神情很是激动。 黛玉二人吓了一跳,再没想到公主居然会有这样冒失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凝安,你看你,吓坏了孩子。”关驸马好笑的轻轻扯了扯公主的衣袖,多大的人了还是这副脾性。 公主依旧拉着黛玉的手不放开,回头对着驸马嗔怪的看了一眼:“还不是你,怎么不阻止两个孩子行礼。你叫林黛玉,是吗?”后一句话却是含笑对着黛玉讲的。 “回公主,小女的确唤作黛玉。”黛玉还没有从公主突如其来的热情中回过神来,有点紧张。 “什么公主小女的,以后你就唤我奶奶。”哎哟,这孩子长得真是水灵,到底是江南养人,公主忍不住在黛玉脸颊上捏了又捏。 奶奶?奶奶?黛玉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让她叫一个看起来比王夫人还要年轻的夫人奶奶,还是第一次见面,她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的。 墨涵有点头痛,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贵为公主的只比自己大了三十岁的奶奶,越看越看不出来公主是个喜欢当人奶奶的人啊。 黛玉求救般的看向哥哥,哥哥什么大场面没有应付过,这应该也不成问题吧。哥哥,你快来救救妹妹啊?墨涵收到妹妹的求救,真是欲哭无泪啊。 第三十九回:进京 “凝安,你也不跟两个孩子说说清楚,你看,把小玉儿吓成了什么样子。总得先让他们坐下吧。”关驸马老脸有点挂不住了,他这夫人向来说风就是雨,偏还没人敢驳她。 公主从对黛玉的揉捏中清醒过来,作势对自己拍了一下,笑道:“真是越老越煳涂了。小玉儿,还有墨涵是吧,快坐。”说着,自己拉了黛玉直接坐到暖炕上。关驸马和墨涵坐在下首的两张圈椅上。 黛玉和公主坐在一起,觉得很是越礼,忐忑不安。 “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的旧事。那时候,我与之礼一起去江南,住在你们林府。一见你们父亲就极为喜欢,硬是认作了干儿子,所以算起来我不就是你们俩的奶奶了。前儿我在泰山静养,回京时听说你们兄妹俩也要上京来,就在路上等你们一等,和你们一起走呢。 好孩子,日后在京城有什么只管来找我,没事也可以去我们府上住上一阵子。我呀只有两个臭小子,偏两个都没福气,连个女孩儿都生不出来,今儿一见玉儿这么可爱讨人喜欢,真是爱也爱不过来。这个孙女我是认定了。” 公主叽叽哌哌说了一大串话,黛玉和墨涵勉强听了个意思,只是越听越煳涂。听说公主今年49,父亲若是还在世今年41,不过比公主小了8岁,这公主也好意思让一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男孩儿叫自己义母,真是亏了她了。不过,看这公主的样子,似乎是真心喜欢黛玉,不像装出来的,除非公主有意瞒过了什么事。 关驸马是当年的状元郎,其心机眼力自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早看到了墨涵黛玉脸上的疑惑,说实话,换了他也不一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事,免不得要为公主圆过来。和气的笑道:“你们有所不知,那时我与公主新婚两年,一直没有子嗣,公主偏又极喜欢小孩儿。先皇体恤,准了我与公主去江南一带散散心。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你们俩的祖父,就在府上叨扰了一段日子。公主看见如海清俊聪明,欢喜非常,立逼着如海认了我们做义父义母。只是你们祖父不想叫人以为林家攀附权贵,所以不把这事宣扬出去,以至于除了咱们几人竟是都不知道的。 之前,如海去时,正是京城剧变,我与公主既要忙先皇一事,又被人监视不得轻易出城,是以都没来看看你们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为了不把麻烦引到你们头上,这几年也不与你们联繫,不想上头还是不肯放过你们啊。” 听到提起父亲的往事,黛玉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公主一见,心疼不已,搂了黛玉在怀,低声劝慰:“好孩子,你别哭。你既是如海的孩子,我定会照应你们,想来他们也不敢轻易对你们动手。以前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才撇开你们,现在既然如何你们都躲不过这一次,咱们也不必避讳了,从此后你就是我的亲孙女,你哥哥就是我的亲孙子,我不会让人动你们一根头髮的。” 黛玉在公主的怀里感到了一股熟悉的亲切之感,不由信了他们的话,放下戒心,真心当公主是自己的奶奶。墨涵不比黛玉单纯,可是眼前也无可奈何,打定主意要查清当年的旧事。 四人又说了一番京城的局势,公主把京中的几大权贵世家一一解说与二人,好叫二人心中有底,毕竟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定不得清闲,免不得要周旋其中。 如今,先皇之子几乎都被架空,只有义诚亲王手中尚有不小的权利,反是忠顺王府成了势力最大的王府。原先深得先皇信任的四大异姓郡王府都只是个空架子,八大国公府有一大半投靠了太后,尤其是以贾家为首的四大家族,谁不知道贾家的姑娘可是很得盛宠的贵妃呢。除此之外,手中握有实权的户部查家,礼部陈家,顺天府尹等等,都是太后要对付的。 便是黛玉再不想捲入这些是非之中,可是都没有办法了,是别人不想放过他们,若是继续退让就只有等死了。 公主本要留黛玉住在他们船上,奈何墨涵不放心,只能留了晚饭,才放了兄妹二人回去,说定了第二天再叙。 因为河道畅通,一路上行得很快。黛玉时常到公主船上,二人或是叙述当年林如海的往事,或是公主教导黛玉不少皇家规矩,或是下棋说笑,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只是黛玉每次想要试问当年自己的祖母,公主都一笔带过,只说是个非常美丽温柔能干的夫人,却不说她究竟怎样了。甚至连她的出身都推说不知道。 公主不肯说,黛玉自然知道是有原因的,也不好逼问,只能暂且搁下,想着总有一日能够查出来的。 七日之后,才算到了京城。早就有公主府和林府的人前来迎接。 “玉儿,不如去我们府上住着吧,你们两个还小,住在外面我到底不放心。”公主满心捨不得黛玉,又担心有人对他们兄妹二人下毒手。 黛玉柔柔一笑,挽着公主的胳膊撒娇:“奶奶,玉儿还没看过京城的家是什么样呢,等到玉儿把家中安定下来后,就立马去瞧奶奶,好不好?再说,咱们初来京城,凡事低调,总不好现在就遭了有些人的恨。奶奶,你说是不是?” 第32页 公主被黛玉软软的语调说得心疼万分,忙拍着她说好,想了想又叫了自己身边一个嬷嬷上来,说道:“这是韩嬷嬷,跟了我几十年了,现在也是正三品的。你带了去,那些小人也不敢为难你,我也好放心,这可不能再推辞了。” “谢奶奶赏赐。韩嬷嬷好。”黛玉情知这是公主的好意,推辞不得,也便受了。 墨涵正想请公主替他们选个有头有脸的嬷嬷过来,一来教黛玉规矩,二来看在公主的面上以后贾府也不敢轻易为难黛玉,不想公主提前想到了,亦是真心的感激。他倒不怕公主会害他们,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看得出来公主疼爱黛玉绝不是装的,何况他已经偷偷得知当年的确有两个身份尊贵的人在林府住过,老爷和太太都热情招待。只是墨涵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没有人说得出祖母的下落,彷佛在祖父离去的时候凭空消失了一般。 四人依依别过,分别坐了马车回去。 第二卷:寂寂相扶持 第四十回:情愫 林家在京城的府邸坐落在城西的碧桂街,离皇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碧桂街上住的一般都是皇亲国戚或者王侯府第,比如,林家左边的是北静郡王府,右边的是镇国公府。 所以,你便是不看都能猜到林府的格局不小,显然当年很得圣宠。只是林家祖籍江南,府邸修得很有江南的韵味,不像一般北方府邸的庄严肃穆,更多了一分清新雅致。这么多年一直闲散着,真是可惜了。 之前黛玉住在贾家之时,因着贾家规矩森严,姑娘家等闲不得出门,是以一次都没回自己家看过,今儿倒是第一次。 不用那些朱红之色,一律的粉墙黛瓦,简约至极。后边却有一个极大的园子,园子中间就是一个绿汪汪的大湖,其余景点房舍俱是沿着湖泊错落的布置开。 若是家中有长辈在,自是要住在前头正院的。如今墨涵是一家之主,论理也该住在正院,只是一来为表对先人的敬意,二来墨涵想着住的离黛玉近些也好照应,就选了黛玉不远的畅园,黛玉住的是宛园。两个院子皆在湖的正面,一左一右遥遥相望,沿着湖岸的柳堤走过去不过半盏茶功夫。 黛玉原以为家中和贾府一样,谁想竟很有江南的感觉,丝毫不以为这是北地,欢喜起来。拉了墨涵前前后后的转着,哪里都觉得好,看也看不够,丫鬟们都先回了各自的院子收拾起来。 到底是冬天,又走了不少路,墨涵便不许黛玉再玩:“妹妹,以后咱们住在这里,还有你看烦的时候呢,这园子又不会跑了。今儿也累了,快歇歇吧。” 黛玉始觉腿上有些酸,面上有点赧然,粉嫩的小脸泛上红晕。 墨涵不等黛玉回话,正好附近有个供休憩的小阁,扶了黛玉就往里进。林家的下人办事能力真不是盖得,这样偏僻小巧的地方都早早收拾的一尘不染,什么靠枕软垫都整整齐齐的摆着。墨涵轻轻摸了摸,松软干洁,才搀着黛玉坐下,自己亦是坐在左边。 “妹妹,这里还没有拢上地龙,怕是冷,咱们稍坐坐就回去。你走得累了,我去前头吩咐人抬了小软轿来,坐了回去岂不好?”墨涵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一时来了兴致就把跟随的下人都散了,此时只有兄妹二人,若是自己走了估计黛玉一人呆着害怕,而且自己也不放心。 黛玉仍是痴恋地望着窗外的美景,一听墨涵的话,忙回过头来,摇手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哥哥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说话之时,黛玉越发依赖得靠近墨涵。 墨涵心中一暖,虽知这是黛玉指的眼下的事,可是听着彷佛黛玉永远都是这么以为的,一股淡淡的甜意涌上心头。回神笑话自己,再过几年黛玉就及笄了,依着这里的规矩,那时黛玉就要出嫁了,还能一辈子兄妹两个在一起不成?自己真是傻了,有点怀疑是不是才到京城还没见宝玉就被传染了他那坏毛病。 “好,哥哥不走。身上冷不冷?”墨涵试了试黛玉的衣服,穿的还算厚实,只是这个小丫头身子骨实在太弱。 “不冷,方才走了这么久,正好微微有点热意。哥哥,咱们是不是要进宫去拜见太后皇上呢?”黛玉原就对皇宫没多少好感,现在更是厌恶不喜,一想到可能要进宫心头就厌烦。 “这个,怕是免不了了。册封之日是必要进宫的,日后咱们能推就推了吧。你别怕,凡事有哥哥呢,而且公主亦是会照应我们的。”奶奶这两个字,墨涵是打死也叫不出来。凝安公主看他也就比自己的儿子小几岁,也就不逼他了。 黛玉揉搡着手中的帕子,顿了顿,抬头望向墨涵轻声问道:“那个郡王郡主咱们不能推了吗?这有什么好的,倒把我们拘在京城,日后怕是许多事不得自主。” “傻丫头,天子一言谁能反抗得了。咱们若是推辞就会被直接冠上一个抗旨不尊藐视天家的罪名,太后正愁拿我们没辙呢,岂不是把机会送上去。咱们就当在京城住几年,游山玩水,没什么大不了的。”玉儿的头髮真香,墨涵真想靠近点再近一点。 其实,墨涵心里不是没有担忧,之前有先皇的旨意救了林家,可是往后呢,还有谁能救得了他们,在这个社会里,皇权就是一切,没有人可以反抗。他对自己和黛玉的未来也是迷茫的,到底要怎样才能保全? “好了,咱们回去吧,不然一会那几个丫头就得急得满世界找我们了。”墨涵细细整了整黛玉的衣衫斗篷,才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不过走了几步路,黛玉就发现脚底有点疼,方才玩得高兴也没发觉,这回歇了一会才渐渐显出来,又怕墨涵担心,只是忍耐着走着。 墨涵很快就发现黛玉走路的姿势有点问题,看起来一瘸一拐的,焦急万分:“妹妹,你的脚怎么了?”说着就弯下身要去看黛玉的脚。 黛玉羞得满脸通红,急掩过身去,口中轻道:“没事,可能是走的多了。” 墨涵恨不得一拍自己脑门,他哪里想到妹妹那么娇弱,怕是走了这些路脚上起了水泡,这也太夸张了些,真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呢。 此时进不得退不得,附近又不见人影,墨涵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咬咬牙,站到黛玉身前蹲下身,一把背起了黛玉。吓得黛玉半晌没有知觉,直到墨涵都走了几十步路才抓着墨涵的肩膀小声聂诺:“哥哥,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叫人看见了笑话。” “怕什么,谁要笑让他笑去,咱们走咱们的。你乖乖呆着就好,一点点路就到了。”墨涵心中想的是这丫头真是太瘦了,背在身上都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必须给她好好补补了。 “那个,可是,我、、、”黛玉秀眉挤在一处,樱唇咬得娇艷欲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才到了宛园,就把丫鬟们吓得不行,以为黛玉出了什么大事,俱是围上来。 “你们各自去忙。雪雁,打点热水来。”墨涵径直背着黛玉走进去,黛玉只得把头埋在墨涵肩上,不敢看人。 第33页 进了内室,在白卉的搀扶下墨涵把黛玉温柔得放到暖炕上,就要脱下绣鞋去看黛玉脚上的伤势。 黛玉大惊,就要伸回脚来,她自小少学女戒等,但女子的脚不能叫男子看这一点还是知道的,低垂粉颈微偏着头。 “妹妹,要快点用热水泡泡,再上点药,不然明儿更疼。乖,别怕,就一点点疼。”墨涵犹自不知,以为黛玉是怕疼,宠溺地劝慰。 黛玉扭捏着,可是那种话她一个小姑娘家又说不出口,飞红了玉颜。白卉岂能不知,忙在一旁说道:“大爷,让我来吧。” “不行,你不懂医术,好歹我学过一点。”正说着,雪雁已经端了一个精緻的木盆进来,半满的水。 雪雁看到墨涵握着黛玉的脚,姑娘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急急唤道:“大爷,你看你可是急傻了不是,姑娘的脚哪里能叫人随便看了。你快出去吧,这里有白卉和我呢。”雪雁没个心眼,最是慡快。 墨涵一愣,怔了怔,才知道自己的行为越礼了。在古代,只有女子的夫君才能勉强看她的脚,自己这样做都成了登徒子,难怪妹妹吓成那样。俊脸红了红,吶吶的扔下一句“你们伺候好姑娘”,就几步跑了出去。恰在屋门口碰到赶过来的韩嬷嬷,一想幸好她方才不在,不然自己到没什么,妹妹真是不要见人了。 第四十一回:面圣 第二日,不等墨涵进宫跸见,就有一个身穿四品太监服的年老太监前来传太后谕旨,召见林家兄妹。 墨涵早得凝安公主的提点,知道此人是太后跟前的红人魏公公,不好怠慢,不卑不亢的说道:“公公有所不知,舍妹昨儿到京,路上颠簸染了风寒,若是把病气过给了太后娘娘或是宫里其他的贵人就不好了。不如就有我一人去向太后娘娘赔罪,他日舍妹身子好了定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说话之时,小六子已经机灵地把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了魏公公眼前,魏公公瞥见上面的数字,立马笑出了花来:“王爷疼爱妹妹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太后娘娘那里奴才不好交代,想来王爷把实情禀了娘娘亦是会体谅的。” 魏公公是太后心腹,对太后心内的想法自然知道一二,眼下林家还有可用之处,还是不要得罪为好,何况林家这小子这么知礼识趣的。 如此,就墨涵一人跟了魏公公进宫,这边人一走,就有人去后头禀报黛玉。 黛玉知道这是哥哥护着自己,心下又感动又担忧,哥哥此去还不知怎样呢,忙派了伶俐的小厮去宫门口候着,一有消息就来回禀。 这皇宫虽没有北京的紫禁城大,但天家的地方还能差到哪里去,墨涵倒是认真观赏了起来。 魏公公一旁领路,对墨涵暗暗佩服起来,别看这小子年纪小,这胆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其余人第一次进宫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两眼不敢多看一眼,这小子倒是把皇宫当成了风景。难怪太后对林家那么忌惮,一个小少爷就这么厉害,当年想来太后没少在林家那里吃亏。 宣晖宫里,太后和皇上说着家常话,等着林家兄妹的到来。皇上少年登基,凡事仰仗自己母后,如今大了点,可是朝中势力皆在母后手里,自然对太后恭敬有加,许多朝事都要请太后拿主意。何况皇上这人,本就没多大能力,乐得当个逍遥自在的挂名皇帝,整日在美人堆中打闹。太后知道,竟也不劝。 墨涵收起脸上的神色,惶恐地跪地磕头,心里却是恨死了这样的规矩,想到日后可能日日都要磕头真是郁闷不已。 “你是林墨涵,你妹妹呢,怎么不见?”太后并不叫起,只是稍显严厉的质问。 “回太后娘娘的话,舍妹一路辛苦,昨儿才到京就病倒了,微臣生怕把病气过给娘娘和圣上,才作主没有带她过来。请太后娘娘责罚。”墨涵强忍着挺直腰杆低垂着头。 “哦,这样啊,罢了吧。你也是爱护妹妹,何罪之有?起来吧。”太后知道这样的小事还是拿不住人的,再说她还想着利用林家呢。 “谢娘娘和圣上不罪之恩。”墨涵说完才起身,立在地上仍然没有抬头。 看这身影这林墨涵长得倒也不差,皇上来了兴致:“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墨涵只得依言抬头,他是知道自己的长相有多俊美的,此时倒也不怕,一个是年届五十的老太后,一个是身为男子的皇上,总不会被他所迷吧,暗自嘲笑自己。 谁想这个皇上是个男女通吃的,一看墨涵长得不但清俊无比,更有一股子少见的英气,比那些小太监可爱多了,立时喜欢起来。含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万岁,微臣今年十七。”墨涵看到皇上那个噁心的笑脸有点发憷,暗道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吧。一想又发觉今儿没让黛玉一起来真是对了,以后更要小心,妹妹的美貌自己心里最清楚,便是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绝不能叫人轻易看到了。 “朕倒是比你还大了一岁。既然封了郡王,母后,你看是不是该赏赐一座王府才是,朕记得义忠王府还空着。”皇上打得可是如意算盘,想把离皇宫最近的义忠亲王府赏给墨涵,出宫看他也方便不少。 太后对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那是亲王府,而且她对这个林墨涵还没有把握,若是个厉害的就糟了。 墨涵可不敢接,忙推辞:“微臣多谢圣上和太后娘娘的好意,只是林家在京城已经有了府邸,不必再惊动了。微臣无功受封已然心下有亏,若是再得了圣上和娘娘的重赏,岂不薄待了满朝为国建功立业的大臣。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承恩王爷说得对,日后等他立了功再行赏赐不晚。钦天监已经择了日子,七日后就是好日子,定在那日册封林家兄妹,皇上以为如何?” “一切由母后作主即可。”这种事,皇上可没多大兴趣,只要那日记得提醒他出席就是了。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对着墨涵不经意的问道:“哀家恍惚听说你们是和凝安公主一起进的京,倒是巧了。” “回娘娘,微臣一行在山东遇上河道结冰,正在为难之时,恰巧遇见了公主驸马等人,就依附了他们进的京,不然怕是还有许多日子才能赶到呢。”墨涵想着自己说的可是句句实言啊,便是去查也是这个结果。 太后自然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抚弄着自己长长的指甲,淡笑着:“哦,原来这样。也没什么事了,你去吧。琐事自有内务府来与你说的。” 太后年纪比凝安公主小了几岁,许是用心太过,瞧着倒比公主还显老态,而雍容的气质也有所不及。墨涵暗暗腹诽,莫非这太后那般不喜公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嫌公主生得比自己美貌不成,嗯,很有可能啊。 这皇上倒是对墨涵有几分不舍,想着真是个美人。 墨涵出了宫,为免黛玉忧虑,也不坐轿子,打马就回了林府。只是他不知,此时正有一大群人到了林府呢。 第四十二回:贾府 第34页 林家进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贾府,贾母心下有些不快,恼怒黛玉进京也不给个消息到府里,她也好派人前去码头把人抢来。后来一想,或许林家送了消息来,只是被有心人扣下了,这么一想,更是讨厌王夫人。 召齐了家人,只说明儿一早她带着二位太太三位姑娘坐车去林府看望外甥女,众人自然唯唯答应。只有王夫人很是不满,一个晚辈不说等她来拜见,还巴巴地赶上去看她,真是掉架子。 是以,一大早的,贾母的院子里就围满了人,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 贾宝玉昨儿从学里回来之后听闻林妹妹进京,喜得立时就要去林家把妹妹接来,贾母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这不,今儿天蒙蒙亮,宝玉第一个就急匆匆到了贾母院子,一会催促鸳鸯快快给老祖宗梳洗,一会喝命丫鬟快摆饭,一会又指使人前去请太太请姑娘的,闹得人仰马翻。 贾母看见宝玉这么想念黛玉,心里还是高兴的,不愧是自己最疼爱的两个晚辈,再嘛,气气王夫人也好。这般一来,也就由着宝玉去折腾。 比平日早了一盏茶功夫,众人已经守在了贾母院子里,等着用早饭。王夫人一听是自己儿子为了见那个林黛玉才把阖府之人都闹起来之后,恨得心口疼了半日,连早饭都咽不下去。有心不去林府,又怕触怒了贾母,只得强忍着。 贾母存心要接了黛玉过来的,也不叫丫鬟们多多准备礼物,不过几样家常之物。再看三春姐妹,俱是盛装打扮的,心里更是欢喜。 用了饭,一大群人就要出门,恰巧薛姨妈带着宝钗前来给贾母请安,又耽搁住了。 “老太太,今儿这么早。听说老太太要去林府看望林姐儿,我和宝丫头就赶了过来。林姑娘住在府里之时,我是满心疼爱她,宝丫头还时常与我说若是林姑娘是她的亲妹妹该有多好。原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不想林姑娘进京了。正好我和宝丫头也想念林姑娘得紧,就跟了老太太一起去吧,她们姐妹也好说说体己话。” 薛姨妈是知道贾母这个人精的,生怕一句话就被贾母堵了回去,也不给贾母机会拒绝,就说清了来意,她就不信贾母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不让她去见黛玉。 以薛姨妈自己而言,真没多少心思特特的跑去看那个孤女,只是宝钗说了,林丫头身份尊贵,自己往后选秀或许还有靠她的时候呢,不如现在就处好了关系。何况林丫头那孩子,无父无母的,人又单纯,你对她好一点她必要加倍对你好的,不怕日后收不回来。所以,母女二人,一早就收拾齐整了带了礼物赶在贾母等人出发之前到了。 贾母果然没有拒绝,乐呵呵笑道:“姨妈有这心就再好不过了。林丫头那孩子啊,原就可人疼。”其实贾母心中想的却是你们什么人,一个商家,也敢说让林丫头当宝钗的妹妹,林丫头叫你一声姐姐是念在我们贾府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你们能攀得上林家。 王夫人见连自己妹子都一味奉承着林黛玉,越发不快,想着一个小姑娘居然出动贾府的人还不算,连亲戚家里都出动了,有够不要脸的。 贾母坐了八人抬的大轿,邢王夫人、薛姨妈坐了四人抬的轿子,迎春三姊妹坐了一辆翠盖璎珞车,凤姐携了宝钗一辆华盖朱轮车,后边又有几辆丫鬟婆子坐的青釉车。浩浩荡荡的奔了碧桂街林家而去。 到了碧桂街,行过镇国公府,前边不远就是林家了。多少年来压在贾母心头的疑虑重新泛起,按说林家最鼎盛之时亦不过是个侯爵,比自己家中还低了一等,当然手中的实权先不比,只是为什么林家竟能和北静王府、镇国公府比邻而居呢,甚至还在镇国公府之上?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奇怪的事情,便是宁荣国公府都没有资格把府邸建在碧桂街上,难道是因为皇上要收买江南大族? 林府守门之人一看这大阵仗,心念一转,就知这定是贾府的人来了,大爷交代的半点不错,让自己留心可能这几日贾府要来人呢,不想这么快。 小厮阿桐赶忙打着千儿给车里的人行礼,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已经先从后头的车上赶了过来,得意的对着阿桐叫唤:“还不快请你们家姑娘出来迎接老太太太太呢。” 本来阿桐是想客客气气把她们请进去的,只是听了这婆子嚣张的话就有几分气上来,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哪个姑娘,我们府里只有郡王郡主,您老可是想要我们郡王郡主出来迎接?” 周瑞家的原是想要讨好王夫人,先给林黛玉一个下马威,不想被这小厮一句话给绕进去了,暗暗一窒,她终究没胆量让人家郡主来迎接自己主子。满一个贾府,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贾母,正二品诰命,邢夫人还有一个正三品的身份在,王夫人只是个五品,林姑娘好歹也是正二品,而且再没有叫一个姑娘家到大门口来迎人的理,气焰就灭了不少。 只得逞强喝道:“你懂什么?这是你们姑娘的外祖母舅太太姐妹们,长辈上门还有小辈的不亲去迎接之理!” “哎哟,原来是老夫人和舅太太啊,方才真是得罪了。奴才以为是哪家没眼力界的奴才敢到郡王府来撒野呢,真是该打。”阿桐装作恍然领悟的样子,作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本来王夫人要给黛玉一个下马威的事贾母心里不是不明白,她心中未尝不是这样想的,总要黛玉记着贾府是她的外家才好,日后也好拿捏。听了外边的对话也不吭声,任由周瑞家的端架子。可是听到这里再不出面是不行了,周瑞家的这个笨蛋非得把贾府的面子丢光不可。 “周家的。去,请你二奶奶上来。”沉闷的声音吓得周瑞家的一跳,她竟是忘了老太太就在跟前呢,忙诺诺的去后头请凤姐。 凤姐早听到了前头的争执,碍于这是大街上不好抛头露面,强耐着性子坐在车里,暗中早把周瑞家的骂了个半死,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傢伙。 听到老太太请,只得扶了丫鬟的手下车,好在贾府的下人已把附近围了起来,也不怕外人看到,急走几步到贾母轿前。 凤姐披了大红羽缎的斗篷,戴着雪帽,摇摇地冲着小厮一笑:“这是你郡主的外祖母,你这孩子忒不懂事,还不快开了门请老祖宗进去,叫外人看到笑话你们府上没有规矩呢。” “这位奶奶有所不知,方才这位姐姐非要我们郡主出来迎人,您说说何时有主子姑娘到大门来的理,我们虽不是什么豪门贵族,可是这种规矩是再不会错的。”阿桐是墨涵特地调到门前来的人,专门对付这些难办的人,整个一人精。 凤姐暗恨周瑞家的发了疯,却不好当场斥骂,陪着笑劝道:“正是这话,她出门少不懂外头的规矩。如今可能请我们进去了。” “奶奶折杀了,奴才如何赶拦着老夫人和舅太太奶奶姑娘的,这就请。” 饶是方才我们自己不想进,而不是你拦着啊,凤姐一阵头疼,没想到林府一个守门的小厮就把她这个贾府的当家人搅得一阵混乱。 阿桐领着人开了大门,请贾府的车马进去,在贾府刚到之时已经有人得了令前去通禀黛玉了。 第35页 第四十三回:尊卑 一听是贾母带着众姊妹们来看自己,黛玉顿觉不好意思,论理是她这个晚辈先去请安才对,不想贾府的人这么快就上门来了。催着雪雁白卉快给自己装扮了,就提着裙子往二门走。韩嬷嬷一边瞧见,故意提点:“郡主,您如今身份不同了,再不能像往常当姑娘时那般行事,不然叫人捏了错难免不牵到王爷头上,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府里呢。” 黛玉倏地一愣,她怎么就忘了这事,她是林家的郡主,一言一行代表着皇室代表着林家,绝不能叫人小瞧了。自己身在内院还好,哥哥是整日要在外头周旋的,被人使绊子就糟了。这般一想,脚下就放缓了步伐,端着大家千金的体统一步一行。 韩嬷嬷看得很是满意,郡主的聪明是显见的,你稍加提点她就能心领神会。 一大群人簇拥着黛玉等在二门里,不过两句话功夫,就远远看见贾府之人过来。 黛玉紧走几步迎上前,尚未说话已被贾母一把搂在怀里,儿呀心肝肉的哭了起来,黛玉想起早逝的父母不由心酸跟着掉泪。 众人渐渐劝止住了,白卉含笑从贾母怀中接过黛玉:“郡主,老太太年纪大了,请屋里说话吧,外头冷得紧。” “倒是你提醒了我,老太太、太太,快请里边坐。” 贾母觑眼一瞥白卉,这丫头倒是有几分体面,行事不下鸳鸯,想着嘴上已经说道:“这原先不是玉儿身边的吧,我竟没见过?” “正是,白卉姐姐之前是跟着伺候父亲的,现在我身边的不少事多亏了她呢。”黛玉和贾母并肩而行。 “难怪呢,我看着这孩子好。对了,玉儿那时怎么把紫鹃送了回来,我不是把她给了你吗?”贾母忽然问道,当日紫鹃回去她也不当一回事,现在却有点后悔了,如今紫鹃被她指给了宝玉,屈居袭人之下,今儿倒是没来。 “紫鹃姐姐的家人父母都在这边的,我怎能叫他们骨肉分离,横竖我身边服侍的人就不少。”的确,现在黛玉是每日被十多个丫鬟围着的。 进了正厅,黛玉请贾母上座,众人按次坐下,方才给贾母等人行礼。不过终究没有行大礼,依着天朝的规矩,姑娘家最是珍贵,除了皇上太后皇后,等闲人都是不行大礼的,何况黛玉是郡主之尊,有几人敢受她大礼相拜。 贾母王夫人虽有几分不快,但不好表现出来,黛玉不是几年前一人进京的小姑娘了。 只是他们不计较,有人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了:“老太太,好歹我们郡主是圣旨册封的,初次相见不行礼,传出去难免叫人以为对皇家不敬呢。”韩嬷嬷就等着这一刻呢,就算老太太不用行礼,难道其余人等连个半礼都不用了,日后岂不更加不把我们郡主放在眼里,第一次就要你们知道什么叫尊卑! “你是什么人?主子说话容得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王夫人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使,恰见韩嬷嬷撞了出来,料理不了你们主子,我就不信连你一个奴才都收拾不了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多事。 “二太太,韩嬷嬷是凝安公主身边正三品的嬷嬷,特来教导黛玉皇家规矩的。”虽然韩嬷嬷有时比较严肃,但是黛玉能感到她对自己的心意,一心望着自己好,此时听了王夫人斥责的话自然有些不舒服。 众人一愣,不想这是凝安公主身边的人,还是破例的正三品女官,凝安公主为何给了黛玉使,林家和公主府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若是旁人也罢了,偏是凝安公主,谁活得不耐烦了去惹她。你要知道,女官品级最高不过正三品,只伺候皇上,当年先皇怜惜幼妹,便特地指了一个正三品的女官给她,没想到转来转去到了黛玉手里。 “竟是韩嬷嬷啊,我这二媳妇不会说话,韩嬷嬷别跟她一般计较。皇家之礼不可废,你们还不给郡主请安。”贾母赶紧打圆场,生怕韩嬷嬷揪着不放。 除了贾母,其余人等都重新下地给黛玉行了半礼。 别人尚可,那薛宝钗已经怨得不行。想以前她和黛玉一般寄居在贾府,从来她的风头都是盖过林姑娘的,短短两年居然要给她行礼,这叫她怎么受得了,再看看满屋子围着黛玉转的丫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唯有宝玉,呆愣愣地随着众人给黛玉行礼,双眼兀自直直盯着黛玉瞧,林妹妹比先越发超逸了,两年不见那风姿那韵态真是不一般。平时他们都说宝姐姐比林妹妹生得还好,可是现在看来,宝姐姐到底及不上林妹妹,宝姐姐再也没有妹妹这样的清贵婉约。 虽未出孝,只因要见客,所以黛玉一身淡紫兰花刺绣银白滚边对襟棉绫长褙子,里边浅粉立领中衣,下着白色百褶裙,手上笼着白银缠丝双扣镯,发边斜插四蝶银步摇。整个清雅不凡,这样的颜色这样的神韵从来不是宝钗能有的。 “玉儿,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去府里通知我呢。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独自住在外头怎么行,还是快快收拾了跟我回去吧。”贾母慈爱的抚摸着黛玉的青丝,她这个外孙女就是不比寻常女子,日后定能攀上一门贵戚。 “就是就是,林妹妹,你的东西我不叫她们动,还和你走的时候一样呢,回去了也便宜,咱们仍然一起玩闹岂不有趣,你一个人住在这多不安全。”宝玉一听贾母的话,立刻来了神,两步跑到黛玉身边,就要执了黛玉手。 韩嬷嬷暗暗恼怒,挡在黛玉前边,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进了内院不算还想和咱们郡主拉拉扯扯,快退下。” 若是以前,黛玉定会觉得韩嬷嬷小题大做了,只是这两年偶尔听哥哥提起,男女大防还是放在了心里,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再和小时那样岂不叫人笑话他们林家没有家教。是以虽然看着宝玉讪讪的样子有点不忍,到底没有说话。 宝玉也知自己造次了,生怕惹恼了黛玉,小心翼翼偷觑着她,还好林妹妹脸上没有怒色。 宝钗已然知道韩嬷嬷的身份,有心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端着柔顺的笑容上前给韩嬷嬷行礼:“嬷嬷不知,宝兄弟和林妹妹原就亲近不同常人,不避嫌疑的。想来宝兄弟也是许久未见林妹妹,才会一时忘情,还请嬷嬷勿怪。”话里有意无意给黛玉泼了一盆脏水。 “啪”的一声脆响,屋里的人俱是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看见宝钗不可置信的用手捂着脸,倒抽一口冷气。黛玉亦是大惊。 “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们郡主称兄道妹的,主子的事情也是你一个奴才随意说得的。”韩嬷嬷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了,手段凌厉无比,哪里会听不出来宝钗故意污衊黛玉的清白,什么不避嫌疑,什么忘情,你还真是敢说啊。 “宝丫头。”薛姨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扑上来抱着宝钗掰着她的脸细细瞧去,五个鲜红的指印,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韩嬷嬷即使严厉,从没有这样动手的时候,黛玉怔住了,细想来便明白韩嬷嬷这是在护着自己。这里看是都是自己人,可若有人将这话传了出去,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不检点,和表兄弟不清不白,女孩子一旦传出了这样的话是再也不用做人了,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第36页 既可怜宝钗受了这么重一巴掌,又厌恶她胡说八道。自己是和宝玉亲近一点,自小一处长大的表兄妹也是正常的,但都是止于礼的,从没有越矩的时候。 贾母深知这是韩嬷嬷在借题发挥,也不开口。凤姐打定了主意跟着老太太行事的,三春宝玉吓得面色都白了。 王夫人却忍不住了,好歹是她的甥女呢,娘娘的表妹,随随便便就叫人打了不成,这跟打了她有什么区别:“大姑娘,你看看你手下的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宝丫头都敢动手。” “二太太,请称唿郡主为好。什么叫敢动手,莫非这姑娘是什么大人物,对郡主不敬还不能教训不成?”韩嬷嬷是连太后都没放在眼里过的人,岂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五品诰命,贵妃之母。 “你,宝丫头是皇商薛家的嫡亲姑娘,我的甥女,娘娘的表妹,你凭什么想打就打?”王夫人怒气冲天,很久都没有见过不卖她几分面子的人了。 “二太太也说了,她不过一个无品无级的奴才下人,胡乱和我们郡主攀亲,还有理了。”韩嬷嬷站在黛玉身后,气势依然,眸子比王夫人的还要冷酷。 奴才下人,她的甥女竟然被称为奴才下人,王夫人彻底气晕了,指着韩嬷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光会你呀你的。 僵持之时,外边伺候的小丫头子前来通禀:“郡主,王爷回来了,已经到了二门里。” 第四十四回:拒邀 众人这才想起林家还有黛玉的哥哥在,一时把宝钗被打之事扔了开去,贾母和蔼的对黛玉笑道:“既是你哥哥回来了,就请进来一见吧,我还没见过我的外孙呢,这里也没有外人。” 林家过继来的小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稍加警告还不乖乖任自己摆布,这回就收服了他才好。 “是。请大爷进来拜见老太太。”黛玉脆声唤道,哥哥回来了,这下好了。黛玉正愁着怎么应付过去不去贾府呢,并不是她多讨厌贾府,而是身份所限不能随意行动,最重要的是哥哥定是不想去的。 齐整的郡王服,把原就俊美绝伦的墨涵衬得英挺霸气,高贵出尘之态似与生俱来般,他的出现彷佛掠去了屋中所有的光彩。若说黛玉是娇花弱柳,他就是飒慡风姿,若说黛玉是倾国倾城,他就是高山流水,两人一静一动,隐隐相连。 众人再想不到林家过继来的儿子这样出色,连宝玉都多有不及,贾母瞬间失了神,这样的人物在京城都找不出三个来,亏得林如海从哪里过继来。 “墨涵给老太太请安,二位太太好。”淡淡的冷漠中有漫不经心的优雅,低沉悦耳醇厚。 林家的人都看惯了大爷,不觉得有多惊讶,贾府之人就不同了,一个个地盯着墨涵瞧,似要看出真假一般,连向来羞涩的姑娘家都忍不住抬头打量墨涵。 须臾,贾母才醒转,对着墨涵的笑容又加了三分和气:“你就是我的外孙墨涵,真是一表人才,姑爷果然好眼光。” “都是父亲看得起,墨涵才有今日。”墨涵嘴上说得谦虚,人却是神采飞扬的。转而对黛玉笑道:“妹妹可有叫厨下的人好好准备,难得老太太太太姑娘们光临,咱们万不可怠慢了。” “外孙不必了。我正和玉儿说要接了你们兄妹回去住呢,到底我们府里人多也好有个照应,你兄弟他们亦可做伴。”笼络了林墨涵,林家的一切就手到擒来了,再不济把贾家的姑娘许配给他,还不是一样的理。不管太后皇上安得什么心思,至少林家现在是郡王这是不会有错的。 宝玉一见墨涵就大惊,他以为自己已是世上难得的人物了,后来见了北静王觉得北静王才是最最清贵的,今日林墨涵才叫他知道什么是天人之姿,竟比北静王爷还胜三分。心里亲近之意顿加,对着墨涵一揖:“林表哥,我是宝玉,大哥的风采真叫小弟嘆服,日后能一处谈讲学习真是再好不过了。” 墨涵之前说话,其实目光一直不离黛玉周身,此时才注意到厅中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儿,果然生得美貌,和曹公书中所写分毫不差啊。 “宝兄弟过奖了。宝兄弟才是清俊雅致的人物。”墨涵淡淡一笑,不好意思,你生得好也没有用,我是不会把妹妹交给你的。可怜宝玉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墨涵排除了妹夫的行列,当然,墨涵会不会见一个男的就排除一个,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这么和睦那就最好了。外孙,玉儿,咱们这就回家去吧。”贾母企图一锤定音,可惜这里不是贾府。 “老太太,恕墨涵不能从命。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和妹妹是奉了圣旨进京的,此时尚有许多事等着料理,若是住到贵府上怕是有所不便。而且我和妹妹尚在孝期,岂能不在自己家守孝,反是住到外人家的理,还请老太太谅解。”墨涵是绝不会再让黛玉住到贾府的,妹妹单纯幼稚,如果被贾宝玉的体贴温存感动了不是糟了,自己是万万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妹妹是他的妹妹,不能让贾宝玉来和他抢。 贾母好心好意,柔声细气的与他说话,弄了半天被拒了,心里的怨恨可想而知。像她当了几十年的老祖宗,府里谁不捧着她顺着她,即便在外头人家看在老国公爷的份上也卖她三分薄面,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打过脸?一时间,气血翻涌,差点就怒斥出声了,好不容易控制住。 王夫人那是乐开了花,哼,叫你宠着他们,看看,人家根本不给你这个老祖宗面子。王夫人越看墨涵越觉得顺眼,不想这个狐媚子还能有一个只有知礼懂事的哥哥。 黛玉自然感到了贾母身上的寒气,心头一凛,原来老太太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是驳了她一句话而已。为免贾母怪责哥哥,忙跟着撒娇:“老太太,这几日常有宫里的人过来,若是我和哥哥去了府上,家里没个人不成样子。况且家中实在有许多事要料理,等到把这些料理妥当了,玉儿定和哥哥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你说好不好?” 贾母不想现在就使黛玉和她离了心,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蔼,嘆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既这样就依你说得办吧。只是玉儿要答应我,忙完了这阵子一定要家去住一段时日,咱们祖孙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呢。” “老祖宗,便是你不说,林妹妹也会带了大包小包的去看我们,咱们只管等着收林妹妹送来的礼物即可。”凤姐被今儿的阵势弄得一愣一愣的,此刻才找上机会奉承贾母几句,毕竟贾母生了气回去还不是拿他们出气的份。 “你这猴儿,你林妹妹才到京城,你不说把家中的物事带来送你妹妹使唤,反还要东西,亏你还是个大家子奶奶呢。”贾母这才好些,压下怒气,堆上笑来。 黛玉兄妹二人不去,贾母也没兴致留下用午饭,不过略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宝钗生平第一次挨了打,年轻女孩儿的到底臊得慌,后来半句话都不说掩在角落里。迎春姊妹本欲和黛玉说起别后之事,可惜根本没有她们插话的时候。 第37页 宝玉捨不得黛玉,欲要不走又不敢,只得怏怏的去了,把话嘱咐黛玉定要多去家里走动。 第四十五回:避忌 贾府之人一走,黛玉就觉得很是疲惫,懒懒的歪在榻上。暗自思量,老太太来了之后只管劝自己去他们府上住着,半句未提自己这两年在江南过得好不好,进京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想来想去,总有几分不快。她原就心细,以前小的时候就敏感的很,不说现在大了懂了许多事。 忽又想起哥哥今儿进宫,还没来得及问问情形呢,忙转过头来找墨涵的身影,却见哥哥就坐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瞧,唬了一大跳。 小手轻轻揉着自己起伏的胸脯,口中嗔怪:“哥哥,你一声不响坐在我后边,存心吓我啊。” 墨涵一直观察着黛玉的表情,生怕错过她一个微小的皱眉,一个失落的眼神,被黛玉发现,不由讪讪,摸了摸自己鼻子:“妹妹,你不说话哥哥自然不敢说话,哥哥向来是以妹妹马首是瞻的。” 黛玉心中甜蜜,把之前的不快统统扫去,起了捉弄墨涵之意,秀眉颦颦,泫然欲泣:“哥哥,你是说妹妹是马喽?” “妹妹,不是的,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哥哥才没有说妹妹是马呢,世界上要有这么漂亮可爱的马儿,那我宁愿也去当马算了。”墨涵彷佛看到黛玉眼角的泪影,吓得手忙脚乱,一时没有帕子,就用自己的手去拭黛玉脸颊,暗骂自己什么时候不能显摆,这时候成语倒是说得顺熘。 “哥哥的意思还是说妹妹是马?”黛玉被墨涵的样子逗得扑哧一笑,如花笑靥瞬间绽放,哪里还有一点哭过的模样。 墨涵恍然发觉自己被黛玉耍了,看她笑得开怀也是高兴,信誓旦旦的说道:“妹妹才不是呢,哥哥是马,一辈子驮着妹妹,天涯海角只要妹妹想去的地方都要带妹妹去。” 不论真假,黛玉还是被他的话感动了,或许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收回了她的父母,却给了她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姑娘,大爷,是不是可以摆饭了?”芳菲腹诽,这俩小主子闹得真是起劲,自己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人发现,管不得只能冒死前来打断了。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又要吃饭了?”黛玉嘟着小嘴,早瞥见了哥哥算计的眼神,完了,不知哥哥今天要逼我吃什么玩意。 “回姑娘的话,都过了午饭时辰,只因姑娘和大爷说话,奴婢不敢打扰。” “呃,那就快点摆饭吧,哥哥定是饿了。”黛玉知道哥哥吃得多,自己不饿也要顾着哥哥,偏偏每次黛玉不乖乖把饭吃完哥哥就不吃,弄得黛玉看着那小山一样的碗就想哭。 兄妹二人边吃边聊,墨涵把进宫之事随意一说,又郑重嘱咐:“妹妹,以后若是哥哥不在,有男客前来你一律不必管,就让夏成招唿着。要是有人指名见你,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你都别搭理,尽管推掉。”墨涵看着自家妹妹如花似玉的容颜,有点食不知味了,就像一个守着稀世珍宝的人一样,总怕有人来打主意。 黛玉不解,自己一个闺阁女子,自是不见外男的,管他是谁呢,哥哥这话嘱咐的显然担忧过甚了,不过乖乖地向墨涵保证了。 黛玉不懂京城到处都是权贵,随便哪个都能以身份压人,人家才不管你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墨涵却是清楚得很,他们一个不得太后待见的郡王郡主,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两个小孩子,而且一不小心那些人请来了什么圣旨谕旨赐婚的,那时候麻烦才大呢,唯一的方法就是尽量减少黛玉出门的可能。 接下来几日,时常有内务府的人前来,或是送这东西,或是传什么话,或是办什么事,忙忙碌碌没个首尾。 七日之后,就是册封正日。文武百官诰命女眷济济一堂,兴味的观看着林家突然而来的盛宠。 墨涵故意知会了韩嬷嬷白卉雪雁等人,要让她们把姑娘尽量妆化得看不清本来面目,越寻常越好,今儿定是会见到皇上及不少贵戚的,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究竟是墨涵深谋远虑,许多人都闻听了林家兄妹均是生得不错,正想藉此机会一睹含湘郡主的风采呢。不料只是个尚未长成的瘦弱姑娘家,面上平平淡淡,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倒是承恩郡王风采斐然,盖过了当场许多人的风头。 一应皇家仪式漫长繁琐,没有很好的体力是很难坚持下来的,亏得黛玉撑到了最后。 晚宴,黛玉就没有出席,墨涵替黛玉向太后皇上告了罪。从此,含湘郡主身子弱爱生病的传闻就流传了开来,倒是堵了不少人日后想提亲的嘴。 堪堪,日子易过,半月后除夕又至。林家藉口有孝在身没有宴请亲友宾朋,一般的人家也不去拜访,只去贾府走了走,再有就是凝安公主府上。 黛玉只进宫领了一日的晚宴,她又坐得偏僻,又显得病怏怏的样子,又有凝安公主护着,也没多少人前来搭话,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太后彻底对林黛玉放下了戒心,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家而已,日后只要盯紧了林墨涵就行。 第四十六回:拜年 正月初二,天朝的规矩媳妇都要带了孩子回娘家拜年。林家长辈俱无,只有墨涵带了黛玉前去贾府。只因王子腾迁了外任大员,是以王夫人凤姐薛姨妈等都没有带着几个姑娘少爷去王家,都在府里等着林家兄妹上门。 荣国府正门大开,张灯结彩,喜庆非常。黛玉从车窗看到外边的景象,不由嘲讽自己,当年自己一个没人仪仗的女孩儿只能从贾府的角门进去,不想今儿倒能走一回贾府的大门了。 贾赦贾政带着家中子侄在大门口迎接,墨涵身上封着从一品的郡王,不能把他当做普通的晚辈看待了,不然一不小心就是藐视皇家的罪名。邢王二夫人带着女眷在二门口等候,只有贾母在正院等着。 先行国礼,再叙家礼,即便贾母等人心中如何不愿,都没有办法,要知道他们见了元春不还是要下跪的,那还是他们的女儿孙女呢。 黛玉墨涵本不是拘泥俗礼之人,但在其位行其事,这方是保全自己的方法,何况墨涵不想贾府之人第一次就看轻了他们兄妹,日后变本加厉妄图拿捏住他们。即便黛玉暗自不忍,可终究没有说话,一切依着哥哥行事。 为表对贾母的敬意,墨涵请了贾母首座,自己和黛玉分别在左右坐下。 “老太太,我和哥哥准备了一点子东西,回头请您派个人按着签子上的人名替我们送了吧。”最近,韩嬷嬷都在给黛玉突击学习皇家礼仪,不过一个月时光,黛玉的神态语调都分明带了一种温婉大气的皇室风度。 “你们两个孩子家家的,不过到舅舅家来闲散闲散,做什么还带礼物?以后万不可如此。”贾母对黛玉越看越满意,这才是兴旺之家的儿媳妇呢,别看玉儿年纪小性情清高,若真要办起事来那宝丫头不及她一零。 墨涵算是真正看到了红楼中的荣国府,虽有大家气象,可惜奢侈太过,难怪会内囊罄尽,再看大舅舅二舅舅均不是有本事之人,后辈子侄能指望他们少在外面惹事就不错了。老太太即便有点手腕,毕竟老了,挽救不了颓势。墨涵扫了一圈屋中人,方才含笑对贾母说道:“老太太,这是妹妹和我的一点子心意,不值几个钱,想来也入不了舅舅舅妈的眼,只当赏人玩吧。” 第38页 话说得客气,礼物实在不薄,这是林家兄妹入京第一次拜见外祖家,又逢着大节下,黛玉是精心改了又改的。 客气一回,贾政才对贾母笑道:“老太太这边陪着郡主吃酒听戏,咱们和王爷去外头坐席吧。” “正是这理,你们好生招待外甥,不可叫人冲撞了。”贾母一脸慈爱的笑意。 墨涵在前当先出去,才到院外拐角处,忽地想起那贾宝玉最喜在内帏厮混,不会又缠着妹妹不放吧,不行,得去把他带出来。想到这边,墨涵停下脚步对贾政笑道:“二舅舅,听闻表弟宝玉才学甚好,不如请他过来,大家一起谈讲谈讲。” 贾政一听,正中下怀,宝玉也不小了,成日跟着姐妹丫鬟说笑有什么出息,若能得了王爷的眼,日后还能提携一番呢,忙笑着应了,赶紧吩咐丫鬟快去请宝玉过来。 之前贾政在,宝玉不敢出风头,躲在人群中不支声,此时贾政一走,屋子里剩下的都是素日熟悉之人,又有一个念了许久的林妹妹,哪里还忍得住,三两步跳到贾母跟前。对着黛玉打躬作揖:“林妹妹,你可来了。前回老祖宗派人去接你来过年你怎么都不来呢,叫我好等。” 黛玉稍往外避了避,浅浅一笑,朱唇细语:“大节下的,谁家不得祭祖,家里事多哪里脱得开身。” “妹妹,你还是住到咱们家来吧,那些腌臜事岂是你一个清凌凌的女儿家能管的,咱们仍像以前一样作诗说笑不好吗?”宝玉今年14,不少人家的少爷到了这年纪都要成家立业了,偏宝玉看着一副孩子样,半点不操心。 不等黛玉回话,贾政遣来的小丫鬟已经进来了,向众人行了礼:“老太太,老爷请宝二爷去前头陪王爷说话。” 宝玉直觉的想要拒绝,但一想是老爷的话,便不敢出声,而且林表哥一表人才,清俊异常,若能和他交好也不错,再说他是林妹妹的哥哥,如果自己拒绝了怕是妹妹会不高兴呢。 贾母也想宝玉多跟着墨涵学点为人处事的道理,欣然应允。宝玉虽怕贾政,到底无法,跟着小丫头去了。黛玉长出一口气,哥哥关照过了,要自己远着点宝玉,即便自己不知为什么,哥哥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贾母扶了黛玉众人一起到了后边,不过是吃酒听戏,也没什么新鲜玩意。 薛宝钗自上次在林府吃了亏之后,就暗暗告诫自己,此次也坐的远远的,不大说话。倒是三春和黛玉偶尔说上几句,两年前众人可是极为要好的姊妹,今儿却很有几分疏远的感觉。黛玉天性就不喜热闹应酬,如此也不大理会,或许姐妹们长大了都会改变吧。 用了午饭,大家正打算歇息一会,却见宝玉从前头下来了,匆匆往这边走,脸色不大好看。 第四十七回:冷然 众人讶异,谁敢得罪了这个祖宗不成,唯有贾母以为是贾政又训她的宝贝孙子了,一把揽了宝玉在怀里:“宝玉,这是怎么了,老爷又沖你生气了,别怕,有老太太在呢。” “哎,可惜了。我原以为林表哥也是一路人,不想他满口读书上进的,真真糟蹋这副好相貌了。”嘴快的说完,宝玉方想起黛玉就在这里,叫她听了这话似乎有点不好,面上有些讪讪的,拿眼偷偷去瞧黛玉。 果然,黛玉唰地冷下脸来,她是和宝玉有着几年的兄妹情,可是她和哥哥的感情更加深厚,在她心里哥哥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此时听宝玉说哥哥的不是,心头已然不满。何况哥哥是林家的长子,身上担负着林家百年威望,读书上进有什么不好,哥哥那么博学。哪里像宝玉,是贾家的凤凰蛋,除了爱玩闹对女孩儿好,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宝玉情知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林妹妹,立时放下脸来靠近黛玉,却被韩嬷嬷挡在了一步外,只得将就着说道:“妹妹别恼,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林表哥这个一个清秀的人正该在闺阁里多陪陪姊妹们。” 王夫人不待见黛玉,今儿硬是撑着不肯多说一句话,席上都是凤姐在伺候黛玉,见儿子对林黛玉百般讨好千般小心的,早就不是滋味了,轻轻哼了一声。 “你,你把我哥哥当成什么人了,又把姊妹们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每个男子都像你一样那才好,才是不负了他们生在世间。”一想到让哥哥整日在别的女孩儿面前,如三春宝钗等,讨好逗笑的,黛玉心中就堵得慌,哥哥是她一个人的,怎么能有别的好姊妹。 其实,若不是有孝在身,墨涵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都已经娶亲生子了,平日便是连自己的亲生姊妹都不好相见的,宝玉这话实在是有点过了。你说说,哪个大家子有这样的规矩? 以前两个玉儿就一时恼了一时好的,贾母浑不在意,这回见黛玉气狠了,方知宝玉的话说重了,忙出来打圆场:“宝玉,以后不可胡说。玉儿,你也别恼,你还不知道宝玉的脾性,无法无天惯了,别跟他计较。” 黛玉听了,越发难受,老太太话里话外哪有一点真心怪责宝玉的意思,反是暗怪自己不该和宝玉计较。老太太对宝玉的宠爱她不是不知,只是不想到了这份上,如果宝玉今儿得罪的是外人难道老太太也这样,还是因着自己是晚辈才不把自己和哥哥放在眼里? “老太太,郡主,王爷说来问问郡主,是现在就回呢还是再坐坐?”一个身穿青缎棉背心的丫鬟,说起话来好听得很。 本就没有多大精神,又被宝玉这一闹,黛玉有点不耐,点了点头对着碧香吩咐:“你去告诉大爷,这就走,咱们很快就出来了。”碧香应命退下。 “玉儿,这才多久就回去嘛。咱们许久未见,正是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哥哥有事,你留下来住几日也使得啊?”贾母一听有点急了,她可是打定了主意今儿要把黛玉留下的,一旦留下就不怕墨涵把她接回去。 宝玉更是满头的汗:“林妹妹,是我不好说错了话,你要骂我打我都好,老太太姐妹们都想念你得紧,还是住在家里好,凡事也有照应。” 在贾母的示意下,凤姐、三春,甚至宝钗都出言留人。弄得黛玉有点恼火,静静地等大家说完了,才扬起笑脸,淡淡回道:“老太太,你也知道大节下的我和哥哥免不了要去其他亲友家走动一番,而且若是有人去了我们府上,没有个人打理内院那也不成。我这是必得回去的,若是老太太姐妹们想我了,正好可以去我们府上坐坐,姐妹们也能散散心。 好了,韩嬷嬷,咱们走吧。那些去看戏的小丫头子都叫回来了吗?老太太,得了空,也去看看玉儿,尝尝我们府上的姑苏厨子的手艺。” 说完,黛玉已是站了起来,一副非走不可的架势。 贾母心下大惊,以前的黛玉是再不会驳了她的话,什么都听她这个老祖宗的。不想两年多不见,黛玉变了许多,眼里非但没有三春,更是连宝玉都不在心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那哥哥逼着她不成?看着也不像啊,黛玉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手下的丫鬟都很听话的样子,不像不能拿主意的人呢。 第39页 贾母左思右想,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十分不舍的送了黛玉出去。那宝玉,彷佛再也见不着了一般,眼泪汪汪的,碍于那个严厉的韩嬷嬷才没有动手拦住黛玉。 只有王夫人痛快得很,她最怕这个狐媚子住在他们家里,勾引坏了宝玉,她愿意走那是再好没有的。难得老天开眼呢。 到了外头,贾家的人已经拥着墨涵等在那里了,兄妹二人分别上车上马,辞了贾府众人而去。 黛玉坐在车里,伴着白卉青宁,忍不住偷偷揭起帘子一角去看哥哥的脸色,生怕宝玉真箇惹恼了哥哥。不想墨涵也往这边看过来,对她温柔一笑,想了想直接跳下马来,一步跨上了马车,坐到青宁原先的地方。 话到嘴边,黛玉终究没有问,她也太小心眼了,哥哥岂是那等人,会真心和宝玉计较?霎时,给了墨涵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丫头,似乎长了一点肉,粉嫩水灵的脸颊真是诱人。墨涵勐地一窒,暗骂自己疯了,怎么把妹妹的脸蛋想成了苹果,想上去咬一口呢。 兄妹二人相偎而坐,黛玉早上起得早,累了半天,正有点困,歪在哥哥怀里就睡着了。 第四十八回:亲王 第二日,是初三,林府里,黛玉亲自瞧着下人把许多贵重的东西装上马车,又叫春纤细细数了一遍,一件不差,才和墨涵启程往凝安公主府行去。 公主府正门大开,公主身边另一个得力的秦嬷嬷早就在门口候着,客客气气把兄妹俩接了进去。除了林家两兄妹,似乎并无旁人前来。京城谁不知道凝安公主身份贵重,脾气骄矜,等闲人等根本攀附不上,久而久之,也无人上门来,不过年节下派了家人前来送礼而已,当然能把礼物送进来的人家已经不是一般人家了。 今儿公主府这么重视林家兄妹,足见其对二人的喜欢。 “玉儿,快随奶奶去屋子里说话,外头冷得很。”凝安公主满面慈笑,气色上佳,拉了黛玉的手就往里边带,也不让二人行礼。 公主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除了驸马原先认识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俱是神采飞扬尊贵无比,另有两个丽人伺候在旁。黛玉墨涵暗自忖度,想来就是公主的儿子和媳妇了。 公主直接挽了黛玉坐在暖炕上,两个媳妇一左一右伺候着:“你们都坐下吧,哪来这么多规矩。墨涵挨着我这边坐。”说时,公主右手指了指自己右下首的黄花梨靠椅,驸马坐在左下首。 闻言,墨涵告了座,两位公子分别坐在下边的椅子上,各自的媳妇偏坐在下。 “你们不认识,这是我那大儿子关斐和大儿媳董氏,二儿子关泰和二儿媳孔氏。依着辈分,却得唤一声叔叔婶婶。”公主向黛玉兄妹解释,自己忍不住也笑了,想起儿子媳妇突然冒出了这么大两个侄儿侄女来的表情,真是太好玩了。 果然,关泰俊美的脸上抽了抽,林家墨涵不过比自己小了几岁,人看起来又成熟,若听他唤自己叔叔不是一般的冷呢。 黛玉二人虽觉好笑,可是尊卑长幼在那放着,与墨涵一齐起身向四人行了见面礼。 关斐如今在兵部供职,当年先皇怜爱幼妹,又破例赐封了他一个镇国将军的虚衔,其妻董氏出自湖南大族董家,岳父便是两湖总督董米坤。育有二子,都只十岁上下。 关泰自小性情古怪,不喜读那正经的四书五经,只爱看那些诗词歌赋,也是京城闻名的浪荡公子。公主好说歹说,他才愿意领了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闲职。二十二岁那年,才被公主强迫娶了山东孔氏嫡系后裔孔小姐,成亲二年倒也颇和美,至今无子嗣。 “玉儿不知,这半月来我几乎日日听母亲念叨你,今儿一见,方知不虚,连我见了都爱怜不已,更何况是公主呢。其实我的先太婆婆就是你们家的的小姐呢,算来咱们两家也是姻亲,只是这些年来走动略疏,不想我们到底有缘,这不在京城又成了一家人。” 说话的是关泰之妻孔氏,别看她出身孔家,骨子里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活泼女孩儿,这才把关泰给收服了。今儿穿着银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里头隐约可见藕荷色中衣的领子,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随着说话一摇一闪,霎是好看,高贵中不失灵气,雍容中显着婉约。 黛玉一听,更觉亲切,欢喜地拉了孔氏的手笑问道:“我以前也听父亲提起过祖上有一位姑奶奶远嫁去了山东,原来就是婶婶家里,竟有这般的缘分。”只因林家子嗣不旺,数代单传,偶尔有一两位小姐,都是无比宠爱娇养的,是以黛玉觉得每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分外亲切。 “这话是了。据说当时还是高祖赐的婚呢,一时间林家姑奶奶出嫁的排场成了京中姑娘奶奶互相攀比的对象。可惜我生得晚,竟也没有看到。”公主见众人处得融洽,心里高兴,笑容越盛。 “娘,你生得一点都不晚,你若早生了许多年,叫爹娶谁去,那时哪里还有我们呢?”关泰是幼子,自然多得公主宠爱,说话时半点不避讳,倒每每把公主逗得开怀。 公主假装要气,到底气不起来,指着关泰咬牙笑道:“死小子,有这么跟你娘说话的吗?回头定叫你爹收拾你一顿,最近不打你你皮痒了是吧。” “母亲,您这回气得要打弟弟,真打了他,您那时又要把太医院给拆了,怪他们医术不好,一点子伤愣是治了一个月。现在,除了华太医,还有谁敢上咱们家来。”董氏端庄贤淑,颇得公主器重,见大家说得热闹,忍不住拿成年旧事取笑。 黛玉原心中有点忐忑,生怕皇亲国戚总要不好相处些。没想到公主府里的气氛比当初贾府的还好,一个不像贾府那样处处守着媳妇婆婆的规矩,再者叔叔婶婶都非常随和不拿架子。 正说笑之间,恰有外头伺候的丫鬟前来禀报:“回公主的话,义诚亲王来给公主拜年,在院外候着呢。” 一是公主,一是亲王,身份相同,但公主是王爷的姑妈,自然要不同些。 公主一听,立时眉开眼笑:“还不快请王爷进来。婉止,若黎,你们先带着玉儿去后堂玩耍,好生看着,不可拘束了她。玉儿,瑄儿虽不是外人,但你的性子奶奶清楚,这里就是你的家,缺什么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黛玉暗暗满意,到底是奶奶想得周到,知道她不喜见外男,想来奶奶也明白哥哥的用心吧。董氏孔氏一左一右搀了黛玉从后边退出去。 义诚亲王刘瑄进来之时,只看到帘子下飘然而去的一角鹅黄色衣裙,心中诧异,自来他来公主府,姑妈是从来不避讳的,董氏孔氏他也见过不少。难道方才去的另有他人,可是姑妈脾性尊贵,等闲人等向来入不了她的眼。 进了大厅,一眼就瞥见站于一旁的林墨涵,几次饮宴上他也曾远远看到过墨涵,心下瞭然,那之前退下的定是林家的含湘郡主了。恍惚听人提过含湘郡主身子不好极少出门,看来姑妈和林家的关系匪浅呢。 “侄儿给姑妈姑父请安,祝姑妈姑父万事如意,和顺美满。”宝蓝色锦袍,腰间一根金色绣着双龙抢珠图案的腰带,黑色靴子,斗篷已在进门之时就脱下了。浓密的黑髮束着金冠,淡漠疏远的星眸,菱角分明的俊脸,嘴唇泛着诱人的粉红色,整个人洋溢着一种不和谐的气息,既冷酷又多情,而他一直掩饰的雄霸天下的王者之气却被墨涵一眼看穿。 第40页 公主许久未和自己侄子说说体己话,此时见他自然欢喜,忙一叠声地叫他起来。墨涵早在刘瑄进来之前就起身出外侍立,刘瑄自然坐在墨涵前坐的位置上,墨涵往下挪了一个。 “姑妈,却是我来得不巧了,竟不知姑妈正在待客。”刘瑄先是看着公主,话到一半转头看向墨涵。他也听过墨涵不少事,深知这个小子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公主看着丫鬟上了新茶来,闻言笑道:“这是怎么说得,你和墨涵都不是外人,想来你们认识过了,我也不介绍。今儿正好留下一起用饭,难得这么多人,我瞧着也开怀。” “姑妈赐饭,侄儿岂敢不从。”刘瑄放下茶盏,淡笑相回。他的母妃早年去世,他在宫里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好在凝安公主处处提点着,宫里才没有人敢为难他,先皇后来也挺器重他,所以年纪轻轻就封了亲王。刘瑄今年26岁,封王尚在8年前。 公主心里放心不下黛玉,留了刘瑄用饭,一会定不能和黛玉一块用,便道:“你们几个先聊着,我去后边看看,很快就回来。” “姑妈(公主)请自便。”刘瑄和墨涵忙起身说道。 公主扶了秦嬷嬷的手,去了后边,中间又使唤人去厨房吩咐几句,才加快脚步去看黛玉。 大厅里,公主一走,剩下的都是男子。关斐关泰和刘瑄打小相熟,半点不拘谨,唯有墨涵尚未摸清刘瑄的底细,说话留了三分余地。 “当年林大人的风姿我也是常听父皇提起的,常恨不得一见。今儿见了林郡王的林下之风,彷佛能想到林大人的翩翩风度,也算满足了我的心思。”因有驸马在旁,是以刘瑄说话只称我,并不用本王。 说实话,他初见墨涵之时也是吓了一跳,不想世间竟有这等风流人物,容貌不说,光是那份迥然超逸的气韵就不是他人可比。他只是林如海的继子,就有这般风度,是林如海有识人之明还是育人有方呢。不管怎么说,墨涵留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特别,甚至隐隐觉得熟悉,恍惚是另一个自己,只是表面上没有他的冷漠。 “王爷谬赞了。家父只知尽忠职守而已,而微臣,又如何敢比家父呢。倒是王爷龙章凤姿,叫微臣好生敬仰。”虽不知这个义诚王的底细,但很明显绝不是一个普通人,墨涵加倍小心周旋。他可不像妹妹单纯,觉得谁都是好人。 “你们俩什么微臣王爷的,听得我都酸死了,家里就随意一点嘛。”关泰对自己的表哥还是挺喜欢的,又对墨涵极有好感,两手一摊随意就说道。 驸马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在一个王爷一个郡王面前也敢显摆,真是找抽。刘瑄淡淡一笑,点头而道:“表弟说得有理,既这样,我为长,就厚颜叫你一声林弟吧。” 墨涵尚未说话,关泰已经抢着摆手急道:“不可不可,墨涵是我的侄子,怎么能与表哥同辈相称,那我岂不亏了。”好不容易有个侄子,岂能随便。 墨涵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刚才是谁听见我叫他叔叔满脸不乐意的,这回就雨过天晴了,变脸比翻书还快。 “叔叔以为,我该如何称唿王爷呢?” “我看就叫一声表叔吧。” 刘瑄再冷静的人,听到表叔二子也差点把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表叔,亏了关泰这个臭小子,这么难听的叫法亏得他想来,人家一听还以为自己是个四五十的糟老头呢。 关斐心中想笑,又怕刘瑄面上挂不住,强自忍着嗔怪道:“二弟,你别胡闹了。这个自有表弟和墨涵二人决定,你凑什么热闹?” 驸马爷对自己这个儿子早就没话说了,除了怨怪当年公主不该这么宠他之外,他都懒得管了。 “表哥说得对。依我看,我和墨涵年纪相差不大,就同辈相称罢了,胡乱叫一声名字即可。”刘瑄话中俨然已经改了称唿,是想一锤定音了。 墨涵无奈,只得跟着刘瑄换了称唿,叫一声刘兄。 男人之间最易相处,几句话之后就熟识起来,天南海北聊得起兴,不过一个字都不涉及朝堂中事。 如今太后掌权,极力削弱刘氏皇族中人的权利和威望,甚至在各府上安插探子,无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抨击朝政,谁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一时间,用了午饭,刘瑄有事先告辞去了,又请墨涵无事多去他府中坐坐。墨涵也带了黛玉告辞,公主深知他们府中事多,不好多留,装了几大车东西派了妥当人送兄妹二人回去。 这几章是过渡,接下来会慢慢展开整个局面,亲们要有耐心哦。 第四十九回:及笄 元宵之时,贾家又送了请帖过来,请林家兄妹去过元宵节,黛玉心下不十分想去,墨涵便随意寻了一个藉口推了。 谁料几日之后,贾家又有人来送请帖,原来今年正月二十三是薛宝钗的及笄之日,贾母说要给她好好过一次生日,从自己库中取出二十两银子来交与凤姐,叫她热热闹闹的办了。 凤姐琢磨贾母的意思,不过是面子情儿,不然一个姑娘家及笄这样的大事,至少也得几百两银子才能办得体面,贾母这二十两银子无非是寒掺薛家人。只是若依贾母的意思,这生日真不好办了,外人看着也不像,若叫她自己贴补凤姐也是不肯。 正左右为难之时,却有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送了二百两银子过来,说是太太叫奶奶好生操办宝姑娘的及笄,定要风风光光的,如果银钱不够尽管向太太去要。 凤姐很是诧异,她这位姑妈的性子她最了解,还不是个贪钱的主,从来银子进了她的腰包就难有出来的时候,这一次竟这么大方,难道是为了故意打老太太的脸?只是人家婆媳俩的斗争凤姐可不掺和,有银子好办事,倒是认认真真办起来。 只是究竟没有请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想想也是,哪个诰命夫人小姐的会来参加一个皇商姑娘的及笄礼,单单请了林家和史湘云。 黛玉放下帖子,皱眉细想,她和宝钗也有一年多的情分,若是不去难免叫人诟病不念旧情,怕是老太太都不满意。罢了,不过去坐一日,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唤了凤姐使唤来的林之孝家的进来,含笑回道:“回去回与老太太和你们奶奶,是日我和哥哥是必去的。” “郡主能来,老太太定是高兴的,我们奶奶也常说想念郡主得紧,偏郡主事多,不能像以前那样日日相处。”林之孝家的来前王熙凤可是叮嘱了又叮嘱,林姑娘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姑娘家了,而是皇封的郡主,惹恼了她谁也救不了。 “恩,你跟着你们奶奶办事,定是忙得很,我也不留你了。碧香,替我送送林大娘。”碧香会意,送了林之孝家的出去,又赏了一掂二两重的银子,不多不少,恰好符合林之孝家的身份。 林之孝家的回去,不忘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奉承了老太太一番,贾母又赏了她。 “宝丫头及笄,玉儿能来,这是天大的脸面。凤丫头,你可要伺候好你妹妹,回头惹了你妹妹生气我是不依的。”贾母指着凤姐说话,眼神却是时不时地瞟向王夫人。 第41页 王夫人气怒不已,什么意思,我侄女的身份就那么轻贱,巴巴地请了那个狐媚子来给她过生日,还是人家的脸面,哼,把我们王家人当什么东西了。 薛姨妈听得面色白了又白,原以为老太太是看到宝丫头的好了,才会特特与她过生日,不想竟是趁机羞辱他们,这也太欺人了。宝钗低着头,红唇咬得都能滴出血来。 二十三日一早,黛玉就起了。既不能显得太素淡,又不能抢了主角的风头,白卉选了一件芙蓉色印暗金玫瑰纹的棉绫长褙子给黛玉穿上,外边严严实实罩着米白豹纹镶边翻毛的大斗篷,端得天然绰约,秋水精神。 墨涵在外间坐等,一见之下不由眼前一亮,他的妹妹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素色淡雅,艷色华贵,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不知他日谁有福得了去。想到他日黛玉嫁人,眉心微微蹙起,没有妹妹他做什么,不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吗? 黛玉看哥哥忽然眼神迷茫不说话,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小步上前轻轻试了试墨涵的额头,口中急道:“哥哥可是哪里不舒服?请太医来看看吧,咱们今儿不去了。” 墨涵恍然回神,一股幽香直沁鼻间,浑身舒慡,紧紧抓住黛玉的手:“妹妹。等到有一日你长大了,你会不要哥哥吗?” 黛玉一愣,不明白哥哥怎么无缘无故问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忙轻轻劝道:“哥哥,你永远都是玉儿的哥哥,玉儿怎么会不要你,咱们兄妹俩可要一辈子扶持呢。雪雁,快去叫太医。” “不用去,雪雁,回来。妹妹,我没事,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出发吧。”说完,墨涵已经神采奕奕的站了起来,拉了黛玉柔夷慢慢往外走。 兄妹二人坐了车,到了荣国府,贾琏领着人大开正门将二人迎了进去。今儿,贾赦贾政二人都推说衙门有事早早去了。 到了里头,大家厮见过。史湘云前几日就来了,她以前来了贾府每每是和黛玉住,和黛玉的感情不错,此时正焦急等待呢。不过现在黛玉不住在贾府,她反而一人住了以前黛玉的屋子。 “林姐姐,你怎么才来,老太太都念叨了几百遍呢。你回来许久,咱们都没见过一次,叫妹妹好想。”史湘云一把扑了上来,墨涵怕她撞了黛玉,身子稍稍往前移,挡住了史湘云。 湘云勐地收住脚步,眼神直愣愣盯着墨涵瞧,没反应过来。 “云丫头,他是你林妹妹的哥哥,你也叫一声哥哥,还不快快行礼。”贾母看得欢喜,笑着指点。 湘云面上微微一红,暗怪自己莽撞了,都没看见有外男在,轻轻福了福身,口中叫林哥哥。 墨涵淡淡回礼,扶着黛玉在贾母跟前的椅子上坐定,自己反而坐在下首。 “云妹妹哪日来的?我还想着今儿定是能够见到妹妹的,果然如此。”黛玉与湘云都是直慡的脾气,二人虽偶尔有口角,但都不记仇,一忽儿就忘了,还是如先一般好。 湘云一听,立时就把方才的尴尬扔到一旁,围着黛玉叽叽咕咕说个没完,宝玉一见,越发没了拘束,凑到一边。三春也纷纷与黛玉问好。 第五十回:寄情 只有宝钗一人站在一旁,端庄而笑,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上次在林家见到墨涵,宝钗因着心中羞愧,只顾低头,都没细细观察墨涵。今儿,偷偷拿眼细看去,好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月白色锦袍,描金刺绣,既高贵又低调;薄薄的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冷漠却又叫人着迷。宝玉与他站在一起,真是天壤地别,举手投足间俱显优雅高贵,放荡不拘。偏生又有这样的身份地位,真是多少女子梦中相求的人物呢。 宝钗不自禁地,心中怦怦而跳,欲要引起他的注意,却发现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开林黛玉,这才把眼投向黛玉这边,却是人人围着黛玉的情形。嫉妒不满愤恨一时涌上心头,明明今天是自己的及笄礼,可是大家非但不来恭维她,反而一个个都去奉承林黛玉,这叫她怎能不气。 “老太太,外边都备好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宝妹妹的及笄礼。”凤姐兴沖沖地进来,请贾母等人。 “哎哟,我差点忘了。白卉,快把给宝姑娘准备的礼物送上来。”黛玉这才想起,只顾着说话,忘了正事。 白卉也是一身簇新的湖蓝色衣裙,领着小丫头上来给宝钗行礼,两个小丫头半蹲着高高举起乌木的托盆,一个是一套攒金牡丹的头面首饰,一个是几色针线。寻常姐妹间生辰送礼或者一字或者一画,或者针线,不过是个心意而已。黛玉的礼,既不显特别贵重,又足见出手大方,但谁都知道这是随手的东西,并非精心准备。 宝钗咽下苦涩,满面端庄的笑容,上前来与黛玉道谢:“郡主,不过是个小小生日,却叫你破费了。”自从上次挨打,宝钗可学乖了,再也不敢随意称唿黛玉为林妹妹。 “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宝姑娘留着赏人玩吧。”黛玉不是那种大度的姑娘,心里还记着宝钗上次的话呢,是以客气的叫一声宝姑娘,再不像以前称她宝姐姐。 “亏得我心心念念着林姐姐,林姐姐也随手赏我几样吧。”湘云看那首饰精緻,不由羡慕,她自小跟着叔叔婶婶过活,什么东西都是别人挑剩下才到她手里,此时半开玩笑的说道。 宝钗正欲借花献佛,收买湘云,岂料雪雁已经笑着接道:“云姑娘,咱们姑娘怎么敢忘了你的,知道你今儿定会在这,巴巴地叫我们带了几样玩意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边说,边从后边小丫头子手中接过锦盒,恭敬地递与湘云。 湘云一愣,随后一喜,打开锦盒,左右两荚,左边是一个苏绣的荷包,两方锦帕,右边是一支梯形金累丝镶宝石簪和一对汉白玉雕花镂空耳坠。和年节时送给三春的礼物一样贵重。 “好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心里没有忘了妹妹。”湘云把锦盒交与贴身丫鬟翠墨收好,自己挽着黛玉的手扭来扭去。 “好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也不必故意叫我眼红呢。我也不敢求别的,只求几位妹妹赏脸,去席上坐上一坐,也算领了我的心意。”凤姐笑着打趣道。 众人大笑,随了凤姐贾母到大堂去,墨涵行在最后。 本来贾琏要请墨涵到外头坐席,墨涵挂念黛玉,只说随着老太太一处罢了,没得闹得人仰马翻的。贾琏一想,墨涵不过比宝玉稍大了一点,又没成婚,也不算什么大事。贾母想着若是三春中哪一个得了墨涵的眼,再结儿女姻亲,亦是一件好事。 宝钗为哄贾母欢喜,吃用之物都随贾母的喜好来,俱是老年人爱吃的甜烂之物。如黛玉姊妹等年轻女孩子谁是真心喜欢这些的,不过胡乱用了一两样而已。 点戏之时,宝钗又点了贾母爱看的热闹戏文,整个吵得人头疼。黛玉原是爱静的人,哪里搁得住这般吵闹,就欲示意哥哥回去。 谁料,不看还好,一看心下又惊又气,差点当场发作出来。 你道是甚? 宝玉此人爱热闹没错,但对这种吵闹戏文也没多大兴趣,看宝钗点得都是此类戏文,不免向宝钗抱怨:“宝姐姐怎么也爱看这种热闹戏文,听着怪烦的。” 第42页 宝钗有心引起墨涵注意,偏墨涵正眼也不瞧她,难免焦急,见是宝玉问,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故意抬高声音对宝玉笑道:“宝兄弟,你有所不知,热闹戏文也有热闹戏文的好处,比如这齣戏,里边有一支寄生糙,端的是辞藻华美,蕴藉非常,你听我念来。”于是,抑扬顿挫念起了那几句,而眼神却几次瞥向墨涵,秋波暗送。 宝钗自诩端庄,做出这种动作来已是很迫不得已,只想一举成功,以后成为人上人。 而墨涵,心中记挂着书上描写的戏子之事,加倍留心。他想着,湘云与黛玉的关系还算不错,而且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一眼就瞧出了戏子与黛玉的相似之处,不会是有心人提醒的吧。这里边,也就宝钗与黛玉略有不睦,而且她心机深沉,不得不防,是以一直留意着宝钗的动静。 此时见宝钗故意卖弄才学,又对自己频频示好,便有些好笑,是以似笑非笑得盯着宝钗,欲要看看这个宝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这在宝钗眼里,就变了意思,私下以为是墨涵被她的端庄博学所迷,红晕飞上双颊,低着头作害羞状。 谁曾想,这一切都落到了黛玉眼睛里,没来由的气怒非常。一会想起自己无父无母唯有守着哥哥相依为命,一会想起哥哥年纪大了总要避嫌,一会想起哥哥与宝钗之间的互动,哀怨更甚,精神萎靡。 白卉对戏文什么的全不在心,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黛玉,发现黛玉面色苍白,气色不比先时,唬了一跳:“姑娘,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众人都被白卉的声音惊起,尤其是墨涵,几步抢到黛玉跟前,焦急问道:“妹妹,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哥哥。传太医。” 黛玉心头有气,只是此时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看着,不好落了人褒贬,只得压下满腹委屈吶吶而言:“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会便好了。” “那咱们先回府再说。雪雁,准备回府。老太太,妹妹身子一直不大好,今儿可能是累着了,咱们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老太太赔礼。”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匆匆过来的贾母等人说得。 “玉儿不舒服,不如留在我们府上休养几日,先请太医来看了再说吧。”贾母依旧心心念念着要把黛玉留下来,不肯放过一丁点机会。 “府上事多,哪里再经得住我们兄妹闹得沸反盈天的,还是去了的妥当。咱们两家又近,老太太想妹妹了,随时可以去看的。”墨涵学过点子医术,知道黛玉并无大碍,才有功夫来应付贾母。 贾母无法,只得放了兄妹二人回去。 第五十一回:情窦 墨涵放心不下黛玉,也不骑马,一齐钻进了马车里,催命车夫赶路。 “妹妹,到底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哥哥啊?”已经不能用焦急来形容墨涵了,而是有点害怕心慌,因为黛玉面无表情不理他。 车里的气氛有点古怪,一个好妹妹好妹妹叫个不停,又是拉黛玉的手,又是抚她额头。另一个靠着锦垫歪在那里,不说话,只是赌气甩开墨涵的手。白卉雪雁如坐针毡,下车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姑娘这场气来的邪乎。 很快,林府就到了,墨涵伸出手去扶黛玉,谁料黛玉别过去,在另一边就着白卉雪雁的搀扶下了马车,墨涵只觉得莫名其妙,显然这是黛玉在跟自己呕气了。只是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啊。 一行人直接进了黛玉的宛园,才踏进屋子,黛玉就闷闷地扔出一句:“我累了,要休息,请大爷回去吧。” 丫鬟们相互对视,这可是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啊。谁不知道,自从老爷去世,大爷和姑娘和睦非常,亲兄妹都没他们这么好的,今儿怎么无端端的就恼了呢。可是主子发了话,丫鬟岂敢顶撞,只得可怜巴巴的瞧着墨涵,希望他能自觉自愿出去,别使她们为难。韩嬷嬷自来稳妥,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事? 墨涵想了半日,想起方才宝玉和宝钗两人亲密的说话,又忆起书中提过的宝黛情缘,以为黛玉是为着宝玉生气。心下也有几分气上来,自己这几年来对她真是好的没话说,不想她依然念着她那个宝哥哥,半点不将自己放在心上,这回更是将气撒在了自己身上。自己这是何苦呢?越发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看黛玉背过身去,墨涵终是跺跺脚,大步走了出去。 墨涵前脚才出宛园的大门,黛玉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往日哥哥什么时候不是哄着自己逗自己开心,今儿才见了宝姑娘就和自己拿起了脾气,你既然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话说二人也有几分幼稚,既是兄妹情谊,哥哥或者妹妹有了心上人是好事啊,应该想法成全才对。可这二人,自来兄妹俩相依为命,一个想着哥哥以后有了别的什么宝妹妹云妹妹,就不如先前那般待自己了;一个念着妹妹心里从来都只有宝哥哥贝哥哥,丝毫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来二去的,都生了醋意。 墨涵回了自己的畅园,好一场不痛快,拿起书就扔书,拿起笔就扔笔,吓得小六子拣了这个落了那个,恨不得熘出去等大爷气消了才回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烦躁不已,墨涵怒气上涌,也不管这数九寒天的,居然叫了冷水来狠狠沖了个冷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头髮尚未干,到底挂念黛玉,怕她因着宝玉之事把气存在心头,糟蹋了自己身子,拉下脸来几步跑去了宛园。 这边,墨涵一走,黛玉就哭得气噎声堵,任是谁劝都没用,怪自己气走了哥哥,又怪墨涵果真去了不回来。丫鬟嬷嬷围着黛玉,俱是束手无策,这小主子,到底生得哪门子气呢。 墨涵闯了进来,就见黛玉伏在炕上,抱着毡子,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还在哭,面朝里边看不真切。丫鬟们见了墨涵,忙要行礼,墨涵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众人想着,姑娘看着是跟大爷呕气呢,大爷来了什么事不了的,她们乖乖守在外边就好。 墨涵原就随意套了一双睡鞋过来的,此时脚一睁,退了鞋子爬上炕来,就要扳过黛玉的身子。偏头髮上的水滴下来,正好滴在黛玉后颈上,黛玉尤不知墨涵进来,以为是雪雁呢,往里挪了挪,口中嗔道:“雪雁,我哭我的,你哭什么,谁又欺负你了不成?” 说着,人已转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帅气心疼的脸,不是哥哥是谁,暗暗一喜,却顾自退后,菱唇一嘟:“你来作什么,趁早离了我这里,去找你的宝妹妹云妹妹?” “什么宝妹妹云妹妹?”墨涵不假思索,话才出口,忽然发觉一件从来没有过的好事,难道妹妹方才是为了那个薛宝钗吃自己的醋,这,这不可能吧。 黛玉先还高兴,此时见一提起宝钗墨涵脸上就漫上了笑意,愁苦再也忍不住,拼命推着墨涵,气道:“你既这么喜欢宝妹妹,那你还来找我作甚?我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教养,不通诗书,哪里及得上人家品貌才学门第样样拔尖。你也不用可怜我,或是因着当日对爹爹的承诺,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好了。”说完,又是掩面,泪水不争气的涌了上来。 第43页 墨涵几乎能够确定黛玉是为了自己才生气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紧紧握住黛玉的手,深情言道:“我林墨涵这辈子只有一个妹妹,就是林黛玉。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妹妹。好妹妹,你若不高兴,尽管打我骂我,万不可作践坏了自己身子。” “你,谁要你说这些了?”忽然之间,满满的甜蜜溢满了心间,黛玉别过头,掩饰脸上的绯红,轻轻啐道。 “妹妹,看在哥哥冒着冷风过来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看小脸哭成这样,跟个小花猫一样的,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拣起炕沿上的兰色绣梅花的帕子,墨涵细细拭着黛玉脸上的泪迹,“别动,这里还有。咦,妹妹,你的泪水莫非是香的,好香啊。” “油嘴滑舌,头髮怎么这么湿,外面下雨了吗?”黛玉本要推开墨涵在她脸上乱摸的手,恰发觉墨涵的长髮满是湿漉漉的。 “没有。才刚你一哭,我就烦躁得很,回去用冷水沖了沖,头髮太长了干得慢。”墨涵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的连冷水澡都没洗过太丢人了。 “你,你这个傻瓜,这么冷的天,染了风寒如何是好?还不快擦干了,把这被子先裹上。雪雁,回大爷屋里把那件大毛的褂子取来,另外叫厨房快快煮了姜茶过来。”黛玉顺手扯了一条帕子给墨涵擦头髮,边对外高声说道。 候着的众人长出一口气,这场火算是过去了,赶紧分头忙了起来。雪雁几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非常搞笑,墨涵像一只粽子一样裹着锦被,被黛玉摆弄来摆弄去的。 为逗黛玉开怀,墨涵还故意做出了一副委屈可怜的小模样,眨巴着眼睛,乞求黛玉给他留点颜面。 第五十二回:交锋 墨涵被封为郡王,其实不过是个贤王,而且他尚未出孝,是以皇上并没给他安排什么有实权的职位。 林家自来了京城,一时风头极盛,或是看在太后皇上对林家的格外恩宠上,或是想要借林家攀上公主府,总之,有没有关系的都来攀附。不过墨涵藉口为父守孝,平日的人情来往能推得就推,礼到人不到。京城的局势他还没有摸透,不能贸然和某一方太过接近,不然被打上了一派的烙印,他们的清净日子就到头了。 当然,墨涵心中自是有数,太后是绝对不能投诚的,不然被人利用完了就只有一个下场。而其余的势力,都不成气候,此时尚难以与太后抗衡。 纵观朝堂,如今能与太后一派一争的怕是只有义诚亲王了。他虽与义诚亲王算不上深交,但这个人必不是池中之物,只是一直在隐藏实力而已。义诚亲王是先皇之子,身份上完全没有问题,贤名已久,支持他的人不少,而且凝安公主应该也是支持他的。义诚亲王妃是西宁王家的郡主,西宁王无疑会站在女婿这边。 无论是林家还是墨涵,都没有野心,只是想保住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不过也不能束手待毙,必须拥有一个太后不敢轻易动他们的筹码,不然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可惜,墨涵想要低调,淡出众人的视野,偏偏太后不肯放过他。上次派人前去江南查抄林府之事,叫太后看清了林家不是一个普通的没落侯府,他背后可是代表着江南士人,稍有不慎反会引起江南大族的反抗。既如此,还不如借着林家收服了江南的士人。 江南大族中,海宁查家、会稽王家、杭州张家、南浔刘家、海宁陈家、平湖莫家等等,无不是氏族庞大,牵连甚广。唯有一个林家数代单传,到这一代只得一个女儿,连这个儿子都是过继来的,两个毛头小儿,难免不支,最易下手。 新皇登基之后,即使有忠顺王府百般支持,可是依然不稳,如果得了江南大族的支持,想来京城这几家王府及剩下的先皇老臣,也抗衡不了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黛玉生辰。本来林家不打算宣扬的人尽皆知,却不知此事如何就传了出去。 一大清早的,宫里就有赏赐下来,太后皇上甚至后宫的妃嫔都各自有礼。接下来,忠顺王妃亲自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僕从送来了厚礼,俱是难得一见的珍宝,用来送一个郡主的小小生辰实在是有点浪费了。 或许是看到太后皇上忠顺王府都这么器重这个含湘郡主,许多太后一派的人都争先恐后送了寿礼过来。整整一上午,闹腾得林府半刻不得安宁。 更叫人想不明白的是,也不知怎么的,才到午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太后皇上忠顺王府送的寿礼名目,一样样一件件,竟是分毫不差。林府里的人不会走漏了风声,况且因着太忙,连黛玉墨涵都不及细细看过礼单,如何就能传出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事先有人放了风声出去。 这个人,相信必是太后无疑。这一来,不清楚内幕的人都会以为林家投靠了太后,日后就是太后忠顺一党的人了。而林家又与查家王家等交好,他们投靠太后不知那几家是否知情,还是让林家先做个探路石,纷纷要向太后是好呢。如果那几家不知,那么林家显然会被他们踢出江南士人圈。 墨涵一收到忠顺王府的贺礼,就知不好,这个烫手的山芋已经扔到了他们手上,由不得他们不接。黛玉即便不知情势,心下也觉得不安,她尚在孝中,一个小小的生辰引起这么大的反响,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当日晚间,安顿了黛玉入睡,墨涵就悄悄带了心腹出门,朝着查尚书府上而去。 尚书府,早有不少人焦急地等着,都是来探听消息的。众人匆匆相见,就秘密交谈了一阵,直到三更过后,墨涵才赶回林府。 三日之后,黛玉生辰引起的震动还没有消退下去的时候,林家又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王家王老爷子决定收林墨涵为徒,不日就要上京来。王老爷子是王恺之之父,才满天下,无人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颅要拜他为师,却不得其门而入。他此一生只收过八个徒弟,除了他的儿子王恺之侄子王茂之,另外六个均出自江南世家,如陈亭翼、莫子亍、查学久。 这林家究竟交了什么运,先是无功被封郡王郡主,接着是受到凝安公主的青睐,现在又得王老爷子如此看重,竟愿意为林墨涵远上京城。谁不知王老爷子脾气执拗,他决定的事谁都没法劝改,多年前他就言明以后在会稽与清风明月作伴,今儿居然为了要收林墨涵为徒而破了他的规矩。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林家没有被排除出江南世家,相反地位越发超然了。只是江南世家到底有没有整体投靠太后,还是要等到王老爷子来了京城才能显现出来。 先不说外边怎么议论纷纷,光是黛玉听说王老爷子要收哥哥为徒,欢喜的无可无不可。她小时候就常常听爹爹说起王老爷子,知道他是江南士人甚至天下学子仰望的大人物,名满朝野,能得他指点一两句就已是足以夸耀的事了,更别说他的徒弟,哪个不是威震一方的才子。 哥哥什么都好,只是在外人心目中总以为他是靠着林家才起来的,不少人都对他的才学存在怀疑。现在能得王老爷子青眼,完全能够证明哥哥的才学当得起林家独子的名号,而且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第44页 以后太后想要拿他们林家开刀,也要考虑考虑是否招惹得起林家背后的人物了,京城地方将有不少家族与林家的命运息息相关。 第五十三回:提醒 开了春,家里的摆设有不少都需更换。哥哥忙着应酬外头的那些人,分不出心神来打理家中事务,黛玉自然承担起了家中的一切。这日,用了午饭,就坐着看丫鬟们收拾屋子,更换器具。 平日都是墨涵去黛玉的宛园看她,黛玉不常去畅园走动,今儿天气好,就想借了这个机会在哥哥的院中好好转转。 黛玉边走边琢磨着,这里少了一颗芭蕉,那边多了几株杏花,书案上使的是寻常墨砚,哥哥的衣物有点凌乱。正要开口唤了丫鬟上来询问,忽地摇头一笑,想起哥哥不要丫鬟伺候,这里只有几个年纪小的清秀小厮伺候。倒也不能怪他们,小厮到底不比姑娘家手巧,哪里能把这些都料理的妥妥噹噹了。只是心里却半点没有想着要给墨涵派几个丫鬟过来,反而亲自动手给他整理东西。 哥哥没有娶亲,自己身为家中内院的当家人,却连哥哥的日常生活都没照顾好,实在是有点汗颜,也亏了哥哥一个大老爷们反而把自己的身边的小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墨涵别过友人,想起许久没有陪着妹妹,连她生辰都没好生过得,心下有愧,藉故推了下一个应酬,打马赶回家中。 听说黛玉在自己院子,稍稍一愣,就往里边走。进了屋,却见黛玉在整理自己写后随手撂下的几页纸,偶尔抿嘴一笑,偶尔微蹙眉尖,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觉。 “丫头,在偷看什么?”墨涵狠狠瞪了要通报的雪雁一眼,自己轻手轻脚猫到黛玉身后,凑近她耳边朗声说道。 黛玉忽听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吓了好一跳,手中的纸都掉了,勐地回身,一手抚着自己噗通噗通起伏的胸口,一手指着墨涵说不出话来,半是恼怒半是嗔怪的。 看得墨涵既心疼又好笑,忙忙赔上大大的笑脸来,讨好得搀着黛玉坐下,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笑道:“妹妹,可是吓着你了?谁让你偷看我的东西。” “我何曾偷看了,你几时见到我偷看了?吓了人还不忘恶人先告状,作什么进来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好歹也叫丫鬟们通报一声啊。”黛玉兀自理直气壮得质问,反正不能承认自己偷看哥哥的东西,人家偷看都是悄悄的,有我这样带着一大堆人招摇地来偷看吗? 墨涵看着黛玉小小的红唇,有点窒息,强自把头偏到一边去,假意打量自己屋子,懒懒地躺倒在黛玉就坐的炕上:“难道我进自己屋子都要通报不成?雪雁,你来说说,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雪雁知道大爷在逗姑娘,故作疑惑的回道:“咱们家似乎自来没有这一条规矩。不过姑娘若是觉得好,倒也可以立起来。” 把黛玉羞得满面通红,跳下炕来就要去拧雪雁的嘴,骂道:“雪雁蹄子,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雪雁早做好了随时开熘的准备,见黛玉身形一动,已经一熘烟得跑了,余下几个小丫头也笑着跟了出去。 “好丫头,不愧是你主子调教出来的,果然伶牙俐齿。”墨涵大笑,人已起身,一步就拉了黛玉回来,不让她出去。 “都是你惯得,连我都敢打趣,这回还捧着她。”黛玉身子一歪,倒在了炕上,半躺着。 “她是打小跟着你的,怎么倒是我惯得,我几时教导过她了?”墨涵一手托着下巴,笑看黛玉,手不自觉得抚摸起了黛玉的秀髮。 黛玉恍然觉得哥哥的脸与自己的这么近,唿吸渐渐热了起来,赶紧抽出袖中的帕子盖着脸,低低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才听说皇上恩准了品级高的嫔妃回家省亲,想来贾家也是要接贤德妃娘娘的大驾的,只是免不了要建个像样点的园子才行。你可听说了那边的打算?”以贾府如今的形势,公中必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府里的人谁不是要钱的主,牢牢拽着自己手中的银子,定是不肯拿出来的。这一来,多半是向亲戚家告借了。王家史家薛家虽有点积蓄,不一定肯多出,唯有自己家兄妹俩,好欺负,估计这几日就要上门来借银子了。 墨涵生怕黛玉不知情,到时被贾母或是其他人哄骗了去,还是先给她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 黛玉听是正事,不自觉得扯了帕子下来,沉思半响,才道:“按理说,只为这一日的荣光砸银子建一个园子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舅舅家的人向来体面惯了,此次是定不肯落人之下的。总是他们家的事,咱们只是亲戚,也说不上什么话,就算我说了,估计顶多让人更加厌恶了去,还是不管得好。” “这个自然,咱们林家,再管不到亲戚的头上去。我是估摸着建园子要费不少银子,他们府上不一定拿得出来呢。”墨涵抓了一个软枕垫在黛玉头下,让她躺的舒服一点,自己也躺了上去。 “这,不至于吧。舅舅家中声名在外,连下等的僕妇丫鬟都穿戴的很有体面,日常耗费又奢侈,竟连一个园子都建不起来了?”黛玉讶异,她自小听母亲提起荣国府之时的骄傲满足,又亲眼见识了他们的奢侈,难以想像他们也没落了。 墨涵看着黛玉挣得圆圆的眼睛,可爱的叫人只想摸一下,斟酌得说道:“他们一大家子人的开销用度,只靠着几个庄子上的出息,哪里能够,舅舅们的俸禄更是少得可怜。不过是仗着底子厚,真正官中已经不剩下几个银子了。或者大家手中有点私房,你也是知道他们的人的,谁肯拿出来?到头来不得想法子到处挪借填补过去。 你想想,你那时进京,虽只带了雪雁和王嬷嬷二人,可是这是亲戚们暂住的规矩,总不好带着一大群僕妇丫鬟的去别人家暂住吧。父亲又以清净勤俭为书香世家的准则,咱们家才减了不少伺候的人。 你再看他们府上,时常标榜豪门贵戚,几位妹妹的日子却不好过,身边连个能拿出手的嬷嬷大丫环都没有,日常穿戴也是寻常之物,不见珍惜宝贵。所以,我以为,必是后手不继了。” “听你这么说倒是极为有理。只是这与咱们家并没关系啊,难道你是虑着他们可能会来咱们家挪借吗?”黛玉初时不过随意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哥哥的意思,只是,“哥哥,咱们林家就两兄妹,不说亲戚们照应我们,难道外祖母还好意思向咱们借银子不成?” 黛玉有点不能置信,他们兄妹支持林家已经极为不易了,外祖母能开得了这个口吗? “我也不敢说十分准,只是叫你心里有个底,到时怎么回话想好了。或许老太太不同意也说不准,那咱们就是白操心了。”墨涵自己也拿不准贾母究竟会不会来,可直觉告诉他应该会。 黛玉不由冷笑,若真那样,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切由哥哥作主,反正哥哥是林家的家主,这种事难道还是她一个闺阁女孩儿能说了算的不成。也不是黛玉小气,只是觉得憋得慌,来了京城,半点没有仰仗舅舅家的地方,反而要倾尽家财支持着他们的奢靡不成。若是痛快地还也罢了,就怕亲戚不成反成仇。 第45页 第五十四回:凑银 黛玉生辰那日,贾母原先还想着带贾家的姑娘们一起去林家给黛玉贺寿,谁知后来宫中来了旨意,说是恩准了家中有重楼别院的嫔妃省亲。 贾府的人立时炸开了锅,这是从来都不曾有的荣耀啊,也是向皇上表忠心的好机会啊。很快又传来了吴贵妃家、周贵人家已经开始丈量地方,准备开建省亲别墅了。贾府什么人,怎么肯落后?一家子人忙忙召集到一处,商议着接娘娘省亲的大事了。 其实这与皇上太后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妃嫔们回家一天,又花不了他们几个钱,却能博得嫔妃家中更大的支持,何乐而不为呢。 “这次娘娘的大驾,咱们是必要接的。凤丫头,现在官中还有多少银子?”从惊喜激动中醒过神来,贾母就想到了当务之急就是银子。 凤姐吊梢眉微微一皱,随即堆上笑来回道:“老太太,如今官中还有十三万两银子,其中三万两是要留作家中日常用度的,不能动,也就十万两可以用。”说时,不忘轻轻瞟过众人的表情。 “这么点子,够做什么呀?你们有什么好法子没有?”贾母不管家,但对家中的情形还是颇为清楚的,凤丫头没有胡报。 王夫人面上现出一丝不满,很快就隐了下去,偷眼瞧了瞧自家老爷,方才说道:“老太太,十万两怕是根本不够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咱们各房凑一下了。”虽然这样会动用自己的私房,但娘娘好歹是她的女儿,而若能藉此机会榨一榨其他房里也不错,反正日后把那省亲别墅拿到了手还不是个值钱的。 “也只能这样了。你们先合计合计,娘娘省亲大概要多少银子,咱们也好看着凑凑。”贾母自然看破了王氏的心眼,只是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顿了顿终是说道。 几个爷们一起计较了一番,怕是没有四十万两银子是不成的,这么多银子可不容易拿出来啊。贾政先就皱眉,他先不知要这么多银两,此时一算,也吓了一跳,为娘娘省亲太奢侈了些,节俭才是治家之道啊。可他一味孝顺贾母,贾母同意了的事,他是再不敢驳回的。 贾母一听要四十万两,有点踌躇,他们是决计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总不能向亲戚家借吧,传出去国公府的脸面都丢了。 王夫人暗道,元春是她的女儿,元春体面了她最体面,岂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忙道:“老太太,旨意都下了,咱们若是不接咱们家娘娘,传到了万岁爷耳朵里岂不难听,也只能各处就简一些了。” 闻言,贾母点头,疲惫的应道:“这话很是。娘娘离家多年,想来也是极为挂念家中的。少不得大家委屈些,我就出5万两吧。” “我们出3万两。”王夫人赶紧接道,这点银子她还是拿得出手的。 贾政一愣,不想自己夫人一下子认了这么多,他是半分银子也没有的。 王夫人沖贾政宽心一笑,放低了声音说道:“老爷放心,这些银子从我的嫁妆里出。” 一句话说得贾政对自己这位夫人有了好感,暗悔自己平日对她淡了些。 “赦儿和珍儿呢?”贾母忍着啐一口王氏的冲动,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存有狐媚老爷的心思,也不想想你们王家姑娘的嫁妆有那么厚吗,还不知是哪里来的银子呢。 贾赦万分不情愿,他可没有娶一个有钱的媳妇,连买丫头的银子都没有,很是不满的抱怨道:“老太太,你是知道我们这边的事的,哪里比得上二房有钱呢?” 贾母眉毛皱成了一团,这个儿子,真是,懒得说他,语气倏地变硬:“那一万两总有吧。” 贾赦知道自己老母亲的能耐,不敢再拒绝,无奈的应道:“儿子一定想办法出这一万两银子。” 贾珍知道贾母接下来要问着自己了,不等她问,先就抢着说道:“老太太,我们府里虽然比不上这边,可是娘娘省亲这对整个贾家都是荣耀,我出三万两。” 不多,但是娘娘生母也只出三万两,贾母不好逼着别人反去多出,只得略为不满的点了点头。一共才得了十二万两,加上之前的十万两,还差了十多万两呢,这从哪里出好啊。 “老太太,我记得南边甄家还收着咱们五万两银子。”王夫人适时提醒,陈年的旧帐了,还是找机会收回来的好,免得出什么事。 “你说的对。建省亲别墅必有许多东西要去南边採买,既有这五万两银子,还省得从这边带大笔银子过去。下剩的却是不好弄了?”贾母徐徐扫视了众人一圈,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她,心里真是酸的难受,这些儿孙啊,她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得为他们操劳。 贾赦原就对二房许多不满,又要自己掏银子给他们盖别墅,更是不乐,忽地想起一事,带着笑说道:“老太太,姨太太他们家正好住在咱们府里,薛家据说可是百万豪富,珍珠如土金如铁呢,随便借几万两银子还不是容易的事。” 这话恰恰说到贾母的心坎子上了。别看表面相处得极好,贾母私心里还是看不起薛家这样的人家的,不过一个皇商,就敢在国公府摆着架子。暂住一时,居然举家暂住了几年都不挪窝,亏了他们的脸皮厚,换了别人臊都臊死了,还时常扬言自家在京城有几处宅子呢。 “也只能这么办了。老二家的,这事就由你去说吧。你们下去后把银子一凑,看看还差多少,咱们再想法子。”贾母目光炯炯的看着王氏,让她不敢说一个不字。 王夫人与薛姨妈是亲姐妹,可是不代表不想用人家的银子,只是她原打算着自己私下去找薛家借,然后算作自己多出的,博得贾政的好感。这下是不成了,只能吶吶的应下,心里却把贾赦老太太骂了几百遍,连亲戚家的都不放过,搞得好像她有多正义一样。 薛家住在贾府,满心的不捨得,可是终是咬咬牙送了五万两银子过来,抢在王夫人开口前,总归是借,那不如让人家念着你的好不是。 这样一来,满打满算还差了八万两银子。 第五十五回:钗心 王夫人心中早有主意,林家这样的大肥肉怎么能轻易放过,只是要等到万不得已才跟老太太说,不然保不准被老太太狠狠骂上一通,她还没有这么傻。 薛姨妈带了宝钗过来送银两,听着自家姐姐唠叨家道艰难什么的,劝慰道:“如今有娘娘在宫里,府上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姐姐不必过多烦心。只省亲的银子都差不多了吧?” “哪能呢?加上你们这五万两,还差了八万两呢,实在不知从哪一块去出,哎。”王夫人是算计自己的妹妹,但也对她不设防,掏心掏肺的什么都说。 “八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姐姐自来有主意,心里可有了计较?”薛姨妈不想荣国府真到了这份上,不过想想也是,上下几百口子人,没有买卖,靠着那点田产哪里过得下去。 王夫人觑了觑外面,挪了挪身子,靠近了薛姨妈宝钗,轻声说道:“告诉你们不得。林家两兄妹手中掌着一大家子家产,年少不更事的,难免被人谋夺了去,还不如借了我们亲舅舅家,日后还会亏待他们不成?只是老太太那里恨不得把家当都贴给了林黛玉,怕是我说了不中用。”说着,王夫人又故意嘆嘆气。 第46页 薛姨妈既不耻又羡慕,不耻的是自家姐姐连人家孤儿弱女的都不肯放过,羡慕的是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外甥呢,想起薛家二房,心下暗暗计较起了怎么把二房手中的家产弄过来。看看,这两姐妹真真是亲生的。 只是宝钗眼皮一跳,半晌含笑问道:“以前林丫头在府里时多小心翼翼的,这次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对我就不用说了,连姨妈都要伺候她。偏她又有太后作靠山,若是一个不慎把事情捅到了太后那里,姨妈面上也不好看呢,那时娘娘在宫里许会受连累啊。” 这倒也是,林丫头不比宝丫头端庄大方,最会狐媚人,小心眼,把这事告到了太后那里就糟了。但林家那么大笔家产,难道就任由它落入旁人手里不成?不行,这绝对不行。王夫人又捨不得银子又怕连累元春,两相为难得很。 想起宝钗主意多,读书识字的,慈爱的摩挲着宝钗的面颊问道:“宝丫头虑得极是,不知宝丫头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如今林家圣眷正隆,咱们不好明着与他们为难。姨妈你想,太后皇上此时看重林家还不是因着先皇的旨意,等到时日一长,淡了下来,那时再下手不是容易得多。反正林家封了郡王,日后是得住在京城的,姨妈还怕没有机会不成?眼下银子不凑手,不如向其他亲戚家中挪借点。”薛宝钗强压着心中的紧张,平淡的说道,却不时偷眼去瞧王夫人的神情,怕惹怒了她。 想来大家要疑惑了,薛宝钗这次怎么像是在帮着林家呢,以她对黛玉的心思不该这样才是啊。或许大家忘了,林家除了有林黛玉,还有林墨涵呢。 自及笄那日,宝钗便对墨涵情根深种了,眼里哪里还放得下贾宝玉呢,一心谋划着名怎么嫁入林家当她的郡王妃,和墨涵恩恩爱爱的。既要嫁入林家,将来林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她的,自然不想王夫人染指林家的家产,所以才看似不经意地打消王夫人的念头。 王夫人细细琢磨着宝钗的话,深觉有理,远远看着林家的银子拿不到手,心里就跟猫抓一样的难受。只得暂时歇了这个心。 宝钗见时机差不多,就和薛姨妈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薛姨妈早就想问宝钗方才为何帮着林家说话,只是顾忌着王夫人才一直没有开口,这才出了王夫人院子就忍不住叫道:“钗儿,你怎么去帮着林家,就让你姨妈把他们的钱全哄走了那才好呢?” 宝钗忙掩住薛姨妈的口,轻轻劝道:“妈,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里人多口杂的。” 二人回了梨香院,屏退了丫鬟僕妇,宝钗方含羞低头,扭着手中的帕子,低问道:“妈觉得林家大爷如何?” “林墨涵?说实话,长得一表人才,比宝玉都强,家世好又是郡王之尊,而且冷眼瞧着不是那等整日吃酒耍乐的纨绔子弟。钗儿,你问他作什么?”薛姨妈疑惑的看着自己女儿,忽见她双颊羞红,偏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急急抓了宝钗的手:“钗儿,莫非,莫非你看上了那个林墨涵?” “妈。”宝钗声若蚊蝇,手中的帕子已经拧成了一股麻花。 看这情形,薛姨妈几乎能够确定自己女儿的心思,赶紧劝道:“钗儿,你煳涂了不成?你是要进宫选秀的,他日就是人上人了,岂能看上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小子呢。” “妈,说得好听是选秀,其实还不是去给人当宫女。你想,凭着姨妈家的权势,大姐姐还不是当了许多年的宫女,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可是咱们家如何能跟姨妈家比,我便是进了宫还不知被分到哪个角落里,也不知哪一日得见天颜呢。若是运气不好,几年后成了老姑娘,被简简单单打发出宫,那时又该如何呢? 林大爷他即便不是林家的子嗣,可名义上已经是了,谁都无法更改,现在更是堂堂郡王。放眼京城,有几人能比他更尊贵?当初宝玉能得北静王青睐,这里阖府都欢欣鼓舞,北静王还不一样是个郡王。贾家这样的人家,他们的女孩儿还嫁不到王府,女儿又能比她们好多少。 如今有个林大爷,许是上天要帮我们薛家呢。咱们家要是和林家成了姻亲,不说林家的家产,哥哥的生意都能托他们照应着,那时还有什么人敢与我们作对。妈细想想,可是这个理?” 说着说着,宝钗脸上已经半点不见羞怯之色,精神抖索起来,一意要劝服她的母亲。 薛姨妈越听越觉得有理,是啊,林墨涵可是郡王啊,那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宝钗若能嫁他为郡王妃,比去宫中当一个不知名的宫女强多了,到时谁不看在林墨涵的面子上照应自家的生意呢。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是知道的,当日咱们进京前做了两手准备,如果选秀不成,就把你嫁给宝玉,这也是你姨妈应下的。那个金项圈你带了许多年,府里早就传开了。咱们反悔,你姨妈那里不好办呢。”听这话,薛姨妈私心里已经认同了宝钗的打算,只是害怕她姐姐。 “妈,宝玉怎么跟林大爷比,他只知在姐妹群中取笑,又是次房次子,既不能继承爵位又没有多少家产好分。况且,老太太的意思妈难道看不出来,她根本就不会中意咱们家,她不松口姨妈那里根本没办法。与其这样,咱们还不如两手准备,姨妈那里自不能说破,毕竟咱们要借着贾家才能多与林家亲近啊。” 或许初见之时宝钗也是对宝玉这样的清俊男孩儿有几分好感的,只是后来越发发现宝玉的秉性,和宝钗的青云之志半点不和。后来又有林墨涵在一边比着,彻底打消了对宝玉的念想。 薛姨妈本就不是个有多大主意的妇人,家中一应事情都听宝钗调停,此时也觉宝钗虑得是,就把与贾家结亲的念头放下了大半。 第五十六回:上压 很快,就到了椒房探视的日子。每到这日,是王夫人最自豪最得意最荣耀的日子,身穿诰命服饰,一身珠光宝气,喜气洋洋的进宫去给元春请安。 这日回来,不及回自己院子换衣服,王夫人就急急赶去了贾母院中。 贾母一见王氏没有换衣就过来了,便知有事,以为是元春有什么吩咐,挥退了伺候的下人,才开口道:“娘娘在宫里可好,今儿有什么话带回来没有?” “老太太,娘娘情知咱们府中一时不虞,授意咱们去向林家借银子。”王夫人得意不已,真是瞌睡了有人递上枕头,她正烦闷这事呢,没想到娘娘主动提出来了。 “呸,混帐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腌臜心思。娘娘久居深宫,怎么就知道了外边的事,还不是你挑唆着娘娘的,你休想。你也不想想,林家颇得圣宠,这个时候得罪了他们有什么好果子吃。”贾母气得浑身乱颤,倒不是她不想得到林家的家产,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更气得是自己还没死呢,王氏就想一手遮天,压娘娘来对付自己。 王夫人不想贾母会这么生气,一时慌乱不已,扑通跪倒了地上,口中哭道:“老太太,媳妇冤枉啊。我怎么敢拿这种事去劳烦娘娘,实在是娘娘自己说得。媳妇当时也觉不妥,怕传了出去反而连累娘娘,可是娘娘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啊。老太太明鑑。” 第47页 贾母原满心恼怒,突地听到太后二字,生气也忘了,怔怔地盯着王氏,难以置信。半晌,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媳妇去给娘娘请安,说起家中准备建省亲园子接娘娘的驾。娘娘就问起银钱一事,媳妇想也无需瞒着娘娘,实话说了。娘娘就提到林家数代列侯,几代单传,家中产业颇多,都是亲戚,挪借一二想来也没什么。媳妇生怕此事传了出去打咱们国公府的脸,娘娘面上也不好看,就有点踌躇。娘娘却说,前日她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故意提起咱们家建园子和林家的关系,话里似乎是叫咱们家去林家求借呢。太后的心意,娘娘怎么敢驳,所以才特特与媳妇说了此事。老太太,媳妇所言句句是实,绝不敢欺瞒老太太。” 贾母听得惊愕不已,这竟是太后的意思,太后不是极为看重林家吗,前儿黛玉生日还赐下了那么宝贵的贺礼,怎么一眨眼就惦记上了林家的家产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大事,王氏是必不敢欺瞒的,那定是真的了。 难道,太后从来都是打着林家的主意,当日查抄林府根本不是一个误会,而是早就设计好的,后来因为先皇的遗诏才暂时歇了这个心。这么说,太后根本不是真心给林家权势,只是为了把他们拘在京里而已,如今更是想要借用自家的手来谋夺林家的家产?如果真是这样,为了保住贾家,只有牺牲林家牺牲黛玉了。 可黛玉终归是自己的外孙女,自己唯一的女儿的女儿,自己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女儿呢,他日怎么向她交代啊。 玉儿,你别怪老太太狠心,老太太也没有办法,太后的意思岂是咱们可以反抗的,要怪就怪你们林家当日得罪了太后娘娘吧。你虽是我的外孙女,却比不过贾家的儿孙,更不能为了你连累了宫里的娘娘。 可笑的是贾母把这一切都推到了太后的头上,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私心里也是这么以为的。 贾母静静地倚靠在彩凤牡丹团刻檀木长椅上,用手轻轻抚着腕上的迦南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许久没有言语。王夫人生怕贾母会把火发到她的身上,战战兢兢跪着,头也不敢抬,所以忽略了贾母眼中一闪而过的冷笑。 “你起来吧,这也怪不得你。累了这半日,先回去好生歇歇吧。”贾母的语气虽然带点愁闷烦恼,可是若仔细一听还是会发现里边的一丝颤抖。 王夫人不想这么快就完了,原来老太太也不过面儿上做的好看,终究是老了,不顶用了。这跪得久了,起身时难免有点摇晃,王夫人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不敢多说,告了退。正走到门口,忽地听到身后老太太长长嘆了一气:“你遣个人去凤丫头那里,就说备上几样林丫头素日爱吃的,明儿咱们去瞧瞧林丫头。” 王氏回身细细听着,身子勐地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盯着老太太,老太太同意了,她就这么同意了。往日那么疼爱林丫头,刻刻不忘的,居然这么快就转了性,不愧在这高门大院里屹立了几十年而不倒。王氏强压住心中的颤慄,恭顺地应了,方才重新退下。 凤姐一听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来回的话,就猜到老太太太太她们打的什么主意,顿时有点齿冷。她是爱财不错,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可是老太太平日那样慈善的人,话里话外那么宠爱林妹妹,也会为了点银子而打自己亲外孙女的主意。 她不过是奉承着老太太太太过活,多多积攒一点银子罢了,这种事她也管不了。她与林妹妹是交好,那也仅仅是如此,还不到为了她背叛老太太的地步,毕竟她是要靠着贾家过活的。林妹妹,你别怪凤姐姐狠心。 第五十七回:祖孙 第二日,三春宝玉都在贾母房中请安,用饭。 贾母上身一件八成新的墨绿绣金吉祥纹样镶边淡蓝小团花绸面对襟褙子,下边配着赤金撒花缎面圆点纹样马面裙,爱怜地看着孙子孙女们用饭。邢王二位夫人、凤姐、李纨都站在地下服侍。 “老太太今儿穿得这样齐整,可是要去谁家吃酒听戏不成?”宝玉厌烦透了每日去学里,只希望今儿东家明儿西家的有事请老太太去,他好缠着老太太带他一起去。这不,匆匆扒了几口饭,喝了大半碗酸笋鸡皮汤,撒娇的问着。 “把你乖得不行。不过还真被你算准了,绝对是个好去处,你好好谢我我就告诉你。”凤姐麻利地接过小丫头送上来的牛辱蒸羊羔,放到了贾母跟前,慡利一笑。 宝玉一听,心下更是动了起来,顾不得吃饭,立起身揉搓着凤姐的胳膊:“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吧。姐姐什么没见过,哪里稀罕我那点子孝敬,若是姐姐喜欢就把我那里的胭脂膏子拿去随意使。” “宝玉这话很是。凤丫头最是心疼小姑子小叔子们的,我包管她不但卖你这个好,还要把好东西送去任你们挑呢。”贾母看得欢喜,也凑趣大笑。 “罢哟,老太太你好歹心疼心疼我,咱们家这几个姑娘小爷的,哪个我敢怠慢,都得当祖宗一般供着。宝兄弟,你不是日日念叨着你林妹妹吗,老太太这不要带着你们去瞧她。你说说,这值不值得你谢我?”凤姐边说边把宝玉送到座位上坐下,又夹了一点子野鸡瓜齑在他碗里。 宝玉一听,哪里还坐得住,更别提吃饭了,拉着凤姐的手,满面惊喜得问道:“姐姐这话可真,没诳我吧?” “宝玉,你放心,她再不敢诳你。吃了饭你们姐妹几个好生打扮了,咱们一会去瞧你林妹妹,还是正月里她来过了,这转眼都快两个月没见她了,我这心里想得紧。”贾母仍是慈爱的笑着,半点看不出她这次是去打外孙女家产的主意。 这一来,连三春都欢喜起来,她们平日都被拘着,难得有机会出门,何况林家有个极富盛名的园子,上次去的匆忙都没细细瞧瞧。宝玉自不用说了,也不用饭,丢下几句话就跑回了自己院子,叫丫鬟们把自己素日留着送给林姑娘的东西都包起来,一併带过去。 只王夫人越发不满,看在林家的银子上才咽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俱各收拾好了。迎春一袭橘黄色绣连枝牡丹的锦服,娇嫩柔美;探春是玫瑰红缕金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明艷照人;惜春却是浅紫底色桃红小花的圆领袍,清冷中有雅艷。皆是一致的钗环首饰。宝玉,如往常一般,一身大红。 贾母笑吟吟地看着凤姐张罗大家坐车坐轿,往碧桂街行去。 黛玉坐在窗前逗着小可说笑,忽报贾母带着姐妹来了,心里咯噔一沉,便有几分不乐,想想或许并不是为了银子呢,换了见客的衣裳才出去。 这次,贾府的人倒是很顺利的进了大门,夏成家的陪着笑接了众人进来,请到了大厅用茶,黛玉还未前来。 贾母随意啜了一口茶,竟是难得一见的明前龙井,开始打量林家大厅里的摆设。这个白玉插屏连碧玉座是算得上价值连城的宝物了,那个龙泉窑青釉褐彩的连座梅瓶也颇为少见,看来林家家底颇厚呢,这样的东西就随意摆着。 第48页 宝玉焦急地冲着里边张望:“林妹妹怎么还不来,她不知道老太太来看她吗?” “郡主的事咱们奴才哪里能问了。”夏成家的淡淡相回,没个拜帖就要见我们郡主,你当郡主天天闲着就等你们来求见啊。 “宝玉,你林妹妹或是手下正忙,想来就快来了。”贾母自然也有点别扭,黛玉居然让自己这个外祖母等她,也太拿架子了。 话才说完,韩嬷嬷白卉一左一右扶着黛玉进来了,雪雁亲自打起帘子。但见她着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领口处能看到里边是玉色的竹叶纹中衣,翠玉镶明珠的流苏簪子和翠玉银杏叶耳坠相映争辉。莹润处如照水芙蓉,清雅处似凌波菡萏,恬淡娴雅,娉婷绝世。 “老太太,让你们久等了。”黛玉只是轻轻一福,语含淡笑。 “林妹妹,可算是见到你了。前儿你生日,我留了许多好东西要送你,谁知那日府里有事,竟不能来看你,你不怪我吧。”宝玉从惊艷中回过神来,几步冲到了黛玉跟前,口中喋喋不休。 黛玉轻轻一个侧身,避开了宝玉来抓她的手,早有韩嬷嬷会意,笑道:“宝二爷倒是心急,有什么话还不能等咱们郡主坐下再说。”说着,已经扶了黛玉坐到上首。 宝玉有点惧怕这个韩嬷嬷,不敢造次,看着黛玉坐下才不得不回去坐着。 “玉儿,你生辰都没有来成,又许久不见你,我这老婆子心里是想得不行。好在太后娘娘看重你们,我也放好多心。今儿特地带了你素日爱吃的藕粉桂糖糕、蝴蝶暇卷,还有两样鲜果,你尝尝好是不好?”说话间,凤姐亲自揭了两个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的盖,送到黛玉跟前。 黛玉蛾眉轻蹙,不过一瞬就散开了,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示意丫鬟收下,才道:“还是老太太念着我,才吃了点心,等过会饿了再吃。太后娘娘可能是看在我和哥哥孤苦伶仃的份上才格外垂怜吧。倒是听说老太太家里要接娘娘大驾,正在建什么省亲园子的,一定是极为忙碌吧。老太太也要保重身子才是,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二嫂子都好吗?” “在林妹妹心里,我就比不上你二姐姐她们,到最后才看到我在吧,可怜我还服侍了你几年。”凤姐并不坐,只是站在贾母身后伺候着。贾母怕王夫人坏事,所以没带她来,自然邢夫人也就免了。 “看二嫂子说的,我怎么敢忘那几年你对我的关照。只是府里建园子,二嫂子又是管事的,素来又能干,我不问都知道二嫂子定是忙得脚不沾地,不然怎么都这么久没来看我?以二嫂子对我的心,必是早就来了。”黛玉莞尔一笑,素手掠了掠鬓角的碎发。 贾母笑道:“好,玉儿说得好。这猴儿,半点不肯落人后,还与妹妹们争先,亏她也不臊。” “老祖宗,你是一见了妹妹,眼里就容不下我了,还帮着妹妹打趣我。”凤姐边说边笑,还假意拿帕子拭着眼角。 “林妹妹,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呢?”宝玉等了半日,黛玉一个字都没提到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心里越发难受。 黛玉本在喝茶,这时放下斗彩梅花小盖碗,始看向宝玉,娇美一笑:“你呀,上有老太太太太疼爱,下有丫鬟小厮们经心,真正富贵闲人一个,凡事不用操心,我问了也是白问。”当日黛玉在贾府之时,宝玉与她最亲密,二人度过了那段最天真的时光,是以黛玉对宝玉的印象还是极好的,并没因着上回的事和他生气。 众人都是大笑,探春一拍手笑道:“还是林姐姐的嘴,半点不饶人。” 宝玉见大家取笑他,倒也不气,跟着笑了,谁让黛玉说得句句是实呢。 第五十八回:哄骗 说笑一会,贾母见还未说到正题上,就有点急了,暗暗向凤姐使了一个眼色,昨儿晚间她已与凤姐商议定了。 凤姐勉强一笑,问道:“听老太太说当年妹妹家的园子在京城是极出名的,如今我也有机会游赏游赏了。等到咱们家的园子建好了,也请妹妹多去走动走动。” “还记得那时咱们两家也算世交,敏儿后来更是定于了林家,本来林家一向住在江南的,为了婚事还特特来了京城。我便是那时,看过你们家的园子的。哎,这些年过去了,园子还好好的,敏儿却没了,真是物是人非呢。”贾母忆起往事,忍不住掉下了泪,那到底是她的女儿啊。 黛玉听到提起母亲,伤心自己无父无母,和哥哥相依为命,还要处处防着太后防着别人的,不由也哭了起来。 “姑娘,老太太也是一时感慨,你这一哭不是叫老太太更加难受吗?好在如今姑娘也大了,老爷太太在天上看着想来也是欢喜的。”韩嬷嬷见黛玉和贾母都哭了,旁人不好劝,她却没关系,边给黛玉拭泪边劝道。 黛玉果然忍住泪意,强笑着:“倒是我轻狂了。老太太,母亲怎么捨得看老太太伤心呢,咱们都好好的她才安心。” “你说得很是,这人老了难免容易伤感。看玉儿过得好,我还有什么不了的。”贾母微眯着眼睛,眼角的皱纹斑斑驳驳。 “都是我不好,日日为着建园子操心,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园子了。”凤姐作势打自己。 “这才是二嫂子的能干处呢,家里家外多少事的,二嫂子都料理的妥妥噹噹。”探春出身不比嫡出小姐,所以最是艷羡凤姐管家的风光。 凤姐故意嘆着气,正色说道:“你们姑娘家的哪里知道,省亲的园子要么不建,要建就得花几十万两银子,眼下库里一下子何来这么多银子。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可终究是差了许多,外头的老爷们也拿不出一个主意,我是日日为难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踏实。” “二嫂子,难道咱们家连一个园子都建不起来了?”惜春惊异地睁着眼睛,府里不是每日照样奢侈得很嘛,半点不见俭省啊。她一个深闺的女儿,对几十万两银子几乎没有概念。 “哎哟,我的大小姐啊。咱们家几百口子人要吃饭呢,又有许多银子在外头一时间收不回来的,这不就短了吗?”凤姐两手一摊,偷瞄了一眼黛玉的神情。 黛玉早听出了贾母凤姐一唱一和就为了引出缺银子的事,她若像以前一样单纯不知事,此时必定也向惜春那样茫然,然后主动开口借银子给贾家。 老太太啊,你果真半点不念祖孙情谊,这样算计外孙女吗?你若是光明正大借银子,我或许还会相借,可这样分明是当我小煳弄我呢。黛玉的心沉到了谷底,痛楚的感觉一丝丝漫上来,压迫地她难以唿吸,这就是骨肉至亲,哄她乖乖掏出自己最后的生路。 贾母凤姐演了半日戏,见黛玉没有反应,似乎安静地听着,有点慌乱起来,情知不好。贾母自负了解黛玉,依着黛玉清高单纯的性子,此时早就主动要把自家的银子拿出来了,还一个字不会提到还不还的事。自己还能假意推辞一番呢,最后才假装勉强的收下。 第49页 可是,为什么事情根本没有向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是黛玉没听懂呢还是什么。不会啊,黛玉自来聪明敏感,你说三分话她就能听出剩下的七分,莫非是银子不在她手上,而是全由林墨涵收着? 贾母满腹怀疑,只是开不得口,又有几个姑娘在场,不好直截了当借银。思量半日,方才决定,此时不是时候,或许可以把三春姐妹留下,唤起黛玉的姐妹之情,过几日再派凤姐来接她们,然后提出借银一事,自己是老祖宗,这种话绝对不能由自己来说。 想到这里,才渐渐安下心来,又坐了一会,才道:“玉儿,你这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府里事多,我和你凤姐姐都要回去打理,你若一个人闷得慌,不如把她们姐妹留下,与你作伴,这样可好?” “我原还想留姐妹们住几日呢,就怕老太太不捨得,既这样,那就委屈姐妹们了。”黛玉已经完全恢復过来,如先一般说说笑笑。 “老太太,我也要住在林妹妹家。”宝玉一听贾母只提三春,就焦急了,猴在贾母身上摇来晃去。 贾母被他摇得心烦,又自来疼爱他,就欲答应,何况她心里并没有完全歇了把黛玉许给宝玉的心思。 黛玉本觉得没有什么,她和宝玉也熟惯了,勐地想起宝玉若和哥哥在一起,少不了要起冲突,她不想哥哥受委屈。斟酌了一番,方才轻轻笑道:“宝玉,你每日都要上学堂,要是叫舅舅知道你又偷懒,到时有你好果子吃。再说哥哥白日都在外头应酬,我们姐妹几个玩耍,你一个人住在外院怕是也闷。” “我为何要住在外院,我就住在林妹妹院子,大家都便宜。”宝玉虽然害怕贾政,但不肯舍下黛玉,好不容易来一次,岂能轻易回去。 “宝二爷,请你说话慎重些。我们郡主金枝玉叶,你这种话传出去不得毁了我们郡主的闺誉。”韩嬷嬷真没见过这样的爷们,一点没有大家子公子的气度,满心的看不起,听了这话怒气立时涌了上来。 贾母也知韩嬷嬷是公主府的人,不好招惹,忙拉了宝玉劝道:“你妹妹说得对,你老爷回去知道你不在,又要一场气。你要看你妹妹,日后尽管来。” 如此,贾母都发了话,宝玉不敢再强,垂头丧气跟着贾母一步三回头的,倒把三春看得好笑不已。 第五十九回:挑拨 三春姐妹与黛玉挺合得来,住着还算高兴。晚间,直到用过晚饭之后,墨涵才回来,听说了此事,担忧黛玉难过,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接就去了黛玉院子。 恰好白卉已经领了三春到后边的晓寒堂,是以没有碰面。黛玉本是要给三春每人安排一个院子的,三春怕麻烦,而且在贾府她们三人就是住在一起的,执意推却,最后黛玉才答应把她们安排在大些的晓寒堂。 黛玉只着了一套浅晚霞紫的系襟小纱衣和纱裤,抱着膝盖坐在床沿,神情怔怔的。 “我的好姑娘,这么冷的天,你就这样坐着怎么行,快点躺下吧。若叫韩嬷嬷知道我值夜的时候没有伺候好姑娘,我就惨了。”雪雁苦口婆心劝着黛玉,只得又拿了一件粉红软绸的小褂给黛玉披上。 外边伺候的丫鬟知道姑娘和大爷感情好,每日必要等到大爷回来才肯睡觉,一见墨涵赶紧把人往里推。 墨涵匆匆进来,一见黛玉穿得这么单坐着,又气又怜,也不说话,拉过锦被先把黛玉从头至尾严严裹住,自己坐在右边问道:“雪雁,你就这么伺候你家姑娘,先扣一个月月钱,出去自己向夏成领了。” 雪雁眼皮一眨,立刻会意,委屈的小跑着退下。 “我乐意坐着与雪雁什么关系,你罚她做什么?”黛玉霎时清醒,红着小脸质问墨涵。 “她没有伺候好主子自然该罚,你若不想叫她受罚,日后再不能这样坐着。身子还没好全又不听话,我一刻不在你就这样。”墨涵轻轻握着黛玉的手,冰凉冰凉的,越发心疼。 “什么一刻,你一早出去的到这回才回来,连晚饭都没回来用,还好意思罚雪雁。”说到这,黛玉真箇生气了,撅着嘴,偏过头,打算不理墨涵。 墨涵不经意地连人带被子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黛玉肩上,语含歉疚:“今儿,师傅来了,免不得要多陪陪他,师兄弟们喝了点酒,才晚了。我保证,以后一定赶在晚饭前回来好不好,妹妹晚饭都用了些什么?” 一股淡淡的酒香喷在黛玉颊边,熏得黛玉有点微醉,朦胧感觉什么东西环抱着自己,很是温暖,一低头,已经反应过来,红晕直漫到了耳朵根处,羞恼、愧悔、甜蜜,各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欲要挣扎,人却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一丝力气也无。 墨涵喝了不少酒,本就有三分醉意,此情此景更添了五分醉意,双眼看着近在寸许的粉嫩耳垂与优美的侧弧,喉间一动,整个人一阵燥热,慌乱起来。狠狠甩了甩头,让自己情醒过来,假装咳嗽松开了黛玉,身子往外边挪了挪。 黛玉松了一口气,刚才哥哥的唿吸声她都能听见,却又有点小小的失落。 “妹妹,快睡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嗯,哥哥也去睡吧。”黛玉眼神躲闪,胡乱躺倒了床上,人朝里边。 墨涵瞧着黛玉的睡影看了好一会,才放轻了脚步出去。 三日后,除了凤姐,王夫人居然带着宝钗一道来了。黛玉甚是惊讶,接二姐姐几个回家,用不着出动舅母吧,这是有事要说了,只是宝姑娘做什么也跟了来。 几人坐定,王夫人先就淡淡说道:“你们住了几日,老太太想得紧,这便跟我回去吧。先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我这有事与外甥女说呢。” 三春互相对视一眼,就知王夫人是不好当着她们姑娘家的面说了,有心要看看是何事,到底不敢逆着长辈的话,只得行礼退下。 “姨妈,我正好去帮二姐姐她们看看,免得那些小丫鬟们误事。”薛宝钗端柔一笑,恭敬随和的对王夫人说道。 话说王夫人得知今日凤姐要来与林家借银,一来有元春支持甚觉扬眉吐气,二来想着趁机多多弄点私房银子到手,便一早等着凤姐一起过来。临上马车时,遇到宝钗前来请安,宝钗心下一动就提出陪王夫人过来瞧瞧三春黛玉,王夫人以为能够好好磨搓林黛玉一顿,乐得有人捧着她,二话不说就应了。 这回听宝钗说去后边照看三春,倒也没什么,点点头应了。四个姑娘带了丫鬟婆子一齐往后头去。 黛玉与王夫人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又知王夫人素来不喜自己,也不愿主动去招惹她,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借银这种事岂能由堂堂贵妃之母亲自开口,王夫人眯着眼瞅了瞅凤姐,凤姐浑身一冷,强笑着道:“林妹妹,此番前来除了接三位妹妹回去之外,嫂子还有一事请妹妹帮着拿主意。妹妹是知道的,咱们家要接娘娘省亲,一时半会处处要用银子,嫂子年纪轻,难免左支右绌。妹妹若是手头上宽松,嫂子就厚着脸皮挪用几日,等到庄子里的租子收上来之后即刻还了妹妹,绝不会误了妹妹的事。再说,娘娘省亲这样的大事,咱们与妹妹那是自己人,这样体面这样荣耀,自是大家同沾的。” 第50页 王熙凤从来都是个贪钱的主,但此时要她与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借银子,这种话还真是难开口,虽是笑着,终究有点讪讪的。 有墨涵之前的提醒,又有前儿老太太多番的试探,黛玉对王夫人凤姐此来的目的早猜中了七八,只是不愿说破,既给他们留几分体面,也是自己私下里一点点念想。这回听凤姐一字一句说来,却没有意料中的难受委屈痛心,只有一丝淡淡的哀愁。 顿了顿,抬眸沖凤姐说话,眼神不离王夫人:“二嫂子需要多少,妹妹好看着计较。” 果然,王夫人一直高高在上的神情一松,满脸的笑意溢了出来,看着黛玉的目光从没有过的柔和。 凤姐一愣,不想黛玉这么快就入套了,想想也是,林妹妹自来都是清高的人,眼里从来没有这些俗物,不由既高兴又担忧,林妹妹终是太单纯善良了。 “眼下,怕是还要二十万两银子才能撑过娘娘省亲呢。”王夫人私下授意凤姐直接把八万两升级为了二十万两。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当他们林家是什么,钱庄啊。便是有这么多银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借了,那都是留给哥哥的,何况自己家里现银不一定就有这么多。黛玉越发不耻,只是面上半点不露,只是稍稍有点讶异,带些不信的问道:“竟要这么多?我原以为还差几千两,那妹妹自己省着点也罢了。如此之多的银子,妹妹不敢轻易应承了。毕竟,林家的一切将来都是哥哥的,好不好的都得由哥哥说了算。” 王夫人嘴一撇,三分轻蔑三分焦虑的说道:“外甥女儿,论理,咱们不该说这话,可你到底是我们贾府的外甥女,没有不管的道理。你哥哥虽好,与你终究没有半点关系,哪里比得上咱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你年纪小,不理事,若你哥哥是个有良心的也罢了,他日或能善待与你。可是世风日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谁能保证他没有二心,不会为了钱财而诛了心。到时候,他把持了林家的一切,而你反而一点不得,那时你又该如何呢? 我这也是真心为你着想,与其把林家的一切交给一个外人,还不如你自己把在手里。你要觉得一个女儿家的,不好管外边的事,那也容易,你琏二哥哥,不就是极好的人选,他给你打理着,你尽管放心,岂不比现在这般凡事不能自主的好?”王夫人越说越觉得有理,语气转急,明显有点迫切,似乎已经看到了林家的一切都握在了她的手中。 黛玉再不想王夫人这样一个外边看着规规矩矩的大家子太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她即使不喜王夫人,也只是因着两人喜好不同,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一个无耻贪财不择手段的人,这不得不叫她齿冷。 以为这样就能挑拨她与哥哥的关系,到时她与哥哥离了心,一味倒向他们贾家,才是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只不晓得这番话是不是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呢? 第六十回:巧借 丫鬟僕妇见姑娘生气,忍不住对王夫人怒目而视起来,只是碍于身份不能驳斥她这番言论。 恰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俊秀不凡的年轻公子,一声玉色衣衫衬得他温润如美玉,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不是墨涵是谁? 黛玉既欢喜又有点赧然,方才那番话若叫哥哥听了去,伤心不算,若是疑心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那才真真隔了嫌隙。想到这,便有点不敢正眼去看哥哥。 “听说舅太太来了,外甥急急赶过来给舅太太请安,老太太舅舅他们可安好?娘娘生在大年初一,果然是个大有福气的人,都是舅太太教导的好。”墨涵只是行了半礼,其高贵逼人之处凸显了王者之尊。 王夫人直接忽略掉了前边的话,耳里都是墨涵对她的恭维,笑容越来越大,看着墨涵也觉得分外顺眼:“外甥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能干,我看着也放心。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过来与你舅舅哥哥他们说,咱们在京城勉强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这是自然。我和妹妹孤身在京,又没什么亲戚朋友,凡事还不仰仗着舅舅照应。妹妹,可令厨房备下席面,舅太太难得来一趟,必是要好生坐坐的?”墨涵心里冷笑,刚才把自己说得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转眼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真把自己当傻瓜了。 “不必,府中要修娘娘省亲的别墅呢,哪里走得开,这一会就该回去了。只是如今有件小事搁在心上,有点难处,现在见到外甥才知道之前都是我们急煳涂了,咱们至亲骨肉的,想来外甥定是愿意替你舅舅他们分忧的。”王夫人笑得眉开眼笑的,这个林小子,也就生得好些,内里不过是个糙包,几句话就把他收服了。 黛玉看着王夫人的变脸噁心不已,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一个人,又隐隐替哥哥担心,生怕他一时难以知应。 墨涵坐到黛玉右首,暗暗向黛玉眨眨眼,示意她安心,一切有他呢。细细撇着茶上的浮沫子,似笑非笑的应道:“舅舅家中有事,作外甥的岂能不顾?舅太太有事不妨直说。” “修建省亲别墅需要大笔银两,家中一时腾挪不开,是以想与外甥先挪借二十万两银子,事后必还的。” “二十万两,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墨涵故作震惊,满目惊诧。 “不然,也不会找到外甥这里。”王夫人害怕墨涵被她吓着了,更加慈眉善目起来。 墨涵看一眼黛玉,转而看着王夫人,极为为难地嘆道:“舅太太是知道我们家中的,父亲母亲去得早,留下我们兄妹二人孤苦伶仃的,又是背井离乡,凡事都要舅舅照应着,长辈有吩咐不敢不从。只是咱们家原不比府上豪富,不过书香传世而已,父亲留下的一点子产业,是我与妹妹安身立命的所在。 如今开销巨大,进钱的项不多,仪仗着祖辈的积蓄,渐渐有点坐吃山空,一下子是决然拿不出这么多银两的。”墨涵忽视王夫人脸上的不满之色,话锋一转又道:“但舅太太既然已经开了口,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总要帮着筹谋筹谋。前儿偶然收着漕运刘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如果舅太太不急,我差人去问问,能不能先给舅舅他们使唤,就当是我借下的。” 王夫人先以为墨涵不肯借,恼怒不忿,听到后头都笑得合不拢嘴了,直说不急不急。 王熙凤怔怔地望着墨涵,都说林家表弟能干,今儿怎么这么傻,自己没银子借来都要给咱们,这可是一去不回呢。又隐隐觉得不对,只是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墨涵果然遣了小六子快马赶去刘府,带了自己的口讯去给刘家在京城的大爷。 黛玉不想事情演变成这样,以为哥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惜找人借贷,又感动又难过,连连使眼色给哥哥,偏偏哥哥只作没看见。 半个时辰而已,小六子就气喘吁吁赶回来了:“回大爷,刘大爷说大爷有用只管先用着,这是借条,刘大爷让我一会再给他送过去呢。” 墨涵接过借条,扫了一眼,唤丫鬟伺候笔墨,签了自己名讳,交给小六子重新送回去。这才满意的笑向王夫人:“舅太太,论理咱们自己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是你也知道这是刘家的银子,我不过转个手而已,是以还得请舅太太也留个字条,不至于日后出了错大家推诿。” 第51页 “这,这个不用吧,最快年下就有银子了,何必费事再留什么条子呢。难道我和你舅舅老太太还能哄骗你们两个孩子不成?”王夫人心里猫抓一样,想着那二十万两银子就兴奋难抑,又担心林墨涵执意要她留借条。 “外甥怎么会信不过老太太舅舅太太的,这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给刘家看得,我和妹妹总不会真的上门去跟舅太太要银子吧。何况,日后我和妹妹还要多劳舅太太照顾呢。”墨涵神色半点不改,依旧微微笑着,只是那种坚持却极为明显。 王夫人暗思,这银子是必不会还的,自己家里是他们长辈,他们必不好意思要上门去,又有娘娘的脸面,还怕他们两个小孩子不成。想必,含着笑应了。 墨涵挥手写就一张借条,写明某年月日借于贾家二十万两银子,限贾家三年内还清,王夫人看看不差什么,也就签了字。 这边才把借银一事料理妥当,王夫人正要派人去请几位姑娘出发,却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顾不得行礼就喊道:“王爷,郡主,薛家姑娘掉到湖里去了。” 第六十一回:诊脉 上回文说到王夫人拿到了银两,喜气盈腮,正要带了三春回府,孰料居然有丫鬟来回报说宝姑娘掉进了湖里,这一惊非同小可。 黛玉墨涵各自怔了一会,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疑惑不解讶异,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掉到了湖里。只是眼下并非追根究底的时候,救人要紧,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薛宝钗都是在林家出的事,一定不能让她有危险。 四人匆匆前往后园,墨涵边走边问道:“人可救上来了?” “已经救了上来,只是宝姑娘多喝了几口水,还未醒呢。”小丫鬟也是吓了个半死,方才是她陪着宝姑娘的,一旦有个什么她也脱不了干系。 “恩,去前头叫夏管家赶紧请大夫过来,就说是我的吩咐。” 之前一直是碧香带着丫鬟们料理几位姑娘的事情,突然听到外头小丫鬟报进来说是宝姑娘落了水,强自镇定下来,已着人救起了宝钗,正安置在晓寒堂的美人榻上呢。见黛玉等人过来,匆匆把事情回了。 墨涵是外男,不好进去,黛玉和王夫人凤姐疾步到了里间,三春面色苍白地守在榻前,几个小丫头子给宝钗换下湿漉漉的衣衫来。而宝钗髮丝散乱,尚滴着水,牙关紧闭,面色青白,人事不省。 王夫人唬了一跳,扑到榻前叫道:“宝丫头,钗儿,你怎样了?”王夫人本就喜欢宝钗知礼懂事,又是自己嫡亲的侄女,岂有不多照顾的,见宝钗惨状也是难受得紧,更担心不好向薛姨妈交代。 “到底是怎么回事?宝姑娘好好地怎么就落了水,都是谁跟着?”黛玉虽也担心宝钗的情况,但更加生气,一个主子姑娘居然在自己家里发生了这等事,知道的还罢了,不知道的或许以为是自家使坏呢。 “回姑娘,奴婢奉命帮着三位姑娘打理,宝姑娘说听说咱们家的园子很是清雅,欲要出去走走。奴婢想着也没什么,就遣了小妍小卉两个跟着,谁知不过一刻钟功夫就说宝姑娘落了水。究竟也不清楚,奴婢忙着救人,还没有盘问过小妍小卉呢。”碧香虽受了一点惊吓,依然镇定自如,口齿清晰。 “林姐姐,碧香说得句句不差,这些我们都是亲见的。”迎春惜春吓得一时间慌了神,唯有探春尚算冷静,跟着说道。 黛玉自然相信碧香的话,其实她方才这么问一来是关心宝钗落水之事,二来也有做给王夫人看的意思,不然王夫人一怒之下或许要迁怒于丫鬟们呢。 “这事也只能等到宝姑娘醒来再论了。春纤,你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叫他们催着点。” “姑娘,大夫来了,大爷请姑娘们避一下,他这就带着大夫进来。”春纤还没出去,外边的丫鬟就报进来了。 “二太太,咱们还是到屏风后头去等着吧,这里有哥哥照应着。你们几个,把帘子放下来。田嬷嬷,宝姑娘这里就交给你了。”黛玉一一吩咐,自己又上前拉了惜春的手,几位姑娘一齐退到屏风后。 凤姐亦是劝道:“太太,还是先叫大夫看了再说,宝妹妹的身子耽误不得。”王夫人自然极守规矩,扶了凤姐掩下了。 这边,墨涵领着一个中年大夫进来,这位大夫时常去一些大家子给太太奶奶姑娘看脉的,很是知道规矩,头也不敢抬起。 半晌,方道:“此时春寒料峭,这位姑娘落了水免不了着了凉气,好在救得及时,过会子就该醒了。只要服几贴驱寒发散的汤药就够了。只是最好静养几日,不宜移动,不要出去吹风,不然容易作下病根,日后身子亏虚。” “不能移动吗?哦,多谢李大夫,请您外头吃茶。”墨涵先是一凛,随即放缓了语气。 自有夏成领了李大夫到前头上茶开方,墨涵亦是出了里间。 黛玉几人在屏风后把话听得清清楚楚,始放了心。恰好此时,宝钗嘤咛一声,徐徐醒来,大家几步上前探视。 “钗儿,你觉得怎么样?”王夫人坐在榻上,关切相问。 “姨妈,我叫你担心了。”宝钗永远都是这么端庄大方,经了落水这样的惊恐,别的闺阁姑娘早吓得哭了,她却先是安慰王夫人。 “告诉姨妈,出了什么事,凡事有姨妈给你作主呢。”王夫人恨恨说道,想起上回宝钗过来挨了打,王夫人已经认定这次必是林府的人作怪,凌厉的眼神飘过黛玉的面庞。 黛玉气得一窒,一刻之前,为了借银子,摆足了一副好舅妈的样子,转眼之间就变了脸色,她可算是见识了,这样的舅妈不要也罢。 凤姐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怎生回事呢,已经怪上了人家,便是不看其他也得看在那二十万两银子份上吧。尴尬看着黛玉,抱歉一笑。 宝钗弱弱的喘着气,勉强握着王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姨妈爱护钗儿,钗儿感激不已,实是我贪图林妹妹家中的园子雅致,看入了神,一个不慎失足跌到了湖里。姨妈不信,尽管问莺儿,她是一直跟着我的。是我不好,累得姨妈为我担心。 还要多谢谢林妹妹家的丫鬟,多亏了她们救得及时,不然还不知怎样呢。” “宝姑娘太客气了,要不是她们没有伺候好宝姑娘,宝姑娘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哪里还经得起宝姑娘的谢呢。”黛玉淡淡而笑,即便语中有责怪丫鬟的意思,但半点没有提要责罚她们。 “钗儿,大夫说你要静养,吹不得风,怕是不好办。”王夫人见宝钗没什么大事,也便不说什么,心里牵挂着银子,急着回去。 黛玉心下不喜宝钗,但万没有在这样的情形下把人送走的道理,只得说道:“若是宝姑娘不嫌弃,就在家里住上几天,等到身子大好了再回去也使得。” “嗯,只是太过烦劳郡主了,我心下不安。”宝钗原是要叫林妹妹的,一见旁边立着的韩嬷嬷,忙改了口。 第52页 “既这样,宝丫头,你就住几日吧。缺什么吃的使的只管差人回去拿,你妈那里有我呢,你安心养病要紧。” “姨妈,让莺儿跟你们回去和妈细细一说,不然她必得担心,二者我有一些体己的东西都是莺儿收着,还要她回去理了出来。”宝钗低眉暗思,须臾说道。 王夫人拍着宝钗的手,爱怜的说道:“这有什么,一会再派人送她过来就是了。” 凤姐看到三春立在一边,笑向王夫人说道:“太太,宝妹妹住在这里自是极好的,依我说呀,今儿就不接二妹妹三人回去了,她们与宝妹妹相熟,正该在这多陪陪宝妹妹呢。大家有个照应,姨妈那里也能放心,你说是不是?” 宝钗目中精光一闪,终是低着头不言语。 “你说得对,把宝丫头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老太太那边想来也是愿意的。”王夫人想也没想就应了。 “钗儿,你好生歇着,我与你凤姐姐有事,先回去了。” “姨妈只管去。我有郡主照应着,又有二姐姐她们作伴,一切都好。”宝钗嘴角含着温煦的笑意。 王夫人和凤姐二人收了银票,嘱咐了三春几句就上了马车。黛玉三春墨涵送到二门才回来。 第六十二回:暂住 送走了王夫人凤姐,黛玉墨涵三春几人坐在小花厅里,丫鬟重新上了茶。 “碧香,你是个稳妥的,宝姑娘那里你带人好好看着,有什么赶紧来报。”黛玉啜了一口茶,想了想,白卉是个好的,但是自己离不了她,雪雁忒爱动了,剩下就是碧香,办事麻利细緻,从不出岔子,让她去伺候宝钗最好了。而且口风紧,是个乖觉的,不易受人拿捏。 碧香含笑应下。 “林姐姐,刚才把我吓坏了,宝姐姐的样子太恐怖了。宝姐姐自来是咱们几个中最妥当的,怎么就不小心落水了呢,若说是我贪看园中景致失足还有可能。宝姐姐杂学旁收,什么没听过没见过,居然也能被林姐姐家的园子所迷,这实在不像她的为人。”惜春热热的吃了几口茶,整个人才恢復了神采,叽叽哌哌的就说开了。 惜春本是无心之言,只是有心人却听出了一点门道。墨涵原就在想,自己家的湖是不小,但这么久了,那么多丫鬟婆子从来没人失足落水过,这薛宝钗偶尔来一次,才半日时间就出了事,不得不叫人怀疑。而且他对宝钗了解不多,但从红楼梦中看到的,这几次接触而知,薛宝钗绝对是个极有心计的人,这样的人会有不小心落水的时候吗? 只是若不是失足,又是因为什么呢,家里的丫鬟是绝不敢这样行事的,况且宝钗总不会替她们隐瞒。这样说来,难不成还是宝钗自己故意落水的?这又似乎不大可能,好好的人没事落水好玩啊,她就不怕真的淹死了。除非就是宝钗素习水性,才敢如此大胆。 她既不想嫁祸于他人,又无意寻死,干嘛非在自己家里落水呢,难道咱们家中有什么是她想知道的或是看中的,故意来一招苦肉计,就为了藉此机会留在府里。果然这样,那这个薛宝钗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深沉呢,哪里像一个才及笄的姑娘家啊。如今下决定还为时过早,过后要悄悄问下小妍小卉,或许有什么收穫。 “哥哥,哥哥?”黛玉半嗔的娇媚声音传来。 “呃,妹妹唤我?”墨涵恍然回神。 “你想什么这么入神呢,我唤了你几下都没反应?”黛玉轻轻撅着嘴,有点不满,怎么每次见了宝姑娘之后哥哥就不对劲呢。 墨涵知道自己惹了黛玉,讨好的笑问:“妹妹唤我什么事?” 黛玉嗔怪的復又说了一遍:“宝姑娘现安置在晓寒堂里,晓寒堂虽大,但总是不能让二姐姐她们都挤在那里,只是其他又没有大的院子了,你说如何是好?” “林妹妹,咱们在晓寒堂里住得好好的,何必来来回回的麻烦呢?”迎春性子软绵,又是庶出,爹不疼娘不爱哥嫂不管,最怕给人招麻烦,温柔劝着。 “你们的东西横竖已经收拾好了,不过换个地方,有什么麻烦的。而且宝姑娘需要静养,每日来来回回的丫鬟婆子太多也不好,还是换个地方便宜。”忙了这半日,大家都有点饿了,丫鬟们上了几碟子精细点心,有果酱金糕、双色马蹄糕、蟹黄鹅油卷、杏仁酪,黛玉拈了一块马蹄糕小口吃着。听得迎春之言,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方才说道。 “很是。若是几位妹妹不怕寂寞,就一人挑一个院子住着吧,日后来走动也能住几日呢。四妹妹年纪小,就住在离宛园最近的烟波阁,小巧精緻,妹妹也方便照应。”墨涵对黛玉的话是从来不会反驳的,虑着惜春人小胆子小,还是离黛玉近些好,而且惜春单纯清冷,与黛玉作伴最好。 惜春这几日已经把园子游了大半,心下喜欢烟波阁的清幽,拍手笑道:“林哥哥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那里常常有一种烟波浩渺的感觉,住在那里一定像神仙了吧。” “前日,四妹妹还与我说起烟波阁,能在那里住几日不枉了来林姐姐家走一遭,今儿总算叫你如愿了,看来连神仙也助着你呢。”探春掩面而笑,语音清脆。 “好姐姐,你也笑话我不成?” “既这样,落英轩安静宁和,最适合二姐姐住着。金瑰楼大气,过几日就有上百种玫瑰陆续开放,合了三妹妹的脾性。大家觉着可好?”黛玉拂过耳边碎发,明媚而笑,一扫眉间的微郁之气。 连迎春探春也鼓舞起来,即便只是住几日,能住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还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四个姑娘家说说笑笑,越发高兴,倒把个墨涵晾到一边干坐着。 墨涵脉脉地望着黛玉,想起这几年来兄妹俩过日子,都没个同龄的姑娘陪黛玉说笑解闷。之前在姑苏还有张家小姐时常来走动,自从来了京城,自己既要疏远贾家,又要防着太后等人,整日把黛玉拘在家里,一定是闷得很吧。两人感情好,但年轻女孩儿岂能没有一二闺中蜜友,而且自己常日在外忙,黛玉更是寂寞了。 于是打定主意,等到出了孝,要多带着黛玉去结识相交好人家的小姐。便是碍于太后威压,也顾不得太多了,他总不能把黛玉一直藏着。可惜公主府没有姑娘家,不然倒是个好的,听说查尚书有一个爱女,陈家也有一个小女,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 如此,三春和宝钗就在林府暂时住下来了。 晚饭前,莺儿领了小丫鬟文杏抱了几个包裹回来,黛玉不过问了一两句,就打发她们去了宝钗那里。 宝钗吃了药,歇了一下午,人清慡了不少,正歪在床上和碧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们姑娘一个人住这么个大园子不害怕吗?” “园子里各处都有上夜的人,倒也还安全。只是我们王爷不放心姑娘,也住在园子里。” “哦,王爷也住在园子里,这园子景致真箇好,我若是你们王爷,也愿意住在里边。进来时远远望到一个高高的楼,很是大气庄严,可是你们王爷住着呢。” 第53页 碧香心下一紧,低眉顺眼说道:“那是金瑰楼,并不是王爷的住处,王爷住在东南边的畅园。” 宝钗暗暗欢喜,面上不露声色,只是贊道:“好名字,也只有王爷配住。” 欲要再问,莺儿已经进来了,向宝钗行了礼,回道:“姑娘日常之物都带来了。太太十分放心不下姑娘,又使了文杏来给姑娘使唤呢。”身后跟着的文杏果然上前一步说道:“姑娘好。” 碧香聪慧,很快反应过来,含笑说道:“正好,我去前头看看宝姑娘的饭菜可得了。”说着,放下手中做着的针线,摇摇地出去了。 莺儿看着碧香走远了,又把屋里的小丫鬟支使了出去,留着文杏在外间守着,自己快步走到宝钗床前:“姑娘,都走了。” “太太怎么样,说了什么?”宝钗一下子就坐正身子,撩了撩耳后的髮辫,哪里还有一点虚弱之色。 “姑娘,太太说可是苦了姑娘,虽无大碍,但一定要好生保养,千万不能作下了病根,还命我带来了两只百年老山参,给姑娘补补身子。太太还劝姑娘不要太过心急,慢慢谋划,过几日她再来看姑娘。”莺儿半跪在床沿上,压低了声音回话。 “嗯,这就好,你辛苦了。那个碧香我看着不是个简单的丫鬟,你一定要与她交好,不能叫她看出了马脚,咱们怕是还有要用她的地方呢。”提到碧香,宝钗就有点发憷,不贪银钱不卑不亢,会识人眼色,这样的人会是个简单的主嘛。 莺儿有点不悦自家姑娘把别的丫头看得那么高,依旧恭声应是。 两人才说完话,碧香已经回来了,笑道:“晚饭得了,宝姑娘就这样用还是起来呢?” “自是要起来的,不然不成体统,中午那是挣扎不起,此时再不可了。”宝钗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宝姑娘就是讲规矩,其实不过咱们自己人,也不用计较那么多,受了凉才不好呢。”碧香对宝钗的神色更添了三分恭敬。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那些大夫不过是叫我们小心的意思。” 丫鬟开始摆饭,宝钗静静吃毕。碧香虽然伺候宝钗,用饭,睡觉仍是回自己那去的。 下午三春都来探视过宝钗了,是以晚饭后没有再来,只是派了丫鬟过来看看,一宿无话。 第六十三回:画眉 第二日,黛玉正在对镜理妆,墨涵穿戴齐整了直接进了里间,捻起一支丫鬟呈上来的蓝宝石串米珠花簪在黛玉鬓角。 黛玉已从镜中看到了哥哥的身影,抿嘴一笑:“什么时候哥哥也学会伺候人了。” “谁让我有一个这样美的妹妹呢。我可是特地向雪雁学了几日,妹妹不信,只管让我来试试。”说着,墨涵果真掰过了黛玉的双肩,正对着自己,轻轻俯下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眉笔,轻轻给黛玉画眉。 黛玉先是一愣,既好笑又担心,好笑的是哥哥这样一个大男人也学人家画眉,担心的是会不会被哥哥画成一个丑八怪。只是不敢动一下,生怕墨涵笔一歪噩梦成真。 不过一小会,墨涵已经画好了,扶过镜子给黛玉自己瞧。黛玉细细看着,脸上越发含笑,假意嗔怪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和宝玉一路了,他爱调弄脂粉,你爱画眉。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们这可是大有不同。宝玉调脂弄粉,用来讨好所有的姐姐妹妹丫鬟,我这可是只为妹妹一人画眉,雪雁她们求我我也是不会干的。”墨涵挑了一点点胭脂在掌心,抚在黛玉双颊,顿时脂粉细腻,香艷莹润。 “大爷,你是主子,我们怎么敢请你画眉,大爷还是饶了我们吧。”雪雁乖乖给墨涵打着下手,暗道姑娘的事大爷处处要插一手,日后还要养着我们这群人做什么。 指尖微凉的触觉拂过黛玉鼻尖,痒痒的,清清的,有点颤慄,黛玉忙镇定心神,笑着打趣道:“那日后我有了嫂子,难道哥哥也不给她画眉不成?”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意境虽好,奈何不是我喜欢的,我是妆罢低声问妹妹,画眉深浅可知心?”墨涵扶了黛玉起身,俯身在她耳畔低低笑道。 果然,黛玉羞得转过身去,只能看到一段雪白后颈如染了胭脂一般,红晕泛香,急得跺着脚,口中啐道:“哥哥,你又笑话我!” “妹妹是觉得我的眉画得不好,还是觉得我的诗改得不好?妹妹以为怎样好,也说给哥哥听听,哥哥明日就改。”墨涵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好歹也是正人君子一个,平日对女子都是目不斜视的,唯独喜欢逗弄黛玉,喜欢看她害羞发急,难道自己天生有风流的因子。不对啊,即使他天生风流,也不可能对自己妹妹风流啊,可是他真的喜欢接近她甚至拥抱她,那种奇怪的欲望总是窜上自己心头,挥之不去。 黛玉越发大窘,三两步跑出里间,准备到院子里吹吹风,却和才进屋的探春撞了一个满怀。 “哎哟。”双双娇唿。 墨涵闻得外间响动,快步沖了出去,搂了黛玉在怀焦急相问:“妹妹,快给哥哥看看,可有撞伤了?” 黛玉顺着探春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腰间的大掌上,慌得一把推开墨涵,直直站着:“不过和三妹妹撞了一下,并没什么。三妹妹,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二姐姐四妹妹呢?” 探春倏地回神,亦是笑着应答:“二姐姐在四妹妹那里等她梳妆呢,我先过来瞧瞧姐姐,林表哥也在这里?” “我正是来看看你们几时用早饭呢,好吩咐下去。”墨涵已然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方才造次了,也不说破,岔开话题。 “林表哥对林姐姐真好,这种小事都一一过问,那时候宝二哥也是这样的。”探春只顾说笑,忽略了墨涵眼中一闪而过的酸涩。 黛玉只不知为何,并不想让哥哥听到当年她和宝玉的事,拉了探春的手往里走,笑问:“三妹妹昨儿住得可好,一个人住着怕不怕?” “我才不怕。那里这许多玫瑰,等到怒放时节该多么美啊,估计满院子都是花香了吧。”探春恨不得能一夜催令所有的玫瑰都齐齐开放,好一饱眼福。 “三妹妹知道,我们也是去年底才上京的,究竟连我也不曾见过呢。”话未说完,迎春惜春联袂而来,俱是一脸笑意。 墨涵看着丫鬟安设桌椅,上菜摆饭,招唿几位姑娘坐了,自己坐在黛玉右手。 按照墨涵的要求,早餐丰富多样,可以说是东西合併了。红稻米粥、糖蒸苏酪、豆腐皮包子、奶油松瓤卷苏、荷叶膳粥、木犀糕、炸鹌鹑、油煎小银鱼、凉拌野山菌、火腿冬瓜汤,应有尽有。 黛玉想起宝钗,又问:“宝姑娘那里可摆膳了,都有些什么?” 芳菲忙回道:“一大碗红稻米粥,一份水晶饺,一碟子内造花样点心,和一碟子麻油拌的榨菜丝儿。大夫说了头几日饮食要清淡一点。” 第54页 黛玉听了,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墨涵只顾招唿黛玉吃饭,自己到没很大吃,看得惜春艷羡不已:“林哥哥,你与林姐姐真好,我要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惜春虽是宁国府嫡女,可是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与她哥哥贾珍并不亲,更因着一些事对他颇有不满。 听了惜春的话,黛玉还没给她开导,墨涵已经很自得的说道:“那是,我可是世间仅有的好哥哥,若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妹妹不得认别人当哥哥了。” 说得大家俱是大笑,探春一口粥呛到了,紫涨着面皮连连咳嗽,迎春亦是拿帕子握着嘴,身子不住颤抖,惜春早伏在丫鬟身上笑得直不起来。黛玉又是笑,又是手指点着墨涵,啐道:“有你这么自夸的吗?” “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你们做什么这么好笑。妹妹,这可是我昨儿吩咐下特地给你预备的糖蒸苏酪,你一点不许剩。”墨涵兀自平淡的说着,却招来大家更大的笑声。 笑过之后,黛玉在墨涵的目光盯视下,慢吞吞吃下了半盏苏酪,看着不情愿,其实心里甜蜜得很。 饭后,三春先去晓寒堂宝钗处坐了坐,黛玉只是令白卉跟着去问候一声,区区一个薛宝钗还不能劳动她郡主大驾呢。 第六十四回:夜待 接着几日,宝钗都在屋子里静养,只是她身边的莺儿文杏倒是常出来走动,时不时的想以小恩小惠收买林府的人,只是林府之人一来畏惧墨涵,二者也瞧不下这些东西,只是推而不受,可说的说,不可说的一字不敢漏。 宝钗暗暗恼恨,不想林府的人口风这么紧,有用的东西半点探听不得,只得谋算着最后一招。养了几日,宝钗的身子早大好了,只是装着有点病弱。 这日晚间,碧香回去之后,宝钗悄悄叫来莺儿:“前儿让你回去带的东西收在哪里,去找出来吧。” 很快,莺儿就抱了一个精緻的石榴红缎面小包裹过来,与宝钗坐在榻上慢慢打开,最上首放着一个绣工极为精緻的玫瑰红洒金堆绣荷包,下边小小一个首饰甲,最下边应该是两套衣衫。宝钗拉开带子,打开荷包,掏出里边的东西展开,竟是一张薛涛笺,似乎写着字。 宝钗仔细瞧了,方才满意一笑,又检查了一番其他之物。才对莺儿郑重说道:“明儿,拂晓之时,就唤我起来,切忌不可晚了。”莺儿忙应下。 第二日,天未破晓,莺儿就小声叫起了宝钗,给她梳妆打扮。簇新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这个尚有些寒意的清晨穿成这样实在有点冷,头上插着一只金质掐丝蝴蝶簪子,另配以镶红宝石的珠花,两畔珊瑚耳坠悠悠晃荡。宝钗原就白皙丰满,这一打扮,越发显得肌若凝脂,娇媚无骨,入艷三分。 趁着蒙蒙薄雾,主僕二人悄悄出了晓寒堂,直往畅园方向行去。二人怕被人发现,俱是走无人经过的小路,足足有一顿饭功夫,才到了畅园后边一片桃花林里。此时桃花开得正艷,宝钗拖着曳地长裙缓缓而行,柳腰款摆,偶尔拈一支桃花细细而嗅。 畅园中,为了不惊扰园中女眷,自来只有四个不足十岁的小厮服侍墨涵,这回正睡得香呢,哪有人发现院子后边桃花林中有人。唯有墨涵,每日起得最早,收拾之后习惯到后边湖畔散步。 这日,一如往常,闲闲的步来,勐地看到前边有两个人影,辨出正是宝钗及其丫鬟,不由嘴角含了笑意,并不上前,也不离开,只是微移数步站到了她们视线所及之处。 “姑娘,你身子未大好,走了这许久也该回去了。桃花什么时候不能来看呢?” “你这丫头就是话多。这里这般安静,想是没有人住的,咱们稍站一会又何妨?”甜腻的声音传来。 “只是姑娘一时睡不着出来走走,她们还不知道呢,小丫鬟们发现以为丢了姑娘,吵到郡主那里反是叫她担心,咱们还是回去吧。” “罢了罢了,改日再来。”宝钗低低一嘆,扶了莺儿的手穿花度柳而去,留下香音渺然。 墨涵上前几步,在宝钗方才站立的地方弯腰捡起一个荷包,上面还留存着美人身上的幽香,抽出一看,却是一首小诗: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好一个薛宝钗,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以为用这一招欲擒故纵就能叫自己为她的美貌才华所倾倒,也太小看了自己,真当自己是那些好色之徒。不过,你既要玩,也不能不给你一点甜头,总不能浪费你这片苦心吧。 墨涵袖了荷包,回了屋中。 午后,宝钗靠在榻上,看莺儿作针线。碧香捧了一个白色缠丝玛瑙的盘子进来,却是红艷艷的糙莓,笑吟吟说道:“宝姑娘快尝尝,这是我们王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汁多甜慡,好吃得很,郡主特地叫送来的。” 宝钗心下一动,面上带笑,欠了欠身:“你也坐。王爷得了许多吗?”说着葱葱玉指拈了一颗糙莓,放到嘴中细细嚼着。 “哪能呢。统共只有这么四盘,王爷郡主和三位姑娘都在一起吃,这是专留给宝姑娘的。” “哦,真甜。你也吃。”宝钗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碧香果然吃了一颗,故作惊讶的说道:“宝姑娘有所不知,今儿我们王爷腰间居然佩了一枚荷包,这是从没有过的,我们王爷总说那样显得女气,不肯戴。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个那么鲜艷的荷包,被我们好一阵取笑呢。” 宝钗听得心如鹿撞,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大喜的冲动,亦是诧异:“王爷素日不喜戴荷包吗?今儿戴的什么颜色的?” “是个玫瑰红洒金的,我远远瞧着,绣工精緻得不得了,也不知谁有这么好的手艺。” 宝钗送走了碧香,面上一会烫一会红,真如牡丹一般娇艷。看来这法子是走对了,他既然愿把自己遗落的荷包戴着,必是因为对自己有意,接下来可怎么做好呢。自己与他有着不小的身份差距,势必不能让他因着这一点而打退堂鼓,一定要一鼓作气,彻底拿下,让他下定决心去自家提亲。宝钗整整想了一下午,到饭前才有了主意。 宝钗心不在焉地随意用了点晚饭,就把屋中伺候的小丫头都放了出去玩耍,碧香回去用饭呢,只剩下莺儿一人服侍。 柔和的风拂过耳畔,丝丝凉意,薄暮降临,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幻觉,优美闲适。墨涵一袭宝蓝色锦衣,玉冠束髮,容色清润,独自一人在湖畔散步。一会捧着一个荷包,一会口中低吟两句,嘴角含笑,神思恍惚。 一个身段窈窕的小丫鬟从斜刺里沖了出来,偏她还一直回头望着后边,一不小心就差点撞到了墨涵身上。墨涵往右边一让,手中的荷包没抓稳就掉到了地上,小丫鬟顺势跌到地上,摔了一跤。好在这里布满了青糙,倒也不曾伤着。 墨涵定睛一瞧,疑惑的问道:“你可是宝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么急匆匆的作甚?” 第55页 “啊,王爷。王爷,奴婢该死,冲撞了王爷。”正是莺儿,仰起头彷佛受了惊吓一般的望着墨涵,楚楚可怜。 “罢了,你起来吧。这么晚出来做什么?”墨涵面色一软,语气和善。 莺儿欢喜,又磕了一个头方才要爬起来,却无意撇到地上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不由捡起一瞧,立时脸色大变,嘀咕道:“这不是姑娘的荷包吗?怎么在这,叫我好找。” 莺儿说得虽轻,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到了墨涵耳中,墨涵一愣,噼手从莺儿手中夺过了荷包,斥道:“胡说,这是本王的东西。” “王爷恕罪。奴婢不敢胡言乱语,这实在是我们姑娘的荷包,奴婢这回出来就是因为姑娘的荷包丢了,急急出来寻找的。不想被王爷捡到,还请王爷归还我家姑娘。”莺儿伺候宝钗多年,倒把宝钗的柔媚学了个五六,况且伶俐得体,与墨涵说话半点不见扭捏。 “哦?这果真是你们姑娘的,只是怎么会遗落在外头?你们姑娘不是在屋中养病吗,难道出来过不成?”墨涵半是疑惑半是相信的问道,不见恼怒。 莺儿已知大事成了一半,心下越发得意,假意踌躇了一阵,方才勉强说道:“王爷不知,我们姑娘今儿已经好多了,早上说心里有点闷,出去走了走。走的时候还带着荷包的,才却发现没了,姑娘想着必是落到了园子里,就使我出来寻了回去。不想是王爷拣了,奴婢多谢王爷,还请王爷归还奴婢。” 墨涵面上含了满满的笑意,故意说道:“既是本王捡的,自然就归本王了,哪里还有还回去的理。” “这,这是姑娘闺中之物,岂能外传,奴婢不敢作主。”莺儿低眉想了半晌,轻声慢语。 “还给你也使得,只是你们姑娘拿什么谢本王,总不能叫本王白捡了吧?”月色渐浓,洒在墨涵光洁的额头上,平添了一股清贵之气。 “姑娘就在前边的小亭子里等奴婢,不如请王爷亲自把荷包还给姑娘,什么谢礼都便宜。”莺儿斟酌了一番,才勉为其难回道。 墨涵心下乐了,这个薛宝钗不会也是穿来的吧,难道古代的大家子姑娘都这么开放,待月西厢下这齣都来了,却不知她要怎生勾引自己? 闻言,墨涵抬脚就往前边的亭子走去,脚步甚急,使得莺儿小跑才能赶上。 第六十五回:逃避 绕过烟波阁,穿过望梅轩,就是荷风亭了。荷风亭坐落在望梅轩和晓寒堂之间,紧依湖岸,三面环水,是夏日赏荷的好去处,周边绿树掩映,晚上等闲无人过来。这个薛宝钗还真是会选地方,胆量也不小,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橘黄色团花锦缎披风,裹着丰满圆润的身躯,自是宝钗无疑了。宝钗背对着入口,斜倚在栏杆上,对着湖面发呆。春日夜里,一个美人独自在亭中闲坐,难免叫人浮想联翩。墨涵暗笑古代的女人看来也不简单呢,连月下看美人这样的浪漫事都想得出来。 “姑娘。”莺儿脆声叫唤。 宝钗受惊,慌得立起身来,转头看向这里。夜风吹起披风的一角,模煳看到宝钗里边一袭鹅黄色薄纱曳地长裙,端得肤白如雪,香艷入骨。美目顾盼,在看到墨涵的那一瞬,先是一呆,然后快走几步矮身行礼,娇吟一句:“宝钗见过王爷,王爷万福。”欲羞欲怯的半仰起头,目光在触到墨涵之时含羞避开。 “请起。”忽然,墨涵有种作呕的冲动,赶紧把目光从宝钗身上移开,怀疑自己不会是断袖吧,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如此的美人只觉得厌恶呢。 宝钗略略有点失望,她以为墨涵一定会亲手扶她起来的,再见墨涵偏了头不看自己,以为墨涵这是守着规矩呢,心下復喜。 “姑娘,奴婢找了大半个园子,都没见到姑娘的荷包,原来是王爷拣了呢,这不,王爷给姑娘送回来了。”莺儿语气中满是笑意。 “胡说什么,自己不会办事还怪到王爷身上,王爷怎么会捡姑娘家的东西。”宝钗轻嗔莺儿,三分歉意三分羞怯。 墨涵在石凳上坐了,想着戏还得演下去,何况他还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断袖呢。凤目微眯,凝望向宝钗,举起手中的荷包送向宝钗眼前,笑问:“宝姑娘自己认认,这可是你的荷包?” 宝钗走进几步,就着墨涵的手细看,仍觉不够,只作一时不察就从墨涵手中扯过荷包,柔若无骨的小指轻触在墨涵手心。一时作欢喜状:“这的确是我的荷包,这锦缎这针脚确定无疑了。” 手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不适,墨涵暗骂自己脑袋进了水,居然配合着宝钗演这么一场噁心的戏,要试探宝钗何必一定用这招呢,真是吃饱了撑的。如此一来,再也没有半分耐心,淡淡扔下一句:“时候不早了,宝姑娘早点回去歇息吧。”自己起身就要离去。 宝钗以为计成,正欲再加把火候定下墨涵的心意,忽然出了这样的变故,又惊又急,百思不解墨涵为何会翻脸走人。情急之下,计上心来,身子一软,恰是倒在墨涵怀里,少女淡淡淡的幽香直冲墨涵鼻间。 墨涵眼明手快,右手挡住宝钗下跌的姿势,身子往后退了退,厌恶之心更盛,这个宝姑娘比青楼里的女子还会来事。平日端庄守礼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根本就是风骚至极,难怪小时候就爱看西厢牡丹之类的书。 再不想墨涵居然会推开她,宝钗尴尬万分,勉强站稳了身子,泫然欲泣,一双美目盈满泪光点点,彷佛在控诉墨涵。莺儿亦是大惊,之前明明是王爷对姑娘很感兴趣,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墨涵生怕再呆下去自己就得当场吐了出来,看也不看宝钗主僕一眼,跨步远去,唯留下宝钗怔在原地。 举步进了畅园,叫小厮打了水来,洗浴一番,才觉清慡不少。懒得再去理会宝钗的心思,日后好生防备着就是了,只是疑虑自己难道真是断袖?墨涵盯着身边伺候的小厮看了看,长得眉清目秀,不由把他唤到身边,发现自己并没有半点感觉。又细思府中的美貌丫鬟清俊小厮,发现没有一个能叫自己产生欲望。 这下,墨涵更惊讶了,自己怎么也是十八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古代男子这时都能当爹了,为何自己从来没有过那种欲望呢。天呢,不会是不能人道吧。这也太惨了,不能娶媳妇不能传宗接代,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啊。 墨涵还沉浸在自己的哀怨遐想中,忽听哧地一声轻笑,抬头一看,黛玉站在自己榻前,握着帕子瞅着自己呢。 “妹妹,你怎么来了?这么晚找哥哥有事?”墨涵一愣,拉了黛玉与自己同坐。 “你还问我,我先前去三妹妹那里,经过你这里顺脚进来看看半个人也没有,奇怪你去了哪里。在三妹妹屋中坐了一会,瞧着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便又过来,不想你倒回来了。”黛玉歪着头,眨着美目审视地看着墨涵。 “妹妹这么瞧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长了花?”墨涵作势用袖子擦自己面颊。 第56页 黛玉忙拉了他衣袖,点了点墨涵的额角:“多大个人了,就不知用帕子吗?前儿我不是还叫雪雁给你送了两条帕子过来。” “妹妹亲手绣的帕子,我怎么捨得拿出来用,细细收在柜子里,闲来无事取出来欣赏一番呢。日后我死了,正好将妹妹的帕子随了去,在地下都不忘妹妹待我的情意。”墨涵只管信口胡说,手上却不闲着,已经夺过黛玉的帕子急急放在胸前。 “什么死呀活得,也没个忌讳。这是我用过的旧帕子,你拿去作甚,快还我。”黛玉知是墨涵逗她,瞪了一眼,小手伸向墨涵的衣襟去探里边的帕子。 才洗了澡,墨涵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帕子贴肉放着,黛玉这一夺,一个不留意柔夷就摩挲到了墨涵胸前,黛玉尤不知,嬉笑地抽了帕子,在墨涵眼前晃了晃。 墨涵只觉浑身一震,冰冷的指尖滑过胸前肌肤,强烈的颤慄席捲全身,下腹升起一股燥热,迅速蔓延至胸腔、至大脑,抵达四肢百骸。口干舌燥,喉间喑哑,面皮紫涨。 黛玉一瞧墨涵脸色不对,吓了一跳,方才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不对劲,挽着墨涵胳膊急急唤道:“哥哥,哥哥?”情急之下,就去摸墨涵的双颊额头,灼烫地有点吓人。 直觉使墨涵勐地一缩,赶紧避开黛玉的手,半日强笑着说道:“妹妹,哥哥方才想起一件要紧事,有点急了,倒是叫妹妹担心。我先送妹妹回去吧,不能误了妹妹歇息的时辰。” “嗯,也好。”黛玉半信半疑,终是乖乖点了点头,任由墨涵送了她回宛园。 整整一夜,墨涵睁着眼躺在床上,百般想不通。自己为何对别人的触碰无比厌恶,唯独妹妹除外呢,甚至产生了这么激烈的反应。看来自己并不是断袖,难道自己有恋童癖?妹妹今年才十二岁,根本是个没发育的小姑娘,自己居然会因为她而失态,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一次特别强烈。可是府里比妹妹小的丫鬟多了去了,自己看到她们没有一点感觉啊,是因为妹妹的绝色姿容吗? 墨涵翻来覆去,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最可能也最恐惧的结果,那就是他喜欢自己的妹妹。甚至这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喜欢,根本不是哥哥疼爱妹妹的感情,而是真真切切的男女之情,这样的结果是墨涵最不想面对的,他几乎没有勇气正视。 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血缘联繫,他都是黛玉不容置疑的亲哥哥了,这是世人公认的。若是他有了别的私心,在这个社会,要受万人唾骂,要令祖宗蒙羞,要万劫不復。 所以,墨涵不愿相信,不愿去想,只是一遍遍警告自己日后要与黛玉保持距离,妹妹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二人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亲密了。 第二日,墨涵神色疲惫的起来,眼下还有一圈黑眼圈。匆匆梳洗过后,不及用早饭,只在宛园外边让春纤回报黛玉说自己有急事出去一趟,就去城外的山阴庄拜见师傅王老爷子和师兄王恺之。 黛玉听后,稍稍有点诧异,联繫哥哥昨日的景况,还真以为他有急事,也就不去计较,如往常一般与三春说话,打理家事。 第六十六回:钗去 自从王老爷子进京之后,慕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俱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王老爷子脾气古怪,根本不看你的身份地位,只依着自己的本性来,喜欢的便见,不喜的直接推了。 有不少人觉得折了面子,心怀不忿,偏偏王家背后是整个江南士族,谁敢与之相抗。虽然天子刘家是北地人,朝中不少权贵王府都是北人居多,江南士人向来低调,但手中的实力绝对可以震动整个朝堂。 文官职位中,有一半在江南士人手中,谁让江南多才子,每届进士他们占了一多半,而且先皇又向来器重文人,如今太后想压制偏偏牵一髮而动全身,不敢轻举妄动。武将中也有三分之一是南人,更别说幕后的军师幕僚多半是宁绍一带的人物。粮仓、盐库、商业,几乎尽归南人所掌控。 而因为地域传统的关系,江南士族各有联姻,时候一长,算下来大家子都能扯上点关系,越发守望相助。 这里边,自然也有歷史的原因。几百年前,大青皇朝是关外来的游牧民族,觊觎江南富饶,派了不少官员前来掠夺江南财富,一时间使江南民不聊生。他们又担忧关内民族重夺权利,一味压制诡计多端的文人,其中以江南尤甚。江南士族体验到了重未有过的艰难困苦。 后来即使刘家灭了大青,建立大月皇朝。江南士族心中永远存了疙瘩,深知皇权多变,不能轻信,养精蓄锐上百年,掌控一半权势,结成铁桶一片,保证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安全。 王家能够在朝代更迭中屹立上千年而不倒,自有其过人之处,而一旦成就了今日的地位,更没有一个帝王敢轻易对他们下手,因为那是天下士子心目中的信仰。每代帝王,只有多加安抚嘉奖的,毕竟这是收买人心的最好方法。 王老爷子上京,太后皇上不可能无动于衷,当日派了多有才名的北静郡王亲到城外迎接,颁下大量赏赐。多少年来,光是朝庭给王家的赏赐都足以眩人耳目。只是王家倒也慷慨,所有赏赐登记造册,能够变卖的全部卖掉,资助天下贫困学子,不能变卖的也是分毫不动。 转眼间,王老爷子上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虽说王家从来不参政,但太后不死心,终是下了旨意请王老爷子进宫一见。王老爷子只是一句不愿涉足红尘就推了。太后无法,只得另想法子。 墨涵从城外回来,偶遇义诚亲王刘瑄和北静郡王水溶从衙门归来,自是要打招唿的。 算起来,刘瑄和水溶还是连襟,刘瑄的正妃是西宁王府郡主晴云,北静王妃是西宁王胞弟辅国大将军之女晴宛,二人乃是堂姐妹。虽然,平日刘瑄和水溶为了避嫌极少亲近,但亦不算疏远,更何况二人都是京城一等一的王孙公子。 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双手一拱,墨涵含笑行礼:“王爷,水王爷,今日真是巧了。” “你这是从城外回来吗?许久不见你出来,可是家中有事?”刘瑄水溶早在墨涵下马之时一齐下马了,三人站在一起绝对是京城街头的一大风景,俱是气质高华的美男子。 “早上有几个问题去请教我师傅了。师傅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我自是要跟着他多多习学的,还没来得及恭喜两位王爷呢。”墨涵面上含笑,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戏嚯,在京里的王孙公子中,墨涵与他们二人倒也算得上有点交情,是以并不是很忌讳。 “你小子,别太得意了。等你一出了孝,保准太后娘娘会给你送一打美人过来,此时却不用嫉妒我们了。”温润的声音如醇厚的美酒,刘瑄打趣着墨涵,到底脱不了一丝苦笑。 原来,前几日,太后娘娘把理国公家的嫡出小姐指给了刘瑄为侧妃,锦乡伯家的小姐指给了水溶为侧妃,镇国公家的大小姐指给了东平王世子为世子妃。这几家俱是没甚实权的,又是太后的人,很明显这是太后在给他们府中安插自己的人,同时意图离间西宁王府与他们的关系。 第57页 水溶一直静静站在一旁,闻言才道:“咱们还是寻个地方坐着聊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说着一指右前方的独茗楼,京城首屈一指的茶楼。 三人相视而笑,果然进去找了个雅间坐着。不过说些哪家的公子少爷才学好,哪里的酒楼出名,谁家的姑娘素有清誉。 正说笑间,楼下却是传来了一阵喧譁声,似乎在吵嚷什么,三人皱眉,推开窗往下细看。 当堂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纨绔公子,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把个略显肥胖的身子衬得越发矮胖,嚣张地指着掌柜骂道:“别给脸不要脸,大爷来你这喝茶那是你的荣幸,还不快点给我腾出一个雅间来。” 瞧那穿戴,也不过是个稍有几分体面的人家,算不得真正的权贵,居然敢来独茗楼叫板,难道他竟不知来独茗楼的客人非富即贵,随便拉出一个可能都是世子爷贵公子的。墨涵三人也不气,等着看好戏。 掌柜作了一个揖,眉眼都没抬,不卑不亢淡淡回道:“这位公子爷,真是对不住了,此时雅间已满,若是公子不介意就在大堂里歇歇吧。” “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元妃娘娘是我表姐,荣国府是我姑丈家,王府是我舅舅家。怕了吧,还不乖乖求我,不然今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话之人满脸横肉,骄傲地瞥了一眼掌柜,听他言语原来是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他自来了京城便去贾府学堂混闹了一番,笼络了几个俊秀子弟,这便是带了他们来耀武扬威了。 不料这番话对那掌柜的丝毫没有影响,依然微笑:“原来是薛大爷,久仰久仰。”薛蟠以为他怕了,正要得意,他却只是手指西角落,说道:“那儿临街,最适宜边喝茶边看景,薛大爷若是不介意,就由小的引你过去吧。” 薛蟠的得意还没发出来,就被勐地一滞,立时暴跳如雷起来:“他奶奶的,你这是找死,难道没听见大爷我要的是雅间吗?你信不信,我一句话,承恩王爷就会把你这里封了。”薛蟠见之前搬出贾府王府元妃无用,脑袋一转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墨涵身上。 刘瑄水溶先还微笑,这时都是一愣,看着墨涵惊讶不已。 墨涵也是惊得差点咬掉了自己舌头,他何时与薛蟠这个大混球扯上了关系,怔了半晌探出身对着楼下笑问:“敢问薛爷与承恩王爷是何关系?” “算你有眼界,本大爷我是承恩王爷未来的小舅子,我妹妹现正住在王府里呢,不日王爷就要到我们府里来提亲了。”薛蟠正等着别人问他呢,佯装满不在乎的回答。 “哦,这事我竟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受教了。”墨涵恨不得立马回去把薛宝钗赶出林府,这个女人,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么快已经把风声传了出去。 薛蟠大大咧咧在身后的一个椅子上坐下,细看墨涵,发现这个少年长得还真不赖,比自己身边这几个强多了,心念一动,直接把墨涵划入了自己的人。越看越喜,猥琐的说道:“美人,看来你也是个识趣的人,不如跟着大爷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不尽。” 茶楼里有认识墨涵的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薛傻子,还小舅子呢,连正主都不认识,居然还想把人家王爷当做自己的耎宠,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唯有掌柜的立在一边,他是早知墨涵在里边喝茶的,方才听薛蟠说起墨涵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的,不过墨涵才说了一句话就琢磨透了,只等着别人替他收拾薛蟠呢。 刘瑄水溶对视一眼,忍住大笑的冲动,这个薛蟠太有趣了,不知墨涵会拿他怎么样呢。 墨涵被薛蟠气得哭笑不得,懒得再与这种人计较,轻轻一挥手,就有护卫一闪,“啊”的一声大叫,再看薛蟠已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两个人上来一提,拉了薛蟠往外而去。 跟着薛蟠来的人大惊,知道是惹了大人物了,早做了鸟兽散,只有薛蟠几个小厮吓得战战兢兢,跟着跑出去,看自家主子被人带去了哪里。 经这一闹,墨涵没了喝茶的心情,又记挂着回去打发那个薛宝钗,辞了刘瑄水溶。 墨涵前脚踏进林府大门,太医后脚就到了,墨涵直接领了他去薛宝钗住的晓寒堂里。 黛玉原和三春在自己院中说笑,忽闻大爷回来了,而且带了一个太医来,似乎沖薛姑娘那里去了。以为墨涵真箇关心宝钗身子,特地去请了太医来,心下就有三分不乐,只是不肯死心,终是带了三春一起去。 才进晓寒堂,就听到一个恭敬的声音说道:“回王爷的话,这位姑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姑娘原先就身子骨壮健,休养四五日就可以了,此时已有十日,只管放心吧。” 这边宝钗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疑惑呢,想了许久也没个所以然,突听墨涵为她请了太医来,满心欢喜,不及思考就由着太医与她诊脉。暗道,定是林大爷担心她上次落水作下了病根,今儿特地请了太医来给她调养,王妃之位尽在掌中了。 心中的甜蜜还没散去,一个晴天霹雳把她震得一呆:“薛姑娘,既然你的身子已经无碍,那本王就着人送你回去吧。想来你离家这么久,你的母亲一定极为担心。碧香,仔细盯着人给薛姑娘收拾东西,小妍,去前头命夏成备车,送薛姑娘回去。” 宝钗只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拼命摇头,顾不上男女大防,一把掀了床帘,美目盯着墨涵,似要看出他的意思。 墨涵吩咐完,甩袖出去,却在门口遇见黛玉等人,黛玉皱着眉,三春呆愣愣地有点不知所措。 “妹妹,薛姑娘这里要收拾东西,乱得很,咱们回去说话。”墨涵忙收起脸上的隐隐怒意,温柔地看着黛玉。黛玉一时想不明白,傻傻的跟了墨涵往外走。 才出了晓寒堂,探春就急着上前一步,强撑着笑容对墨涵黛玉二人道:“林表哥,林姐姐,咱们原是留着陪宝姐姐的,这回她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打扰了林姐姐这么久,实是过意不去,再者老太太哪里怕是也着急。”迎春惜春亦是连连点头。 黛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倒是墨涵先道:“几位妹妹执意要回去,我和妹妹不好强留。不如过几日,再接了几位妹妹来玩耍,夏日里咱们园子里是最清凉不过的。” “正是这话,不过半个时辰的路,便宜得紧。林表哥和林妹妹无事,常去我们那里走走。”迎春温婉地笑着,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情知定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那我也不多留姐姐和妹妹了,只是要记得常来看我,我也是日日闲在家里的。”哥哥不明说,黛玉也想到了此事怕与宝钗有关,便是强留了三春,她们心里也是顾虑的,还不如下回再见。 一个时辰后,黛玉墨涵就送了四人出府。 第六十七回:花凋 三春一走,林府里一下子寥落不少。哥哥不说,黛玉也唤来了小六子细细追问,才知薛蟠在外面胡言乱语惹怒了哥哥,心下怪责薛家人胡闹,半点影没有的事也敢往外传,这可是关系到哥哥和林府清誉的大事。尤其是宝钗,身子好了一直没有提出去意,也太不客气了点。 第58页 只是有一事叫黛玉难过伤心,那便是自那日之后,哥哥似乎疏远了自己。以前哥哥至少要陪着自己用早饭晚饭,每日几次过来瞧自己,更要等到自己入睡了才回去。 可是,这段时日来,哥哥时常藉口忙匆匆出府,有时自己早上起来连哥哥的面都见不上,晚上又很晚回来。即便二人在一起,也不如原先亲密,哥哥说话行止都客气有礼,混不像以前。 思来想去,自己并没有得罪哥哥的地方。还是哥哥厌倦了自己,开始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不愿理会自己呢?自己孤苦伶仃,无父无母,好在父亲为自己寻了一个好哥哥,自己渐渐把哥哥当了终身依靠。如今瞧哥哥的样子,难道是嫌弃了自己不成,不想要自己了?若果然如此,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父亲母亲抛弃了自己而去,连唯一的哥哥也弃了自己,自己还要这个破败的身子干嘛。 黛玉独自一人坐在山石子上,硬是把雪雁白卉赶得远远的,越想越没意思起来。暮春时节,园子里大半的花开始凋零,满地的落红,身后海棠花经风一吹,飘飘扬扬落满了黛玉全身。 黛玉捧着零落的花瓣,感嘆花的易逝,联想到自己命途多舛,无依无靠,随风飘零。不禁呜咽起来,凄悽惨惨吟了一首葬花词。 墨涵害怕接近黛玉会使自己失了克制的能力,只得逼着自己疏远她,只是心下的难过并不比黛玉少,尤其是看到近来黛玉时常愁眉不展,更是痛惜。今日和几个师兄弟们坐了一会,越加想念黛玉,满心满眼都是她,终于决定回来偷偷看看她。 谁知听丫鬟说黛玉一人坐在园子里,不让人接近,更是大痛,不由走进她身后,恰好听见黛玉在吟那首葬花词。悲悲戚戚的声音彻底搅乱了他的理智,什么兄妹之名,什么伦理道德,再也顾不上,三两步到了她跟前,哑着声唤了一声“妹妹”。 黛玉恍惚听到哥哥叫她,泪眼模煳地四处去瞧,就见日光下,一个高大的影子玉立,往日俊朗的面容居然带了几分憔悴。又气又怨又疼,跺跺脚,立起身来就要走。却不想坐得久了,哭得伤心,有点气血不稳,还没移动脚步人就软软倒下,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墨涵心痛得无以復加,自责吃错了药,才会想到冷落她疏远她,现在见她这般模样,恨不得狠狠撞死算了。大掌紧紧搂抱住黛玉,疼惜地抱了她坐在自己腿上,目中满是缠绵悱恻的情意。 心头有怨,黛玉便想挣扎,含露的美目突然望进了他的眼睛,那是怎样深切的悔恨和怜惜,深邃地彷佛要把黛玉整个人吸进去。黛玉霎时怔住,呆呆的凝视着墨涵,忘了挣扎忘了委屈,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有块地方软软地塌陷进去,闷得自己不能唿吸。 两人置身在花海中,静静地相望,没有一句言语。一点落花吹拂在黛玉眉尖,芳香杳然,墨涵轻轻捻起花瓣,放到自己唇边,暗暗一吻,轻扬手掌放她随风飞去。 “你,为什么要让她飞走?”黛玉瞧得目瞪口呆,半日方才娇声喝问。 “从哪里来归哪里去。”拨弄着黛玉被风吹散的鬓角,这份情意要自己怎生承受得起。 “哎,为什么花儿会凋零?”悠悠一嘆,何日自己也会如花一般委落呢。 墨涵轻轻扶正黛玉的腰肢,随手一点,“难道妹妹只觉得开在枝头的花才是美的,这样决然的零落难道就不美吗?” “美则美矣,可惜了一番冰肌玉骨委身于污泥流水,甚至遭人践踏。”淡淡的感伤,不知是惜花还是自怜身世。 “若是所有的花都四季常开,见惯了也不觉得怎样,便如绿叶一般寻常了。出于泥土归于泥土,才是圆满,既已开过还有何遗憾呢。与其常盛枝头,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去了,即便终是灭亡,我也不改初衷。”上等丝绒轻轻拂过的质感,沙沙的,拂过黛玉心间,婉转而又坚定地撞击着她心上那块凹陷,碎了一地芳心。或许,黛玉并没完全领悟墨涵的情意,但是那种震动依然使她动容。 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幽怨一瞬间化为虚无,黛玉只是觉得疲惫,哥哥的怀抱这么温暖这么安心,就让她小憩一会吧。不管明日有什么等着她,只要有哥哥她就不会害怕。 林府里宁静的日子过不了几天,墨涵就接到太后谕旨,宣他进宫。 难得的,太后对他颇为和颜悦色,问了许多他们兄妹的日常生活,才把话题扯到王老爷子身上。太后的心意很明显,就是要墨涵说服王老爷子,即便不明确支持太后皇上,至少劝转他进宫面见。 墨涵既不是那傻子,也没本事劝得了王老爷子,婉转的拒绝了。太后当场没有说什么,但显然怒气不小,语气中责怪墨涵不知好歹,不愿为上分忧 第六十八回:求救 不几日,既是端午佳节了。 贾母亲自遣了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鸳鸯来请黛玉,说是元妃娘娘在宫里发下话来,嘱老太太带着人去清虚观打三日平安蘸。娘娘有兴致,贾府里自然人人欢欣鼓舞,商议一番除了邢王两位夫人其他奶奶姑娘俱是要去的,希望黛玉也能一起去散散心。 自从宝钗生日那日去过贾府外,确实有许久没有去了。虽然为着借银一事,黛玉对贾母存了戒心,但眼下还未撕破脸皮,倒是不能做得太过,不然传了出去还以为他们林府不知礼呢。犹豫一会,终是应了是日必去。贾母得到鸳鸯的答覆后,满心欢喜,想来黛玉对她还是如前的,并没有疏远。 话说那日墨涵毫不留情面的赶了宝钗回去,宝钗一时间震怒不已,半日没有反应过来,呆愣着任由丫鬟把她送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动了之后,才清醒过来,如何想不明白墨涵为何忽然翻脸了,他明明应该被自己的美貌才华所倾倒才对啊。 一行人怏怏地回了贾府,贾母等人大惊,在那住得好好的怎么没有消息就回来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四人都有点尴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探春说因为宝姐姐的身子大好了,她们怕太过打搅林府,所以让黛玉送了她们回来。 宝钗气色最是不好看,略略说了几句就转回了梨香院。贾母什么人,岂会相信探春方才的託词,便是要回来也应该先送信回来,她们好派人去接,贾府的小姐哪是那种不知礼数的人。不由追问:“你们老实说,到底是不是你们得罪了谁?” “老太太,我们真是不清楚。今儿才用了午饭,我们几个在林姐姐屋中说话,听说林表哥回来,还带了太医直接去宝姐姐那里。我们以为宝姐姐怎么样了,匆匆赶去看,哪里想到太医说宝姐姐大好了,然后林表哥当即派人送宝姐姐回来。我们不好继续留着,俱是坚辞了回来。 我看啊,定是宝姐姐惹怒了林表哥,不然林表哥那样温和讲礼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事来,连带着我们都没了脸面。”这半月的相处,惜春还是很喜欢墨涵的,偏她又讨厌宝钗,小姑娘家的脸面软,自然半点不留的全倒了出来,语气中对宝钗不免有些责怪。 “四妹妹,莫要胡说。宝姐姐整日在房中养病,何处去得罪林表哥?”探春看见王夫人边上伺候着,忙低声喝斥惜春,生怕她说出更过分的话来。 第59页 贾母对薛家原就看不顺眼,总觉得宝钗心机太重,不是个好相与的,又知惜春天性不会作假,断断不会胡说。冷着脸扫了一眼王夫人,方问探春:“你四妹妹说得可是实情?” “老太太,确是如此。”探春虽怕王夫人,但更怕贾母,何况知道这事的又不是只她一个,没必要得罪了贾母,是以不敢隐瞒。 果然,王夫人的脸色黯了黯,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却不说话。 打了薛家的脸面就是打了王夫人的脸面,贾母不但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觉得解气得很。在我们府中摆着大家闺秀的架子也罢了,我这几个孙女好说话不跟你计较,你以为堂堂郡王府也由得你胡来,这次受了教训吧。薛家丫头,你太高看自己了。 众人未及退去,院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薛宝钗扶着薛姨妈匆匆跑了进来。可能因为走得急,薛姨妈的髮髻有点松松垮垮,发上的盘珠卧凤钗斜斜地萎顿下垂,绛红色的裙摆处沾了不少尘土,面色慌张。 贾母一见就有几分不喜,这也是大家太太的体统,叫奴才们看了都要笑话。更别说平日里穿金戴银,红裙绿袄的,一个寡妇打扮成这样也不忌讳,真真是不要脸面的商家。这样的人家这样的母亲能教导出怎样的好女儿,哼。 “老太太,姐姐,你们可要救救蟠儿啊,我就这一颗独苗,这辈子指望着他呢。”薛姨妈不及寒暄,就哭了起来。 王夫人原见自家妹子这副样子,倒也担心,一听又是薛蟠那个惹祸精,就有几分不快,妹妹这是怎么教导的儿子,整日在外头胡闹。当初在金陵打死人也罢了,毕竟是四大家族的老巢凡事好处理,眼下可是京城,随便什么人都可能是皇亲国戚,不说好好安分守己,整日就知斗鸡走狗,这下又是闹了什么么蛾子出来。 不过,再不济都是自家妹子和外甥,没有不管的道理,只能焦急地问道:“妹妹,你慢慢说,蟠儿出了什么事?” 宝钗方才走到半路,就遇到薛姨妈哭哭啼啼往这边来,唬了一跳,细问之下才知哥哥出了事,还涉及到自己,不由又急又气,只得扶着薛姨妈来求王夫人贾母。毕竟,林墨涵是贾家的外甥,贾家说话,也得给几分面子不是。 此刻见母亲只顾哭,怕她说不清楚,又不提防牵扯到自己身上,赶紧接道:“老太太,姨妈,我们一家到了京城多多仰仗你们照应,宝钗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我那哥哥不省事,今儿去茶楼吃茶,竟然得罪了林妹妹的哥哥林大爷,哥哥不认识林大爷,言语不防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却被林大爷派人送到了京兆府尹衙门。 想来林大爷只是一时气急,老太太,你是他的外祖母,你的话他必是会听的。还请老太太看在我妈妈年纪大了,我们薛家就这一根独苗的份上救救我哥哥吧。” 呃,得罪了林墨涵,这薛蟠真是有能耐,当朝郡王他也敢得罪。难怪林家会把宝钗赶了回来,是受了她混帐哥哥的连累。 王夫人听是墨涵把薛蟠送进了衙门,怒气上涌,这不是明摆着打自己的脸面嘛,仗着自己一个小小的王爷连亲戚家里也不认了。心下想着,嘴上已经忿忿道:“这个林墨涵,也太不知好歹了点,都是自家人,蟠儿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拿人吗?分明是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贾母眉峰稍皱,这是什么意思,才拿了人家的银子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想挑拨自己去当出头鸟,当自己老煳涂了不成,斥道:“二太太,你的亲戚得罪了我外甥,我自是要护着他的,何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之说,当家太太说话留神些。” “老太太,姨妈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一家子人,姨妈担心小辈们闹了您不高兴,这是关心您呢。”宝钗眼皮一跳,姨妈也太不会说话了,这时候要把老太太惹了那才麻烦呢,好不好的是老太太的外甥,总比自家亲一些。 有宝钗圆话,王夫人自然是顺着梯子下了,忙道很是。 贾母这才好了些,薛家到底是与他们一荣俱荣的,也不能做得太过,嘆了口气问道:“你哥哥到底说了什么,会惹得外甥大怒,我那外甥最是知礼守节的,等闲不会轻易动怒。” “是呀,林哥哥那么和气的人,才不会无缘无故发怒呢。”惜春听了半日,更加厌恶薛家一竿子人,不忘为墨涵说话。 “四姑娘,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哼,一个个都跟自己过不去,帮着一个野小子说话,王夫人有点口不择言了。 惜春心气最高,是正正经经的宁国府嫡女,说起来满府里姑娘家中也就她的身份最尊贵,受不得半点委屈,立时气得有点颤抖:“我是小孩子,你的宝贝侄女就不是了。自己没有教养好子侄,还怨人说。我好歹是府里堂堂正正的主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来的亲戚强了。” 剩下迎春探春虽没有说话,明显是不贊成王夫人的话的,一个个都没有劝着惜春。 “四丫头,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敢欺到府里主子头上。”贾母狠狠挖了一眼王夫人,我的孙女再不济,也比商家女强,即便贾珍平日不太管四丫头,骨肉亲情是割不断的,岂能容得别人欺侮到她头上,这个儿媳妇真是煳涂脂油蒙了心。 宝钗不明白事情怎么演变成了这样,好端端的来求救,硬是叫姨妈折腾地先后得罪了老太太,宁国府,真是叫苦不迭。眼下救哥哥最要紧,何必为了这样的事闹得众人更加厌弃她们呢。虽然宝钗对惜春方才的话是很不满的,可眼下绝不是计较的时候,四丫头还怕日后摆布不了她吗。 “老太太,您是长辈,林家大爷又自来对您孝顺有加,您去说说他定是会听的。老太太,求您救救蟠儿吧,他怎么受得了这牢狱之苦呢。”薛姨妈见大家只顾在那些鸡毛蒜皮上纠缠,越发急了,抢过话头。 贾母冷冷一哼,算你会说话,却没有一口就应下来:“现在惊了官事情怕不是那么容易了的,而且传出去影响王爷的声誉。先叫琏儿去衙门打听打听,到底事情大不大,想来使几个银子也就罢了。墨涵那孩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与你林妹妹一般良善,想来也不过是一时气急了,过几日消了气也就不会计较。 鸳鸯,你亲自去一趟二奶奶那里,看看琏二爷在不在,不在的话速速派人去请了回来。” 一顿饭功夫,不只贾琏来了,凤姐也放下手头的家事跟着过来。 贾琏得了贾母的令,不敢耽搁,急急去了京兆府尹。本以为还要花上一点功夫,谁料没几句话就问了出来,只是人家直接开口要十万两银子才能将人保出去。贾琏也不是那等煳涂人,在京城的社交圈混了那么多年,心下明白这是墨涵的手段,既给了贾家面子,又整治了薛家一番。 虽然十万两是笔大数目,可薛家什么人,再说又不是用的他的银子,他也不心疼,一口应下就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贾母王夫人及薛家母女等着,一听十万两俱是吓了一跳,真是狮子大开口呢。 第60页 王夫人早把薛家的银子看成自己的一般了,哪里捨得啊,怪贾琏没有好生跟人说清楚,这可是荣国府的亲戚呢。 贾琏也乖得很,赶紧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本来是要十五万两的,我好说歹说,才看在咱们娘娘的面子上减了五万两,再少是不肯了。如果太太姨妈不信,尽管使唤人再去,亏我还赔了几百两银子进去呢。” 说到这份上,贾母不表态使贾琏再去试试,薛姨妈自然不敢抱怨,别到时候越闹越大。即便心痛银子,可儿子才是自己的根本呢,只得满口应下带了宝钗回去凑银子。第二日,仍是贾琏前去兑银子接薛蟠,谁想京兆尹居然抽出了一张3000两的银票给贾琏,暗示他这是承恩王爷的意思。 贾琏真是欢喜不尽,这种好事都能掉到他头上,恨不得那薛蟠日日出去惹祸呢。看到薛蟠被打得浑身是伤一副猪头脸的模样也不生气,雇了辆马车拉回了梨香院。 薛姨妈如何心痛不舍咱们自不必说,只说贾琏感念墨涵的好意,把之前一副厌恶墨涵的心肠彻底换了,时不时在老太太大老爷面前说林家的好话。 第六十九回:端午 是日,正是端午佳节。林府里做了许多好吃的,光粽子就有十多个口味,又有各样糕点鲜果,赏给底下服侍的人,也算热热闹闹过了一个节。 王老爷子完了京城的事,选了端午这日回南。其实他收墨涵为徒不过是对太后的反击而已,并没有多少要教墨涵的东西。师傅远行,墨涵当然要送上一程。 一大早,墨涵细细嘱咐了黛玉,把跟车的婆子侍卫叫来训斥了一番,才放心出门。半个时辰后,黛玉看看日头也差不多了,才坐了马车去清虚观与贾母等人汇合。 清虚观外停了无数的轿子马车,山门口守着贾家的家丁。一听是郡主车驾到来,二话不说就放了进去。 彼时,贾母带着大家堪堪落座,除了贾家的姑娘奶奶,还有薛家母女及湘云。宝玉、湘云跟着贾母一桌,贾母身边还留了一个座位,是黛玉的。凤姐尤氏伺候着薛姨妈坐了一桌,一熘往下是宝钗三春一桌,其余体面点的丫鬟媳妇子轮换着坐了看戏。 闻报是黛玉到了,凤姐忙带着除贾母之外的人迎过去,众姐妹嬉笑一番。凤姐仔细扶了黛玉的手,边走边道:“林妹妹,我可把你盼来了,几时不见妹妹气色越发好了,真是林表弟的功劳。” 黛玉打量她,穿着一身茜红色折枝花上衣,石青色挑线裙子,挽着牡丹髻,插着赤金石榴花的簪子和珠花,既清慡又不失富丽,倒是夏日里的装扮。听她贊哥哥,自然高兴,掩袖而笑:“那二嫂子的气色这么好又是谁的功劳,莫非是琏二哥?” 众人闻言,俱是大笑。贾母忙招手唤黛玉坐她跟前,拍着黛玉的手对着凤姐笑道:“你平日也是个伶俐的,今儿总算吃了亏,好在还有你妹妹治得住你,看你一会还敢兴头不?” “老太太,我这样烧煳了的卷子怎么敢拿来与林妹妹比,林妹妹可是尊贵的郡主娘娘,我在她面前啊连站的地方都没了。还求老太太疼惜,今儿也赏我一个座吧。”凤姐拿着帕子故意去擦自己眼角,只是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半点不见伤心。 “老太太,二嫂子既说得这么可怜,我便替二嫂子求个情,老太太快赏了她坐吧,回头还得大家好好灌她几杯,弥补了她平日不得畅快的可怜样。”人群中,一道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黛玉目光一闪,就知是宝玉,也不理会,反而跟着贾母打趣凤姐。 贾母更加高兴,笑了半晌,方才嘆了一气对大家说道:“到了我这份上也没什么好求了,只愿子孙如意,也只有凤丫头和玉儿还能逗我开怀开怀。你们都坐吧,坐了好开演。尤氏,把凤丫头拉过去好生伺候着,免得回去又要与琏二抱怨我这个做祖母的只知道心疼孙女外孙女,不心疼孙媳妇。” 说得众人又是一笑。凤姐也不推辞,合着尤氏回了座。 “林妹妹,这是我给你收着的好东西,你快看?”宝玉呆了半日,想起特意带给黛玉的玩意,欢天喜地在怀中掏出一个圆形镂空赤银香囊,立时就有淡淡的檀香味瀰漫开来。 “咦,这是什么,不过一块雕得好看点的银罢了。宝哥哥,你也好意思巴巴的拿出来送与林姐姐?”不待黛玉发话,湘云一把从宝玉手中夺过香囊,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不觉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嘟着嘴嗔道。 宝玉一下子就面红耳赤起来,吶吶着接过香囊:“前儿北静王爷特地使了身边的小厮给我送来做端午节礼的,我看着精緻不俗,想来林妹妹会喜欢,所以。” “云妹妹,你有所不知也怪不得你,其实这是一个香囊。我们家中因领着内务府的生意,我才听人说起每逢端午之前,内务府就会奉命打造一批赤银的香囊出来,取其辟邪吉祥之意,不是宫中贵人或者亲贵之家,还没有呢。恍惚说起今年一共只打造了两百个,皇上太后娘娘拣着要紧的人赏赐了下去。 这个看着简单,其实工艺复杂,而且每个香囊内壁都镂刻着一首诗,既清雅又有趣,等闲人想看一眼都难。北静王爷把这个送与宝兄弟,足见其对宝兄弟的看重。”宝钗一直冷眼看着这边的动静,这回有机会显摆,自然不会放过,又趁机奉承了宝玉一句。 “宝丫头知道的就是多,你们家中也得了这个吗?”贾母虽然喜欢女孩儿说说笑笑,但如宝钗这样话多又刻意显摆讨好的就颇为不喜,动不动就要压着她的孙女儿孙子一头的。 “我们哪里能得了这个,我只是听人说过,这回看着宝兄弟拿出来的似乎就是。”宝钗的笑容还没退去,就被一滞,讪讪的笑着。 湘云一听这么珍贵,就有点喜欢,重新拿到手中细细摩挲着,等着宝玉开口送了她。 黛玉不想搅和进这几人的机锋中,淡淡一笑:“宝玉,云妹妹喜欢就送了云妹妹吧,我也得了呢。” 湘云脸上立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冲着黛玉感激的看了一眼。 “哦,林妹妹也有,给我看看是不是一样?”宝玉原执意要给黛玉,后来听她有就作罢了。 “我早不知扔到哪个箱子里去了,不过看着好玩,谁还真带着不成?”黛玉玉手拈了一颗色泽红润,个头饱满的樱桃放到口中,轻轻嚼着。 宝玉微微有点失落,也就不再计较。湘云赶紧把香囊给了贴身丫鬟翠墨收着,与众人说笑。 看了一会,忽然有与贾府向来交好的冯将军府、镇国公府遣了体面的婆子过来送礼,不免一阵忙碌。好在大家都只派了婆子媳妇过来,凤姐就能应付,并不打扰到贾母几人看戏。 凤姐去了半晌,满面春风的回来,快走几步到贾母跟前:“老太太,恩定侯家的大太太带了他家二小姐在对过的静仙庵上香,听说咱家今儿在这打蘸,特地过来给您请安呢。” “那还不快请进来,你这猴儿,办事也拖拉了。”贾母先是一愣,眼前还不明白人家的用意,但总不能怠慢,请进来再说。 第61页 “老太太,好兴致啊,咱们真是有缘呢。”一位年纪比王夫人稍微轻些的太太,喜气盈腮的过来给贾母行礼,后边还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与黛玉年纪相仿。 “这可是怎么说得?许久不见,方太太越显年轻了,这是二小姐吗?想当年见时还只是个小女娃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方太太真是好福气。”除了贾母黛玉,其余人都是起立相迎。 方太太拉了方小姐上前一步,笑道:“可不是。哪有老太太福气大,孙女儿都是一把水葱似的,真是叫人羡也羡不过来。哟,这不是郡主吗?都怪我眼拙,郡主难得出来,二丫头,还不快给郡主行礼?” 只见那方姑娘一袭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衣裙,一律的碧玉配饰,衬得整个人莹润无暇,娇俏甜美,羞怯地偷偷打量了黛玉一眼,行了半礼。黛玉示意雪雁扶住,柔声说道:“方姑娘不必多礼。” 一边,凤姐已经准备好了表礼,替贾母赏给方小姐。又腾出了贾母旁边的地方,安了一桌请方太太小姐坐。大家又是一番礼尚往来。 方太太言笑晏晏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宝玉身上停了停,惊喜地问贾母:“这位可是贵府含玉而生的宝哥儿,真是好模样。” 有人贊宝玉,贾母是最高兴的,客气地笑着:“还算不辱没了国公爷的名望,哪里比得上你们家的大公子,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 “哎,外边看着还算老实,家里皮得很,他老爷恨不得日日抽他一顿,前几年娶了媳妇才好些。我常与我们老爷说,年轻轻的谁没有胡闹的时候,日后自然好了。老太太,你说是不是?”方夫人心下暗暗计较,这个宝玉看着倒是不错,也能配得上我们岚儿,只是不知有没有订了亲。 “可不是这话,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凡事总要慢慢来,急也不打紧,把孩子逼坏了才是大事呢。”贾家与方家虽有往来,但都是面子情儿,只是这两年方家才开始对贾家越来越亲热了,瞧今日的光景,莫非这方太太想把他家二小姐许给宝玉。方小姐好是好,到底没有黛玉身份尊贵家底厚实。 方太太计议一定,话有所指的笑问:“宝哥儿今年多大了,像宝哥儿这样的好孩子,老太太一定急着定下了孙媳妇吧。” 贾母慈爱的笑看了黛玉一眼,才对着方太太说道:“不瞒你说,人家姑娘的家世身份我们也不在乎,只要个知根知底、品貌俱佳的就好。”说着,又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 谁都不是那傻子,这情形自然能瞧清楚几分,贾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方太太不由恼怒,不在乎家世身份,就看上了郡主,也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们,不要以为家里出了个娘娘就高人一等了。只是这话不敢明面上说出来,几句话岔开了话题。事情没戏,坐了一盏茶功夫就告辞去了。 黛玉少出门,但察言观色还是会的,心下一惊,脸色一白,微微琢磨透了贾母的意思,就有几分不快,无心再看戏。 第七十回:遇袭 勉强坐着用了午饭,才与贾母告辞:“老太太,哥哥与我都不在家里,怕是有人来了不便,我就先回去了。老太太与各位姐妹们再坐坐吧。” “才用了午饭怎么就要走,好歹晚点大家一起回去。”贾母急得拉了黛玉的手,切切的询问。 “许是天气热,坐得久了暑气重,还是回去略躺躺好些。这离城也不远,跟着来的人又多,老太太尽管放心。”黛玉执意要走,自然不会被贾母几句话说动了。 贾母见黛玉很是坚决,不好强留,只得作罢,命凤姐带人送了她们主僕出去。恰好宝玉和湘云到后头去耍,不然又要大闹一场。 白卉青宁陪着黛玉坐了一辆马车,雪雁春纤碧香青月四人坐了一辆,小丫鬟婆子坐了两辆,前后跟着二十多个侍卫,慢慢的回城。 “姑娘,哪里不舒服,先喝点绿豆汤去去暑气吧,这回正是热的时候呢。”白卉从马车的壁柜中捧出了一个青花折技花果纹碗,服侍黛玉喝。 黛玉略略喝了几口,就推了:“我只是嫌那里吵,你们也喝点,白放着也是浪费。” 夏初的阳光虽不甚烈,熏得人暖洋洋的只想瞌睡,不过一会黛玉就歪在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上睡着了。 行了有半个时辰吧,就在大家都有点模煳的时候,外面骤然起了一阵喧闹声。青宁最是警醒,一把撩起前边的车帘向外看,居然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蒙面人把林家的车队团团围住。 “姑娘,姑娘,咱们怕是遇到麻烦了。”青宁赶紧放下车帘,摇醒黛玉白卉。 黛玉自然感觉到了马车没有行进,细细听着,外边有个声音嚣张至极:“把里边的人放下,饶你们一命。” 侍卫首领万朝宗暗暗一凛,这些人衣装严谨,训练有素,必定不是普通的强盗,而且京城附近这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马贼,这些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自己这边的实力即使能保住郡主,跟着郡主来的人怕是难了。不过眼下不能先示弱,输人不输阵:“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这是哪个府上的车马?” “不知道来做什么,我们就是为了含湘郡主来的。你们难道想硬拼?”正前方的那个黑衣人浑身都是冰冷残酷的气势。 黛玉心头狂跳,这些人要抓的是她,她一个深闺之中的女子,还能惹了谁不成,难道是与林家或者哥哥过不去?未及细想,外头已经响起了厮杀声。 “姑娘,他们人多势众,万不得已我和青月带着你先突围。姑娘不要害怕。”青宁右手揽着黛玉的腰,左手握着剑,随时准备行动。 “不行,我不能丢下白卉她们不管。”声音里透着害怕和执着。 白卉附在黛玉青宁耳边,轻轻嘀咕:“姑娘,青宁,他们既然要抓的人是姑娘,姑娘一走就顾不上为难大家。所以,青宁,把我当成姑娘,我们闯出去,留下其他人带着姑娘回去报信。” 黛玉一紧,拼命抓住白卉的手,冷声喝斥:“我不能为了我的安全让你去冒险,若是你被他们抓住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话音才落,外边的打斗声越加凌乱,车帘一带滚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青月。 “青月,你保护好姑娘。”青宁低低一喝,把黛玉推入了青月的怀中,和白卉一点头,扯过一件云锦累珠披风裹住了白卉面部,揽了白卉就飞掠出去。 “白、”黛玉未及发音,青月已经捂住黛玉的嘴,轻声劝道:“姑娘,现在叫破了大家都有危险,不如搏一搏。” 外边纷纷乱乱响起“快追”“别让她跑了”等等混乱的声音,这边还没来得及吁出一口气,马车居然疯了般的狂奔起来。 黛玉差点被翻出了马车,好在青月眼快,用腰带缠住了黛玉稳在车厢里,自己向外看,左边那匹马胸前中了一箭,受惊狂奔。 那些人没有认出白卉,但万朝宗却看到了青宁故意露出来的白卉的下裙,是浅紫色的,瞬间想到黛玉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色的裙子,又见蒙着头,心知有异。为了不叫对方怀疑,令一半人追上去保护,自己带了余下的人来追马车。 第62页 可是马匹受惊,用远超正常水平的速度疾奔,岂是后边的人赶得上的。眼见等待救援没希望,青月一个人又根本拦不住疯狂的马车,只能用力去砍断马车的连接处。 一声巨响,马车脱了束缚,凭着惯性向前边滚,那是一条又宽水流又急的河。黛玉紧紧抓住马车窗栏,小手被勒得通红,额上冒出了滴滴冷汗,暗道,难不成今日非死不可了,即便青月带着自己跳下去,免不了要受重伤。 青月向黛玉重重点头:“姑娘,一定要抓紧我。”双手抱了黛玉二人直直跌出了马车,因着惯性根本停不住,就在青月坚持不住二人滚到地上之前,手上一空,人似乎被什么力量带着滚了几滚缓缓剎住。 黛玉以为自己就要磨擦地面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脱离了青月的怀抱,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凭空翻了几翻,失去了意识。 第七十一回:初遇 微微蹙起的眉尖,紧紧抿住的菱唇,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闪着细瓷的温润光泽,薄薄一层粉汗平添了一缕惹人怜惜的娇弱,凌乱的青丝有一种淡淡的妩媚。柳腰纤纤,绰约似风荷,抱在怀中比羽毛还要轻飘,月白底子水红竹叶梅花长裙清雅绝伦,似有若无的芳香窜入人的鼻间心上。万千豪情化成了绕指柔。 刘瑄怔怔地凝望这个自己本不想救却救了的少女,从来平静似水的心起了一层层涟漪,悠悠撞击着他的心房,忽然间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 青月顾不上看是谁救了自己,一个跃起几步奔到刘瑄身边,就要从他怀中接过黛玉:“姑娘,姑娘。” 刘瑄略略一侧,躲过了青月的手,冷峻的面容多了一丝恼怒:“别动,她只是晕过去了。” “你,多谢你救了我家主子,现在请你把她还给我吧。”青月知道自己莽撞了,敛下着急,行了一礼,才要去接黛玉。 “你们是什么人?”一贯如常的语调,温和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已经谢过你了,我们的身份没有必要向你汇报。”青月有点急了,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抱着姑娘不肯放手,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姑娘的闺誉都有影响,难不成不是好人。这般一想,审视地打量了一遍刘瑄。 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低调地张扬着高贵优雅。素面的杭绸长袍,掩盖不住他身上天生的王者之气,只是一种冷冷的凉意瀰漫在他周身。倒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青月已知眼前之人的不凡,而且此刻她们势单力薄,还是不要以硬碰硬得好。 正欲开口,远远的马蹄翻飞,青月心头一紧,急急回望,还好,是万朝宗带了人赶来。万朝宗见是青月,就知郡主定是在了,一个磊落的翻身疾走而来,恍然看见另一批人马,才定睛细看,义诚亲王。 掩下疑惑,跪地行礼:“承恩郡王府侍卫首领万朝宗参见义诚王爷。”其余人等忙都随着万朝宗行礼,只有青月眼皮微跳,行了个半蹲礼。 “万侍卫,起来吧。莫非她是你们府上的含湘郡主?”刘瑄眼角微眯,林墨涵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竟是她,难怪有这等风度。 “回王爷的话,正是郡主。微臣护送郡主从清虚观回城,遇到偷袭。”事出突然,怕是瞒不过王爷的眼睛,何况还要藉助于他的手护送郡主回城呢,倒是实话实说的好。 刘瑄浓眉紧皱,居然有人敢在京畿重地劫持郡主,这可不寻常呢,回去必得细究一番。只是眼下,这个姑娘受惊昏迷,救人要紧:“本王知道了。郡主受了惊,咱们先回城,请太医瞧瞧,就让郡主坐我的马车吧。”出来之时,为了不招摇,刘瑄没有骑马而是坐的车。 说完,也不等林府的人同意,抱着黛玉大步向一辆看似平常的青釉车走去。 “王爷,男女授受不亲,岂能叫郡主与王爷同乘一车?万侍卫,咱们的马车还在吗?”青月得知刘瑄的身份后只是微有惊讶,如果郡主坐了王爷马车一事传出去,没事也得变有事了。 “还在原地呢。”万朝宗虽不言语,但神色间也是贊同青月的话的,刘王爷对自家是敌是友还没有分清,不能贸然听信。 刘瑄根本不理这两人,轻轻一跃人已经上了马车,回头对着青月低声喝道:“你要不要上来伺候你家郡主?” 青月一愣,已经反应过来,跃上了马车,这些锦垫迎枕都是王爷用过的,此时也顾不得了,搭着手服侍黛玉躺好,暗暗把了黛玉的脉搏,还好,只是受惊而已,长出了一口气。 “万侍卫请带路,先与你们的人马汇合。” 万朝宗正担忧着这事呢,白卉青宁不知有没有逃走,郡主的丫鬟还在后边呢,没想到这个王爷也挺细心的,赶紧领命。 不过走了一小会,迎面就遇上了林府其他人,连青宁白卉都在。 “姑娘怎么样?”青宁骑在马上,远远瞥见万朝宗,催着马快跑几步,忧声相问。 “好在义诚王爷及时出手相救,姑娘受了惊,在马车里。” 青宁一听,扔了马缰绳,跃入马车,一阵愕然,半晌才镇定下来。青月半跪在车上挡住刘瑄的视线,刘瑄也不避讳,大喇喇的坐在马车上,神色清冷。青宁给刘瑄福了一福,才上前低声与青月叙话。 原来她带着白卉突围之后,大部分黑衣人都去追她们,青宁选得坐骑好,负着两人都奔了好一段才被人追上,打斗一番就有林府的人赶来相救。看看时辰足够黛玉逃走,青宁故意叫黑衣人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黛玉,那些黑衣人又气又怒,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知道此次事情出了差漏,只得撤退。林府众人汇合之后,追来找黛玉。 小半个时辰后,就进了城,刘瑄吩咐直奔义诚亲王府而去。 青宁青月大惊,不管刘瑄的冷脸,出来阻止:“王爷,多谢你的好意,我们还是回林府好些,回头王爷回去不知道定会着急。” 刘瑄眉峰一挑,目光扫过二人,终是解释道:“劫持郡主的人绝不是普通人,你们现在回去不安全,本王府里的守卫至少比你们的强。本王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王爷的。” 青宁与青月对视一眼,知道刘瑄说的是实话,那些人的实力那么强,没有过硬的后台是不可能的,刘王爷好歹是皇室亲王,手中必有不小的势力,暂时去义诚亲王府避避风头也好,等自家王爷回来了再作打算。两人一齐点头。 义诚亲王府管家惊讶的接了林府一行人进去,刘瑄直接抱着黛玉,不肯假手青宁青月,喝道:“去冷香园,派人请华太医即刻过来。” 刘管家愣怔之后,赶紧去办事。 刘瑄只唤了黛玉的贴身丫鬟跟他进去,其余人都守在外边。冷香园自然是以梅花而名,这是义诚亲王府的禁地,没有王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包括王妃。一派清幽雅致的风光一改前边的富丽堂皇,而且看着平常,仔细看就能发现许多特别的地方。 第63页 映入眼帘的是水墨画的绡纱帐,很是清慡怡人。黛玉缓缓睁开眼眸,有点讶异,这里绝不是林府的任何一个地方,因为这里的气息不同。 “姑娘,你醒了,你吓死我们了。”雪雁伏在床前,扑到黛玉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你这是做什么?倒点水来我吃。”黛玉想要撑起身子,只是全身乏力,口干舌燥的。 雪雁也没去抹眼泪,慌得倒了一盅水来,放在近手的案几上,自己坐在床头,搀扶黛玉起身,在背后垫了一个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让黛玉靠得舒服些,才端了水来递到黛玉唇边。 “白卉姐姐不放心别人,亲自去给姑娘煎药了。春纤碧香在厢房帮青宁青月包扎伤口呢。姑娘,你觉着怎样?” 黛玉吃了小半盏水,才微微摇头,喘了一口气,仰靠在迎枕上,忽听青宁青月受伤了,吓了一跳,急着问道:“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我去看看。” 雪雁忙拦住要起身的黛玉,按着她靠好,嗔道:“姑娘,你自己还没好呢。青宁胳膊上受了点伤,青月手上刮伤了,太医说了没什么大碍,姑娘不要焦心,想来她们一会就过来看姑娘了。” “那好吧。咱们这是在哪里?我瞧着似乎陌生得很。”黛玉茫然地望着屋中的摆设,天青色的幔帐外,隐约可见一个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中间四扇开着,外边似乎是小小的一个起居室,只能看到高几上置着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 雪雁把之前发生的一切简短的叙述了一遍,黛玉听了之后半日不言语,摇了摇头才道:“是要好好谢谢王爷救命之恩。只是住在这里到底不好,咱们还是收拾收拾回去吧。” 第七十二回:暂住 这边话音才落,幔帐一掀,卷进来一个青衣人影,扑到床前,搂着黛玉的双肩:“妹妹,妹妹,你没事吧?”不是墨涵是谁。 虽然只是分开了短短的一天,但是经歷了惊险的一切,黛玉只觉恍如隔世般的漫长,焦急害怕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倒在墨涵怀中嘤嘤哭泣。 “妹妹,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没有保护好妹妹,叫妹妹担惊受怕的。快告诉哥哥,哪里不舒服?”墨涵捧着黛玉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心痛地无以復加,满心自责。 黛玉哭了一会,才好些,由着墨涵给她擦眼泪,嘟囔着:“这不怪哥哥,都是那些坏人不好。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轻轻进来的刘瑄恰好听见这句,不由一阵不快,看见墨涵搂了黛玉怜惜地拭着眼泪,彷佛黛玉就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更觉胸闷。 “都听妹妹的,妹妹想要什么时候回去都行。只是要先把药吃了,雪雁,去看看白卉药熬好了吗?”墨涵温柔得理顺黛玉的青丝,把他们都撩到耳后。 “呃,王爷什么时候进来的?”雪雁出去先就看见刘瑄站在门首。 墨涵一听,才想起刚才刘瑄带他进来,却把人丢在外边,实在是很没有礼貌,忙打点起精神起身对刘瑄笑道:“还没有谢谢王爷出手相救呢,舍妹今日多亏了王爷,日后王爷如有需要墨涵效力的尽管开口。” “咱们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气,郡主好些了吗?”刘瑄含笑看着黛玉。 黛玉轻抬蛾眉,匆匆扫了刘瑄一眼,半躺在床上不好行礼,只得勉强笑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刘瑄明亮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撇开头不再去看黛玉,只是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就往床上扫,不在乎的应道:“郡主太过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墨涵心中满满的全是黛玉,自然没有忽略刘瑄的异样,压下讶异不解,不自主地挡到了黛玉前边:“打搅王爷这么久,墨涵心下难安,这就接舍妹回去了,日后必定登门拜谢王爷。” “你一定要与我这么生分吗?咱们平日见了面不是好好的,郡主身子还没大好,不如歇几天再走吧。何况,你总要把府里的事安排一番,以防下次。”想也没想就把黛玉安置在了自己的禁地,事后连自己都有几分愕然,又觉得理所当然,此刻又不捨得放她走。刘瑄以为自己永远都是理智清晰温雅的,却不知为何为了这个才见一面的姑娘破了很多自己的原则。或许林黛玉是很美,但自己府里什么美人没有,王妃端庄明艷,侧妃娇柔婉转,陆氏沉静宁和,杨氏活泼俏丽,相比较而言,林黛玉还稍显幼稚。偏偏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自己的心呢,莫非这就是书中的一见钟情。 墨涵暗暗计较,此次劫持妹妹必定是上头的人做的,或许就是太后呢,看来自己必须再调动一批人马去林府。据自己得到的消息,这个刘王爷绝不是省油的灯,不会真的臣服于太后,若想与太后抗衡,和他合作未尝不是一个法子。只是了解不深,不敢贸然做决定。他的府中相信会比林府安全不少,暂时把妹妹安置在这里也未尝不可以,等到自己把人马调集齐全再接妹妹。 哥哥沉思这么久,黛玉已知他的心意,不想为难他,顺从的说道:“哥哥作主即可,妹妹都听哥哥的。” 墨涵对黛玉安慰一笑,才拱手作揖:“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舍妹就交给王爷了。” “你只管放心的去料理后事,这里有我呢。”刘瑄难得的绽出了笑容,极为诚恳。 刘瑄一走,墨涵就与黛玉私语了许久,又把丫鬟叫来喝斥几句,才打马而去。 虽然王爷没有明言,但一名女子住进冷香园的事情一日之间传遍了义诚亲王府,搅得几个侧妃侍妾坐卧不宁,只有王妃依然如故。 到处打听那名女子是谁,都不得踪影,倒把平日斗来斗去的妾室们难得的团结起来,议论一番之后去王妃那里提点提点。 “姐姐,大家都说冷香园住进了一名绝色女子,不知是真是假呢?” “莫不是有人看到了不成,不然怎么知是绝色?” “王爷禁令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冷香园一步,咱们都是没福的人,姐姐不如与我们说说里边的景致如何?” “原来姐姐去过呢,王爷待姐姐就是不同,咱们离那远远的就避开了。”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离间,真把她当傻子了,自己不敢去质疑王爷的决定,就来撺掇着自己用鸡蛋去碰石头。王爷的脾气谁不知道,那是说一不二的人,敢对他提出异议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即便仗着西宁王府的势力,自己也不敢胡来。以为这样几句话,就把自己推下了水,想得真是简单,如果自己这么笨,也不能在这府里立足了。 王妃心下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虚与委蛇的应付着她们:“罢了,时辰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伺候王爷就是咱们的福气了,其他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众人一走,王妃就收了笑容,冷若冰霜:“嬷嬷,你说,王爷是什么意思呢?” “娘娘,这事不好说。是刘管家接的人进来,只是他是王爷的心腹,口风甚紧,半句也问不出来。依奴婢之见,既然王爷不明说,咱们就当没有这么个人,别惹得王爷不快。奴婢跟着娘娘服侍了王爷这些年,王爷的为人还是摸清了一点,王爷凡事最重规矩,又不重女色,你看,连新来的柳侧妃这样的美人都不能叫王爷坏了规矩,没有在她那里多歇一日。 第64页 所以,娘娘是正妃,只要安安稳稳的替王爷打理内院,王爷是不会忘记娘娘的好的。冷香园里的人或许是出于其他考虑也不定呢。”说话的是王妃自幼的奶娘杜嬷嬷,很得王妃信赖,无话不说,又在王府侯门呆了几十年,见识不小。 “倒是你镇定,我也是煳涂了。这么多侍妾中,也不见王爷偏宠哪一个,俱是依着规矩的,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妃嫣然一笑,她十六岁嫁到王府,至今八年,育有一子一女,虽不敢说得王爷多少心意,至少王爷对她是敬重有加的,从来不让一个妾室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又有西宁王府作靠山,别自己去招得王爷不高兴。 刘瑄定下的规矩,一个月有八日在王妃屋里歇,三日歇在侧妃房中,三个庶妃各歇二晚,四个侍妾每人只有一日,其余时候独自歇在书房。没有意外都是照着规定来的,从来不见他多宠谁一晚。这日,正是歇在王妃院里。 缠绵之后,刘瑄并不很快入睡,反而起身点了灯烛捧了一本书在看。王妃朦胧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王爷居然在看书,稍稍愕然,这不像是王爷的作风啊。却终究不敢多问。 黛玉住在冷香园,墨涵每日一早就过来,晚上又要过来一次,白天却不知去忙些什么,看起来比前几日瘦了些许。 晚霞绚烂,夏风习习,送来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妹妹,你若愿意,明儿一早我来接你回去?”精緻清新的竹塌上,依然铺着薄薄的银红色团花锦垫,黛玉随意的斜躺在上面,把玩着碧绿碧绿才摘下的荷叶。墨涵坐在小杌子上,一手撑在竹塌上,端详着黛玉的面容。 黛玉嬉笑着把荷叶放到墨涵头上,觉得这造型不错,直接把荷蒂插入了髮髻中,左右欣赏,掩袖娇笑:“这么看起来反比平日还要俊俏几分。”并不答墨涵的话。 “既然妹妹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下了。日日两头跑的也麻烦。”能逗黛玉开怀,墨涵作什么都乐意,一副很满意自己造型的样子。 “怎么,来看看我就嫌麻烦了,那我在家不是吵得你更烦?”黛玉瞪着滴熘熘的眼睛,明亮的眸子中满是嗔意。 墨涵双手一呵,就往黛玉咯吱窝里伸去,痞痞地问道:“还敢不敢了,小丫头,叫你学学怎么尊敬长辈。” “哎哟,哥哥,好哥哥,快、、快放了我吧、、、妹妹不敢了。”黛玉素性不禁痒,身子到处躲闪,哪里躲得开,笑得花枝乱颤,满口告饶。 “你们倒是玩得起兴。”醇厚的男中音,含着浅浅的笑意。 墨涵忙放开黛玉,立起身来,只是那造型实在有点怪异,头上那支荷叶因着玩笑歪到了一边,斜斜地戴着。刘瑄眼中的墨涵从来都是世家公子的风度翩翩之状,何时见过他这样不顾形象,忍不住大笑出声:“墨涵,你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勿怪,都是我取笑哥哥呢。”黛玉捂着嘴,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脚尖,细细地取下墨涵发中的荷叶梗。 墨涵想想都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难得的红了脸,镇定下来后才抱手一揖:“却是叫刘兄笑话了。谁让我有这么个能整人的妹妹呢。”话是抱怨,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更有满满的宠溺在里边。 刘瑄一愣,随即笑道:“我若能有郡主这样的妹妹,也是愿意牺牲一下逗她高兴的。”目光灼灼定在黛玉身上。 “王爷,尝尝这茶叶。”黛玉略有尴尬,见是雪雁来上茶,忙道。 三人重新坐下。 “正想去告诉刘兄,明儿来接妹妹回去,恰好刘兄就来了,省得我跑一趟。”几日的相处,三人不在如初时一般的拘谨,说话随意了不少。 刘瑄一窒,压下心头的起伏,温言相问:“怎么不多住几日,我还想与你们多多谈讲谈讲呢。” “打搅了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再者家里有事离不了人。王爷若是得闲,可以去我们府上,哥哥身上没有差事便宜得很。”黛玉生怕他留人,赶紧说道。 刘瑄知道他们执意要去了,留不住,黯然应下。 朦胧的灯光下,优美的剪影,如云的鬓髮,空气中瀰漫着甜甜的幽香。墨涵已经去了,刘瑄书房里坐了坐,悄悄闲步到冷香园,躲在暗处凝望着里边的人儿。烛光映射中,晶莹的肌肤泛出粉嫩的光泽,抿着的唇角,深思的眼眸,小巧的鼻子,一点一点幻城了一个美丽而遥远的梦,夏日里遥不可及的梦。 第二日一早,墨涵就驱了马车前来接黛玉,一切都很低调,没有多少人发觉。 第七十三回:宴请 自义诚亲王府回来之后,黛玉更加少出门,静静地呆在家里,只是墨涵比之前越发忙了,常常早出晚归的,人也比之前憔悴些。 黛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又没有法子。因她隐隐感觉到这必是与自己上次遇袭有关的,知道哥哥有正事要忙,这可是关系到林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心里都清楚得很。除了用心照顾墨涵的饮食起居之外,还慢慢从墨涵手中接过了家中大部分的产业,清高如她,也知道没有银子什么都办不成。 指点几次之后,墨涵发现别看妹妹单纯,其实比常人还要敏锐,总有独到的眼光,弥补了经验的不足。倒是放心把家中生意之事交与她,自己只在有需要之时才出面。 日子很平静的过着,没有再出意外。出了夏就是秋天了,也到了林家兄妹除服的日子。这是喜丧,又有不少眼睛看着,林府里办了一个算得上热闹的宴请。 几个月没有去贾府,恰好园子里的ju花桂花开得正盛,黛玉有心趁着秋高气慡请贾家的几个姊妹来逛逛。墨涵自然没有异议。 十月中旬,不但贾家姊妹来了,连贾母都带着凤姐宝玉宝钗前来凑热闹。黛玉年岁是小,但她身份高贵,人品才学容貌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如果不赶紧,被人先定下就糟了,所以林如海一除服,贾母的心思就萌动起来,此事宜早不宜迟。 所以收到黛玉邀请三春赴宴的帖子一来,贾母就笑着要一起来散散,别人自然是奉承着。薛蟠之事了了之后,贾母还是偷偷打听了那日薛蟠说了什么惹得墨涵大怒,后来知道后也是呆了半天,结合宝钗住在林府之事,想透了宝钗的念头,越加不喜宝钗。亏了二太太还日日夸赞宝姑娘知礼守节,贞静端庄,这个宝姑娘真是不知廉耻。 来时,贾母是不欲带宝钗的,偏偏王夫人当着一屋子老小的面让宝钗跟着一起来,总不能当众驳了王夫人的面子,勉强带了宝钗同行。 秋霜院在林府的西北角,若说是个院子却不好住人,轩阔的三间正房,简洁不隔断,更适合宴客,四面没有围墙,敞开着斜倚湖泊。院子里以木樨ju花为主。这时候,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满院子馥郁的木樨香味,黄灿灿掩藏在枝头的小花,还有院子迴廊甬道拐角错落有致摆放着的各色ju花,渲染了浓郁的秋日气氛。 黛玉索性没有把午宴摆在正房里,直接设在了院子里,望着不远处清亮亮的湖水,赏着近在咫尺的花树,惬意得很。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长方形大案,两边一熘五六个黄花梨方背椅,两旁两张小些的长方形大案。 第65页 凤姐黛玉一左一右搀扶着贾母,众人说说笑笑而来。进了院子,凤姐先就恭维着黛玉:“老太太日日担心妹妹年幼,对家事不通,你看看这陈设这布置,分明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妹妹到底是读了书的人,又风雅又能取乐,真是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我看我啊,还是多跟着妹妹学几年,回去也能讨讨老太太欢心。” “你妹妹那是真正的书香世家,举动之间自有大家的风流气度。你这个凤辣子,再学几十年也不顶用。我看你啊,就是偷懒,觉着你妹妹的园子好,你妹妹又大方,就想在这白吃白喝,还不用料理那些琐事,把你给兴头的。”贾母点了点凤姐的鬓角,笑骂着。 黛玉扶了她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招手大家一起坐,才婉转一笑:“老太太,二嫂子若是愿意就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也不成问题,我正为了家中那些事头疼,有二嫂子在这,我就把那些撂给二嫂子,自己享清福去。” “好好,林姐姐这话很是,总不能叫二嫂子在这白便宜了,给林姐姐帮着管管家倒是不错。”探春一身茜红色折枝花比甲,白月色挑线裙子,明媚慡朗,说笑间耳畔的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儿轻轻舞动。 众人俱笑,都道很是很是。 凤姐放了贾母,追着探春笑道:“好你个三丫头,吃人嘴软,还没吃上就先帮你林姐姐说上话了。难道就许你们在这逍遥自在,就不准我忙里偷闲。” 探春边躲边告饶:“好嫂子,妹妹这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见着老太太眼里只剩了林姐姐,我再不奉承着些哪里还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你就可怜可怜妹妹吧。” 大家见探春说得果真可怜,惜春宝玉都上来拉凤姐,劝道:“姐姐是素日最疼爱咱们的,难道还跟咱们计较不成。再闹下去别林姐姐的秋宴没吃上,那时咱们就都亏了,便宜林姐姐一个。” 黛玉只是含笑不语,看着丫鬟们摆菜安箸,这时才过来拉了凤姐按她坐在老太太的右下首:“今儿二嫂子好歹是客,每次我去府里的时候都多亏二嫂子照应,可是要依我坐了才好。再者,我们府里的小丫头不懂事,没有二嫂子妥帖,老太太最习惯二嫂子服侍着,就劳烦二嫂子一会替我多多照应老太太了。” “原来竟不是叫我坐着吃喝,而是替她伺候老太太了。”凤姐原还坐不安稳,听了这话,反倒端坐着。 “真真林丫头的心眼多,连二嫂子都被她蒙了。”上回宝钗为墨涵所冷淡,羞愧了好些天,后来见自家哥哥虽是受了点伤,但痛痛快快就被放出来了,又以为是墨涵心里终究是有她的,欢喜起来。所以在王夫人面前一提,趁着这个机会作定了墨涵的心意,或许还能在贾家众人之前露个脸呢。谁想自从进了林府大门,上至黛玉下到丫鬟都对她不冷不热的,似乎并不待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了一句。 一旁伺候着的韩嬷嬷一听,面罩寒霜,冷冷的看着宝钗,只不说话,姑娘难得有兴致高兴一天,可不能给坏了兴致。宝钗感觉到了韩嬷嬷的逼视,吓得心头狂跳,这才想起上次被韩嬷嬷收拾之事,忙忙退后一步,掩到宝玉身后。好在韩嬷嬷看在黛玉的面上,暂时放她一马。 宝玉坐在了贾母的左下首,宝钗坐了他隔壁,黛玉三春对面落座。 “林妹妹你坐那么远,咱们不好说话,要不你和宝姐姐换换。”宝玉许久未见黛玉,细细打量黛玉穿了一身宫缎素面曳地长裙,衣袖裙摆处用金线绣了大朵大朵的ju花,衬着头上的鎏金ju花头钗,好一幅秋日丽人图。比起之前服孝时的清丽婉约,更添了雍容华贵、妩媚娇艷之感。 宝钗脸上浅浅的端庄笑容被滞得再也撑不住,目中闪过寒光。方才是林府的丫鬟推了她坐这里的,平日里在贾府宝玉对她也是殷勤有加的,不想才见了黛玉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实在是太过分了。 黛玉一怔,没有忽视宝钗的变化,先吩咐白卉安排体面的嬷嬷和丫鬟在另两桌落座,转而正色道:“二哥哥又煳涂了,你们是客,我是主人,自然在下首作陪。” “玉儿说得是,宝玉不可胡闹。玉儿,你哥哥呢,怎么不见?”贾母看气氛有点尴尬,忙打圆场。 “看我竟把这给忘了。哥哥本说要好好陪老太太二哥哥痛饮一日的,偏一早上义诚王爷身边的小厮就奉了王爷的命把他请去了。哥哥说,请老太太妹妹们二哥哥好好散一日,他回来再来给大家赔礼。”说起墨涵,黛玉那一点不快一扫而去,露出甜甜的笑来。 “我就说呢,林表弟是守礼的人,不是脱不开身还能连酒都不敬老太太一杯。等他回来,咱们只管罚他即可,这回先乐咱们的。”凤姐抢过小丫头手中的酒壶,亲自给老太太斟了一盏。 贾母有事与墨涵商议,但也不急在这一时,想着墨涵居然与义诚王爷走得这么近,遣了贴身的小厮来请他,定是常常走动的,越发坚定了与林家结亲的打算。 黛玉等着丫鬟给所有人都斟了酒,笑着举起海棠冻石蕉叶杯:“姐妹们都知道,我素来是不吃酒的,难得大家高兴,定要敬老太太和姐妹们一杯,谢谢那些年大家对我的照应。”说完,秀气的用帕子掩了,小口小口吃了。 “好,好,玉儿都吃了,你们谁都不许躲懒,必得满饮此杯。”贾母见黛玉高兴,想着今儿的事容易成,老脸笑成了一朵ju花。 大家依言都饮了此杯。再看桌上的菜,以淮扬菜为主,有酒酿清蒸鸭子、糟鹅掌鸭信、西湖醋鱼、银芽鸡丝、水晶肘子等等,不少菜都用桂花或者ju花点缀一二,很是应景。 第七十四回:暗流 众人说说笑笑着吃了一个时辰,才撤了宴席。贾母每日午后都要歇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黛玉想了想,还是请贾母到前边专门招待贵客歇脚的意华院去好些,园子里姐妹们玩闹动静太大。 “老太太,意华院都收拾好了,我送你过去吧。” “叫你身边的丫鬟领我们过去就好了,你在这与他们好好玩一会,凤丫头也不用管我,难得出来逛逛的。”贾母摇头,还不如让两个玉儿多呆会呢。 “既如此,就请韩嬷嬷替我送老太太过去,正好可以陪着老太太说说闲话。碧香,你再带了莲儿、叶儿过去服侍,务必要好生伺候着老太太。”黛玉随便点了跟前的两个小丫鬟,反正都在自己府里,也没什么关系。 韩嬷嬷碧香笑着应了,韩嬷嬷与鸳鸯左右扶了贾母前去。 园子里,凤姐和探春在桂花树下铺了干净的毡子,命小丫鬟摇树,口中笑嚷着:“我前儿还想着做那个糯米桂花糕吃,偏咱们府里一共没几颗桂花树,能做多少,外面买的又嫌不干净,正好林妹妹这里满院子都是,多多收了回去做了糕孝敬老太太太太姑娘们。” “你就借花献佛吧。还是当家的奶奶呢,就这么小家子气,连几颗桂花都不放过。什么外边的不干净,能使得了你几两银子,少在我面前弄鬼。”探春一边欢喜的与丫鬟收着毡子上的桂花,一边还不忘取笑凤姐。 第66页 “好你个三丫头,那你现在做什么抢我的桂花,回头我做了糕你别吃。”凤姐放下手里的桂花,跑过来点着探春笑骂。 惜春看着有趣,也找了帕子出来包桂花,与探春小声嘀咕:“咱们吃得是林姐姐的桂花,又不是她的,凭什么不吃?” 这话说得小声,可没有逃过站在一边的凤姐的耳朵,笑着与二人滚成一团。 黛玉与迎春立在不远处的ju花丛中,悄声细语着,偶尔回头笑看这边的动静,并不过来。 唯有宝玉高兴的不得了,他最喜欢看年轻轻的女孩儿玩闹,在府里时还有拘束,这回在林府的园子里,身边又没一个长辈或者嬷嬷管着,喜得无可无不可。上前一会拉了凤姐,一会去扶探春,又慌又好笑。 宝钗见无人理她,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在院外的石凳上坐了,时而低声与林家的小丫头说话。 “姑娘,大爷回来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墨涵沉稳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 黛玉含笑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墨涵因着背光而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高大人影,月白色的直裰,简洁大气,浓眉入鬓,墨发潇潇,好一个贵介公子。 黛玉拉着迎春快走几步,语含娇笑:“哥哥回来了,用了午饭不曾?” “二妹妹好。诚王爷定要留着,已经用了。方才丫鬟们回说老太太正在歇息,所以还没有去请安,先来看看你们。”墨涵只是有礼的看了迎春一眼,重与黛玉说话。 迎春知他们兄妹有话要说,亦是含笑问了安,然后去了凤姐几个那边。 黛玉笑看着迎春去远了,才悄声问道:“王爷找哥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王爷提醒我,皇上前儿问起了我,可能有意要我到内阁行走,叫我早点有个打算。”墨涵与黛玉并肩而行,停在一棵有几百年树龄的银杏树下,看着近处没人,轻轻握了握黛玉的手。 “哥哥没有半点为官的经验,皇上难道就要委以重任不成?我虽不懂,但也听说内阁行走品级不高,但时常在皇上跟前,是许多人都瞅着的,又素来听闻机密之事,不是皇上心腹的怕是不行呢?”黛玉微惊,她只是远远的看过皇上一眼,看得出来那皇帝只是太后手中的傀儡而已,难道他还敢与太后对着干。 墨涵倒是没想到黛玉对外面的事也知道的不少,眼睛一亮:“或许只是皇上一时兴起,你放心,太后是不会答应的。”刘瑄虽然没有明说,但墨涵听得出来,那皇上哪里是要他参知政事,只是想把他弄到身边,这个皇帝可不是一般的昏庸啊。 “那我就放心了。”黛玉一想也是,太后才不会把个心腹大患放在自己身边呢。 两人相视而笑,朝三春方向慢慢散过去。凤姐几人见墨涵回来了,难免有几分拘束,放下手中的东西,端坐着等他们兄妹俩说完话过来。 大家一番见礼。 “你们只管玩,别因为我回来了扫了大家的兴才好。”墨涵怕他们害怕,比平日更加放松了几分。他原是少见的美男子,又只比宝玉大了几岁,丰神俊朗气度超群,很能使众人心生亲密。 惜春蹦跳着过来,笑睨了凤姐宝玉一眼:“看你们把林表哥的院子弄成了什么样,好在我们林表哥大人大量,不与你们计较。” “怎么,难道只是你的林表哥,就不是我们的林表哥了,你也别得意,这里没有你的杰作。”探春早知墨涵不是那种只会摆王爷架子的人,跟着惜春打趣。 宝玉本就喜欢年轻貌美的人,对墨涵也是心生亲近之意,很快恢復了平时的样子。 “宝钗见过王爷。”娇柔妩媚的声音突然插入。 墨涵柳眉微皱,吸了吸鼻子,平淡的说道:“薛姑娘不必多礼,既是跟着外祖母来的,就是林家的客人。” 这话说得,宝钗心头的一点不快很快压下,仍是沉稳的说道:“哥哥鲁莽,得罪了王爷,好在王爷不与他计较,宝钗代哥哥多谢王爷,王爷宽宏大量是宝钗之福。” 凤姐三春觉得今日的宝钗有点不对,这么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对着一个外男半点不避讳,一口一个自己闺名的,难道不知道女孩儿的闺名是不能随意叫外人知道的吗?连她们说话都不会露出自己的名字来。 “罢了,不必多提。这次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不然便是我不追究,义诚王爷和北静王爷那里也说不过去。”这个薛宝钗,真是不长记性,还要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副媚态来。 宝钗正欲再说几句,服侍贾母的碧香笑着来了,给众人请安之后,方道:“大爷,老太太请你去前头一趟,姑娘只管陪着表小姐们。” “知道了。妹妹,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你站了这么久也累了,与姐妹们坐着吃吃茶。”墨涵给了黛玉一个安心的眼神,大步随着碧香去了。 黛玉想着老太太或许只是叫哥哥去随便问几句,也没什么事,果然让雪雁取了大红袍出来,与姐妹们闲聊。 第七十五回:提亲 一路上,墨涵悄悄与碧香说话。 “老太太这么快就歇息好了吗?” “老太太一直与韩嬷嬷说着闲话,并没有午睡。” “哦?都说了些什么?”墨涵凤眼一眯,扫了碧香一眼。 碧香留神想了想,伶俐的回道:“老太太一直问着咱们府中日常之事,比如现在是谁管着家里,姑娘在家都做些什么,大爷是不是很忙等等,韩嬷嬷拣着能说的说了些。刚才听说大爷回来了,就命我来请大爷过去。” 进了意华院,也不用通报,只见贾母歪在黑漆万字不断头的三围罗汉床上,韩嬷嬷坐在脚下的杌子上,与贾母说笑着。 “墨涵见过老太太。之前听说老太太在歇息,怕打扰了老太太,所以先去园中看看姐妹们。”墨涵拱手行了个拜见长辈的常礼,满面含笑。 韩嬷嬷忙立起身来与墨涵见礼,贾母笑得开怀,急道:“好生坐着,你妹妹们可还好?” “妹妹们都好着,老太太要不要叫她们过来一起说话。”拣了个离罗汉床一丈远的红木椅坐下。 “不用,咱们祖孙俩聊聊,让她们闹去。”说着,贾母撇了撇韩嬷嬷等人一眼,示意她们退下。 韩嬷嬷回头看墨涵,墨涵点点头,带了一众服侍的人下去,连鸳鸯都跟着退下。 墨涵端着茶盏,并不喝,口中问道:“老太太可是有话吩咐墨涵?” 贾母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很有一副慈爱的祖母样子:“说什么吩咐,是有事与你说呢。你也知道,我这一辈子唯有你母亲一个女儿,爱如掌珠,后来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作主把她赐婚给了你父亲,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可惜你父外放江南,你母亲跟着去了,我与敏儿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哎,却不想她没有福气。 话说那时有了你妹妹,我念着你母亲,就想把玉儿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你母亲倒也愿意。外头虽有不少富贵之家,但多半不知根底,凭他泼天的富贵都比不上有亲人在身边照顾着,你说是不是这话?偏偏你母亲身子不好,姑苏与京城又隔得远,一时间竟没有把事情定下来。 第67页 宝玉这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最是疼惜女孩儿,尤其是对玉儿更是无人能及。那时玉儿住在咱们府里,与宝玉一同守在我身边,每每见了他们两个我就说不出的欢喜。好在两个玉儿又极为和睦,亲密不同旁人,连三春姊妹都靠后了。 你们除了服,你和玉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与其让玉儿去陌生的人家慢慢适应,还不如就在咱们家,长辈们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谁心里不疼她,姊妹们更是与她合得来。宝玉虽不敢说必有一番将来,到底是荣国府的公子爷,衔玉而生,他姐姐又是皇上看重的贵妃娘娘。真是与玉儿郎才女貌,好不和美。 所以,我今儿过来,就是与你把此事定下来,咱们两家也能开始慢慢准备,等到玉儿一及笄就风风光光的把玉儿娶到我们家,你说好是不好?” 贾母说了这半日,就是要把黛玉定给宝玉,墨涵听得一阵不耐。哼,什么骨肉亲人,不过是贪图我们林家的富贵而已;还有那个贾宝玉,你们把他当宝,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怎么配得上妹妹。这件事绝不可能。 墨涵轩眉一扬,人坐得更是笔直,淡淡相拒:“老太太,妹妹的终身大事是我最看重的。宝玉虽好,可惜只是个白丁,日后又不能继承荣国府的爵位和家业,只能以科举出仕。宝玉的性子老太太一定清楚,科举这条路怕是走不通。我妹妹好歹是皇封的郡主,尊贵不同常人,岂能随随便便许给一个白丁,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林墨涵容不得妹妹呢。何况,皇家郡主的婚事都是要皇上指婚的,可不是老太太与我三言两语能定下来的。 这件事,老太太往后还是别提了。” 贾母以为此事十之八九都成了,没想到墨涵居然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拒绝了,还把宝玉贬得那么不值一文,气得一个倒仰。偏偏他拒绝的理由光明正大,拿着郡主说事,叫人无法反驳。贾母心中把墨涵恨得不行,面色依旧不改,强忍着怒气劝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也是知道的,只要咱们两家愿意,去皇上跟前求一求,皇上自是会指婚的,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老太太,恕墨涵不能答应。妹妹的才貌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无人能敌,区区宝玉如何配得上?”一字一句,冷冰冰得叫人颤慄,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林墨涵,你别不知好歹。我们宝玉哪里不好?论容貌,翩翩公子;论才学,北静王都是夸赞的;论家世,国公府的嫡孙;论背景,贵妃娘娘的胞弟。有哪一点配不上玉儿。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是世间难找的好姻缘。莫非是你,想用玉儿来攀权贵不成?”贾母实在是气狠了,这个林墨涵,不是亲生的果然不一样,手指点着墨涵咄咄逼人。 墨涵毫不动心,亦是冷冷的回视贾母,强硬的回道:“老太太,我看在妹妹的面上对你客气,你别就当我林家怕你了。我们林家,还没有堕落到靠女儿来攀附权贵的地步。”意在讽刺贾府凭着贵妃才有眼下的荣耀。 “你,你、、、”贾母勐地站起,一个气血不稳倏地倒在床上,哭骂墨涵忘恩负义,把持林家,虐待黛玉,哭地下的女儿不能来为她主持公道。 外边的丫鬟听到了一点动静,都是吓得不轻,又不敢闯进来,看到墨涵阔步出来的时候都呆了一呆。 “老太太累了,你们进去好好伺候着。”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去了。 鸳鸯最先反应过来,撒脚狂奔,看到贾母伏在床上大哭,慌乱不已,勉强扶着贾母:“老太太,你怎么了,我去请太医。” 贾母只是哭给墨涵看得,想以不孝之名压得他同意,谁想墨涵理也不理就走了,还哭什么劲,恨恨地骂道:“不必。好一个林墨涵,你无情休怪我无义,到时候别求到我们家门首来,不然我绝不饶你。” 鸳鸯眼中的贾母从来都是和善慈爱的,何时见过这样恐怖狰狞的贾母,死死的掐着自己不敢说话。 园子里的姑娘们正玩得高兴,忽然听说老太太让她们快快收拾了,等她们回府呢。众人虽然心里疑惑,却不敢问,忙忙的告辞了黛玉就跟着丫鬟往外走。 黛玉惊愕不已,暗道莫非是老太太与哥哥起了冲突,可哥哥不是那种胡来之人,除非就是老太太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也顾不上挽留,急急送了众人出去。到了前院,贾母已经坐上了马车,不及说话就走了。 第七十六回:撺掇 送走了贾府之人,黛玉稍稍理了理思绪,才问着伺候的丫鬟:“大爷呢,去哪了?” “姑娘,大爷好像气得不轻,回畅园了。” 闻言,黛玉匆匆朝畅园行去,一路上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叫哥哥和老太太生这么大的气? 进了屋子,遍寻不见墨涵的身影,黛玉转进里间卧室,赫然看见墨涵仰躺在床上,锦被扔到了地上。黛玉大惊,哥哥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从来不发这么大的脾气,究竟是何事气成了这样。摆手命丫鬟们下去,自己才小步走到床前,抱起了被子放到一边,坐在床沿上细细打量墨涵的神色,面色铁青,浓眉紧皱,双眼瞪得圆圆的。 黛玉又气又觉得可爱,俯下身拍了拍墨涵的面颊:“哥哥,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像上次你给我画的癞蛤蟆啊!” “好丫头,看哥哥气成这样,你不说安慰,反来取笑我。”墨涵一想到要把黛玉嫁给那个贾宝玉,就浑身的不慡,强忍着没去把宝玉揍上一顿。这回见黛玉言笑晏晏,满心的怒气散了大半,搂了黛玉的腰一带,黛玉一个不稳就伏在了墨涵胸前。 这,这什么样子嘛。黛玉整个人埋在了墨涵胸前,几乎能听到墨涵有如擂鼓的心跳声,羞得满面绯红,小手撑着墨涵身上就要爬起来。 幽幽的少女香味萦绕在周身,墨涵只觉得浑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双手牢牢的箍着黛玉腰身,却是说道:“妹妹,你愿不愿意嫁给贾宝玉?”语气中有惶恐有不满。 黛玉勐然听到,绯红面颊一下子退去了血色,雪白雪白,两汪清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要滴下来,半晌哭道:“你胡说什么呢?” 墨涵与黛玉这几年相处,清楚黛玉对宝玉并没有儿女之情,只是凡事关心则切,又深受红楼梦的影响,总是担心黛玉对宝玉有一段仙界未了的情缘。此时拒绝了贾母的提亲,心里却很是不快,既恼怒贾母对林家的觊觎,又讨厌宝玉对黛玉的接近,还要深受自己喜欢黛玉的折磨,便想试试黛玉的心意。 黛玉一哭,就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给黛玉拭泪:“妹妹,哥哥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黛玉哭得肝肠寸断,哥哥难道想把自己嫁给宝玉,哥哥定是嫌自己烦了,才要把自己嫁出去好图清净。气得用力推开了墨涵,爬起身来跳下了床,哭着跑出去。 “妹妹。”墨涵知道黛玉真箇恼了,又痛又愧,三两步奔上前,掰过黛玉的身子,急道:“妹妹,今儿老太太替宝玉向你提亲,被我拒绝了。” 第68页 “呃,什么?”黛玉一愣,忘了挣扎忘了哭,明眸含泪,梨花带雨地望着墨涵。 墨涵就势拉着黛玉回到床前,兄妹并肩而坐,抚着黛玉颊上的残泪:“妹妹,老太太向你提亲,我拒绝了。所以才把老太太气走了,你可怪我。” 黛玉顿了须臾,才渐渐明白了墨涵的话,害羞的低了头,又怕哥哥误会,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墨涵,口中支吾着:“哥哥做得很好,我,我怎么会怪你。” “妹妹,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不愿意嫁给宝玉?”墨涵一下子激动不已,双眼亮亮的盯着黛玉瞧。 黛玉被他看得越发不好意思,何况女孩子怎么能大喇喇的说嫁人这样的话,头低得像只鸵鸟,娇嗔的唤了一声:“哥哥。” “好,好,妹妹不愿意就好。哥哥本来还担心妹妹怪我自作主张呢。”红润娇媚的面颊,墨涵真想重重地咬一口,却什么都不敢做。 “我回房去换衣服。”黛玉在墨涵灼热的目光下终于受不了了,偷偷瞟了墨涵一眼,快跑着去了,远远地在院子口听到墨涵得意的大笑。 话说贾母被墨涵所拒,真是平生未受的耻辱,尤其是林墨涵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把持了林家的产业不算,居然还敢小瞧她最宝贝的孙子宝玉,这口气如何都不能就这样算了。鸳鸯被惊得心头狂跳,从来没见过老太太气得在马车上就敲着小炕桌,双拳握得紧紧的。 回了府,众人见贾母面色不善,不敢说笑,各自归了房。 宝玉晚饭也没怎生用,懒懒地躺在床上,连袭人抠他说笑都被他喝斥了几句。袭人原是宝玉身边一等一的大丫鬟,府里除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二奶奶跟前的平儿,接下来就数得上她了。宝玉性情纯良,对丫鬟们向来喜欢做小伏低,自与袭人发生了那档子事后更是把袭人当成了最得意之人,温柔体贴,何时有过驳了袭人脸面的时候。 是以,袭人满心委屈,又想今儿是跟着老太太去的林家,断没有人敢惹了这个祖宗,只有那个林姑娘敢给宝玉脸色看,便是当着老太太也不知收敛的。狐疑不定,有心去打探打探,到底抓不着个妥当的人,只得暂时撩开手。 话说宝玉躺在床上越想越难受,林妹妹比以前更加出挑了,想小时候他和黛玉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何等友爱。自从林妹妹回了江南之后,就不再与自己亲近,常常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妹妹一面。是不是林妹妹只喜欢与她哥哥玩了,所以冷落了自己。 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若是把林妹妹接到府里来,大家如先前一样一个院子住着,林妹妹一定还会像过去那样与自己好,就是林表哥也管不到了。对,就这么办。 第二日一早,宝玉胡乱梳洗了一通,就跑去了贾母院子,把跟的丫鬟落了几十米远,连袭人在后边喊都没理。 贾母正在梳洗,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宝玉胆子更加大了,揉搡着贾母的胳膊撒娇:“老太太,林妹妹一个人在家里多没趣,咱们还是把她接来吧,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哎,你们两个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是我最疼爱的小辈孙子女。本来这事不好叫你知道,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其实昨日我去向你林表哥提亲了,想把你林妹妹许给你,谁知你林表哥一口拒绝了。听你林表哥的意思嫌弃咱们家配不上你林妹妹,似乎有意把她嫁入哪个王府之类的呢? 我想着,你俩自小和睦,你林妹妹能在我膝下承欢我也能向你林姑妈交代了。以你林妹妹的性子,去了别人家还不被人欺负了。可恨林墨涵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仕途前程,丝毫不管你林妹妹的心意、、、” 这一晚,贾母也没休息好,一会生气一会着急的。按说这种事是不能说给小辈们听的,只是贾母有她的考虑,宝玉与黛玉的情分非同旁人,宝玉生得又好,想来黛玉也是有意的,就是林墨涵可恶,阻止两个玉儿的婚事。宝玉一遇到黛玉的事情就比往常多了三分急迫,若把墨涵拒婚之事说与他,以他的脾气定是要闹到黛玉跟前的。想来提亲之事林墨涵一定瞒着黛玉,如果捅到黛玉那里,要是黛玉自己愿意,林墨涵也架不住,只能乖乖允了。 所以,贾母支开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抚摸着宝玉的手,万分难过的说着。 宝玉先还听着好好的,直到听到贾母提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再被墨涵拒绝,一时间恼羞成怒,不及听完贾母的话,扔下一句:“我去找林妹妹对质去。”人就一熘烟去了。 贾母暗自得意,吩咐鸳鸯:“叫人好生跟着宝二爷,不可出了差错。” 外院伺候的人得了鸳鸯的话,自然不再阻拦,服侍着宝玉上了马。 第七十七回:决裂 墨涵与黛玉正在宛园里用饭,兄妹二人早忘了昨天的不快,欢欢喜喜的吃饭,说着一会吃毕了饭商议府里过年之事。此时与过年还有两个多月,但林府这几年一直都在孝期,没有过过一个正正经经的除夕,这次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雪雁听了小丫鬟的汇报,满心狐疑,只得打断两位主子:“姑娘,大爷,贾家的宝二爷正在外头大叫大嚷,一定要见姑娘,门房的人怕他这样吵嚷有碍姑娘的名誉,只得暂时放了他进来。这回被拦在前院呢。” 墨涵神情一凛,怒气上涌,就要开口把他打出去。黛玉对他摇摇头,淡淡吩咐着雪雁:“先把他安置在偏厅,说我一会就到。” “妹妹,这种人你理他做什么?”语气中很是不满。 “哎,哥哥还不知道宝玉的性子,你不理他他闹得越凶,让人看着也不好。我就去见见,看他说什么,该了断的了断罢了。”黛玉猜中了几分宝玉无故硬闯的原因,到底是从小长大的,有什么说清楚好些,那几年相护的兄妹之情她还是心存感激的。 墨涵无法,等着黛玉到里间换了见客的衣裳,见她穿了一件八成新的湖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长裙,微微皱了皱眉。抓着黛玉回到里间,给她挑了一件不起眼的半旧素面撒花衣裙,待得黛玉换上,又觉得还是太美了,只得摇头暗嘆妹妹长得倾世绝美,穿什么都掩盖不住她的美丽与光彩。 黛玉抿嘴一笑,二人牵着手去前头。 宝玉在那坐立不宁,一个劲地往里张望,几次想闯都被几个丫鬟拦住了,哪里顾得上吃茶。 一见了黛玉的身影,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拉黛玉,却被墨涵挺身一挡。宝玉十分焦急添了三分,气得就要推开墨涵,口中斥道:“我与林妹妹说话,你凭什么拦着,还不快让开。” 宝玉对墨涵无礼,黛玉自然不满,低低喝问:“宝玉,你好生坐着咱们就说话,不然就请你出去,咱们林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宝玉满腹委屈,终究不敢惹恼黛玉,怏怏的回到座位。黛玉墨涵在上首坐了。 “你大早上的在外头吵吵嚷嚷是做什么?”黛玉命丫鬟重新换了茶,才略微不满的问道。 “林妹妹。”宝玉一听已经站了起来,被黛玉冷冷一瞥,无奈坐下,款款叙起衷情,“林妹妹,自你来了我们府上,我待你如何你心下明白,可有一点委屈了妹妹之处。凭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无不最先紧着妹妹,咱们言和意顺,极为投契。可是,从你们这次回京之后,他就拦在咱们中间,叫咱们不能好好亲近,咱们是嫡亲的表兄妹,他凭什么拦着。 第69页 昨日老太太来向妹妹提亲,妹妹你不知道,被他一口回绝了,妹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做决定了。我与妹妹交好之时,还没有他呢,他怎么可以破坏我与妹妹的美好姻缘。林妹妹,今日只要你一句话,你愿意咱们永远在一起,老太太一定会给咱们作主的,不会被他坏了好事。”在宝玉心里,他和黛玉才是青梅竹马的,林墨涵只是个中途插足的,根本不用在乎。 前边说得还算人话,黛玉也感怀那些年他对自己的处处照应,只是后边的话太过混帐,与她一个闺阁女孩儿说这种话,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不由气得粉拳紧握,面色煞白,胸口一起一伏憋了一口气不顺畅。 墨涵越听越郁闷,这个贾宝玉,还真有纨绔子弟的脾性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毁了黛玉吗,真是该死至极。 “宝玉,你好,你可真好。哥哥是我长兄,这种事自有他料理,什么时候有我一个女孩儿置喙的余地了。我念在你对我几年的关照上,我不与你计较,望你以后莫再说这种话,不然咱们连表兄妹也做不了。”这是自己的事,还是不要哥哥插手了,不然宝玉只会越加怨怪哥哥,所以黛玉抢在了墨涵前头说话。 “林妹妹,你别怕,他在这也没关系,有我护着你呢,咱们无需怕他。你只管实话实说。”宝玉先是一呆,随即一松,以为黛玉是惧着墨涵,谅解的笑道。 这话不说还好,黛玉见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还一厢情愿,真是气怒攻心:“贾宝玉,我今儿明明白白告诉你。与你的婚事不是哥哥反对,我自己不愿意,你听明白了吧。” 林妹妹与自己多少年朝夕相处,自己心里早存了林妹妹,林妹妹必也是存了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林妹妹会说不愿意嫁给自己呢,不可能,自己不相信绝对不相信。宝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不能听懂黛玉的话,甚至以为刚才的只是幻觉,林妹妹怎么可能对自己那么绝情? 黛玉墨涵还以为宝玉又要撒泼,谁料他只是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好一瞬才甩了甩自己的头,温和地笑看着黛玉:“林妹妹,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两人都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后来来了个宝姐姐,婆子丫鬟胡乱揣测传出了那些混帐话,你不用避讳。我对宝姐姐只有姐弟之情,论亲疏,咱们才是最近的,宝姐姐不过是两姨亲,我对宝姐姐的心意不及对妹妹的千万分之一。” 黛玉与墨涵倒是不想宝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都惊愕了半日。虽然宝玉对黛玉的确是用情颇深的,可惜今日的黛玉对贾府对宝玉早不是当年的情分了。 “宝玉,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或许小时候我是为着宝姐姐与你亲近而生了醋意,只那是孩提时的单纯与自私,你是我在贾府最好的玩伴。宝姐姐的出现,使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贊宝姐姐是个好的,暗地里言我小性,偏偏连你都喜欢与宝姐姐玩。我独自寄居在你们府里,又没个亲兄弟姐妹的,自然把你当成了最亲的人,如果连你都喜欢宝姐姐而冷落我,我是极为伤心的。 可是,宝玉,这些都与哥哥的拒绝无关。是我自己,我不想再去你们府里,不想看着那里的一糙一木回想起当日里的孤寂、伤心、难过。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也很是感激,甚至把你看得比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重,我是真心把你当哥哥的,却不代表我愿意与你,与你。你明白了吗?” 美丽脱俗的容颜,在榛首轻摇之时,在低低回忆之时,蒙上了一层落寞与决绝,也是告别,或许从今以后她与往事就真正决裂了。今日起,她不再是那个任性忧愁的林妹妹了,而是林黛玉,经歷破茧成蝶的蜕变。即便痛苦即便不舍,她与宝玉都彻底结束了,连表兄妹之情都留不住。 宝玉静静地听着,与黛玉相识相知的画面一幕幕掠过脑海,有喜悦有震惊有否认有伤痛,最后化成了永难割捨的情意。他想骗自己,却骗不了,他知道林妹妹是不屑于说假话的。年少几许痴情,几许相思,一载赴东流。 “林妹妹,你要保重。林表哥,林妹妹身子不好,不能受凉,每到春秋两季最易咳嗽,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不得委屈了她。林妹妹是最干净的人儿,你更不能用她来换取权势富贵,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林妹妹,我走了。”平缓淡定的语调,听不出起伏,微微含笑的面容,一如初见之时的美玉公子。转身时的落寞终究欺骗不了别人,万分克制的踉跄脚步也骗不了人。 在宝玉跨出门的那一剎那,清泪如断线的珍珠潸潸而落,黛玉朦胧地看着宝玉离去,再不舍也只剩下追忆,青涩年华的追忆。 想不到,宝玉对妹妹的心思这么深,被拒了依然是满满的关心,没有半句责问,或许这才是曹公笔下的贾宝玉吧。只是他还是太懦弱了,保护不了黛玉,所以不要怪他,他是为了护住黛玉而已。 墨涵忽地起身,向院外守着的夏成轻轻耳语了几句,吩咐他好生送了宝二爷回去,一定要亲自送到贾府,不能出一点意外。 再回身,面对满脸是泪的妹妹,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哭完之后想必也能放下那些年的青梅竹马了吧。 话说宝玉浑浑噩噩地在夏成的护送下回了贾府,没有去任何人哪里,直接回了自己的绛云轩。 找了一个精緻的雕红漆盒子,这是林妹妹给自己做的荷包,这是自己与林妹妹解过的九连环,这是自己从林妹妹那里抢过来的诗稿,这是自己准备要给林妹妹的玩意。一一把玩一遍装进了盒子,严严锁上,亲自放到了箱笼里。 伺候宝玉的丫鬟,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等等,都紧张兮兮得盯着宝玉,今日的宝二爷太不对劲,彷佛失了魂魄一般,回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些似乎都是林姑娘用过的东西,宝二爷这是做什么。宝玉自来都有一点疯疯癫癫,众人也都习惯了,可是瞧这情形太不寻常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宝玉仍然自顾自地磨墨写字,写了好几张大字,才疲惫的倒在床上,骤然失声痛哭。 一瞬间,绛云轩里里外外的丫头婆子都听到了,吓得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终是袭人跟着宝玉的时间长,自认为最会拿捏宝玉的心思,愣了一会上前,扯着宝玉的衣袖,劝道:“二爷,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不成?你要打要骂,拿我们出气都行,你这样叫我们怎么办。老太太知道了又要责骂我们伺候主子不力,有什么事你好歹告与我们,我们是丫鬟不能替二爷出气,不是还有老太太太太吗?”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梗咽了。 “走,你们别管我,都走吧,丢下我一个人好了。”宝玉用力推了一把袭人,袭人不防没站稳跌倒了地上,也哭了。 大家见二爷连袭人都怪上了,知道事情不好,晴雯伶俐拔脚跑了出去,这时候不找老太太还等什么时候。 贾母听闻晴雯的汇报,也是呆了呆,宝玉从林府回来了,怎么不先来见自己,瞧这情形怕是坏了事。顾不上细细思虑,贾母赶紧扶了丫鬟的手颤巍巍地赶去绛云轩。 第70页 第七十八回:灰心 贾母匆匆忙忙赶来,一见宝玉伏在床上大哭,痛得心肝儿肉乱叫,也是老泪纵横,坐在床上叫唤宝玉。 “宝玉,到底什么事,说给老祖宗听,有老祖宗给你做主呢。” “老太太,老太太。”宝玉除了叫老太太再不肯说其他。 恰好,王夫人听到消息,急匆匆带了凤姐过来,看到的却是祖孙两人抱头痛哭。只得丢下宝玉,先来劝老太太:“老太太,媳妇们做错了事,你教导着就成。宝玉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叫他父亲来打他一顿,老太太万不可气坏了身子,不然叫咱们怎么办呢。” 贾母看宝玉哭得从没有过的伤心,心疼不已才跟着哭了,闻言忙止住了泪,拍着宝玉的背,好生劝慰:“宝玉,你看你太太来了,再哭不是叫太太为你焦心吗?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老祖宗给你做主。” 宝玉哭了这半日,慢慢放下心头的伤心,又想为着自己一人惹得老太太太太大家都不得安宁,渐渐收了泪,只是不肯说。 “是不是你林妹妹说了什么?”贾母本就猜到是为黛玉,只是方才宝玉哭得伤心,不好开口怕火上浇油,这回才问道。 王夫人不知宝玉去了林府之事,听提到了林黛玉,越加气恨黛玉,走了还不消停,弄得宝玉为她丢了魂一般,一定不能放过她。 “不关林妹妹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我错了。”宝玉也不是那等无知之人,知道此事不能对外人说,不然反会害了黛玉,而且事到如今说了还有什么用。 贾母凝眸一想,也猜了个大概,不再追问,只是疑惑黛玉难道真对宝玉没有情意,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外孙女了。既然宝玉不想说,先撩了,日后自有计较。贾母又劝慰了宝玉一番,嘱咐丫头好生伺候着,才带了王夫人凤姐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贾母斜坐在榻上,鸳鸯跪在脚下拿着美人拳给贾母捶腿,王夫人凤姐二人侍立在地上,不敢吱声。 “凤丫头,你去忙吧,快到年节下了,你的事情也多。鸳鸯,你也下去吧。”贾母有点疲惫,摇头命二人下去。 众人一走,王夫人才焦急地望着贾母,犹豫半晌,压着声音问道:“老太太,宝玉是怎么了,与大姑娘什么相关?” 贾母去林家提亲之事并没有透露给王夫人,不然自己这个儿媳妇又得百般阻挠,原想着等到林家答应之后,先说与贾政,贾政孝顺绝不会反对,再由贾政去与他媳妇一说,她哪里敢说话。可惜事情没成。 “你是宝玉的亲娘,他的心思你应该最清楚,这孩子心里只有一个黛玉。再说林家家业甚大,黛玉身份尊贵,若是嫁给宝玉咱宝玉就是真正的郡马了。何况咱们还差着林家二十万两银子,一旦黛玉嫁到咱们家那银子自然不用还了。 所以,昨儿我去林家提亲了。” “什么?老太太去提亲了?”王夫人越听越急,焦虑之下出言打断了贾母,说完才发现自己越礼了,忙讪讪地低头。 “哼,你也别不满意。你看不上林家,林家还瞧不上咱们家呢。林墨涵嫌宝玉没有功名不能继承爵位家业,一口就拒绝了,半点余地都不留。”贾母冷冷的哼着,这个媳妇就是目光短浅,太后都觊觎忌惮的人家她反而看不上眼了,若不是林家来了京城,太后的举动奇怪,自己也没细想林家之事。 自己家便是开国国公又怎样,到这一代身上只有一个三品将军的闲职,没有娘娘在宫里撑着怕是都要没落了。与自己家交好联姻的都是四大家族或是过去的公卿之家,一般都没有实权,这样下去到了宝玉这一代估计就倒了。 可是林家呢,不声不响远居江南,祖上的列侯已经没了,却得先皇器重,无缘无故被封郡王,试问当今有几家有这样的荣耀?太后看不顺眼又怎样,不是不敢明着对林家动手吗,还要时时额外赏赐林家呢。为什么,还不是忌惮着林家在江南的威信,几百年的望族,你以为是一个暴发之家可以比拟的。谁没看出来,江南几大世家都与林家交好,关键时刻人家不是站出来了,连太后皇上的面子都敢驳。 自己家败就败在凭军功起家,那些名门望族看不在眼里,当年不是太后赐婚敏儿也不能嫁到林家。如果能够再度与林家联姻,才能真正打入江南士族中去,而自己家也能渐渐演变成书香世家,才有传之几百年的的希望啊。 哎,子孙不争气,贾家的败落贾母其实是明白的,眼下想尽法子不过是想延续贾家的辉煌,为日后的败落找一个避难之所。 而王夫人,哪里想到这些,听到林家拒婚先松了心神,继而又忿恨起来,这个林家,连我的宝玉都敢小看,必须叫娘娘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王夫人也是奇怪,林家允婚的话怕是她早闹了起来,林家拒绝又不行,是自己看不上林家,怎么能变成林家看不上自己,宝玉可是国舅爷岂能受这样的侮辱,难怪宝玉会气成那样。 “老太太,林家拒绝就算了。宝玉自小娇生惯养,当了郡马反得伺候人,怎能行?宝玉是娘娘一手带大的,每次媳妇去宫里娘娘都很是关心宝玉,想来娘娘定能为宝玉指一门好亲事,京城多少豪门望族有多少好姑娘呢。” “你知道什么?太后娘娘什么人,你以为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好过啊!豪门望族,那也要人家愿意把女儿许给咱们家。”贾母被气得倒仰,这个儿媳妇,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替政儿娶了她,小事上还行,目光太短,只计较着自己的一点点得失,浑然不顾整个贾家的将来。 王夫人被贾母一顿斥责,也吓得不敢再多说,只是心里不以为然,凭自己的宝玉,就不信京城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贾母早就看透这个儿媳妇了,知道她表面福气,心里不当一回事,又气又怒,狠狠捶着小炕桌,厉声质问:“你若有好的选择,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这,媳妇也只是一点愚见,媳妇以为哥哥的小女儿慧姐儿就不错,哥哥位高权重;宝钗也好,端庄稳重,料理家事又妥当;还有几家与咱们交好的公卿之家的女孩儿也极好。”虽被吓得不轻,但王夫人依然不肯死心,紧张的说了几个自己觉得合适的女孩儿。 “那些人家愿不愿意把女儿给咱们宝玉姑且不论。慧姐儿是个好的,你哥哥也是个又能为的,只你哥哥多大年纪了,还能再撑几年,日后还不是要你侄子出头。我也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那侄儿是个什么人,能不能挑起一家子家业,能不能在仕途上帮着宝玉。薛宝钗,能干有什么用,一个没落皇商家的闺女,你以为京城的贵族会怎么看我们,她们会接受一个皇商家的姑娘吗?其他公卿之家,有几人手中还有实权。你要知道,宝玉是不能世袭的,他顶多分到一点家业而已,未来岳家的支持才能使宝玉步入仕途,走得平稳。” 贾母越说越冷静,宝玉是她最心爱的孙子,她自然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他,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再说即便宝玉袭职顶多是个四品的闲职。郡马的身份虽然不高,关键是林家不是一般人家,林墨涵也不是个无用之人。只要他真心为妹妹考虑,必定会为宝玉谋划一个不错的将来,人家平日接触的除了王府就是权贵啊。 第71页 其实,王夫人不是傻子,知道贾母说得也有一定道理,怪就怪在她与林黛玉前世有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红着脸听了半日,嗫喏着嘀咕了一句:“不是还有娘娘吗?娘娘难道不会为宝玉谋划?” 嘭的一声响,一个大红云龙捧寿的锦垫当直砸在了王夫人脸上,王夫人错愕不已,呆呆地望着贾母,老太太何曾对她这样过啊。 “你,你是想要气死我吗?后宫不得干政,你想害死娘娘啊?就算娘娘有心,外头没有得力的人,谁来周旋谁来腾挪,你以为琏二行吗?他连六部的门都进不去。行了,你给我回去,在佛堂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回话。”贾母觉得筋疲力尽了,她不想再看到王夫人的脸了,不然她真会气得上去煽几巴掌,摆了摆手。 王夫人总算有点惧怕了,匆匆行了礼就悄悄退下。老不死的,自己都是当了祖母的人了,她不放权也算了,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要插手,甚至对自己动手,自己这个当家太太还有什么脸面。说来说去,还不是念着嫡亲的外孙女儿,自己这是什么命,当年为着贾敏没少受老太太的气,现在为了她女儿更是没有活路了。前世的冤雠啊。 第七十九回:琐事 虽然宝玉之事在黛玉心上留下了深切的感受,随着时光流逝,倒也渐渐淡忘了。加上离过年不过两个月时间了,整日间忙忙碌碌的,无暇分心去想。既要准备赏给下人们的冬衣,又要准备亲朋故旧家迎来送往的礼物,还要打点赏赐的金银镙子,再有安排祭祖请吃年酒等等,使得黛玉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当然,最忙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外面的产业。 林家在江南各地还有二十几处田庄呢,因着地势好,都是在太湖平原一带,出息也不错,这个时候正是管事们来京清帐的时节。近年来在京城附近新置的几处田庄,颇为过得去,几乎日日有人来给黛玉请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铺子,盈利也不错。 林家本来的产业除外,林墨涵自己的产业也多半交给了黛玉打理。黛玉实在很吃了一惊,不想哥哥居然有这样厚的家业,比自己家几百年积攒下来的都要强。自己家是世家,凡事低调,不能刻意敛财,所以那些产业只是保障后世子孙衣食无忧而已,不会太作扩张,哥哥的就不同了。田产不多,只有杭州湖州福建等地的几座茶山,而且所产的茶叶都是上等品 ,利润很高。墨涵的主要产业就是各种铺子,整个江南湘赣川中有哥哥四十九家铺子,京城北地十二家,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铺子。甚至,还有海上贸易。 黛玉看着帐册上那么多的银子着实吓了一跳,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啊。细细一算,家里和哥哥的加起来,几乎一年有近百万两银子的收入。黛玉只留了十万两充入家中公帐,其余的全交给了墨涵打理,想来哥哥必有不少用钱的地方。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而黛玉,年前太过忙碌,劳损了身子,这几日卧病在床,每日请医服药,连宫中宴请都没有去。 “妹妹,你怎么起来了,好歹再躺两日。”墨涵从宫里领宴回来,一见黛玉坐在熏笼上与丫鬟说笑,脸色就有点阴沉了。 黛玉小嘴一撇,瞪了墨涵一眼,嘟囔着:“哥哥坏,我前儿只是有点倦怠,你倒好,顺着杆子就把我治病了,不准这不准那的。家里又没外人,怕什么?” 其实,说起来,黛玉并没病。而是墨涵为了防着太后做手脚,故意传出风声说黛玉病了,而且进了宫很有可能遇见贾府之人,也是免了黛玉的尴尬。 这些,黛玉当然懂,可是好端端一个人躺在床上多没劲呢,哥哥一走就不顾白卉雪雁等人的劝说硬是下了床,韩嬷嬷被黛玉放回公主府团聚了,还有谁能治得了她。 “你呀,就是调皮。罢了,正如你说的反正也没外人,别把你拘着了。方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墨涵就势坐在黛玉身边,揉了揉黛玉的头髮,宠溺的笑着。 “嗯,就不告诉你。”黛玉把自己手里的小手炉塞到墨涵手中,嘴上仍是硬得很。 墨涵拉了黛玉的双手,把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手心,才捧着手炉,戏嚯地看着雪雁:“雪雁,你说。” 为什么姑娘大爷置气每次都要拉上自己,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两边不讨好,回了姑娘怪自己多事,不回大爷不会放过自己。雪雁愁眉不展,耷拉着脑袋,计算着站到哪边好一些。 “好丫头,不说是吧,我看前院当差的小胖子不错,咱们雪雁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该配人了吧。”墨涵头也不抬,留神欣赏着黛玉青葱玉管似的手指,真是美啊。 小胖子,天呢,林府里最胖的小厮,不要啊。雪雁果然惊恐了,连连招认:“大爷,你大人大量放了我吧。姑娘是为着、、、” 雪雁话没说完,就被白卉用力拽了一把,气恨地点着雪雁的额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这样就怕了。你是姑娘的丫头,凡事自有姑娘作主,大爷还能把你卖了不成。只要姑娘一句话,就是把你卖了大爷不得乖乖把你赎回来。” “呃,是哦。多谢白卉姐姐提醒。姑娘,好姑娘,我可什么都没说,姑娘赏我什么?”雪雁已经反应过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死丫头,叫你这么笨,还敢讨赏。白卉,前日义诚王府送来的礼物中有一串孔雀绿的翡翠珠链,就赏给你了。”手炉的热气,哥哥掌心的热气,烘得黛玉微微有点发烧,看着人的眼睛亮晶晶的。雪雁没想到姑娘赏了白卉不提自己,巴巴地等着,黛玉看得好笑,才接着说道:“有一个水晶珠的琥珀项饰,我也不喜欢带,谁要谁拿去吧。” 雪雁赶紧屁颠颠地去了,白卉亦是含笑跟着,姑娘大爷说话,一般都不要她们服侍,有事自会叫人。 “你倒是大方,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呢,见者有份啊。”墨涵笑着颳了刮黛玉的俏鼻,很想上去咬一口。 之前,黛玉起来时,白卉担心她别真伤风了,好歹劝着穿了一件大毛的棉缎对襟褂子,这熏笼上又热,与墨涵挨得又近,便感觉真箇有几分热。素性甩开了墨涵的手,动手解扣子。墨涵看她这般可爱,越发喜欢,知道她不惯做这些事,拦了她自己动手,边道:“你又不会,还是让我来吧。” 黛玉也不推辞,凝神瞧着墨涵低了头,认真地解着扣子。哥哥真的长高了长壮了,浓密的眉毛,坚挺的下巴,粉红的唇上有淡淡的青色,比几年前多了沉稳内敛的气质,今年哥哥十九岁了吧。这个年纪,大家公子都娶亲了,孩子都有了,不知哥哥心下是怎么想的。未来的嫂嫂,嫂嫂? 轻轻替黛玉脱了褂子,墨涵才笑看她,却发现黛玉原本开心的面容有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这是怎么回事? “妹妹,想什么呢?” 黛玉恍然回神,望着哥哥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不经意地吶吶着说了一句:“哥哥,你什么时候娶嫂嫂?”话出口才觉自己孟浪了,这种话自己一个女孩子岂能随便开口。 第72页 墨涵有一瞬间的迷茫,是呀,自己不小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自己只想着照顾黛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娶一个女子来家。偶尔也有刘王爷水王爷他们开玩笑,取笑自己真是洁身自好,不但没有妻室,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放眼京城也只有自己了吧。哎,他们谁又了解自己的苦闷,妹妹,这样的事这样的心意传出去怕是会引起震动性的颠覆吧,而他还要常常在黛玉面前克制,生怕黛玉知道后会恨自己看不起自己。 哥哥不说话,只是出神,黛玉便以为他果真考虑起这事来了,心下带了几分气,却不敢表露,自己应该为哥哥高兴才对啊。哥哥娶了嫂嫂,有了小侄儿,林家就有后了不是吗,哥哥也能得个知心知意的人照顾。 知心知意?那自己算什么,难道自己对哥哥还不够知心吗,为什么要有别人来与哥哥知心?黛玉小小的嫉妒着,勐然清醒,哥哥与自己是兄妹,怎么能说知心呢,这,这是不应该的不允许的。 因着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沉闷了,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一直到初五这日,黛玉的身子才好转,但依然不能前去各家赴宴。初九是林府请吃年酒的日子,京城大半权贵都来了,几个公主府王府公卿府堂官府,还有不少世交,整整摆了百来桌席面。前院大厅请男客,后院大厅请女眷,园子里请姑娘们,还有跟来的小厮婆子丫鬟的。 好在准备充分,倒也办得热热闹闹,没出什么岔子,宾主俱欢。 只是不巧的却是与贾家荣国公府请吃年酒的日子重了,贾家的人自然来不成,而且弄得贾家的年酒颇为冷清。林府的帖子是许久前就送了出去的,比大家收到贾家的还早,大家都认为是贾家没有和林家对好日子,才会这样的,倒不是林府的错。 倒霉王熙凤事后被贾母狠狠责罚了一通,却不敢叫屈。原来贾家事先派了周瑞家的去林府问讯,看看他们是哪日请酒,墨涵暗暗打听到贾家初步定在了初九,他也定了初九。只是管事的娘子回给周瑞家的时候没有明确,只说不是初九就是初十。周瑞家的先去给王夫人回话,王夫人一听,混不在意,打发周瑞家的告诉凤姐就定在初九,林家是初十。 凤姐信以为真,果然准备起来。一直到好几日之后,王夫人才想起打发一个三等婆子去林府知会一声,他们定了初九,让林府别重了,却不知林府连请帖都已经送了出去。 直到初九前几日,贾府才风闻林家也选了初九,知道改日子来不及只得罢了。想着两家的亲戚故旧都不同,一般不会重了,谁知道那些人都上赶着去奉承林家,顾不上理会贾家这头了。 一时间,这事成了京城一个新的谈资,气得贾母把后来的年酒都给推了,一律只让媳妇们去应酬。 不过正月十五元宵节是贤德妃省亲的日子,所以贾家的不快没有持续几天,都沉浸在迎接娘娘的喜悦中,也算给贾家挣回了几分脸面。即便林家得势,到底不及宫里有个贵妃啊。贾母重又欢欣鼓舞起来。 第三卷:倾世兄妹情 第80回:大观园贾妃赐双玉 正月十五这日,贾妃风风光光回了贾府,一应仪制俱是效仿着皇后的来的,偶尔稍低了半级,引起京城再一次轰动与沉思。 谁不知道,当年贾妃在宫里只是个不显眼的宫女,也不知怎么回事,新皇一继位,太后就额外加封了贾妃为贤德妃。那时,贾妃的年纪比皇上都大了,若说得到皇上宠爱还真是不太可能,封妃至今皇上对贾妃还算不错,但绝对比不上对吴贵妃和周贵人等几个年轻貌美的新贵。 本来觉着贾府渐渐没落了,与林家的关系似乎也不大好,众人就有些不看在眼里。贾妃的省亲提醒了大家,贾家还有一个贵妃在呢,兴復怕是指日可待,有些事还是不宜做得太过。 元宵节,各地都有赏花灯吃元宵的习俗,毫不例外地这样的习俗在京城会被加倍闹热起来。 林府里,各处挂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灯,许多丫鬟僕妇都围着叽叽喳喳猜灯谜,谁猜到了赶紧去回报黛玉与墨涵,得到丰厚的赏赐。黛玉和墨涵看着好玩,又亲自与丫鬟们一起包了元宵。谁知才吃了没几个元宵,外院的小厮匆匆过来,说有要紧事报与主子。 “叫他进来吧。”墨涵看了看黛玉,见黛玉点头,才带有三分薄怒的唤道。 小厮极少到里边来伺候,只因今儿元宵黛玉给大家放了假,他一时遍寻捞不着个姐姐,才大胆闯了进来,好在是个乖巧的人。不敢抬头,一径跪在地上,大声回道:“王爷,郡主,贾家有人来传话,好像是贤德妃娘娘要见郡主,现在正在院外等着呢。” 墨涵与黛玉对视一眼,这个贾家,贾妃,又有什么事,好不容易回趟家不说与亲人团聚,招他们去做什么,这么晚了不嫌烦。 黛玉难得与哥哥有个放松的日子,对破坏的人很有几分不满,但也不好驳了贾妃的面子,不悦的吩咐:“带贾家的人进来。” 贾母怕坏事,派了跟前得力的赖大家的过来,这赖大家的虽有焦急之色,但仍然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含笑说着:“娘娘提起当年与姑奶奶亲厚,想到姑奶奶年纪轻轻就去了,心下伤感。知道郡主在京城,一直念叨着,感嘆以前也没机会好生叙叙姐妹之情,所以请郡主前往一叙,应了今日元宵团圆之意。” 姐妹之情,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有什么好叙的,便是团圆也是自己家中团圆,哪有和外人团圆的理,这个贾妃还真是没事找事。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贾妃这是有话与黛玉说,若说不去,驳的不但是贾妃的面子,还有皇上太后的面子,旁人说起来也是自己无礼。而且,贾妃虽是以表姐妹身份来相请的,只是她是贵妃,真要召见一个郡主林家还确是推脱不掉。要去,指不定还有什么事等着呢。 把事情来回想了想,黛玉用眼神制止了墨涵的拒绝之语,淡淡的应了,遣了赖大家的先回去报信。毕竟,贾妃是正一品的妃子,论品级墨涵黛玉都比她低,闻召也只能前往。就算哥哥强硬地拒绝了,闹出去皇上太后更有把柄收拾他们林家,而且大家都知道初九那日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能用病弱来推脱。想来这个贾家也料到了,事先通知林家很可能寻个由头被推了,这时候却是来不及了。 回屋里换了郡主郡王的朝服,二人才携手上了马车。 贾家大门口,灯火通明,张灯结彩。闻报承恩王爷和含湘郡主驾到,贾琏凤姐一辈的主子都接了出来,把二人迎到了元春所在的贾母正院。按说平时,像贾赦贾政王夫人等都需来迎接,只是今儿人家的贵妃女儿回来了,涨了气焰这也是能理解的。 彼时,元春正在宣见贾宝玉。宝玉自那日从林府回来之后就怏怏的,凡事提不起精神,今儿见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大姐,脸上也只是带了稀薄的笑意,看得元春心酸得很。暗道看来老太太的主意是对的,旁的不说为了宝玉也要依了此事。 小太监报进来说是林王爷林郡主到了,元春并没有立刻请进来,而是继续问宝玉的学业。 第73页 “听老爷说,园子里的题名诗赋俱是你题的,果然进益了不少。”元春端了茶盏并不吃,顿了顿问道。 不过宝玉一听是黛玉,心就乱了,再也没法好生回答元春的话,胡乱的应了几句。元春见状,心知此时的宝玉是一个字都听不进了,只得嘆了口气,抬手命道:“还不快请王爷郡主进来呢。” 墨涵在左,黛玉落后半步,居墨涵之右,一切如常的行了进来。以墨涵的品级无需向元春行跪拜礼,而黛玉是闺中女子又有品级,也只是行了个常礼。元春知道这是规矩,并无话说。 落在王夫人的眼里,就是寒霜一般的凛冽了,凭什么,她可是贵妃娘娘的生母还要行跪拜礼呢,这两个黄毛孩儿就免了礼,还指望着贵妃女儿好好磨搓磨搓他们呢,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只是这样的场合,眼前围满了宫里的人,王夫人还不至于脑袋完全昏聩,识相的没有言语,只用冷得不能再冷的目光盯着他二人。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元春的语气还是颇为和善的。刚才让他们等了一会这个下马威已经够了,今儿还有正事呢,不能闹得太僵了。 二人果真抬起头来,墨涵匆匆扫了元春一眼,黛玉却是没有正眼看元春,目光平视前方的地上,镇定得任由元春端详。 原先,元春听说林姑妈家过继了一个儿子,还以为是个没什么世面的小子,后来听皇上满口称赞墨涵俊秀飘逸,只不信,今儿一见倒是吃了一大惊。这个林墨涵,说句实话,比起自己的弟弟还强了一星半点呢,他虽没有宝玉的细腻白皙,可是自有一股子男儿的英气霸气,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好拿捏的人。 林黛玉,身段似弱柳扶风,脸胜芙蓉之娇色,云鬓轻笼蝉翼,蛾眉淡拂春山,娇羞默默风流绝世。即便身上的朝服都没有减弱她独有的空谷幽兰之气,反而添了三分高贵雍容,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啊。 两人并肩而立,一飞扬一内秀,一豪情一婉转,真如娇花软玉依着巍巍松石,如果不是林家的人,元春真想拍手叫好。林家有这样的人物,试问怎能不叫人心生嚮往,名门望族的风姿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果然不错,林姑父林姑妈教养的好。”元春淡淡的贊了一句,剎那之前的惊异已经化作了此刻的沉稳。 “娘娘谬赞了。”墨涵一瞥之下已知这个元春不是简单的人物,比她那个愚蠢的娘强了百倍不止,可惜心眼太多,反受其害。 贾府众人还以为墨涵会借着元春的话头转而恭维贾家的姑娘少爷一番,没想到人家半点不客气,你什么好话都照单全收。差点惊掉了一地眼珠子,太狂妄了。 元春波澜不动,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才浅浅而笑:“赐座。林妹妹与当年的姑妈长得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本宫见了很生亲近。人都道林妹妹腹有诗书惊采绝艷,不如这回赋诗一首,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其实,黛玉长得并不完全像贾敏,顶多也只有五分像,贾敏身上带有大家小姐的端庄明媚,相比较而言,黛玉有林家人特有的清高傲骨,或许与林如海更为相似一些。但元春这么说也是拉拢的意思,没有人会去戳破。 黛玉听闻要让她作诗,终于皱了皱秀眉,婉声漫言:“娘娘过奖了。这里谁不知道薛姑娘才是真正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无一不通,何况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二表哥都是极有才学的,含湘不敢献丑。” “哦,那一会饮宴之后,各位姐妹及宝玉林表弟都赋诗一首,本宫亲自品评一番。”元春倒也从善如流,没有反驳黛玉的话,忽地前倾身子,很是好奇的问道:“本宫听老太太说,林妹妹住在府里之时与宝玉最是交好,不知有没有这话?” “表哥对臣妹一直很好,臣妹也把表哥当成亲生哥哥一般看待。”贾母提亲一事还歷歷在目,元春此言叫黛玉朦胧醒悟,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回话,不敢有丝毫懈怠。 宝玉立在王夫人等人之后,一直静静地凝望着黛玉,却没有为这话闹起来,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元春有点琢磨不透黛玉的意思,论理黛玉见过的外男极少,其中宝玉算得上佼佼者了,没有理由不动心,更别提他们俩有着幼年时朝夕相处的情分了。而且瞧这样子,宝玉对黛玉终是要特别一些的,黛玉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只是无论是黛玉的话还是她的神色,似乎真对宝玉无意,但此事势在必行,为了贾家更为了自己,没有后路了。 “林妹妹德才兼备,宝玉翩翩少年,你们俩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倒是一桩天作之合的美满姻缘。既如此,本宫不如锦上添花,为你俩赐婚,等林妹妹及笄之后就举行大婚仪式吧。老太太太太觉得如何?”元春轻轻抚弄着指尖的琉璃白玉护甲,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闲话。 不管元春说得有多么不经意,她引起的震动绝对是巨大的,贾府、薛家、林家兄妹都变了脸色。 第一个就是王夫人脸色铁青,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女儿啊,你竟一点也不顾及为母的心意吗,难道你待老太太比待自己亲生母亲还要亲吗?王夫人是想反驳的,可惜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头的怒气扑得上涌,堵住了黛玉胸口,赐婚,赐婚自己与宝玉?贾家,妄想这样拿捏自己,拿捏哥哥拿捏林家,老太太,你的心也太狠了,可有一丝一毫把我当成你的外孙女看待。你的心里只有你的荣华富贵,为了这些你什么都可以出卖。只是我林黛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说赐婚宁死不从。 墨涵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黛玉,还好,妹妹不再是软弱无依的林妹妹了,这一次定能彻底看清贾母对她所谓的亲情。 而贾元春,莫不成当了个小小的贵妃就当自己是皇后了,她明知道黛玉是郡主,却故意撇开这重身份,只把黛玉当做了贾家的表姑娘。谁不清楚,只有皇上皇后能给一个郡主赐婚,贾元春算得了什么,这可是僭越的大罪。真当林家人都是吃素的,被她三言两语就给震住了。墨涵温润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凛冽而又阴沉,就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一般。 “贤德妃娘娘,舍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非要赐婚也只有皇上能下旨。恕小王不能同意这门婚事。”一如寻常的语调,却有金石一般的坚决。 元春心神微紧,没想到林家果然敢拒婚,甚至连委婉之词都没有,反而暗暗谴责自己不遵本分。可是,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自己好歹是一个贵妃,万没有收回之理,何况这对贾家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好事。 “林表弟,话不是这么说的,表妹与宝玉那是打小的情分,这可是亲上做亲的大好事。老太太这般疼爱林妹妹,绝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老爷太太是林妹妹的舅舅舅母,更是把她当亲生女孩儿一样待,宝玉也是个知疼知热的。表弟年纪这么轻,在京城独自支撑林家门户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贾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到底占了八个国公中的两个,又在京城立足几十年,总有说得上话的地方。本宫以为表弟还是想清楚些比较好。” 第74页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我们林家。但小王还是这句话,赐婚郡主不是娘娘能决定的,知道的人说娘娘关心自己的弟弟逾了规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娘娘眼里没有圣上呢。”今日的事决计不能善了,可事关妹妹的终身幸福,自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便是赔了整个林家保住妹妹,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元春何尝不知道她这样做容易引人非议,她想的是只要林家同意了这门婚事,回头再在皇上跟前吹吹枕边风,皇上还能不给她这点脸面,到时候下个圣旨,全了规矩,别人也说不出话。 她做了林家拒绝的准备,但没有料到的是林墨涵拒绝得这么干脆,竟然威胁她。林家也太不把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日后也不能为自家所用。 目光一跳,元春徐徐起身,直视着墨涵冷冷说道:“林表弟,你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郡王,你是聪明人,还能不明白这里边的得失。本宫劝你还是识相点的好!” “小王从来都是个煳涂人,不劳娘娘你操心。”别看墨涵浅笑吟吟,心中早已百转千回,思量着今日这事如何了结。以贾元春的脾气,就算一时忍了这口气,回了宫必定会倒打一耙,那时候反倒被动了。若是化被动为主动,上头却有一个太后虎视眈眈,兇险难行。 大殿里,元春与墨涵争锋相对,其余人等已是吓得屏声敛气。贾母目瞪口呆,墨涵真是个硬骨头,连贵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他就不怕皇上太后治他的罪吗? 而王夫人是又惊又怒,自己女儿不理会自己的心意,愣是依了老太太的话,要把黛玉给宝玉,眼里没有她这个母亲也算了?不过林家更可恶,自己的贵妃女儿都下了旨,他们居然还敢抗旨不尊,真是没有家教的野小子野丫头。 对宝玉而言,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样的场面是他不曾想过的。 唯有一个薛宝钗,心思最纷乱。初闻赐婚林黛玉,她只是有点小小的嫉妒。而林墨涵的所作所为,每一分都带给了她新的感觉,喜悦的是他竟有这份勇气,担忧的是元春不会放过他,恼恨的是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林黛玉,欢欣的是自己总算没有看错人。这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她薛宝钗,才是她的青云路。 从头至尾,黛玉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多看一眼,因为她永远都相信哥哥,哥哥一定会保护她,若连哥哥都不能保护她的时候,大不了与哥哥同生共死。贾元春,还是太后,都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哥哥在身边,她都能勇敢的面对这一切,与他并肩而战。 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元春终于忍不住,狠狠地迸出一句:“好你个林墨涵,你既说本宫无权给林黛玉赐婚,那么你就等着皇上的赐婚圣旨吧。”说完,一拂袖,重重坐下。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如果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小王与舍妹就先告辞了,这种事总是不能瞒着皇上的。”不比元春的恼恨,墨涵彻底冷静下来,眼下要担忧的是怎样才能在太后皇上面前赢了这一仗,毕竟他们处于完全的劣势。 行礼告退,墨涵拉着黛玉的手平静地出了大殿。 把黛玉抱上了马车,轻轻放稳在锦垫上,才掀起车帘唤来小六子与夏成:“小六子,你立刻赶去凝安公主府,把方才的一切回禀公主与驸马,并告诉他们我带妹妹进宫去求见太后了。夏成,你的任务是去义诚王府,知会王爷一声。出发。” 吩咐完这一切,墨涵放下车帘,亲自倒了盏茶餵到黛玉唇边:“妹妹,吃点茶吧,今儿咱们还有得忙呢。我只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如果不行,哥哥叫人先送你回府,宫里的事哥哥一个人去就好了。” 黛玉想叫墨涵安心,而且在贾府时的空气太沉闷,她真的有点渴了,小口小口抿着。吃茶时还不忘看着墨涵,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很是可爱。 “不要,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墨涵胸口一疼,自己也吃了一盏茶来掩饰,双手把黛玉环在自己怀里,扯过身上的狐狸毛镶边斗篷,牢牢裹住了两人的身体。 “好,风雨再大,咱们一起承担。” “哥哥,咱们去见太后吗?太后不是最看我们不顺眼吗,她会不会帮着贾妃呢?”头脑有点凌乱,黛玉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以为太后会给他俩作主,那个太后顺水推舟准了贾妃的赐婚倒是很有可能。 墨涵看着黛玉迷茫而又信任的眼神,觉得心里暖暖的痒痒的,抚摸着黛玉柔顺的青丝,反问:“妹妹觉得,贾妃回宫之后,会不会向太后皇上哭诉此事并狠狠夸张一番,反咬一口,给我们安上一个不敬皇上的罪名?” “嗯,她一定会这样的,那时候我们反而被动,如果皇上太后先入为主信了她的话,咱们倒是难以辩解了。所以哥哥是想咱们主动出击,给贾妃一个措手不及。”黛玉低头沉思,时不时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妹妹真聪明。一来咱们不能让贾妃抓住了你与宝玉一同长大的事实,你知道她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第二嘛,咱们要告的不是贾元春赐婚,而是贾元春僭越给一个郡主赐婚,只要抓住这一点太后也不能太过偏袒,不然就是打她和皇上的脸。 但是太后此人,存心为难咱们,很可能利用这个机会,给咱们下绊子。我究竟没有实权,在太后面前没有多大的说话余地,所以此事要藉助公主及刘王爷之力。”温柔低沉的男中音,在这样深沉的夜晚,更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韵味,抚平黛玉心上的忧虑。 黛玉把头依在墨涵肩上,挽抱着墨涵的一只胳膊,沉吟出声:“太后与皇上会不会认为咱家与公主府王府结党营私,那样会不会连累了奶奶和王爷呢?” “妹妹不简单啊,连这都想到了。你放心,咱们与公主府交好之事京城十停人有九停都知道了,太后心知肚明,却也不能拿公主如何。刘王爷现在掌管着主理皇室成员的宗府,赐婚郡主这样的事也算他管辖之内,何况这于他何尝不是机会呢。”墨涵搂着黛玉的肩,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黛玉靠得更舒服。他开始期望这段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即便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 “哥哥说得也有道理,咱们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什么呢。虽然你们平日不说,我心里也是知道的,我们林家、奶奶和刘王爷都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早除掉。多一事少一事也无甚多大区别,该来的总会来的。”说着,黛玉不由苦笑出声,自己何德何能,哥哥又有什么错,值得太后这么惦记着。 墨涵柔声附在黛玉耳边说道:“妹妹,任何人,我都不允许他让你受委屈。” 话音刚落,侍卫就在外头回禀,皇宫到了。 “拿我的令牌回进去,说本王与郡主有急事求见太后娘娘。” 黛玉见此时夜色已深,宫门早就紧闭,太后多半都歇了,惴惴不安:“哥哥,这么晚了太后还会见我们吗?” “傻瓜,你以为贾妃省亲,太后就没有派个人前去盯着,想来太后早知道事情起末,怕是正襟危坐等着咱们呢。”墨涵难得的大笑起来,太后想顺水推舟,他就将计就计。 第75页 不过一会,宫门大开,执守的侍卫首领请了二人进去。 马车又行驶了一小段,二人下车换了轿子,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下轿步行。慈宁宫的大总管莫公公奉了太后旨意亲自迎了出来,墨涵每次进宫出手都很阔绰,尤其是太后皇上宫里的人,所以这个莫公公一改对他人的倨傲神色,亲热的行礼问安:“太后娘娘本来要使旁人来,老奴担心他们心底没个成算,冲撞了王爷和郡主,才和太后讨了这个差使。” “莫公公辛苦了。小王兄妹多亏了莫公公一直照应。”说着,一张大面额的银票已经躺倒了莫公公的手中,莫公公嘻嘻一笑,收进了袖中。 “这么晚还来麻烦太后娘娘,小王真是心中有愧,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小王实在不敢耽搁。太后娘娘可是已经歇了?”墨涵故意领着莫公公走得快些,把其余太监宫女甩得十步以外。 莫公公此人也是成了精的,自然明白墨涵此意,反正有关紧要的说了也无妨,要紧的自然不露半点口风,轻声笑道:“还没呢。今儿元宵节,皇上在太后娘娘跟前陪了大半晚,又有吴贵妃等人助兴,哄得娘娘分外高兴。多吃了点子,方才正在院子里消食呢。 听到王爷和郡主求见,似乎极为高兴的样子,忙命我们快快宣王爷和郡主进去。” “那就好,那就好。”墨涵连连应着,仿佛很高兴的样子。看来自己没有猜错,太后早料到了这一切,等着自己跳入她的圈套呢。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不进宫,难道太后会就此放过他们吗,还不如趁早了结了。 黛玉抬眼望望天,快三更天了,今夜怕是个无眠之夜。这样漆黑的夜色,之前明亮的月亮被云层遮了,即便有一路宫灯,依然萧条冷寂,渗得慌。 第81回:慈宁宫皇帝暗惊心 慈宁宫前安静肃穆,没有一丝响动,莫公公先进去通禀,很快就宣了二人进殿。 墨涵与黛玉目不斜视,盯着地面跪拜行礼。 “好孩子,这么大冷天的,还不快起来。你们也不说拦着。赐座。”太后比以前更添了三分慈祥,若不是了解太后的为人,真容易把她当成一个和气的老奶奶。 太后跟前的心腹嬷嬷刘嬷嬷接着打趣道:“王爷和郡主跪得这么快,奴婢还没来得及阻拦呢。” 黛玉二人更觉今日之事不易善了,越发小心谨慎,恭谨地谢恩告座。 太后打量了一番二人的气色,暗暗想道,倒是好耐力,年纪轻轻的真不简单,自己面上不见半点异样。又笑看着黛玉说道:“含湘比起之前又长高了不少,眉眼越发精緻了。只是看着瘦弱,到底有什么病,太医院里的太医都瞧不出来吗?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连除夕的宫宴都错过了。” “谢太后娘娘关心。含湘这是胎里带来的弱证,太医说只能慢慢调养,操之过急反而不利于身子康健,再有个三五年怕是就好了。”太后越和蔼,黛玉身上越冷,突然发觉太后与贾母好像,只是贾母比起太后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么晚了,你们进宫,可是有什么事,还是谁让你们受委屈了。说出来,哀家给你们作主。”太后面上的笑容渐敛,瞧这架势谁欺负了墨涵黛玉她就不会让谁好过。 话音一落,一道尖细的嗓子高声响起:“皇上驾到。长公主到。诚亲王到。”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脚步甚急,似乎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接下来是凝安公主与刘瑄一左一右跟着进来,都穿着常服,看来是突然急着进宫来的。免不了又是一番见礼。 原来皇上在去钟翠宫吴贵妃的路上,听到小太监说林王爷进了宫,去了太后那里,皇上贪恋墨涵美色,许久未见,岂肯放过这个好机会,领着人转道来了慈宁宫。恰好在大门前遇见公主与刘瑄,就一起进来了。 按理,外臣深夜进宫,必得皇上或者太后恩准,但凝安公主有先皇特赐的令牌,随时可以出入皇宫,便是如今守门的宫卫都不敢多拦着她。碰到刘瑄在宫门口与人周旋,顺带着把刘瑄也带了进来。 太后微微一愣,一道厉色闪过,心下暗恨这两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连自己的事都敢出面。以前还知道收敛,这次居然为着林家两兄妹的事明着与自己对着干,这几家关系真是不一般呢。却只是对二人微微一笑,就招手对皇上道:“皇儿,快过来。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明儿还有早朝呢?” “母后,儿臣听说墨涵进了宫,怕他有事,特来给母后分担。”说着,还对墨涵抛了一个媚眼,视线收回之时,皇上惊见了墨涵身边盈盈而立的一个少女。 年貌虽小,朝服宽松,依然掩盖不住这个少女身上的清丽无双,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周身环绕着一种飘渺超逸的绰约风姿。即便见惯美人无数,这个皇帝还是看直了眼睛,这一比,他的六宫粉黛都成了效颦的东施。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美人儿,怎么能不进自己的后宫,那后宫还怎么称得上三千粉黛六宫佳丽? “这是,母后,这是含湘郡主吗?”小皇帝刘玄贪婪地盯着黛玉,视线都移不开了。 墨涵心中叫苦不迭,自己一心急着早点结束了此事,又以为这么晚了小皇帝定是在哪个妃子宫里,不会遇到。说来还是他太鲁莽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给黛玉装扮一番再来的,妹妹这样的倾城容貌有几个男人见了不动心,何况是这个好色荒yin的狗皇帝。 刘瑄好歹是从小看着自己的皇帝弟弟长大的,对他的习性癖好心知肚明,不过一瞬就反应过来。背上似乎沁出了薄薄的汗,黛玉的安危要怎样才能保全呢?又要怎样才能逃过皇上的毒手呢? 黛玉自然也感受到了一道灼人的目光,轻移莲步掩到了墨涵身后。 太后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有什么不懂得,开始盘算起了此事的可行性,好处、坏处几乎对半,可惜。到底是笑着把小皇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皇儿,林王爷有事要说呢。” 墨涵闻言,出列站到大殿中间,黛玉跟了过来,兄妹二人跪下:“求太后娘娘,皇上为我们作主。” “是谁欺负了你们,快说,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见两个美人跪下,刘玄早急了,不等太后发言就跳了起来。 太后忙扯了扯儿子的衣袖,摆手唤道:“你们起来说话。凡事有哀家呢。公主和诚王坐吧。” 太后与凝安公主算得上几十年的冤家了,先皇在世时极宠这个胞妹,事事依顺她,什么好的无不先任公主挑选,连太后都多有不及,是以太后心中嫉恨,没少使绊子。先皇去后,碍于凝安公主的声誉,一直对她还算礼遇。对刘瑄,太后觉着看不透,防备得很,几次想下手都没有成功,越加忌惮。 “太后娘娘,皇上,今日是贤德妃娘娘回府省亲的好日子,娘娘使人来唤我们兄妹前去觐见,我们赶紧去了。哪里想到,贤德妃娘娘居然想要越过皇上,越过太后娘娘的意思,执意要把舍妹赐婚给她的胞弟贾宝玉。微臣想着,即便贤德妃娘娘再尊贵,难道还能尊贵得过皇上不成,舍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只有皇上能做主舍妹的婚事,什么时候有贵妃娘娘给郡主赐婚的规矩了。 第76页 微臣生怕这种事传出去,坏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所以万万不敢接受贤德妃娘娘的赐婚。 可是娘娘觉得微臣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扬言,扬言回来与皇上一说,皇上保管会答应。微臣万分惶恐,生怕皇上和太后娘娘会被人蒙蔽,所以特来把实情禀明。微臣与舍妹相依为命,父亲大人病逝于任上,微臣相信皇上与太后娘娘绝不是那等昏庸之辈,把忠臣之女,三品郡主强嫁于人。 恳请皇上与太后娘娘为我们林家作主。”墨涵缓缓叙来,一会惶恐一会担忧,一会忠心一会不解,却又掏心掏肺的,由不得人不信。把个皇上说得火冒三丈,又对墨涵的忠心赞许有加。 虽然小皇帝平日不理政事,可好歹是当了皇帝的人,威严不容许有人轻慢,贾妃这样做不是故意打自己的脸吗?而且,她胆敢指婚的人还是含湘郡主,这样美的人儿不说替朕纳进后宫,反而赐婚给他的弟弟,分明是嫉妒。哼,好你的贾妃! “去,给朕把贾妃带来,还省什么亲。”阴狠的声音一出,皇上跟前的太监总管小德子偷偷看了看太后的眼色,见太后点头,赶紧去了。 才出了大殿,贾妃已经到了,在外求见,小德子忙通报了一声引了贾妃进去。 林家兄妹一走,元春哪里还有省亲的心绪,与贾母王夫人等人说话都提不起劲来,毕竟今日之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面子。后来一听林家兄妹去了皇宫,才知道墨涵说得不是玩话,她虽不怕,还是急急赶回了宫里。 元春行礼如仪,又沖皇上娇媚一笑。换了平时皇上或许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动脚,可惜今日来了一个林黛玉,皇上正恼恨着元春呢,直接骂道:“贾妃,你好大的胆子,连朕都不看在眼里了,都是朕平日太宠着你了。” 这与元春想像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元春开始有点慌乱了,依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多半不会因着这样的事与她生气。甚至她楚楚可怜的抽泣几下,皇上反会过来安抚于她,厚厚的赏赐她呢。 这却是什么地方不对了?元春脑海里乱成一团,眼里的两汪泪很应景的自动出来,视线朦胧中看见皇上似乎对着另一个方向讨好的笑着,惊愕去瞧,是林黛玉。 元春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怎么就忘了,皇上喜好美色,而林黛玉这样的绝色必定逃不过皇上的眼睛,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皇上从来不是那种长情的人,宠幸了几年的妃嫔一旦惹怒了他照样被贬入冷宫,元春冷汗湿透了衣衫,身子有点摇摇欲坠了。 眼下,这个贾元春还有能用的地方,太后可不想这枚棋子这么早被弃了,接口道:“皇儿,事情还没弄明白,好歹贾妃伺候你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吧。” 皇上自来害怕太后,只得唯唯应了,面上的不满有增无减。 元春知道这是太后在帮她,急忙跪下来,哭诉着事情原委:“皇上,太后娘娘,臣妾不敢。含湘郡主与臣妾胞弟宝玉自小一处长大,堪称青梅竹马,臣妾有心成全了这段姻缘,才敢问问林家的意思。臣妾一时欢喜,忘了含湘郡主贵为郡主之尊,只当她是臣妾的表妹了。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所言句句是实,望皇上与太后娘娘明察。”元春哭得梨花带雨,身子一抽一抽的,无比可怜。 “既这样,倒也怪不得你。你的胞弟是不是那个含玉而生的,也还配得上我们含湘,算得上一段良缘。”太后只管顺着元春的话说,偏袒之意很明显。 “太后娘娘,事情并非如贤德妃所说。微臣当时已经提醒贤德妃娘娘,舍妹之婚事只有皇上能做主,可是贤德妃却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我们林家答应婚事。再者,舍妹是在贾府住过几年,却一向严守规矩,从来没有传闻出来,相反贾府中时常盛传着的是贾宝玉与薛家姑娘的金玉良缘。”墨涵神色骤变,清亮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笃定叫人无法怀疑。 皇上生怕太后怪责墨涵,抢着问道:“贾妃,墨涵有没有提醒过你含湘郡主的身份?” “这,有是有,只是……”皇上凌厉的语调吓得元春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何况皇上叫的可是墨涵,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皇上和林墨涵关系很亲近呢,眼巴巴望着太后能救她一救。 “贤德妃娘娘已经承认,在得知含湘郡主的身份之下,仍然越过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旨意赐了婚事,根本犯了僭越的大罪。这不但是对皇上与太后娘娘的轻视,更是对整个皇室贵戚的藐视。想我们皇家的郡主,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何时轮到一个贵妃赐婚了,这是立朝百年不曾有过的事情。 虽然贤德妃娘娘是四妃之一,到底还不是皇后,本宫以为此次不得不罚。不然日后别的妃嫔都有样学样,后宫的规矩岂不全都乱套了。”凝安公主多少明白了事情原委,早把元春恨得半死,自己这么看重的孙女儿,她就敢拿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相配。有些话墨涵不敢说,刘瑄不敢说,她敢,太后对她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公主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但大抵规矩如此,太后亦不好当面反驳。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自己,实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太后强忍下怒气,当起了和事老,其实却是依然偏袒元春的: “贾妃的确有错,好在不是什么大错,不如罚她半年俸禄,禁足凤藻宫一月。含湘郡主已经出了孝,再过两年也及笄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哀家听闻贾家的宝玉面容姣好,性子温厚,颇有才学,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将含湘许给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母后,不可。”皇上一听那还了得,他看上的美人岂能落到别人手中,脾气一上来,对太后的畏惧就少了几分。 太后眉峰一扬,异常严厉:“有何不可?” 刘瑄一直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终于等到他表现的时候了,起身恭声回道:“母后,儿臣也以为此事不妥。含湘郡主是皇家郡主,位居三品,又有先皇遗诏命我们好生抚育,代表着皇室的高贵与尊严,与她相配之人自然也要有相符合的身份。 贾妃娘娘的胞弟贾宝玉,儿臣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个不错的少年,可惜身份相差悬殊。贾宝玉是荣国府的次房次子,其父五品员外郎,他日既不能继承爵位又不能继承家业,像这样一个白丁如何配得上郡主之尊? 此事传出去,知道的人说是母后怜爱贾妃,爱屋及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皇家堂堂一个三品郡主只能配个白丁,甚至以为咱们皇家在林大人尸骨未寒之时,就轻视薄待林家仅存的一点骨血。或是认为皇上没有威信,连她封的一个郡主都是做做样子,更连先皇的威名都要受到影响。 儿臣以为,为安天下忠臣之心,为平天下百姓之气,为全皇上的天子之威,决不能将郡主许给贾宝玉。请母后三思。”刘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字字句句为皇上着想为皇室着想,叫人无话可驳。 太后紧紧拽着拳头,盯着刘瑄的眼中闪过杀气,这个刘瑄,越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什么话都敢说,必先除了他才行。但她是太后,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拿捏了,沉声喝问:“诚王所提之顾确实有理,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当年荣国公战功赫赫,给他一个孙辈的破例封个三四品也不是不可,不如就给个御前侍卫吧。” 第77页 看来太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帮贾家要帮元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于国没有半分功劳就要封个四品御前侍卫。 元春闻言自然是欢喜无尽,这不是因祸得福的大好事嘛,没想到太后娘娘这么器重自己家里。自己罚了半年俸禄一月禁足算得了什么,若能因此换得宝玉的功名,换来林家的一切,那是多值的买卖啊。忙磕头谢恩。 “母后,这样做怕是让满朝文武不服。贾宝玉到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又无半分功劳于朝廷,贸然封为御前侍卫,实在是不妥得很。母后可还记得之前忠勇公欲要送他嫡子去侍卫营,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言官那里,立时纷纷上书反对,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何况贾宝玉是个文弱之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但当得了御前侍卫之职,若是因为他个人的过失而危害到了皇上的安危,赔进整个贾府都不为过。贾妃娘娘,你说是不是?”刘瑄怕太后一旦下了谕旨,再无更改之可能,也顾不得引起太后猜忌,急急阻拦。 元春果然被吓住了,自己弟弟的那点子能力自己再清楚不过,还当侍卫,不要一堆人整日守着他就不错了。不过她之前想的是,既是太后的意思,到时候宝玉也不用真进宫,领个闲职罢了。但诚王话中的威胁之意极为明显,只要宝玉接了这个职位,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暗中使个绊子,最后倒霉的不但有宝玉还有整个贾府。 公主和墨涵均是松了一口气。墨涵没有实权,不好评论太后要封谁为官这样的事;公主到底是女子,她不会蠢到当着太后的面去干政,这种事都是暗中料理的。 “你,诚王,你为何执意阻挠贾林两家的婚事,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后被刘瑄接连的几次反驳问得哑口无言,气得老脸涨红,指尖紧握。 刘瑄敛下胸腔里的不满和愤恨,恭恭敬敬的回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实话实说,望母后三思。” 太后无奈,总不能因着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治了他,朝堂上最先通不过,又无话可驳,目光扫过立在一旁的黛玉,暗道,这个丫头看着柔弱得很,若能逼她自己同意,他人也无话可说了。 转而逼视着黛玉,看似无意却带有警告的问道:“含湘,你与贾宝玉青梅竹马,难道还计较贾宝玉的身份不成?” “含湘不敢。含湘对贾宝玉只有兄妹之谊,光明正大,无可避人。如果有人以这点拿捏含湘,含湘宁死不服。”黛玉忽略太后的目光,柔婉淡然的声音里透出决绝。 凝安公主又补上一句:“我与含湘一见如故,早认了她为干孙女,她的婚事便是我们公主府的事,不会置之不理的。” 眼见如此,太后一时无计,只得暂时按下此事,处置了元春,令众人退下。 小皇帝追着黛玉的身影,鼓起勇气,那句母后还没出口,就被刘瑄轻轻一扯,眼神暗示他此时不可多说。小皇帝生怕太后一不小心发怒真箇处置了黛玉,怏怏地住了口告退。 公主、墨涵、黛玉相跟着出了宫。 这边刘瑄并没有立即出宫,而是与皇帝说起了知心话。太后不喜刘瑄,但皇帝对刘瑄还是有一分手足之情的,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刘瑄是把他当弟弟的。刘瑄的话他有时能听上几句。 “皇上,是在想含湘郡主之事吗?”刘瑄试探着问道。 小皇帝咧嘴而笑,满意的说道:“朕还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美人,三哥你说怎样才能把她弄进宫来呢。” 刘瑄胸口一滞,强自忍住升腾的怒气,故作思量的应道:“依臣之见,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哦,为何?”小皇帝纳闷地看着刘瑄,神色里有几分不满。 “皇上也看到了,因着今儿之事,母后怕是真心恼了郡主和王爷呢。若是皇上此刻贸然提出纳郡主为妃,难保母后不会怪郡主狐媚祸主,甚至牵连林王爷。臣想皇上也不希望看到郡主和王爷出事吧。 再者么,郡主年纪尚幼,身子又一直不好,不如趁着这两年好好调养身子。后年就是大选之年了,那时候郡主必是要参选的,皇上再选郡主入宫就是合情合理,连母后都不好阻拦。郡主身子也好了,伺候皇上更能尽心尽力。”刘瑄与皇上边走边说,偷偷看着皇帝的反应,好在皇帝是个没脑子的,连连称是。 只是,一想到还要等两年,就有几分耐不住了,使性子质问:“朕哪里等得了那么久,朕去求求母后,母后还能不答应?母后最是疼爱朕了?” “皇上去求母后,母后也是会允的。但眼下的问题是太医说了郡主有不足之症,至少还得调养几年,如果皇上强行召她入宫,恩宠有加,怕是郡主撑不过多久就不行了。而且,贾妃怕是与郡主结了仇,郡主心性单纯善良,如果着了贾妃的暗算,那皇上的一片爱意岂不害了郡主。皇上不如先慢慢料理了贾妃,再督促华太医用心调养郡主,等到后年瓜熟蒂落,旁人也没了质疑郡主的理由,不是美事一桩? 臣这也是一心为皇上设想。郡主非同寻常女子,皇上自然也应该特别的对待,那样郡主才能真正倾心于皇上。皇上俱天子之威,又风流倜傥,相信很快就能俘获郡主的芳心。皇上,你说是不是?”月色下,刘瑄俊逸的脸含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紧握的双拳却透出了他此刻心中的紧张焦虑。 小皇帝被刘瑄一通又是吹捧又是交心的话说得动了心,终于松了口,直把刘瑄当做心腹看待。以至于后来每有关于黛玉之事都先找刘瑄商量,听取刘瑄的意见,刘瑄也没有少阻挠,倒是替黛玉墨涵拖了一段时间。每次,小皇帝找刘瑄说过话之后,刘瑄都会尽快通知墨涵,二人细细商议一番,做好应对准备。 当然,刘瑄和墨涵也不会就这样算了,很快,他们就利用各种途径送了一批绝色美人进宫,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忙得小皇帝分不出心神来想黛玉。太后只要皇上听她的话,后宫多少女人是从来不过问的,恨不得这些人日日绊着皇上才好。 黛玉三人出宫之后,就与公主分开了,公主嘱咐了墨涵一通,才命自己府里的侍卫好生送了他们兄妹二人回去,说定明日她会亲自去林府的。 这一日,几番受惊,忧心焦虑,折磨到深夜,黛玉一上马车就晕了,墨涵命车夫快赶,自己抱着黛玉,惶恐起来。 今日一事,与太后算得上撕破了脸皮,而皇上的为人再明白不过,再不想个应对之策,怕是妹妹就危险了。在这个皇权的世界里,皇上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里去。何况,他怎么捨得让黛玉时时受奔波劳碌之苦,日日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又怎么对得起父亲把林家托给他的苦心。还有父亲留下的遗愿,没有完成,他们岂能就这样离开? 往日恬静的睡颜,此时只有忧愁,蹙起的眉尖痛到了墨涵心里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给妹妹一段平安幸福的生活呢。 是不是,只有那样一条路可走?走通了,或许是另一个世界;走不通,承担的就是林氏一族及千万人的灭门之祸。墨涵不是这里的人,觉得改朝换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谁有本事谁当皇帝最好,只是后果太惨重,他怕自己担不起。 第78页 马车停了,墨涵打横抱着黛玉,脚下匆匆进了宛园,看着丫鬟给黛玉梳洗了之后,才问青月:“姑娘怎么样了?” “大爷,姑娘这是太累了,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墨涵跪坐在黛玉的床沿,大手停在黛玉眉心,抚平她的焦虑,轻轻滑过面颊,滑过鼻尖,滑过耳垂。握着黛玉的手独自说了许久,才悄然起身,准备退出。却在将要掀起门帘的那一刻,恍惚听到黛玉低低的娇唿:“哥哥,哥哥。” 蓦然转身,踏着坚定的脚步回来,半躺在黛玉边上,一手搂着她,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82回:祸事起迎春被退亲 天光大亮,墨涵先自起床,为了不叫黛玉醒来之后尴尬,暗暗回了自己的畅园梳洗整齐,才重又过来。 昨儿晚上,黛玉开始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感到身边非常温暖,非常安心,就踏实的睡了一觉。 妃红的绡纱帐,透过明亮的光线,把黛玉刺醒了。慢慢撑起身子,竟发现左半边床上暖暖的,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睡觉一直严实,应该不会睡到另半边去才对啊。 “雪雁。” 雪雁穿了一件豆绿色的长裙,清慡俏丽,掀了帘子进来:“姑娘醒了?今儿倒是晚些。” 黛玉坐在床沿上,让雪雁服侍着穿衣裙,笑容有点赧然:“小蹄子,都什么时辰了也不叫醒我?不过真是怪了,昨晚睡得尤其香甜。” “那是自然,大爷在这陪了姑娘一夜呢,姑娘怎么会睡不好。”雪雁本来与黛玉一般年纪,天性单纯,丝毫不往他处去想。 倒是叫黛玉微微一愣,半晌问道:“胡说什么呢?哥哥没有回畅园吗?” “姑娘回来之时气色不太好,后来青月说只是累着了,歇息歇息就好。可是大爷不放心,硬在这里守了一晚上,才走了没多久呢。姑娘不信一会大爷来了只管问。”雪雁用篦子抿着黛玉的鬓角,顿了顿笑着回话。 这,自己虽和哥哥感情好,不避嫌疑,可是哥哥在自己房里呆了一晚上总是不大好,传出去自己还罢了,别连累了哥哥才好呢。黛玉心思细腻,就算在自己家中都行事有分寸,怕被人说了闲话去。 梳洗停当,到了外间,沁颜先给黛玉请了安,方问道:“姑娘,什么时候摆饭?” “去看看大爷好了吗?若是好了就摆饭吧。”一点点羞怯袭上黛玉心间,说话时声音都低了低。 沁颜笑着应是。 “不必了,我已经到了。”醇厚绵柔的男中音带了一丝笑意,慵懒闲适。 黛玉双目霎时变得晶亮起来,红晕悄悄爬上双颊,整个人顿时显得神采飞扬,偷偷睨了墨涵一眼,却对沁颜吩咐:“那就摆饭吧。对了,可有准备那个野鸡崽子?” 本来见黛玉不看自己不理自己,墨涵还以为她听了丫头说得暗暗生自己气呢,又听她问野鸡崽子的事,不由好笑,谁不知道那是他喜欢吃的。妹妹这么问还不是关心自己,只是脸皮薄,不好明说而已。 丫鬟们想笑不敢笑,怕黛玉害羞翻脸不认人,沁颜压着笑音回道:“姑娘昨儿一早就吩咐的,奴婢怎么敢忘?大爷要吃多少有多少呢。” “死蹄子,谁说一定要给大爷吃,你姑娘我想吃不行吗?”黛玉又羞又急,跺跺脚轻声啐了一口。 雪雁扶着黛玉走到吃饭的桌前坐了,笑吟吟:“姑娘喜欢吃那是再好不过的,就怕姑娘一会又嚷着油腻腻的,见了就烦。” “哪来那么多话,大早上的还不去干活。”黛玉被说得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揉搓着帕子仍不去看墨涵。 墨涵无法,只得主动依着她坐了,有话没话逗她说话,两人都极有默契的不提昨日发生之事。 一时吃毕饭,就有凝安公主和义诚亲王一起过来,自然是为了昨日之事。黛玉与墨涵赶紧迎了出去。 四人到了墨涵畅园的小书房,遣了身边服侍的人,关起门来密密商议了许久。黛玉多半时候是听,不多说话,即便大家没有明说,她心里隐隐也知道了,打定主意跟着哥哥行事。四人一起用了午饭,才散了。 出了正月,没多久,京城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很快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逢人说话免不得问上几句。唯有黛玉一概不闻外边之事,这日还是偶尔听园子里的小丫头说起才明白了个大概,不由叫来雪雁细问。 “姑娘,说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估计除了姑娘这样的大家千金怕是都听说了。只是大爷吩咐了,姑娘事情多身子不好,没什么大事不准来打搅姑娘。既然姑娘问起,那雪雁自是不会隐瞒姑娘的,何况这事与姑娘勉强扯得上一点关系。”说起正事,雪雁倒是伶俐了起来。 原来,元春省亲之后,贾家一时风头甚劲,而元春被禁足的消息又被太后禁传了,所以外人多半不知道,只当贾家风光无限。 便有那等门第比贾家还轻的意图攀附,古来两个家族攀扯关系,最方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联姻。现在贾家的适龄姑娘只有二姑娘迎春,但探春也不算小,订亲倒是可以的。 其中,安勤伯徐家爵位不算高,没有实权在身,若论亲密的姻亲也只有贾母娘家史家,徐家的太太就是史家的庶出女儿。当日,安勤伯徐良悌先娶得是江南世家莫家的姑娘,谁想不过一年就去了,史家的女儿就是以继室身份嫁过去的。 本来史家就有一些看不上徐家的,又是庶出女儿不甚在意,两家走动渐渐稀了。谁知,前段时间徐太太居然回了娘家请自己嫂嫂做媒,把贾家的二姑娘说给他们家的庶长子徐也频。 史夫人思量着,徐家的门第是比贾家低了些,难免有高攀之嫌,但徐家的虽是庶子,也是长子,要说配贾家的二姑娘倒是说得过去。毕竟那二姑娘也只是个庶出的,而且听往日湘云的口气在贾家颇不受宠,还不及同为庶出的三姑娘。能嫁给徐家作正室,自家的姑妈应该是愿意的。 而且,姑奶奶从不曾到府上来求他哥哥什么的,难得有件事请我们说句话,还真不好拒绝,成不成,自己去说过了她也怪不到自己头上。这般一想,史夫人笑着应了,只说明儿就去贾府探探口风,让他家姑奶奶只管等好消息。史夫人果然第二日就去了,先就与贾母提了此事,当时邢夫人王夫人都在场听着。 刚开始,贾母对徐家真有几分不满意,她的本意是把几个孙女都嫁到王府侯门之类的,日后好拉扯自己家中。后来听说虽然是个庶子,但颇有能为,不到二十就考了个举人在身,想来日后一个进士是逃不了了,也能帮上自己家里。 再者,迎春的脾性的确弱了些,连个丫鬟婆子都管不住,很难指望她去了公侯府邸能够立足,别连累了家里才好。现在徐家一心攀附自己家里,对迎春也会高看几分,这未尝不是一桩好婚事。奇怪的是,那徐家长子都十九了,怎么还未议亲,莫非不是个受宠的? 第79页 “你可知道徐家的公子为何到了这个年纪还未议亲,可是有什么问题?”贾母蹙眉问道。 史夫人闻言,掩嘴而笑:“姑妈若是问别的我还真答不上来,若问这个却是知道一二。咱们家衡儿与徐家的几位公子偶有往来,听他说起徐家长子立志甚远,当日说过要一举成名之后才谈婚论嫁。这不,去年秋得了举人,没几月就巴巴地托我来说媒了,想来徐家也是极为仰慕姑妈的。” 一席话把贾母说得高兴起来,就想答应,看见邢夫人在座,平日眼里虽看不起她,面子上不得不做做,好歹人家是名正言顺的拿主意人。看向邢夫人问道:“大媳妇,你觉着如何?” 邢夫人一生无儿无女,嫁了个贾赦也是个混的,又不得贾母之眼,脾气渐渐刻薄起来,对迎春很是一般,不是万不得已都不多说一句话。迎春从小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老太太要做主她的婚事她有什么可说的;而且老太太也只是随口问问,绝不是真心讨她的主意。老爷一味花天酒地,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从不上心,想来不会反对,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应了是好。 “老太太见多识广,能为二丫头做主那是她的福气。媳妇听来也是个妥当的人,又有功名在身,日后不怕不能给二丫头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你能这么想就好。你老爷那里就由你去说了。侄媳妇,那就辛苦你去徐家一趟,咱们家应了此事。”贾母满意的笑着,二丫头若能嫁得好,以后对三丫头四丫头也有利,贾家养了她们那么多年,该到她们报答的时候了。 史夫人笑着应了,当即告辞离去,也不回府,直接去徐家完了此事。几日之后,贾徐两家互换庚贴,开始议亲。因为徐家的公子年纪不小了,迎春今年也快十七了,所以时间比较紧迫,两家商议定之后很快行了小定,准备赶在年内成婚。 (红楼中,迎春应该比宝钗大一些,西兰的文中宝钗去年行了及笄礼,推算下来迎春今年估计是十七。因为宝钗是正月的生日,而迎春又不是正月的,所以迎春至少应该比宝钗大一岁才对。不过,西兰很奇怪,为什么红楼里,迎春都那么大年纪了,按古代算下来都过了成亲的最佳年纪,贾家是不是也太不在乎这个二姑娘了?) 除了徐家,还有不少其他人家意图攀上贾府,只是先前碍于人家得势生怕攀不上,反而丢了脸面,所以不敢轻易尝试。如今眼见徐家一说即成,无不动心,也遣了媒人前来说贾家的三姑娘四姑娘。 尤以说探春的居多,连国公府都有。只是贾母偏喜探春,觉得她比起元春也不差什么,唯一差的只是身份,想来嫁个王府侧妃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一时间,几大王府或者前段时间被太后赐了亲,或者不屑理会贾家,没有一个来贾家提亲,贾母便拖了下来。 或许还真是贾家交了好运,突然南安王府就传出了要给世子选妃的大事。照规矩,南安王府世子妃的人选要由皇上太后赐婚的,这次却是怪了,南安王家自己传出了要选妃的话。 贾母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即刻叫王熙凤快给三姑娘制新衣打首饰,一律都要最时新的料子款式。帐上没有多少钱,王熙凤很是为难,贾母竟然主动掏了五千两银子出来,一半给迎春置办嫁妆,一半用于探春。 有钱好办事,不过七八日功夫,王熙凤已经给探春制了四套新衣裳,还有两套头面首饰,分别是纯金的和红宝石的。 探春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这架势约莫也猜到几分,一看贾母如此重视自己的婚事,放心好多。这些年来,她一味奉承王夫人还不是希望在最后关头,王夫人能看在她孝顺的情面上给她配个好人家。眼下既然有老太太做主,那是再不用怕了。 果然没过几日,南安王妃忽然造访贾家,贾母唤了探春惜春前去相见。南安王妃说了好多夸赞之语,给探春的见面礼比惜春的厚了一倍。贾母强忍住欢喜之情,陪着南安王妃直到她离去,日后对探春比之前更是好。 看得出来,南安王妃对探春还是极为满意的,虽然庶出的身份有点低了,大不了就把探春过继到王氏名下。现在南安王府也不过是个被架空的王府,比自己府里好不了多少,自己府里还有一个元春呢,勉勉强强探春能博个世子妃回来。贾母已经安心的在家坐着等王府前来提亲。 正在贾府上下兴兴头头的时候,二姑娘迎春的婚事出了岔子。 小定之后不过一月,徐家来退亲了,不肯说什么原因,只说两家不合适。按说小定之后不能随意退亲,一定得说出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来才成,不然退亲的一家要承担相当严重的后果。 可是这个之前一心急着攀附贾家的徐家,无缘无故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跑来退亲,还不肯说出理由,试问贾家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是贾家真这么简简单单就答应了,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不得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贾母怒视着下首面带歉意而坐的徐太太,口气非常不好:“淑芳,我好歹还是你的姑妈,你好意思这样糟蹋我的孙女!你倒是说说,我那孙女哪一点配不上你们家,门第配不上、家私配不上、人品配不上?你今儿不给我说出个子丑演卯来,休怪我不认你这个侄女,我倒要去问问鼎儿是怎么教养你的,你简直丢尽了我们史家的脸。” “姑妈,淑芳不敢。这事实在是没有法子,我们老爷不知听那个混帐小子说了什么,就答应了他退亲的要求。我原是心中敬重姑妈,想着姑妈调教出来的孙女定是好的,才千托万请的託了嫂嫂来做媒,这事我家老爷也是同意的。如今,他们父子俩咬定了要退亲,我是苦苦相劝,迫于无奈才敢来求姑妈原谅。 姑妈好歹疼疼淑芳,淑芳回去尚能交代一二。二姑娘的事是咱们不对,我一定想办法弥补二姑娘受到的伤害,姑妈。”徐夫人看着唯唯诺诺的,很怕贾母的样子,话里却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 贾母气得气血翻滚,被人退亲这种事传出去姑娘家的闺誉就坏了,她到不是在乎迎春,而是在乎贾家,这对贾家的伤害比对迎春还大。迎春大不了是嫁个小门小户的或是与人作 妾,可她连累的是整个贾府,以及贾府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在探春即将可能嫁入南安王府的紧要关头,传出迎春退亲之事,人家南安王府要怎么想自家的姑娘,哪里还敢与自己家里结亲,还以为是自家的姑娘行事不检点呢。 “你若还当我是你的姑妈,就回去劝你家老爷,决不能退亲。贤德妃娘娘如果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退亲了,你说她要多生气多伤心呢。你们家这些年来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清楚,这回不好好的,还闹出这样的丑事,莫不是你们都不想在京城立足了?” “姑妈以为我没有劝?我何尝不知道娘娘是个贵人,如何能以这样的事去惊动她。只是姑妈知道我只是个继室,老爷又一直以为我不受娘家待见,所以并不听重我的话。”徐夫人拿着帕子拭眼角不存在的泪,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贾母及史家以前对她不好,才导致老爷不重视她的话。 第80页 贾母还能听不出来她的意思,更添怒气,偏徐夫人说得也是实话,她出嫁后这些年自己还真没当她是自己侄女呢。岔开话题,厉声喝道:“你老爷听不听你的我不管,反正你把我的话一字不落传给他,我就不信他不为自己的后半生想想。” 徐夫人含煳应着,其实心里早把贾母骂了个半死,还姑妈,那时候可有正眼瞧过自己一次,哼。以为你们家有娘娘就了不起了,就能要挟自己老爷了,别自身难保就不错了。后半辈子过不过还轮不到你来说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贾母好不容易把徐夫人给骂回去了,只是此事到底没成,两家终是退了婚。徐家倒是出手大方,诚意十足,重重赔了一批金银财宝来。 贾母暗暗计较之后,立逼着徐家答应一定不能将此事外传,务必再等几个月。相信几个月之后,南安王府选世子妃之事也该有个眉目了,以南安王府的声名是不会做出这种临头退婚的丑事来的,只要定下了就没有转圜余地。 可惜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落了空,两家退亲不过两天,满京城就传遍了。这个时代的人又没什么娱乐活动,难得有这样的八卦还不好好添油加醋一番。很快,事情就被传为贾家的姑娘不守妇德不知廉耻,做出许多不堪之事来,所以徐家才会被迫退婚的。徐家受了这样的委屈,人前背后从不说贾家一句不是,反而满口承认自家有错,还赔了那么厚的礼物,真是仁至义尽。 没想到贾家这样的是诗礼簪缨之家,骨子里却是这样的可耻,祖先蒙羞呢。 贾家被外边的流言弄得毫无招架之力,这种事根本无从解释,而且只会越描越黑。反正,二姑娘迎春是被毁了,贾家的面子里子彻底没了。 就在贾母满心惶恐担忧南安王府那里的消息的时候,南安王府选了北静王府郡主为世子妃之事就传了出来。虽然二郡主年纪尚小,但南安王府也不急,定了三年之后大婚。 把个贾母气得一时间面色紫涨,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骂了邢夫人王夫人一通以发泄。又生了几日病,连带得几个孙女孙子都不待见。 迎春暗暗抹泪,一句不敢多说,一步不敢多行,她还能不懂,现在满府里的下人怕是都在议论她吧,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好端端的呆在府里,偶尔做做女红看看棋谱,连个外男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德行有亏呢。 这个家,从来就没有半点亲情可言,女孩子都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已,而她就是一颗被弃的棋子,往后要自己怎么活得下去呢。偏偏还连累了三妹妹,三妹妹面上不变,可她的性子自己最是清楚,估计存了芥蒂吧。 这点,迎春没有猜错,探春在外人面前只当没有这回事,毕竟贾母没有与她明说,她正好推个不知道,一如往常的过日子。其实心里惊涛骇浪,无法平息,又是羞急又是愧恨。原以为这次有老太太做主,能完满的定下她的终身大事,即便做个侧妃她也是愿意的,至少是主子。 如今看来,别说什么世子妃了,日后连随便配个同等人家都难了,她的日子要怎么过?她自然知道,老太太是看中她将来的出路才会对她那么好的,这会子不但丢了老太太的脸面,还费了老太太一笔不小的钱,想来老太太会许久都不待见自己。二姐姐,二姐姐,哎。 第83回:迎春再许黛玉煳涂 贾府因为迎春被退亲探春落选之事都低迷小心,唯有一人高兴不已,那就是薛宝钗。 之前听说迎春订给了徐家的长子,宝钗既瞧不起又有点嫉妒。瞧不起的是徐家门第比贾家还低,人家又只是个庶子,有功名有什么用,总是不及世袭来的体面。人都说嫁女嫁高,娶媳娶低,迎春算的是真正的低嫁了。 可惜,即是这样的人家,自己还不一定能嫁到呢,自己样样出挑,贾家的姊妹一个都及不上,亏就亏在出身比不上人家国公府。 三姑娘最可恶,老太太以为凭着她就能嫁入王府,你看看前段时间三姑娘那得意样,仿佛已经是世子妃了,对自己都没有先前的恭敬。这下好了,看你还怎么得意,南安王府世子妃,连侧妃人家都看不上眼吧。 嘲笑了一会,想起自己芳华二八,终身还没有着落,心下就失落起来。母亲一心只有哥哥,虽然日常仰仗着自己,可是自己都这个年纪了,母亲都没有提过一句婚事,果然不在乎自己。 自己的心意自己绝不会放弃,可是林墨涵,他,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情意呢。自己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贤惠这样的才学,世上还有男子不动心吗?不行,自己不能坐着等林墨涵来提亲,一定要想办法,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黛玉认真地听雪雁将贾府近来之事一一细述,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长长地嘆息。 “姑娘,雪雁错了,雪雁不该将这种事来烦姑娘。二姑娘,她也是命不好。”雪雁以为黛玉在为迎春伤心难过,自悔说错了话,贾家终究是太太的娘家,姑娘的外祖母家,姑娘又心善,不会因为之前的事就彻底断了对贾家的亲情。 “你没错。二姐姐性子是懦弱了点,凡事不爱出头,但至少从来没有坏心眼,为何会这样对她呢。”无奈的摇摇头,唇边挂着苦笑,这就是身为闺阁女子的悲哀吧。 雪雁小心察看黛玉气色,见她果真没有太大的变化,才稍稍放了心:“姑娘,大家都说,二姑娘是受了家中的连累,其实徐家公子不是对二姑娘不满,而是不愿与贾府结亲。这也是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黛玉愣住,暗暗思忖着雪雁的话,对贾家不喜,难道贾家在外面的声誉真的那么差了吗?贾家的那档子事自己也不是全不清楚,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老太太啊老太太,你算计了一辈子,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孙子女,一个都不放过,可是你可知道这样根本救不了贾府。 “罢了,若是命该如此,二姐姐只能生受了。如果老天怜她,或许会给她一条出路也说不定。我一个女孩儿的,管不了那么多。雪雁,哥哥要是问你,不必让他知道我已知情了,只管装作你什么都没说即可。” “是,姑娘。姑娘想来都坐累了,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大爷院子后头的桃花林里打了几个花骨朵呢。”雪雁笑着说着,回身拿了一件豆绿缎子撒花披风搭在黛玉肩上。 谁料,不过半月,桃花正盛开的时节,一日用了午饭,雪雁兴沖沖地跑了进来,附在黛玉耳边悄声说道:“姑娘,二姑娘的亲事有眉目了。” 黛玉怔了一瞬,方才明白此话的意思,摆手命白卉领了其他丫头出去吃午饭,留了雪雁一人伺候。 众人才退下,就急着拉住雪雁的手问道:“你说清楚了,怎么回事,不是退亲了吗,难道那家人又改口了?” “姑娘,不是徐家,是孙家。”雪雁才从外院打听来的消息,一路小跑着过来,想挽回那日黛玉对这事的不快,喘着气应道。 黛玉见她这副样子,倒有点好笑,按着她坐在自己跟前的雕花椅上,展眉劝道:“你先吃盏茶顺顺气,什么事急成这样。” 第81页 雪雁恍然发觉自己急躁了,忘了素日的规矩,赧然一笑,果真斟了两盏茶,一盏奉与黛玉,自己吃了另一盏,含笑说了起来: “姑娘,徐家确实退了亲。听说前段时间,那府里的大老爷出门去了酒楼吃酒,恰巧遇见了上京述职的大同指挥使,姓孙的,论起来两家还是世交。二人说话投机,姓孙的形事大方,又会奉承大老爷,说得大老爷极为高兴,当即请了姓孙的到贾府下榻。 那个姓孙的本是要上京谋个好差事,苦于没有引荐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真箇去了贾府。” “听你这么说来,孙姓之人是个投机有谋算的,难道二姐姐被配给了他?”黛玉越听越觉得孙姓人不是个好人,心里一担心,忍不住打断了雪雁的话头。 “那个人怎么样奴婢真不知情,或许姑娘可以问问大爷,不过二姑娘的确由大老爷做主许给了那人。” 黛玉一想也对,雪雁跟她一样,整日呆在家里,哪里知道人家好是不好,就这些多半还是听来的,撇开了这点继续问道:“你细细说说,二姐姐怎么就许给了他?” 雪雁点点头,理了理思路才道:“姓孙的人住进了贾府的外院,不知怎么就从伺候的小厮那里打听出来大老爷有个女儿,便存了求取之心。这是回事处的丁桂说的,我开头还疑惑这样私密的事怎么连他们都知道了,原来丁桂有个远房的表哥就在贾府里当差,似乎此事还是他透露给了姓孙的,一时夸口才说给了丁桂听,想来没错。” “嗯,丁桂是个谨慎的,没凭没据的话不会乱说,你这次办得好,问对了人。”黛玉绞着手中的帕子,回想着府里叫丁桂的小厮来,平日外院的下人她并不多见,但心里都有数。 “姓孙的听着二姑娘是个温柔文静的,主要是她是大老爷唯一的女儿,就直接向大老爷提了求娶的意思,大老爷二话没说就应了。”雪雁俏皮的眨眨眼,瞧着对大老爷和姓孙的都有点不屑。 孙姓之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通过联姻攀附上贾府,为他日后铺路。这些都不打紧,关键是他的性子如何,二姐姐不能再受苦了。黛玉蹙眉望着高几上的梅花美人瓢,低声喃喃:“你有没有打听孙家是什么样人家,家里都有哪些人?” “丁桂的远房表哥为了摆弄,一五一十都对他说了。孙家是大同人,祖上也当过官,武将出身,似乎是当时的荣国公手下。数代一直在大同任官,没有机会调进京来,姓孙的这次怕是有意留在京里。家中父母俱全,好像还有几房小妾,姓孙的自己已经快三十了。”重新斟了一盏茶,吃毕,雪雁一口气说完。 “什么,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没有婚配呢?”黛玉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雪雁,小嘴张得圆圆的。 “姑娘,这个我也不知道。”见黛玉起来,雪雁哪里还敢坐,忙站了起来服侍黛玉。 黛玉在屋子里踱了几圈,欲要请哥哥打听打听,又有点不好意思,怕哥哥误会她心里还存着对贾府的情意,不问个清楚又膈应得难受。她好歹与迎春一起住了几年,不可能没有半点关心,想要知道迎春未来的婆家也是人之常情。 雪雁猜着了黛玉的顾虑,含笑劝道:“姑娘也是混了,大爷最是体谅姑娘,难道连这么点子事都不能理解。姑娘便是嫌弃天上的星星不是圆的,大爷也会把他们变成圆的。” “雪雁,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双颊飞红,黛玉作势去拧雪雁,两人在房间里追闹。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妹妹慢点,小心绊倒了。”朗润如玉,清亮如水的声音送到黛玉耳边。 黛玉回头之时,墨涵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一步,捏了捏她因着运动而红润的小脸,拦住了黛玉。 “哥哥,你莫不是帮雪雁?”黛玉翘着嘴角,蒲扇般的睫毛狡黠的眨着。 墨涵可不吃她这套,半拉半抱的把她搀到里间炕上,戏嚯一笑:“我这可不是帮她,我是爱护你。回头出了汗怎么办,你又要嚷头疼了?” 雪雁得救,自然不会傻得在黛玉跟前晃,大笑着去了外间,一边拾起针线做,一边守门。 “你别跑,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是圆的还是方的?”黛玉被墨涵拽住了动不了,恨恨地骂着,直到帘子都停止晃动,才不满的瞪着墨涵。 墨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转而说道:“妹妹,二妹妹由大老爷许给了大同孙家。”其实,刚才在院子里,墨涵已经隐约听到了黛玉主僕二人的话,为免她忧心,主动告诉她。 黛玉果然被转移了心思,忧色俨然:“我听雪雁说了。哥哥,那个人会欺负二姐姐吗?” “傻瓜,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怎么胖得起来。那个孙绍祖,是个武夫,有点粗心大意,家里也有几房姬妾,十多年前家里给他订了当地一个小姐,没过门就没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娶妻。他人虽鲁莽了些,倒不是那等胡来之人,二妹妹是他明媒正娶的,该有的体面总是会给,你放心好了。” 墨涵说得笃定,不是他哄骗黛玉,而是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他们策划的,出自他与刘瑄的手笔。 他们二人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达成了一定得协议。分析得出,八大国公府几乎全是太后的人,尤以贾家为甚,不然太后不会这么提拔元春这么偏袒贾家。若想自保,势必要削弱太后的实力,其他太后一派的人眼前还没有得罪他们之处,唯有贾家分外猖狂,主事人又没本事,最好下手。 贾母最喜欢用的一招就是联姻,那么他们就从这里下手,叫贾母焦头烂额。徐家暗中是刘瑄的人,什么提亲退亲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就是为了彻底断了贾府姑娘以后的青云路,而南安王府选世子妃之事也是他们提前得知的,趁着此次机会利用一番。 不过,他们俩毕竟不是那等阴险小人,都是光明正大的男子汉,不会真心与几个姑娘家过不去,何况还是黛玉的亲表姐妹。所以又安排了孙绍祖此人,孙家是凝安公主手下,自然会听话。再者他们安排孙绍祖还有一个用意,以孙绍祖这样的武人脾气,日后传闻对迎春不好,疏远贾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不比其他家族重脸面体统什么的。而且孙绍祖还是会回大同去的,日后与贾家的联繫必然少了,不易受贾家连累。 黛玉很是相信墨涵的话,向来墨涵说什么她都相信,这次也不例外,立马松了心弦,露出笑容:“哥哥说的对,倒是我多虑了。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那等欺凌嫡妻的混人。只是大老爷,二姐姐是他的亲女儿,他这么轻易就许了人,太大意了。” 说到最后,黛玉的语气就有几分不乐。墨涵不想打击她,却终不认欺她:“大老爷的为人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便是老太太,这回,怕是恨不得赶紧把二妹妹嫁出去,免得继续连累了府里其他的妹妹们。” “哎,以前我竟一点也看不出来老太太会是这么个人。她常常显得很疼爱孙女,把大家都养在她的身边,现在我才知她这不过是希望日后姐妹们好为她所用。不知她对母亲是真心疼爱,还是一如二姐姐他们一般。”苦涩的笑容挂在黛玉唇角,微微摇动的珠花衬得她忧愁的小脸分外晶莹剔透。 第82页 “那样,是不是三妹妹四妹妹她们就不会受影响了?”黛玉重又问道。 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呢,很快市井中就会传出贾家差了孙家五千两银子,贾家不肯还银子,就把家里的女孩儿抵给了孙家。贾家若是自己主动退亲,那么他们的脸面是彻底没了;如果贾家没反应,就坐实了他们卖女的传言。 你想想,一个卖女抵债的人家,还有什么名誉可言,还有谁愿意娶他们家的女儿。探春惜春当然不会真箇嫁不掉,但一定不可能是豪门望族,只能是普通人家。 不过,墨涵不会告诉黛玉这些,只是含煳着应道:“影响是肯定有的,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黛玉闻言,也便不再计较,她终究无心去管贾家的事,只是心下有底能够安心。 因着贾家姐妹的亲事,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终身,想到哥哥年纪不小,到底心里是怎生打算的。她一个闺阁女孩儿,不好意思去问哥哥的主意,只能愣愣地看着墨涵,嗫喏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墨涵察觉黛玉的不对劲,关切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没事。”黛玉迅速低头,又偷偷抬头瞄了墨涵一眼,喃喃着:“哥哥,我什么时候有……有嫂嫂?” 墨涵惊讶,他以为黛玉要问的是关于贾家的事,不想竟是这个,一时间也不知从何答起,这要他怎么说?他依然没有勇气在黛玉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但也不愿委屈自己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更不能忍受将黛玉嫁给他人。 黛玉没有等到墨涵的回答,咬牙抬头,正视着墨涵的眼睛,生怕从里边看出什么自己不想接受的,偏又不知想要墨涵的什么答案? 而墨涵,突然觉得一阵心虚一阵胸闷,偏了头不敢与黛玉对视,他怕自己会让黛玉看破,怕自己在黛玉的逼视下忍不住说出内心深处的渴望。 一瞬间,黛玉胸口发堵,哥哥不肯看自己,是不是哥哥已经有了心上人,不好意思告诉自己,还是哥哥的心上人是自己认识的。哥哥有了嫂嫂之后,是不是只会对嫂嫂好,不会对自己好了,照规矩,二人都不好太多见面。然后呢,哥哥会不会把自己嫁出去,自己与哥哥的缘分就是这样浅吗? 泪眼朦胧,多少年来的害怕恐惧无措一举涌上心头,原来到头来还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哥哥终归要离开自己。黛玉怕墨涵说出什么她不愿听到的,哭着起身用帕子捂了脸就往外跑,脚步踉踉跄跄。 墨涵一心在酝酿自己的解释,忽地听到黛玉哭着跑了,立时慌了起来,疾步追出去,远远看到黛玉出了院子,往湖边跑去。 墨涵顾不上多想,拔脚去追,一院子的丫鬟惊得呆了眼,不知该不该跟过去,不跟姑娘出了事怎么办,跟了又碍眼,只得远远地赶上。 急急拉住黛玉的手,焦急喊道:“妹妹,妹妹,你哪里不开心告诉哥哥啊,别这样吓唬哥哥?” 黛玉甩开墨涵的手,继续往前走,只是速度慢了下来,换成快走。嘤嘤啜泣:“你不用管我,让我自己静一静。” “妹妹。”墨涵实在不知黛玉生的哪门子气,想来想去不明白,又不敢硬拦她,只得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黛玉信步走到了之前宝钗住过的晓寒堂,想起哥哥与宝钗在贾府时眉目传情,心下剧痛,哭得更加可怜。 “妹妹,求求你,别哭了。你要打要骂哥哥都愿意,你身子不好,经不住这样折腾。”这样温煦的春天里,墨涵急得满头是汗,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黛玉面前这么无助。 “我身子好不好与你何干,反正你都要娶嫂嫂了,等你有了嫂嫂,你就不要我了,还管我作甚?”黛玉再一次甩开了墨涵的手,转过身去,不愿正对着墨涵。 墨涵听得愣了半日,才知黛玉是怕自己要娶妻了,以后不能对她好,心里难受的,觉着又开心又难受,妹妹终究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妹妹也是在乎自己的,不管这是哪一种在乎,他都满意了。 温柔的转过黛玉的身子,轻轻拥着她入怀,这个小小的人儿,为什么会这么牵动自己的心神,为什么会使自己愿为她不顾一切,而自己甚至没有勇气让她了解自己对她的爱慕。 “妹妹,如果你不喜欢,哥哥不娶媳妇,哥哥永远陪着妹妹,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黛玉茫然地软在一个浑厚的男性怀抱里,安详又舒心,感觉到墨涵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一阵眩晕,还有自己肩膀上柔柔的磕碰,叫她不能承受。 哥哥不娶媳妇?哥哥永远陪着妹妹?永远在一起? 混沌中,这个声音一直在自己脑中心上盘旋不息,一下一下攻陷每一个柔软的地方,剥落了伪装多少年的勇敢与坚强,甜蜜而又心酸。哥哥是林家长子,自己是林家嫡女,身上都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哥哥为了让自己开心而不娶嫂嫂,难道让林家在自己手中断绝吗?而且,本来就有人怀疑哥哥的用意,要是再不安排自己出嫁,难免被人误以为是哥哥虐待自己。 “哥哥,你别这样说,我没事,只是感慨二姐姐的事情而已。”最终,黛玉只能用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安慰墨涵安慰自己。 满满压在墨涵胸口欲要突口而出的表白一下子泄了气,冷却下来,自己怎么能这样冲动?妹妹是个纯正的古人,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不伦之恋,她一直真心当自己是哥哥来爱戴敬重,一旦说出口,或许连兄妹之情都成了幻影。就这样,墨涵再一次的放弃了。 温柔的拍抚着黛玉瘦削的背,埋首在她的青丝里,能够这样也已经不错了,至少妹妹对自己没有戒心,两人还有偶尔亲近的时候。 “乖,不哭了。二妹妹会事的,你这样倒是叫丫鬟们担心的不行,连哥哥都被你吓坏了。咱们回去洗把脸好不好?” 墨涵终于劝转了黛玉,相依着回了宛园,丫鬟们长长出了一口气。 贾家那边,一切都不出墨涵所料。 孙贾两家订亲没多久,就传出了贾家大老爷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贾大老爷不肯还银子,就把女儿抵给了孙绍祖。 贾母因着退亲一事越发不待见迎春,连请安都免了。后来听邢夫人说起大老爷做主定了亲事,虽觉孙家有些不妥,但没有深究,撩开了手,只让他们去折腾。嫁出去总比嫁不出去的好,时日一长,众人渐渐忘了当初迎春被徐家退亲一事,探春惜春姊妹的影响就小了许多。 却不想居然是大老爷将女儿卖了,根本不是名正言顺的嫁女儿。贾母急怒攻心,一下子就撅了过去,不孝的子孙啊,在京城人都把嘲笑的目光盯着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还不争气,闹出卖亲女这样的事。 太医院的王太医用了几副药之后,贾母才醒转过来,只是精神头大不如前,现了老态。把大老爷叫到病床前狠狠责骂了一通,逼着他把人家的银子还了,再把迎春嫁过去。可是大老爷是什么人,连油锅里的银子都要捞出来花的,哪肯为了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儿把已经到手的银子送出去。表面上答应了贾母,暗地里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把贾母的话放在心上。 第83页 贾母知道后,除了冷淡大老爷之后,居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平儿边给王熙凤按摩,边不解地问道:“奶奶,老太太知道大老爷的脾气,怎么不自己掏出私房钱替二姑娘还了呢。” 凤姐被家里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身子懒懒的,这几日又在打理迎春的嫁妆,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本就有气。听平儿此言,不由冷笑道:“你懂什么?老太太会为二妹妹花费自己的私房钱?别笑话了。” “奶奶,老太太对二姑娘比不上三姑娘,但自来也是不错的,难道就不管二姑娘的死活不成?”平儿诧异的望着凤姐,连手都停了下来。 “哼,我算是看清了。老太太不会疼爱任何一个人,谁的价值大她就对谁好,你想想,当年老太太对林姑娘多好,连亲孙女都不及,可是呢,这里边有几分是真心,根本是冲着林家与林姑父去的。 二妹妹出身、容貌、才学、机敏,没有一样及得上林妹妹,连三妹妹四妹妹都不及,老太太所以对二妹妹不是很热心。 这次,老太太逼着大老爷还银子,你以为是为了二妹妹嫁过去日子好过些不成?根本不是,是为了贾家的声誉,卖女抵债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咱们家里能得了好?况且底下还有三妹妹四妹妹呢,老太太指望着她们能嫁个王府侯府的,如果人家知道咱们的姑娘是拿钱就能买的,还有谁瞧得上咱们家的姑娘,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一个这样家世的姑娘进门? 所以啊,老太太是为了贾家。偏她自己又不肯掏钱,又不能让公中出钱,不然我那姑妈也不是好说话的。大家相互推诿,到头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凤姐把玩着案几上的粉彩桃花小盖钟,撇着浮沫子,并不去喝。 平儿越听越惊,素来疼爱孙女儿的老太太竟是这样一个人,太可怕了。 “那她对奶奶呢?” 凤姐冷冷一笑,嘴角满挂着嘲讽:“她也不过是眼下用得着我管家,什么时候宝玉娶了媳妇,立马就把我给免了,宝玉才是她的心头肉呢。” “这么说,老太太只有对宝二爷才是真心的?”平儿自语。 凤姐心下暗道:怕是对宝玉都是利用多于真心吧。宝玉生来含玉,老太太就认定他是个有能为的,希望贾家能在宝玉手中兴盛起来,不然也不会越过那么多孙子女,独独对宝玉这么好了。 第84回:避暑山庄惊见贾家 孙家娶得急,贾家嫁的急,小定之后的六月就被定为了大婚之日。时间这么急,迎春的嫁妆被简慢了又简慢,最后只有普通当官之家嫁姑娘的体统。而迎春身处闺阁,性子绵软,不会去与人计较这些事,什么都随意由人打发了。 大婚前一日是铺嫁妆,这时候的礼节,一般亲友世交都会来添妆。可是这些人有谁会在乎贾家一个被父亲卖了的庶女,送来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暑气重得很,墨涵不让黛玉出门,所以遣了白卉带了人来给迎春添妆。倒是送了几样好东西,有两套苏绣的衣裙,一套碧玉镶翡翠的头面首饰,还有几样房中的珍贵摆设。 “二奶奶,这是我们郡主的一点心意。郡主中了暑,华太医不准郡主出门,所以遣了奴婢过来。二姑娘的大好日子,咱们郡主怕是来不成了,不过郡主让我转告二姑娘,过两月等暑气去了必会邀二姑娘去咱们府上坐坐。二奶奶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那奴婢就去向二姑娘传话了。” 为了应景,白卉穿了一身绛红色杭绸衣裙,鬓上簪着金镶红玛瑙的簪子,一只金坠角压发,跟来的丫头也打扮得喜气洋洋。 凤姐听得心里一咯噔,林妹妹送来的都是厚礼,难道是林妹妹早看清了咱们府中人的嘴脸,怕偷偷贪了给二妹妹的添妆,所以才让白卉说了这番话,藉机敲打自己。这倒不能怪林妹妹多心,实在是大头头二太太都存了此心的,没有明说,暗里的意思自己还能揣摩不出来的。这样一来也好,还能推卸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毕竟自己府里眼下还是惹不起人家王府郡主的。 迎春嫁过去之后,风闻孙绍祖对迎春极为不好,连三日回门都没叫迎春回去,只派了两个婆子送了礼回岳家。贾府的人越发不去理会迎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要娘家出头的理,整个贾家就当没生了这个女儿一般。 黛玉听了之后,好一阵焦急,可是贾家不出头,还能由她出头不成。 正焦急之时,谁料墨涵派去孙家接孙家大奶奶的人回来了,迎春一副新妇装扮,羞羞怯怯的随着林府的婆子进来了。 自己并没有派人去接二姐姐啊,怎么二姐姐就来了,莫非是被孙家人赶出来了不成?黛玉先是吓了一跳,赶紧迎了出去,及至见到迎春,发现她面色红润,娇滴滴的,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二姐姐,你怎么来了?”黛玉急急挽住迎春的手,脸上满是忧色。 迎春愣怔了一会:“不是林妹妹派人去接我的吗?” “回郡主与孙大奶奶的话,其实是王爷命咱们几个以郡主的名义去接大奶奶过来的,好解郡主的忧急之情。” 黛玉闻言,一阵感动,不想哥哥连这都看出来了,只是自己碍于迎春是新妇不好使人去接,哥哥倒是好快的手脚。想到这,嘴角浮起甜甜的笑意。 迎春也是感激不已。没想到林表哥那么有心,虽然是为了林妹妹,但到底是挂念着自己的,比起某些亲人好的太多了。以前老太太总在大家面前说林表哥的坏话,自己常常不信,原来根本就是老太太一厢情愿而已。 迎春嫁到孙府的当天晚上,孙绍祖就把话给她讲得清清楚楚,自己会敬她是孙家的大少奶奶,但是迎春必须答应日后尽量疏远贾府。当时,迎春惊诧莫名,新婚的夫君与她说得第一句话就是要她疏远自己的娘家,即便娘家没有把她当女儿,但要她主动与他们一刀两断还真是下不了手,她从来不是这样绝情的人。 孙绍祖知道她一时间转不过这个弯来,就与她打了一个赌,三日回门之日她不要回去,看看贾府会不会有人来看她,关心她,如果没有,她就需彻底断了对贾府的念想,不然别怪他不客气。 其实,迎春私心里也是想看看,整个贾府会不会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便答应了孙绍祖的要求。结果,是孙绍祖对了,贾府之人问都懒得问一句,迎春在难过失望中放下了贾府女儿的身份。 把这一切经过细细说给了黛玉听,迎春眼角还是含着泪的,呜咽着对黛玉道:“林妹妹,你的为人我一直相信,你从来都拿真心待人。而我,在你住在咱们府里的时候,从不曾照应过你,你今日还挂念我,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二姐姐,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你在府里的日子还没有我的好呢,谈何照应,如今咱们都离了那里,就该好好过日子才是。二姐夫对你如何?”黛玉嫣然一笑,她自然知道迎春过的是什么日子,别说照应她了,自己能不受欺负就不错了,都没有她、湘云、宝钗等外来的小姐好。 第84页 迎春听见黛玉问起孙绍祖,不由低垂粉颈,两颊飞红,绞着帕子扭捏不语。 “姑娘,你看二姑娘的神情就知道了,二姑爷对她定是极好的,哪里还需要问?”碧香恰好捧了一碟子公主才派人送来的水晶葡萄进来,快人快语的抢过了话头。 迎春越发羞怯,飞快的瞄了黛玉一眼,娇嗔的笑道:“林妹妹,你也不管管你的丫鬟?” “哦,碧香说得很对,我为什么要管她。莫非二姐夫欺负你了,你别怕,我这就叫我哥哥好好去训他一通。”黛玉拿帕子握着嘴,强忍着笑意。 “林妹妹,不要。”迎春不知黛玉这是在逗她,立时急了,顾不得害羞喊了出来。 “二姐姐,不要什么?”黛玉故作不解,双眼瞪得圆圆的,一眼不眨的盯着迎春。 迎春被她看得人都烧了起来,半日才嗫喏着嘀咕了一句:“不要怪他,他对我很好。” 话音一落,黛玉主僕几人就大笑了起来,迎春才反应过来,不由又羞又急,更不敢去看众人。 黛玉怕迎春脸皮薄,受不住大家这样玩笑,渐渐止了笑,与她说起家中的日常琐事,留着吃了中饭才重新送她回去。 方送走了迎春,墨涵就回来了。见黛玉歪在凉塌上歇晌,时而与雪雁闲聊一两句,惬意得很,便知她放下了心,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没睡着?二妹妹已经回去了?” “嗯,哥哥今儿回来的倒是早。春纤,快去打水,替大爷梳洗。雪雁,早上让你镇着的那个酸梅汤呢,拿来给大爷解解暑气。”二人各自去了。 黛玉起身,亲自服侍着墨涵脱了外衣,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口中嗔道:“这么毒的日头下,哥哥好歹歇歇,晚点回来也成。”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吗?”墨涵挥手扇了扇风,反去推开黛玉:“我身上臭的很,你闻不惯,在那里坐着就好。” 春纤雪雁一先一后进来了,服侍墨涵梳洗,早有伶俐的小丫头回畅园取了墨涵家常穿的薄衫回来,墨涵到隔壁的净房换了衣裳。又喝了酸梅汤,才歪在凉塌的另一边,不急不缓的说道:“妹妹,咱们怕是要离京一段时日。” “嗯?为什么?”原先歪着的身子因为好奇而坐了起来,凑近墨涵这边。 “每年这个时候,太后娘娘与皇上都要去北边的避暑山庄避暑,顺便围猎。去年咱们有孝在身,没有被点上,今年怕是跑不了了。而且听太后身边的莫公公说,太后似乎有意把今年的声势弄得比往年更大,不但陪驾的官员要去,连官员的家眷都可以跟着去。好像是下个月西边的吐蕃会来朝觐,太后娘娘打算在那里招待他们。 不管是面上好看,还是另有目的,咱们此次去的可能都极大。不过你也不用怕,只要咱们小心行事,凡事离太后的眼远一些,想来也没什么关系。 自来了京城,你也没好生出去逛逛,正好去散散心。”俊挺的眉峰因着舒适松展了开来,灿若星辰的眼中三分笑意五分情意,显得特别温柔,还有红润的唇,无不洋溢着属于男子的英气。 黛玉看得失了神,半晌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羞愧得不行,咬着自己粉嫩嫩的唇角,都快哭出来了。只得拿话岔开:“呃,是吗?那咱们要准备一下吧。大概什么时候启程呢。” 墨涵并没有发现黛玉的不对劲,摩挲着黛玉的柔夷,满足的说道:“放心,那些有我呢,你只要准备着好好玩就行,也就这半个月内了吧。” “嗯,好的。”一股淡淡的失落漫上黛玉心间,哥哥没有发现,这应该是好事啊,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有点不开心呢。 不出墨涵所料,三日后太后和皇上去避暑山庄避暑的事情就定下来了,随驾的官员点了不少,连带着官员的家眷都蒙了圣恩一起随去。墨涵和黛玉都在太后亲自指定的名单之内。日子定了六月二十八出发。 林府里,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带哪些人去,要用什么东西,主僕的马车,都要一样样打理好,不能出一点岔子。这样的时候,最忌出错,若是因着自家的原因招了太后皇上不快,那麻烦就大了。 最后,外院,墨涵点了三十名侍卫,分作两班日夜不停的守护,由万朝宗总指挥。白卉、雪雁、碧香、沁颜、青月、青宁,及八个小丫头,服侍着黛玉一起去,韩嬷嬷留在府里管理内院的丫鬟婆子。墨涵只带了六个服侍的小厮。还有跟车的、浆洗的、杂事的婆子十来人。府里之事均交给了夏成及夏成家的总管。 六月二十八日拂晓,墨涵和黛玉就起床了,很快收拾好用了早饭,到皇宫正门前去等着,前前后后五辆马车,几十匹马。 义诚王府的人已经到了,刘瑄及王妃进了宫,还有其他几个王公府邸都到了,墨涵和黛玉赶紧进宫。所有人随着太后皇上祭拜了天地祖宗,吉时一到,大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整个京城被戒严,百姓们只能呆在帷幕后隐约看到属于皇家的风范。直到第三日中午,才到了清凉山下的避暑山庄。 太后的待遇虽然是最好的,但在这样的炎热天气下行路,还是让这个养尊处优的人有点受不了了,一到山庄,就吩咐众人各自先到自己的地方歇息,等到晚间饮宴时再来。 恰好大家都累了,忙忙应下。因为家眷一起来,所以此次是按各家分派的住所,比如刘瑄和王妃分到了致慡斋,他的侧妃侍妾们住了就近的小小院落锦榭。而林府中墨涵和黛玉男女有别,分住了左右相对的烟波楼和清荷苑。 黛玉好好沐浴了一番,才与墨涵作别,睡下。 整整睡了近两个时辰,醒来之时,墨涵已经在她的院子里等着了。晚上赴宴,太后招待女眷,皇上招待百官,但为了安全起见,墨涵还是吩咐人给黛玉好好装扮了一番,显得黛玉小脸有点蜡黄病弱。 墨涵送黛玉到了千秋殿之外,匆匆转道去了万泽殿。 大殿门口,凝安公主的大儿媳董氏早领了丫鬟在原地等她,黛玉一阵感激,笑着急走几步,叫道:“婶婶。” “母亲怕你不习惯,叫我在这里等你呢,她和弟妹先进去了,咱们也走吧。”董氏温婉而笑,执了黛玉的手。 二人并肩朝里走,殿里坐了不少人,不是这家的王妃郡主,就是那家的诰命小姐,黛玉多半都认识,有陪着说几句的,也有含笑点头的,许久才到了公主坐的最靠前的席面上。 “怎么样,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还好吧?”公主看到黛玉气色不太好,先是一惊,话未问出口,忽地想到一事,转为释然一笑,如寻常一般搂着她问道。 黛玉轻轻依着公主,与孔氏见了礼,方笑回:“我很好,奶奶觉得怎么样?本来想早点过去瞧奶奶的,又想着奶奶必是要先歇会的,便没去。” “我这把老身子骨,好着呢,倒是你,自来弱了些。我们的安岫园离你那里不远,没事就来坐坐,若有人敢欺负你,也只管来说与我。”公主拉了黛玉一起坐,董氏孔氏在两旁打横。 第85页 正说话之间,一个熟悉的娇俏声音传来:“林姐姐。” 黛玉微微一愣,这不是探春的声音吗?忙将视线转过去,除了探春,居然还有薛宝钗。贾府虽是国公府,可是两个舅舅的官衔比较低,没有资格随驾避暑,探春怎么会来,更奇怪的是宝钗都能来。 不过黛玉并没有问,一怔之后,就含笑问好:“是三妹妹和薛姑娘,你们住在哪里,路上倒是没有看到你们。” “林姐姐有所不知,我们是跟着贤德妃娘娘来的,随她起坐,所以姐姐没有看到我们。我们是知道姐姐来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来看姐姐,方才在那边远远望到姐姐,赶紧过来与姐姐打个招唿。”探春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之前选妃失利的氤氲一扫而去,一袭茜红色的衣裙衬得她如花般娇艷。 黛玉只是含笑听着,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艷羡的表情,一直细心观察黛玉的宝钗有点失落,这样的场合是自己梦里都想的,而对黛玉而言一切都太轻易得到了,为什么她的命总是比自己好。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太后娘娘驾到,众人匆忙回到自己的地方,行礼如常。 林家的女眷只有黛玉一人,所以在公主的授意下,黛玉的座位就是安排在公主一席的,而探春宝钗即便是跟着元春来的,但身份太低,被安排到了最末的席面上。 还好,今天太后无意找黛玉的麻烦,并没有对她过多关注,晚宴倒算得上其乐融融。 孔氏看到黛玉偶尔扫向探春两人那边,知她的不解,压低了声音与她解释:“太后娘娘洪恩,随驾妃嫔家中有姊妹的,如果身份不足以来避暑,可以由她们特别赏赐,跟着一起来。所以,贤德妃娘娘点了她们两个,呵呵,怪的是贤德妃娘娘家中不是还有一个贾家的姑娘嘛,怎么不让她来,反而来了一个什么薛家的姑娘。” 说话之时,孔氏并没有掩盖自己对贾家对贾妃的嘲讽。 黛玉不想太后娘娘这次这么高兴,叫了这么多人来,难道仅仅是避暑这么简单?不见得吧。二嫂的话倒是没错,为什么四妹妹不来,薛姑娘又来做什么,贾家现在行事越来越叫人摸不到头脑了。 事情的确不是那么简单,墨涵之前也说了太后可能会在这里接见吐蕃的使者,吐蕃此来除了与中原交好之外,就是要替他们吐蕃王子选一个王妃。眼下朝中并不太平,太后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吐蕃的支持,所以有心送一个自己能够掌控的女子过去作王妃。 太后自己的两个公主早嫁人了,而且太后也捨不得让她们远嫁,最好就是从官家千金中挑一个出来,偏偏适龄的女子本就不多,而且有些太后拿捏不稳。而宫中的嫔妃多半是投向太后的,如果她们家里有合适的姐妹就最好不过了,关键时刻还能以嫔妃相要挟,是以太后此次才这么大方。 元春久在宫中,对这些秘辛也能探听到几分。若是家中的姊妹能和亲吐蕃,无疑她的地位会越加稳固,就是看在吐蕃的面上皇上太后也会善待她,甚至可以更上一步,皇后人选至今未定呢。 对家里的几个姊妹,元春并不熟悉,但从王夫人贾母那里也知道个大概,何况过年时见了一面。迎春太木讷懦弱,长相也不突出,何况都嫁了人。剩下的只有探春惜春。惜春太小,年龄这关就过不去,而且听母亲的意思似乎不太听从摆布。 探春是最好的人选,模样娇媚,性格大气,才学尚可,主要是非常听王夫人的意思。一个庶出的女子,能得到祖母嫡母的看重,心机见识就不寻常,与这样的聪明人合作起来才有意思。而且她是庶出,更易被自己拿捏。 但为了保险起见,元春还是点了薛宝钗一起。一来,论美貌,宝钗比探春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学更甚。第二,这个女孩子不简单,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端庄贤淑,留在这里或许是个祸患,还不如远远地打发了。当然,元春不怕宝钗会不听她的摆布,毕竟太后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如果真的选了宝钗,那么宝钗的母亲哥哥势必会在太后的严格看管中,只要宝钗有一点不服从的迹象,就准备给他们收尸吧。 而探春和宝钗根本不清楚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听闻能够跟贤德妃一起去避暑山庄,早兴奋的不行了。探春开心的是自己这些年来没有白奉承着王夫人和宝玉,只要元春愿意,她一定会有一个无比灿烂的前程。 宝钗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暗暗思索怎样才能接近林墨涵,定下自己的终身,如今听说自己能够随行,立时大喜。临来之前,准备的很是充分,衣服、饰品、药品,样样都带了不少,这会是她最佳的机会。 黛玉对这一切既不知道,又懒得去计较,对她而言,只要不犯到她与哥哥的头上,随她们怎么取闹,翻了天她都不愿搭理。毕竟,眼下,有危险的人是她。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要尽量避开皇上,还为此作了各种准备。她没有精神去关注探春和宝钗二人。 晚宴之后,回了住所。墨涵还没有回来,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墨涵才喝得有三分薄醉的回来了。过去,他有孝,众人看见他的时候本就少,这次好不容易出了孝,又发现皇上对墨涵特别关照,自然有人跟着献起了殷勤,一杯接一杯的有人给他敬酒。好在墨涵酒量尚佳,还故意装得醉得很厉害,那些人才罢手,墨涵得以脱身回来。 第85回:水上芙蓉背后计谋 黛玉等了这许久,好不容易见哥哥回来,偏喝得这么醉醺醺的一副样子,便有几分不乐。但想想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让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只能万事小心些,别再惹了不该惹的人。 雪雁已经打了水过来,黛玉也不让人服侍,自己亲自绞干了巾怕,轻轻拭着墨涵的面颊脖颈双手。 墨涵本有几分酒意,发现黛玉在伺候他,仅有的几分酒意也醒了,怔了片刻并不阻止,反而继续装醉。口中嘀咕着:“妹妹,妹妹,叫丫鬟们就行了,那个,你,别管了。” “你只管乖乖呆着,吃了多少酒呢,醉成这副样子?”黛玉不理会他的话,兀自擦着他的脸,语气中既娇嗔又薄怨。 “嗯,也没多少,可能有几十杯吧。”眼角微红,俊脸泛着酒醉之后的旖旎光晕,墨涵斜斜睨了黛玉一眼,享受着这样的美人恩。 黛玉和白卉搀起墨涵的身子,在他背后垫了一个秋香色的大靠枕,接过碧香递来的醒酒汤,餵到墨涵唇边:“喝了就好了。几十杯还叫没有多少,我倒不知哥哥还是个酒鬼。” “谁说我醉了。”墨涵嘟着嘴,有点不满,神采奕奕的坐直身子,推开了白卉,调皮得瞧着黛玉。 黛玉始知刚才他是装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撩了醒酒汤,背过身去,啐道:“哥哥坏,分明是哄我,叫我白担心一场。” “还不是想看看妹妹心里有没有我呢?怎么,生气了?哎哟,我的头好痛。”边说,墨涵夸张地拍了下自己的头,滚到了榻上去。 “哥哥,你怎么样了?”黛玉先还以为他又是装的,只作不理,好一会见他一直滚来滚去,捂着头,便当真了。早把方才的嗔怪抛开,俯身到榻上,掰了墨涵的身子,转过他的头柔柔抚着。 第86页 兰花般清幽雅致的香气窜入鼻尖,墨涵心神一颤,人就不由自主地往黛玉身上靠去,凑近她的脖颈,双手攀上了黛玉的细腰。丫鬟们早在墨涵醒来之时都退了出去。 黛玉勐地一阵颤慄,一种强壮有力的力量环绕在她的腰间,萦绕在她的周身,她只觉得全身软软的,像化成了一滩水,拼命地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唯一能搂住的却是哥哥的脖子。 细细的绵绵的小手搂在他的脖颈上,既抚平了他心下的惊慌,又加重了他身上的燥热,墨涵觉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灯光下黛玉的芙蓉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细腻的光泽,点点胭脂红晕如月光下的海棠般香艷。 一切就在即将失去控制的时候,传来了丫鬟在院里嘻戏的声音,墨涵勐然醒转,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怀里的黛玉,匆匆说了一声“我回房了”,就逃也似地旋了出去。 当黛玉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上身上的温暖渐渐消退了,可是哥哥身上的气息还残存着,瀰漫了她的脑海。 避暑山庄比起京城来凉快了许多,但天气依然是热的,所以太后那边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黛玉一般不太出门,顶多去公主的院子转转。相比起来,墨涵就忙了许多,时不时皇上召见他,或者与刘瑄水溶等等皇室子弟一块坐坐,或者出去打猎。 小皇帝并没有忘记黛玉,本要跟着墨涵来看看黛玉的,但被墨涵和刘瑄好歹劝住了。刘瑄又给他弄来了一个山庄附近的山野女子,长得比起大家闺秀半点不差,而且身上还有宫里女子没有的一股子野劲,立时就把小皇帝迷得七晕八素的。倒把黛玉之事抛到了脑后。 这日清晨,墨涵因关家兄弟相邀出去了,黛玉就在清荷苑外的荷花池边闲步。 来了避暑山庄之后,探春和宝钗自是不能跟着元春住的,毕竟元春那里皇上会去,元春可不想引狼入室,就给她们安排了较小的繁花阁。 宝钗有心接近墨涵,苦于没有机会,整日都在屋里筹划着名。 探春看这回天气不甚热,就想出去走走,平日也没机会与黛玉说话,便想去黛玉那里打个转。换了一身湖蓝色的纱裙,进了宝钗屋子:“宝姐姐,做什么呢?” 宝钗听到探春声音,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美人团扇,带笑迎上来:“成日间闲着没事,三妹妹来了正好,咱们说说话。” “我想着咱们来了许久也没去拜见过林姐姐,趁着今儿凉慡,有意去她那里走走,宝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探春并不坐下。 “哦,我正有此意呢。那好,三妹妹等等,我换身衣裳。”宝钗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随即柔媚一笑,去了里间。 再出来时,上身一件藕荷色的纱衣,下着葱绿色百褶裙,平日的金钗也换成了碧玉钗,整个人显得很是清慡。探春微微犹疑,宝姐姐向来喜欢鲜艷的颜色,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但极少有这样清雅的衣饰,这些倒是像林姐姐的品格。 即便要去看林姐姐,也没有必要换成这样吧,记得以前林姐姐住在府里的时候宝姐姐并不刻意这样。而且宝姐姐身子丰满圆润,就适合新鲜颜色,这样穿反而显得突兀怪异,浑然没有林姐姐的高雅气质。不过,这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探春不好提醒,只是笑笑,携了手向清荷苑行去。 两人望着满池碧绿的荷叶淡粉的荷花,暗暗感嘆真是个好地方,比起她们那个紧窄的繁花阁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以前在贾府里都是一样的姐妹,现在真是黛玉在天她们在地了,心下难免有点不服气。 岸边不远的水上有一座小小的六角亭,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轻声细语。二人不由住了脚,再听,似乎是黛玉的声音:“不知王爷在此,含湘打搅了,这就别过。” 黛玉绕着荷花池赏花,多走了一会就有些累了,主僕几个看到这边有个小亭子,就想进来歇歇脚,不想遇到刘瑄立在廊柱背后,吃了一惊。 其实,这一切绝非偶然,刘瑄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到了避暑山庄,他就忍不住每日到这里坐坐,远远望着清荷苑的方向发一会呆。谁知道,今天会这么巧惊见黛玉游湖,他想要出去又怕反引起黛玉反感,只得掩到亭子里偷偷看着。 既然黛玉进来了,他也没有迴避的道理,从柱子后边现身出来,忙道:“郡主请留步,郡主可是到这里来歇脚的?还是我走吧?”这话,他是在赌,赌黛玉是个有礼单纯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黛玉觉得因着自己把人赶走了很是不妥,她硬要走也显得有点矫情了,只得含笑留人:“如果王爷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坐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怎么不见林兄?”刘瑄等黛玉坐下,方才一撂袍子下摆坐在她对面。 “两位关叔叔一大早就约了哥哥出去,王爷今日没有去打猎吗?”刘瑄对黛玉有救命之恩,而且墨涵与他走得挺近,所以黛玉对他并不是很疏离。 “打多了也没意思,还不如这样静静地坐一会呢。这边天气凉快些,对郡主休养身子倒是好。” 话音才落,碧香已经领了几个小丫头子端了一大套茶具上来,含笑行礼:“见过王爷,见过郡主。奴婢见郡主在这歇息,必是要吃点茶的,所以自作主张送了点碧螺春过来。郡主是自己沏茶呢还是交给奴婢动手?” 平时没有要紧事情的时候,黛玉喜欢自己斟茶吃,觉得这样才有趣,所以碧香才会这么问。 刘瑄浓眉一扬,手摇摺扇,温润如玉:“时常听林兄说起郡主的茶艺是一绝,不知今儿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黛玉自来不喜在外人面前太过显露自己,可是刘瑄既然开了口,也不是多大点事,轻轻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当日王爷相救之恩,含湘还没有机会报答,不如借这杯茶就当谢过王爷了。” 黛玉的动作自然优美如行云流水,不比有些女孩儿刻意,每一举手每一低头都有一种默默的风情与清高,让人不自觉得想要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刘瑄感到自己的唿吸有点压抑,他不敢太用力唿吸,生怕吓跑这个下凡的仙子,只希望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王爷请用茶。”黛玉一直没有正眼去看刘瑄,即便与他相对而坐,她还是恪守着礼教的,所以没有发现刘瑄看她看得太过专注太过用心了。 珠玉一般清润的声音,使刘瑄从遥远的遐想中回到了现实,托起小小的茶盏,慢慢饮了一口,击掌而嘆:“林兄诚然没有欺我。郡主可是用荷花上的露珠泡的茶,清慡甘冽中一丝淡淡的清香。” “王爷也好此道不成?这是哥哥每日清晨命丫鬟们收的,夏日里用荷花上的露珠泡茶,似乎比一般的水更有一股子畅快。”黛玉双眸一亮,直视了刘瑄一眼,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 强烈的窒息使得刘瑄喘不过气来,原来这么简单这么轻易就能让她一展笑颜,根本不需什么地位什么钱权,只要知她的心意,她就会对每一个原本设防的人露出她最真的一面。与她相比,别的女人都太庸俗太媚艷了,她才是真正的水中清莲。 第87页 刘瑄迫使自己移开视线,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好美色的登徒子,凤眸微低:“不过是略懂皮毛,比不上林兄精通。” 本来这只是一句谦辞,可是听在黛玉耳中就多了一种感觉,那是自然,哥哥什么人,别人怎么比得上他。在黛玉心里,墨涵已经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世上最好的人儿,没有人及得上他的一片衣角,连带着赞美墨涵的人都叫黛玉心生好感。 以至于她看着刘瑄的眼神都带了一份热诚,双眸亮晶晶的有如最亮的珍珠,侃侃而谈:“嗯。哥哥确实喜爱饮茶,而且他的许多法子我以前都没见过,很新奇,可是试了之后,发现真的很好喝。只是我身子不太好,不适宜太多饮茶,哥哥常常不给我吃。”说道这里,黛玉脸上浮起了羞怯的红晕,莞尔一笑。 刘瑄既嫉妒又庆幸,林墨涵啊林墨涵,你这小子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得了这样一个妹妹。好在她是你的妹妹,就算你能护着她十几年那又如何,她迟早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能留着她一辈子不成吗? 刘瑄正欲再说什么,白卉亲自过来了,行了礼之后才对黛玉说道:“姑娘,大爷回来了。” 黛玉喜得站起身来,就要跟着白卉离去,忽然想起刘瑄还在座,抱歉的笑道:“王爷,含湘有事先去了。嗯,王爷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去找哥哥说说话。”其实,后一句话是黛玉后来加上去的,总觉得这样有点失礼,并不是很恳切地发出了邀请。 刘瑄还能听不懂的,何况他也不想看到他们兄妹二人说话,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彷佛别人永远都插不进去一般,只是含笑作了别。 黛玉见此,自然没有再客气,匆匆去了。 碧汪汪的满池荷叶中,一支婉转风雅的芙蓉随风摇动,送来一股沁人的芳香,刘瑄深深吸了一口气,独自坐下,把玩着黛玉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茶具,学着黛玉方才的法子自斟自饮。 宝钗探春把整个过程看在了眼中,探春轻蹙蛾眉,沉吟不语,低头凝神思虑了半晌,才笑着对宝钗道:“林姐姐家里怕是有事,而且这回林表哥也回来了,咱们过去不便,还是改日再来吧。宝姐姐以为如何?” “正合我意,咱们走吧。”宝钗看出探春有心事,只是并不戳破,往常一般的含笑点头。 二人转身按原路返回的时候,宝钗偏头看到对面的竹林中似乎有一点红色的影子,定睛细瞧,吃一大惊,竟是义诚亲王妃。 联想起之前的一切,心下渐渐明了。她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刘瑄的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个王爷多半是对黛玉起了那个心思。林黛玉的命真好啊,随随便便就有一个王爷对她倾心,偏瞧她的样子似乎半点也不曾发觉,换了别的女人不知要有多欢喜呢。 但是这个王妃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看出了自个男人对黛玉的不对劲,她是会静观其变呢还是从中阻止。若是自己,那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她太明白了,或者太害怕了,那些男子在林黛玉面前都有可能变成宝玉,为她痴为她傻。她不能放任这样的结果,必须把可能的将来掐死在萌芽中。 可是她对这个王妃不了解,或者说是王妃对林黛玉不了解。要不要从中帮一把呢?现在自己要成为林墨涵的王妃的路还艰险得很,如果能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或许会简单很多。对,可以这么办。 宝钗淡淡笑了,对于说服刘瑄王妃,她一点都不担心,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再大度的女人都不会容许自己夫君深爱的人是别的女子。 “三妹妹,我忽然想起来的时候带了一条帕子,这回却不见了,我回去找找,三妹妹先走一步吧。” “噢,那我陪宝姐姐一起找吧?”探春沉思的心神被唤起,问道。 “不用了,估计就在后边。这回天也热起来了,三妹妹先回去歇息吧。”宝钗极尽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探春见她执意如此,便点点头,先走了。 “姑娘,你说怪不怪,宝姑娘的帕子明明在她袖子里,她怎么说不见了?”探春的丫鬟侍书走远了之后,才轻轻问道。 “什么?莫不是你看错了?”探春稍显惊愕,住脚回神去看,早没了宝钗的身影。 侍书憨厚的一笑,摸着头说道:“姑娘,奴婢和莺儿一直走在两位姑娘身后,如果宝姑娘的帕子掉了,奴婢肯定看到了,而且宝姑娘袖子里真的有一条淡粉色的绣帕。” 探春怔了一瞬,倏忽明白,必是宝姐姐要去做什么不想叫自己知道的事,是什么呢?可是自己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去想,没时间去计较宝姐姐的事了。罢了,各人过好自己的,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义诚亲王妃依然伫立在竹林中,面上不带半点表情,只是熟悉她的杜嬷嬷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有事,很重要的事,连她亦不知从何劝起。 “嬷嬷,你说,我对他还有哪一点不如意吗?”许久,王妃幽幽一嘆,低了头似在自言自语。 杜嬷嬷不想欺骗自己从小奶大的主子,又不想看她这样伤心,只得劝道:“娘娘,王爷做事从来都有他的用意,而且王爷一向与承恩王爷交好,遇到林王爷的妹妹多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不妥。” 王妃低低一笑,嘲讽地看着杜嬷嬷:“嬷嬷,这话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我与王爷夫妻近十载,他的为人我比谁都知晓几分,他从来不曾用那种热切的眼光看过我,即便离得这么远,他目光中的灼热依然清清楚楚。王爷自来有个怪脾气,不喜欢碰别人用过的东西,可是你也看到了,他手中的杯子正是含湘郡主饮过茶的那一只。” “郡主,你要相信王爷。这些年来,他没有真正宠幸过哪一个,对你敬重有加,难道会因为一个见过没有几次的小女孩儿换了心肠吗?你看呢,含湘郡主年纪还小,长得又弱,身子还没长开呢。”杜嬷嬷扶着王妃的手,满面慈祥,希望能藉此开导她。 第86回:计中有计黛玉伤情 “民女薛宝钗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黄莺出谷般悦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主僕二人都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细看。 这个女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这穿着打扮怎么看怎么有点怪,似乎有点含湘郡主的感觉,可是又只有半点像。到底是谁呢?印象中没有哪家的小姐这样啊? “娘娘,这是贤德妃娘娘的表妹薛宝钗。”杜嬷嬷一看自己主子的眼神就知道她没认出眼前这人,若不是她有心记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呢。贤德妃娘娘把这样一个美貌的妹妹带来,安得什么心大家都能猜到几分。 “是薛姑娘,起来吧。”王妃已经恢復了一贯的高贵与疏离,彷佛之前那个黯然神伤的人根本不是她。 宝钗心中暗笑,你即便再装,我也知道你不是完全无所谓的,这就好。 “宝钗自来仰慕娘娘的风仪,今日一见,才知众人的说辞都略显苍白了,试问世界上有哪个词能描绘出娘娘的万一呢。”毕竟宝钗见过交往过的上层人物不多,以前结识的除了四大家族中的人,只有几个与他们家差不多身份的皇商人家。虽然跟着元春来了这里,但元春不敢逾矩,大半时候都把她和探春拘在了繁华阁里,是以极少与真正的亲贵打交道。再说,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谁会看得上她。 第88页 宝钗这番吹捧太过的话听在王妃的耳里,没有半点喜悦,她此刻正烦着呢,没有心情搭理人,冷冷的应道:“薛姑娘客气了。如果薛姑娘没什么事,本妃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就扶着杜嬷嬷的手迈了步子。 宝钗实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不买元春的帐,连寒暄都没有,就想把她撂在这走了。心中一急话就突口而出了:“娘娘请留步。宝钗今日来见娘娘,一来是纯属巧合,再者么,或许是天意指引我来给娘娘解疑的。” “天意?解疑?薛姑娘,你莫不是疯魔了?”王妃很有些看不惯薛宝钗,妖妖娆娆的,凭一个商女出身,就想攀附他们义诚亲王府,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王妃想以为然的以为薛宝钗要自荐枕席,看上了自己的夫君。 “难道娘娘不想知道含湘郡主的事吗?”薛宝钗见刘王妃不信她的话,更急了几分,只得铤而走险,意图用黛玉来吸引刘王妃的注意力,她不信她会无动于衷。 果然,她没有料错,王妃的脸白了白,盯着她看了整有一刻,才低声喝道:“跟我来。” 刘瑄还在亭子里,刚才他全神贯注在黛玉身上,才没有发现附近有人,一旦等他冷静下来,一定能够听到外边的响动,她不想他知道自己来过。 王妃扶着杜嬷嬷在前,宝钗莺儿跟在后面,走了好一段路,停在一个小巧的抱厦前,四人进了里边。 王妃也不坐,静静地盯着宝钗看了许久,足够的威慑之后,才淡淡道:“坐下再说。” 若说宝钗心里,也不是半点都不紧张的,毕竟这件事关系甚大,她的命运就在此一举了。欠着身半坐了下来,由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王妃。 王妃这才觉得好受些,知道怕就好,不要以为轻易的就能拿捏住她,她可不是在皇室白活了这些年的。轻轻地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髮丝,看似不经意的问道:“薛姑娘认识含湘郡主?” “不只认识,咱们还在一起住过三年呢。那时候,郡主见了我都是叫姐姐的,只是如今郡主身份尊贵,不同以往,咱们才淡了些。”眼角余光扫过王妃,这个女人,好心性,这个时候还能耐住性子,的确不简单,能有她相助自己的事不怕成不了。 “怎么?薛姑娘莫非是在怪责郡主忘了昔日的交情?”缓缓抬头,冷冷一笑,这样重伤的话只能出自一个嫉妒之人的口,原来这个薛宝钗也只是嫉妒人家林黛玉。 宝钗的心微微一跳,忙敛了心神,赶紧答道:“当然不是。郡主身为皇室郡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的威严,自然凡事小心些。记得那时候,在贾府住着之时,郡主为人单纯,从来不避嫌疑,与贾府的宝二爷相交甚深,直到如今宝二爷还对郡主念念不忘呢。” “放肆,薛宝钗,诽谤皇家郡主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想在本妃跟前耍手段,你还嫩了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冷冷的喝断声,王妃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别人的心思她时常能轻易就看出七八分,除了她的夫君刘瑄之外。 林黛玉的为人,就算没有深交,她自认也看得准,那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样的人容易对付,难的是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薛宝钗。而且,这种话,传了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嫉妒,然后指使薛宝钗说得,那她这个义诚亲王妃的名声就给毁了,她还没有这么笨。 宝钗着实想不到这个王妃软硬不吃,不论她使哪一套,在她眼里都只是小儿科,一咬牙,狠狠心,决定全盘托出。 “王妃,宝钗不敢隐瞒。其实,其实宝钗寄情于林王爷,林王爷对宝钗应该也有一丝情意。只是宝钗自知身份太低,配不上林王爷,宝钗也不敢肖想王妃之位,只希望能够伺候在林王爷跟前,每日能看林王爷一眼。只要这样,宝钗就满足了。” 这样的答案,实在出乎王妃的意料,她想过薛宝钗是喜欢上自家爷,才在自己面前说林黛玉的坏话,借自己的手来除掉她。后来,她又以为薛宝钗与林黛玉争贾宝玉失败了,所以在外边毁林黛玉的名声。却没想到薛宝钗看上了林墨涵。 林墨涵,那个男子,便是与自家王爷比都不差什么,难怪这个薛宝钗会倾心。不过要说她不图正妃之位,她还真不信,一切都如薛宝钗所说的话,林墨涵不是早把她纳入林王府了吗? “薛宝钗,本妃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说真话,本妃不是那种整日没事干到处招摇的女子,懒得听你的闲话。” “娘娘,娘娘您听宝钗说。其实王爷的确有过想纳我为妾的意思,不过,最后,因为郡主她似乎不喜欢我,这件事才搁置了。宝钗也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郡主,或者是在贾府时说话不防头惹恼了人也是有的。 娘娘应该听说过,林王爷非常疼爱郡主,万事都依着郡主。郡主不喜宝钗,林王爷也不愿太过违拗郡主的心意,把事情一拖再拖。 宝钗真的不想别的,只想日夜伺候在林王爷跟前,还请王妃成全。”语到最后,已带呜咽,珠泪连连,好不可怜的模样。 王妃经她此一来,倒也不敢断定是真是假了。若说林黛玉讨厌薛宝钗,她倒是相信的,这个女人,自己都厌恶三分,而林墨涵为了自己妹妹讨厌她就换了心意,这事还有待斟酌。眼下,这些都不重要,这个薛宝钗是个聪明人,既然想让自己帮她,必有值得本妃出手的条件,不然以她的聪明怕是不会这么冒冒然吧。 “薛宝钗,你说这些做什么?与本妃全无关系。” “王妃,宝钗如今不求名利,只求王妃成全。郡主那里年纪也不小了,林王爷会尽快给她定下亲事的,何况郡主身份尊贵,绝没有与人做小的道理。”王妃说得决然,可是宝钗听了出来,那是在问她能够许诺自己什么条件。 别看薛宝钗说的话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内中意思简单明了。只要她薛宝钗能入主林王府,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林黛玉嫁出去,不会威胁到王妃一星半点。 王妃暗暗点头,的确是个明白人,可惜身份太低,不知能不能靠她成事呢。 “既然你说得这么可怜,本妃总要成全了你才好。你心下可有什么主意?” 宝钗前后看了一圈,小步靠近王妃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王妃先还点头,后来却是脸都红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宝钗,终于点头应道:“你说的不是什么难事,这点子小事没什么难的。只你别忘了答应本妃之事,不然怎么上去的,本妃会要你怎么下来。” “王妃放心,宝钗一定不负王妃所託。”宝钗不想事情这么容易就成了,长吁了一口气,对于王妃的危险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要有机会进了林府,她有十足的把握勾住林墨涵的心,那时候根本不惧别人暗中使绊子。 两人俱是满意而散。 路上,杜嬷嬷忍了几次,终究忍不住,低低问道:“娘娘真的决定要与那个商家女合作?” “嬷嬷,我几时说了要与她合作,那点子小事,便是咱们不说也有人抢着做。有热闹看,咱们跟着去看看有什么不妥的,本妃只是好奇而已。”王妃攀着石榴树,将枝头仅剩的一支石榴花折了下来,一片一片掰开,扬在地上。 第89页 “娘娘这话是对。但娘娘不怕她出尔反尔吗?”杜嬷嬷越发不懂自己的主子了,怎么会相信那个商女的话。 “嬷嬷难道没有看出来,薛宝钗很是讨厌含湘郡主?只要对郡主不利的事,相信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做,她又怎么会看着郡主嫁到咱们王府受尽王爷宠爱而不管不顾呢。嬷嬷,你说对不对?”石榴枝被抛到半空中,王妃回头看着杜嬷嬷,嫣然而笑。 是啊,自己老了,真箇煳涂了,居然还担心主子憋不住心中的怨气会出手呢,这样可不明智。真正聪明的人,什么都不会做,只需在背后看着就好,时不时地鼓鼓掌调调停,义诚王府不是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吗? 宝钗得到了刘王妃的承诺,满心欢喜不尽,想不到她想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久的事,就这样要成功了。 回到繁华阁,却在院门口遇到探春,探春笑着问道:“宝姐姐可找到帕子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急得不行,还以为是宝姐姐迷路了,正欲去向贤德妃娘娘禀报呢。” “叫三妹妹忧心了。这不找到了,回来时看到有一只极漂亮的蝴蝶,忍不住想扑了来玩,谁知没有扑到,反弄得我出了一身汗。三妹妹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姐姐想先去洗个澡。”宝钗将手中的帕子扬了扬,一脸端庄的笑容。 是之前她身上的那块,看来什么找帕子纯粹是假的。探春笑得更甜,携手往里走,说道:“没想到宝姐姐也有这样不稳重的时候。妹妹没什么事,宝姐姐尽管去吧。” “那好,一会再见。”宝钗匆匆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叫莺儿关上了房门,不得通传不许放一个人进去。 探春冷冷一哼,回了里屋,自己动手倒了一盏茶吃了,静了静,琢磨起来。眼前,她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老太太不在跟前,大姐姐不敢随便说话,只能靠她自己了,以后是不是需要防备一下宝姐姐呢? 到了七月初七这日,本来宫里的女子都流行乞巧。但吐蕃王子一行到来打乱了大家的计划,只得跟着太后一起饮宴。 太后似乎颇为重视吐蕃王子一行人,兴致极高,一直与妃嫔诰命们吃酒说笑,到戌末才吩咐众人散了。黛玉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了清荷苑,沐浴梳洗了一番之后,才问丫鬟们:“大爷那边散了吗?” “姑娘,还没呢。大爷刚才差人回来说让姑娘先睡,那些吐蕃人都喜喝酒,酒量又好,正与这边的在比拼呢,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雪雁用帕子擦着黛玉湿漉漉的头髮,忙回道。 “去拿本书来我瞧。好雪雁,这会子头髮还没干,等干了再睡也不迟啊。”黛玉的话才出口,雪雁就不满的嘟起了嘴,黛玉赶紧加了一句。 雪雁无法,只得依了黛玉,找了一本说文解字给她翻阅,又剔亮了烛火。 亥正都过了,墨涵还没有回来,黛玉很有几分困了,终于歇了等他的心思,略带不满的上了床。 第二日醒来,已是卯正。因为担心墨涵,黛玉一整夜没有好睡,脸上有点疲态,眼圈下一层青黑。白卉看了吓一大跳,忙吩咐小丫鬟去取了冰来给黛玉敷,口中嘟囔着:“我的好姑娘,你这是怎么着了。昨儿晚上劝你早些睡,偏是不听,这回你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 黛玉精神不好,人显得怏怏的,勉强对着镜子照了照,面色的确不太好,却不肯说话。 雪雁知道她还在为墨涵昨日的事情生气呢,对墨涵添了几分怨气,扶正了黛玉的头给她梳头髮,沖白卉说道:“还不是大爷不好,叫姑娘好等,他倒在那逍遥快活。” “雪雁。”白卉低低一喝,果然黛玉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雪雁偷偷吐了吐舌头,想说什么弥补一下,想了半日方道:“不过这也怪不得大爷,皇上的命令谁敢不遵。而且听小六子他们说,大爷一直忙到三更过了才回来呢,似乎喝了不少酒,人都醉得不行,还是小六子他们搀扶着回来的呢。” 黛玉越听越焦急,欲要前去看看哥哥,又念着他晚上那么晚才睡,这回定是要好好歇歇的,自己去了不是吵得他睡不好吗。而且自己之前还在生他的气,白卉雪雁她们都知道,若是赶着去瞧,不是叫这两个丫头笑话自己吗?不行,还是等等吧,再晚一点,用早饭时再去。 好不容易安安稳稳坐着任那二人给自己鼓捣了半日,收拾一新,抬脚就要出门。 “姑娘,咱们去大爷那里吗?”碧香不知道方才的事,看黛玉要出门的样子,急走几步问道。 黛玉被她问得一滞,暗道才说了不去怎么能叫人小看了自己,撇撇嘴,昂首向外走,淡淡说道:“不去。这会子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咱们出去折几支回来插瓶。” “呃,姑娘打算怎么折呢,要不要叫船娘过来,咱们下水去?”雪雁抚额想了半日,不知要怎生采荷花,纳闷地问道。 本来黛玉只是随口一说,但经雪雁这么一问,似乎不下河都不行了,跺跺脚应道:“那是自然,还不快去。” 因为黛玉的丫鬟时常早上去池中收集露珠,船娘也都知道,闻讯忙赶了过来,一堆丫鬟护着黛玉下了船。 其实黛玉根本没心思采什么荷花,往日争奇斗艳的满池荷花今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在池中转了一圈一共只折了两三支荷花。这回大家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了。 瞧着日头越来越大,池中已经不再凉快,还没有看到哥哥跑来寻找自己的身影,黛玉气得胸闷不已,什么好哥哥,全是骗自己的,自己走了这么久都不担心吗?其实这都是黛玉心里太生气了,忘了墨涵或许根本没有醒来,可是就算没有醒也不行啊,分明就是心里没有了自己,不然怎么这时候还睡得这么香? 气急之下,黛玉决定抛下脸面,当面去问问哥哥。 大家簇拥着黛玉上了岸,往回走,拐到了烟波楼的方向。尚未进大门,忽然听到一个女子惊惧的尖叫声从里边传来,黛玉愣怔了好一会,哥哥院子里从来没有女人的,怎么会有女人的叫声呢?丫鬟们也是表情怪异,不知此刻该进还是该退,论理大爷绝不是这种胡闹的人,何况这是在避暑山庄不是自己家里,难道大爷酒后乱性? 顿了顿,黛玉终是决定进去看个清楚明白,她倒是没有想其他,只是觉着怪异,又怕哥哥出事。到了门首,斜刺里钻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是义诚亲王妃和她嫂嫂西宁王世子妃,还有其他不少诰命夫人等等。 此时,黛玉也顾不得许多了,与众人匆匆行了礼,就疾步向院子里去。还能听到后边几个女人的叽叽喳喳声。 “刚才咱们在池边都能听到尖叫声,莫非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这不是承恩王爷的住处吗?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第87回:南柯一梦一场闹剧 黛玉不及多想,领了丫鬟就向屋子里奔去。这群看热闹的女人居然也不避讳,大喇喇的跟着闯进了一个男子的居所。虽然觉得让众人进来有点不太合适,可是眼下黛玉着实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她一心都在哥哥身上了。 第90页 自刚才传出尖叫声之后,一直没有听到墨涵的声音,只有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抽泣呜咽声。黛玉直觉以为哥哥出事了,恨不得立刻看个究竟。 抢进正屋,还没来得及进里间,就忽地看到一个衣衫不整,长发散开的女子捂着脸沖了出来,见到眼前冒出这么多人一时间吓地没了动作。 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唿声,此情此景,不能不让人遐想联翩啊。 唯有黛玉,定定地立在原地,小手捂着唇,美目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里边桃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带子歪斜,能清楚的看到雪白的胸脯及半露的丰辱,外边只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翡翠色细纱裙,一头青丝垂泄在背后,如银盘的俏脸春情默默,既羞且愧,残泪点点。正是薛宝钗无疑。 黛玉眼里的慌张焦虑一点点散去,渐渐凝满了冰雪般的寒冷与孤寂。即便她年纪小,即便她不知世事,但若是这回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那她就真是一个傻瓜了。可是,要她相信哥哥会是这种人,她绝然不能,却又要怎么解释给自己听呢。 薛宝钗脸上一会红一会白,抖索着身子愣了半日,终于像鼓足勇气一般扑通跪在黛玉跟前,满脸的痛苦与不得已。如果不是事先知情,连刘王妃都差点忽略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挑衅。 “郡主,您可要给我作主啊。宝钗就算身份卑贱,但也是堂堂正正好人家的女儿,一朝被王爷所迫,再无脸见人了。”娇羞而又苦涩的声音,能激起所有人的同情。 “吁”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众人心中所想证实了大半,还是禁不住觉得太过震惊了。 “被王爷所迫”,轻轻地从宝钗嘴里说出,却如一把重锤狠狠地击打在黛玉脆弱的心上,亲耳听到宝钗这句话,对她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可她不信,就是不信。 见黛玉没有反应,倒是刘王妃站了出来,冷静的质问宝钗:“你叫宝钗?那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有半句谎言可是诽谤郡王的大罪。如果一切属实,郡主定会替你做主,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叫你白白受了委屈。” 别的人也跟着点头称是。或许她们想的不是给宝钗做主,而是这样的八卦必能轰动一时,可是难得一见的眼福呢。 宝钗向众人磕了三个头,偷偷瞧了瞧黛玉的面容,双眼含泪,呜咽着述说着事情的经过。 “宝钗谢谢娘娘郡主的活命大恩。若说那事,宝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一件奇耻大辱,不该在人前提起。但宝钗不想就这样被人毁了清白之躯,拼着一死也要为自己辩白辩白,只求娘娘和郡主能够怜惜宝钗。 昨儿晚上,宝钗在房中安睡,但当宝钗醒来之时,惊讶地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屋子,宝钗惶急不已。谁知此时,王爷他,他,他把宝钗给jian污了。宝钗想要唿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人更是没有一丝力气抵抗,后来朦朦胧胧就晕了过去。 刚才宝钗醒来,知道一切已经晚了,王爷身份尊贵,宝钗自知无人能替自己作主,就想一死了之算了,还要这残破的身子干嘛。宝钗不敢怪王爷,王爷昨晚也是喝了太多酒,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清楚。总归是宝钗自己命苦。求娘娘和郡主成全。” 她每说一句,就如用刀刻在黛玉心上那般,黛玉整个人有点模模煳煳起来,身子软绵绵的支撑不住,彷佛随时都要倒下。雪雁碧香两人一左一右护着黛玉,早知事情要遭,双眼不错的盯着自己主子,这回见黛玉似乎不行了,忙用上了七成力去搀住她,止住了黛玉下滑的身子。 哥哥?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是一个那样的好男儿,如何会强迫良家女子呢,便是真的喝醉了又为何将宝钗那,那个了。难道哥哥真的喜欢宝钗吗?不,不会的,哥哥说过他一点都不喜欢宝钗的,还是哥哥一直在哄骗自己。 宝钗虽然名利心重了点,但这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与性命,想来她也不会胡言乱语。但要自己相信哥哥是那种人,比叫自己死了还要难受。为什么直到现在哥哥还不出来,他是觉得没有脸见自己吗? “姑娘,姑娘,还不见大爷呢,一切总要见了大爷再说,或许是个误会呢。”碧香被黛玉雪白的脸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只得想法子先稳住她。 果然,黛玉失神的眼睛稍稍有了一点光亮,是啊,哥哥呢,一定只是个误会。急急抓住碧香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尚未开口,却听有人说道:“没想到林王爷在外头的口碑那么好,骨子里竟是个这样的人,可怜人家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不可胡说。林王爷也是一时喝多了酒,才会把持不住。有承恩王府的名号在,还能就这样算了不成。依本妃见呢,薛姑娘,你愿不愿意入王府呢,经了昨晚一事,以王爷的为人定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承恩王府也不算辱没了你。”刘王妃颇为不喜的看了刚才说话的人一眼,与宝钗说话之时倒是带上了三分和气五分商量,话里话外给足了承恩王府面子,一心助他们解决此难。 有几个人附和的点了点头,凭一个商女,能进了王府,就算只是个庶妃都已经翻身了。 宝钗脸色涨得通红,让她一个年轻轻的女子回答这种问题不是强人所难吗,何况她还是受害人。低头沉吟了半晌,扭着手中的帕子不时拭着眼角,到底哭倒在地上:“事到如今,如果王爷他无意,那宝钗只有一死已谢清白。可怜宝钗的母亲独力抚养我们兄妹两个,偏我就不争气,我死了不打紧怎么对得起母亲的一片苦心呢。为今,宝钗的命全在娘娘和郡主身上了。” 虽说得模模煳煳,但入王府是愿意的,这就好办多了。林王爷糟蹋了人家闺女,还能不负责任了,这事要闹到皇上太后那里只怕后果更糟。 刘王妃徵询着黛玉的意见:“郡主,你说怎生料理为好呢?好不容易吐蕃王子来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心里正欢喜着呢,倘若王爷的丑事闹破了,不定会怎样呢?依我说,咱们还是悄悄把这事遮过了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黛玉是否愿意,这个烂摊子都必须赶紧收拾掉。虽然心中怨恨恼怒哥哥,但护着哥哥的心还是不变的。黛玉微微沉思了一小会,终是说道:“此事若果然是我哥哥之错,我们林家必定会给薛姑娘一个交代。所以,碧香,你去请大爷出来,王妃她们也不是外人,没什么好避的。” 碧香福了福,进了里间。 “王妃,世子妃,大家还是坐着说吧。薛姑娘,您先起来。”最初的震惊过去,黛玉已经恢復了冷静。 大家也不拒绝,依着尊卑坐了,没有一个人有避开人家家事的自觉性。 很快,碧香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古怪,狐疑地看了看宝钗,才对着黛玉及王妃回道:“里间只有一个人,很快出来了。”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这林家的丫鬟说话怎么那么奇怪,不说王爷出来了,说什么一串里间只有一个人,这不是废话嘛,难道不是只有他们王爷在里间。 第91页 黛玉也觉得不对劲,可是此时人多,不好开口。碧香暗暗向黛玉使了一个眼色,眼里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大家都等得有点焦虑,好不容易才听到帘子有了一点响动,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步一挪地挨着墙角出来,头差点埋到了地下去,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这个人,身影与哥哥是挺像,不过没有哥哥那种感觉,而且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至于这样吧。 黛玉越疑惑,越想去看那人的脸,不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却仍然看不到。 “王爷,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羞愧的。薛家姑娘也是个好的,大不了就收进了府里。咱们都是自己人,这事总要替你描补描补。”这里,以刘王妃位最尊,由她说这话还算合适。 孰料,她的话音一落,黑色的身影忽然咚的一声跪倒了地上,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陌生至极的青年男子的脸庞。皱着浓眉哀求道:“王妃饶命,郡主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个误会。” 屋子里再一次发出了响亮的吁声,这个男的根本不是林王爷! 宝钗本来低着头作含羞状,一直没有看进来的男子,这回发现男子的语气不对,大家的声音不对,慌乱地扫了一眼,立时石化在地上。 “你,你,你,是谁?”宝钗颤抖着双手,指着地上的男子。 黛玉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鼓瞪着眼睛看了又看,一股狂喜涌上胸前,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薛姑娘,你怎么这样?你昨晚非要与在下成就好事,难道你连在下是谁都不知道吗?”男子怀疑地看着宝钗,脸上很明显有不满有愤怒。 转眼之间,屋子里炸开了锅,几个女人叽叽哌哌,这还真怪不得她们,谁让今天的事情实在太有趣太诡异了。连刘王妃自己都镇住了,这是怎么搞的,林墨涵呢? “妹妹,出了什么事?屋子里怎么这么多人,你今儿请了大家过来吃酒吗?”一道清澈悦耳的声音穿过重重的人群,清晰无比的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这一刻,黛玉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该怪哥哥还是该为哥哥伤心。她觉得好混乱,不能思想不能说话,甚至无力去回应墨涵,之前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白色直裰,白色纱巾束髮,风度翩翩,语笑俨然,没有人能把他与宝钗口中糟蹋少女的人联繫起来。他的身后半步,还站着凝安公主的小儿子关泰,一脸茫然。 “啊”的一声惨叫,宝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无论她怎么算计怎么阴险,她都没有勇气接受眼前这诡怪的一幕。 没有人去理会宝钗,关泰很快走向地上跪着的男子,踹了他一脚,骂道:“死赵平,叫你来拿王爷的衣物,你竟然拿了一晚上都不回去,这回又是做了什么?” “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命小的来取王爷的随身衣物,小的过来之后没有找见王爷的贴身小厮,只得到了里间自己寻找。当时天又黑,烛火很暗,小的看不太清。突然,就有一个姑娘扑到了小的怀中,小的吓了一跳就欲推开她,哪知道那个姑娘死命抱着小的不肯松开。 大人,小的婆娘长得又老又丑,脾气又坏,时常十天半月的都不让小的近身,这次小的跟随伺候大人,更是许久没有沾过女人了。小的即便只是个下人,好歹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哪里经得住人家姑娘引诱,一时昏了头就做出了那事来。 大人,小的说得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噼,永世不得超生。”那个叫赵平的男子一边说还一边磕头,面容笃定,更发了那么毒的誓。 当他开始说时,人群中时不时发出小小的抽气声,说到中间,便有不少女子满面含羞背过身去假装没有听见。 关泰越听越气,忍不住上前又踹了赵平一脚,恨铁不成钢:“你呀,你真是煳涂透顶。叫你来拿衣服,你倒好,弄出了这样的丑事,如今你既坏了人家姑娘,也只能将她收了房。你已经有了妻子,人家姑娘只能做个姨娘吧。罢了,我请娘给你热热闹闹的办了,也不能太过委屈人家姑娘了。” 宝钗倒在地上之后,其实没有真的晕过去,只是想好好想想事情经过,看看刘王妃能不能帮她圆了这事,此刻听到要被许给那个不知名的奴才为妾,恨得不行,如何能答应。她明明是抱着王爷的,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林墨涵使的诡计,为了摆脱自己,自己不能就这么让他得逞了。 “呜呜,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王爷毁了宝钗清白,却想弄个替死鬼,宝钗就算死了都不答应。” 女人们听她哭得可怜,就有几分相信,她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人家王爷为了自身清白,找了个小厮顶了脏水,这种事多得很。 “本王总算听明白了。薛宝钗,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明明是你想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进我们王府,偏偏自己认错了人,将赵平当做了本王,这回又不肯认帐了,硬要把事情栽倒本王头上。 你以为本王就是那样的傻子,任你耍得团团转吗?本王昨晚歇在了关大人那里,这事关大人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便是关二奶奶都看到本王了。赵平过来拿本王的衣物,更是不少人知道的。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大家就相信了你。 哼,根本就是个不要脸面不知羞耻的女子,还装得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说,你是怎么混进本王的院子的,你意欲何为?”凛冽,没有温度的声音在宝钗耳畔响起,惊恐、愤怒、后悔、怨恨、羞愧,种种感觉一齐漫上心头,结成绝望的汪洋,淹没了她。 本来天衣无fèng的计划,为什么会出错?她化妆成小厮的样子骗过了守院的侍卫们,只说是王爷临时差回来取一个东西的,然后躲在墨涵歇息的屋子里,换上自己带来的衣物,等他回来。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听到有个人摸进了屋子里,脚步踉跄喘着粗气,一听就是喝多了酒的。 这是最好的下手机会,错过这刻,或许她今生都没有嫁给林墨涵的希望了。抛下女孩儿的矜持、娇羞,她鼓足勇气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投入了那人怀中。这么宽厚的胸膛,这么有力的心跳,对,他就是林墨涵,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 他只是挣扎了一刻,就主动将她扑倒床上,将她据为己有,将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这一夜,她并没有睡着,完完全全陷入在幸福与甜蜜中,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薛宝钗成了林墨涵的女人。 天将要亮的时候,她实在太累了,朦胧睡去。当她醒来之时,约定的时间到了,她来不及多想来不及再看身边的人一眼,就全身投入到了那场戏中间。如果她早醒那么一刻,如果她不是慌乱的忘了看他,或许一切就不是这样的,不会发展到这样彻底绝望的地步。 为什么,到底是她错了还是他发现了她的阴谋? 见宝钗被问得哑口无言,刘王妃暗暗气得胸口窒闷,这个薛宝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白填进了自己,还累得自己大早上起来陪她演戏。这下好了,便宜了个小侍卫,哼。 第92页 “薛姑娘,你半夜闯进本王的院子,本王不想与你计较。既然你都是赵平的人了,不如就跟了赵平去吧,别在这里污了本王的屋子。”墨涵一直很冷酷,都没有看宝钗,只是偶尔沖黛玉讨好一笑,妹妹怕是真的恼了。 方才之事,妹妹受到大家的压力,一定极为难过与伤心吧,一会要向她好好解释解释。 之前,因为事关自己哥哥,黛玉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而且她也想知道真相。可眼下根本就是闹剧一场,她一个闺阁女儿如何好再听下去,污了她的眼毁了她的清誉呢。叫人传出去,还以为他们林家没有家教呢。 而且,虽然哥哥没事,但她不打算就这样原谅了他,他不回房都没有通知自己一声,叫自己白白担心了一整晚,根本就是眼里心里没有自己。成天在外面招蜂引蝶,今天薛宝钗,明天不知什么陈姑娘李姑娘呢,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了。什么永远陪着自己一人,不娶妻,全是假的,当自己年纪小好哄呢。 担心一去,黛玉隐藏在心底的生气怨怒就腾地窜了上来,带了雪雁碧香偷偷出了屋子,离开这个污浊嘈杂的地方。 墨涵自然看到了黛玉临去时眼里的不满,可是眼下总得摆平了薛宝钗之事吧,毕竟发生在他的地方,他不能置之不理。接下来,还要彻底撇清自己的嫌疑呢。不然,这回事情了结了,日后传扬出去,难保没有闲话说到自己头上,还是一次将话说死了比较好。 妹妹那里,日后慢慢再解释。这般一想,强忍住了去追黛玉的冲动,与关泰一唱一和发落余下的事情。 黛玉出了烟波楼,并没有即刻回自己屋子,那里离这边太近,闹心。 顺着小路闲走,越过一片花圃,转过了几个甬道,穿过一个月洞门,眼前出现了一片翠绿葱茏的竹林。 黛玉原就喜欢竹子,林府里就种了许多,只是没有这里的茂密。走到其下,烈日被遮挡了,只有偶尔投射下来的斑驳的影子,林风沙沙,宛若人间仙境。郁气一扫而去,黛玉放开了雪雁碧香的手,快步走入了竹林,体会这一刻的安静和平和。 “郡主?你也在这里?”林中扬起微微惊喜的声音。 第88回:天荒地老唯有此时 话说黛玉在竹林里转悠,忽听见一人唤她,却不见人影,不由诧异,雪雁和碧香忙把她护在了中间。 三人紧张地向四面八方巡视,正前方的竹子沙沙作响,须臾探出一个宝蓝色的影子来。黑髮飘飘,唇红齿白,眉梢眼角盛满了笑意,手中一柄紫色檀木骨的摺扇,越发显得他丰神俊朗,在这样的竹林里仿如嫡仙下凡。 “含湘见过王爷。”在剎那的怔愣之后,黛玉已经矮了身子行礼。 “你对我总要这么客气嘛?”寂静的竹林里,只有偶尔的鸟鸣与风声,此刻,他真的不想再与她拘着身份说话行事。这样轻快的环境下,不是应该随意些吗,还是她心里始终将他当作了一个陌生人。 客气?有吗?他们一共也只见过几面,那他要她怎样对他呢?黛玉只觉得诧异,这个刘王爷不是向来都守礼有加的吗,今儿怎么反来苛责她呢? 她是那样的迷茫与不解,滴熘熘转着她灵动无比的美眸,在他身上停了停,眼里并没有闪过别的女子都会有的谄媚或者爱慕,仅仅只是惊讶。他不知他是该感到高兴还是失落。他不正是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吗,难道又想她与别的女子一样对他极尽引逗之能事。 刘瑄终于朗声而笑,一手攀在一颗细竹上,低低问道:“含湘喜欢竹子吗?” 含湘,不是郡主。 黛玉越加诧异起来,今天刘王爷似乎有点不对劲啊,居然对她改了口。不过含湘是太后皇上赐封的,他这样唤她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叫她本来的名字,她是可以接受的。 “是的,很喜欢。王爷呢?” “我从小就喜欢。父皇把玉竹轩赐给了母妃,玉竹轩里植满了各色竹子,课余闲暇我都爱去那里坐坐,看母妃作画,听听鸟叫,听听竹叶的萧萧声,所有的疲惫全都消散了。后来,母妃因病去了,父皇也把玉竹轩锁了起来,连我都不得进。有时候,我总在墙外想翻进去,可我不敢,我怕,怕那里没有了母妃的音容笑貌,那里便不再是玉竹轩了。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玉竹轩成了一个荒僻的所在,埋葬了母妃埋葬了我的幼年。 不过,我对竹子的喜爱从来不曾改变,只是常常不敢独自走进。鬼使神差的,我方才突然想进去坐坐,就听见了你的脚步声。”起先,他寻找着层层竹林下难得的一缕光线,后来却是炯炯地看着黛玉,那么热切那么渴求。那样的往事那样的喜好,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人面前说起过,却独独愿意在她面前不设防。 未知的茫然渐渐变得清晰,有些话不用说,黛玉也明白了,她从来不笨不傻,一旦给她一点点的暗示她就能领悟。脚步声,不用看到人,不用听到说话声,只需要脚步声就能辨别出一个人,这必须极为熟悉或者印象深刻。 黛玉的脸悄悄爬上了红晕,眉目低低的,不敢看,她从来不会应付这样的场合。何况她本就无意,小手扭着帕子,咬着唇角,迸出一句:“含湘有事先走一步。王爷再见。” 说完,她就急急转过了身,欲要逃出去。 可是脚下太急,身子不稳,青苔又滑,绣鞋打了滑,人向前滑去。不料突现这样的变故,黛玉惊得花容失色,两手拼命想要抓住雪雁。 刘瑄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不及多想人已经掠了过去,轻轻捞了她的细腰在手,两人打了一个转方才站稳。 “姑娘。”雪雁与碧香的声音都带了哭音,姑娘与王爷说话,她们作奴婢的不敢靠得太近,离了三步远听候,没想到黛玉会突然受滑。 黛玉的胸口犹自一起一伏,死死抓着刘瑄的胳膊,面容煞白,良久才慢慢镇定。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了手,退出了刘瑄的怀抱,低低说了一句:“含湘多谢王爷出手。”就欲扶了丫鬟的手离开。这里,太过暧昧,她不喜欢。 才走了没几步,林子外不远处响起墨涵焦急的唿唤:“妹妹,妹妹,你在哪里?雪雁,妹妹?” 宝钗半裸的雪白身躯,含羞带怯的娇态,霎时填满了黛玉的脑海。她知道,这一切都与哥哥无关,可是她就是不高兴就是不开心,一想到宝钗本来可能成为哥哥的人,她的心就闷得难受,抽痛得她无以自拔。 即便没有宝钗,日后也会有别人,日夜照顾哥哥守护哥哥,哥哥的地方属于了其他女人,不再是她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甚至连哥哥这个人,都是别人的人,她只能得到他分给别的女人后剩下的对她那一点点宠爱。她不要,她不许,她一定会很痛很痛的,她真的希望哥哥是属于她的,可是她却不能。 墨涵的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陆陆续续的,满是焦急惶恐。 黛玉真的很想出去,很想不顾一切的扑到哥哥怀里,却不能。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她的,是属于别人的。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宠,都只是暂时的,就像父亲母亲,都是暂时的,终有一日会离她远去。 第93页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对我那么好,让我以为可以永远依靠你?黛玉一遍遍的在心里质问墨涵,质问自己。 刘瑄本要答应的,恰巧发现黛玉似乎有些不对,顿了下来。雪雁碧香跟了黛玉许多年,主子的想法常能猜到几分,这次定是在生大爷的气了。 好一会,墨涵的声音消失了,黛玉只觉得空落落的,无处安放,后悔自己刚才置气,这回人都走了。 怏怏地,四人相跟着出了竹林。黛玉偷偷向四处张望,果然没有哥哥的身影,难道他就不再找自己了,还是他真的不要自己了。 刺目的阳光耀得他们睁不开眼来,热气扑面而来,本就虚弱疲累的黛玉经这一晒,人有点发晕,绵绵的软软的。 刘瑄注目而视,黛玉的面色在烈日照射下显得苍白孱弱,心疼不已,柔声问道:“林姑娘,我来送你回去吧,你这样怕是不行?” 黛玉微微摇头,苦笑着道:“没事,多谢王爷费心。”身子侧了开去,躲避刘瑄迎上来的双手。 “刘瑄,你这个混蛋。”平地一声惊雷,怒气滔天而来。 自己找遍了大半个避暑山庄都不见妹妹,原来是被刘瑄这个混帐东西藏在了竹林里,想干什么,欺负妹妹门都没有。即便我林墨涵平日有求你帮忙的地方,也绝不容许你欺辱我妹妹。 墨涵柳眉倒竖,额头青筋直冒,双拳握得死紧,几步冲过来一手揪住刘瑄衣襟,一手抡了一拳,接着又是直接招唿面门的重拳。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刘瑄根本没有反应的时候,整个人被打得有点蒙,没几下鼻子就冒出了血,才看清楚是墨涵。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但他好歹一个亲王,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揪着衣服揍过,也气起来,躲闪开去,不肯让墨涵白白打了。 不过一瞬间,两人就滚到了地上去,你一拳我一记的。 黛玉和雪雁两个惊得目瞪口呆,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她们根本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眼看两人打得越来越严重,惊慌不已,黛玉高声叫道:“哥哥,别打了。王爷,你们起来再说啊。” 墨涵此刻哪里听得进去,满心里都是有人动了自己最心爱东西的受伤,只想好好打一顿出出气再说。 刘瑄见黛玉阻止,不好再还手,喝道:“林墨涵,你疯什么?有话好好说不成啊?” “有什么好说的,你欺负我妹妹。” 二人重又滚做了一团。黛玉急得想哭,偏偏她们三个弱女子,不敢上前硬拉,只得继续喊道:“哥哥,你快放了王爷吧。你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 黛玉原只想先止住了墨涵,不料这句话却触动了墨涵的心神,妹妹在帮着刘瑄,难道刚才不是刘瑄藏了妹妹,而是妹妹自愿的,妹妹喜欢上他了? 痛心、委屈,使得墨涵有点口不择言起来,停了手冷冷看着黛玉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这一刻的他,只是个受伤的男人,恢復了本性,完全忘了这里的规矩,忘了黛玉是闺阁千金何曾听过这样混帐话。 “你,你?你坏。”黛玉被气得小脸通红,珠泪涟涟,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倾泻出来:“我,我与谁好关你什么事?你只是我哥哥,只要照顾着我长大成人就好,这些事不要你管?你何必对我那么好,何必时时处处都替我想好了,你又为什么对我比亲哥哥还要好。爹爹将我託付给了你,你只要面子情儿做到就行,干嘛就要对我那么好。 我的事,以后再也不要你管,你好好顾好了你的薛姑娘就成,早点娶了嫂嫂,早点为我们林家承继香火就行。”一席话说下来,黛玉气噎声堵,每说一句,她就后悔的要死,恨不得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可是却控制不住的又冒出了下一句。 其实,她想的根本不是这样的,说出来却全变了味,她只是想要他的承诺而已,可是听在他人耳里却全是质问。她真的觉得自己混帐到了极点,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收不回来,只能像个认了错的孩子般无声哭了,不敢看墨涵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对你好?我是你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何时,墨涵已经放开了刘瑄,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逼近过来,就如一头受了伤的困兽般找不到出路。 心里头满满的爱恋刻骨的相思,这一刻所有的伤痛满腹的绝望,终于逼着他说出了想了许久恨了许久的情意:“我为什么对你好?我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我为什么要管你的事?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喜欢妹妹,而是我林墨涵喜欢林黛玉,你知道吗?你开心我比你还欢喜,你难过我比你还痛心,你受的每一点伤我恨不得代你受了,能让你开怀的事情即便死了我也愿意做。 你明白吗?只要为了你,就算死我也心甘情愿。 我每日每夜都苦苦的告诉自己,我是你哥哥,我不能对你有别的情意。可是我做不到,每当我看到你,千百次的坚决都烟消云散了,什么道德什么伦理,我统统不想去管。我只想要与你在一起,不是作为哥哥暂时照顾你,我想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分享你的每一刻欢喜与哀愁,分享你的每一点病弱与健康。 是啊,我是你的哥哥,我爱你爱得好辛苦。 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我不是林家的继子那该多好,是不是我就不需要这么痛苦了?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我林墨涵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你林黛玉,我何必呆在这里过这种我厌恶的生活。所以,上天入地,受尽人世的百般唾骂,受尽地狱的烈焰炙烤,我也庆幸,我们相识了。就算我们的相识是一场错误,我也希望能够错得更加彻底一点。” 时而暴烈,时而抒情,时而激愤,时而柔情,便如夏日里的惊雷忽然响起,又如大雨中隐约的一点阳光。就那有,轻轻的,一点点一点点拨裂了黛玉的心,将她揉得体无完肤又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吞噬了她的理智,她的坚强与隐忍。 彷佛有一支无形的手抓着她的咽喉抓着她的胸腔,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知该说什么?谴责的话语,她怎么忍心;无情的决裂,她怎么承受。更何况,她知道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绚烂、美好。这一切就算是错,正如他说的,她也多么希望能够就这样一直错下去。 一滴一滴清泪滑落面颊,滴入泥土,她甚至感到了那股灼热,烫得她想唿痛却又甘之如饴。 黛玉的沉默,对墨涵而言却是致命的打击。他害怕了多久,恐惧了多久,当他把自己释放在黛玉面前的时候,惶急紧张焦灼,似乎就要将他吞没了。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笑看歷史的人,为了她,他狠心将自己沦陷,陷入万劫不復的深渊;为了她,他抛弃了尊严抛弃了自我。 而她的泪水好像是对他的控诉,是他背叛了对自己的承诺,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不自信过。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害怕得不到所爱的伤痛者。 第94页 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知道他如何都受不了她的拒绝,他宁愿选择转身离去。所以,用他最后的坚持,他转了身,回了头,却迈不动步子。 黛玉真的好害怕,害怕他会就此离开自己,害怕他会丢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害怕她再也见不到睡梦里出现了千百次的人。 “哥哥。哥哥。哥哥。”出口的时候她是犹豫的,然后变得坚定,最后就是绝难阻挡的勇气,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心里生出了与她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勇敢。 什么道德什么兄妹什么诅咒,她都统统抛在了脑后,只想投入他的怀抱,只想留住他,到天荒地老。于是,黛玉用一种超越她的速度向他飞奔过去,撞在他的背上,牢牢地环住他的腰。撞在他身上的时候有微微的疼痛,更有使她眩晕的安心。 是的,她奔向了自己,投入了自己的怀抱。墨涵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能带给自己毁天灭地的幸福,强有力的心跳回到了自己胸膛里。 他掰开她用力的小手,转身面对着她,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他不能将自己的背留给她。 低低的啜泣声,滚烫的肩膀,证实了这一切不是他的梦,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妹妹没有推开他。 两个人紧紧相拥,什么竹林什么烈日,什么雪雁什么刘瑄,都成了空气,入不了他们的心,只因他们心中只有彼此。 雪雁与碧香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强的冲击,她们好怕,不敢看,忍不住想要看。身为丫鬟,即便受到主子全然的信任,她们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她们能够了解的。何况,眼下,除了震惊,她们俩还真没有第二个想法。 刘瑄依然坐在地上,在墨涵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愕然了,接下来是绝望。或许他潜意识中一直最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别的任何一个男人,但是他战胜不了他。他曾经多么庆幸他们是兄妹,可现在又多么痛恨,就是兄妹这个虚名给了墨涵机会,在日积月累中俘获了黛玉的心。 是呀,这本就是一个虚名。他常常告诫自己要小心墨涵,却并没有往黛玉身上想,他以为他会为了礼教好好守护自己的心,却没有想到他对她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相拥的两个人是那么美好的画面,让谁都不忍心去破坏。可是每个人都在这样的烈日下,体会到了风雨欲来的阴冷。 第89回:亲姐妹各怀异心肠 虽然外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可是此刻,墨涵什么都不想做,只愿这样静静地凝望着黛玉,陪着进入梦乡。 累了一上午,接连的变故使黛玉的身子彷佛紧绷的弦,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墨涵送了她回房歇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牵着彼此的手感受着彼此脉搏的跳动,从此后他们就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了。没有人可以分享他们的幸福,没有人可以承担他们的重负。 略略有点苍白的红唇,映着泛红的雪肌,更有一种致命的诱惑。青青的眼睑,甜甜的笑容,墨涵知道这就是他一生的劫难了,不想逃也逃不离。 平缓的唿吸,黛玉已然沉睡。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安稳入眠,因为她相信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替她顶着。 墨涵柔柔的为黛玉掖好被角,放轻了脚步到了外间,白卉雪雁等人都等在外边伺候。 “好好伺候姑娘,有什么事派人去致慡斋找我,我去刘王爷那里。”墨涵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雪雁碧香两人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这两个丫头都是聪明人,又忠心于黛玉,他不怕她们做出什么事来。 “是。”白卉应下。候墨涵一走,就先去了厨下吩咐备好百合莲子粥及几样清淡小菜,姑娘一上午都没用什么东西,估计一会醒来必是饿的。 雪雁与碧香对视一眼,舒了一口气,看来大爷是信任她们的。两人使了一个眼色,留下青宁守着,拉了手到了雪雁的房里说起了悄悄话。 “雪雁,这事,这事怎么办好呢?咱们要不要和白卉姐姐商量一下,她比咱们都有见识,更有主意。而且,往后,怕是还要白卉姐姐等咱们几个身边人帮着瞒着,不然被人传了出去,那姑娘和大爷的一生清誉就要被毁了。”碧香素来伶俐乖巧,这回也是乱了阵脚,在屋子里急得转来转去,恐惧彻底压垮了她的理智。 雪雁本来最爱说笑,最是单纯,今儿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的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盯着案上的青花缠枝香炉发呆。 碧香一个人叽叽咕咕的嘟囔了半天,发现雪雁根本没理会她,越加焦急,上前推了一把雪雁,都快哭了:“我的雪雁姑奶奶,你倒是说句话呀,莫不是被吓傻了。” “嗯?你要我说什么?”雪雁只顾拽着手中的帕子,半日憋出这么一句。 “哎哟,自然是姑娘和大爷的事了。”碧香气得用指尖在雪雁额角戳了一下。 雪雁揉了揉额头,拉了碧香坐在自己身侧,低声说道:“你平日都是是稳妥的,今儿怎么反倒比我还要毛躁? 咱们姑娘和大爷的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他们决定了的事便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休想让他们改口,你说你操的什么心?再说,大爷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虽然姑娘从来不拿咱们当下人待,可是该有的规矩体统咱们自己不能忘了,主子的事自有主子自己拿主意,咱们只要尽好奴婢的本分即可。姑娘与大爷,就是闹到了天上去,咱们只要尽心服侍,就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姑娘待我们的一番情意了。你说是也不是? 白卉姐姐那里,姑娘自己会找时间与她说得,混不要你操心。小丫头子下人们,平日看紧点就好了,出了事也没什么要怕的。” 雪雁不比碧香是后来被挑上来的,打小服侍黛玉,对黛玉的性情,没人比她还要熟悉,对黛玉的忠心也没人及得上她。何况她是严格照着林府的规矩培养起来的,别看她平时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关键时刻到底跟着黛玉念了几年书,很有成算。 当然,开始她也是害怕担心的,但经了这一段时间,已经想明白了个大概,倒是安心劝慰碧香了。 碧香听她说一句,就点一下头,到后来,却是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挽着雪雁的胳膊,含羞笑道:“我还真没看出来,其实你才是咱们中间最明白的人,往日都是我自误了。你说得对,天气这么热,怕是姑娘起来就要沐浴,咱们先去备好热水,采点鲜花,回头给姑娘泡个花瓣澡舒舒筋骨。” 雪雁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已经会过意来,便也将此事撩开了手,说笑着去忙了。 话说宝钗算计不成反而赔上了自己,真是又恨又悔。饶她自负机敏,一时间也慌了神,这样关系到女孩子一辈子幸福的事情,她实在有点应付不过来,甚至她都没有从计谋成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她是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演变成了这样。 本来看林家好戏的人,一转眼均变成看薛宝钗的好戏了。这样为了攀附权贵不惜出卖自己的女人,还真是没见过,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偏偏运气不好,别说王妃庶妃了,此刻怕是连个普通的夫人都捞不上,倒有可能委身于一个小小侍卫为妾。 第95页 薛家虽然不是什么尊贵的人家,可好歹是贵妃带来的人,是贵妃的表妹,荣国府的亲戚,这不得不说是荣国府与贵妃的笑话了。里边原就看不惯元春或者贾家的人,都忍不住落井下石,嘀咕着宝钗的丑事。 人证物证俱在,宝钗辩无可辩,萎顿在地上一个字都不想说。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人要了身子,除了下嫁与人还有什么方法?赵平倒是不在乎,反正他已经有了正妻,不怕多一个美妾,还是个家中巨富的美妾。宝钗就不愿意了。 关泰几次询问宝钗是否愿意跟着赵平,宝钗都不说话,最后只得说道:“等回了京城,咱们公主府自会替赵平去你家纳你,愿不愿意的你们自己决定吧。” 人群中又响起了议论声,都这样了还不愿意,难不成就凭她那残破的身子,还妄想勾引人家王爷嘛?好歹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看看她的嘴脸,哪一点配得上王府。 墨涵本要唤人送了宝钗回去,恰好探春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心里埋怨宝钗实在太煳涂,可是不能不管,到底是他们贾家的亲戚,这里边还关系着贵妃娘娘的脸面。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把宝钗接了回去。 回到繁华阁之后,宝钗仍然不发一语,良久只是命莺儿准备热水沐浴,连对探春都不搭理。 探春心下更气,你惹了这样的祸事,不但自己成为大家的笑柄,连带着自己都跟着丢脸,往后别人要怎么看她,不得将她当做宝钗一流的人物。 愣了半日,终是决定去与元春说说,想来这事不过一会就能传遍整个避暑山庄,元春那里定是瞒不住的。与其等着别人那这事去笑话大姐姐,还不如她自己去说,也好跟大姐姐讨个对策。 果然,探春过去之时,元春气得浑身颤抖,屋子里的东西都不知砸了多少。 她真真是看走眼了,会将这个不知廉耻yin盪无耻的女人招了同来,害得她也惹了一身腥。山庄里,识得宝钗的人有几个,见了面还不都说贤德妃她表妹如何如何,回头太后那里更是不好交代。自己真是煳涂脂油蒙了心,她才听信她那个不着调的母亲,以为薛宝钗果真是个好的,若得了点好处对贾家只有更好的,浑不知根本就是弄来了一个祸患。 眼下,不但她的声名受损,贾家的几个姑娘还不知被人看成什么样呢?之前迎春之事好不容易渐渐淡下去了,这个宝钗可好,闯了更大的祸事出来。 不过一个商人之女,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大家给她们三分脸面,她们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号上的人了,妄图攀附林府不算,好歹跟自己商量商量,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就这样自作主张,真是害人害己。 看到探春战战兢兢的过来,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气,好在自己这个三妹妹虽然是个庶出的,还算有眼力,不是那等没谱的人。或许还就因为是庶出呢,行事方会小心,不像那个薛宝钗,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三妹妹过来了。她怎样了?”元春都懒得提宝钗的名字,省得脏了自己的地方。 探春平静心神,依礼给元春行了礼,方才回道:“宝姐姐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探春多亏娘娘看得起才会有今日,这两日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里作绣活,如果娘娘不嫌探春针线粗鄙,这个荷包就留着赏人吧。”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表现她的贞静守节,这样元春将她与宝钗一对比,更加看得起她,以后也会多加倚重她。王夫人的脾性她比谁都清楚,绝对靠不上,只有元春才是她最好的后盾。 探春这步棋没有走错,元春审视地看着她,之前宝钗的风头盖过了她,元春都没有好生在意她,终于发现这个三妹妹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哦,快拿来本宫瞧瞧。这针线,比起宫里绣局的人都不差,拿来赏人实在是糟蹋了。抱琴,替本宫好生收着。”这句话,就是对探春的极大肯定了。 眼中精光一闪,下一刻,探春重新是那个听话的三姑娘了,含羞带笑的站着。 元春不由喜欢起来,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如果留在身边反而是个心腹大患,倘能配得吐蕃王子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两日得加紧去探探太后的口风了。绝对不能让薛宝钗坏了事。 “既然薛妹妹身子不好,留在这里倒是大大不妥。山庄里都是贵人,冲撞了便是本宫都保不住她。抱琴,吩咐下去,收拾收拾,派几个妥当人送了薛姑娘回京好好调养,本宫看就在今天吧,宜早不宜迟。” “是,奴婢这就去。”在宫里呆了这些年,抱琴早不是当年贾府的小丫鬟了,一言一行无不浸透着深宫的洗鍊。 元春眼看抱琴去了,使了眼色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换上和气的笑容:“三妹妹,这会子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坐吧。” “谢娘娘赐座。”探春恭恭敬敬的谢了恩,在最末的地方斜签着身子坐了。 元春极为满意,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子千金,笑得更加温柔:“本宫听老太太说三妹妹的字写得不错,改天记得带来给本宫看看。刚才三妹妹可有去了烟波楼?”这句话才是要点。 “探春只是一点微末小技不足挂齿。早上动静甚大,又似乎关系着薛姐姐,探春想着咱们俩都是跟着娘娘来的,一言一行都关着娘娘的脸面,不得已去瞧瞧。当时薛姐姐精神不大好,探春就作主先将她带了回来,再来请娘娘示下。”元春话里话外对宝钗的不满很明显,探春没有必要与她对着干,自然地将宝姐姐换成了薛姐姐,既然上头还没有撕破脸皮,一声姐姐还是要的,只是名字上学着元春换成了姓。 元春听得频频点头,话锋一转问道:“此次吐蕃王子有意在咱们中原选个王妃,这事三妹妹听说了吗?” “探春前日风闻小丫鬟们提过,但没有细问。”一半实话一半虚言,这样的话最容易引人相信,当然元春绝不会相信她没有刻意打听,很多事心知肚明就够了。 “三妹妹今年是多大了?”元春忽然笑吟吟看着探春,正了正头上的宝蓝点翠珠钗,流光溢彩,富贵满堂。 这样的暗示便是傻子都能隐约明了,何况是探春这样的聪明人,心中不是没有悸动的。远嫁异域,可能终身都不能再见骨肉亲人一面,不能再踏上这片土地,危难艰险时没有人可以帮她,只能完全靠她自己。可是,只要有机会,她就愿意去尝试与抓住。外面才有更广阔的舞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妃宝座她不能不动心,高高在上唿奴唤婢,绫罗绸缎富丽堂皇,这些对她都是极大的诱惑。 出身庶女,生母卑贱,成了她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来的耻辱。或许以前她可以任命,但亲眼看到了这里边的奢靡生活之后,她的心不再平静。尤其是昔日一处言笑的姐妹,突然就比她们高贵了,过着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她嫉妒了,梦想着自己有一日能比她更加受尽世人宠爱。 漂亮的丹凤眼,神采飞扬,俏语娇音:“回娘娘的话,探春今年十三了。” 年纪的确有点小了,但是元春不担心,很多时候,女人靠得从来不是年纪,而是手段。而且探春虽不如宝钗丰满,但发育得极好,比起人家十五的姑娘也不差。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元春有信心能一举博得吐蕃王子对探春的好感。 第96页 因为她已经细细调查过了,亲贵中符合年龄的女子实在太少了,出挑的更加不多,这其中探春绝对是佼佼者,除了身份上差一点。修国公家的嫡女今年十六,可是性子太过懦弱,以至到现在都未婚配;襄阳侯的小孙女很是出挑,他们家又与忠顺王府交好多半捨不得;内阁学士柳庭的女儿骄躁跋扈,常听闻闯祸惹事。此外,竟是无人了。如北静王府的郡主前段时间定了南安王府世子,林黛玉倒是什么都好,可惜身子不争气。 如果将探春记到王夫人名下,那么一切都好办多了,看来此事必须赶紧知会老太太。 打发了探春,元春用了午饭,歇了晌,直等到傍晚太阳落了山,才领着一群人去太后的住处。 千秋殿里,欢声笑语,太后自来以端庄慈爱示人,极少有这么放任下人的时候。 元春满心狐疑,面上平静如水,看到迎出来的晋嬷嬷,已有了七分的笑意。虽然列为四妃之一,但元春始终是个明白人,不骄不躁,不然也不会这么得太后的欢心,对太后身边的人就是一个小宫女都不会大小声。 “晋嬷嬷好,怎么劳你出来,暑气重着呢。” “娘娘说笑了,娘娘大老远的都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奴婢这不过是几步路而已。”晋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二把手,自然清楚元春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对她一向恭敬。 “我今儿是来对了,什么事情引得母后这么欢喜?”元春扶着晋嬷嬷的手紧了紧,随即笑道。 晋嬷嬷会意,放满了脚步,低低回道:“与娘娘正有一点子关系,娘娘一会可要小心回话了。好在太后娘娘自来疼爱娘娘,想来也不必忧心,倒是奴婢多虑了。” 这么一说,元春就明白,必是宝钗的事情传到了太后耳中,不过太后能大笑,说明事情并不是很坏。太后眼里看不顺眼林家兄妹,这一点就是自己最大的筹码,或者反会趁机寻林家的晦气呢。 心下稍安,稳稳的走了进去,蹲身甩帕行礼:“臣妾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90回:议和亲事绵里藏针 上文说到元春去求见太后,太后不知正与什么人说笑,屋子里热闹得很。见元春行礼,似笑非笑的唤道:“起来吧,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的礼数。” “母后体恤臣妾,是臣妾的福分,不过臣妾是真心希望母后能够千千岁的。”元春悠悠起身,拿帕子掩了嘴角十分含笑。 “就数你会说话。哀家才说想找个人说说话呢,你来得正是时候。坐吧。”太后穿着一身轻便的玄色底子半圆绣金吉祥纹样的夏衫,高高挽起的髮髻点着凤簪,脖子里一串熘圆的珍珠,跟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妇无甚区别。大半时候,太后在众人面前都是和蔼可亲的,当然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绝非太后的真面目。 可是,没有人会傻到戳穿太后的伪装,他们都愿意配合太后演戏。在这一点上,元春拿捏的最到位。你看她,原本带笑的脸立时垮了下来,楚楚可怜的跪下,柔声低语:“臣妾自知有罪,是特意来向母后负荆请罪的,请母后责罚。” “哀家知道你自来是个妥当人,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罚不罚的哀家心里有数。”太后只做不解,必要的时候要立立威,这个度要把握好了。元春是颗不错的棋子,私心是有,但谁没有私心,除此,她听话聪明,没有过硬的后台,后宫需要元春这样的女人得宠来平衡势力,顺便制衡林家。 元春粉面羞红,深感愧悔,低低诉道:“母后原是好意,允我们姐妹亲人的能够团聚几日,臣妾心里十分感念母后。臣妾心中想念家中的几个姐妹,就召了臣妾的亲妹妹探春与姨妈家的表妹宝钗前来,只当她俩是个好的。 谁料臣妾识人不明,反让母后蒙羞。薛家表妹她,臣妾万万没有料到她会煳涂至此,做出那样混帐事来,臣妾真是无颜面对母后。薛表妹到底年纪小,臣妾又得姨妈信任託付,所以请母后开恩,母后要罚就罚臣妾吧,饶了薛表妹这次。” 一席话,既点出了事情错在薛宝钗,就表明自己的重情重义,愿意一力承担,足以担得起好姐姐的榜样。 太后本就没有怪责她的心,自然不会罚她。甚至隐隐有点得意,自己还真是老了,忘了林墨涵到了婚配娶亲的年纪,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机会啊,多亏了那个薛什么宝钗的提醒。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出手不同凡响,不是这些大家子千金能比的,手段狠辣,比起自己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她自视太高,低估了林墨涵。倒也怪不得她,便是自己,当年还不是低估了林家低估了林墨涵,错过了最好的下手机会,留下今日这个心腹大患。 拨弄着尖细的护甲,好半晌,太后微微阴沉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嘆息着:“这事原就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你入宫多年,对家中的姊妹不甚清楚也是可以谅解的。何况,那个薛姑娘虽然煳涂了点,作下如此大事,但多半是吃多了酒,头脑不清的缘故。她如今已经受了应得的处罚,哀家也不想多做计较。不过,你还是趁早送了她回去,免得再有差错。” “谢母后不罪之恩。臣妾得闻薛表妹身体不适,已经作主命人送她回京了,母后只管放心。”元春仰望着太后,眼里满是崇敬和感激,又磕了一个头才就着晋嬷嬷的手起来。 两人正随意说着山庄里的闲话,却是皇上带了礼部尚书一起过来。 元春闻得皇上前来,好一阵欣喜。她本就比皇上大一些,皇上对她并不算很宠爱,上次发生了赐婚黛玉之事后,更对她恼恨了好一段时间。偏皇上身边时不时冒出一些美人,引得皇上在她身上的一分情意也渐渐消退了。如果不是太后时常提点着,估计她跟在冷宫都没两样。 自打来了山庄,除了在宫宴上,她都没有机会见见皇上,不由细细打量起自己的穿着来。今儿为了请罪,有些素淡,一袭天青色宫缎长裙,腰间挂着丁香色金线绣蝴蝶的荷包,碧玉簪碧玉手镯,反比平日多了一份清慡。看看,倒也还算满意。 皇上不意会遇到元春,看她今日很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便把近来厌恶的心丢开了几分,带上了笑颜与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可还好?若是热,只管多多的摆些冰。” 虽然太后对其他人不怎么,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颇为疼爱的,皇上打小在先皇面前就不打眼,是以与太后的母子感情极好。往日里,也是孝顺有加的,当然更多的是怕太后。 “就你孝顺。罢了,这样就很好。倒是你,这般热的时候,急着过来作甚?”太后含笑拍了拍儿子的肩,与他一同坐下。 “却有一件事,儿臣来讨母后的主意呢。”皇上今年也不比墨涵小多少,但看着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哦。正好,母后也有一事与你商议。郑大人一起来了,更好。” 礼部尚书姓郑,名唤广庭,是忠顺王的堂弟,当然也是太后的堂弟。为了给人公平避嫌的感觉,忠顺王并没有担任非常重要的职务,但是郑家的其他人一个都没闲着,都被太后安插在了重要部门。郑大人自进来给太后和元春行礼之后,一直静静地立在下边,低头不声不响。 第97页 皇上听太后说有事,一时起了兴致,把自己要与太后商议的事先丢了开去,好奇相问:“母后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与儿臣,儿臣即刻差人去办了。” “你呀,就是性子急。皇儿可听说了今早林王爷那里发生的事?”太后不答反问。 皇上当时听说就恨不得跑去凑凑热闹,他真没见过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最好笑的是还送错了人,他对那个薛宝钗很有兴趣。不过被身边的人左劝右劝,到底没有去成,堂堂一个皇帝跑去看这样的热闹,实在有点辱没天朝的脸面。这回见太后问,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听是听说了,可惜没有赶得及看到。母后,你说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女子,有趣有趣,偏偏墨涵没福,送上门来的美人都白白便宜了别人。”皇上只顾说得高兴,浑然不觉这不是一个作皇帝的人该说的话。 太后听见这话不妥,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开口训斥,放重声音咳嗽了两下,方止住了皇上的话头。 皇上还不是那种傻子,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像个皇帝该有的样子,忙抿了嘴,板了脸,终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知那个女子生得怎生模样?” 太后被气得有点胸口发疼,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啊,脑子了除了这些事就不能装点其他?冷冷扫了皇上一眼,严声喝道:“皇儿。林王爷年将二十,过了婚配娶亲的年纪,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操心操心了。林府里有个女主子主内,林王爷也能更好的为皇儿分忧。皇儿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皇帝被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不敢再胡说,听太后的话有理,满口应是:“母后计较的对。是该给墨涵娶个媳妇了,只不知他看上了谁家的女子,朕替他赐婚即是。不如咱们把他唤来,问问他的意思?” 太后本来是想直接给墨涵赐下赐婚圣旨的,但皇上这么讲也不是不行,虽然皇室婚礼多半是由太后皇上作主的,事先一般也会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何况,或许能趁这个机会,套套林墨涵的口风,如果他主动提了哪家的姑娘,那就要注意一下他们两家的交情了。想到这里,太后点头命小太监去传林王爷过来。 墨涵恰从致慡斋回来,在烟波楼外的甬道上,遇到了传旨的小太监。 宫里的人谁不是成了精的,小太监瞟到银票上的数额是50两,小心袖了,跟在墨涵身后边走边嘀咕:“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只怕很快就能娶王妃了。有皇上和太后娘娘两位圣人替王爷操心,必是名门贵女世家千金了。” 这话看似无意,其实已经向墨涵暗示了最重要的信息,皇上和太后此番宣他前去是为赐婚,有什么想的趁早计较了。 墨涵并不吃惊,在宝钗一事发生后他就预计到了这样的后果,光明正大的在他身边安插人这样的好机会太后岂会错过,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不过这个小太监这么知情识趣,值得一交,随手扯下了腰带上的玉佩递过去。 这玉即便算不上最好的货色,绝对是上佳的,像他这样的小太监还是不容易得到的,喜得眉开眼笑,把元春、郑尚书俱在一事随口提了。 太后见了墨涵,依然慈祥和蔼,似乎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不快。墨涵乐得作不知。 皇上人是混帐了些,但因墨涵反应敏捷倒也没有驳过皇上的脸面,是以皇上还是非常看重墨涵的,一见他就笑道:“你可来了。以前朕问过你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姐,朕给你作主,你都推说没有。这回母后亲自给你作主,快好好选一个。”在皇上心里,俨然已经将墨涵当做了自己的大舅子,还指望着他把黛玉送进宫呢。 “皇上说得是。你父母去世的早,哀家人老了不记事,竟将你耽误到现在。你有觉着好的,尽管说,哀家让皇上给你下旨,一切都交给内务府打理,保准你们府里今年就能有主母了。”细小的皱纹映在白皙的皮肤上,越发显得人祥和,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太后平日有多疼爱墨涵呢,说话语气和对亲儿子没什么两样。 墨涵故作发愣,随即微红了脸,低头不语。 皇上大步走到他跟前,有点急了:“你一个大男人的难道还学那些媳妇子不成,怕什么,有朕在呢。”皇上只当他是害羞,丝毫没有怀疑。 “皇上。微臣多谢太后娘娘与皇上对微臣的关爱,微臣感激不尽。可是微臣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不知报效国家报效皇上与太后娘娘的知遇之恩,心里实在愧得慌。再者,当年微臣受先父重託照顾妹妹,微臣当时就暗暗立下誓言妹妹一日未出阁微臣就不谈自己的终身大事,必要等到妹妹有了一个归宿,才敢说自己。还求太后娘娘和皇上体谅微臣这一片苦心,微臣誓死难报。” 醇厚的男中音铿锵有力,不带半点犹疑,低低迴荡在大殿里。墨涵双膝跪在地上,嵴背挺得笔直,很有点不怕死的味道。 这个藉口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涉及孝悌之事,让人无法拒绝。太后自然不能强逼着人家违背对先父的誓言,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踌躇半晌,笑道:“你没有忘记自己的根本这当然是好的。可是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林家的香火全在你身上了,所以不能感情用事。 依哀家的意思,先不成婚没什么打紧的,好歹将姑娘定下来,两家慢慢准备着,等到含湘出嫁之后万事俱妥只欠东风了。你若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哀家就作主给你选一个最好的姑娘,绝不辱没了你们林家的门楣,想来林大人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墨涵很认真的听着,沉吟半晌,看了一眼皇上,仍旧说道:“太后娘娘一心为微臣着想,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尚未建功立业,只怕他日糟蹋了人家姑娘。还是过两年,妹妹大些,咱们府里的事渐渐走上正轨之后,那时微臣就是求也要求太后娘娘赏赐微臣一个好媳妇了。” 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不好意思的盯着地面。 皇上见此,越发喜爱他,无有不允之理,不等太后发话抢先应道:“那就依你的。母后,不过就这一两年了,咱们就再让他逍遥快活一阵。” “也罢了。只是皇儿,你好歹留心着,咱们可不能耽误了墨涵。”太后见皇上都开口了,为了全他的脸面,勉强答应,正好她手上还没有配给墨涵的合适人选呢。不如利用这一两年好好调教一两个,日后容易拿捏。 三人议定,太后方想起元春和郑尚书都在,皇上是有事来请她指示的,住了话头问道:“皇儿,你方才说有什么要紧事的?” 经此一问,皇上才从九霄云外捡回了自己的难题,不悦的盯了一眼郑尚书,回道:“还不是吐蕃王子求亲一事,儿臣与郑爱卿商议了半日,咱们堂堂天朝竟没有一个担当得起大任的姑娘家。母后,还是您拿主意吧。” 一般,皇上不太过问国事,许多时候他只是大概听过,最后都交由太后定夺。这次,太后为表示放权,就把两国和亲之事扔给了皇上处理,皇上自然找来礼部的人商议,郑尚书是太后心腹,还能揣摩不透太后心意的,故意为难皇上。到头来,皇上没办法,终究要来找太后,日后便愈加不喜政事了。 第98页 太后笑嘻嘻的享受着儿子的撒娇与依赖,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故意问道:“皇儿觉得谁好,就让谁去?” “母后,你看,这是礼部送上来的官家千金的名单。修国公的这个孙女精通文墨,性格温柔和顺,年纪相当,儿臣觉得好。可是郑爱卿说她性子懦弱,羞于见人,别说是和亲了,估计家门都不敢离开一步。这个柳家的女儿倒是胆子极大,上马打猎下马舞枪,长路跋涉对她而言不是问题。但郑爱卿又说她太过骄奢,去了吐蕃不但没有带去两国友好的意思,反而惹出一堆祸来。 还有什么襄阳侯的女儿中山侯的孙女等等,不是这不行就是那里不合适。闹了半天没有一个能替朕解决了麻烦的。母后,你说,朕养这些人都干嘛的?”皇上难得有事做,还是选美人这样好玩的事,自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却屡屡被人否决,心下早盛了一肚子火气。这回越说越气,就差直接拒绝吐蕃的和亲了。 这些都是太后暗示给郑广庭的,皇上不说她也清楚,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沉思了半日,似在喃喃自语:“难道咱们天朝就找不出一个姑娘家来了,若叫吐蕃知道,不是丢尽了天朝的脸面吗?” 一切都在元春意料之中,她忍着心中的狂喜,没有立即跳出来毛遂自荐,太后的意思她还没有摸准,不敢贸然行事。更加细緻地观察着太后的一举一动。 太后像是无意的看了墨涵一眼,拍手笑道:“眼前不是有个极好的人选吗?含湘貌若天仙,温婉知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若得她去和亲吐蕃,吐蕃王子必是相当满意的。” 心口勐地一缩,墨涵差点就要出声反对,但很快镇定下来,因为他想起太后可能是在试探他,要看看黛玉在他心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重,以决定他日能不能凭黛玉来要挟他。所以他绝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坐实了太后心中的猜想,妹妹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太后一直存着利用林家的心,又怎么捨得将黛玉远嫁,这不是把一颗好好的棋子给送走了吗?唯有将他们兄妹二人拘在身边,太后才能真正放心,需要的时候善加利用。所以他赌,赌太后不会允许他们兄妹二人离开她的视线。 “母后,这绝对不行。”皇上急急反对,开什么玩笑,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嫁给那个吐蕃粗人,那怎么行。 “皇儿,咱们还是听听林爱卿的意见吧。”锋利的凤眼刺得皇上瑟缩一下,不敢再动,点明要墨涵决定。 “太后娘娘,皇上,能为社稷分忧那是我们林氏一族的荣耀,我与舍妹义不容辞。不过,微臣有一点不放心,舍妹身子太弱,恐难坚持得住几个月甚至半年的长途跋涉。再有一个,舍妹年纪太小,大婚至少还得等几年,吐蕃王子那边或许等不及啊。 我们与吐蕃交好,这本是有十分的诚意的,两国联姻是最佳方法。如果因为一点点小疏忽而出了问题,那绝对有违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本意。”深思熟虑之后,墨涵没有一口拒绝,反而採取以退为进的策略,稍稍点出了黛玉和亲的不妥之处,任由太后自己决定。 这样的回答是太后没有想到的,从她得到的消息里,这个林墨涵对林黛玉那是比亲哥哥还要好上几分的。在这样关系林黛玉一生幸福的大事上,居然这么冷静,要么就是他对林黛玉的好都是装出来的,要么就是这个人太有心机了。一时间,太后有点拿不准。 郑尚书一直看着太后的脸色行事,知道太后并没有真心选林黛玉去和亲,这回不过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而已。恭声回禀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微臣有话说。” “你说。”太后点点头。 “微臣以为林王爷言之有理。吐蕃急于和亲,咱们总不能让他们等两年,这一点先就说不过去。何况,郡主身娇体弱,这一点无人不知,远去和亲不但为难郡主,也是对吐蕃的轻视。微臣绝没有诽谤郡主的意思,只是认为可以另择佳人,咱们天朝还能少了才貌双全的女子吗?”郑尚书有点胖,逢人三分笑,可是从来没有人会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 太后连连点头,就着宫女的手吃了一口茶,拭了嘴角,才笑道:“林爱卿和郑爱卿虑得有理,是哀家鲁莽了。话说,哀家还真是捨不得郡主呢,自郡主来了京城,哀家一向都是当自己女孩儿看待的,刚才也是急煳涂了。不知两位爱卿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贤妃啊,别干站着,京里的女孩儿你认识的多,有好主意不要藏着,只管说出来大家斟酌斟酌,此事不能再拖了。” 第91回:元春献策黛遇情敌 以太后的谋略,不会做任何无益的事,当日命宫中嫔妃召来家中姐妹之时已经定下计较,也曾派人暗中调查监视过探春,大致有了底才会开口。 元春伺候太后这些年,察言观色,细緻体贴,对于太后的心思,就算不能十分准也能猜个七八分准,这回见太后的暗示这么明显了,便决定不再推诿。笑着上前两步,先给太后和皇上福了福,方轻启朱唇:“臣妾愚钝,不懂外边朝堂之事,不过对男婚女嫁之事倒是有点小想法。母后既然相问,臣妾也不敢隐瞒,若是有什么想的说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要求母后和皇上看在臣妾无知的份上饶恕了才好。 臣妾以为,吐蕃王子既然不远万里来咱们天朝求娶王子妃,必然是极为仰慕咱们天朝的女子的。便是冲着这一点,咱们也应该选一位品貌俱是不俗的,那样才能展示咱们天朝女子的风采,也才能表明母后和皇上对吐蕃的重视。 这名女子嘛,容貌自然是要出挑的,但也不用最好的,最重要的则是她的性情气度了。必得大方展样,高贵端庄的,若是那等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反而毁了咱们天朝女子的名声。第二嘛,琴棋书画不需最好,但要样样通,才能将咱们天朝泱泱大国的强大雍容高雅展示在吐蕃人面前。 当然,吐蕃王子能看上眼是紧要的。所以,臣妾有点愚见,母后和皇上不如将几个合适的闺秀都召来,请吐蕃王子亲自挑选,这样岂不皆大欢喜。他日即使发生什么意外,那与母后和皇上也全不相干。” 她的声音圆润饱满,如出谷的黄莺一般抑扬顿挫,又条理清楚,娓娓道来,不论法子是否得当,都使人产生信服。连最近一直不待见的皇上都连连点头,看着元春的目光多了一丝柔情与欲望。 元春轻轻触到皇上的目光,没有很快避开,含羞带怯的抛了一个媚眼,才假意慌张的低下了头,其实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不管她是否喜欢皇上,一旦入宫当了皇帝的女人,她们的一生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千方百计获得皇上的宠爱,尤其到了元春的年纪,美人迟暮之后一切都晚了。 波动的暗流都在太后眼里,但她只做没看见,对于后宫女子各凭手段夺得皇上的宠爱,只要不妨碍了她的利益,她是不会插手的。 “贤妃的意见颇有可取之处,哀家以为甚好。皇儿,不如就交给郑、林两位爱卿一起负责吧,定能让吐蕃王子心满意足的。”和善的眼神在墨涵身上停留了一刻,这个永远都噙着笑的老太太让墨涵浑身发冷,能够斗倒太子扶持儿子上位,这样的人又岂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第99页 “都依母后的。”皇上此时显然没了替别人选女人的心情,只想快快去与元春亲热一番,许久不曾宠幸元春,倒是想起这个女人的床上功夫还是不错的。 太后满意点头,看似不经意的抬头看着元春:“哀家记得贤妃家里还有几个姊妹,现今不是就有一个跟着来了园子,前儿哀家远远瞧着倒是个干净可人的好孩子,想来脾气性情与贤妃差不远。不知贤妃可捨得自己妹妹远嫁啊?” 元春慌忙跪下,美目晶莹泛着泪光,婉转而言:“臣妾及臣妾家中能有今日这等荣耀,全凭母后与皇上怜爱,能为母后和皇上略尽一点心力是我们天大的福分。臣妾虽然少年入宫,与家中姊妹久疏关爱,但骨肉亲情是断不了的,难免希望姊妹们能够长久相伴。可是,为母后与皇上尽忠,为国出力,焉有不舍之理。 臣妾之妹虽然年幼,大理上是不会错的,臣妾敢担保她定会欣然而往。臣妾只是担心妹妹粗粝,不能入了吐蕃王子的眼,反给母后皇上丢人。” “贤妃这话过谦了。你的姊妹即使不如你,总有你的五六分气度,哀家只怕委屈了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的就要背井离乡。”说着,连太后的脸色都黯淡了下来,彷佛探春是她的女儿,而不是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一个奴才。 “母后既说得这样好,爱妃又有这份心意,郑爱卿、墨涵,到时记得添上爱妃妹妹的名字,叫她也去试试。”皇上怕太后伤心,赶紧接过了话头,心里对元春更是高看了几分,以前怎么没发现贤妃这么娇柔可人呢。 “微臣领命。”郑尚书、墨涵一同回答。 太后亲自拉了元春起身,拍着她的手笑向皇上道:“皇儿,贤妃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又这般通情达理,皇儿是不是该赏她呢?” “臣妾不敢。”元春语笑嫣然之间,眸光流转在皇上身上。 皇上被她勾得火起,恨不得立时就与她欢好,忙不迭应了下来:“母后所言甚是。小德子,传朕口谕,赏贤德妃百两黄金,十颗东珠,一对包金兽首白玉镯,再有锦缎五十匹。” 小德子忙下去传旨。 “臣妾叩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元春走到中间,跪下谢恩。 “爱妃不必多礼。母后,儿臣还有事与贤妃说,就先告退了。”皇上迫不及待搀了元春起来,抚摸着柔若无骨的小手。 太后看得呵呵大笑,连声应是:“去吧去吧。郑爱卿林爱卿也去忙吧。” 皇上领了元春快步回了万泽殿。此时正将晚饭时辰,顾不得吃饭,猴急的搂了元春欢爱。元春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不曾沾过雨露,早就有意,为了彻底留住皇上的心,使出千般手段万种媚态,哄得皇上无可无不可,竟一连宠幸了她三日。 事毕,元春打发人带了两封密信回京,一封是与贾母的,一封是王夫人的,信中备细暂且搁下,日后再说。 元春原对此举没有十分把握,不想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不但成功布下探春这颗棋子,更出乎意料的是藉此一举收復了皇上的心。整日鼓舞起来,觉得离皇后之位已经不远,越发不把宫中其他女人放在眼里,但表面上却比以往还要贤淑几分,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再说墨涵从太后那里出去,与郑尚书约好明日一早再议事,就匆匆回了清荷苑。自把黛玉送回去哄着睡了之后,他先去找了刘瑄,半路上又被太后传了去,将有一日没有回去看到黛玉了。还不知黛玉有没有怪他或者想他呢,想起今日早上那番表白,恍如隔世,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假的,只愿快快看到黛玉定下自己的心思。 太后的千秋殿在避暑山庄正中间的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致最好。烟波楼、清荷苑在山庄西南角一带,紧挨着茂密的丛林,建筑以水乡风格见长,一路过去有一刻钟功夫。女眷出行一般是坐小轿的,墨涵却是直接走过来的。 经过玫瑰园,越过致慡斋,翻过一个小丘,前边就是避暑山庄里第三大的湖泊了,也是黛玉时常去散步的荷花池。过了荷花池,就是他们兄妹二人的住处了。 墨涵快步奔下小丘,打算抄近路回去,是条绿荫覆盖的小甬道。正走着,忽有一个娇蛮的女声喝道:“你是谁,给我站住。本郡主的蹴鞠掉到了湖里,你下去捡回来。” 真不知这又是哪个刁蛮的小姐,把人都看成他家奴才了。墨涵心下不乐,头都没回,继续朝前走。 “喂,站住,你听到没?你是聋子啊,没听见本郡主叫你吗?”那个自称郡主的姑娘生平第一次被人彻底忽视,怒气冲天,几步赶到墨涵前边,小手一指拦住了去路。后边还跟着几个宫女。 小巧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红润的樱唇,皮肤吹弹可破,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个温柔文静的姑娘。只是那件桃花云雾烟罗衫的系带有点松散,软银轻罗百合裙的下摆沾了一点泥土,芙蓉归云髻垂下了几撂髮丝,估计是踢蹴鞠时没有注意形象,真是个野丫头。但是她身上的一应配饰都不是凡品,甚至有一两件是宫中珍品。 墨涵胡乱扫了一眼,听她自称郡主,在脑海里将皇室的所有郡主过了一遍,立马得出她就是京城出名的棠锦郡主,忠顺王爷的女儿,太后的亲侄女。 此次太后皇上来避暑,京中之事交给了忠顺王坐镇。太后自己有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了,而且远嫁他方,身边没个女孩儿,就非常宠溺棠锦郡主,一般的公主都及不上她呢。忠顺王爷不来,王妃自然也不能来,棠锦郡主与太后一说,就被一齐带来了。 她在宫里一向有太后撑腰,所以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见了谁都高人三分的,林家兄妹不过是外姓郡王,她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们,是以没有认出墨涵。 之前在宫宴上,墨涵也曾看见过棠锦郡主,因着不关注丝毫没有放到心里去,不过一见她那刁蛮的样子就认出来了。他懒得搭理她,一句话不说就要绕过棠锦。 棠锦是出了名的娇贵蛮横,岂能咽得下这口气,登时拉不下脸来,一把揪住墨涵的衣角,骂道:“死奴才,连本郡主的话都没放在耳里,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传出去我们忠顺王府的脸面都没了。” 说完,扬起手掌就要往墨涵脸上招唿。 说实话,她刚才仔细看了一眼墨涵,不能否认这个奴才长得还是蛮好看的,她是想要放他一马的,只要他肯服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再好看也不行,先给你点厉害尝尝,才好收服你。 强大的力量从腕上传来,痛得棠锦哇哇大叫,眼泪都出来了,口中嚷道:“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 墨涵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孩,眼神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连带着都觉得握着她的手脏了,噁心的一把甩开,大步流星的去了。 “你,你,你?”棠锦又是痛又是气的,一边揉着手,一边咧着嘴都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墨涵去远了。 第100页 跟着她的几个宫女也是吓了半死,她们跟在棠锦身边没有少耀武扬威,从来没有人敢不给她们主子面子,今儿还真是撞见鬼了。惊惶地忘了上前救棠锦,只顾发呆。 “啪”的一声,离得最近的宫女遭了毒手,想想没有法子,自己主子受了气正要找人发泄呢,谁让她们刚才不争气。 翠杏是棠锦的一等大丫鬟,有品级的宫女,看着棠锦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敢近前低声回道:“郡主,方才那人是往清荷苑那边去的,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他可能就是太后娘娘封的承恩郡王。这里的人,没几个咱们不认识,也只有林家的人比较生疏了。” 棠锦闻言,低头沉思了半晌,翠杏说得有道理。她方才因为那人眼生,就当他是一般的侍卫奴才,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一个下人,不该有如此的胆量和气势,若说是王爷,倒是有几分可能。可是,就算是王爷又如何,敢欺负自己,定要叫他没有安生日子过,哼。 翠杏见自己主子不说话了,知道是在想事情,多半是想着怎么报了今日之仇,眼下她们几个暂时安全了,郡主应该没有心情责罚她们了吧。 眼看着就要摆饭了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去了刘王爷那里吗?莫非刘王爷还在生气,不肯原谅哥哥今日的莽撞。 黛玉醒来之后,听说墨涵不在,送了一口气,她还真不知怎么面对他,只怕见了他都不敢说话,心头突突得跳得厉害。为了不让雪雁几人看出自己的不对劲,特地摆开阵势做女红,可是心思浑然不在女红上面,绣了半日才绣了十几针,而且居然歪歪扭扭的。 雪雁看得好笑,只不敢笑,这难道真的出自姑娘的手? 一会是父亲去世将自己託付给了哥哥,一会是兄妹俩这些年来的和睦友爱,一会是墨涵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一会是自己的千愁万绪。 那一刻,她是清清楚楚知道了哥哥对自己的爱意,也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某些东西轰然倒塌,某些东西勐然矗立。甜蜜喜悦幸福满满的包围了她,淹没了她,让她沉沦不可自拔。 清醒之后,从美梦中回来,她终于看到了眼前的荆棘丛生,眼前暗无天日的绝望,兄妹之名,世人之眼,生生将她拽回了现实。那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从小的教养让她害怕,她知道那是不对的,又没有办法,一时间愁肠百结,唉声嘆气。 等得越久,越发慌张,她怀疑是不是刘瑄要挟哥哥,不然怎么都这会了还没回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外,半点没有用在刺绣上。 终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她的心里窜起一股巨大的喜悦,晕红了她的脸,满腹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低头假装刺绣。 墨涵进来之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绝代佳人倚着炕桌凝神刺绣,很是家常的感觉,温馨平淡,将他躁动的心瞬间抚平。当然,他很快发现,那个埋首刺绣的人儿手里的针没有动过,连她的雪白玉腕都有点轻轻颤动,他忽然想笑,因为发现她与他一样在乎他。 “妹妹,这么大热天的,这样窝着头疼,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针线上的人,快歇歇吧。”墨涵夺过黛玉的绣活,交给了雪雁收起,挨着她坐了。 走了这半日的路,身上出了不少汗,黏黏的潮潮的,黛玉忙让开一点,捂着鼻子娇嗔:“哥哥,你先去梳洗了,咱们一会说话。” “呃,臭吗?没有啊,妹妹再闻闻。”墨涵抬起自己双手这边闻闻那边嗅嗅,然后冲着黛玉过去。 “哎哟。碧香,快把你们大爷拉出去,不梳洗了不准进来。”略微的尴尬被墨涵这一闹消失得无影无踪,黛玉急得向两边躲,只得与丫鬟们求救。 墨涵见状大笑,不等碧香等人来拉他,抬脚起身,口中犹自笑道:“原来妹妹嫌弃我了。” 从净房里出来,墨涵神清气慡,换了一件鸭卵青的薄制长袍,头髮半干披在肩头。黛玉正在指使着丫鬟们摆饭。 两人相对而坐,墨涵挥手示意道:“都下去吧,人多屋子里反倒热。你们也去吃吧,这种天气饭菜容易坏,趁着过会儿凉快都去松散松散,姑娘有我服侍着呢。” 白卉看看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服侍的了,果真带了丫鬟们一齐退下,各自吃饭去。大爷不太喜欢下人服侍,这一点大家都是明白的。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黛玉有点不适,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墨涵先盛了一碗辱白的鲫鱼汤给黛玉,自己盛了一碗吃着。 “妹妹放心喝吧,一点都不腥的,清香甘慡,还是这里产的鱼味道鲜美。” 黛玉依言喝了一小口,果然不错,一口一口慢慢喝了。墨涵拣着黛玉爱吃的瞧着她吃下,才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他中午在刘瑄那里随意用了些糕点,忙了一天还真是饿了。黛玉便给他布菜,时而劝他慢着点。 一时吃毕饭,唤了丫鬟上来漱了口,撤下饭菜。 “妹妹,正好起风了,咱们出去走走,要不在亭子里手谈一局如何?”墨涵牵了黛玉的手缓缓踱着步,出了屋门。 黛玉试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终是没有墨涵力气大,只得由他握着,低头啐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二人边下边聊,墨涵将太后那里发生的事细细与她说了,最后说道:“太后早有打算,估计三妹妹此次和亲之行是八九不离十了。” 黛玉拈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犹豫半刻,落了子,长嘆息:“三妹妹终究是瞧不破,她一生执着于自己的出身,执着于赵姨娘带给她的屈辱,暗恨没有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哎,她哪里知道,骨肉亲人能够完聚才是最快乐的事,别的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过眼云烟而已。 名分、地位、权势,难道有了这些她就能开心不成,难道她的抱负值得她付出那样大的牺牲吗?呵呵,我如今是总算知道了,老太太的疼爱,是假的,姊妹间的友爱,也是假的,整个贾家,实际上不就是真真正正的假家吗?误了这些年,好在明白的不太晚。 哥哥,如果不是你,不知道我有一天会不会当做工具被贾家卖掉呢。”她的话虽然苦涩,但是释然的,很多事很多感情,她终于决定放手了,人间最求不来的就是真情了。 墨涵一直相信黛玉会放弃贾家的,没想到来的比他设想的还要快,为她高兴,为她心疼,那些人毕竟是她付出过真心的,不掺半点假。 “妹妹,又胡说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快看,你赢了。” 方才那子她一犹豫已经定下了败局,哥哥这样不过是想哄她开心而已,既这样,她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呢。伸出小手,问道:“哥哥,你输了,拿什么做彩头呢。” “小丫头,小气,这个行不行?”墨涵解开胸前的衣襟,从里边拉出一根黑色的丝绦,底下坠着一个圆环,有点像戒指,却是白色的。掏了出来,走到黛玉身后,给她轻轻戴在脖颈里,黛玉握着小圆环认认真真看了半日,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说是戒指吧又不像,甚至连材质都分辨不清。 第101页 不过,黛玉知道,这个东西哥哥一直戴在身上,从没有取下来过,一定是很重要的物事,犹豫着就要解下来。 其实,这就是墨涵来到这里的工具。墨涵将它交给黛玉,就是决定了把自己一生都交给她,绝不离她而去。墨涵握住了黛玉的手,低笑着摇头:“那是哥哥的身家性命,你要好好保管哦。” 寂静的夏夜里,偶尔有蛙叫声或是知了声,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彷佛在诉说着温柔的情话。添上墨涵因为低沉而有点喑哑的声音,沙沙的,好像有羽毛在黛玉心上撩拨着,熨帖而又痒痒的。 看不太清,墨涵觉得黛玉的耳垂漫上了一层旖旎的红晕,朦胧的月光笼罩下,圣洁似女神,却又脉脉含羞,风情万种。 用了早饭,哥哥出去与郑大人议事了,黛玉无聊只能慢慢规整着墨涵的书房。这些小厮,毛手毛脚的,东西总是放不整齐。 外边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有一群人不经通报就硬要闯进这里,是谁这么嚣张? 黛玉皱了秀眉,淡淡吩咐白卉:“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吵得人心烦。” 白卉匆匆回来,急着回道:“姑娘,是棠锦郡主,带了人闯进来说是要找大爷算帐,却不知算得什么帐?” 棠锦的威名看来不小,连白卉都有几分焦急了,倒不是怕她,而是自家姑娘讲理通情,不像棠锦那般胡闹,容易吃亏。而且,一看架势,人家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哥哥什么时候招惹了棠锦郡主,我怎么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亲侄女,不能示弱也不能过了火,倒要好生应付。黛玉自己整了整鬓上的髮髻钗环,看了看衣裙,有点家常,但不算太出格,何况这回来不及换衣服了,扶了白卉的手迎出去。 “林墨涵呢,快叫他出来,欺负了本郡主就想不认帐,太便宜他了。”前前后后二十来个人围着一个美艷的姑娘,在院子中间趾高气扬的。 黛玉不想跟这种人动气,停了步子,含笑问好:“棠锦郡主难得有空过来,进去坐吧,外边太阳毒的很。” 一来,是黛玉极少出席宫中宴席,二来棠锦自来是头顶看人的,几乎没拿正眼瞧过黛玉,愣了愣才认出来,知道她是林墨涵的妹妹。 天蓝色烟罗小衫,搭配白地撒大朵芙蓉曳地长裙,显得纤腰楚楚,身量苗条,迎风飘飘,清雅脱俗。还有那闭月羞花的绝色姿容,云淡风轻的舒缓语调,对棠锦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棠锦明艷非常,美貌冠绝京城,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奉承的都称她是京都第一美人。这年纪也到了大婚时候,可是忠顺王府门第高,太后溺爱,一时间竟没有个能入了她眼的人,以至于如今尚未定下亲事。 虽然,她听人提过黛玉,但在她跟前谁敢说黛玉一个好字,只说黛玉身子不好得很,棠锦理所当然的以为一个病秧子肯定脸色蜡黄,肌肤粗糙,绝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稀世俊美。她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第一眼就种下了对黛玉的恨意。 这般一来,语气更加不善,原先提林墨涵的时候是嗔多于怒的,对黛玉是真正的恼怒了:“叫你哥哥出来,我要与他说话。” “不瞒郡主,哥哥有事出去了。郡主若是不信的话只管去前边问,哥哥应该和郑大人在一处呢。”即便满心的不喜,黛玉也不愿意恶言相向,有理的回答。 “是吗?你没有骗我?”棠锦犹疑不决,这么久了都没出来,应该是真的不在,那自己不是白跑一趟了。 “我何必骗你。”黛玉扶了扶鬓边的珠花,蛾眉轻颦,语气越发淡了。 棠锦没打算就这么回去,他不在那就等到他回来为止,理直气壮的喝道:“带路,本郡主去里边等他回来。” 面对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蛮不讲理的人,黛玉有点欲哭无泪了,依这个郡主的脾气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可是又不能拒人于外。明显不满的领了棠锦往里边走,她可没打算让她走前边。 上了茶,棠锦啜了一口,不由嘆道:“茶倒是不错,比人强些。” “这是哥哥命下人专门种来给自家饮用的茶树,水也是收的荷花上的露珠。”黛玉本不想搭理她,但忍不住就拿话刺刺棠锦,我哥哥这么厉害,谁找谁算帐还不一定呢。 “哼,一个大男人的成日家就知道摆弄这些东西,有什么出息?”这绝对不是棠锦的心里话,可她就是这样的人,半点不肯吃亏,而且口是心非。 “哦?不知世子爷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正好让我哥哥多跟着世子爷学学。”黛玉笼了笼衣衫,抬头笑看着棠锦,很有一点诚心好学的样子。 棠锦被问得一窒,她那哥哥,京城里出名的霸王,玩女人玩娈童,只要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连太后都头疼不已,时不时地狠狠训斥他一通,更别说忠顺王爷了,时常感嘆自己没有生个好儿子,日后谁来继承郑家家业。 但她不会像黛玉示弱,用眼神啘了黛玉一记,故意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惊讶万分:“这是林墨涵的屋子,他好歹是一个郡王呢,怎么就住这样的地方?你看看,这个屏风,这个条案,这个青铜鼎,都是大街上最差的货色,难道你们林家这么穷吗,连主子都供养不起了,只要你们稍微低一下头,明儿我就让人拉几车过来。” 黛玉看着她过分夸张的表情,强忍着笑意,这个棠锦郡主还蛮可爱的吗,至少心眼不多,她指的那些东西是好是坏,大家心里有数没有必要分辨。含笑谢道:“郡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哥哥自来不喜外边的东西。” “什么是外边的东西,给你你还敢不收?哼。林墨涵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不知道本郡主在等他吗?”眯着眼睛向院子外张望,自己都等了这么久,林墨涵也太摆架子了,回头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知哥哥是哪里得罪了郡主,如果果真是哥哥的错,我们自会赔礼道歉。”黛玉话说得柔,但意思硬得很,话说她并没有使唤人去通知哥哥,棠锦愿意等就让她等着吧。 棠锦冷冷的扫过黛玉,这个丫头,长得跟个狐狸精一样的:“那是我与他的事情,与你无关,轮不到你来管。” “我的事情妹妹可以全权做主,咱们家的家事倒是轮不到郡主置喙。”微带怒气的声音,俊脸罩满寒霜。 一进院门,就听见那个女人大声质问自己的心头挚爱,墨涵的怒气到了即将膨胀的边缘,若不是素日的修养好,对方是个女人,他早就一把将她扔出去了。 听到声音,棠锦就知道来的人是谁,脸上带了笑意,当细想起他刚才的话后,立时不满得很。 “昨儿的事情你还没有向我道歉,现在又对我这个态度,难道你就不怕我去向太后姑妈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脸气得红红的,站了起来与墨涵对视。 墨涵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恭送郡主,这里离太后娘娘的千秋殿不少路呢,要不要给郡主备个敞轿。是我煳涂了,想必郡主来时已经带了,雪雁,不用去了,免得多此一举。” 第102页 黛玉没发现哥哥还有这样的表演天赋,几句话就把棠锦气得半死,指着墨涵说不出话来,小脸紫涨,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惊得黛玉和墨涵面面相觑,这个祖宗,方才牛的要杀人的样子,一眨眼怎么就哭了,他们有惹她吗?没有。 跟着棠锦一起过来的人,吓得手忙脚乱,又不敢劝,生怕引火烧身,这个主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凄悽惨惨的哭声呜咽声不绝于耳,黛玉被逼得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劝道:“那个,棠锦郡主,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哥哥他说话直来直去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棠锦哭得更大声了,不过能隐隐约约听见她在说话:“呜呜,他……他必须给我,呃,道歉……我,我就……原谅他、、呜呜” 墨涵头痛不已,他还真没遇见过这样的破事,又不是小孩了,都大姑娘了,在他这里哭,叫人听见以为他把人家怎么了呢,薛宝钗的风波还没平息下去,难道还想再演一出啊。墨涵觉得自己很冤,他一没招惹她,二没欺负她,怎么就要他道歉呢。 乞求的看着黛玉,黛玉知道不是哥哥的错,可是棠锦继续哭下去她都要陪着哭了,只得用眼神宽慰哥哥:你就当是哄小孩吧,快把她送走了咱们早安生。 墨涵得了妹妹的指示,不敢不听,勉强吸了一口气,尽量显得诚恳一点:“郡主啊,你别哭了,再哭嗓子就哑了。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行不行,求你别哭了吧。” 说到最后,墨涵自己都带了哭音,他时常哄黛玉,觉得那是一种极美的享受,原来除了黛玉,让他哄别人,还不如杀了她呢,太痛苦了,太没有尊严了。苍天啊,请你保佑我林墨涵,以后就是遇到鬼也不要撞见这个疯子,太可怕了。 棠锦在墨涵开口之后就放低了哭声,细细张耳听着,勉强算是满意,渐渐止了泪,恨恨地瞪着墨涵。 黛玉就差放鞭炮欢喜庆祝了,她自己以前也爱哭,可是从来不像棠锦那样嚎啕大哭,实在折磨人啊。好在,这回停了,只希望她别再想出什么么蛾子了。 梳洗之后,棠锦抛开了恼意,反而抓着墨涵说东说西,黛玉看得气闷不已,扔了墨涵回了自己院子。 自此后,那棠锦隔三差五的就来找墨涵,把墨涵吓得一听到她的响动就从后门逃出去,不是去刘瑄那边躲一天,就是找关泰避风头。黛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第92回:亲戚成仇宝钗遭罪 吐蕃王子选妃之事,在郑尚书和墨涵的安排之下,顺利开始了。不出太后和元春所料,吐蕃王子一眼就相中了探春。 当日一起闻召的女子亦有四五个,其中以探春最为出挑。探春之貌不敌宝钗的牡丹国色,不及黛玉的风流雅致,但肌肤细腻若瓷,眉眼间顾盼神飞,说话行事自有一股子别的女孩儿没有的慡利泼辣劲。倒是颇和吐蕃人的性情,而且这样标緻的美人在吐蕃是难得一见的。 当然,吐蕃王子并没有极其喜欢探春,只是相比较其他几个姑娘而来,他觉得还是探春更加看得入眼,更合他的心意。 从身份上而言,探春的确低了些,即使她是国公府的千金,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只是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庶女,像她这样的在京城一抓就是,而且多半会比她高。为了表示对吐蕃的重视,也为了表明自己对贾家的偏爱,太后非常慡快的封了探春一个郡主的名号。 探春今年只有十三岁,比黛玉还小了几个月,即便在中原这个年纪成亲都是小的。好在探春底子好,长得高,渐渐发育了,现在大婚也不是不可以。 一来时间仓促,二来入了冬,路上不好行走,所以吐蕃王子决定次年开了春再回吐蕃,那时候探春也十四了。不过,吐蕃王子好歹是一国未来的君主,看事谨慎长远,他来了不过两月就发现天朝存在着不少怪异之处,他有心留在这里细细探访一番,好决定日后吐蕃到底跟谁站在一处。 为了筹办探春和亲一事,太后决定提前离开避暑山庄,九月初就起驾回京了。九月初九重阳节,銮驾到京。 话说贾母那里接到元春的密信,屏退了左右,只留了鸳鸯给她念信。信中,元春大致分析了太后的心思,暗示探春嫁到吐蕃的可能性,备细述了此举对贾府的巨大好处,要求贾母一定让探春过继到王夫人名下。 之前元春召探春一起前往避暑山庄之时,贾母就想到了元春这么做定有深意,她原以为的是藉机将探春献给皇上,巩固元春在后宫的地位。如今虽不是进宫,但嫁给吐蕃王子为王妃显然比入宫还要有利。 这样一来,探春、贾家就是于国家有功之人,太后看在探春远嫁的份上只会愈加欢喜贾家,欢喜元春。如果哪一日贾家做出了什么不该的事,太后为了安探春的心,为了向吐蕃示好,为了两国的和平,也会尽量放过贾家,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贾府出了一个贵妃,一个王妃,一个外孙女郡主,外孙郡王,试问这样的体面荣耀,放眼京城谁家及得上,贾家要真正步入京城的上流社会了。若是元春出息的话,一举夺得皇后之位,那么贾家就是国舅,皇亲国戚了,将来贾家的外孙就是一国太子一国皇帝。一想到这些,贾母心里激动万分,她等这一年等了多久。 而王夫人那里,自然没有贾母的兴奋,她不是不知道这里边的好处,可就是拐不过那个弯来。一想到被她踩在脚底下几十年的赵姨娘,生了一个王妃的女儿,她就满心不忿,那个贱人现在就敢霸占着老爷,往后还不变本加厉,眼里都没了她这个正室太太。 可她究竟不是那等煳涂之人,明白再如何赵姨娘也别想越过她去,她的女儿是贵妃,她是皇帝的岳母呢。何况只要将探春过继到了自己名下,那和赵姨娘的关系越发淡了,不怕她能翻出天来。 很快,贾家就举行了过继探春的仪式,从此后探春就是荣国府的嫡小姐。 回京之后,太后为了充分展现自己的仁慈,完全收服贾家的心,她没有要求探春住在宫里,反而准许她回贾家居住,只是一应郡主排场俱全。连册封郡主的仪式都办得相当体面,大有盖过当日黛玉册封的势头。 择了吉日九月十八,由北静王亲自护送探春回贾府。贾家连摆了三天宴席,京城权贵一个都没落下的发了请帖。众人看见太后这般器重贾家,暗想元春册后已经不远,都拼命上赶着巴结贾家,一时间贾家风头无二。 唯有林家,对贾家比之前淡了不少,只命人送了贺礼,不管是黛玉还是墨涵都没有现身。 元春省亲之后,就下谕让姊妹们连同大嫂子李纨,兄弟宝玉都搬进了大观园居住。之前,探春一直住在秋慡斋。眼下是郡主之尊了,自然不能一大群宫女太监都挤在这么个小地方,贾母下令将秋慡斋及附近的藕香榭、紫菱洲等都给了探春住。原先住在藕香榭的惜春搬到了蘅芜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交代下薛宝钗被元春送回来之后的情形了。 当时,元春一怒之下命抱琴即刻送了薛宝钗回来。抱琴跟了元春十多年,最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这次是彻底恼恨上薛姑娘了。所以抱琴也不客气,只点了一个太监临时充作车夫,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押了宝钗和莺儿上马车,日夜兼程赶路,将宝钗送了回来。 第103页 宝钗经林墨涵一事,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错委了身子,现在清白已失,还要为人做妾,她即便没有黛玉、贾家姑娘的尊贵,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气怒交加之下染了风寒。一路上拖着病体赶路,病情越发沉重,而那小太监和宫女本就鄙夷她,又急着回去交差,不肯替她请大夫。回到贾家之时,宝钗已然高烧得不省人事,整个人狠瘦了一圈。 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京城还没有传闻,若是传了出去她就别想做人了。还有贾家,他们要是听说了此事,自己遭殃不算,还要连累着母亲哥哥一起被赶出贾家。他们薛家这些年来铺子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上次为了赎薛蟠出狱花了一大笔钱,家里根本就是败落的差不多了,不然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将生米煮成熟饭,以至最终害了自己。 元春对于背叛了自己的人从来不手软,所以她不会给宝钗翻身的机会。送宝钗回来的宫女将宝钗勾引林王爷一事当着贾母、邢王夫人、凤姐、薛姨妈,甚至贾赦贾琏的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一点点细节都没落下。 贾母以前就知道薛宝钗不是个省心的,初来贾府之时使劲一切手段笼络人心,中伤黛玉,还不是冲着宝二奶奶的名分来的。贾母千防万防,好歹宝玉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黛玉,才没有着了薛宝钗的道。后来宝钗无端端的开始疏远了宝玉,自己还心里疑惑呢,好不容易看出宝钗将目光转到了林墨涵身上,不由觉得宝钗太自以为是了些。 她是看不上宝钗,但不容许宝钗一个商人之女嫌弃她的宝贝孙子,对薛家人的不喜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邢夫人还好说,只是嘲讽的笑看着王夫人,她倒要看看这个二太太,自来将自己甥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不知听到甥女这么yin盪无耻会作何感想。 果然,王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是多么喜欢宝钗啊,甚至不顾身份悬殊想将宝钗给了宝玉,没想到竟是个白眼狼。她开始有些不信,可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生女儿,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碍于人多,只是冷冷的瞪着薛姨妈,此刻才相信那句话:捅你一刀的往往是自己的姐妹啊。 凤姐倒是没什么,有点惋惜而已。本来宝钗是个不错的姑娘,人品才学能力样样皆好,不怕嫁不到中下等的富贵人家,可惜贪心不足,只能沦为妾室,还是个残花败柳之身,去了也是被人瞧不起的份。 薛姨妈看着自己女儿病成那样,心痛得不行,再听这番话又羞又愧,一个倒仰直挺挺晕了过去。 贾赦贾琏两个色狼,想得自然不同些。薛家丫头看着端庄稳重,没想到骨子里是个放浪至极的女人,什么男人都能上。早知如此,他们何必顾忌,就该越早下手越好,现在到嘴的天鹅肉便宜了不相干的人,真是太可惜了。林墨涵那傻小子,居然那样的艷福不享,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哎。 元春派来的人,完了差事,领了贾母的赏赐,就匆匆回去了。 还没为探春的事高兴一天呢,就出了这件糟心事。 送走这两人,贾母气得捶胸顿足,不顾在场这么多人,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道:“愚妇,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非要招这一家人上京,他们惹了多少祸事下来,全是败家子。这下你满意了,宫里,亲贵中间,都在传闻娘娘的表妹想尽办法爬上男人的床,不知羞耻,娘娘的清誉都被毁了,往后还怎么在宫里立足?” 贾母的确气得狠了,她是大家子的老祖宗,礼仪教养摆在那里,从没有说过这样的骯脏话。 “老太太,媳妇知错了,媳妇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娘娘是贵妃,除了太后皇上就是她了,难道还有人敢驳了娘娘的脸面吗?”王夫人此时恨不得抓了薛宝钗打她几巴掌,她倒要看看这个狐媚子有什么本事,看不上自己的宝玉。但眼下这么多人,贾母不给她半点颜面的斥责她,她还真不满意了,说话就直了些。 “啪”,王夫人被打蒙了,浑然不觉脸上的疼痛,不敢置信地望着贾母。屋子里其他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老太太对二太太下手了? 贾母方才太过用力,这回站立不稳,鸳鸯吓得赶紧搀住,凤姐反应快忙撑住另一边,两人合力扶了老太太上炕坐好。 “你知道什么啊?那些人是不敢当着娘娘的面诋毁,但是背后呢,谁能保证她们背后不放冷箭。就算太后娘娘和皇上现在相信咱家娘娘,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宫里的人谁是省油的灯,如果一致对付娘娘,娘娘顾得过来吗?若有人胆子大些偷偷做些手脚,再牵扯上薛宝钗的事,娘娘只怕百口莫辩啊。 娘娘年轻,这些事一时没有想到,你呢,你是她的长辈,不说替她着想,反在后边坏她的事,你说,你配得上当娘娘的母亲吗? 薛家进京之后,一直住在咱们家里,外人提起薛家提起薛宝钗怎么说的?人家说的是贾家的至亲,贾家园子里的姑娘做了不要脸的事,勾引男人不成反沦为下贱,这些你就不曾想过吗?” 说完,贾母就重重地咳个不停,她千方百计保全贾家的名誉地位,偏就娶了个混帐媳妇,非要在紧要关头闹出点事情来,让整个贾家成为众人的笑柄。鸳鸯轻轻给贾母敲着背,凤姐亲自倒了水服侍贾母喝了,贾母才渐渐止住咳嗽。 薛姨妈自从晕倒之后,只有两个小丫头扶着将她扔到了椅子上,没人管她。这回被贾母的厉斥声惊得悠悠醒转,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调教了十几年的女儿轻易被毁了,偏偏又捨不得再去责怪宝钗,在正房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哭还好,她一哭,不止贾母,连王夫人都恼恨不已。 “还干看着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一个外人撒野吗?把姨太太和薛、薛姑娘送回去,帮着她们收拾收拾东西,姨太太早说着要搬回自己家里去,咱们家里正乱着就不留了。”贾母已经不打算给薛家留一点脸面了,只想着怎么撇清了两家的关系,把流言对贾家的伤害降低到最低。 薛姨妈一吓,止了哭声,冲过来拉着王夫人的手叫道:“姐姐,你不能不管我们啊?钗儿受了这样的侮辱,你要替她讨回公道啊。老太太,你不能赶我们走,你们还欠着我们家的银两呢。”薛姨妈本就不是个明白人,一向都由宝钗提点着,没了宝钗在旁,她急得要挟起了贾母。 方才王夫人被贾母打骂之时,薛姨妈没看见,所以还不知道她姐姐正恨不得煽她几巴掌呢。王氏厌恶的推开了薛姨妈,暗暗盘算起了向薛家借银一事。 凤姐看着自己的亲姑妈亲表妹沦落成这样,也是难受。可是听了薛姨妈的混帐话,只能悲嘆她煳涂,自己女儿三更半夜主动去了人家男子的院子也罢了,还主动爬上人家的床,你要别人怎么给你作主,真是有脸说啊。 邢夫人憋着笑意憋得快岔了气,这戏越发有看头了,当了婊子不算还想闹得人尽皆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薛家人都是薛蟠这样的猪脑子呢,亏得王夫人一直将他们当成宝。 贪财贪了一辈子,不代表贾母眼里只有钱,她从小就清楚,有了权才有钱,所以她决定还了薛家的银子,不能再由着薛家连累贾家了。薛家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深不见底,谁与薛家扯到一起谁就准备找死。 第104页 “老二家的,你一共欠了她们多少银子,一併给我还了。限你明日就将人给我送走,咱们家留不住这样的大佛。” 凭薛家在京城的无权无势,她不信他们能翻天了,那点银子迟早弄回来。 想想入了荷包的银子还要往外掏,王夫人肉痛不已,但她今天领教了贾母的厉害,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老太太,顿了许久才慢吞吞的应了下来。公中还有一些银子,勉强够了,不够自己顶多再添上一点。 薛姨妈凭自己对贾母和王夫人的了解,以为她们是宁死不肯还钱的,没想到痛痛快快答应了,她连最后一招都没得用了。 第二日,王夫人难得的慡快了起来,挪了公中的银子,自己添上了一万两,趾高气扬的还给了薛姨妈。薛姨妈那里,收拾东西的下人们从昨天就开始忙了,这回该收拾的都差不多了,只等着薛家搬走。 宝钗昨儿便一直昏迷着,薛姨妈忙于应酬贾家的人,都没有时间给她请个大夫,迷迷煳煳的在说胡话。 薛蟠没了宝钗在京城约束,整日连家都不归。直到第二日回来,才惊讶地发现不对劲。 薛姨妈哭着将事情与他说了,薛蟠脾气莽撞,死要面子,受不得贾家的冷脸,自己催着搬离了贾家。他薛大爷自己有家,在贾家早就住厌了,回去乐得自在。 薛家在京城只有一个四进的院子,而且久不住人,年久失修的,破败不堪。薛姨妈无法,强忍着悲痛指使人勉强规整了屋子,暂时能着住下。 没了贾家的名头,薛家根本请不来太医,只能去请普通的大夫。 却不知是谁,将宝钗勾引林王爷上错床一事惟妙惟肖的形容了出来,一夜之间满京城的酒楼茶馆都在流传着这个段子,人们见面打招唿第一句就是知道薛美人吗?薛蟠一上街请大夫,就被一群人围着嘲笑,几次差点与人动手。而那些大夫,一听是给一个这样的女人治病,都各想法子推了,这不是存心坏了他们的声名吗? 最后,薛蟠费了很大的功夫请到了一个年轻大夫,而且面貌猥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薛姨妈在家守着宝钗等了半日,终于等到薛蟠带了一个大夫回来,见是个这么的人先就不喜,耐不住薛蟠发狠说满京城只有他愿意为妹妹问诊。 薛姨妈听了事情经过,气得半死,把贾家恨到了肉里去,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事情是贾家传出去的。她却忘了,这对贾家而言也是脸面无光的事情,岂会自取其辱,贾家就是拼命想遮都遮不住。 年轻大夫隔着帘子给薛宝钗诊了一顿饭功夫,诊了左手诊右手,如此换了两次,把宝钗的手抚弄了个满足,又提出要看姑娘金面。薛姨妈哪里肯,禁不住他把宝钗的病情无限夸大,什么随时有性命之忧的,恼怒的命人揭了帐幔。 哎哟,这么美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呢,虽然病得面色苍白,瘦弱凌乱,可是真的太美了,不但美而且艷,估计春香院的头牌比起她来都差了一大截。难怪人都说她yin盪无耻,瞧这衣衫不整的,雪白的胸脯都露了出来,其实这是宝钗高烧热的。什么时候自己能与她春宵一度,便是死了也值了。 年轻大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在薛姨妈的连连催促下将目光恋恋不捨的收了回来。宝钗虽然病得重,但是她身体底子好,好好调养没什么大碍。 不过这个大夫是个好色之徒,为了日后能再有机会看看宝钗,他故弄玄虚将病情说得复杂了,开得药方虽然没问题,但是剂量轻,本来调养半个月就能好的事情被他治成了一个月。 自从大夫给宝钗诊脉之后,京城里关于宝钗的艷闻多了起来,连宝钗长得什么模样都传得八九不离十了。人们都有八卦的天分,何况是这样香艷风流的八卦,添油加醋之后,薛宝钗摇身一变成为京城最知名的yin娃荡妇。一时间,什么春香院、丽娇院、翠红院等等勾栏地方,都有姑娘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宝钗,博个好彩头。 可怜薛蟠都不敢出门,以前他是那些地方的常客,现在去了,总不能叫自己妹妹的名字吧,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更以玩了宝钗为荣。 大夫的医术倒不是假的,第三日,薛宝钗就醒转了,烧退得差不多了。 薛姨妈见女儿醒来,抱着宝钗大哭我的儿:“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吓死妈了。你有没有觉着怎样?” 宝钗昏迷太久,头脑还没清醒,怔愣着打量了薛姨妈半晌,方才哭倒在薛姨妈怀里:“妈,妈。” 薛姨妈担心了这么久,女儿醒来难免勾起这些日子的屈辱,恨得甩了宝钗一巴掌,怒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宝钗被打得止了哭泣,呆呆地抚着脸,迷茫的看着母亲,眼里是不敢相信。 薛姨妈也是气极了,宝钗如此形状,不由心痛难捨,悔恨自己不体谅女儿的一片苦心。一把搂了宝钗在怀,一会哭死去的丈夫一会哭可怜的宝钗一会哭煳涂的薛蟠。 “妈,咱们这是在哪里?”宝钗慢慢回想起事情的经过,抬眼发现这里似乎不是他们住的地方,疑惑的问道。 提起这个,薛姨妈把贾家的人骂了个半死,边骂边将后来的事情给宝钗说了一遍。这回,薛姨妈还不知道外边冒出了一堆叫宝钗的ji女呢,不然铁定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难得薛蟠聪明了一次,没敢把事情在薛姨妈跟前透露。 “钗儿啊,妈劝过你,林墨涵咱们攀不上,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往后、往后……怎生是好啊?”薛姨妈抚摸着女儿的头髮,忍不住抱怨了出来。 “妈,女儿错了。女儿也是为了家中着想啊,没想到事情出了岔子。女儿对不起妈对不起哥哥。”头髮散乱,眼泪煳了一脸,还哪里有一点端庄的宝姑娘的样子。 薛姨妈想起女儿这么小年纪就要撑起家中的事务,本来凭着女儿的才貌定能嫁个好人家,为了家里彻底毁了,怜惜不已。拿了帕子给宝钗拭泪:“钗儿,这不是你的错,妈不该怪你,是妈没用。咱们家不差这么点钱,大不了妈和你哥一直养着你,你别伤心了。” 母女两个哭了这半日,吩咐丫鬟打了水上来,二人净面梳洗。 薛姨妈这些日子时常守着宝钗,担忧痛心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累得瘦了一圈,宝钗赶了她回房歇息。薛姨妈见宝钗精神尚好,放了心,嘱咐了莺儿几句回了自己屋子,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宝钗一个人靠在床上,细细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初到京城的风光得意,在贾家的如鱼得水,对林墨涵的一见钟情,辛苦的算计结局的悽惨,又悔又痛。疲倦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又为家中的迅速败落髮起愁来。 正迷迷煳煳半睡半醒之时,莺儿小声回道:“姑娘,大夫来复诊了,要不要去请太太过来?” “不用了,你收拾一下带他进来吧。”宝钗想起母亲疲累不堪的身子,还是算了,不过诊个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年轻大夫这是第三次来了,熟门熟路,都不用人在前边领路,自己抢先进来。莺儿看一切妥当之后,自己避到了屏风后边,留了一个老婆子在床前伺候。 第105页 大夫照例把宝钗的手摸了好一会,宝钗先觉得怪,后来感到很不对劲,就有几分恼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偏那人握得很紧,口里还喃喃背着医书。 “姑娘的危险已经过了,只要再服几副药就差不多了。能不能看看姑娘金面,小的才能斟酌着下药方,这是关键时候,药轻了不顶用,药重了怕姑娘经受不住。”大夫已经知道宝钗醒了,心里痒得很,就想看看这个姑娘醒了之后是一副怎样的媚态。 婆子不敢拿主意,附耳到床边等着宝钗吩咐。 宝钗怕作下了病根,又不想让这个大夫看自己,左右犹豫,终是答应了。 大夫喜之不禁,觑着眼细瞧。这个姑娘,面上虽有几分恼意,怎么看着像是欲拒还迎呢,难道真是yin荡妇人,看上了自己。 其实,这绝对是大夫自以为是了,宝钗一见他那副猥琐yin邪的样子就极为不喜,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连口水都下来了,便移开了视线,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夫从想像中醒来,故作沉吟的问道:“姑娘脉象好了许多,面色却没有好转,敢问姑娘以前有没有患过疑难杂症?” 瞎猫撞上死耗子啊。大夫只是故意拖延时间,谁让他运气好,真问到了点上。 宝钗不想这个大夫看着噁心,医术如此了得,能瞧出自己胎里带来的病症,把不快去了几分,低声回答:“出娘胎时带了热毒,至今未好。” 热毒?原来真是天生yin盪啊? “这个倒是不好治,一般大夫都没法子。不过小的祖上就传下了一种针法,发病之时一针下去就好了,再辅以平日的调养,不出一年包管能好。”年轻大夫根本不懂什么是热毒,却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脑筋一转就出了一招,扎针可是不能穿衣服的,自己果然艷福不浅,有幸能摸摸这个美人的身子。 宝钗有点踌躇,她并不是很信任这个大夫,尤其扎针这种事情,女子连自己的脸都不能轻易叫人看的,怎么能被人看了其他地方呢?家里的冷香丸不多了,因着风寒,她明显感到体内的热毒很严重,估计病好了之后冷香丸就没了。再配至少耗时一两年,她接下来怎么办呢? 大夫看出宝钗的怀疑,板了面孔郑重其事的说道:“本来,我也是不喜给人治这个病的,只是觉得姑娘可怜,我既接了姑娘这个病人,总要趁势去了姑娘的病根才好。不然即使暂时治好了风寒,也容易復发。姑娘若是不信在下的医术,哪日发病之时只管去请在下,果然在下的针法无用,那时姑娘再治在下的罪,在下绝对没有二话。” 宝钗认真听了,看他说得笃定,心下有几分相信,想了想,才道:“多谢先生的好意。此事到时再说吧。” 大夫察言观色,探得她多半心动了,就不再多说,开了新的药方就去了。 不出宝钗所料,她醒来之后,热毒几乎日日发作,眼看着冷香丸一日少于一日,焦急起来。 薛姨妈连声吩咐薛蟠去给宝钗配药,可眼下是夏日,哪里去寻什么谷雨的雨水、冬天的雪水的,最重要的是当年只有一份药引子,没有第二份了,有了这些东西也配不成药。 莺儿就将那日大夫的话禀了,薛姨妈半信半疑,她对那个大夫没有一点好感。事情又拖了拖,直到宝钗将最后一颗药丸服下之后,一家人才真的急了。 薛蟠发狠,咬牙说道:“既如此,妹妹下次发病之后就请那个大夫来试试,有用最好,没用看我不要了他的狗命。” 薛姨妈和宝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沉吟半晌俱是应了。 五日之后,宝钗的热毒再次发作。薛姨妈大急,命人即刻去请那个大夫,不过一顿饭功夫,那个大夫就赶了过来。 要在背上扎针。 宝钗虽然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但教养使然,万分害羞,闹着不肯,伏在床上咳嗽个不住。薛姨妈不发话。 一会,宝钗的咳嗽一声连着一声,额上冒出了层层虚汗,薛蟠眼看不行,当即要那大夫扎针,薛姨妈被女儿难受的声音揪得一阵阵疼,无奈答应。 宝钗俯身卧在床上,丫鬟给她褪去了背上的所有衣物,头髮撂倒一边,然后退下。薛姨妈和薛蟠在外间等着,还是上次那个老婆子领着大夫进去,盯着他扎针。 一看到那个雪白的美背,如玉的肌肤,起伏的线条,大夫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口干舌燥,身上很快有了反应。他勉强克制自己,稳定心神,抖着手解开了包袱,掏出一支细小的绣花针一般的针,一手轻轻按在宝钗的背部,对着穴位就扎了下去。 宝钗一想到有个男人正在看着自己chiluo的背部,就羞愧得满面通红,不敢喘气。当那个人将手放到她背上那一刻,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日与陌生男子欢好的画面,颤慄起来,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在自己背上滑动,凉凉的很舒服。 针刺入的那一刻,微微一痛,随即一股清凉沁入背部,让她舒服得想要叫出声,心肺间的邪火随着针的深入消散了下去,浑身舒畅。咳嗽的感觉没了。 大夫原只是在扎针附近轻轻抚摸,慢慢忍不住身体里强烈的欲望,沿着线条滑到了圆润的肩膀,滑到了细腻的腰肢。他真想立刻扑到美人的身上去,但不行,外面守着一堆人,眼前还有一个老太婆,他不敢,他可不想美人没享到先丢了性命。一定要控制住,从长计议。 清凉的触感征服了宝钗,她有点神志不清了,彷佛感觉不到有人在抚摸自己,全身放松的躺着。 足足过了一刻钟功夫,大夫收针结束,神色如常的退了出来。 薛姨妈和薛蟠看到有用,欢喜不尽,只顾着问宝钗这呀那的,完全忘了此事的不合礼数,厚厚的赏了大夫。 后来,宝钗又发过几次病,每次这个大夫的针一扎进去就好了,倒也是奇了。因他医术这般好,算得上宝钗的救命恩人,薛姨妈等人看他越来越顺眼,卸下了防备。有时候,只丫鬟婆子守着宝钗扎针,薛姨妈忙着料理家事,薛蟠忙着东游西盪。 第93回:述密事平地风波起 自从回京之后,林家像原先一般安静的过日子,太后倒是时常会给墨涵派点事做,但以跑腿居多。 黛玉和墨涵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哥哥妹妹相互关心,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不对劲,只会夸他们兄妹感情好、和睦。 有时候,韩嬷嬷会觉得两人都不小了,是不是应该避避嫌,总不能大晚上的大爷还在姑娘屋里说话,传出去影响姑娘的清誉。可是一想,又发现不妥,别人家都是大家子人多热闹,姐姐妹妹一群人围着取乐。林家只有姑娘和大爷两个,自小一处惯了的,亲密不比寻常兄妹。 本来,大爷白日时常在外头忙碌,姑娘一个人呆在府里就无聊得很,没个说话的人,也就晚上兄妹俩能作伴解闷。如果连这都不许,那姑娘不得被闷死,而且他们感情那么好,只怕姑娘会伤心难过。这般一想,倒是丢开了手,不再理会。 这日晚上,用了饭,黛玉墨涵去了前边的大书房整理祖上传下来的珍藏典籍或是各人笔记。这些都是林家的绝密,轻易不能为外人道。他们已经整理了三日,今儿再有一两个时辰只怕就好了。 第106页 墨涵并不是防着白卉雪雁等人,而是实在有些东西父亲交代过不能让除了林家嫡系子孙之外的任何人看到,所以才将丫鬟们都赶到了外边守门。两人理了这几日,并没发现里边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都很寻常,顶多一些先人随手写下的东西。 其实,墨涵并不是闲着没事干想起这一出,而是最近他从公主那里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只是公主不愿明说,他只能寻了功夫与黛玉搜寻林家的家谱家史等等。什么都写得很清楚,唯有当初让他们俩怀疑了好一段时间的黛玉祖母一事透着悬疑,没有姓氏名字、没有任何背景资料、没有最后结局。就像一个迷,隐藏在众人的背后。 并不是说里边没有提到她,而是太笼统。祖父有一本杂记,记着生活琐事,几处都带着深情的语调提到自己的妻子,看得出来他们两人感情很好,可为什么关键时刻总是含煳其辞呢。 黛玉和墨涵翻遍了所有的书,没有一丁点头绪,不由泄气。 “哥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会不会是因为祖母出身太平常,大家觉得辱没了林家的声名,所以不愿提呢。可是,即使这样,难道连她的结局都要隐藏吗?无论如何,嫁入林家就是林家妇,不可能最后都不肯承认她啊,我不相信我们林家祖上都是这样的人。”黛玉瘫坐在炕上,扁着小嘴,都快哭了。有什么不能明说的,非要搞得这么神秘。 墨涵放下最后一本书,懒懒的躺在黛玉身边,捏了捏黛玉撅着的红唇,笑道:“妹妹这样好可爱啊!” “你,人家和你说正事呢。”黛玉一偏头,避开墨涵的贼手,娇嗔无限。 “好,咱们说正事。首先,不可能是因为祖母的身份太低。咱们家不是那种人,即便其他不及咱们家的人家也断然做不出这种事,对后代子孙而言是最大的不孝啊。你看,祖父字里行间提到祖母的时候,都对她很是赞赏,看得出来他们不但感情好,祖母更不是个没有见识的妇人。 至于为什么要故意隐藏她的出身,或许是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关系匪浅。我也说不清了。”醇厚如葡萄美酒的男中音,烛光下熠熠生辉的双眸,薄薄的红唇,在这样的夜里,分外有一种诱惑力。 黛玉呆了呆,哥哥真的好好看啊!心底里有一串小小的火苗在跳动,她仿佛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若是叫哥哥发现了怎么办?越是这般想,黛玉越发慌乱,玉手抿了抿鬓角的头髮,想这样来掩饰慌张。 可是她越掩饰,一切越有一种欲盖弥彰的诱惑。墨涵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蛮有魅力的,好歹把这个丫头迷晕了一次,想想都觉得乐,揶揄的眼神故意直熘熘盯着黛玉,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举动。 黛玉不知是羞还是气,恼怒起来,抬起头与墨涵对视。半日终于发觉自己的定力没有墨涵好,气恨的说道:“你欺负我,我不帮你找了,我走了。”然后就要跳下炕去。 “哎哟,妹妹,哥哥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妹妹能指点哥哥吗?”墨涵才不会放过她呢,大掌轻轻一捞,黛玉一个不稳,就跌回他的怀抱,撞在他厚实宽阔的胸膛上。 以前两人也有过这样的亲密举动,可是那时候不一样啊。黛玉急得都要哭了,她想挣扎,偏偏墨涵身上淡淡的青糙气息熏得她有点微醉,人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就在黛玉不知所措的时候,墨涵忽然松开了她,扶着她的身子坐好,正色说道:“好了,妹妹,哥哥错了,不欺负你了。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太后最近对我们比之前更好,对刘王爷那边也显得很放松,连与公主都不想过去的剑拔弩张了,我担心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我已经和公主、驸马、刘王爷暗暗定下计较,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自然不希望如此,可太后如果一意逼迫,那咱们也说不得了。妹妹,你明白哥哥的意思吗?”黛玉一向敏感,他相信这样含煳的措辞她一定可以懂的。不是他不想让黛玉知道自己的计划,而是她太单纯,说得太过明了她可能受不住,或者露出了形色来。 果然,黛玉一改刚才的玩闹之色,低眉沉吟不语。有些事,哥哥不说,她也是有怀疑的,只是她向来不喜欢掺和到这些事中间去,而且她相信哥哥一切都会处理好的。自己家中秘密与不少世家大族有往来,还时常有大笔的银钱出入,这些事哥哥从来没有瞒过她,她心里清楚只是不愿去点破而已。 朝堂上的事她不想管,她就是一个敏感多思的小女孩儿而已,既不想流芳百世,又没有遗臭万年的意愿,走一步是一步。悬崖峭壁,她都不在乎,只要能与哥哥在一起,那么她都是快乐的。林家曾是开国功勋,祖父几辈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她不想辱没了家族的名望,但也不会束手就擒,她相信,列祖列宗不会怪他们的。 那天,当她留住墨涵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去将无法回头。她也不愿回头。 “哥哥,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你尽管说,我是永远支持你的。”嫣然而笑,亦喜亦嗔,掩藏在话背后的惊涛骇浪因着她的沉静而平息下来。 墨涵常常怕她柔弱,常常怕她想不开,毕竟这关系着林家的百年声誉,他们很可能背负着不孝的骂名。却是自己多心了,一旦决定在一起,他们背负的已经不仅仅是不孝了,或许叛国、或许叛家,还有许许多多他们必须面对的阻碍。 修长的指尖抚过光滑的脸颊,那种触觉使他颤慄,盈盈秋水般的美目就这样深深的凝望着他,墨涵忽然觉得从来都不是他在保护黛玉,而是黛玉在支撑着他,如果没有黛玉或许他会倒下。他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思念,轻轻的将她环在了自己怀里,慢慢收紧,感受着她身上的幽兰气息,感受着她的温暖柔软,熨帖了他的不安。 黛玉只是微微得颤抖了一下,就乖顺的伏在他的肩膀,双手环绕着他,似乎那就是她的生命之源。 “妹妹,我林墨涵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即便我负尽天下苍生,即便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也要自私的留你在身边,你,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有点低哑,任何的磨难他都愿意承受,只望不要牵连了她。 夜是美丽的,也是无望的。而黛玉心里却是有奢望的,她固执的奢望,他们不会分离,生离、死别,都不行。 歪在雕花小炕屏上,黛玉翻阅着手中的一堆请帖。自从这次回了京,就有点不一样,她时常收到各个府里姑娘小姐们送来的秋宴请帖。大家子的姑娘家们,闲在家里无事,就喜欢约几个闺中姐妹一去聚聚,或是吟诗作画,或是弹琴下棋,或是赏花刺绣,总归不过是打发时间。 姑娘小姐们将来都是要嫁入与她们身份相符合的家族的,日后不但要掌家理事,还有为夫君当好贤内助,所以社交活动是必须的。几乎每年的春秋两季,京城里不少闺秀就会在家里办个小小的聚会,请认识或不认识的闺阁小姐参加。 去年,今年春日,黛玉也收到过几张请帖,但都是平日比较交好的人家。不像今年,才入了秋,她就已经收到了几十张这样的请帖,有赏ju花的、有赏桂花的,名目繁多,而且都写得情真意切。偏偏其中不少的姑娘,她几乎不认识,点头之交,从没有什么亲密的往来。 第107页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黛玉只知道这是闺中聚会,却不知很多时候这里边还有别的深意,韩嬷嬷是在京城上流社会混了几十年的人,跟在公主身边什么世面没见过。皱眉细思了一会,笑着对黛玉道:“姑娘能否将这些请帖给老奴看看?” 黛玉恍然记起韩嬷嬷不是一般下人,一定看出了什么,忙笑道:“嬷嬷,叫你不要这么客气,你只管这样,你往后若再这样和我生分,我有事再不敢劳烦嬷嬷了。嬷嬷还是坐下吧,咱们也好说话。” 韩嬷嬷的品级很高,又是长辈所赐,黛玉待她从来都是尊敬的,不过韩嬷嬷不是那等狐假虎威的人,非常谨守本分。见黛玉如此说,知道她是真心,顺势坐在脚踏上,接过黛玉递来的请帖,大略翻阅起来。 “郡主,你有没有发现送请帖的都是京城尚未定亲的小姐们?”黛玉不爱管她人的闲事,尤其是这种闺阁女子不好多听多问的事情,自然没有注意到。韩嬷嬷不同,她是主子身边的老嬷嬷了,需要在关键时候提点主子的,必须做到对外边的事情心中有数。 黛玉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听了韩嬷嬷的话不由一愣,都是没有定亲的吗?这么巧。 “嬷嬷,会不会是订了亲的姑娘不方便见外人,是以就没有办秋宴呢?” “依老奴看来不像。一般,订了亲的姑娘家确实要更加谨守规训,但是京城的风气不比外地,要开放得多。前儿老奴还听说北静王府定给南安世子的小郡主准备大办秋宴呢,估计到时候也会请你。”韩嬷嬷想想黛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灵光一闪,忽地忆起上次公主与她说的王爷年纪不小的话。 韩嬷嬷双目炯炯地望着黛玉,压低了声音说道:“郡主,你可还记得上次太后有意给王爷赐婚一事?此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但定是传出了风声的。” 黛玉勐地一惊,目光微冷,她差点忘了,哥哥的年纪在外人看来已经不小,这两年定是要大婚的。虽然太后私下看不顺眼我们林家,但是外人哪里知道这些,只看到了我们林家圣眷正隆,尤其最近这些日子,算得上风头不小。如今京城的几大王府,无论是王爷还是世子一般都娶了正妃,唯有哥哥,别说正妃,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难保这些人不将主意打到哥哥身上。 唉,这却不好办。很明显的,这些姑娘小姐们或是受了家中长辈的提点,或是自己心里有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请了我前去,如果先入了我的眼,那么进林家就有不小的希望了。 要让自己替哥哥选妃,这件事,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可是,就算躲得了这次,以后呢,如果太后或是皇上下旨赐婚,难道还能抗旨不成?莫非真要因为自己,害了哥哥害了整个林家吗? 韩嬷嬷见此情此景,姑娘定是想明白了事情因由,她却不好说话。毕竟,她只是一个下人,而且听公主的意思,似乎都没打算替王爷作主,公主说过王爷是个心里有主意有成算的人,别人妄想改了他的心意。既然王爷现在都没什么表示,恐怕真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一定,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主子的事情为妙。 “王爷还没有回来吗?有没有说去办什么事了?”黛玉定下心神,强自沉稳的问道。墨涵走得急,来不及与她细说,只让丫头传了话。当时黛玉正在看帐册,就没有认真听。 白卉恰好端了一碟金灿灿的小橘子上来,忙笑回:“似乎是江南那边有几个官员回京述职,与咱们家是旧识的,王爷赶去打听详情了。想来一会用午饭时就该回来了。” 黛玉听了,一想事情还没发生,这回也没什么急得,就暂时按下此事,等墨涵回来两人再商议。 谁知这一等,就等不到了。好不容易到午饭时辰了,墨涵那边打发了一个小厮回来,说是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忠顺王世子,硬是被忠顺王世子拉了去了,让黛玉自己先用饭。 忠顺王府是太后娘家,与自己家一向不亲密,凡事都是看着太后的脸色办的,他家那个世子更是与哥哥说不到一块去,今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巴巴地请了哥哥去。千万不要有事啊?黛玉心慌得很,担心墨涵暗卫,勉强吩咐那个小厮回去伺候哥哥,让他一有事情务必赶回来报与她。 小厮赶紧去了。 白卉雪雁好歹劝着黛玉用了一点饭,却是如何都睡不着。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那小厮才气喘吁吁跑回来,见了黛玉就道:“大爷请姑娘赶快想法子救救他呢。” “什么?大爷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了。”闻言,黛玉唰的一下立起来,抓着桌子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大爷没有出事。是、是棠锦郡主,非要大爷陪着她逛京城,死活不肯放人,大爷实在脱不开身,命小的回来请姑娘示下呢。” 黛玉本是万分着急墨涵的安危,以为他遭了忠顺王的毒手,差点急火攻心,死死镇定着。后来听是棠锦不让哥哥回来,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个棠锦也是的,和哥哥就是前世的冤家,每次一见哥哥就要巴巴贴上来,偏哥哥不喜她,见了她躲得比老鼠还快。而她又是忠顺王府的郡主,太后最宠爱的侄女,不好明着得罪她,真是两难。 必是棠锦知道哥哥不理她,让她哥哥想办法诳了哥哥过去,然后就不肯放人了。这,这叫她怎么办?难不成派一群侍卫去抢人。 左右思考了半日,没个妥当法子。雪雁看到大爷吃瘪就高兴,想想现在大爷那副愁眉苦脸像谁欠了他银子一般的脸色,就觉得好笑。不过姑娘为难,她又捨不得,眨了眨眼问道:“姑娘不是方才还说心口不舒服吗?这回觉得可好些了?要不要请华太医来看看?” 黛玉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自己真是急煳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定定地坐下,看着小厮道:“你都听清楚了不曾,知道怎么回话了吗?” 这些跟在墨涵身边的小厮,个个都是人精,立时明白过来,眉开眼笑的领命去了。 第94回:初尝醋味黛玉受惊 话说墨涵完了事情,就着急回府陪黛玉吃饭,谁料半路遇到了忠顺王世子,他是出了名的纨绔,以前和墨涵从没有来往。今儿不知哪里有问题,见到墨涵就热情无比,一定要拉着他去吃酒作耍。墨涵自然不愿意,可是架不住忠顺王世子左一句右一句的,又不想在这个结果眼上得罪了忠顺王府,勉为其难跟着去了。 不去还好,一去气得墨涵脑袋都涨了,棠锦郡主大喇喇的坐在雅间里等他,一见他跟蜜蜂见了鲜花一般,二话不说就要往人家身上扑。 好在墨涵身子灵活,反应迅速,一下就躲过了棠锦的爪子。 棠锦也不气,拉了他坐在自己旁边,仍旧与他掏心掏肺的说这说那,墨涵好不耐烦,欲要告辞回去。可是棠锦费了这么大的劲买通了她的哥哥,帮她把墨涵弄到了眼前,岂肯轻易放人,死活不让他走。墨涵无法,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垫垫肚子。 忠顺王世子酒足饭饱之后就先熘了,棠锦更加无所顾忌,拉了墨涵陪她逛街。墨涵如何肯去,让人看见他与忠顺王府的郡主一起逛街,不但他的清白不保,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怀疑他是不是投靠了忠顺王或者太后呢。尤其是妹妹那里,他可不想叫黛玉误会。 第108页 墨涵几次欲要开熘,都被棠锦眼尖,抓个正着,暗暗使眼色给小厮,让他回去回禀黛玉。 “墨涵,你看这个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瑞云轩里,棠锦挑了一支成色不错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凑到墨涵眼前,言笑晏晏。 “嗯,好。”墨涵看都没看,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腹诽妹妹怎么还不来救他。 棠锦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又娇笑着道:“那你给我戴上试试?” “我一个大男人的,有辱斯文,翠杏,还不过来伺候你们郡主。”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戴首饰,便是没事也非得让人传出点事来,这个棠锦分明是故意的。 翠杏岂能不知主子的心思,主子这是看上了林王爷呢,偏林王爷似乎对郡主没有一点意思,郡主都这么主动了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也是怪了,郡主的美貌即使不算艷冠京城,也是少见的美人了,这个林王爷怎么就一点都不动心呢?林王爷的吩咐,自己是听还是不听呢,不听,得罪了林王爷,听自家郡主不高兴。 棠锦实在是看不明白墨涵的心思,换了别的男子,这回还不巴巴的奉承体贴自己,就他一副冰山脸。可自己正是喜欢他这点。他难道不怕父亲与他作对,不怕太后对他下手吗?自己难道就这么让他厌恶,连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棠锦想着想着,脸色渐渐黯淡下来,随时都能下雨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林府的侍卫在门外飞奔下马,三两步跑了进来,跪地禀道:“王爷,郡主忽觉身子不适,请王爷快快回去。” “什么?有没有请太医?”墨涵明知是演戏,但看着侍卫的表情很是逼真,由不得不担心,一把提起侍卫,满脸焦急。 “已经去请华太医了。估计一会子就该到了。”侍卫暗贊王爷的演技不是盖的,他自以为演得很像了,不想王爷比他更有几分神似。 墨涵一听,匆匆往外行去,语气有点冰冷:“回府。” 棠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了一呆,很快赶上来,对着自己的下人吩咐道:“备车,咱们去林府。” 墨涵被她的话唬得一愣,她想跟去干什么,只得勒住马缰绳,抱拳敬谢:“郡主,家中忙乱,怕是无暇招待郡主,不如改日下帖请郡主去府上坐坐。” “我又不是去玩的,我也去看看你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不用跟我客气。”说完,棠锦放下马车帘子,车内传出一句“赶去林府”就没声了。车夫不敢懈怠,催马前行,倒是抢到了墨涵的前头。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她引去了家里,能有什么好事,千万别被她戳穿了啊。墨涵见此,知道阻止无用,懊恼的赶回了府里。 一进林府二门,碧香就接了出来,顾不得向墨涵行礼就先回道:“王爷,郡主有点心口疼,华太医刚到,这回正去了里边诊脉呢。”做戏就得做全套,所以黛玉还真请了华太医来,而派碧香前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万一成了真。碧香一眼就瞥见后边一辆打着忠顺王府招牌的豪华马车,暗道好险。 “我进去看看,你好生伺候棠锦郡主,不得怠慢了。”撂下这句话,人就沖里边飞奔。 棠锦下了车,已经不见墨涵的身影,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在地下伺候,对她行礼。 “罢了,带路。”棠锦一摆手,扶了翠杏的手就往里走。 “奴婢碧香,请郡主移步大厅。”碧香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不用了,带本郡主去你家郡主的院子。” 碧香暗忖,自己一个奴婢,根本拦不住这个脾气暴躁的棠锦郡主,想来姑娘那里早有准备,领了她去也无妨,很快恭声应是。 棠锦一路走着,林府的园子的确不错,清幽雅致,很适合居住,林墨涵倒是挺有闲情逸緻的。到了宛园,立时迎出来一群丫鬟,俱是恭恭敬敬的给她请安。 进门时恰好听见华太医对墨涵说话:“王爷放心,郡主这是今年夏天的时候太过劳累了,到了秋季容易犯病,吃两剂药就好了。日常注意保养,不能累着不能受凉不能多思,入了冬再加倍滋补,明年这病根差不多该去了。” “多谢华太医,日后舍妹的病情还有劳华太医费心。” 棠锦进来,还是华太医先看到的她,对她与旁人无二。 墨涵轻轻皱眉,眼底掠过不易觉察的凉意,淡淡问道:“郡主不在前头歇息?” “我过来看看含湘郡主。” “妹妹才吃了华太医的药,好了许多,怕是歇下了,不如我替郡主转达吧。”墨涵语音温和,但是自有一股叫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这样的墨涵是棠锦不曾见过的。 “那也好。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棠锦眸光幽暗,不比往日的嘻嘻哈哈,墨涵顿生戒备之心。 墨涵送了棠锦和华太医出去,赶回宛园,直接进了黛玉的闺房。 黛玉靠在杏红色的大迎枕上,半躺着,盖了一条薄薄的锦被,露出的肩膀能看到里边穿着象牙白的小纱衣,越发衬得她肤如玉,人比花娇。 “妹妹,委屈你了。”墨涵挨着黛玉坐在床沿上,摩挲着她的玉腕,百般讨好。 黛玉甩开墨涵的手,把头偏向里边,不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说明她不高兴呢。 墨涵揽了黛玉的肩膀,将她胸前的髮辫拨到耳后,宠溺的问道:“妹妹晚饭想吃什么?我记得早上田庄里送来了新鲜的莲藕,不如做桂花糖藕吃,清肺润喉,好不好?” 其实黛玉打发了墨涵派来的小厮之后,就有几分不乐,哥哥那么能干,怎么可能连一个棠锦郡主都应付不了,多半是自己捨不得得罪了佳人吧。这一想,与在避暑山庄里的事一联繫,想起棠锦看墨涵的眼神,古怪至极,分明就是脉脉含情嘛,原来,原来两个人早就暗地里眉来眼去了。还哄骗自己,什么要自己解围,根本是乐不思蜀才对。哼! 黛玉真是越想越觉得伤心委屈,自己在家里替他着急,他倒好,陪着人家姑娘家去逛街,他还从来没有带自己去逛过街呢,记得初来京城时还许诺要陪自己好好看看京城的景致。全是骗人的,亏了自己那么傻,居然当真。 黛玉本就不快,偏有小丫头不知情,来火上浇油,送了吴贵妃娘家妹妹左督御史吴大人的二千金吴雪娥的秋宴请帖过来。不看还罢了,一看勾起早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哥哥这个大桃花、烂桃花。 一来装病,二来黛玉的确心中不满,索性躺在床上,恰好瞒过了棠锦。 墨涵回来就发现黛玉脸色不善,自己心虚,比往常更加了三分体贴温柔。落在黛玉眼中,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是以引得黛玉五分的气添了三分。 “我不要吃,我吃了药想睡觉了。”黛玉眼圈一红,眼里两汪秋水,身子往下滑,真箇准备睡觉。 墨涵原以为黛玉只是闹点小别扭,恍然发觉这回是真生气了,忙不迭箍住了她的纤腰,软软的求饶:“妹妹,一会就吃晚饭了,咱们还是起来走走,不然晚饭吃不下呢。你看看你,都瘦了,小脸上没有一点肉。” 第109页 俗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不讲理的,何况是黛玉这样敏感小性儿的性情,眼泪唰得滚滚下落,推着墨涵哭道:“你若是嫌弃我,只管去,外面不知有多少美丽温柔大方端庄的千金小姐等着呢,雪雁,还不把那些请帖送来,让大爷自己好好挑一个。” 雪雁守在房门口,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大爷可是你自己得罪了姑娘,别怪我雪雁不帮你啊,姑娘在气头上我是不敢违背了姑娘的意思。抱了厚厚一堆鲜艷的请帖,一步一步挪了进来,端了个小案几过来,堆在上面就熘了出去,继续守门。 墨涵还不知这些请帖,惊愕的看着,顺手拿起几个翻了翻,都是请黛玉去赴宴的。这与自己什么关系,都是请妹妹啊,没有请我的? “你挑好了告诉我,你要我去哪个我就去。”黛玉自己拿了帕子捂着脸,低垂着粉颈,语调越发气苦。 墨涵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这与妹妹生气有什么关系,不喜欢应酬咱们就不去,何必气伤了自己身子的。又见黛玉哭得这么伤心,自己的心都碎了,搂了黛玉在怀,轻轻抚慰着:“妹妹,华太医不是让你好好保养吗?这些咱们都不去,不哭了啊,不哭。” 黛玉也不知墨涵有没有明白这里边的关隘,看到他目光里的心痛和焦急,顿时松了心神,只是嘴硬:“你确定都不去?她们可是等着你呢。” “呃,等我?这不是请你的吗?与我什么关系?”墨涵一遇到黛玉的事就没了素日的聪明劲,压根还没有想明白黛玉为什么这么气。 “你,你这个笨蛋。”黛玉气得忘了哭,小指戳着墨涵的鬓角,咬着唇说了这么一句,半日又忍不住突口与他解释:“她们请我是为了你,想要我先看上眼了,替她们美言几句,想、想当我的嫂嫂。”黛玉终是有些腼腆,害羞得拐了一个大弯。 直到最后一句,墨涵才反应过来,前后一对,黛玉说得极为有理,既心虚又甜蜜,闹了半天妹妹这是吃醋了。 “妹妹,谁都不能当你的嫂嫂,日后有这样心思的你只管推,不必理会。”墨涵轻轻在黛玉耳边说着话,瞥眼看到她粉嫩的双颊上残泪点点,就有一股说不清的砰然,鬼使神差的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娇颜,一触到冰凉的眼泪却有灼烫般的感觉。 羽毛般的柔软啄在自己的面颊上,带来勐烈的而又焦灼的压迫感,从舒缓到急切,抚过自己整张脸,甚至耳垂、甚至脖颈,黛玉眼里的世界轰然倒塌了。每到一处,一丝滚烫,一种颤慄,让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双眼瞪得大大的,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渐渐地,黛玉的粉颊红得有如天边的云霞,璀璨而又绚丽,白玉般的锁骨染上了胭脂色,无比醉人,挑逗着墨涵的极限,席捲了他的全身。 墨涵眼中炽热的火焰吓到了迷醉中的黛玉,哥哥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吞下去,她忍不住娇唿出声,推开墨涵退到了床角。雪雁闻声闯了进来,看到姑娘缩在角落里,小小的头埋到了被子里,大爷的表情似乎极度羞愧懊恼。 “没事,你出去吧。”好半天,墨涵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低沉得喑哑。 雪雁看黛玉不出声,想来是没有意见的,疑惑的退了出去,歪着头想难道大爷还没哄转姑娘。 墨涵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一连喝了三杯,唿吸平稳下来,脸上的烧开始退却。他一定是吓到黛玉了,她还那么小,根本不懂这些,自己怎么就,就这么把持不住呢,黛玉会不会将他看成个坏人了? 拿着杯子鼓足勇气走到床边,揭开黛玉蒙着头的被子,不知所措的说道:“妹妹,喝点水吧。” 黛玉仍是不敢抬头,就着墨涵的手喝了水,人慢慢平静下来,偷偷快速的瞄了墨涵一眼,脸色又是作烧。 墨涵怕吓到她,又觉得这种事应该跟她说清楚,不然难保不留下心里阴影,古代的女子可不比现代,成亲之前估计连什么是吻都不懂。 “妹妹,对不起,你别怕。这个,这个是因为哥哥喜欢你,你明白吗?我,我喜欢妹妹,刚才就像,像哥哥平时抱你,是一样的,你懂吗?”墨涵突然发现与一个古代的小女孩解释这个,真的太难了,他磕磕巴巴,根本不知怎么形容。 黛玉似懂非懂的,不过看着墨涵的眼神里倒是没有害怕了,甚至因着墨涵的话微微有一点憧憬,哥哥是因为喜欢自己,是不是喜欢就会这样呢?黛玉终于害羞得点点头,抿着的小嘴悄悄弯了起来。 墨涵感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比让他干任何事都累,看来以后一定不能放任自己了,不然下回就没这么好煳弄了。 两人之间存了一点点尴尬,导致黛玉都忘了与墨涵商议正事,忘了问他以后怎么应付太后。 谁知,第二日一清早,宫里就赐下了太后的赏赐,都是名贵药材,前来赏赐的太监还传话说太后娘娘嘱咐郡主好生将养身子,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进宫跟她说。没一会,忠顺王府棠锦郡主遣了人来,不但送了东西还探望了黛玉的病情。 黛玉和墨涵面面相觑,莫非是棠锦昨儿离开林府之后去了宫里太后那里,可是她为何这么关心黛玉呢,她们的交情似乎并没有这么深。若说有什么对黛玉不利的,不该送了这许多名贵药材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讨好墨涵? 两人不及细细商议,华太医来了。按理华太医是知道内情的,今儿没有去请他不会来啊,只能见了华太医再说了。 华太医进了里间给黛玉诊脉,低声与他们兄妹二人说道:“今儿一早,太后娘娘就召了我进宫,询问郡主的病情,我照咱们之前议定的回了。太后倒没有说其他,只是叫我好生调养郡主的身子,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似乎很在乎郡主。” 太后一向不喜欢黛玉,对他们都是面子情儿,什么时候转了性,居然关心起了她的身子,这里边定有什么阴谋。难道是想借黛玉多病下手,可是就算果真谋害了黛玉,对太后的事情有什么益处呢,只会让墨涵与林家越发痛恨太后。如果不是打着这个算盘,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华老,墨涵谢谢你的相护之情,我们兄妹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妹妹以后还要拜託你了。”墨涵给华太医深深作了一个揖,他只知道华太医非常护着他们林家,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 “你不用多心,这原也是我应当的。我只担心太后不信任我,派了别的太医前来照顾郡主,那么事情就不好办了。郡主的身子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虽然不及别人健康,但已经好了七八,有点医术的太医都能诊出来。”华太医忙搀住墨涵,不让他下拜,捋了捋自己的白须。 墨涵知道以太后的疑心,绝不会全然信任一向给林家治病的华太医,绝对会另派心腹前来探探虚实,华太医这么说,或许有什么法子。墨涵恭谨诚恳地问道:“华老医术天朝无人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教给我们兄妹吗?” “法子没有,只有一种丸药,服用之后很快就会呈现虚弱久病的症状,如果太后派其他太医前来,郡主赶紧服下此药,就能瞒天过海。事后服用一点人参鸡汤就没事了。”说着,华太医从怀中掏出两个白瓷小瓶,交给墨涵,又道:“每瓶十颗。最好郡主自己贴身带一瓶,另一瓶交给贴身的丫鬟,有备无患。” 第110页 墨涵双手接过瓷瓶,谢道:“墨涵代妹妹谢过华老的恩德。没齿不忘。” 送走了华太医,墨涵将瓷瓶中的药倒出来,正好二十颗,韩嬷嬷、白卉、雪雁、青宁、青月每人身上收了两颗,他自己收了五颗,将剩下的五颗放到黛玉贴身的荷包里。这样一来,应该不会有意外了。 事后,墨涵想办法打听棠锦进宫之后与太后说了什么,可是当时太后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棠锦在跟前,两个人密谈了半个多时辰。旁人根本无从听得。越是这样,墨涵知道事情越可疑,一定有什么极为机密不可告人的阴谋,不然太后不可能这么小心谨慎。 自从那次来过林府之后,棠锦时常过来,墨涵或在或不在。她对黛玉的态度也变了很多,过去见到黛玉总露出几分不喜,现在对黛玉竟是极为友善了,偶尔在社交场合遇到更与黛玉非常亲昵。 黛玉和墨涵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暗暗小心,尽量避开她。 而最意外的是,皇上对黛玉的心思似乎比之前更加急切了,赏赐源源不断的下来。不管墨涵和刘瑄送了多少美人进宫,都没有打消皇上对黛玉的念头,弄得墨涵和刘瑄心忧不已。几乎京城的亲贵之家,都在暗中传闻后年春天的选秀含湘郡主入宫是铁定无疑了,运气好的话封后都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后宫现在的嫔妃家世都及不上含湘郡主尊贵,而下届秀女的出身,最高的不过二品大员的千金。 棠锦郡主年龄符合,身份尤其尊贵,却不是下届秀女的人选,忠顺王爷早将女儿的名字从秀女中除去了。墨涵想要如法炮制,竟发现无论他动用什么关系,黛玉的名字都首居秀女名册。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太后肯定听到了外边的传闻,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传闻愈演愈烈。 第95回:金钗被辱元春有喜 就在林家忧患重重的时候,薛宝钗的日子也不好过。 公主回京之后,公主府就派了人前去薛家替赵平提亲。本来这种事是不需要公主府出面的,但赵平是关泰贴身的侍卫,那日关泰亲口应承了,所以虽然只是个小妾,但一应礼仪只是比正妻低了一点。 赵平的妻子甘氏是个极厉害的人,口舌上从来不肯饶过了人,出了名的泼辣。赵平回京之后,她先是将赵平狠狠责骂了一通,赵平忍气吞声任她发泄。然后甘氏逢人就说薛宝钗比青楼里的姑娘还不如,人家还要掏钱呢,绝不会主动爬上男人的床,什么贱人什么婊子什么下三滥的话都骂了出来。 后来,又做出一副正室的大度样,将自己为薛宝钗准备的聘礼一样样摆给人看,宣称自己大方贤惠,对这样的女人都这么客气。 这般一来,众人无不夸赞甘氏,对宝钗贬低的更是一文不值。这些话本只在甘氏的亲朋故交乡邻之间流传,不知怎么就给传到了深闺里养病的宝钗耳里,气得宝钗浑身打颤,热毒发作了几次。 公主府提了几次亲,薛家都以薛宝钗身子不好没有应下来。宝钗是个心高气傲的,如何肯去给一个侍卫当小妾,家里还有一个母老虎一般的正妻,那样还不如让她死了。薛姨妈怜惜女儿,捨不得她去吃那种苦,就一直拖着。又不好明着拒绝,自己女儿都是别人的人了,还不肯嫁,这不是比青楼里那些整日想着从良的ji女还不如吗? 话说这都入十一月了,公主府再次上门提亲,说最好能赶在过年前将薛宝钗娶过去,一来一家子团聚,二来免得别人以为赵平不肯负责。 “这位姐姐,你是知道的,我那女儿命苦,自从回京之后身子就一直没有好转,这样的身子,我这做母亲的怎能将她嫁了,总要等着好了再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眼前的人怎么说都是公主府二等的婆子,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薛姨妈红着眼圈,话说得十分委婉。 那婆子夫家姓甘,正是甘氏娘家的婶婶,心里早就看不惯薛家没有廉耻还这么拿张作乔的,嘴角一撇,讽笑着:“薛太太的话是正理,咱们当母亲的人怎么捨得女儿受苦。这薛姑娘到底什么病,拖了这么久,我那侄女许久前就将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聘礼什么的都是上好的,知道薛姑娘是正经人家出身,不敢怠慢了。就等着姑娘去呢。这都快过年了,此事又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快些结了对大家的脸面都好看,薛太太说是不是? 公主知道后,万分怜惜,今儿特意召了太医院的太医与我同行,趁便给薛姑娘好好把把脉,有什么病早些治了最好,年轻轻的姑娘家可不能作下了病根。薛太太等等,我这就请陆太医进来。”说完,不等薛姨妈发话,甘婆子就快步出去了,一会带了一个穿着太医服的中年人进来。 薛姨妈根本来不及反应,或是拒绝,人已经进来了。想着这是公主的意思,不敢拒绝,可是宝钗的身子已经大好了,热毒又不是什么严重到不能成亲的病情,就有些急了,忙上前拦着:“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是什么人家,怎么敢劳动太医大人呢,还是算了吧。眼下瞧病的大夫颇有一点本事,继续让他看着就好了。” “你不用客气。既是公主的话,不用担心越了规矩,何况陆太医都来了,不过把个脉费不了多少时候的。”甘婆子殷殷相劝,很是关心。 “那,这,那好吧。我先去让小女准备一下。”薛姨妈无话可推,知道今儿不让瞧病怕是过不了这关,素性看看算了,反正宝钗虽然病好了,但身子到底比以前弱了许多,便是瞧出什么来也是自己太过关心女儿。 甘婆子眉开眼笑的彷佛得了什么好处一般,领着陆太医就跟着薛姨妈朝里边走。 宝钗伏在炕桌上作针线,挽着慵妆髻,头上只有一支赤银镶珠的簪子,便绝无其他。一件松花绿浅金镶滚的小袄,下边配得素色湘裙,都是半旧的,有些素淡。原本丰润似杨妃的身子瘦了好些,脸上脂粉未施,青青的眼圈有几分憔悴。 坐在那里,手上却没有动静,怔怔得发愣,一会唉声嘆气,一会望望窗外。 她空有一腔凌云志,可惜没有托生一个好人家,自己辛苦筹划,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父亲在时,家底厚实,不用她操心,如今家中日益不济,哥哥不晓事,还要她帮着母亲一起打理。她本是如花娇颜,闺阁千金,指望着嫁个好夫婿,一切都被毁了,难不成就要这样老死? 还有那件事,她既担心又渴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薛姨妈看到女儿发呆,就有几分心酸,到底是她误了自己的女儿啊,如果蟠儿能干,钗儿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她们母女俩日后要指望谁去。 “钗儿,这是公主府过来的姐姐,公主遣了陆太医给你瞧病,你快收拾收拾吧。”薛姨妈强忍着心中的苦涩,背着甘婆子给宝钗使眼色。 宝钗心下一惊,知道是公主府等不及来要人了,好在她这几日正有些懒懒的,估计是热毒发作了,不怕他什么都诊不出来。向薛姨妈点了点头,退到里间的榻上坐好,隔了帐幔请陆太医诊脉。 陆太医听到里边相传,双目看地,坐在榻前的凳子上,细细看诊。 第111页 一会,陆太医的脸上有些不对,换了另一只手重新诊了一次,才纳闷的出来,对着薛姨妈及甘婆子恭喜起来:“恭喜薛太太,恭喜甘嬷嬷,薛、薛姑娘有了身孕。”虽是喜事,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甘婆子还好,什么话都没说,未婚先孕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薛姨妈大惊,手里的茶盅落地,急着问道:“确是有喜了?” 宝钗本来在里间对陆太医的话没有听得十分清楚,这回薛姨妈这大声一喊立时明白了,吓得脸色煞白,正要起来的身子萎顿在榻上,双手颤抖着再也起不来。 “这点子脉象还是不会有问题的。薛姑娘才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其实,他心里也是奇怪的,薛家姑娘的事情京里无人不知,他来给她诊脉还好一会不满呢,无奈是公主的话不敢不听。只是真是怪了,薛姑娘的事是在避暑山庄发生的,那时才七月,眼下是十一月,即便有了身孕也应该是三四个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月呢。这正是他刚才犹疑的问题。 这回,无论是薛姨妈还是甘婆子都彻底变了脸色,一个月,那不是十月里的事情吗?她们俩都可以确定,赵平没有来过薛家,这、这是谁的孩子? 薛姨妈浑身不住颤抖,宝钗怀孕有如一个晴天霹雳,惊得她要疯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宝钗每日都在家里,从来没出过门,怎么可能怀孕呢? 薛姨妈冲进里间,抓了宝钗的手厉声质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这个女儿,难道还嫌家里的脸丢得不够吗,非要彻底毁了这个家。 宝钗双目无神,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任由薛姨妈对她抓打,没有一点反应。 甘婆子有幸看了这一场好戏,想笑不好笑,还得假意前来相劝:“薛太太,姑娘到底有了身孕,你小心些,总是你的外孙不是?” 这话就如火上浇油一般,把本来就要发狂的薛姨妈加了一把火,薛姨妈狠狠地煽了宝钗一巴掌,哭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我怎么就生了你,你给我说清楚啊。” 宝钗像个木偶一般,被薛姨妈一巴掌煽得摔倒了地上,一个解释的字都没有。 薛姨妈哭得跟个泪人一般,钗环全乱,衣衫不整。甘婆子眼见没什么戏看了,带了陆太医回去给公主交差,这样好笑的事一定要赶紧让公主知道。 想必有心的看官早就猜到,宝钗这个孩子是谁的了。不错,正是那个给宝钗治病的年轻大夫的。 年轻大夫名唤张郎,最是个猥琐好色的,一般那些经他治国病的姑娘媳妇们,都不敢第二次再请他。偏偏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压制宝钗的热毒,以至于薛家一家对他信任有加,俨然当了自己人看待。 后来,宝钗发病都会直接请他进里间,薛姨妈有时过来有时忙着就不来,守在跟前的只有一两个丫鬟婆子。 薛蟠年纪都二十许了,薛姨妈满心焦急要给他寻门好亲事,常和宝钗商议。宝钗想起自家有个老亲,也是皇商,叫桂花夏家。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诺大家业都有寡母带着女儿打理,他日女儿出嫁不得都给她陪了去。 薛家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只能从媳妇手上下手,薛家母女一合计,觉得此事可行。为了保险期间,薛姨妈时常坐了马车带了重礼去夏家走动,藉此博得夏家的好感,然后顺势提亲。 九月底十月初的一日,天气晴好,宝钗的身子康復,理事基本没问题。薛姨妈将家中事情託付给了她,带了厚礼去夏家,准备今儿探探夏家的口风,若是可行就尽快遣了媒人去提亲。 夏家住在城外庄子里,一来一去的没个四五个时辰回不来,是以薛姨妈一大早就出发了。薛家自从搬到这里后,下人就遣散了不少,留下来的统共只有十来个丫鬟婆子与几个跟着薛蟠的小厮,外边铺子里的伙计自然不算在内。为了不让夏家觉察自己家里的败落,宝钗每次都给薛姨妈充足了门面,家里能带的婆子丫鬟几乎都带了去。 今儿更不比往常,宝钗估摸着夏家定会提什么要求,担心母亲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将贴身服侍自己的莺儿也跟了去。莺儿服侍宝钗这些年,眼力界长了不少,有她在薛姨妈跟前宝钗能放下不少心。所以,内院里,只剩了两三个婆子和小丫鬟文杏。 宝钗翻阅着铺子里的帐本,嘆气连连,这样下去只怕撑不过一两年就要完了,如果能从夏家手上弄到一些银两和铺子或许还有救。窗户透进阵阵凉风,文杏忙关了窗子,却已经晚了,宝钗开始咳嗽,心头突突地跳,体内的热潮不断往上涌。 宝钗暗道:不好,定是热毒发作了,这都有近一个月没有发作,怎么竟是这个时候发作呢?妈又不在,幸好张大夫是熟识的,赶紧请了他来吧。 文杏领了命,匆匆去了前院,让门上的小厮即刻去请张大夫。 张郎一听,很快来了。文杏接了他往里边走。张郎发觉一路行来没个人影,不由诧异,慢慢套文杏的话。文杏是新来的小丫头,才学了点规矩,张郎问什么她就回什么,她只知道张郎常常来,没把他当个外人看。 张郎听说薛姨妈不在家,宝钗跟前只有这样小丫鬟服侍,喜得眉开眼笑的。心下暗暗思忖。 到了宝钗的小院里,张郎剎住脚步,温和的笑着对文杏说道:“我一会要给姑娘扎针,你是知道的,最忌旁人打扰,一个不慎姑娘有性命之忧。你要好好守在这里,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文杏看过一次张郎施针,觉得有点害怕,一听让她守在外面,嬉笑着应了,满口保证绝不会放人进来。 进了里间,只见宝钗靠在床上,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夹杂着一两声咳嗽声。 张郎忙上前,扶了宝钗躺下。宝钗病得正厉害着,只求快点解了她此刻的难受,顾不上这有什么不妥,只是虚弱的问道:“怎么不见文杏?” “我怕有人不知姑娘在施针,贸然闯了进来,就叫文杏在门口守着。姑娘若是要她服侍,那我去唤她进来。”张郎作势真要起身出去。 宝钗一急,忙道:“罢了。有她守着也好,你快点吧。我这心口烧得剌剌的。” 张郎闻言,住了脚,回身将药箱搁在床前小几上。宝钗松了衣服扣子,俯身躺着。张郎轻轻褪下宝钗的外衣、小衣、肚兜,这样白的身体他还真是没见过,到底是大门大户的姑娘家,那些小户的哪有这样细皮嫩肉。女子身上的体香直窜入鼻尖,弄得他一阵心神摇盪。张郎故意将衣服褪到了腰下,都能看到小亵裤,往日只要在腰上就够了。 宝钗第一次由一个男的替自己脱衣服,脸上烧得滚烫,直觉感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背上,咋凉咋热的。不过张郎不是第一次看她半裸的身体了,她也只是有点脸红而已,没有怎样。 自己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有幸玩到这样美貌娇媚的女子,张郎的身体早就有了反应。但他定力不错,没有即刻行动,而是照往常一般给宝钗施针,闲着的那只手在宝钗腰间摩挲开了。 第112页 一针下去,体内一片清凉晕散开来,缓解了刚才的灼热,宝钗舒服得呻吟出声。 这样的情形下,宝钗甜腻的声音无疑就是勾引,张郎终于决定不管一切,迅速行动。 宝钗恍恍惚惚地躺着,浑身说不出的通泰,忽然胸前一阵刺骨的凉意,骤然惊醒,竟有一双手抓着自己胸前的柔软,轻揉慢捻。宝钗又羞又气,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人开始挣扎,却不敢发出声音引了人来看见。 张郎知道她心中的顾忌,越发肆无忌惮,整个人压到宝钗的身上,饿虎扑羊一般的在她裸露的背部吮吸嗜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宝钗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软弱,彷佛那次自己与赵平欢好的夜晚,她又俯卧着,上面压了一个人,根本起不来,更不可能将张郎推开。心里焦急羞愧,欲要唤文杏进来相救,不由担心此事一旦传出去她就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而且,而且,她身子里似乎有一把火,燃遍了她的全身。 张郎终究是得手了。宝钗先还有点挣扎,后来却是欲拒还迎了,任由张郎动作。这张郎前妻去世几年,因他名声不好,一直娶不到继妻,只能到处偷偷摸摸占点便宜,哪里如今日一般享受过宝钗这样的美人。竟是强着要了宝钗三次。 文杏守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张郎出来,姑娘又没有叫她,她自然不敢进去。想着定是姑娘这样次病情发作得急,比以前都要难治,所以张大夫才进去了这么久。 张郎容光焕发的从里边出来,心情极好的对文杏说道:“姑娘没事了,估计这回睡着了,你别进去打搅。喏,这个是姑娘赏你的。”随手扔了一锭碎银在文杏手里,其实是他自己的,为了堵文杏的嘴,免得她不懂到处胡说。 文杏才不管那么多呢,现在薛家不济,连月钱都常常拖延,别提有赏赐了,欢喜的接了,送张郎出去,都没有进去看看宝钗。 宝钗躺在床上,身上一丝不挂,渐渐从方才的晕晕乎乎中醒来,禁不住留下了羞耻的泪水。看着自己胸前、手臂、脖颈里到处布满的暗红色痕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现实。她心里把张郎恨得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却又忍不住抚摸自己全身,她年纪不小了,难道真要一辈子守在娘家当老姑娘不成? 宝钗不敢将此事告诉母亲,整日躲在自己房间里哭泣,不论薛姨妈怎么哄劝谩骂她就是不松口。薛姨妈一会心疼女儿命苦,不知被哪个天杀的糟蹋了,一会怨怪女儿不争气,若是自己检点如何会遭了这样的事。先前赵平也就不说了,早知就该将她嫁过去了,不会闹出今日这样的笑话,不但她没脸见人,连薛家的生意都受了极大的影响。那些人去了薛家铺子,根本不是买东西,都是打听薛家姑娘的事情。 想来那日不但甘婆子在,陆太医也在,他们俩定是把此事泄露给了他人,以至于满大街再一次响起了薛宝钗的艷名,甚至比上一次还过分。常有一些地痞流氓无赖围在薛家门首,叫嚣着谁出钱多薛宝钗就陪谁睡,连薛蟠这样的厚脸皮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 经了此事,公主府自然不会再来提亲,谁那么傻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贾府知道了此事不置可否,他们如今唯有尽量与薛家疏远,别让人扯到了一起。他们现在可是贵妃的娘家,未来吐蕃王妃的娘家,绝不能让薛家带累了他们。 再者,贾府里最近忙得很,无暇顾及他人的事。因为元春怀孕了。元春原先就极得太后喜爱,眼下又復了皇上的宠爱,一举怀了龙胎,成了整个宫里最尊贵的嫔妃。如果能顺利诞下小皇子,封后指日可待。 自从诊出喜脉之后,这是宫里第一次添丁,自然尤其重视些。太后娘娘体恤元春思念家中亲人,特地准了王夫人贾母每月逢二入宫探视,王夫人的头抬得就像一只公鸡,连贾母都不如之前的镇定沉着。 十二月初八,本来民间有吃腊八粥的习俗,世交亲友都喜欢煮了腊八粥来相送,一般宫里也会小小庆贺一番,表示与民同乐。 今年喜事连连,国泰民安,后宫祥和,太后恩准在元春的风藻宫举行腊八宴会,宴请王侯府第亲贵之家的女眷一齐参加,在妃嫔宫里设宴,这是极为少见的殊荣。 贾府,从贾母到凤姐,从探春到惜春都接到了入宫的旨意,贾府女眷一个都没落下。除了惜春依旧冷冷的之外,其余众人无不喜笑颜开,连探春都气色上好。 而黛玉那里,居然收到了太后的口谕,让她那日务必出席。一来庆贺元春有喜,二来贵妃娘娘非常想念她这个表妹,请了皇上旨意,特地召黛玉进宫一叙旧情。这可是有皇上太后的双重意思在里边,由不得黛玉拒绝。 第96回:进宫见驾有惊无险 天气阴了几天,今儿终于飘起了雪珠子,这不知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外边的积雪尚未融化又添了新的积雪。哥哥已经忙得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来,太后似乎极为赏识哥哥,让他跟着刘王爷北静王一起在京畿附近赈灾,内里却不知安了什么心。 屋子里笼着地龙,烧着银霜炭,温暖如春,外边的寒意一点都没有侵进来。黛玉倚着熏笼,捧着一本《南华经》在看,米白狐狸毛滚边的绯红色对襟背心,晕染的她脂凝腮艷,娇媚可人。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随着她偶尔的点头低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比平日多了一份精緻婉约。 哥哥身边的小厮来报了信,必会在晚饭前赶回来,他已经许久没有陪黛玉用晚饭了。接下来几日会有北静王在城外值守,所以他能抽空回家来看看。 “大爷回来了。”门外响起丫鬟们欢快的笑声。 黛玉忙扔了书,心头有点微微的起伏,顿了顿才快步迎出去。墨涵不等丫鬟动手,自己一把掀起厚厚的毡帘,裹旋着一股冷意奔了进来,黑色的大毛斗篷上一层薄薄的雪花。 不及黛玉近身,他就摆摆手后退一步:“妹妹别过来,我身上寒气重着呢。”说着解下斗篷随手递给丫鬟。 黛玉撇撇嘴,有点满不在乎,自己至于那么娇弱嘛,不过为了安墨涵的心果真没有再上前,嗔道:“哥哥快到这边烤烤火吧,碧香,去厢房里将大爷备在这的衣服鞋袜拿来。” 屋子里比外头不知暖和了多少,空气中还有一股甜丝丝的香味,看着黛玉像一个小妻子一样的打理着他的生活,甜得他一个劲傻笑,他们真的挺像夫妻的是不是? 墨涵围住在熏笼之上,满足的吁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的寒冷疲惫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个人一直在家里等她。 黛玉接过碧香手中的衣服,仔细摸了一遍。 碧香眨了眨眼笑道:“姑娘只管放心给大爷穿,我每日都记着烘烤一遍呢,保准又暖和又舒服。” “小蹄子,瞧把你乖的。回头让你爷赏你。”黛玉面上一红,啐了一口,美目盈盈望着墨涵,墨涵脱了外边的衣服。黛玉亲自服侍着他穿上雪狐镶边青红染金舍利皮褂子,左右比了比,还好,很合身。 墨涵一眼便知这不是他以前的衣服,笑着握了握黛玉的手:“这是妹妹新给我制的吗?倒是把我衬得越发玉树临风了。” 第113页 众人大笑,黛玉亦是忍不住拿帕子握着嘴:“哥哥,你好不要脸,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我这可不是自夸,而是说出了你们都不好意思说的事实。雪雁,是不是?”捏了捏黛玉的俏鼻,墨涵自己脱下了靴子袜子,换上了轻便的布鞋。他还真不明白这古代的男子怎么一天到晚喜欢穿着靴子,不嫌把脚渥肿了,他在家宁愿穿简单点的布鞋,多舒服。 “大爷本就好看,配了我们姑娘亲自看着做的衣服,就是那个什么,叫风流佳公子的。”雪雁跟着打趣。 碧香收了墨涵才换下的衣物,走到外边交给小丫鬟送去浣洗房。 雪雁的话将众人引得又笑了一场。 看看时辰不早了,黛玉忙吩咐摆饭,哥哥在外边定是吃不上什么可口的东西,她虽然每日都命人送了吃食过去,可不知哥哥有没有时间吃能不能吃到他的嘴里呢。似乎人都瘦了些。 兄妹二人对坐用饭,一桌子饭菜都是墨涵平日爱吃的。他在那里的确吃不上像样点的东西,看着那么多灾民吃不饱穿不暖的,他怎么好意思过得太奢侈,黛玉送去的东西大半都是和大家分着一起吃了。本来黛玉有意捐一笔银子出来赈灾,不过他拒绝了,现在可不是林家出风头的时候,不然有人就会像蚂蝗一样附在他们身上直到吸干了他们的血为止。所以,林府只是随着别的王府一样送了不少粮食御寒之物给灾民。 “形势已经基本稳定了,再有十来天我们就可以撤回来了,余下的事交给底下人办就好。妹妹不用担心我。”墨涵喝了两大碗汤,胃里胸腔里都是暖暖的,笑容愈加温柔。 “那些人一定很可怜吧。朝廷怎么不多拨点银两下去赈灾呢。”黛玉轻轻蹙着眉,语气中掩藏不住抱怨不满。 墨涵拍了拍她的手,拣了一个茶香杏仁苏放到她嘴里,无奈地说道:“本来先皇驾崩皇上登基,这几年连着几件大事,国库就不太充裕。太后死死把着银子以备将来所需,这个时候怎么捨得多拨银两下去呢,不过是打着主意让咱们几个负责的王爷自己去想办法。若是灾民处置的不妥,还不是咱们的责任,咱们势必要想办法妥善安顿了灾民。” “哼,太过分了。那些都是她的子民,她倒是捨得他们的性命,也太无情了些。”黛玉当即便有点愤怒,有这样的人百姓怎么有好日子过。难怪当初急匆匆就要抄林家,估计多半是为了银子。 “好了,幸好在刘家、张家、牛家等几个江南富豪的发动下,各地的商家都捐了不少银子,勉强过了这关。 三日后就是贤妃设宴,那日我必须去城外,你别怕,宫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绝不会有事的。还有,要小心贤妃,她不是个好相与的,妹妹尽量远着她,若是太后或贤妃提了什么要求之类的你尽管推到我身上,一切等我回来料理。这次赈灾,我好歹也是立了功的,太后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动手,想来顶多是试探一下。”虽然事事都在掌控中,但墨涵终是有点担心黛玉,又仔细与她交代了一遍。 黛玉倒是笑了,放下筷子托着腮,问道:“难道哥哥心里我就是那没用的,一点子小事都应付不了,我绝不会受人欺负的。你放心去,别让太后抓到什么把柄就好。咱们安安分分的,她即便想动手也没藉口。” 墨涵正好也用完了,丫鬟们服侍着二人漱了口,牵着手回了黛玉的闺房。 靠窗的炕上,铺着大白狐皮坐褥,炕桌上摆着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几支刚折下的红梅。 二人相对而坐,白卉上了茶来,就领着丫鬟们自去用饭,留了他们兄妹自在说话。墨涵贼兮兮的一笑,起身挨到黛玉身边坐下,揽了黛玉在怀,下巴在她头髮上磨蹭。 黛玉俏脸一红,稍稍挣扎了一下,低垂粉颈,睨斜着眼脆声道:“那不是坐的地方,偏要挤着我。” “挤一点不是暖和吗?这些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念着我。”捧了一撂头髮,放到鼻间细细嗅着,幽幽兰花香,他原是想问黛玉想不想的,又怕她恼了,换了一个念字。 “我念你作甚?我吃得好穿得暖,闲来无事与雪雁碧香几个闲耍一会。”黛玉本就害羞,何况是这样暧昧的话暧昧的动作,心里有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果真,那我往后都不用回来了,免得惹你厌弃。林墨涵啊林墨涵,你怎么就这么可怜,人家不要你你去哪里呢,谁还愿意收留你。”墨涵假意唉声嘆气的,手上松了劲,语气中颇为懊恼愁闷。 黛玉知他这是作给自己看的,越发好笑,却有点不忍心,转了头,揪了揪墨涵的耳朵,娇憨耳语:“你敢。我看谁敢收留你,我就让万侍卫去拆了他们大门。” “哦,咱们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的郡主什么时候成了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我好怕啊。林大小姐放过小的吧,小的愿意做牛做马,下辈子都跟着你,你别不要我。”重新把黛玉环在胸前,抱的紧紧的,墨涵附在黛玉耳边呵着气,热气窜到了黛玉的脖子里衣服里。 “讨厌,不许闹了。咱们静静说话。”黛玉拼命躲闪,语气中没有一丝怒意,只有撒娇。 墨涵低低一笑,忽然抱起黛玉坐在自己腿上,转过她的头来放到自己胸前,方才满意的说道:“那好,咱们就这样说话,妹妹可不许再动了。” 黛玉明知自己被他耍了,着实气不起来,粉拳打在他胸前,比挠痒痒还不如。 墨涵知道黛玉面皮薄,不敢过分逗她,转了她的心思:“妹妹,入了宫,皇上是个不着调的,但你别怕,我已经布了人,关键时刻会为你解围的。” “嗯,我知道。你别时时为我忧心,若我有什么自有丫鬟小厮去通知你,出了宫也会派人去你那里。倒是你自己,要多多小心,这雪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呢,山中常有雪崩,你要顾好自己,多穿点衣服。”黛玉不自禁地小手上攀,搂住墨涵的脖子,粉嫩嫩的红唇如含苞待放的蓓蕾一般,似在清晨含着露珠,令人心旌摇动。 墨涵强逼着自己移开了视线,他知道再迟疑一刻,他可能就会毫不迟疑的覆上自己的唇,现在绝对不行,妹妹太小了,顶多是个初中生而已,自己不是糟蹋未成年的花朵吗? “我会的。明儿一早我就要出发,你别起来送我,大冷天的多睡一会。一个人乖乖吃饭,如果瘦了我可是要罚你的。” “你想怎么罚?我才不怕呢。”黛玉嫣然而笑,扭了扭身子。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这小丫头,就不能安安分分坐着不动吗,哎,真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墨涵呵了呵气,两手向黛玉咯吱窝里挠去,吓得黛玉惊唿一声,边笑边求饶。 二人闹了好一会,才分头去睡。 第二日天蒙蒙亮,墨涵就出发了,黛玉被白卉强按着窝在被子里,噘着小嘴,控诉墨涵。墨涵揉了揉她的头,又叮嘱了下人几句,才快马离去。 腊八这日,宫里设的午宴,黛玉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换了进宫的朝服,带了郡主的仪仗摇摇驶向皇宫。 第114页 太后为了表明对元春的看重,将此次宫宴全权交给了她办理,连吴贵妃都不过是从旁协助而已,太后自己都没有出席。对外说是由她们年轻人好好热闹一番,怕她在大家拘谨。 各家年纪大的太妃老夫人都去了慈宁宫陪太后说话,年轻的奶奶姑娘们则在元春的风藻宫。 黛玉到时,贾家的姑娘、义诚亲王妃、棠锦郡主等等已经到了,都在三三两两的低声细语。元春还没有现身。 见到黛玉进来,有人迎上来,有人含笑点头。棠锦郡主第一个迎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问:“你倒是懒,住得不远偏比那些远的都慢。”听那语气似乎两人之间非常熟稔。 黛玉发现了棠锦郡主对哥哥的心思,就多了戒备,如今见她对自己亲热不同旁人,心中敲响了警钟,笑回道:“你是知道我的,一天到晚药罐子不离,要等着点吃了药再过来,却是让大家久等了,好在娘娘还没有出来。” 恰好探春、惜春含笑上前,黛玉就势松了棠锦的手,去拉惜春的手,关心的问道:“好久没见三妹妹和四妹妹了,大家还好吧?” “林姐姐的气色比前好多了。我如今不是自由身,想去看看林姐姐都不得机会,倒要趁着今儿咱们姐妹好生聚聚。”探春依旧容光焕发,只是眼里一层落寞瞒不过黛玉,毕竟她这一去或许就是生离死别了,即便决绝如她,有些事有些人也不是轻易能够捨弃的。 “林姐姐,我还以为都见不到你了?”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长褙子非常合身,显得惜春越发娇小清冷,眉间若有若无的疏远在看到黛玉的时候悄悄散去。贾林两家的过节她心里都清楚,以为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黛玉了,不想黛玉今儿居然回来参加元春的宫宴。她本意是不来的,耐不住探春邀她作伴。 黛玉拢了拢惜春鬓边的碎发,亲切的笑着,她们毕竟是一起住了三年的姐妹:“四妹妹说什么傻话,咱们都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会咱们坐一块。” 棠锦见她们三人说话,她插不进话去,眸中寒光一闪,转而回身与才到的北静王妃打招唿。 黛玉几人亦是与北静王妃淡淡招唿,然后往大殿中间走,刘王妃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含湘(含丹、臣女)见过刘王妃。”含丹是探春的封号,似乎是照着黛玉的来的。 “快别多礼了。自从避暑山庄一别,这是第一次见含湘郡主,郡主身子可好多了?”刘王妃执了黛玉的手,笑得谦和,却故意提到了避暑山庄,谁都不会忘记薛宝钗在避暑山庄闹得那一出。 “我就这样子,时好时坏的。难为王妃费心。”每次见到这个刘王妃,黛玉都有一种直觉,她不喜欢自己。可是为什么呢,按说哥哥与刘王爷交好,自己从来没有得罪刘王妃之处,她不会无缘无故与自己不和啊? 刘王妃浑然没将黛玉的客气放在心里,又笑着对探春道:“你原就是个好的,如今更是贵为郡主之尊,老天倒是没有辱没了你。这是你们府上的四姑娘吗?好个清丽模样。” 几人说了一两句,就闻听太监尖细的嗓子:“贤德妃娘娘到,贵妃娘娘到,张修仪到,周贵人到。”这是宫里如今比较受宠的妃嫔,其余不受宠的或是名分较低的。 众人纷纷行礼。 元春穿着绛红色对襟宫装,上面以紫金丝绣着精緻的百蝶穿花图案,更衬得体态丰腴,艷光逼人,肚子尚未显怀。颤巍巍的凤钗,明晃晃的东珠,无不在显示着她的尊贵受宠。 吴贵妃年纪比元春略小,身形风流婉转,眉眼间却有一股成熟的风韵,双目流转间彷佛能勾人的魂魄。张修仪是现任福建宣抚使张宏的女儿,而张宏又是江南张家张容的庶出弟弟,张容有个女儿张嫣与黛玉交好,所以黛玉略略听说过张修仪,对她轻轻点头相视而笑。周贵人年岁尚小,显得娇憨天真。 “大家快快请起,咱们都是自己人。”的确,在场的都是身份比较高的姑娘奶奶。 人到齐,一会就开宴了。元春并没有特别关注黛玉,对她与探春一般无二。探春和黛玉被安排了一桌,又拉了惜春一起坐着,惜春本是她们的妹妹,年纪又小,众人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是相互奉承吹捧,倒没有不同的地方,只是黛玉仍然非常小心。 青宁青月与白卉守护在左右,倒也没什么怕的。 堪堪,宴席结束。重新摆上茶果来,大家三五成群偶有嬉笑。 一杯茶未吃,就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小德子过来,尖声叫道:“皇上有旨,宣含湘郡主御书房见驾。”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正与惜春低语的黛玉身上。 黛玉心中微跳,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跪下接旨。 “含湘郡主,请吧。皇上已经等了你许久。”小德子满脸都是谄笑,哈着腰,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请公公前面领路。”黛玉对他刻意的讨好只作不知,轻声漫语,既不欣喜又不懊恼。 大殿里的人都静下来,等着黛玉应对,或有嫉妒或有艷羡或有不耻。只有惜春眼中有些焦急,她虽不问世事,可是外边的传闻不是一点都没有听到,林姐姐此去怕是不妙啊。 元春仍是浅笑吟吟,扬高声音唤道:“德公公请留步。” “不知贤妃娘娘有何吩咐?”小德子对元春恭敬有加,眼下这个贤德妃还是颇得宠的,何况她还怀着龙种呢。 “吩咐不敢当。郡主是我的表妹,还请德公公多多照应,皇上那里就有劳德公公美言了。”元春丝毫不拿架子,皇上的心腹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只是这种场面话不说不行,总得利用一切机会让人觉得自己宽宏大量。 “娘娘放心,奴才省得的。” 随后,青宁青月白卉搀扶着黛玉跟着德公公去了。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德公公没有通报,就直接带了黛玉往里边去。黛玉顿住脚步,有礼相问:“公公,御书房是皇上接见大臣的重地,我不过一个女子,进去不好吧?” “郡主放心,这是皇上特允的,皇上有言郡主到了不需通报只管进去。”德公公不由暗道,别的嫔妃都以能进御书房为荣,这个郡主倒是有点不同,难怪皇上心心念念的,就凭冠绝后宫的绝色容颜就已经够了。 皇上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有点心神不宁,一眼看见进来的人,不由笑得咧开了嘴。 “含湘拜见皇上,皇上万岁。”黛玉依礼跪了下去。 “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多礼。”皇上边说边几步上前,就要搀起黛玉,白卉眼快先扶起了黛玉,黛玉微微后退一步,那皇帝只够到了黛玉的衣角。 “你们都出去伺候着,朕与郡主有话要说。”皇帝皱皱眉,眼前的人太碍眼了,打发了才好亲近佳人。 几个丫鬟都悬起了心,这个皇上有点太过火了,孤男寡女的他究竟想干什么。三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皇上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宫里敢违拗他的话的人几乎没有,立时怒气上来,黛玉忙抢先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要你们伺候的时候皇上自会说话。”说着,对白卉几人使了一个眼色。 第115页 她倒不怕皇上会乱来,若他真敢白卉等人就在外边进来也来得及。但若此刻违背了皇上的旨意,那么就是她们的错了,皇上立意要罚她们连她都救不了。 皇上看黛玉说话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青宁几个对视一眼,退到外边,却一步不肯远离。 屋子里没了人,那皇帝就有些迫不及待了,靠得黛玉更近,笑道:“郡主这许久都不进宫,朕可是极为想念的。” 这样露骨的话,于黛玉真是第一次听闻,还从一个帝皇嘴里,心里只剩下鄙夷,不经意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淡淡说道:“皇上是天子,整日操心国事,臣妹不劳皇上挂心。” “你怎么能与别人相比。墨涵总说你身子不好,现在可好多了。太医院那些太医都是没用的傢伙,什么病治了这许多年都不好,改天砍了几个他们才知道怕。”说起这个,皇上心火突突的冒,每次他提出要宣召含湘,墨涵都说她卧病在床,这不是好好的嘛。 “臣妹这是先天底子弱,不好好调养个几年便是好了日后也易留下病根。华太医极为用心,臣妹都觉得比前几年好了许多,皇上应该赏他才对。”如果不是这个皇帝对自己不安好心,黛玉真的想笑,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若是没有太后不知这朝庭得被他闹成什么样。 皇上这会子满脑子都是佳人,自然对黛玉的话无有不依的,笑接道:“既然郡主说他该赏,朕岂能不赏,回头就让小德子去宣旨。郡主怎么不坐,咱们坐下才好说话。”说着,皇帝色咪咪的眼睛不离黛玉周身,手就要攀上黛玉的腰。 黛玉身形小巧,举动灵活,故意走到一边去看挂着的字,避过了皇上的魔爪。 皇上心里有点怏怏然,跟着走到黛玉身边,趁他还没有动作,黛玉轻笑着指着字问道:“这可是皇上的御笔?” “郡主眼光不错啊,这是朕去年写的,怎么样?”一提起自己的字,皇上颇为自负,臣工里边后宫妃嫔,哪个不夸他的字好,有天子之气。 “龙飞凤舞,不说字好坏,光这气势,也唯有皇上能有。”黛玉边说边点头,她这倒不是刻意奉承,而是这个皇帝若真有什么优点,也只有他的字能拿得出手,当年先帝没少盯着他练字。 几句话说得皇帝越发高兴,只把黛玉当做了红颜知己,元春日日夸他几十句也不及黛玉这一句。 选秀还要等一年多,这叫他怎么等得,不如现在就纳了她进宫吧,小美人。皇上眼中放光,整个人似乎随时都要扑到黛玉身上去,黛玉偷偷瞧见,心弦绷得紧紧的,这皇帝不会发了疯魔吧。 正在苦思冥想脱身之计时,小德子的声音响起了:“万岁爷,刘王爷和水王爷有要事求见。” “什么事,让他们明天再说?”皇上脸色有点不好看,这两个人,有没有点眼力界,也不看看朕这里有大事要办。 “万岁爷,刘王爷说是西山昨夜突降大雪,压塌了不少民宅,事情十万火急。”小德子有点冒汗,这不是要他老虎头上拔毛吗,自寻死路。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敢把他俩扔在外面,回头又要被大臣们左一个进谏右一个进谏的,烦都烦死了。反正这美人又不会跑了,一会再召见也行。只得陪着笑脸对黛玉说道:“郡主先在隔壁等等,咱们一会再说。” 黛玉长出了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不知刘王爷水王爷是不是哥哥託付的,总之要谢谢他们来得是时候。行礼退到外边。小德子将她领到隔壁房里歇息,黛玉却道:“皇上那边怕是一会完不了事,我先去贤妃娘娘那里坐坐,若是皇上召见公公再派人来叫我,这样可好?” 小德子知道黛玉在皇上心里现在可是最重的,满口答应,想来皇上那边知道了也不会怪他。 第97回:一箭三雕潇湘完退 黛玉领着贴身的三个丫鬟出了御书房,长吁了一口气,这个皇帝不容易应付呢,日后还是少进宫为妙,这次要不是担心他背后给哥哥赈灾下黑手,她还真不愿意过来呢,回去还得招一堆人嫉恨。何苦呢。 她虽然想快点出宫,但是元春那里不能不去打个照面,不然必会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今儿可是一大群女眷看着她被皇上召去的。 “郡主,累了这么久,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歇歇?”白卉扶着黛玉,轻声询问,她一眼就看出姑娘心意,不想这回回去应付那些盘问的人。 “罢了,皇宫内院的,咱们不好随意走动,去露个面就出宫吧,免得节外生枝。”黛玉将耳边的碎髮鬓好,扶了扶串珠大凤钗,语音婉妙。 小德子派遣来送黛玉的太监看到,打着躬笑嘻嘻问道:“郡主若是累了,奴才去给您抬个软轿过来,这里去凤藻宫还有不少路呢。” 黛玉还真觉得有些累了,方才走过来之时就费了一顿饭功夫,这要走回去估计非得把她累散架了不可。可是皇宫里,没有太后皇上的特旨,谁敢私自坐着小轿呢。摇头说道:“不用了,惊动了人你也没什么好处。” 皇宫里谁是那傻子不成,小太监敢这么建议还不是知道黛玉受宠,他这样懂事回头皇上会重重地赏他也不一定呢。正欲再说,后边赶上来一群小太监,抬着一顶软轿。 打头的是小德子下的管事太监小明子,急着追上来,对黛玉行了礼,方才笑道:“皇上特旨,请郡主坐轿子过贤妃娘娘那去呢。本来皇上是要用龙撵送郡主的,恰好刘王爷的轿子在,就委屈郡主了。” 这里边却是有一小段插曲的。小德子回了皇上说郡主先去凤藻宫坐坐,皇上倒是没说他什么,刘王爷就顺口提了一句郡主体弱怕是走不了远路。皇上立时就要人用他的龙撵送去,刘瑄担心引来众人对黛玉的嫉妒,忙劝止了,最后用他的轿子送了来。 见如此,黛玉便不再推辞,上了小轿,青宁青月守在两边。 行了大概有一刻钟,不远处就是金碧辉煌的风藻宫了,旁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正是寒冬,就有点风萧萧竹叶沙沙的寂寥之感,抬轿的小太监们加快了脚步。 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极为惊恐的“喵呜”声,一只肥硕的大白猫直接沖黛玉扑过来,张着两支利爪正对着黛玉面门。前边抬轿的小太监受了大惊,脚下不稳,人向前一歪,轿子随着朝前倒。这一来,即便黛玉侥倖没有被猫爪抓到,也逃不过摔倒地上的下场。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黛玉根本不及反应,就被迎面而来的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又在轿上无法使自己稳定下来,以为这一劫是躲不过了。 青月勐地一个旋身抢到了黛玉前边,堪堪接住摔下来的黛玉,两个人一齐跌倒在地上。青宁眼看身上没有武器,情急之下拔出了头上的紫玉流苏簪子,照准白猫腹部飞了过去,正中白猫要害部位。白猫悽惨的叫了几下,在空中挣扎着慢慢跌到了地上,痉挛着缩成一团,很快就没了动静。 白卉焦急地奔上前来,手忙脚乱的扶起了黛玉,因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多,只有青月手腕上被擦破了一点点皮。黛玉惊魂未定,脚下发软,整个人都靠在白卉怀里,凤钗都歪了。 第116页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快宣太医。”白卉勉强扶着黛玉,吓得话都不利索了,要不是青月青宁两个身上有功夫,姑娘这回子怕是至少要受伤。 其余的宫女太监们被这一吓,都有点懵了,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借他们几个头都不够砍的。小明子是里边当差最久的,沉稳一些,听了白卉的惊唿回过神来,连声命人去禀报太后与皇上。 黛玉此时已经渐渐恢復了神智,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忙要出口阻止,可是小太监已经跑远了,只能算了。 别的太监宫女们只顾磕头求饶。 黛玉定了定神,看到白猫身上流出殷红的血迹,一阵噁心,忙偏了头,沉声吩咐道:“都起来吧,不关你们的事。白卉,咱们先去凤藻宫吧,青月的手要包扎一下。” “姑娘,你这样能走吗?”青宁挽着黛玉的胳膊,姑娘自来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估计不敢坐轿子了吧。 黛玉强撑着站直了身子,笑了笑:“我这不好好的吗?多亏了你和青月,不然怕是没这么容易躲过这一劫,只是那白猫有点可怜。” “姑娘,那猫似乎有古怪,眼睛血红血红的,要不要把它一起带走。”青宁在对白猫发出簪子的时候,就发现白猫有点不对劲,不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就有可能是受了伤,不然青天白日的不会突然窜出来攻击黛玉。 “哦?叫个人把它带着,宫里发生的事自有太后娘娘料理,咱们不能管。”黛玉握着白卉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有点发白,她就奇怪呢,或许另有猫腻,此事不得不防。 白卉青宁小心翼翼的扶着黛玉朝凤藻宫走,好在已经不远了。到了门首,黛玉忽地想起一事,附在白卉耳边轻声说道:“拿一颗药给我服了。” 白卉先是一愣,即刻明白过来,趁着没人注意从贴身小荷包里摸出一颗丸药,餵到黛玉唇边,假装用帕子给黛玉擦擦嘴角。黛玉很快咽了下去,脚下放慢,人显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心思却在急转。 门前有宫女看到这个情形,都吓了一跳,有赶进去报信的,有跑出来迎接的。 元春带着其他姑娘奶奶们快步迎了出来,见到黛玉这副样子,都满脸诧异或担忧,顾不上细问,先将黛玉接近了殿里,元春命人端了椅子给她坐着。 “林妹妹,这是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宣太医?”元春一手扶着抱琴,一手扶在自己腰里,面色忧虑。 众人知道她是被皇上宣去的,以为惹恼了皇上,才这么狼狈的回来。探春惜春顾不了太多,焦急地等着她回话。 这边不及说话,太后和皇上就带着人赶了过来。黛玉几个是慢慢走过来的,是以用得时间久,不比太后皇上来得快。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的诰命夫人们以及刘瑄水溶两人。 皇上扶着太后的手,快步走了进来,众人忙跪下行礼。 “还不快扶郡主起来,混帐东西,怎么伺候的?”皇上不好扔下太后,厉声呵斥着一旁服侍的人。 “都平身吧。含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太监们说不清楚。”太后眼风一扫,林黛玉似乎的确受了惊吓,小脸煞白煞白的,元春倒是会办事。 黛玉就着白卉的手弱弱得站着,身子如弱柳扶风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太后见此,吩咐道:“都坐吧。”众人依言照着身份坐了。 黛玉将事情始末细细复述了一遍,不多加不隐瞒,甚至都没有诉苦或是加上自己的主观感情色彩。太后暗暗点头,倒不是那等轻浮的姑娘,没有借势哭诉博取特别待遇。 皇上越听越气,不满地喝道:“伺候的人都下去领五十板子,郡主若是有个好歹,你们就都跟着陪葬吧。”在他心里,奴才的命从来都是下贱的,做错了事没有直接赐死已经很给面子了。五十板子下去,不死也丢半条命。 “皇上息怒。此事不怨他们,实在是事出突然。如今贤妃娘娘怀有龙裔,正是该给小皇子积福的时候,血光之事还是免了吧。何况臣妹无事,若再惹得太后娘娘和皇上生气,那才是臣妹的不该呢。”黛玉想不到皇上性子这么暴戾,二话不说就要了人的半条命,她狠不下心,毕竟真算不得他们的错。忙站了起来求情。 “臣以为郡主的话言之有理,不如小惩大诫吧,成全了郡主的一番慈悲心。”说话的是刘瑄,众人没想到这个平日淡淡的王爷会这个时候站出来附和黛玉的话,只有刘王妃眼神一闪,寒光掠过。 太后越发肯定了刘瑄与林家关系匪浅,不过又有些疑惑,这些年来刘瑄都尽量掩藏自己,即便他与林家交好,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出头啊,这实在不是他的为人。但眼下,她并不愿意为了黛玉而大肆责罚宫人,那样她和皇上的用意就太过明显了。 “皇儿,既是郡主求情,就放过他们这一回吧,每人罚半年俸禄。” 皇上低头应是,不再多说。 太医院的张太医在外边等候召见,太后命人快传。张太医平日只给太后皇上诊脉,今儿居然来给黛玉诊脉,看来是太后的意思了。不过,他的医术并不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院最厉害的人是华太医,只因他是先皇的心腹,所以一向不得太后信任,不是他人治不了的病情,太后一般不会宣召他。 “张太医,好生看看郡主的情形吧。” 太后的语气和蔼急迫,听在张太医的耳里却不同,他最了解太后的心意,知道太后这是在暗示他瞧仔细了。他躬身应是,开始给黛玉诊脉,足足诊了一盏茶,才放了黛玉的手,低头对太后皇上回话:“回太后娘娘、万岁爷。郡主天生体弱,身子比常人要差一些,极易染病。这几年调养下来,虽好转了许多,但仍然有体虚怯弱的病根,总得再有个三五年方能彻底好了。刚才受了惊吓,心脉不稳,需要平肝静气,安心养神,没什么大碍。” 太后一直在怀疑黛玉的身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以为这是林家的一个障眼法,有意命心腹太医前去问诊,又不好太直接了。是以借着这个机会,吓吓黛玉,却是为了探她的病情。好在黛玉提前做了准备,服了华太医的药,听了张太医的话都暗中放下了心。 “那就好,你下去开方子吧。” 太后又慈爱的抚慰了黛玉几句,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却有一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冒出一只猫来?”众人都听见了这话,只是不知是谁说的。 皇上被人一提醒,悄然变色,勃然大怒:“猫呢?下去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 “回万岁爷的话,猫、猫已经死了。”小明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皇上正在气头上呢,猫死了发泄不成,不是倒霉了自己嘛。 “死了?带上来朕瞧瞧。”皇上一口气堵在心头,有点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小明子不敢不听,快步出去,一会他领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捧着一个一尺来长的托盘,里边赫然一只死猫,白色的毛都耷拉着,隐隐有干涸的血迹。 第117页 女眷们吓得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强忍着没有惊唿出声。 “啊”一道悽厉的叫声从人群中传来,众人不由看向声音来源,一个美貌的宫装丽人悠悠倒下,好在宫女们接的快。 周贵人彷佛在自言自语:“这不是张修仪的雪儿吗?” 大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张修仪最宠爱的猫,难怪她会晕倒。 “叫醒你们主子。”太后的语气不比平常,隐隐含着怒意。 宫女吓得浑身一颤,轻声唤着张修仪,好一会张修仪才甦醒过来,几步奔到白猫前,低声啜泣:“雪儿?雪儿?” “张修仪,这可是你的猫?”太后的声音愈加冷酷,张修仪惊得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她的猫惊吓到了含湘郡主,差点还毁了郡主的容貌,往日这或许不算什么,皇上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可今儿不同,她是含湘郡主,众人都传言皇上现在的心都在她身上了,难道这是要治她的罪? 皇上初登大宝那年,举行了选秀,她刚满十三岁,竟然被选上了。因她生得娇小玲珑,身段婀娜,性子又是江南女子的温柔似水,一曲歌喉更是无人能敌,很快就赢得了皇上的宠爱。 他们张家虽然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望族,可她父亲只是家里庶出的儿子,走了科举出身,如今不过是个福建的宣抚使,她的出身不算高。再者,太后似乎并不喜欢她,常常阻拦着皇上对她的封赏,是以即便她得宠,现在只是个三品的修仪,根本无法与吴贵妃、贤德妃这样的一品妃子相比。 “回太后娘娘,它、它是臣妾的猫。”她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害怕。 太后柳眉一扬,白皙的脸上威严无比,厉声喝道:“张修仪,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放任你的猫在宫里冲撞了贵人,看来真是皇上平日太过宠爱你了。” 太后什么人,转瞬之间就想清楚了里边的关隘,明明是元春想藉机毁了黛玉的容貌,再嫁祸于受宠的张修仪,一举除去两个心腹之患。但她本就不喜张修仪,对元春送上的这份大礼很是满意,立时就进入了戏中。 皇上看着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张修仪,微有不舍,可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寒了黛玉的心,张修仪虽好,到底不及林黛玉美貌。 黛玉还没有想明白里边的弯弯绕绕,可是她相信张修仪不会害她才对。一来,以张修仪如今的身份地位,没有黛玉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二者,张修仪应该听过林家与张家的交情,不会傻得去害自己人;而且,这个张修仪,看着不似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她不想太出风头,更不想看到无辜的人为她受累。 “太后娘娘,猫是修仪娘娘的,但她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它,更不会想到猫会出去闯了祸。依含湘看来,不如就算了吧。” 皇上听得连连点头,跟着说道:“母后,郡主说得有理,一个畜生,关人什么事?” “皇上,话不是这么说的。臣妾不是针对张修仪,只是就事论事,既是她养的东西,自然应该看管好,今天幸好没有惹出什么大祸,不然可怎么办好。若是他日众人都跟着张修仪有样学样,那后宫不是乱了套。”元春依然端着沉稳的笑容,却一心要治张修仪,不得不引起旁人的怀疑。 元春的话将皇上问得哑口无言,只得看着太后的脸色行事。 太后摆摆手,神情坚决:“含湘,你纯善,不愿怪责他人,但这是宫里的规矩,她犯了宫规必须接受责罚,不然整个皇宫还有什么规矩礼法可言。” 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就不是黛玉能插嘴的了,她只是个郡主,没有资格插手后宫的事,只能同情的望着张修仪。 一直坐在刘瑄下首的穿着王爷常服的一位年轻公子忽然站了出来,向太后和皇上拱了拱手:“太后娘娘,皇上,臣有话要说。臣这边的视线望过去,恰好能看到猫的前右爪,有一颗极细小的绣花针插在它的两爪之间。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猫应该是受了忽然的痛楚才会发了狂,是不是应该查查猫是如何受的伤,与张修仪有没有关系呢。” 他是北静王水溶,四大郡王府之首,也是除了墨涵之外最年轻的郡王。他一向喜欢诗词歌赋,又迫于太后的压力,淡出朝堂,轻易不会插手朝中事务,逍遥自在得紧。不知这次是出于什么原因,接了皇上的任命,与刘瑄、墨涵一起负责赈灾之事。 他不同于墨涵的沉稳决断,不同于刘瑄的冷漠淡然,不同于宝玉的温柔体贴,而自有一种清润、戏嚯的矛盾组合。时而阴柔时而英气,让人摸不着真正的他。 元春原本娇艷的脸有点泛白,不是她大意,而是她没有想到一件小事会招惹得两个不爱管闲事的王爷一起出面,不然眼下这只猫怕是已经只剩下一堆灰了。林黛玉也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她居然会把猫带来,而不是扔在原地。不过,此事依然不会牵扯到她身上。 太后有点诧异,凤眼眯着,徐徐扫视了北静王一圈,吩咐身边的太监:“去,看看北静王爷说得是不是真的?” 很快,小太监已经从猫右爪拔下了一颗绣花针,北静王所言非虚。 “母后,看来雪儿的确是受了刺激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不想惊吓到了郡主。怪不得张妹妹。”自从太后进来之后,一直服侍在太后身边的吴贵妃终于开口说话了。张修仪即便不是她的人,她也愿意保她,这可是分去元春宠爱的好棋子呢。 其实,太后是想把事情全部推倒张修仪身上的,做成张修仪设计陷害黛玉的局面,然后名正言顺的处置了张修仪,还让张家碍于黛玉的面子说不出反对的话。但她没有元春那份自信,不知元春的法子可不可靠,别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候赔了元春还惹得一身骚,不如借着这个台阶下了算了。 太后警告的看了一眼张修仪,笑拍着吴贵妃的手道:“你们说的对,是哀家急躁了。绣花针不会无缘无故刺到猫身上,此事还要继续追查下去。雪娇,你贤妃姐姐有了身子,行动不便,这事哀家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内,你必要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覆。” 若是现在直接说不查了太引人怀疑,查还是要查,不能拿到檯面上来。吴贵妃不是那等没有成算的人,即便果真查到了什么,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就凭这么点点小事,还扳不倒元春,吴雪娇不会铤而走险,只会帮着圆了过去。当然,她不会查到张修仪头上去,谁会那么傻,用自己的东西去陷害别人,恐怕没有几个人相信。 张修仪早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了太后的话连连磕头谢恩,感激地看了一眼黛玉等人,宫里呆了这些年有些事也能看出点门道,只是说不得。 适逢太医院煎了药送来,众目睽睽之下,黛玉只得服了,好在只是一剂安神醒脑的药,没什么大碍。 腊八宫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第98回:寒心决裂王氏挨罚 出了皇宫,还没有上马车,黛玉身后响起了一道苍老略带哭音的叫唤:“玉儿。” 第118页 黛玉浑身一凛,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她听到自己以前最依赖的老人的声音的时候,会从骨子里散发出一丝冷意,冷的她的牙齿都会打颤。她想哭,却没有一滴泪,想笑,只有苦笑。有些人有些事,错了就不容许回头,何况可能会一错再错。 黛玉徐徐转过身,对上贾母期待的眼神,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开口:“贾老太太唤我所为何事?”当贾老太太四个字出口的时候,黛玉依然感到一阵闷痛,当年她是多么信赖这个老人,毫无芥蒂的依在她的怀里撒娇,以为她会给自己如母亲一般的亲切熟悉,不想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或许疼她或许宠她,但都是有目的有条件的,骨肉亲情只是里边微小的一点尘埃,却差点牵绊了她一生。 贾母亦是决然没有想到,她估摸着黛玉会有气有怨,可是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对她算得上很不错了。她想将她配给宝玉,的确是看中了林家的权势与富贵,可也是觉得自家是她亲人,日后不会亏待了她,只没料到黛玉根本不领情。 她好歹是黛玉的外祖母,当着一家子太太奶奶的面这么给她没脸,也实在是过分了。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很严厉:“玉儿,我是你的长辈,你是大家小姐,难道连孝顺都忘了?” “长辈?孝顺?对不起,贾老太太,我虽在你们府中住过几年,但那几年父亲没有少送银钱来,想来养活十个我都没什么问题。你是我的外祖母,但我终究是姓林的,我先得孝顺了林家祖先,总不能违背了他们的心意或是糟蹋了他们辛苦几辈子积攒的产业。理家之时,我偶尔也会翻出母亲当年的行事规矩来,自问没有一点点对你不敬之处,我想老太太心里最是明白。” 她依然挂着浅淡而温柔的笑意,只是嘴角的讽刺是那么明显的刺痛了贾家人的眼,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大度贤惠的人,她就是小心眼,那又怎么了。既然他们一心想要的不过是银子而已,那么她也不想转弯抹角,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再来打主意。 有些事,黛玉甚至连哥哥都没有说过,不是她不孝,只是有点心寒。她的母亲,那些年没有少给贾家送东西,她不是与她计较这些身外之物,而是悲嘆贾敏不但没有餵饱贾家的白眼狼,甚至差点给女儿招来杀身之祸。若是贾敏地下有灵,不知会怎生想? 凤姐和尤氏扶着贾母,邢王夫人随侍在后,探春惜春跟在后边。自从元春省亲之后,林家对他们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做了,过年、过节、老太太寿辰,他们都有藉口推脱了不来。不过今年有元春受宠,探春和亲这样的喜事,他们对林家渐渐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世事难料,就在他们喜气洋洋的时候,京城到处都在传闻着林黛玉可能立为皇后一事,这不能不使他们心惊。如果事情成真,他们当日之举不但得罪了林家,还得罪了皇上,怕是元春都难保。 所以,近来,贾母一直在心中思虑筹谋,必须恢復与林家的关系。平日没有机会,今儿进宫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惜,贾母等人才进了宫,就被召去了太后的慈宁宫,余下探春惜春还没来得及与黛玉叙叙姐妹情谊,黛玉就去御书房。想着将来的荣华富贵,贾母终于决定舍下自己这张老脸,动之以情,她就不信黛玉这样心软的人会不中她的计。 黛玉的话,不只贾母,其他人都是震惊的,话里隐隐暗示着林家那些年来送给贾家的东西不薄。 王夫人勐烈地抖了抖,禁不住退后了半步,引得邢夫人诧异地看着她。贾敏当年送来的东西确实不少,而最好的那些几乎被她扣下了一多半,如今都在自己的私库里。她以为贾敏是不会回京城了,便是回来也不会将这些事拿出来与贾母对照,后来贾敏死了她的心里可是松快的不行,从此后她就放心的享用林家的东西了。 这个林丫头,居然这时候说这种话,若是老太太怀疑,回去一查,自己就糟了。自己多少年来苦心经营的贤惠大方慈悲的二太太形象就会被毁了,还有老爷,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老太太,千万不要怀疑啊。 但,贾母明显怀疑了。当年女儿每次从江南送回来的礼物,她都会派鸳鸯好生清点一番,林家那般富贵,自己宠爱女儿多年,女儿不会少了好东西。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女儿送回来的东西只有一两样极好的,其余都是平常的土特产,甚至压箱底的只有千把两银子。这不像女儿的作风。 当时,自己只以为女儿没有彻底掌管了林家,才弄不出好东西来孝敬自己。可是,听黛玉的话,女儿当年应该没有少送好东西来,毕竟她知道黛玉是不会说谎的。贾母的利眼徐徐扫过众人,停在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的脸再次一白,贾母心中有数了。此事是家丑,不可外扬,回去不能饶了王氏,欺上瞒下哄了自己多少年。 探春最会察言观色,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内幕,现在宫门口,人来人往的,叫人听了去不仅是王夫人没脸,她这个才过继的嫡女也别想有好听的传出去。她笑如春花,半点不见异样,上来就对黛玉道:“林姐姐,我在家待不了多少日子了,只盼能与你们这些姐妹再聚聚,吃年酒时你可要和林表哥一起来啊。” 探春不想做那个不认亲母忘恩负义的人,生在这样的家里,半点由不得她,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只有巴结了王夫人。如今上天可怜她,终于使她出人头地,她更要为今后好好打算。对黛玉的姐妹情,的确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她看出来了,如果黛玉进宫,绝对会比元春受宠,便是太后碍于林家的地位也只会对她好。 她不过是个和亲的王妃,没有天朝的依仗,去了吐蕃还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去。她本就与元春不熟,日后指望她怕是不易,还不如维繫好与黛玉的关系,若是有个天朝皇后做姐妹,她在吐蕃还有什么愁的。 黛玉怔了怔,细细地打量探春,这个三妹妹,还有多少是她看不懂的。凭她的聪明,必然看出来自己对贾家的不喜,可她依然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的心计太深了。当年,自己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一个庶出女儿,混得比嫡女不差,无论是她还是宝钗她都能两边交好。既要不引起王夫人嫉恨,又能引得人人都贊一声三姑娘,这样的手段不可谓不厉害。 可她,也不再是那个只会风花雪月不通俗务的林妹妹了,而是林家唯一的女主子。 “三妹妹放心,你出嫁那日,我是必定要来相送的,更不会少了你的嫁妆。”黛玉一如探春般明媚的笑,彷佛与贾家的不快从来没有发生过。却把去贾家一事推得干干净净,探春是郡主,是和亲郡主,她必定要从宫中出嫁,黛玉自然不会缺席。 探春面上的笑容一滞,没想到林姐姐越发伶牙俐齿了,她只能故作羞涩。 “哎哟哟,我说两位妹妹,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可这么大冷天的,咱们不如回了家再叙。”明晃晃的凤钗随着王熙凤的说笑一颤一颤,厚重的粉掩盖不住她有点青黑的眼圈,贾家的当家人不是个容易做的。 “凤姐姐说得很是,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走。”黛玉很快接过了话头,不给她们继续纠缠的机会。 第119页 凤姐想要出口的话硬被憋了回去,她是想要替贾母邀请黛玉一起去贾府的,没想到弄成了这样。 黛玉与众人道了别,再不管贾母是不是有话要说,径直上了马车去了,车帘放下时看到惜春清澈失神的眼睛。 贾母一行人只能无功而返。 黛玉歪靠着枣红色的团花靠背,抱着棕红小火炉,闭目养神。白卉以为黛玉是为着贾家伤心,有心要劝,翕了翕唇又不知从何处劝起。 “白卉姐姐,你说,灾民那么多,赈灾银那么少,哥哥他们能不能妥善安置了灾民呢。”黛玉忽然坐直了身子,双目炯炯。 “呃,姑娘是在想这个事吗?倒是我想差了。”白卉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如今已是二十多的大姑娘了,比起雪雁她们很有一股温婉娴熟的气质。 “那你以为我在想什么?贾家?”黛玉笑着靠到白卉身上,白卉总让她有一种姐姐的感觉,话不多,却极妥帖。 白卉面颊有点绯红,亦是笑了:“原来我才是小家子气的那个人。大爷那么厉害,一定能将灾民都安顿好的。前儿,大爷不是还派人来说,咱们家,还有刘王爷、水王爷,等其他几个城外有庄子的亲贵,都将庄子借给灾民们暂时安置了吗?只等积雪化了,明年开春,就用赈灾银给他们重建家园呢。姑娘只管放心。” 黛玉发现,每次白卉说起大爷的时候,语气都敬佩仰慕,浑然不是那个稳重的白卉姐姐。难道?白卉年纪不小,一直不愿出府配人。想到这,黛玉的心紧了紧,直视着白卉试探:“白卉姐姐,觉得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大爷?那还用说,是顶好顶好的人,那时候,我伺候老爷,老爷面上不说,背地里时常与我夸赞大爷,大爷如今的行事很有老爷当年的风范呢。”说到这,白卉面色一变,立时止住了话头,紧张的看着黛玉,千万别勾起姑娘的伤心事啊。 黛玉想念起了亡父,既伤心又欣慰,父亲看到她和哥哥过得好好的,一定可以放心了吧。出了一回神,想起未完的话题,含笑握着白卉的手:“嗯,哥哥的确是个好的。只是,哥哥年纪不小,姐姐,愿不愿意去伺候哥哥呢?”如果仔细听,能发现黛玉的声音是颤抖的。 而白卉,被黛玉话中的意思惊到了,唬了一跳,不可置信的望着黛玉,半日忽地就在车厢里跪下,泣道:“姑娘,请你不要把我给大爷,我只望能一辈子伺候姑娘,哪日去了,和老爷交代时不辱使命。”黛玉的话,说得并不隐晦,她很快明白过来。 “你?你不愿意?”黛玉倒是没有料到,白卉的神情不似作伪,难道她就想一辈子跟着自己,不嫁人吗? “姑娘。白卉是个奴才,但有些话不敢瞒着姑娘。奴婢是被人牙子拐来的,若不是老爷将我买下,现在还不知有没有命活着呢,便是活着只怕也没有今日的体面。白卉从小伺候老爷,心中仰慕老爷,不敢有其他奢望,只想给老爷当一辈子的丫鬟。 老爷去了,嘱咐奴婢好生服侍姑娘,看到姑娘,奴婢就当看到了老爷。望着姑娘开开心心的,奴婢也替老爷高兴。但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姑娘明鑑。”白卉先只是无声落泪,说到最后却是呜咽出声了。老爷不是她能肖想的,她也不是那等攀附权势的人,更不愿做姨娘,她只想当他的丫鬟,再给他唯一的骨血当丫鬟。 黛玉震惊不已,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卉,她想过很多理由,却惟独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啊,白卉几岁时就学着伺候父亲,在父亲跟前的时候怕是比母亲都多,母亲身子不好,又接连着生了自己和苦命的弟弟,没什么功夫照顾父亲的起居。而白卉,从小种下了仰慕父亲的种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又何苦呢? “姐姐,你快起来。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以为,以为,罢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其实,若不是你尽心尽力照顾父亲,父亲不一定去得那么安详,我应该感激你才是呢。好了,以后万不可动不动就跪着,许多事情我还要你提点呢。”黛玉一愣之后,已经很快的俯身扶起白卉,面上神色非常真挚。 白卉忙拿帕子拭了泪,强笑着对黛玉说道:“姑娘不怪我就好。” 自此之后,黛玉对白卉是更加信任了,白卉也全心服侍黛玉。一直许多年后,雪雁碧香春纤等都出嫁了,只有白卉服侍了林家几代人,直到去世。 话说贾府之人回去后,贾母一路上都在回想着女儿在世时候的事,女儿的亲笔书信等等,对王氏的怀疑越来越盛。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仗着自己女儿当了贵妃怀了龙裔,都不把自己这个老祖宗放在眼里,必得借着此事好好敲打她一番,灭灭她的气焰。 贾母端坐在荣禧堂上面,屏退了探春惜春,才冷冷的看着王夫人,嗤笑一声:“好一个贤德的二太太啊。我这老婆子真是瞎了眼睛,被你瞒了这么多年。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 无凭无据的,王夫人怎么肯乖乖招认,何况老太太这是摆明了不给她脸子,当着邢夫人、凤姐、尤氏等人的面就提,撇撇嘴嘀咕着:“媳妇不知老太太说得什么意思?”哼,自己很快就是未来太子的外祖母了,老太太你还是退了吧,日后的贾家就是我说了算的。 “你,你不知?好!老大家的,你即刻带了人去将二太太的东西都取了过来,好好挑几件留着到时候恭贺娘娘生下龙子呢。”贾母也是气狠了,她还没死呢,就想爬到她的头上去了。所以,她没有让凤姐去办,凤姐是晚辈,邢夫人可是长嫂,长嫂如母的,何况她早就看不惯二房了,这个时候还能不使出全身力气去搜王氏的东西。 “老太太,你不能,我好歹是当家太太,娘娘生母,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搜我的屋子呢,这要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王氏吓得唇色雪白,老太太居然不顾脸面直接搜东西,这也太、太过分了。她实在想不到平日里最看重脸面的老太太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贾母兀自不理会她,只喝命邢夫人快去。邢夫人乐得眉开眼笑的,屁颠颠就要去王夫人的院子洗劫一番。 邢夫人一去,她的体己还能保住多少,那些不打眼的必得被她顺手牵去了。不行,与其那样,还不如交给老太太呢,老太太那么疼爱宝玉,日后还不是宝玉的东西。 王夫人赶紧跪倒地上哭诉着:“老太太,媳妇知错了。媳妇这就将当年姑太太送来的东西找出来,老太太。” “还不快去,老大家的、鸳鸯,你们跟着一起去。”贾母实在是气狠了,这么多年,王氏不知扣下了多少林家送来的好东西呢。 几个人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凤姐和尤氏屏声敛气,劝慰着贾母,暗自庆幸自己不知这件事。贾母好不容易平下了心头的怒气。邢夫人使人抬了几口大箱子过来,在屋子里打开一看,立时气得贾母浑身乱颤,这里边的东西几乎样样价值几千两。 这邢夫人平时瞧着笨得很,今儿难得聪明一场,各房的东西都是有记档的,不论是嫁妆还是别人送的,每样都在档册上。是以,只要档册上没有的,邢夫人就要质问几遍,王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她命人搬了出来。这一行,王夫人自己的东西根本就不剩多少值钱的。 第120页 王夫人也不会乖乖任由邢夫人搜检她的东西,可是没法子,她一旦出手阻拦邢夫人就命鸳鸯直接去请老太太过来。是以,王夫人私藏的林府的礼物多半被搜了出来。 贾母命人一样样呈上来,细细看了,的确,这里边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听王氏提起过,自然来路不明。 “老太太,这里有几份礼单子,不知对不对?”邢夫人最后无意间看到一个箱子底下有一个极精緻的素缎团花包袱,直接就取来,王夫人慾要阻止,却终究抵不过邢氏。邢夫人打开一看,笑得眉眼都弯了,这不正是当年林家送来的礼单子吗,整整几十份呢,明摆着老太太那里的是假的。更别提几张价值几万两的银票了。 贾母接过,戴上老花眼镜一个个仔细瞧了,气得倒仰,若不是鸳鸯在后边搀着只怕就晕了过去。贾敏嫁到林家之后十多年,几乎每年都要命人送两三次大礼过来,加起来不下十几万两的东西还有银票,到了自己手的却不到三分之一,这叫她如何不气。 王夫人真是悔得肠子也青了,她本来是要毁了这些礼单的,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给留下了,偶尔拿出来翻一翻,暗自偷乐,她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捣鼓着箱子里的东西吧。 “去请二老爷过来。”贾母的确是气狠了,若是早知道这些,她一定趁着贾敏在世就定下二玉姻缘,谁让她那时候对林家的产业还在暗中查探和琢磨呢,弄得现在一场空。 “老太太,不要啊,媳妇真的知错了,老太太求你看在娘娘和宝玉的份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王夫人急得再次跪下哭求,而贾母却半点不为所动。连自己的东西都敢昧下,还不知日后做出什么事来呢。 一会,贾政急匆匆赶了过来,路上他已经大致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脸羞得通红,此事他虽然不知,但别人肯信吗?结髮妻子瞒下了自己妹妹孝敬母亲的东西,这说出去,整个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真没想到王氏竟会是个眼皮子这么浅的人。亏了自己当她贤惠,时常敬重着她,便是再宠爱赵氏也只是个小小的姨娘。 一进屋子,贾政直接沖王夫人来了一个窝心脚,把王夫人踹得滚到地上爬不起来。 看到一箱子晃眼的金银珠宝,四箱子难得一见的珍惜器具,还有贾母扔在地上的银票,恨不得立时拿把刀杀了王氏。他当了几十年官,贾府受宠的二老爷,所有的脸面都被王氏给毁了,一会阖府就要盛赞他这个贤惠的二太太了。 贾政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哭求着:“母亲,儿子知错了。儿子实在想不到这个愚妇会做出这样下流无耻的事来,儿子这就休了她。” 贾母对自己的老二还是了解的,端方有余不懂变通,自诩清高不通俗务,也难怪王氏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她何尝不是气得想休了她,可是不行啊,宫里的娘娘怎么办、探丫头怎么办、还有宝玉,这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而王子腾又快回京了。 “你起来吧,你以为休了她就能一了百了了。咱们不能不顾及几个小辈,不能让他们被人指指点点的。但是,也不能就此算了,罚她禁足一年,府里的事就交给凤丫头,不准她祭拜祖先,每日念经礼佛,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放她出来。还有,你身边不能没个伺候的人,就将赵姨娘升为侧妻吧,日后都称唿一声二夫人,就当是为了探丫头撑脸面。” 贾母这下子不但将王夫人彻底架空了,收回了府中的权利,还狠狠地践踏几脚,不能祭拜祖先这是多大的羞辱啊,还把王氏平生最嫉恨的人提了位份,叫她如何不恼怒。等到王氏禁足满后出来,整个贾府还不换了天下。 王夫人又气又怒,不想老太太做得这么绝,这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吗?一年时间,不说老爷厌弃她,丫鬟们眼里没了她,她甚至不能看着元春生子、探春出嫁,或许宝玉的婚事都会被老太太趁机定了,她以后还有什么活路。 因着气恨恼怒膨胀到了极点,王夫人有点癫狂失去理智了,不管不顾的喊道:“老太太,你不能这么对我。娘娘不会同意的,还有我哥哥他很快就要回京了,他现在可是二品大员。” “贱人,闭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贾政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偏偏王氏还不知悔改,当众忤逆,他一时发狠,上去甩了王氏两个嘴巴子。 王夫人勉强爬起来之时,嘴角挂着血丝,震惊的看着贾政,他居然敢打她。 “老爷,娘娘不会原谅你们的。” “你是娘娘的母亲,莫非我就不是娘娘的父亲了。哼,娘娘要想在后宫立稳脚跟,少不了我们在朝堂上的支持,你想想,她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贾政这样一个平时还算温和的人,硬是被王夫人气出了脾气来,真当他是傻子不成,白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 王夫人大骇,知道贾政说得句句都是实话,感到自己的天轰然塌了,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把太太送去佛堂。给我好生看着,谁都不许去看她,不然家法伺候。”贾政看也不看王氏一眼,厉声吩咐着地下的婆子。 贾母难得的对自己二儿子满意,看来二儿子也不是没有脾性,只要好生教导不怕日后不能担起贾家。王氏,与我斗,你还嫩了点。 王夫人之事虽然被贾母压住没有传出去,但上下人等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议论而已。贾母怕王氏偷偷传信给元春,元春不知情形听信了她的话,就在下次进宫时暗暗与元春说了,元春气得一句话都不说,有这样的母亲指望她不给你扯后腿都难。 贾母是真下了决心惩治王氏,连第二年探春出嫁都没有让她见上一面,把所有的风光都给了赵姨娘,不,赵二夫人,赵夫人喜得合不拢嘴。而王夫人,每日被关在佛堂,人瘦了一大圈。因有贾政严令,连王夫人的心腹都不敢去看她,伺候王夫人的人都是贾母指派的,着实没让王夫人过上好日子。 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调回京城之后,升了从一品的内大臣,天子近臣。自然很快去了贾家给自己妹妹出头,贾母也不客气,将王氏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说了,把王子腾羞得不行,就这样德行,别人不拉你下水你都巴巴地往下跳,救她上来作甚。臊了一鼻子灰回了家里。 翌年四月,探春出嫁时,不知太后安得什么心,把黛玉宣进宫陪了她几日。探春倒是挺巴结黛玉的,只是黛玉待她大不如前,感觉淡淡的,依礼给她添了妆,没有额外多添。 好在皇上被宫里新来的几个美人缠的脱不开身,偶尔想起召见黛玉都被人破坏了,所以黛玉没发生什么意外,安然无恙的出了宫。 五月,贾母请元春出面,给宝玉订下了太后外祖家的小姐,就是几年前去扬州宣旨抄没林家的王忡喜的小女儿王薇语。不过,众人初时还以为宝玉又要大闹一场,没想到他不哭不闹不喜,浑然没将此事放在心头,整日间该怎样就怎样。两家商议了明年三月大婚。 六月,元春早产,诞下一个死婴,还是个男婴。元春哭得撕心裂肺,产后不知保养,身子渐渐亏了,而皇上差不多都将她忘了。若不是太后现在重用王子腾,需要几个国公府的势力,她的下场只怕更惨。宫里,现在最得太后心的是吴贵妃、周昭容(当年的周贵人),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明年春的选秀。 第121页 奇怪的是,皇上宠幸的美人极其多,却至今没有子嗣。或是流产、或是夭亡,反正到现在没有一男半女,臣工们常常私下里偷偷议论。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焦急的,于皇家而言,没有子嗣是最危险的,有了子嗣皇位才能真正稳固。 倏忽,时间易过,这一年很快过去了。墨涵颇得太后重用,而忠顺王府露出了想与林家结亲的讯息,要将棠锦郡主许配给林墨涵,而林家恍然未闻,不作答覆。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应该是忠顺王府一头热,谁不知道有棠锦郡主在的场合,林墨涵都会好端端的失踪了。 很快,就到黛玉十五岁及笄的日子了。 第99回:动情初吻惜春投奔 二月十二,花朝节,黛玉及笄。 这一天,林府里相当热闹,京城里权贵之家的女眷都集中在了林府,观赏含湘郡主未来皇后的及笄大典。太后皇上赏赐了等同于公主及笄的厚礼,后宫所有嫔妃都以低于黛玉的姿态送来了贺礼,明显是交好之意。 宾客们悄悄议论,无非就是林家郡主好福气,能得皇家如此青睐,一看就是母仪天下之象。黛玉不可能没有听到类似的传闻,但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不喜不怒,该笑时笑,不笑时高雅端庄。 日间的盛况就不一一细表了。 到了晚间,宾客尽去,墨涵打发了下人,让他们今儿早些歇息,明儿继续收拾。直到屋子里没有人了,他才快步去了黛玉闺房,他几乎一天都没有见到黛玉了。 墨涵将正在给黛玉蓖头髮的雪雁赶走了,自己拿了木梳轻轻给黛玉通头,如缎子般光滑黑亮的青丝垂泄而下,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墨涵不由暗笑自己,岁月静好?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明日始,林府,别想有一日安宁日子过了。 黛玉抿了嘴,偷偷从青铜镜里看着自己与哥哥重叠的身影,就有满满的幸福从心底里涌出,是不是她,长大了? 两人却是心有灵犀的,墨涵凝视着铜镜里黛玉含笑的眸子,呢喃了一句:“妹妹,哥哥终于等到你长大了。” 其实,他本心是觉得女孩子至少要到十八岁才算长大了,尤其是妹妹这样娇弱的女孩子,他一直想着等到黛玉十八岁之后就娶她。可是,他发现他有点等不及了,今天他才感到自己心里比黛玉还开心,因为他忍不住就想娶她,要她当自己的小妻子。 墨涵的话里似乎隐藏着无数的意思,黛玉小手扭着耳边垂落的髮丝,薄薄的红晕漫上了娇颜,浸润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愈发添了一股少女的妩媚。不说话,气氛更加尴尬,定了定,出口的话娇羞无限:“莫非哥哥等不及了?” 原只是一句普通嗔怪的话,可是此情此景,配上黛玉含羞带怯的气息,就有一种说不清的蛊惑与魅力。 墨涵浑身一麻,胸中一盪,瞬间百鍊钢化成了绕指柔,说不尽的缠绵悱恻、脉脉温柔。神思恍惚间俯身抱起了黛玉,抱着她走到窗下的炕上,他没有彻底失了理智将她抱到床上去。 起先,黛玉有点不知所措了,傻傻地看着墨涵,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放下。直到坐在墨涵腿上,被他亮如晨星的目光胶着着的时候,方乍然甦醒,慌得忙低下了头,咬着唇,心跳如鼓。 “妹妹,我真的有点等不及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我呢?”低低响在耳畔的私语声,如三月里的柳枝在黛玉心上飘拂,拨弄地她软如春水,只愿沉醉不愿醒。 “我们,我们快点成亲吧。我想与你在一起。”有些话,照理不是他能亲口说的,可是他们之间,没有一个能够传话的人,他只有靠自己。 我想与你在一起。他们本就每天都在一起,但这句话是不同的,是结为一体的一起。 这种话,作为女子,应该是不能听的,可是她控制不住,她满心羞愧却依然想听,听他亲口说出他们的誓言,让她的心为他而跳动。 黛玉知道墨涵灼热的视线正纠缠在她的身上,让她害怕让她慌乱让她甜蜜。让她克制不住的想要回应他同样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黛玉才强撑着抬起她的头,很慢很慢,一触碰到墨涵含笑的星眸,她就猝不及防的落了进去,屏住了唿吸。 “傻瓜,原来我这么好看,以后都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墨涵真的不想笑,可是黛玉用那种痴迷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的自尊心得到了空前满足,不假思索的打趣她。 唰的一下,黛玉脸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又羞又恼,咬着自己的唇角,恨不得埋到地下去。 墨涵的轻笑声中充满了诱惑,彷佛在嘲笑她一般,黛玉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他,刚要开口,唇上传来一阵苏麻的感觉。黛玉双目瞪得圆圆的,那是哥哥的手指。 墨涵只是想逗逗她,不让她说话,却被指肚传来的柔软湿润的感觉电到了,一股热流勐地席捲了他,意乱情迷间他覆上了她的唇,如春日里初开的花瓣,芬芳甜蜜。 近在咫尺的脸,唇瓣上传来的眩晕感,一瞬间击溃了她,让她无力反抗,任他予取予求。 或许,墨涵是想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可是他控制不住,那种感觉太过美好,是他平生所未尝,引得他彻底沦陷,他只看到满天繁星包围着他们。 黛玉如溺水的人一般,在水中沉浮,时而有温柔的水浪抚摸着她,时而有汹涌的水流冲击着她,她只有紧紧攀住他的脖子,给自己致命的力量,让自己不会倒下去。 朦胧中,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揽住她的纤腰,游移过她的后颈、她的肩膀、她的背部,每到一处,就给她体内种入一串火苗,炙烤着她。一股强大的不受墨涵控制的力量牵引着他,他颤抖着挑开了她的第一颗扣子、第二颗扣子。他的唇印在黛玉玉般细腻的脖颈上,雨点般落在她雪白的胸前,却非但不能填满他的空虚,反而使他感到极度的炙热僵硬。 象牙白的中衣里,微微起伏的胸部,隐约可见的两点挺立,既击中了他的要害,也唤起了他的理智,他只能凭着心中唯有的一点点清明阻止了自己。 黛玉眼神尚有一丝迷离,人却轰然醒转,直觉地用手握住自己粉光滟滟、微微红肿的菱唇,压抑的喘着气,刚才有一瞬她以为自己没有唿吸了。眼神慌乱地收了回来,落在自己半开的衣襟上,急急掩盖,却如何都扣不上扣子。 墨涵根本不能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她,顺着她的动作落到她身上的点点殷红,立时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如果不是黛玉不懂,一定可以发现他下腹的欲望坚硬的昂扬着。 两世为人,却从来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的狼狈,黛玉总能轻易的勾起他的所有感觉,让他被她所牵引,冲破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他深深地吸气,竭力将目光移到其他地方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笼着轻纱帐幔的拔步床,又一次挑战他的极限。 不行,这样不行,他必须离开一会。 黛玉好不容易把扣子扣上,急得都要哭了,抬眼看见墨涵正要下炕出去,忙拉了他的衣袖。 “嗯,妹妹,我出去吹吹风。”沙哑而又急躁的男低音。 第122页 黛玉又羞又急,她这是做什么啊,哥哥非得误会她不可。把一条帕子都快扭成了麻花,才迸出一句:“哥哥,你的衣服。” 墨涵一愣,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不由窘迫,他的衣服的腰带可能是刚才动情处不小心弄散了,这回出去别人不怀疑他和黛玉的清白就怪了。心里火烧火燎,偏还遇到这么尴尬的事,墨涵真是哭笑不得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人倒是平静了不少。想想还是算了,这回出去不是不打自招吗,顿了顿扯开话题:“妹妹,三月初一就是宝兄弟的大喜之日了,你去不去?” “我是郡主,还能随便去一个下臣家里吗?哥哥煳涂了。”她自然知道哥哥的意思,但她就是任性不去,贾家还能怎么着吗?以前那是念在亲戚情分上,才会不顾身份去他们家里,现在坚决不行,送礼过去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若不是看在宝玉对她多年关照的面上,她真想连这份礼物都省了。 呵呵,墨涵轻笑出声,妹妹好可爱啊。其实他也不打算黛玉去,只是总得问问黛玉的意见。从袖中掏出一份礼单,递到黛玉手里:“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黛玉一点不含煳,细细察看起来,很快皱起秀气的眉毛,嘟着嘴瞄了一眼墨涵:“哥哥挺看重王家姑娘啊,送这么重的礼。依我说,这个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那座玉兰鹦鹉镏金立屏就免了,人家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不一定瞧得上这点东西,剩下那几样应景就够了。” 墨涵比窦娥还冤,他送这些还不是因着宝玉,什么王家姑娘他可不认识,不过他清楚妹妹这气不是无来由的,王姑娘的父亲当日去林府抄家一事,妹妹一直记恨心头呢。贾家明知此事,还要与王家结亲,不是明摆着置林家于不顾吗?人家不义,他们也不能太仁慈了。是以,这次两兄妹不去贾府都是有点有恃无恐的,便是外人听了顶多说一声贾府的不是。 墨涵收了礼单,捏着黛玉的鼻子,笑骂一句:“你个小醋罈子,没影的事儿都敢胡说。” 黛玉霎时红了脸,哥哥太坏了,居然当面说她吃醋。 再闹下去黛玉非得恼了他不可,墨涵见好就收,抱着黛玉放到床上:“要雪雁她们来服侍你吗?” “算了,我自己来吧。”说着,黛玉就要动手脱衣服,一想哥哥还在,忙止了手,嗔道:“这么晚了,哥哥还不回房去睡。” “你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我帮你吧。”墨涵忍不住又想打趣她,他就是喜欢看她羞怯急躁的模样。 感觉到哥哥的手在摸索着自己的衣带,黛玉一时血气冲上了头,小脚“噗”的踹了过去。 “咕咚”一声,墨涵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其实,黛玉那点力气,那一脚根本不可能把他踹下去,是他借势自己下去的。 “哥哥。”黛玉惊唿,顾不得生气,跑下床来扶他。 谁知黛玉力量小,墨涵又是有心,脚下一滑自己反而跌到了墨涵身上,芙蓉脸贴在墨涵唇上。 墨涵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立时摒弃了坚持多少年的晚婚晚育原则,决定最迟一年内就要娶了这个小丫头。 黛玉爬爬不起来,躲躲不开,臊得满脸通红,窝在墨涵身上动都不敢动,假装睡着了,心里哀嘆为什么不直接晕了呢。 墨涵大笑不已,小丫头这么害羞,他笑了好久才渐渐止住,抱了黛玉自己站起来,轻手轻脚放回床上,给她盖了被子,又守了好一会才出去。他当然知道黛玉是在装睡,但不好戳穿他,小丫头脸皮薄,非得跟他急不可。 三月初,荣国府宁国府大摆了三天宴席,请了所有世交亲友,一时间成为京城最大的谈资。 林家兄妹没有前来恭贺的事情自然都听说了,看来林贾两家撕破脸的传闻是真的了。元春失势后,不少人都在暗中观察着太后对贾家的看法,这次太后亲自赐婚贾宝玉与王小姐,让大家重对贾家有了信心。太后将自己表哥的女儿赐婚贾府,自然是极其看重贾家的,也有趁机提携贾家的意思。 是以,宝玉的大婚办得非常热闹。王家气粗,光王小姐的嫁妆就有八十八抬,耀得人眼都花了。 王夫人在佛堂思过了一年,直到年前才被放了出来,对于宝玉的婚事还算满意,至少贾母没有给她弄个狐媚子的媳妇来。可惜她高兴的太早了。 王家是什么,那是太后外祖家,王忡喜是当朝二品大员,他的女儿还是最小的夭女,百般娇惯宠溺,在王府那是无人敢驳敢惹的,谁不是看她最小让她三分。堂堂王家小姐,嫁给一个五品员外郎的次子,还是白丁,那是绝对的低嫁,不是看在太后的面上人家能嫁到你家? 这不,到了贾家,自恃身份高于众人,除了对贾母还算尊重之外,其余人都不放在眼里。别跟我说你们宫里有贵妃,哼,我宫里还有太后呢。王夫人本来想叫新媳妇立规矩,先来个下马威,日后好拿捏,谁知人家根本不搭理她,犯了错才出来的婆婆能有多少脸面,也敢到她面前摆脸子。 宝玉比起以前变化很大,这两年已经慢慢改了与女孩儿嬉闹的脾气,就在贾母王夫人等人以为他要改过自新、努力上进、考取功名的时候,发现宝玉迷上了参禅,时不时与四姑娘谈佛论道。贾母那是急得老泪纵横,想着娶了媳妇或许能管住他,把一片希望都寄托在了新二奶奶身上。 没让大家失望,宝玉居然对新宝二奶奶很好,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甚至为着她顶撞王夫人,遣散了院子里年轻貌美的丫鬟,袭人也在其列。 袭人早几年就与宝玉有了肌肤之亲,心心念念着宝玉娶了奶奶将她升为姨娘,何曾知道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局。虽然宝玉这几年对她不及以前,可她自信仍然能拿住宝玉,可怜的与他哭诉,换来的却是二奶奶命人把她直接扔出贾府,连她积攒了多年的东西都没得到。 不说袭人怎样哭求,宝玉如何狠心,只说现在王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以前宝玉虽然偶尔为了黛玉给她不好受,但至少从来没有明着与自己的母亲作对,现在好了,来了这个狐狸精,把宝玉的魂都勾没了,眼里哪里还有她这个亲娘。王夫人真是又气又悔,对宝二奶奶自然没有好脸色,常常指桑骂槐没个消停。 宝二奶奶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王夫人这边才骂了她一句,她立马收拾包袱回王家告状,每次都要宝玉好说歹说求她回来。反正,自从宝玉大婚之后,贾家是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王夫人被儿子媳妇欺负,一口气上来,也回了自己娘家,与兄长王子腾哭诉。她就不信,宝玉不要她这个当娘的了,怎么说都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他。 王子腾上次就扬言再不管贾家的事,这次更是气得指着王夫人鼻子喝骂:“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成什么样?哪里有一点大家太太的气度,连小门小户出身的都比你强,真是丢尽了我们王家的脸。 那王小姐不好,你就得说出让大家信服的地方,怎么管教还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这样大吵大闹有什么用,只会让人看轻你,以后你还怎么在下人面前抖主子威风。她是太后赐的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娶尊佛供着还不行,非得把家丑扬出去,若是传到宫里太后娘娘的耳朵里,不但你,连宝玉贤妃娘娘都要受连累。 第123页 我本来以为你闭门思过了这一年,心里有了成算,不想你依然这副样子。你往后若不改,我还是劝妹夫将你关在佛堂好一些,也别上我们的门。”王子腾恼怒地骂完,甩手去了。 王子腾夫人稍稍劝慰了几句,就下了逐客令。 王夫人有家不愿归,娘家不肯容,坐在王家大门外的马车里掩面痛哭。哭了半日,她就不信斗不过一个小丫头,正要打道回府,却听外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里边的人可是姐姐?” “是你?”王夫人一惊,顾不得规矩掀起车帘,对面马车上一个打扮得极其富态的太太,含笑看着她,不是薛姨妈是谁。 “姐姐,许久不见,你怎么憔悴了不少?”薛姨妈故作惊讶,贾府的事她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听说。 赭石镶边浅金五彩撒花缎面对襟褙子,下边是姜黄色上用缎子马面裙,头上的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金光闪闪,耳上赤金石榴花耳环,手腕上一对上等老坑翡翠镯子。端得是富贵无匹,艷丽非常,比起京城中等人家的太太都不差。当初薛姨妈住在贾府时向来以勤俭为主,没想到没了贾府的倚仗反而更显年轻和富贵。 王夫人讽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是从来不会和银子作对的,上次林家东西被老太太没收,她到现在还肉痛呢。匆匆擦净面上残泪,假意笑道:“看来妹妹过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当日因老太太逼迫,无奈请妹妹暂时出去避避风头,本来打算过个一两月再接妹妹回来,偏发生了这么多事,一直不得闲。” 薛姨妈心下冷笑连连,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姐姐的演技,难怪会被她矇骗。钗儿说得对,这笔帐迟早得讨回来。不是她,自家还好好的在金陵当土财主呢,哪里会在京城发生这么多不好的事,弄得现在钱财去了,钗儿毁了。 “过去的事还提他作甚?咱们亲姐妹的,难道我还真记恨姐姐不成?姐姐若是得闲,不如去我们家里坐坐,虽然比不上国公府,到底也有个齐整的院子。蟠儿去年秋娶了皇商夏家的姑娘,姐姐那时不方便,还没见过吧,正该让孩子拜见姐姐一番。”好在谋算夏家女儿婚事成功了,带来了不少嫁妆。虽然那狐媚子是个厉害的,但到底比不得钗儿计谋好,哼。 王夫人见薛姨妈的样子早就心下动摇了,再听她娶了皇商家的姑娘当儿媳妇,更是艷羡不已。自己家娶了个嫁妆多的媳妇又如何,自己不还是一分都捞不到吗?打定主意却薛家探探情形,当即应了下来,姐妹两个说笑着转道去了薛家。 话说宝玉大婚后,很快就到选秀的时节,贾母眼看元春已经不顶事,有心再送一个进去。可是整个贾家,只剩下四姑娘一个,而且只有十三岁。天朝有规定,谁家有女儿在宫里为嫔妃,就不得再参加选秀。不管贾母怎样打主意,这一条都没法子瞒过去。 贾母随意翻看着宝玉大婚时各府上送来的礼单,恰好翻到林家的礼单,心下一动,计上心来。 三月底的一日,桃花漫漫,柳枝轻扬,黛玉和丫鬟们坐在亭子里嘻戏作针线,忽然听说贾家四姑娘一个人来了林府。四妹妹?这些日子来,两家都不太走动,姐妹们更是没有来过林家,今儿四妹妹怎么会好端端的来了? 黛玉只得先按下心头疑惑,命人快请,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髮式扶着丫鬟去前厅。 惜春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长褙子,钗环首饰不是银的就是素色的,显得整个人越发冷清,双目无神的坐着,咬着唇角,时而羞愧时而气恼,神色颇不寻常。 “四妹妹。”黛玉轻唤了一声,语气中有丝担忧。 “林姐姐。”惜春忙站了起来,望着黛玉可怜巴巴的,似随时都能哭出来。 黛玉按下满心狐疑,先对雪雁笑道:“四妹妹爱吃小零嘴,去把玫瑰莲蓉糕、蜜渍梅子、糖炒的栗子都摆一些上来。再沏壶太平猴魁来。”说完,拉了惜春的手去了隔壁的小花厅,两人对坐在炕上。 “是谁欺负你了不成?说与我我给你作主。”黛玉从案几上的青花白地瓷瓶里取了一支桃花出来,细细地赏玩着。人都说桃花没有性情,只知随风飘零,她却喜欢。 惜春看着黛玉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不满怨怒渐渐消散,不过仍旧噘着嘴,半日才道:“林姐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傻丫头,你尽管说,我保证不气。我若气性大,怕是早被他们气死了。”黛玉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退出去,把盛着梅子的小瓷碟往惜春方向推了推。 贾家跟来的人不想出去,可是这是林府、王府,不是她们能够撒野的地方,连老太太来了都小心翼翼的,她们算是什么东西,别搭上自己的小命。 惜春自然明白黛玉话中的他们是谁,有点佩服黛玉起来,她什么都没说林姐姐就能猜到个大半。这事虽然羞耻,但不是她的错,她倒还算放得开,一五一十的说了。 “林姐姐,下个月就要选秀了,你,你可能被立为皇后的传闻人人都知道了。我们府中你是知道的,大姐姐没了孩子不受皇上宠爱,以后府里没的仰仗。他们自然要谋算谋算,可是我们府不能送秀女选秀了,不然,不然只怕我就要被送进去了。 可惜,我竟小看了他们,他们直路走不通,就想到了弯路。林姐姐,你若当了皇后,必要带几个贴身的女官进宫,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知道我们姐妹情谊不错,就将我送给你当女官。日后,我如果能照他们的方法办,又有大姐姐在宫里帮衬着,或许、或许、也能封个什么妃嫔贵人的。 我自然不肯,可是我一个闺阁弱女,什么都做不了,硬是被他们弄上马车送了过来。估计他们是想把我扔在这里不准我回去,林姐姐你没法子总不能狠心把我赶走,迫于无奈就把我一起带进了宫。 我以前虽然知道他们无耻,可想不到他们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有法子,我宁愿永远都不回去了。”惜春越说越悲愤,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握着帕子痛哭起来,那些到底是她的亲人,叫她一个小女孩儿如何承受。 黛玉自问对贾家人的面目已经看得很清了,也不禁被惜春这番话惊住,居然连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她许久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气,现在她是恨不得立马就将贾府抄了,眼不见心不烦。 一家子多少男人,不说建功立业,不说掌家理事,什么事都推到几个姑娘身上,靠着几个姑娘得来的荣华富贵他们不觉得羞辱吗?她以前还真是高看了他们,想着只要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会主动找他们麻烦,看来她真是错了,这些人你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他们就不知道怕。 黛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待一会与哥哥商议一番,此刻还是抚慰惜春要紧,估计她这回的心情和自己当日是一样的吧。 “四妹妹,快别哭了,为这些人哭不值得。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不会任你进宫的。” “林姐姐,我不想麻烦你。我是想半路上逃走的,绞了头髮做姑子去,也好过这样被人羞辱,可我、我不认识路,又没有一分银钱,下了车我哪里也去不了。林姐姐,你派人把我送到城外的庵堂里就好了,是生是死由我去,总之,我是决计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惜春抱着黛玉不住抽泣,她童年丧母少年丧父,哥哥嫂嫂不管她,把她扔在西府,眼睁睁看着姐妹们一个个被家族出卖,家中男子犹自花天酒地,她就知道自己除了出家没有别的路可走。 第124页 黛玉想想自己,和她真是很像,好在自己有个好哥哥,不然困在贾府里不是死就是出家了。觉得惜春更加可怜,她就不信救不了惜春。 “四妹妹,你只管好生住着,其他事交给我就好。瞧瞧,把我的衣服哭成了什么样子,这可是苏绣呢,还有你,漂亮的姑娘都成了小花猫。” 惜春见她此时还有心情打趣她,就知黛玉是真有办法,不由破涕为笑,满嘴林姐姐的不停。她虽然喜欢看佛经,但那不是本性使然,而是被逼的,她好歹是十三四岁青春烂漫的时候,谁真喜欢藁木死灰的生活,只是这一切看透了而已。 黛玉打发碧香带惜春先去梳洗,找了自己身量小些的衣服先给惜春换了,仍让她住在以前的烟波阁。看看料理的差不多了,才命人去请大爷回来。 墨涵听说是贾府四姑娘来了,便知有事,赶忙快马回来。 黛玉把事情经过与墨涵一说,墨涵怒气勃发,看来贾府真是日子太消停了,本来还想放他们轻松几日,现在实在没必要。黛玉把自己的主意与墨涵一说,墨涵觉得极好,当即试用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贾府迎来了一位贵客,承恩郡王林墨涵。 自从昨天将惜春强制送到林府去之后,送去的丫鬟婆子被打发了回来,惜春就没了音信,贾母心里正急着呢。一听说是墨涵,忙命人快快接出去。 贾政恰在家,领着贾琏宝玉到正门口跪迎。 墨涵也不客气,足足受了他们的礼,才当先进去。 贾政有点诧异,墨涵此来似乎不太高兴呢,难道自家又做了什么事惹恼了林家嘛。不是警告他们小心行事嘛,林家现在不但是王府还是难得有实权的王府,比起过去威名赫赫的四大郡王府都要高贵几分。老太太啊,年纪大了你就安心享福,怎么就非要闹事呢。贾政虽然对贾母孝顺有加,但难免有些不满的地方,只是平日不敢宣之于口而已。 正厅里,墨涵高高坐在上首,端着茶盏撇着浮沫子,时不时地扫视下边的人一圈,又不喝茶又不放下,他就是要把他们看得胆战心惊,然后事情容易办得多。 第100回:贾府卖女林氏封后 上回文说到贾家把四姑娘惜春送去林府一事彻底激怒了黛玉,她决定再也不姑息他们。墨涵坐在贾府正厅首座上,直到看得贾政贾琏背上冷汗涔涔,贾母摇摇欲晃之时,墨涵方重重放下茶盏,淡淡相问:“听说你们打算把四姑娘送给郡主当女官?” 贾政惊愕的抬起了头,看向贾母王夫人,贾琏颤抖着身子站着,看来他是知情的。 “郡主要进宫选秀,免不得事情多些,身边人手怕是忙不过来。再者,以郡主这般才貌品格,选中是十有八九的,往后进了宫少不了是个娘娘。雪雁她们虽好,但只是个奴才,对皇宫的规矩不熟,身份偏低,容易被人拿捏。 郡主与王爷虽然对我们有些误会,但我终究是郡主的外祖母,希望她凡事都顺顺噹噹。四丫头跟着我几年,规矩自是比雪雁她们清楚,而且身份高些,容易震住宫里那些不长眼的人。四丫头如今年纪还小,婚嫁之事不急,过几年郡主开恩将她放出来,也还来得及。我这也是一心担忧郡主,王爷明鑑。” 贾母稳住心神,言辞恳切的将一番早就打好的腹稿慢慢说来,一字一句都是为了黛玉考虑,甚至不惜自己的孙女。 墨涵不是第一次与贾母过招,对她的伶牙俐齿深有领教,不打算与她拘泥在这个问题上。刚才的郁气消散不少,换了温和些的语气:“老太太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宫里毕竟不比自己家里自在,多个姐妹照应作伴当然最好。可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要想进宫当宫女必须卖身为奴,不然不好管束。 四姑娘是大家子千金,怎么好那样?若没有她的卖身契,妹妹也没法子将她带进去。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吧,我代妹妹谢过老太太的心意。四妹妹就在我们府上多住几日,正好陪陪妹妹,等到妹妹进宫选秀了再送回来吧。” 这,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宫里是有不少大家千金当女官的,但那是通过小选选出来的,不是小选的高级宫女,就必须卖身为奴。贾家已经没有小选的名额了,不然贾母也不会想出这招来。而且一般的宫女和皇后身边的宫女可是差远了,如果皇后得宠,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皇上。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以林家的地位,这么点事情还能办不到,明显就是故意刁难。 可是,在未来皇后身边安插人这样的好事,那是极其少的,不是看在黛玉与惜春的姐妹情谊上,林家会信得过惜春? 贾母犹自不死心,试探着问道:“王爷是太后和皇上跟前的红人,这点事还不是小事一桩,主要是为了郡主好。” 墨涵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故意沉吟了一会,嘆气道:“内务府现在是西宁王管着,我与他自来没有交情,此事怕是不妥。可惜了四妹妹这么个伶俐人,不能助妹妹一臂之力。” 贾母先还以为墨涵是存心不同意,才想出了这个难题,眼下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挺贊同惜春进宫跟着黛玉,不由咬牙问道:“难道真要将四丫头卖给郡主为奴不成?”她这话自然是试探的多些。 贾政虽不满将自己府里的姑娘送去伺候人,但一想自己女儿一开始也只是个女官就作罢了,这回听贾母说要把惜春卖了,再不能忍:“老太太,此事万万不可。四姑娘是堂堂国公府邸的嫡出姑娘,怎么能卖给他人为奴,这要置整个府邸的名誉何地,置列祖列宗的颜面于何地? 何况,四姑娘是东府的,此事自有珍儿作主,咱们不能越过他作下这样的事,不然两府之间产生不隙就不好了。老太太三思啊。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府上呢?”贾政这人最看重名誉,宝玉娶亲一事已经闹得他颜面扫地了,再来一个不是雪上加霜吗,他还怎么去见那些同僚们? “老太太,二老爷的话言之有理。咱们就当没有说过这事,别坏了四妹妹的闺誉。”墨涵赶紧接着表态。 贾母当即急了。以黛玉的心性,进了宫一定会多加照应四丫头的,再加上元春暗中相助,四丫头得宠指日可待,贾家如果能再出一个贵妃,不说把持整个后宫,至少保住贾家是没问题的。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就没有了。她不是没想过让元春偶尔宣召四丫头进宫,再想法把她推到皇上跟前,但元春已经不受宠了,别连累了四丫头就好。黛玉不同,初进宫一定是最受宠的时候,皇上日日看见四丫头,还能半点不动心的,皇上的好色是人尽皆知的。 “老二,四丫头卖给郡主为奴,那不过明面上的事,郡主是她姐姐,暗地里还能亏待了她不成,这事由我作主。琏二,去东府请珍儿过来,这还是需要他出面的。”贾母喝止了贾政想要出口的话,吩咐贾琏行事。 贾琏不敢耽搁,忙退了出去去寻贾珍来。 贾政心有不满,却不敢再说,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 墨涵心中暗笑,还多亏了这贾政一激,更坚定了贾母的心思,只他依旧沉吟着问道:“这样不好吧,卖了身就不是国公府的姑娘了,而是林家的下人。四妹妹千金之躯,岂能受这样屈辱。老太太还是再想想?” 第125页 “这有何难,等她出宫之日,请郡主赐她自由身就可以了。”墨涵越是反对,贾母越是坚持。她当然考虑到了惜春为奴的身份问题,但是只要成了皇帝的女人,有了封号,谁还会计较你曾经当过宫女不成。何况普通宫女自然不同,四丫头身后有家族的支持,谁敢小看了她。 “那是自然的,四妹妹为了妹妹愿意进宫当宫女,我们一定不会亏待她,一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宫。”瞧墨涵这话说得,众人都以为黛玉是准皇后,他不但不驳,反而还坦然接受,话里话外似乎太后真决定了立黛玉为后一样。 不一时,贾珍贾琏并肩赶了进来,贾珍半路上已经听贾琏把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 虽然让自己的妹妹给人为奴有点侮辱了他们贾府,可是想想将来的泼天权势、滔天富贵,他就不能不动心。你看看,西府凭什么这么风光,连一个白丁都能让太后亲自赐婚,还不是因为出了个贵妃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自己妹妹有朝一日也当了贵妃,那他一定比西府还要风光,巴结他的人都能把门槛踏平了。 因一直养在西府,贾珍对惜春本就没有几分兄妹感情,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一点点稀薄的兄妹感情算得了什么。只要不把惜春卖身林府的事传出去,府里的名誉根本不会受影响,老太太的计策高啊! “王爷,老太太,四妹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这个做兄长的如何能叫她受那种辱。可是,既然她自己愿意,捨不得与郡主的姐妹情,一心要照顾郡主左右,那我拦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就此成全了她。相信,他日,郡主一定会给她一个好归宿的。”贾珍说得义正词严,把一切都推到了惜春身上,摇身一变,成了惜春自轻自贱要卖身为奴,他这当哥的只得成全。 墨涵不知该怒还是该笑,有这样的哥哥,难怪四姑娘最后会出家,换了谁都不如死了算了。卖了亲妹妹来获得荣华富贵,亏了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亏了屹立近百年的国公府邸,他不灭亡还真是天理不容了。 墨涵心里气得恨不得立时就把贾府的人狠狠揍上一顿,但他忍住了,甚至还要装出非常感动的样子来:“贾珍,你果真这么想?你要知道,那样四妹妹就不是你们贾府的人了,日后她生死存亡你们都与她再无瓜葛。你可想清楚了?” 这有什么,不过一纸卖身契,等惜春当了贵妃之后,难道她会不认娘家,她还不是把所有好处都给了娘家人吗?这个林墨涵,可惜年纪太轻歷练不够。 若是墨涵知道贾珍是这么想他的时候,不知笑不笑得出来呢。 在贾府几位主子的一致通过下,贾政看人家自己哥哥都没意见,就不再说话了,林墨涵与贾珍签下了贾惜春的卖身契,言明贾惜春日后就是林府的人,与贾府再无一份瓜葛。 墨涵心里偷笑不已,这么轻易就拿到了,他还以为要费很大功夫,要编出许多美好的将来好好诱惑他们呢,谁知他们自己全编好了,他签字就行。他也没有小气,花了五千两银子的,不过这点钱很快就会收回来了。 办完事情,墨涵不顾贾府人苦留相叙的盛情,径直回了林府,去报喜讯。当然,这对四姑娘而言,可能算不上什么喜讯,别是打击就好了。 宛园里,惜春正在追着黛玉问,她是不是自愿入宫的,还是被逼无奈,甚至鼓动黛玉若是不想进宫不如与她一起绞了头髮做姑子去。 墨涵恰好听见这句,真是汗湿衣襟,这个四姑娘,可是个危险人物呢,动不动就喜欢和人一起去做姑子,要敢害了自己当和尚她就小心点。 两人一同看到墨涵过来,墨涵摸了摸黛玉的衣衫,脸色变得阴沉:“怎么回事,就穿了一件单的,早上那件夹的呢?” “你凶什么,我才与四妹妹玩,一热就脱了。一会子就去穿上的嘛。”黛玉既委屈又甜蜜,开始还有点沖,说到最后已经温言软语了。 惜春吐吐舌头,不过脱了一小会而已,林哥哥管得真多,林姐姐又不是小孩了。 “好了,我还不是担心你。不过一会就要穿上,别跟我打马虎眼。”墨涵牵了黛玉的手招唿惜春一起朝屋里走。 黛玉自然没有怪他,只是觉得惜春在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还在四妹妹跟前当姐姐呢,转眼就被人当个小孩一样的训,多没面子的。 墨涵也不拐弯抹角,简短的把在贾府发生的事与惜春大致说了一遍,惜春先还有点痛心,眼圈都是红红的,随后一想,这也罢了。留在那里反正都是被卖的结局,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直接卖给林姐姐算了,卖为小妾姨娘与卖为奴婢也差不了多少。这般想来,反倒放下了心,日后只有林姐姐能作主她的事情,贾府的人再管不住她了。 若说没有一点点伤心委屈那也不可能,毕竟生长养育在那里,换了别的姑娘不寻死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惜春不同,她本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怕付出了感情而受到伤害,是以她总是避免让自己对别人付出真心,尤其是看清了贾府人的嘴脸之后。他们虽然生养了她,但林哥哥是花了五千两银子的,自己就不欠他们什么了,想来十几年的时间她一个小姑娘根本花不完那些银子。 “林姐姐,我不太会伺候人,我会跟白卉姐姐学的。”没想到惜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黛玉不知该骂她还是该笑,还真是四妹妹的脾性,换了别人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笑着上前掰了惜春的脸颊,问道:“今儿非得撕烂了你的嘴,看你以后还说这话不说?” “我不敢了,林姐姐,好姐姐,饶了我吧。”惜春拼命闪躲,大笑着告饶,方才的阴郁之气一扫而光。 “你呀。我只想着这样一来日后贾老太太就不能指使你了,却忘了于你的闺誉不好,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放心,只要咱们不说,贾家必然不敢把丢脸至极的事往外宣传,外人只当你在咱们家暂住。卖身契本是要撕了的,但那样日后贾家寻上门来咱们没有凭证,所以还是给了你吧,你好生收着。 我和哥哥的为人你也不是今日才认识的,你只管放心住着,若是再提什么伺候人呀奴婢之类的,就别在叫我林姐姐。”黛玉修长的食指在惜春额角点了点,语重心长得说着知心话。 惜春也不是那等没心没肺的人,知道黛玉是真没拿她当外人才肯为她出头,而且林家更不需要她这样百无一用的人当丫鬟。她本就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里即使感激万分,口里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知连连点头。 四月中旬,朝廷开始选秀,无论是宫里还是百官家里,都忙忙碌碌的。 太后对黛玉尤其关照,言明她不需参选前面几轮,只要在最后圣选之时出现就行。这无疑更加坐实了众人的猜测,林家郡主是太后钦点的人,即便不是皇后一个皇贵妃也跑不了了。每日上门来巴结的人把林府门房的人都快烦死了,黛玉素性谁都不见,日日只在府里清静。 惜春不由怀疑,依林姐姐的性子,是必不肯进宫为妃的,怎么她一点都不反对呢,甚至都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每日该怎么样仍然怎么样?难道是为了林哥哥?不过皇权在上,要林姐姐怎么办,她能反抗不成,到头来反而害了整个林家。惜春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黛玉,尤其是她从江南回来之后,身上似乎蒙着一层朦胧的秘密,但她不想太过干涉黛玉的生活。终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第126页 四月底决选的那一日,黛玉由墨涵亲自护送进了皇宫,无论是起息膳食都比其他秀女高了一个规格,最终留下了十八名秀女。 第二日,十八名秀女家中均接到了圣旨,封为什么品级,哪日入宫等等。林氏黛玉不出意料地立为皇后。妃嫔贵人都很快入了宫,只有黛玉除外,她是未来的皇后,需要和皇上举行大婚仪式,不能糙糙了事,钦天监择了吉日十月初十,为帝后大婚之日。内务府还有四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于太后而言,册封黛玉为皇后这步棋,至关重要。牵制林家,牵制墨涵,有黛玉在宫里,墨涵多半不敢轻举妄动,或者直接臣服于太后的示好。林家是一面旗帜,作为先皇的心腹存在,他们的归顺对先皇党是个巨大的打击。而林家还是江南士族的代表,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江南士族会跟随林家的选择,这对巩固皇上的帝位有着不容忽视的效果。 而这还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赐婚于忠顺王府和承恩王府。即便林家心中有二心,棠锦就会是林家致命的那颗棋子,劝服不了林墨涵那就生下林家的下一代,林墨涵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到时候林家还不全是太后说了算。 接到圣旨之后,林家一如既往的平静,彷佛就没有立后一事发生过。太后倒是有点摸不准了,因为她没想到林家的态度这么乖顺,丝毫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她唯有愈加盯紧了林家。 第101回:闺中逗趣追讨欠银 林府畅园的小书房里,刘瑄和墨涵相对而坐,都是静默不语。已是黄昏,残阳夕照,给葱绿的树叶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色,初夏的季节,是和煦而温柔的。石榴花开得正艷,火红火红的,热烈奔放。 刘瑄的定力比不上墨涵,终是先开口:“太委屈林姑娘了,她还好吗?”他从来都是冷漠淡然的,原来也有这样沙哑低沉的时候。 “妹妹挺好,她不是别的姑娘家,她既然执意如此,我们就应该支持她。何况,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他亦不想牺牲黛玉的名节,可是他们的准备还没有做好,若是此时轻举妄动必然引起太后的怀疑,那时候功亏一篑,黛玉要面对的或许会是死亡。妹妹坚持这样来稳住太后,给自己争取最多的时间,那么眼下他们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布置行动,只赢不能输。 “唉,为什么偏偏是林姑娘呢?”于刘瑄而言,他宁愿皇上现在要立的皇后是他的王妃,那样他不过受点屈辱,他也不愿看到将来黛玉被世人冤枉。 墨涵眯着眼,定定地瞪了他一会,冷冷的说道:“你说过,你会尊重妹妹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刘瑄不知是该痛还是该笑,这人的醋劲实在是大了点,自己难道都不能私下爱慕她吗?他也不想让墨涵好过,恢復了一贯的淡漠:“我是说过,但还没到最后,林姑娘不是没有选定你吗,你急什么?”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与妹妹的情意,你以为凭你短短的几面就能抹过吗?你们府里那些女人,你搞不搞得定还两说?”与方才的冷淡不同,墨涵这回的语气更多的是戏嚯,他就是要刺激刘瑄,让他看清自己的事实,机会给多了失望越大。 “你,哼,我承认比不上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世事难料。”刘瑄拂袖而起,只要一提起黛玉,这个小子就不会让自己好过。 墨涵看着刘瑄负气而去的身影,有点好笑,若不是自己会喜欢上黛玉,託付给他倒是不错,可惜太晚了。 黛玉过来之时,正好看到刘王爷似有不满的背影,微微颦眉,抬脚进了书房。 “不是与四妹妹下棋吗?怎么,四妹妹又大败而去了。”墨涵挽着黛玉,看她梳了垂云髻,只用一支梅花竹节纹碧玉簪固定髮髻,两朵珠花压鬓,越发清逸脱俗,雅致动人。水蓝亮缎绣梅花圆领薄褙子下,曲线宛然,白色的云烟裙盖住鞋面。 “难道不可能是我大败吗?小心四妹妹听到不肯放过你。”黛玉瞥了一眼墨涵身上那根松香蓝银丝双穗丝绦,不由抿嘴而笑。也不管什么衣服,都配这根丝绦,不怕颜色不搭吗,真是傻瓜。 雪雁领着小丫鬟在小圆桌上整齐码放了四个甜白小瓷碟,一样是糖腌的玫瑰滷子,一样水晶莲蓉糕,还有两样鲜果,红艷艷的樱桃和黄澄澄的枇杷。又上了两盅茶,一色的庐山云雾。然后退到外间与小丫鬟说笑。 黛玉听着隐约传来雪雁叽叽咕咕的笑声,心下放心,拈了一个樱桃递到墨涵唇边,口中问着:“刘王爷怎么走了?我听说他在这,特地叫小丫鬟备了茶点,没想到便宜了你。” 樱桃的甜味直甜到了墨涵心里,可惜黛玉出口的话却叫他不乐意了,妹妹真过分,竟是送给那个小子吃的,那小子堂堂王爷,有什么吃不到的,何必费这心。 “妹妹。”墨涵不依了,挨着黛玉扭来扭去的,像个要糖吃的小孩一般。 “嗯,怎么?”黛玉恍然大悟,只作不知,故意逗他。 “你,刘瑄那小子家里妻妾成群,没有三千也有上百,你理他作甚,他那么多的妻妾还能伺候不好他了?”墨涵决定暂时抛下原则问题,诽谤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正气,他可没有说谎。 黛玉扑哧而笑,越想越觉得有趣,伏在墨涵怀里笑弯了腰,断断续续的说道:“这是、、他的家事,关哥哥什么事?、、他来了咱们家,既没带妻妾……又没带丫鬟,作为主人的,咱们不得招待一下。难不成等着他回去向王妃抱怨我们林府连杯茶都捨不得。” “我,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妹妹及笄就是大人了,刘王爷是外男不好轻易见面。”为了以防万一,墨涵认为应该给黛玉好好的上上课,他不让刘瑄见到妹妹,看他还能打什么主意。 “怎么?哥哥是认为我不守闺训。兄妹七岁不同席,那我是不是往后避避嫌。”说着,黛玉也不坐,站了起来,作势要回去。 墨涵慌得忙将她一把拉住,带进了怀里,暗骂自己闷骚,吃醋就吃醋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好男儿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凑近黛玉耳垂,轻轻嘆道:“好妹妹,你莫恼了。妹妹是我的,哥哥不要别的男子看到你,你明白了吗?” 热热的气息不断吹入黛玉耳中、脖颈,让她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脸上作烧,尤其是墨涵的话更加露骨。黛玉心里满满的甜蜜羞涩都要溢出来,几不可闻的呢喃了一句:“我,先放开我。”身子却软弱无力,反而偎得更近,几乎就是躺在了墨涵怀里。 这个小丫头,真是不知男人为何物,换了旁人此时定是把持不住了。他虽定力比较好,也有些气喘难抑,竟是一口含住了黛玉的耳垂,轻吮重摩,双臂越环越紧,要把黛玉揉进了他的身体里去。 黛玉倒抽一口凉气,美目瞪得圆圆的,耳上的苏麻感传遍了全身,禁不住嘤咛出声。声音才出口,又觉得羞愧无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心慌意乱的挣扎着,却不知压到了墨涵的紧要地方。 第127页 墨涵吃痛,手上一松,黛玉如美人鱼一般灵活的熘出了他的禁锢,摸了摸自己的脸,小跑着快步出去。 墨涵懊恼的坐在榻上,自己这是猴急什么吗,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再一两年都等不及吗?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以前那是黛玉没有长大,如何能与今日相比,温香软玉抱满怀自己要没反应还是不是个男人。只听到外边雪雁叫着姑娘,然后一串脚步声远去了。 过了一小会,却是雪雁重新回来,抿嘴笑看着墨涵,只把墨涵看得心虚不已,方才问道:“姑娘说,她原想问问大爷关于四姑娘的事,刚才一时忘了,让大爷得了闲细细琢磨一番,也好早点拿个主意。”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伺候姑娘吧。小丫头不济事。”墨涵点点头,心下瞭然,黛玉的意思是先把惜春送走,免得牵连了她,这倒是可行。 惜春最好不要送去江南,那里很快就不安稳了,有什么地方是在林家势力之下又能不引人注意呢,蓦然想到一个地方,提起笔来休书一封,命人送了出去。 话说如今已是五月,贾家当日借的二十万两银子到期,却不见半点响动,定是想赖掉了,可是自己岂会容他们昧下,要让他们全部吐出来,还有收取利息。 墨涵从京城出名的专做淮扬菜的秦淮酒楼出来,打马回了林府,一路上并不急,他正要让太后看看他的日子多么悠闲呢。经过那家极富盛名的首饰店,进去挑了一对成色上佳的水绿翠玉水滴耳环,临走时又回头要了一对红珊瑚耳环及一堆各色各样小巧的戒指。 进了大门,看到管家夏成,笑着让他一个时辰之后去自己书房候着。 黛玉和惜春正坐在四面敞开的静语亭里说话,只见惜春抱着一个鸢尾纹白瓷小碟,往自己口里送着什么东西。 “四妹妹,你慢点,没人跟你抢。”黛玉优雅地吃着茶,笑看着惜春的样子。 “林姐姐,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点心呢,没想到我第一次下厨就能做出这样好的点心来,改天开个什么酒楼点心铺的定能大赚一笔。”惜春嘴里塞了一嘴的点心,还唧唧歪歪不得消停。 “四姑娘,你呆在厨房的时间统共没有一刻钟,你确定这是你亲自做的,亏得芳菲姐姐忙活了一上午呢。”春纤的吃相不比惜春好看多少,却仍不忘调侃惜春。 墨涵笑着走了进来,后边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酱紫色金丝团花的包袱立在一旁。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墨涵一抓就是两个小点心,一齐扔进了嘴里,不由嘆道:“味道不错,是妹妹新想出来的法子吗?既有荷叶的清香,又有玫瑰的甜美,还夹杂着一点点李子的酸。” “林哥哥,你慢着点,一个一个吃。怎么是林姐姐想的,分明是我做的。”惜春一看墨涵一吃就是两个,心疼不已,而且还不信任她的手艺,就林姐姐是个好的,自己就是个只知道吃的不成? 墨涵不理她,又吃了几个,方才吃了点茶,摇着摺扇慢悠悠说道:“若说四妹妹爱吃我相信,若说四妹妹会做我是绝不相信的。除了妹妹,世界上还有谁的心思这么巧?而且还需芳菲的巧手,四妹妹就算了,还是画画比较内行。” 惜春一脸得意慢慢变成了哀怨,有这么不给面子的人吗,心里明白就够了非得说出来。 “既然这样,是不是该赏点什么给我和芳菲?”黛玉凝眸而笑,把自己的帕子撂到墨涵手上让他自擦。 墨涵擦了闻了,直接揣进自己怀里,对那个提着包袱的小丫鬟一挥手,小丫鬟笑着把包袱放到桌上层层打开。 墨涵指着一个半尺长宽三寸高的盒子对白卉说道:“打开,让芳菲先挑五个,其余的每个丫鬟分一个。” 白卉含笑打开,竟是上百个不同式样颜色的戒指,金灿灿明晃晃的,果然捧着送到芳菲跟前,任她先选,芳菲随意拿了五个,白卉才抓了两把留给黛玉房中的大丫鬟,剩下的让小丫头自己拿去闹,小丫头们一哄而去。 墨涵又拿了一个小荚子给惜春:“喏,这是四妹妹的。” 惜春早把一腔失落散了,喜笑颜开的开了盒子,一对极漂亮的红珊瑚耳环,吵着就让丫鬟给她换下耳上正带着的。 “我的呢?”黛玉见大家都有了,包袱里已经空了,立时不满起来,哥哥所有人都给了,光不给自己,太过分了,噘着嘴时不时的瞄着墨涵。 “这种小东西,怎么配得上妹妹?妹妹平日用的哪个不比这些好。”墨涵示意小丫鬟收下了空包袱,眉眼间俱是笑意。 “哼。”黛玉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坏哥哥,太丢我的脸了。 墨涵逗得够了,不捨得气恼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更加精緻的小盒子,送到黛玉眼下,亲自打开:“妹妹,这个可喜欢?”话里的戏嚯之意半点不隐藏。 黛玉用眼角余光扫过,心下欢喜,但碍于面子没有立刻去接,反是说道:“这么丑,我才不稀罕呢。” “林姐姐不喜欢,那便宜了我吧。眼下我是个身无分文的,正好多藏点这个在身上。”惜春笑着已经伸手过来抢。 黛玉一急,哪里还顾得上面子不面子的,赶忙抱了小盒子放到自己胸前,嘟囔着:“四妹妹不是已经有了吗?怎么还抢我的。” “林姐姐自己说不要的啊,我只是不想白浪费了这样的好东西。”惜春掩袖而笑,看林姐姐还装不装。 “谁说我不要了。”黛玉扭了身,抱着盒子偷笑不已。 墨涵见她喜欢,心下更加欢喜。趁着此时沉吟着开口:“妹妹,四妹妹,三年前贾家为了贤妃省亲,从咱们家挪了二十万两银子,时间已经到期了。” “哦,那哥哥去收回来不就成了。”黛玉吐口而出,忽然想起惜春在坐,不由噤了口。 惜春浑然不觉,理直气壮的接道:“林姐姐说得对,难道还白白让他们花了不成,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四妹妹不介意?毕竟贾家怕是没有多少银子了?”墨涵虽觉放心,仍然试探了一下。 “这关我什么事,没银子那就卖姑娘啊,姑娘没了卖丫鬟也成啊。反正不能让他们昧了,想着我心里就不舒服。林哥哥要回来,一高兴分给我一点,那时候还不把我乐死。”惜春面上不显,心里对贾家将自己卖了这回事恼恨着呢,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死活,他们不仁她也不义。 黛玉知道惜春的心结,换了她必是比惜春还气,亲生的兄长祖母亲人将她卖了为婢,这样的耻辱一生不忘。而且还不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而是为了攀附权势,哪个有气性的姑娘家不恨。 “四妹妹别气了。哥哥,就照四妹妹说得,尽快要回来,没事我跟四妹妹不会花银子啊,就是给了乞丐也比给他们强。” 墨涵倒是想笑,这俩丫头,气性都挺大,那他就要放开手行事了,贾家等着接招吧。 三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墨涵才回了自己院子,夏成恭恭敬敬的等着。 第128页 第二日,贾家迎来了林府的管事夏成。贾母等人还以为是四姑娘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呢,他们根本就把借银一事忘得干干净净了,从没有想还过。 一听是来要银子的,一时都有些呆愣,这林家,竟然真的上门要银子来了? 王夫人最是愤怒,她之前当媳妇,上头有婆婆压制,现在好不容易当了一回正经婆婆(李纨不算,王夫人眼里就没这个媳妇),居然还受一个媳妇的气,上下夹击就差把她气出病来,连宝贝儿子宝玉都不贴心了。林家真是没有眼力界,娘娘省亲让他们出银子那是看得起他们,居然好意思来要,一点都没有做晚辈的样子,没有家教。想着,又想到黛玉以后是皇后了,生生把她在宫里苦熬了多少年的女儿压了一头,更加不服气起来。 “要什么银子,外甥外甥女煳涂了不成?”看来王夫人得到的教训实在不够,居然还敢当先站出来说话,而且第一句话就是找骂的。 贾母气得恨不得当场给她两个耳刮子,混帐的愚妇,自己当年签了借条,难道还想不认帐吗,昏了头的东西。 夏成没想到贾家人的脸皮厚到这个份上,对王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吗,冷冷的说道:“二太太年纪不大,忘性倒是不小,老太太应该请几个太医好生看看了。二太太当日自己签的字,难道不认识吗?”夏成说着掏出一张借据,在王夫人跟前晃了晃然后就收好了。 王夫人最近也是气狠了,脑子有点煳涂,这回才想起自己写的借据,不由咬碎了一肚银牙,自己还真是傻了居然留下这样重要的东西。 “夏管事。玉儿是老身的外孙女,老身自然不会叫她受了委屈。我们贾府好歹也是一个国公府,不至于落魄到这个份上。只是眼下现银不充裕,能不能再缓缓,等到一有银子立时给外孙送过去。夏管事觉得可行?”贾母不好当场发作王夫人,耐着性子说服夏成,她就不信两个晚辈敢把此事闹开,那时候他们贾家虽没脸,他们林家也会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 “老太太的话小的不敢作主,总要王爷和郡主拿主意。不过,老太太应该知道,当年这个银子并不是我们自己家的,王爷是看老太太这边急用,才出面与刘家挪借的,现在刘家要银子我们也没有办法。老太太最好快些备妥了银子,小的也好交差。”夏成的声音依旧如前,连表情都没有变过,贾老太太太把人当傻子了。 贾母有点摸不准了,但是要她还银子,她绝对捨不得,何况贾府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总不能动她的私房吧。只得用商量的语气问道:“夏管事先去给王爷郡主回了话,咱们这边尽量筹措一点,不会叫夏管事为难的。” 夏成知道贾母这只是缓兵之计,他也没指望今天就能要回银子,若是要回来了这戏还怎么唱,贾府越是推脱才越好呢。是以他没有再为难贾母,慡快地告辞离去。 夏成一去,贾府就热闹起来了,一个个或不满或抱怨,反正就是林家太过分了,半点不给面子。 “老太太,为了给宝兄弟办喜事,咱们府里连买个丫头的银子都没了,拿什么去还?”贾赦愤愤不平,不过一个宝玉,成个亲花了三万两银子,当年琏儿才花了一万两多呢,还是正宗的嫡子嫡孙呢,哼。老太太偏心的过了头。 贾母知道他的话是实话,但如何能被自己儿子问到鼻子上来,冷哼一声:“你就知道买丫头,你身边还少伺候的人吗?今儿八百明儿一千的,还少了你?” 贾政知道大哥说得是实话,更加没面子,刚才王夫人已经让他恨到了肉里去,不由低头回道:“老太太,欠外甥的银子不能不还。何况日后外甥女就是皇后了,林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咱们惹不起,还是赶紧凑了银子还了吧。” 贾母沉吟不语,老二的话有理,林家得罪不起,但此事究竟如何还不一定,林墨涵派人来讨银子,或许林丫头根本不知情。若是有林丫头的话,又有四丫头帮着说情,或许不必还了也说不定。 这般一想,心下宽慰不少,沉声吩咐凤姐:“备好马车,明儿我们去一趟林府,总要把事情传到林丫头那里,不能把她瞒在鼓里。而且四丫头去了一段日子,咱们正好去看看她。” 大家细细一品味,就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这未尝不是一个法子,也只好试试了。 凤姐暗暗叫苦不迭,上次皇宫外边老太太碰的壁还不够吗,难道没看出来林妹妹根本没把她们当做正经亲戚了,连一句老太太都不肯叫,直接称唿贾老太太,这里边的意思大了去了。明儿上门,能不能进门还两说呢。 后院里,宝二奶奶知道林家来要银子,发了一场脾气,都说贾家富贵,她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原来都是拿着亲戚家的银子做门面呢。当日自己要掌家,王氏千般阻挠,没想到救了自己,不然这个烂摊子就得她来收拾了。 贾府里这些日子来就没消停过,宝二奶奶闹着要掌家,王氏不肯,凤姐捨不得权,贾琏一怒之下在外头包了个外室,贾赦日日花天酒地。主子们闹得欢,下人们没个人管束,越发不着调,吃酒赌钱样样不禁。似乎只有宝玉一个人安分,时常捧着本书。 其实,贾母的体己银子里拿出二十万两不是没有,她原有的体己加上上次王夫人那里抄来的贾敏送的,至少有近三十万两,还有许多私库里的东西,可她如何捨得,有了这些银子才能保证她在贾府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王夫人手里,满打满算有十七八万两,十万是上次向林家借的剩下了一半,还有些是她这些年剋扣贪墨攒起来的,这都是她留给宝玉的私房钱,决不能给人。 众人各有各的算盘,谁也不肯出,公中只剩下一万两,勉勉强强撑着,若是多几个府邸办红白喜事,估计都支应不上。 第二日一大早,贾母带了凤姐和宝二奶奶坐了马车去林府,她怕王夫人嘴里没个把门的反倒坏了事,是以没有带她,而是带了宝二奶奶,希望黛玉能多多看在宝玉面上。再者宝二奶奶好歹与太后有些瓜葛,黛玉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得罪了太后的亲戚吧。 到了林府门首,林家下人回话说是郡主忙着没空见她们,让她们回去。 贾母又提出见惜春:“我们府里的四姑娘住在府上,郡主忙着那就见见她吧。” “呵呵。她是郡主身边伺候的,郡主忙着她能得闲?这不是笑话吗?” 贾母一窒,一个下人就敢这样跟她说话,林家太不给面子了。可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比起白花花的银子受点气算得了什么。 林之孝家的在贾母的示意下递上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门房瞅了瞅没搭理,林之孝家的只得又加了一张,直到加到第五张,门房才笑嘻嘻的说道:“你们等等,小的去问问郡主身边的姐姐们,看郡主什么时候得闲见见你们。” 贾母那个心痛啊,林家的下人胃口这么大,这整整五百两银子呢,够他花用一辈子了。 等了一顿饭功夫,那门房总算出来了,得意的笑道:“郡主本来很忙,小的给白卉姐姐禀了好几次,白卉姐姐看你们心诚,允你们进府等着。不过不能走这个门,喏,往西有个角门开着,你们快去吧。” 第129页 几句话把贾府众人气得浑身颤抖,他们是郡主的外祖家呢,却跟个叫花子一样被人打发,贾府的人向来高傲,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尤其是宝二奶奶,立时就要出马车骂上一通,还是身边自幼随身的嬷嬷拉住了她:“这是未来皇后娘娘的娘家,奶奶还是别趟这个浑水的好。” 贾母差点背过气去,知道无法,只得同意去角门。有小丫鬟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小偏厅,上了茶之后,只剩下几个丫鬟伺候,不见有人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黛玉还是不来,贾府众人脸色铁青,尤以贾母的面色最不好看,都能冻出冰来。没想到林丫头这么狠心,嫡亲的外祖母都能这样晾着,当年白疼了她。 凤姐暗道:早知这样不成,老太太还以为林妹妹是当年的小丫头啊,人家是郡主是皇后,非要闹得与林家决裂,那时自家有什么好处。老太太怎么就看不破呢,银子重要还是权势重要,乖乖还了,或许还能得林家一声好。唉,自己懒得管了,随他们闹去吧。 宝二奶奶王桂丽何曾受过这样辱,先见老太太不说她不敢出头,这回真是忍不住了,厉声问着小丫鬟:“你们郡主呢,怎么还不出来?” 小丫鬟瞥瞥嘴,无奈地望望天,不紧不慢的回道:“不是跟你们说过郡主忙着,你们非要进来等,若是等不及就请回吧。” 王桂丽愣了半日,方反应过来自己被个小丫头抢白了,气得上前就要甩小丫头一个耳光。贾母到是看得解气,唯有凤姐悬了心,这是王府的人呢,你说打就能打得嘛! 碧香从后边出来,抓着王桂丽的手腕,冷冷地扫了一眼,甩得她差点站不稳跌倒地上,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敢在王府撒野。” “我是太后娘娘的表侄女,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动手。”王桂丽有点懵了,半日站稳了,一挺胸,装出强大的气势来。 “敢问二奶奶是几品诰命呢,奴婢是郡主跟前六品女官碧香。”碧香不怒反笑,走到厅中间含笑说着,人却是看着贾母,请了一个安。 王桂丽想不到一个小丫鬟都是六品,偏贾宝玉不出息,她至今无品无级,连个小丫鬟都不如了,身子抖了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贾母心头有气,只得强自按耐下去,和颜悦色的问道:“郡主还没有忙完吗?什么时候能够出来见我们?” “老太太稍安勿躁,郡主就是怕老太太等得急了,命我出来吩咐一声,再有一刻钟就好了。”碧香亦是满面和气,林府里谁是傻子,绝不会去得罪比自己高的人,那不但是给自己遭灾,还是给主子惹麻烦,一切自会有主子来料理。 闻言,贾母等人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碧香倒是没有哄骗她们,果真一刻钟后,就听到有宫女通报声“郡主到”,贾母等人忙起身迎立。 即使郡主的身份不足以震住她们,但是未来皇后的身份,她们还真不敢惹。何况这次是来求人的,软和一点又如何,比得上二十万两银子重要吗?再说,讨好了皇后,地位才能稳固,还怕没有银子送上门来。 第102回:淡然应对林贾决裂 惜春白卉雪雁及十几个小丫鬟簇拥着黛玉进来了,黛玉看也不看大堂里站着的人,迳自走到上座悠然坐下,举止优雅得体。 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皇后之名已定,贾母不想为了这等小事惹恼了黛玉,恭恭敬敬的领了人行礼,她是满心以为黛玉会免了她们的礼的。 黛玉心下终究有几分愀然,自己的外祖母对着你跪下那种感觉毕竟不好受,但黛玉没有阻止,元春能受得了亲生父母的礼,自己如何就收不得了。她过去就是太在意亲情,才会使人以为她软弱,以为她好拿捏。往后,她与哥哥的麻烦会越来越多,太后既然要利用她,那么她不如利用这个身份立立威,关键时刻或许还能帮帮哥哥呢。 “起来吧,不必多礼。赐座。”黛玉既没有亲自去扶贾母,也没有命丫鬟上前搀扶她。 贾母心中大惊,黛玉何时变得这么清冷了,只得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凤姐忙上前扶起老太太。唉,林妹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倒是王桂丽吃惊不小,她嫁入贾府两个月,僕妇主子们提起林姑娘的时候都说她虽然偶尔小性些,但纯善温柔,对老太太尊敬孝顺。尤其是她的夫君贾宝玉,口里梦里的林妹妹从来都是世外仙姝般的清雅人物,竟也有如此高贵威严的一面。 王桂丽从来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来的路上她是思谋着一会要挫挫黛玉的锐气,回头老太太必然觉得她有大家闺秀的手腕。不过,她已经改变主意了,她在贾府能看清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今儿自然也看清了林黛玉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是以,她打定主意,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站出来当挡箭牌。 贾母坐了,凤姐和王桂丽不敢坐,站在贾母身后伺候着。 “惜妹妹,你莫不是与我客气不成。两位二奶奶也坐吧。”珠玉般浑圆柔美的声音,却给人凛冽之味,凤姐冷冷一颤,以前林妹妹都是唤惜春四妹妹唤她二嫂子的,看来要好生收敛着千万别出头。 黛玉见众人都坐了,丫鬟上了新茶来,她只是抿了一口便不再喝,等着贾母说话。 沉闷的气氛使得贾母越发没有底,林丫头变得好沉稳,难怪太后都属意她为皇后。凭着她的绝世姿容、出众才气,一入宫必受尽宠爱。再瞥一眼坐在对面只顾吃茶不看她的惜春,无论是容貌上、气度上,还是才学上,都不及林丫头远矣,只盼她的运气能好些。只是这个四丫头太过分,见了自己不但没有请安甚至就当陌生人一般,着实可恶,回头要与她好生提点提点。 “还没恭喜郡主呢,郡主能得太后娘娘和万岁爷的心意,那是天大的福分。敏儿在时最是疼爱郡主,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去了,是敏儿没有福气啊。若是她地下有知,定能含笑九泉了。”贾母看着黛玉的目光就像看着自己女儿一样,满是爱怜,话到最后不由语音哽咽,握着帕子拭泪。 黛玉对贾敏的记忆不是很深,贾敏去时她才六岁,懂得不多,记忆中的她时常在贾敏病床前服侍汤药。贾敏对她是很疼爱的,毕竟只有此女,偏又身子不胜娇弱。 但是,贾母的话没有引起黛玉的好感,她只是一阵噁心,这个人口·口声声是自己的母亲,那么对于母亲唯一的骨肉能百般算计,是虚情假意还是冷酷无情呢。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不寒而慄,进而满心厌恶。别人背叛你可以忍受,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最亲的人的背叛。 “多谢老太太的关心。”平静如水的语调,没有半点迟疑或者悲伤。 这真是林丫头吗?自己都提了敏儿,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动情呢,记得她初来贾府时因为敏儿去世哭成那副样子,现在怎么?贾母终于有点慌乱了,黛玉自来都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心直口快不加掩饰,她这样不动声色叫人觉得可怕。 贾母心念一转,假意拭了拭泪,慈爱的笑道:“不提这些了。郡主大婚不过几个月了,府里可忙得过来,若是郡主人手不够,只管叫你琏二嫂子过来帮忙。” 第130页 “正是这话。上回娘娘省亲,那样的皇家体统真是把我的眼都看花了,皇上与郡主的大婚比起来更是隆重到了十分去。好歹我也借着郡主的光,能一饱眼福,等我老了还能与儿孙们说说嘴。”王熙凤不想出头,但是贾母都提到了她,她不得不出来表个态,尽量如先时一般的随意亲切。 “让老太太与二奶奶费心了。一切都有内务府呢,连我不过闲来学学皇家规矩,究竟并没什么事。贵府每日大事小事也有上百件,二奶奶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我哪还好意思劳烦二奶奶呢。”黛玉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却不是因为贾家,而是她方才看到院子外墨涵用唇语对她说了一句“我在屏风后头”,其余人都是背对着没有看见。她应付贾府几人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哥哥这样定是担心她,心底有甜甜的蜜晕散开来。 贾母看黛玉神色变得和气了不少,以为她想起了旧日在贾府的事,大是定心,越发慈爱起来,指着王桂丽笑道:“这是宝玉新娶的媳妇,如今也能慢慢跟着凤丫头学理家,郡主看着可好?” 黛玉有礼的对王桂丽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口中贊道:“宝二奶奶端庄稳重、知书达理,与宝二爷自然是很般配的。” 王桂丽见黛玉语气真挚,面色不动,倒是有点可怜宝玉起来,你一心一意念着人家,人家对你却是没有半点情意,这又是何必呢。宝玉对王桂丽极好,凡事依顺着她,甚至为了她顶撞了王夫人,但王桂丽清楚,宝玉对她只有夫妻之义,却无一分夫妻之情。而她只是不明白,府里人人都说宝二爷胆小怕事,为什么她嫁过来之后发现的宝玉根本不是那样的呢。 “贾老太太,我府中还有要事,如果老太太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不多留了。”黛玉听她东扯西扯,不过是为了勾引她的记忆,不由怒道。 前一刻还好好的,说赶人就赶人,贾母惊愕不已,不可置信的看着黛玉,半晌方焦急的喊道:“郡主,今儿来是有事求郡主通融的。” “哦,什么事?”黛玉重又坐定,懒懒的问道。 “郡主可还记得三年前为了你大姐姐省亲,家里一时筹措不到银子,还是郡主好意相借。只是,最近府里事多,去年是你三妹妹出嫁,前月是你宝二哥大婚,府里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实在是有点不趁手。所以,想请郡主多多宽限些时日,等到地里的租子收上来之后,必定先与了郡主。”贾母无法,咬着牙说了,她当了一辈子老祖宗,还从没有这么难以启齿的时候呢。 “这个怕是我做不了主。”黛玉静静地看着贾母,清凌凌的眸子直刺入贾母心中,贾母心虚得连忙躲闪,不敢直视黛玉的眼睛。 她从不知以前在她怀里撒娇的女孩儿也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可她不想这么快就放弃了,仍然鼓着勇气试探了一句:“这是郡主的家事,郡主岂会做不了主的?” “怎么?当日二太太没有与老太太说清楚吗?这银子是哥哥从刘家挪借过来再借于你们的,如今时日已到,刘家又急着要使银子,咱们家怎好失信于人。贾老太太,你还是回去想想办法吧,恕我无能为力。”老太太,你太贪心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何必费尽心机夺取呢。我本是要给你们留一条后路的,现在怕是连最后的路都没有了,往后之事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贾母不想黛玉这么直接拒绝,都没有婉转几句,要她这个被人奉承惯的人如何受得了。心下大怒,偏不好在这撒野,不然林府一怒之下,怕是连自己诰命夫人的脸都得丢尽了。千迴百转,无计可施,却见惜春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严厉的质问惜春:“四丫头,你难道不知帮家里说句话吗?眼下正是为难之时,你是贾府的姑娘还能不为府里出力吗?” 惜春冷冷一笑,老太太莫不是疯魔了,这回倒是记起自己是贾家姑娘了,可惜,晚了。她莞尔一笑,语带嘲讽:“家里?贾老太太,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如今早不是贾府的姑娘了,我是郡主的女官,是你们为了五千两银子把我卖掉的。我与你们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只认郡主是主子。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你们贾府没有银子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不用你们的,凭什么为你们说话。真真可笑。”惜春的话一句比一句露骨,到最后,她竟是重重一拂衣袖,偏过头去看都不看贾母。 贾母连连受挫,先是被自己的外孙女反驳,再是被自己的侄孙女抢白,气得一个倒仰往后倒去,瘫在黑檀木錾福寿纹圈椅里。 凤姐又急又怨,忙着给贾母拍背抚胸,王桂丽奉了一盏茶到贾母唇边,贾母勉强喝了两口,手指指着惜春直打颤。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狠狠啐道:“白眼狼,白养你这些年了。亏了我不把你当外人待,一应饮食起居和亲孙女一样,比宝玉都不差什么。” “贾老太太,我是年纪小不会算帐,你难道也不会,你若不会让琏二奶奶好生算给你听听。宝玉身边二三十丫鬟婆子,我有几个,统共能顶事的就两三个;宝玉身边四个一等大丫环,我几个,最好的只是个二等丫鬟;宝玉做错了事,从来不是他的错,都是我们的错。 哼,宝玉是你的亲孙子、心肝肉,我自是比不上,但请你不要说什么我和宝玉不差什么,分明就是差的远了,也不怕人听了噁心。 你们白养我,我住在你们府里,东府没送银子还是没送东西过去,何曾花到你们西府了。我活了十三年,便是一年花个二百两银子,加起来就两千六百两,林哥哥给的五千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不要以为我小就凡事不懂任你拿捏,告诉你错了,我好歹是郡主身边的女官,你们贾府使唤不着我。” 惜春又怒又气,涨红了一张小脸,小胸口气得一起一伏的,面上竟是滚下泪来。她何曾愿意如此了,可是老太太她欺人太甚,卖了人不算还想拿捏她。她人小不懂事,但也不愿被人当枪使,林姐姐真心待她,她如何能做出不利于林姐姐的事。 惜春一番话铿锵有力,字字如一把刀一般刺进贾母的心脏,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贾母后悔不已,早知今日就不该把惜春卖到林府,随便配个有权有势的王侯府第当小妾,也不只五千两银子呢,现在人财两失,反多了个冤家。 王桂丽很想拍手贊声痛快,贾家的姑娘还都不简单呢,一个能从宫女一下爬到贵妃,一个能从庶女一跃为王妃。这个四姑娘,平日看起来冷冷清清不喜与人说话,心里门儿清,这性子还吃不得一点亏受不得一点委屈。老太太可是亏大了,呵呵。 除了王桂丽,还有林府的丫鬟们及躲在屏风后头的墨涵,都忍不住暗暗折服:四姑娘好钢口啊,几句话就把老太太驳得哑口无言,有苦难言,姑娘这般待她总算没错。 唯有黛玉顾不上细想这些有的没的,忙轻声抚慰惜春,不停用帕子给她拭泪。惜春哭了一刻,心头敞亮不少,渐渐止了哭泣。 黛玉向雪雁使了一个眼色:“扶惜姑娘下去梳洗,好生伺候着,别惹恼了姑娘。” 第131页 雪雁含笑搀了惜春下去,又有两个小丫头跟着一起去服侍。 “贾老太太,该说的都说完了,请吧。”黛玉端茶送客。 “你,林黛玉,你不要不知好歹。这事若是传出去,大家知道你向自己的外祖母威逼着还钱,这是大大的不孝,朝臣怎样看你百姓怎样看你。你的皇后之位还没坐上,只怕就已经不稳了。 贤德妃娘娘近来身子不太好,但在太后那里还是说得上话的,你这样不孝不义,只怕太后都容不得你,你还是想想清楚吧。”贾母由凤姐扶着,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口中说着狠话,眼神彷佛要吃人般可怕。 黛玉轻轻抚摸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慢慢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不劳贾老太太费心。送客。” 贾母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倒了下去,凤姐和王桂丽吓得乱成一团。黛玉只作视而不见,领了丫鬟们扬长而去,老太太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晕吧。 凤姐无法,只得叫了外边候着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几个人合力将贾母抬上了马车,回了贾府。 一上马车,贾母就醒了,气得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摔了,凤姐留在马车里服侍,一声都不敢吭,阿弥陀佛保佑老太太别拿她出气就好。 贾母回了府,命人去请家里所有主子到荣禧堂商议大事,决不能轻易放过林丫头,以为自己是皇后就了不起了,没了皇后之位看她怎么嚣张。 贾府众人商议的结果就是把林家强逼贾家还银子一事传出去,皇后娘家皇后本人传出这样丑闻不信太后会坐视不理。贾政虽觉不妥,耐不住老太太大哥等都同意。宝玉不在家,没有过来。 贾府派去放出风声的人一到府外,发现他们已经晚了,满京城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只是情形与贾府的说法截然相反。几个伶俐点的小厮细细打听了一番,就跑回了府里报信。 一时间,上至太后皇上后宫嫔妃,下到街头小贩艺人乞丐,都听说了林贾两家的恩怨,矛头直指贾家。 “贾家真是不要脸至极,亲外孙女的银子都想贪。小皇后心软善良,舅妈亲自开口,自家没银子去向刘家借,不料期限到了刘家讨要银子,贾家居然硬是不肯给。” “哼,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谁不知道他家银子多,缺银子,八成是假的,小皇后年纪小不懂事,无非是想哄骗她的家产,这样黑心的舅舅不要也罢。” “你们知道什么呀。当年贾家的二姑娘就是被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孙家的,前儿四姑娘又是五千两银子直接卖给了林家,这样只要钱财连亲孙女都可以捨弃的人家,会在乎小皇后是不是他们外孙吗?” “现在刘家逼着要银子,林家迫于无奈才去贾家提的,没想到那贾家不还银子也算了,贾老太太亲自带了人去林家大闹了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是个诰命夫人呢。连我们看着都不像。” “可怜林家兄妹年幼,没人给他们作主。” “我看不然,小皇后几个月后就要进宫了,难道太后皇上看着她受人欺负也不管,没有这样的理。” “贾家在宫里不是还有个贵妃娘娘吗?据说备受太后皇上宠爱,小皇后不一定能占什么便宜呢。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可怜啊。” 整个京城就充斥了这样的言论,而且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几乎都是同情林家厌恶贾家的。贾家在外头做的坏事本就不少,名声早就坏了,听到这样的传闻自然人人都是相信的,越加贬低贾家。 皇上闻知,大怒,贾家胆子不小啊,连她的皇后都敢欺负上门去,分明就是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当即就在朝堂上把贾家训斥了一顿,然后气鼓鼓去请太后作主。 太后什么人,消息一传出来不过半日,她就摸清了。她即使不喜林家,但贾家这样打的不仅是林家的脸,还是她和皇上的脸,整个皇室的脸面,她岂能置之不理。不过惩治贾家,她又捨不得,不能任由林家坐大呢,不然日后难以收拾,贾家就是牵制林家的一枚最好的棋子。 所以,太后是想息事宁人的。当然,前提是贾家的银子必须归还,便宜了贾家还不如弄到自己手里来。 很快,贾府就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责令他们五日内还清欠银。 在传闻出来之后,贾家就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们的确要把事情传出去,但要抢在前头,尽量赢得外人的同情,便是日后林家出来分辨,但先入为主,还是有不少人会站在自家这边的。眼下慢了一步,舆论全部倒向了林家,他们贾家几乎能被京城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皇上圣旨一到,贾府人等大惊,唯有贾母暗暗满意。这是太后在关照他们贾家呢,只是申斥了几句责令还银,没有多做惩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贾家再次召开家庭会议,准备互相推卸此事。为了起到带头作用,贾母愿出五万两,王夫人咬咬牙出了三万两,贾赦贾珍只应了一万两,如此还差十万两。 王夫人偷偷对贾母使眼色,贾母疑惑,遣退了众人,独留王氏说话。 原来,自从上次与薛姨妈“偶遇”之后,王夫人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繫,只不过瞒着贾府之人而已。薛家知道林贾两家之事后,薛姨妈传了信来,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但必须让宝钗嫁入贾家给宝玉。王夫人不由心动,她发现薛家家底还厚实得很呢,白白放过了实在可惜,宝钗失身在前,她对自己必然千从万顺,不信她敢不听自己的话。这般一想,王夫人鼓足了勇气,顶着被贾母大骂的信念吞吞吐吐与贾母提了。 贾母一听,坚决不肯,一个破鞋还妄想嫁入贾家嫁给她的凤凰蛋,做梦。贾母这还不知道薛宝钗与张郎之事,不然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薛家不傻,知道贾母会拒绝,所以提出宝钗换一个身份嫁过来,以宝钗夭亡的一个堂妹薛宝簪的身份,只做宝玉的二房。 这,倒是能暂时堵住外人的嘴,可是府里认识薛宝钗的人那么多,岂会认不出来,到头来还是会说破。贾家最得宠的孙子娶了别人用剩下的破鞋,被带了绿帽子,怎们抬起头来做人? “老太太,这个无需担心。宝丫头瘦了,与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咱们只说她们姐妹长得像就行了。有哪个不知事的敢胡说,直接杖毙。” 贾母终于心动了,思量了半日,决定娶了薛宝钗拿到十万两银子,日后寻个错再把她远远的打发了,不信薛家能翻出天去。 名义上是二房,但总是丑事,不好大肆张扬,是夜,一乘小轿抬了宝钗进府,安顿到了宝玉院子的厢房里。贾家只是为了银子,都没有告诉宝玉,当夜宝钗一人独宿,宝玉仍是歇在了王桂丽房里。 大家想必还记得当日宝钗身怀有孕之事,后来薛姨妈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宝钗又哭着说不想要这个孩子,母女俩合计之后决定打掉这个孩子,瞒着所有人。 当然,公主府的人是知道的,但公主不是那等无聊好事的人,不过一笑置之,并没有命人到处宣扬。如此一来,倒是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宝钗嫁入贾府之后,有没有人抖出这件事来就不一定了。 第132页 几日后,贾家由贾政和贾琏出面,送二十万两银子去了林家,还意图恢復两家的关系。 原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不期,第二日,墨涵去皇宫大闹,认为贾家欺凌他们兄妹,欺辱林家,致使林家名誉受损,成为京城的笑柄,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要求从此与贾家恩断义绝。 太后十分不肯,好劝歹劝,墨涵就是不松口。黛玉也上了摺子,附和墨涵的说法。后来连朝中几个御史大臣都联名上书要求林家与贾家义绝,有个这样的亲戚,日后皇后如何服人如何治理后宫,分明是给个把柄给外人。皇后身份尊贵,母仪天下,受万民景仰,身上不容许有这样的污点,何况皇后即将是皇室的人,她的外祖家只有皇上的外祖家,本来与贾家就快断绝关系了,不过是早了几个月。 除此之外,不知刘瑄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话,以至于皇上日日与太后唠叨个不停,太后架不住多方的压力,勉强同意了,暗想过一阵子再说。 难得的,这次皇上下手极快,太后这边才发了话,他那边一道圣旨下到了林家与贾家,同意林家与贾家恩断义绝的要求。太后不防皇上会下旨,即便皇上没有多少实权,但君无戏言,她不能要求皇上收回圣旨,否则是对皇权的轻蔑。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偏是太后亲口应下的,只得忍气吞声由他去了。 贾家以为还了银子就好了,谁想银子还了,林家居然与他们闹了个决裂,那还不如不还银子呢。不然,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他们总归是皇后外祖家,外人都会给他们几分体面。这样一行,别说体面了,不借着这个机会往死里头踩他们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贾母真是悔不当初,银子重要,却抵不上权势啊。 第103回:姐妹诉情风雨前夕 连续了半月的酷热,因为两日来的透雨结束了,天气慡阔,凉风习习。黛玉放下笔,又重头轻吟一番,方才莞尔一笑,立起身来,随口问道:“惜妹妹呢,怎么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晌午停了雨,惜姑娘就吵着去金瑰楼边的小池塘钓鱼了,说是晚上请姑娘吃她亲手做的鱼汤呢。”白卉把黛玉才写的字吹了吹,等到干了之后收到黛玉专放字纸的小屉子里。 “前儿让你们收拾的东西都收好了吗?回头你再细细查验一遍,可别少了,外头不及家里凡事方便的。再有伺候的丫鬟们,你都挑了哪些人,一回领了一起去惜妹妹那里。”黛玉由小丫鬟服侍着净了手,吃了几口绿豆汤,就示意小丫鬟收下去。 白卉知道黛玉这是要出门去惜春那边,蹲下给黛玉在绣花鞋外又穿了一双下雨天经水的木屐。雨虽然停了,但园子里各处都有不少的水渍。笑着抬起头来,扁了扁嘴,嗔道:“姑娘是越发看不起人了,姑娘交代的事我们何曾敢大意过。不但雪雁检了一遍,我又检了一遍,姑娘若是不放心,回头自己再去看一遍。 如今服侍惜姑娘的晏糙、出云自是要去的,还有管着园中花糙的林大家的老两口也去,他们一向稳重妥帖,姑娘只管放心。林大的儿子媳妇也大了,管理园子不成问题。小丫鬟们,派了紫桐、红露、沉烟、兰止、晓痕,四个小厮四个侍卫四个婆子。到了那边,一切都是现成的,半点不需操心。” 黛玉被白卉抢白了几句,倒也不恼,恨恨的点着白卉的额角笑骂:“死丫头,何时学了雪雁的嘴皮子,连主子我的话都敢顶几句,真是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了。” “还不是姑娘呕上人的气来,往日也没这么小心过,不过一点点事,这几天问了几回。”白卉扶着黛玉走了几步试了试合不合脚。 “好好好,我的白卉姑奶奶。我错了,姑奶奶的本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是怕惜妹妹年纪小,在外头害怕,啰嗦了几句,就招了你的一篇话上来。”主僕二人摇摇向院外走去,路上滑,小丫头们赶忙跟上,小心翼翼簇拥着。 黛玉搭着白卉的手,走得极慢,深深吸了口气,真是舒服啊!不由一嘆,正色说道:“接下来要越发小心了,你多经心着点。只别太累了,有什么事交给雪雁几个都行,她们跟着你几年都是能顶事的人了。下边的人有谁不好的,爱嚼舌根的、无事生非的、偷懒躲滑的、贼眉鼠眼的,你都一併打了出去,咱们府里绝不留这样的人。 往日我是念着大家服侍了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家主子又少,乐得大家清闲点。以后却不能不小心行事了,一步错或就是灭顶之灾。旁的我也不多说,你只拿出五品女官的派头来,好好治以治,别叫人以为我们林府没有规矩。” 虽然府里的人多半是信得过的,可是难保有那见钱眼开的,还是小心些为妙,世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姑娘放心,我省得的。就只前儿宫里派来的那些人不好办,他们名义上是教养嬷嬷、伺候姑娘的宫女,素来眼高于顶的,难免有些不服管束。”白卉郑重地点了点头,姑娘没有与她明说,但凭她们几个聪明伶俐,许多事早猜到了,反正主子做什么她们跟着就是了,生也是死也是。 太后借着教导黛玉宫中规矩为名,派来了四个嬷嬷、二十名宫女、三十名侍卫,现在的林府不比往日只由,真铜墙铁壁一般。黛玉和墨涵欢欢喜喜的收了,并没拘着宫里的人,该怎么样依然怎样。好在那些人敬畏黛玉是准皇后,不敢胡来,但时日一久就说不定了。 “那些人,你不用管,自有韩嬷嬷去招唿他们。好歹里边品级最高的姑姑不过是四品,他们都知道韩嬷嬷的身份,不敢得罪了。咱们防着他们的手脚就是,谅他们也就是个耳报神而已。”黛玉心中冷哼,面上闪过不耻,太后防他们防得还真紧,只是终究小看了林家。 临水的小榭里,倚着栏杆盯着湖面的正是惜春,上身烟柳色的罗衫,下边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整个人青春靓丽清慡可人,极为娇俏。 黛玉看见惜春皱着眉苦着脸,巴巴的出神,不由好笑,向众人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放轻了脚步隐到惜春身后,娇喝一声:“惜妹妹。” 惜春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只顾看着鱼竿,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唬得大跳起来,“啊”的一声,转过身来,竟是黛玉。又羞又怒,抱着黛玉嗔怪道:“林姐姐,你也变坏了,尽是折腾人,看,把我的鱼儿也吓跑了。” “哦,那我给妹妹赔礼。妹妹一下午钓了不少鱼吧,也不少这一条,够晚饭吃了。”黛玉情知惜春从来很难钓上鱼来,故意这样说,还一个劲让丫鬟把鱼篓子提过来她数数。 惜春登时红了脸,丫鬟们都掩着嘴轻笑,出云果真提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鱼篓子过来,放到黛玉脚下不远。 黛玉上前几步,似乎只有两条,还是极小的不过两个手指那般大的鱼瓜子,扑哧笑出了声:“哎哟,惜妹妹了不起,我原还不指望今儿能吃上鱼,不想惜妹妹技艺见长,回头让厨房的嫂子好生做了,咱们大傢伙可以一饱口福。” 第133页 “林姐姐,你笑话我。”惜春越发不好意思了,就这两条鱼瓜子,还做汤,还大傢伙一饱口福,这分明是红果果的取笑她,惜春扭着黛玉的胳膊,快成了扭骨糖。 碧香原是个爱玩爱笑的,巴巴讨了这个差使来守着惜春钓鱼,谁料忙活了一下午什么都没钓到,委屈得不行,围着鱼篓子问道:“鱼儿啊鱼儿,你虽小了点,但好歹总是条鱼,你别怪我们心狠啊。其实姐姐我是连个鱼骨头都摸不到的,估计还不够我们大爷塞牙fèng呢,我们大爷是高贵人,你能被他吃了也是你的福气,你好生谢谢惜姑娘吧。” 众人看着听着碧香这番像模像样的说话,越发笑得不行,唯有惜春只顾跺脚却无可奈何。 外边却有一群丫鬟玩笑声渐渐近了,原来是雪雁领了几个小丫头在不远的湖里直接撒网捕鱼,当然这也是黛玉提前安排的,她早料到惜春这里是不会有什么战果的,还不如让雪雁正正经经弄点鱼来大家尝鲜呢。 雪雁卷着裤管,身上还滴着水,兴沖沖跑进来,欢快的叫道:“姑娘,快看,我们抓了好多鱼呢,只怕有上百条,府里人人都有口福了。咦,惜姑娘这里也不少吧,我看看在哪?” 雪雁绕着走了一圈,发现没有鱼,不由诧异,随即笑道:“姑娘好快的手脚,定是送去了厨房,我们的还在外头呢。” 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黛玉软软的偎着白卉,拿帕子握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惜春面上红得染了胭脂一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半日方跺跺脚笑道:“都不许笑,姑娘我今儿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钓鱼什么的那是附庸风雅的人干的,想吃鱼干脆点,撒网就是。雪雁,明儿我跟你去。” “惜妹妹当真。你前儿不是还念叨着姑娘钓鱼意在山水之间也非在鱼也,还拿出什么柳河东的独钓寒江雪来自勉,这么快就改主意了。不当渔翁改当渔民了?”黛玉眨巴着大眼睛,软软的吴侬软语,天真纯善的让惜春生不出气来,只得乖乖认输,向大家告饶。 众人这才作罢,探讨起了这么多鱼怎么吃。虽然林府里吃的喝的从来都是上等的,但是自家园子里野生的鱼还从没吃过,又是众人合力抓来的,自然兴致颇高。 黛玉掠了掠鬓边的碎发,朱唇轻启,语笑嫣然:“雪雁,你今儿功劳最大,回头由你去厨房交代一声。留一半后天吃。择出里边的鲫鱼来熬汤,晚饭人人的桌上都得有鱼汤,尤其是惜姑娘的那份要最大的。再有一些小鳊鱼腌制之后用油炸了,可得煎得外苏里嫩,不能给我偷一点懒。” “姑娘交给我就行。回头我亲自去看着,保准不会浪费了雪雁妹妹辛苦半日。”芳菲听到这边的动静,怕黛玉传她,已是赶了过来。 “那敢情好,有你在我们等着吃即可。”黛玉看到芳菲来了,越发含了笑意。 吩咐得差不多了,丫鬟们陆陆续续退下,只剩下贴身的几个。 黛玉命白卉派人守好了附近,自己才挨着惜春坐得近些,压低了声音,欲语还休。 惜春心里已经猜到了,她倒不觉什么,反而认为这样最好,免得她留在这里拖累了黛玉,或者遇上贾家的人大家脸面上不好看。握了黛玉的手,真诚的说道:“林姐姐,你自来不把我当外人,难道我就是那等煳涂的人吗?反正无论你和林哥哥送我去哪里,定是好地方,不会委屈了我,我都听你们的。 我只是有点捨不得你们,不过我想咱们总有再见的时候,何必扭扭捏捏的。再者,我是个无用的人,当然我知道林姐姐定是不介意的,但我不想因着我耽误了你们的事,那样我是宁死都不愿的。我把你当亲姐姐一般看待,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也不要觉得亏待了我。若不是你和林哥哥收留着我,我或是已当了姑子或是只有一死了。” 黛玉听着便有几分悽然,心下感怀惜春身世,有家不如无家,这样的痛才使这个小女孩儿变得这么透彻明白吧。越发怜惜,不由将惜春揽在了怀里,许久长嘆一声:“唉,妹妹既这样说,那姐姐我也不与你客气。 太后对我们林家,想必我不说你都能看出几分,以后的事更难说,妹妹你是个清凌凌的女子,没必要蹚到这个浑水里边,姐姐只有把你远远的安顿了。快则一两年,慢则七八年,姐姐我是定会去接你的,你只管安心住着,那里的人都是哥哥的心腹。 江南那边太惹人注意,而且不够安全,两湖那块倒也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民风淳朴。咱们家在那里有个小庄子,是在山里的,比较隐蔽,但一应生活都是早就备好的,不需操心。妹妹若是没有意见,这个月底就有机会,我会派妥当人一路护送妹妹前去。” “林姐姐,我不是小孩儿了,你别担心,我会照料好自己的。你和林哥哥在京城,千万小心,妹妹还等着你接我回来呢,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哦。”虽然黛玉说得简单,但惜春很明白黛玉他们留在京里必是危险重重的,现在他们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如何能不日夜悬心呢。可她一个凡事不懂的闺阁弱女,根本帮不了他们,只有安全了才能减少黛玉的顾虑。 这般想着,眼里已经流了泪下来,却不敢大哭,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 黛玉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附在她耳边低声嘱咐:“若是在那实在闲的无聊,就去黄石孙守备府上,那里有你认识的人,一切谨慎小心即可。” 惜春一愣,她几乎没有出过大门,认识的人除了几个堂表兄妹外,也就几个京城的闺秀,却都不熟。林姐姐既然放心她去找的人,定是很熟悉才对,那会是谁呢。孙府,难道,难道是二姐姐?林姐姐不是说二姐姐跟着孙姐夫回了大同吗,听林姐姐的意思孙姐夫对二姐姐倒是还不错。 “下个月,孙姐夫就会被调任黄石。”黛玉并不想瞒着惜春,尤其是她年纪小,没有出过远门,即便有一堆人跟着,总比不上有个自小一处长大的姊妹能安她的心。 “只是,我去找二姐姐会不会引人注意呢?”惜春本极欢喜,立时就冷静下来,想到这点,蹙着眉的样子到有几分像黛玉。 “无事。一个五品的守备还不能引起京里的注意,再者外人不会知道你的身份。”黛玉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惜春已经长大了,能想事情了,她更加放心。 虽是离别在即,但二人都不想弄得太过凄凉,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一应生活与日常无别,关心都是放到了心里去。 十来日之后,就是六月底了。准皇后林家遣了皇后身边的女官携人去江南取皇后父母早年准备的一些嫁妆,这事不少人都知晓。嫁妆里有些东西不好给外人看,是以贴身女官前去,倒是并没引起外人怀疑。只是不清楚的是这批人马在半路上换掉了,一路继续往南,却有一路悄悄改扮成商旅向两湖方向去了。 惜春一走,林府里安静了不少。 太后派来的人没少打点,多半都很安分。四个教养嬷嬷有心训导黛玉规矩,可人家是三品姑姑韩嬷嬷亲自教导出来的,哪里轮得到她们指手画脚,黛玉又对她们和气,几人只当黛玉是个柔弱的女孩儿,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第134页 宫女们看到嬷嬷都不管,她们自然乐得轻松。何况黛玉身边时常围着一大群人,根本不容她们插手,主子不使唤她们也不好太上赶着巴结,得罪了主子最心腹的几个姐姐,日后还不有她们的苦头吃。 侍卫们倒是尽忠职守,日日巡防得严密,连只苍蝇都不能随意进出。不过,他们是谁的人还不一定呢。 府里的贵重机密且外人不易看到的物品,早在惜春走得时候带走了。还能不让人带几口箱子去江南了不成? 墨涵每日忙乱不堪,毕竟一旦决定就没有回头箭,不好生谋划了掉的可是命,他还没有与黛玉长相厮守,真捨不得死呢。 这日,直到三更天,墨涵才回了府。黛玉本要等他,奈何身子撑不住,已经睡了。即便睡下了,墨涵不去看看她终归不能放心,避过了耳目悄悄进了黛玉闺房。 雪雁睡得轻,一听即知是大爷的脚步声,赶忙披了衣服起来迎过去。 “姑娘睡了?”低沉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分外温柔。 “刚睡下不久,今儿公主与两位奶奶过来,姑娘玩了一天有点疲乏。”这浑然不是白天那个调皮可爱的雪雁,稳重得有如韩嬷嬷,这几年跟着韩嬷嬷可不是白混的。 墨涵到了床前,撩起豆绿的帐幔,坐在床前,就着微弱的烛光轻轻拉平极薄的毯子。雪雁敏捷得去了外间守卫。 黛玉当即就醒了,她睡得并不安稳,哥哥还没回来她再累也只是打个盹,不敢睡下去。忙坐起了身子,轻轻投进了墨涵怀里。 “我吵醒你了?”真丝的睡袍沁凉顺滑,指尖能感受到里边肌肤的细腻温润, “没有。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黛玉抬头,目光雪亮,却有缠绵的情意。 墨涵重又将她揽入了怀中,抚摸着她丝缎般光滑的青丝,平淡的说道:“太后突然把宫里的人都清理了一遍,咱们安插在宫里的人大半被揪出,幸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是太后为了安全其间全部换成了忠顺王府的人或者她培养的心腹。宫变的成功率很低。” “什么?太后为何好端端的换人?”黛玉惊诧不已,难道是太后发现了什么? “没。太后是个极谨慎的人,不是她信任的她都保留着戒心。这次以新后进宫为名遣散了一部分她摸不准的人,换上了自己人,不过她应该没有发现什么。”他不想让她担心,但是有些事不说清楚她只会更加担心,不如两个人坦诚相对,有什么一起面对就是了。 黛玉半日不说话,半晌环抱着墨涵,轻轻嘆道:“本来想要最低的减少伤亡,眼下怕是不行了。幸好咱们做了两手准备,只是那样怕是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受连累,我于心不忍。” 墨涵又如何不了解她,不然他们也不会拼命在宫里布置,不就是想最简单的解决此事吗?但他们不会只有这一条路,最后那步即使不想走,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筹备着,或许那样一来能逼得太后没有招架之力,破绽百出,他们再趁机举事,把战争控制住最小的范围内。 “身不由己。太后为人,虽然有点本事,但野心太盛,心里只有权势不管百姓的死活,这样的人不能统领国家。太后一旦离世,皇上懦弱却暴虐,只怕那时无人制的了他,后果越加不堪设想。咱们只为活命,奈何别人不肯放过我们。”什么伦理道德,什么忠君爱国,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有她,为她倾尽天下,他都认了。 “嗯,哥哥说得对。爹爹既然交代过哥哥,不能让先皇不明不白的驾崩,那么就算是为了还天下一个清白吧。不过,我心里只是想与哥哥在一起。”黛玉听着墨涵的心跳,觉得两个人的心跳同一节奏,竟是莞尔,这难道就是心心相印。 墨涵听到了黛玉的轻笑声,愣了一会,方才笑道:“想什么这么高兴?” “不告诉你。”黛玉俏皮的眨了眨眼,微微嘟着的红唇娇艷魅惑。 清风明月,佳人在怀,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房里沉闷的空气一扫而去,却有扣人心弦的旖旎风情。墨涵温柔的抬起黛玉的下巴,眼里柔情万千,看得人心头狂跳止不住的产生一种渴望。 她的眉梢眼角,她的轻颦浅笑,她的似水秋波,她的云鬓雾嬛,她的滟滟红唇,她的冰肌玉骨,都要印上他专属的气息与执迷,印上他才有的浅斟低唱。沉沦的不知是她还是他,溺毙的又是他还是她? 如春风拂面一般的缠绵,如羽毛轻点一般的柔软,温柔的传递着两人灼烧对方的火热。是喘息还是呻吟,只有夏夜里的静挂在天边的那弯新月知道了。 他们要做夫妻,为世人所承认的夫妻,所以在那杯合卺酒之前,墨涵会克制自己,绝不伤害她一分一毫,不会给她带上任何一个污点。 黛玉静静地睡去了,墨涵悄然回房,只瞌睡了两个时辰就匆匆起来。 第104回:波涛暗涌朝朝暮暮 义诚亲王府的密室里,十多个人秘密商议了四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了青色才逐渐散去。最晚离开的是墨涵、水溶和关泰两兄弟。 “水溶,无论京里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我们会应付的,直到墨涵这边派人去接替你。记住了。”刘瑄在水溶肩上重重按了一下,神情非常坚决。 水溶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一旦出了意外怕是整个事情都会有变,郑重其事的应下了:“你们放心,我会小心的。” “那我就交给你了。快则十来日,慢则两三月,我这边定能寻到机会脱身的。府上的老太妃王妃们,我们会派人守卫的,绝不容她们出一点事情。”墨涵并不想用这个法子,但这却是后果最轻的,如果弄得好的话还能保住林家的清誉,端看结果如何了。 四人告辞之后,刘瑄匆匆回了正房,唤来小丫头给他梳洗一番,他还要去上朝。 刘王妃本以为王爷昨儿是歇在了侍妾那里,后来听丫鬟汇报王爷晚上哪里都没去,独自歇在了书房,心里既高兴又不快。依照规矩,王爷昨晚应该是歇在一个庶妃屋里,王爷向来照章行事,不会无缘无故改变规定,这却是怎么了? 她一夜不曾好睡,林氏黛玉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可是她依然放不下心,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自家王爷不是那等喜好美色之人,是以自己一直贤惠得很,但林黛玉绝不是那些女子可以比拟的。单凭自家王爷看她的眼神,自己就心惊胆战的。 王爷与林家向来交好,背地里时常去林家拜访,回来却从不曾告诉自己是为何而去,是不是去见林黛玉呢。她迟早是皇上的人了,王爷这样,莫非真被那个女子迷昏了头,不顾性命之忧了吗?自己日夜悬心,终于等到了皇上的大婚,可一日没有大婚自己的心就一日不能放回肚里。 刘瑄的响动不大,但依然惊起了刘王妃,忙披了一件单衣起来。 “王爷,这般早?妾身来服侍你吧。” “不必,丫鬟们伺候就行了,你再回去睡会,天还黑着呢。”刘瑄的话里或有关怀之意,但是目光没有在刘王妃身上停留一秒,就着丫鬟的手穿了朝服。 第135页 “已经醒了,也没什么睡意。时间还早,王爷先吃点东西垫垫吧,胃里空着再去吹了风可不好。”刘王妃是温柔贤惠出了名的,日日都跟着刘瑄一同起身,服侍丈夫出了门上了朝,然后吃早饭料理家事,刘王府的事在她手里不过小菜一碟。这会子,亲自整了整刘瑄的衣服鞋袜。 自从小皇帝继位,就嚷嚷着上朝时间太早了,现在一般都是辰时初开始上朝。这会子还不到卯正,刘王府离皇宫又近,吃点东西再走完全来得及。 刘瑄淡淡的点了点头。 刘王妃见丈夫同意了,忙命丫鬟去传膳:“摆饭吧,动作快着些。” 一时间,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刘瑄这边收拾完毕,一桌子饭菜已经摆上了。一大碗煮的烂烂的红豆山药稻米粥,一盏金丝血燕粥,一份奶油松酿卷苏,一份翠玉豆糕,一小碟腰果芹心,一碟子油闷鲜蘑还有醉虾、宫保野兔、五彩牛柳、五香仔鸽等等。 刘瑄吃得虽快,但动作依然优雅至极,半点没有急迫之感。刘王妃自己不急着吃,只是给刘瑄布菜。 自家夫君没有温存款款就罢了,甚至从来不会深情看她一眼,想起林黛玉,刘王妃便有点酸楚,故意笑着问道:“过几日就是皇上皇后大婚了,这些日子王爷定是极忙吧。也难怪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这么器重新皇后,皇后那样的才貌品格儿,连我们见了都爱得紧。” 刘瑄吃饭的动作一顿,深深看了刘王妃一眼,沉声应道:“天家之事,不得妄言。” 就在刘瑄看她的时候,她的心微微瑟缩了一下,夫妻十载,生儿育女,她对他仍然是既敬又畏,便是满腔的爱意都只能藏在心底,不敢诉诸于口。可是她对他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他微愠的眼神,他凛然的话语,她感到了里边深沉的痛惜,绝不是对她,而是对一个即将要成为皇后的女人。 “妾身失言了。”不管她的心里是多少惊涛骇浪,不过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她就冷静下来了,不能为了一个永远不会来和她分享丈夫的女人而失了王爷的心,这点理智她还是有的。 刘瑄没再说什么,放下碗筷就去了。临行前留下一句:“我可能要很晚回来,你不用等我。” 刘王妃轻轻应下,强忍着酸楚与嫉恨。 话说贾府,自王桂丽嫁过去之后,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再来了一个假的薛宝簪真的薛宝钗,别提多热闹了。 第二日薛宝钗给王桂丽敬茶之时,贾府一干女眷主子、宝玉都在坐。宝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觉醒来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二房奶奶,而且和当年宝姐姐长得九成像,除了瘦了许多。 “你,你是宝姐姐?”宝玉指着薛宝钗不敢确定,老太太太太难道会把宝姐姐这样失过身的女子招来给他做妾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妾身小名宝簪,二爷说得那是我堂姐。”宝钗芙蓉含笑,羞怯地低着头。 “哦,是吗?二夫人是哪一房的,我在娘家之时也听太太提过紫薇舍人薛家。”王桂丽不是宝玉,她可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这么相像的事,别是偷梁换柱,她王桂丽绝不跟yin盪无耻的女人称姐道妹。 王夫人生怕事情戳破了丢了宝玉和贾家的脸面,听见话头接了过去:“宝玉家的,宝簪是薛家二房的,久在江南,最近才上的京,你或许没听过。” “原来如此。薛家二房有个姑娘据说生得极好,似乎听说订给了梅翰林家的二公子,敢问是二夫人的姐姐还是妹妹?”直到此时,宝钗的茶还没有敬,这宝二奶奶似乎有长聊的兴致呢。 宝钗嫣然一笑,声音娇媚:“那是我妹妹。” 贾母微微皱眉,不能再叫宝玉家的问下去了,出了岔子可不好,笑着打断:“好了,你们姐妹和睦我和你太太就放心了,眼下先敬茶,有什么话一会不能说的。” 王桂丽眉峰一扬,真当她是软柿子了这么好欺负,不给点颜色看看日后不得被个贱人骑到头上去,笑容一敛,正色问道:“老太太,太太,孙媳妇有一点不明白,还请老太太和太太教导教导。” “你有什么话还不快说,别误了吉时。”王夫人一直不喜王桂丽,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好话。 “不知咱们大宇朝纳妾是个什么规矩?”王桂丽鼻子轻轻一哼,这个贾家还轮不到王夫人说了算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传了千年的规矩,你一个千金小姐大家奶奶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王夫人轻蔑的瞪了王桂丽一眼,一个丫头片子,就敢不将她放在眼里,让宝钗好好和她斗斗。 只是贾母心里“咯噔”一下,情知不好,和蔼的笑看着王桂丽劝道:“宝玉家的,事情办得急没有来得及与你说声,一会叫宝簪多给你磕几个头。” “哦?办得急?急什么,难不成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贾家的种,便是如此那也不至于来不及与我说一声吧?我自嫁到你们贾家,服侍二爷、孝顺公婆、伺候老太太,自问小心翼翼不敢做出任何失礼的事。你们这样做什么意思,分明就是眼里没有我这个宝二奶奶,没有王家,我好歹是你们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既你们这般不待见我,我也没硬赖着不走的道理,我这就与二爷和离,你们爱纳谁便纳谁去。”王桂丽娇宠着长大,又是太后赐的婚,如何会将贾家一干人放在眼里,说得话很有几分不好听,甚至提出了和离这样撕破脸的建议。 大宇朝有个规矩,男子纳妾必须经妻子同意,这是家里主母的一个权力,妻子不同意妾室的身份就不正,顶多混个外室。所以王桂丽这可不是胡闹,人家那是站在理字上,贾家不声不响给宝玉纳了一个妾,明摆着是不把她当正妻看了。 她嫁到贾家不过两月,房里就被塞了个二房奶奶,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于情于理都是贾家的错,哪有新婚几月就娶二房的道理,这分明就是打太后的脸。 贾母等人当时是被林家逼着还银子急疯了,只想着宝钗的十万两银子快点到手,浑然忘了如今宝玉已经娶了媳妇,这种事要她媳妇出面才行。这回王桂丽闹了起来,贾家不但不能怪责她,还要软言相劝,好生抚慰了她,别被她告到太后跟前去。 “宝玉媳妇,你快别急。你们太太想着宝玉年纪不小了,你的肚子又没有动静,她是慈母心肠一时办急了,你也别怪她。如今宝簪已经进了门,你们还要好生相处共同扶持宝玉呢。”贾母真有点悔不当初了,何必紧紧巴着十万两银子捨不得呢,这下好了,添了林家的窟窿又惹了王家,这都什么事呢。 “我,我进门不满三个月,太太就想抱孙子,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我们王家姑娘做不出来,比不上薛家姑娘有手腕不要脸面。二爷,都是丽儿没福,不能一直伺候着你,二爷你日后要自己保重,丽儿不招人待见还是自己求去吧。”王桂丽还是演技派呢,说着说着粉泪点点,梨花带雨,拉着宝玉的手哭得好不悽惨。 第136页 宝玉被黛玉所拒之后,想通了许多事情,知道自己母亲不待见林妹妹,连带着连晴雯等人都恼上了。他自来软弱怕事,不敢驳王夫人一句,受了这个打击倒是变了心肠。后来王桂丽进门,虽是脾气不好了点,但说话慡直不扭捏,又不劝他读书上进的,渐渐移了一点点心肠到她身上。 宝玉想着,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娶了妻室就该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受人欺负,以至于为了王桂丽硬着胆子顶撞过王夫人一两回。这次的事,他并不知十万银子之事,很觉得是王夫人做得不妥,一声都不吭就给自己安了一个二房,怨不得王桂丽会生气伤心。 “丽儿,你别哭。有我呢。老太太太太,薛家妹妹是好人家女儿,岂能被我糟蹋了,你们还是送她回去吧。”宝玉一边抚慰着王桂丽一边说道。 一语气得王夫人火冒三丈,宝玉从小听她的话,变成这样都是这个王桂丽闹得鬼,自己是婆婆,还治不了她了由得她作耗不成?王夫人狠狠指着宝玉,喝骂道:“宝玉,内宅之事你一个爷们的插手作甚?你媳妇不贤,连纳个妾都推三阻四的,这样的媳妇要来做什么,你快快一封休书把她休了。” 贾母气得青筋直冒,住口一词还没出口,那边王桂丽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扯着宝玉的衣裳呜呜咽咽:“二爷,我、虽与你时日不长,但恩恩爱爱从没有口角。你要休了我、、我一句话都没有,只是我不能不管二爷,我、、我是太后娘娘赐的婚,你若把我休了,这、这是贾家满门的罪,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我怎么捨得二爷受这样的苦。我还是自己去了吧,太后娘娘知是我自己要求和离的,即便怪也是怪我,不会连累了二爷。”说完,整个人哭晕在了宝玉怀里。 宝玉大急,慌得抱着王桂丽跑回了院子,一叠声喊着请太医。 贾母顾不上责罚王夫人,冷冷盯了她一眼,急匆匆由丫鬟搀扶着追去了。王夫人一时有点呆愣,她倒是没有想那么多,随口说了句气话而已,若是传到宫里,小命休矣。 宝钗还跪在地上,她听过这个王家小姐的大名,只以为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到时候被她几句话一挤兑,她装装可怜,不愁拿不住王桂丽。不想王桂丽还是个颇有心计的,一席话句句是为着宝玉着想,难怪嫁过来一个月就笼络了宝玉的心,自己真是大意了。 并不是她多想嫁到贾家,只是她的声明彻底毁了,没有任何一家会要她当媳妇。经歷张郎一事后,她对权势重新起了无比的渴望,她若有权有势如何会受那等羞辱。 而她眼前,除了一个贾家,还真没有别的选择。一来,她对贾家熟悉,更懂得如何拿捏住王夫人;二来,她了解宝玉,对姐妹们最是好的,她去了必不会受苦;三者,凭着她的容貌心计,她不信自己斗不过一个刁蛮丫头,贾家的财富地位都会是她的。不过,今日的第一个回合,她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太后一句话就能让她死啊。 宝玉纳宝钗为二房之事最后不了了之,但宝钗没有离开,赖在贾府不走,而贾母王夫人收了薛家的银子不敢把她赶走,事情闹出去贾家没有一点好处。 当然,王桂丽不会就这么算了,她把事情闹到贾政那里,贾政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再一次罚了王夫人去佛堂禁闭,贾家大权移到了王桂丽手中。王桂丽不但没有贴自己的嫁妆,反而通过贾政的手把王夫人的体己全弄了出来进了她的腰包,王夫人气得在佛堂病倒了。 宝钗更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王桂丽面上对她还好,暗中使绊子、言语羞辱她,反正把宝钗折磨得痛苦不堪。宝钗不由怀疑自己费尽心机进贾府根本是个错误。 皇上大婚前,水溶被派去皇陵祭祖了。先皇正是在这段时间内去的,加上要把皇上大婚立后等事向刘家列祖列宗禀报了,而其他皇室中人或是事务繁杂,或是留在京里看热闹,最后只有水溶自动请命。 大婚前一日,林府里经过了几个月的忙碌,此刻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等待着明日的盛况。 嬷嬷宫女们盯了几个月,平安无事,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不可能再出事,都放心的去睡了,后半夜就要起来呢。 墨涵和黛玉相偎着坐在床上,黛玉的一头乌髮散落在墨涵胸前,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两人长久不语。 “别怕,一切都准备妥当。也别担心我,我还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把戏做得像些,很快就会去看你。”多少年来,他们没有分开过一日,这次,却是不得已,但他依然受不了这样的分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变空了,似乎留在了她的身上,回不来。 黛玉唇角挂着绝美的笑容,她不能哭,不能让他为她日夜焦心,她说过要与他一起承担这一切,那么她就要变得勇敢,变得坚强。生离还是死别,都不能分开他们。他生她生,他死她死。既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只是柔柔的靠着他,轻轻的依着他,把她的平静传达给他,没有什么比此刻的安宁更加叫人心动的了。 第105回:帝后大婚惊天巨变 十月初一,普天同庆,帝后大婚。 不论是皇宫还是林府,都忙得不可开交,但又井然有序。大街被戒严了,林府被戒严了,便是皇宫都愈加添了几分严谨庄重。百官朝贺、友邦来贺,总之场面颇大。 林府里,天还没亮,黛玉就被丫鬟嬷嬷们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先去沐浴,然后开脸梳妆。一应人等都是做惯了的,有条有理,喜气洋洋。 辰时正,发轿入宫,迎亲使是义诚亲王和南安王,墨涵一路相送。场面自然是宏大壮观的。 墨涵脸上满是笑意,不经意地沖刘瑄点点头,刘瑄会意,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吉时到,发轿。 一路上,百姓都远远的望着皇后的凤撵,恭贺祝福之声不绝于耳。为了让百姓一睹皇室气派、天家威严,皇后的凤撵行得极慢。 皇宫外边,百官跪拜相迎,凤撵从正门入,一路驶向天极殿。 皇帝、太后,后宫所有妃嫔宫人相候。皇上自觉自己很有诚意,等了足有两年多,直到今日才能一偿夙愿,美人在怀,岂能不乐,真是笑得嘴巴都歪了。 太后一如往常般和蔼可亲,显然也是极满意这个皇后的,至少眼下还是需要林黛玉身后的势力。后宫其余嫔妃或微笑、或嫉妒、或恼恨、或高兴,不一而足,不过都严守着规矩礼仪。大家心里都清楚,谁要是破坏了帝后大婚,那么只有死路一条,无论她平日多受宠,太后也不会放过她的。 终于到了皇后下轿的时候,除太后皇上之外所有人跪请。 凤撵里没有动静。众人心中诧异,这皇后好大的架子,居然不下轿,莫非是对婚事不满?等了一会,依然不闻响动,皇上有点不耐烦了,正欲说话,太后已经抢过话头:“小德子,请皇后娘娘下轿。”太后自然是极为不满的,但这个时候不好发作,强忍着怒意。 小德子心中狂跳,他还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计呢,太后是什么意思呢,他还敢上去把皇后拉下来不成。想归想,脚下不敢停顿,缓缓得走向凤撵,尖声喊了一句:“恭迎皇后娘娘!” 第137页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凤撵,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够穿过明黄色的帐幔,看看里边到底是何情景? 又是一刻钟,毫无反应。太后终于怒了,十几层的朝服,满头的珠翠,当她容易吗?这个林黛玉,太不知好歹,冲着今日之事她也别想进了宫有好日子过。皇上又急又气,什么意思,死了不成,不然干嘛不出来? 文武百官后宫众人,都是冷汗涔涔,有那胆小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天呢,这是什么状况,谁能告诉他们,皇上大婚皇后迟迟不肯下轿,吉时都过了,千百年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怪事啊。 “小德子,再请。”太后的声音似那紧绷的弦,随时都会爆裂,小德子哆哆嗦嗦,他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主子的话说三分他就能理解剩下的七分。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上去揭开凤撵层层的帐幔了。他虽不敢,可是太后的谕旨不得不从。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小德子,小德子抖得有如筛糠一般,一步步挪过去,看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彷佛在跨越刀山火海。小德子知道,今日之后,他是非死不可了,太后不杀他新皇后也不会放了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勇气,缓缓地揭开了一层层的明黄色帐幔。 其实只有一分钟时间,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漫长的恐怖,寒气侵进了每个人的骨髓。当最后一层帐幔被揭开的时候,小德子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眼睛死死的闭上不敢看。整齐划一的一声惊叫之后,天极殿外安静了下来,准确的说是一片死静,唿吸之声不闻。 凤撵里没有人,一个人影也没有,而凤冠霞披整齐的摆放着,皇后凭空消失了。 “皇后呢?林墨涵,你说,皇后去哪了?”皇上登时大怒,暴跳如雷,青筋直迸,若是他手中现在有把剑估计旁边会倒下一堆死人。 墨涵亦是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忽然不顾皇上的质问冲到了凤撵旁,整个人几乎瘫痪了,口中发出微弱的唿叫:“妹妹,妹妹?” 很明显,林墨涵与众人一样,不但震惊而且害怕,好歹皇后是他的妹妹,时常传闻林郡王对妹子好得不像话。 “刘王,韩王,你们俩说,皇后人呢?”太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可不信那种鬼神之说,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能跑了不成,里边必有阴谋诡计。林墨涵,你果然有种,竟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蹦跶。 南安王跪在地上,头都快埋进地钻下去了,他是迎亲使,他亲眼看着皇后进了凤撵,这会子没人了叫他怎么说,路上根本没有碰到任何意外啊。 刘瑄素来是冷静果敢出了名的,低低的回道:“母后,臣亲眼看着皇后进入凤撵的,怎么会没了,臣确不知情。” 太后怒气冲天,若不是有宫女们扶着,这会子怕是都被气晕了,大婚之日,皇后凭空消失,这样的丑闻传出去,整个皇室还有什么脸面尊严,皇上的脸往哪儿搁呢,她的脸又往哪儿搁啊。 太后颤抖得指着刘瑄墨涵南安王:“把事情详细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 墨涵死人一般看着凤撵,根本没有听到太后的话,南安王的胆早被吓破了,最后仍是刘瑄将他们去林府、皇后上轿、一路上的动静一五一十描绘了一遍。没有任何纰漏。不止他们几个,一起去迎亲的人都可以作证,大家是亲眼看着皇后上凤撵的,一路护送到皇宫,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皇后却不见了。 “朕不管,皇后不见了,你们所有人都去赔命。”皇上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了,堂堂一国之君,大婚之日皇后不见了? “皇儿,不得冲动。皇后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母后定会把人给你找出来。林王、刘王、韩王,今日之事你们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来人,将他们以及去迎亲的一干人暂时禁闭在义诚王府,容后处置。忠顺王,你即刻带人全城搜查,不许惊动百姓,不许传出皇后失踪之事。你们每一个人都记好了,谁胆敢把此事宣扬出去,灭九族。”即使在这样的惊愣愤怒之下,太后依然不减她的半分威势,安排起后事来井井有条,思虑周密。 忠顺王正要领命,天极殿外忽然传来一片喧譁声。 太后的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这不啻于是个火星子,一下就把她点燃了。疾言厉色的喝道:“御前侍卫呢,不管是什么人吵闹,腰斩。” 有胆小的妃嫔软软的倒了下去,却没有人敢上去扶她一把。御前侍卫脸色铁青,太后盛怒谁敢不听话,立时跑出去了十来个人。 一会儿,一等侍卫丁健满头大汗跑进来,滚倒在地上:“太后,皇上,出事了,北疆、北疆十万兵马进攻北大门安岭,安岭快守不住了。还有人煽动北方旱地百姓造反,现在有几十万流民涌向京师方向。” 之前死静的大臣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唯有几个老臣还算镇定,其中兵部陈大人即刻进言:“万岁,太后娘娘,安岭要紧,一旦失守东北防线可能全部崩溃,必需马上派援军前往。”前文曾提到过这位陈大人,他娶得正是江南查家的大姑奶奶。 “户部几个月前拨了五百万两白银去北方旱地赈灾,怎么会有流民呢,更不可能被逼到造反的地步啊。万岁爷,太后娘娘请慎重。”说话的是户部尚书查柄坤,帝师查太傅的儿子。 “查爱卿,哀家命你彻查此事,不得姑息一人。”太后心中巨恨,赈灾一事她交给了自己的堂侄儿郑钧,礼部郑大人的儿子,那小子平时偶有贪墨,自己看在自家人的份上也不与他计较,若是查出来因为他赈灾不力而引起了叛乱,那么别怪她无情。 怀德大将军冯平章上前一步主动领命:“臣愿前往北疆。”眼下京城不太平啊,还不如远远的避开了,免得站错了队祸害家族。北疆那边想来也只是因为今年旱情严重,国内不支,来打秋风的,抢点子东西估计就撤了。 冯将军是老将,生平歷经上百战,经验丰富,有他去,北疆倒是可以放心了。京师附近有忠顺王和他手下的二十万兵马,无需惧怕,太后允命。 太史令李光是个不怕死的,连太后都拿他没办法,沉声问道:“太后娘娘,皇上大婚之事怎么记载?”别人还会做做样子,回话的时候把皇上顺便捎上,而他,知道皇上不过是个摆设,从来都不提一下。 “北疆叛乱,大婚押后。”太后咬牙切齿的迸出这句话,目光似利剑射向墨涵,她就不信林墨涵一点都不知情,若叫她查出来,林家一个都别想逃。 太后点了忠顺王、杨阁老、镇国公、理国公、永南侯、兵部尚书陈大人去御书房议事,其余人落荒而回,多半呆在自己府里哪儿也不去,这结果眼下可不是当出头鸟的好时候啊。墨涵、刘瑄、南安王等人还真被禁闭在了义诚王府,太后派了京兆尹看守。因为北疆之乱,太后抽不出人手去找黛玉,只得暂时按下此事。 墨涵几人虽被禁闭,但太后没有下旨,京兆尹岂敢怠慢他们,每日好吃好喝招待着,只是不准人探视,连刘王妃都见不到刘瑄一面。 第138页 刘瑄望着窗外的月色,神情与往常相似,看不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别人只当他对月吟诗呢。墨涵却有些憔悴了,自己妹妹不见,装也得装出点焦虑来不是,何况,他一日未见黛玉,思念揪得他的心隐隐作痛。南安王双目无神,他可真冤,他是纯粹被连累啊,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没有把他们分开禁闭,这是太后的意思,院子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高手侍卫,她就不信这几个人不会流露出一丝疑点。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领了几个人送晚饭进来,侍卫仔细的查验过了小厮全身及饭菜,没发现什么,才放了他们进去。 墨涵凤眼一眯,却没有去看小厮,但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刘瑄过来,拍了拍他和韩王的肩,劝慰道:“先吃点东西吧。你也别担心,郡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是城南庄子里送来的新鲜菱角,汁多慡脆,娘娘知道王爷爱吃,吩咐厨房用心烹调了,王爷们尝尝味道如何?”小厮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摆上了饭菜,嘴巴伶俐得紧。 韩王饿了许久,不管什么坐下就吃。墨涵与刘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笑意。不过为了装得像些,墨涵只是随意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不吃了,妹妹不见了他哪里还有胃口啊。刘瑄便命把一碟子桂花糯米糕和鹅油卷给他留着,晚上饿了再吃。 若是他们看看外边,就会发现门外的侍卫一齐向他们行注目礼呢。可惜,侍卫们只能失望了。 初一这一日,细心的城门守卫可能记得,早上一开城门,就有几辆精緻的青釉马车出城,一半走了官道往南边方向,一半出城之后往西去了,一直没有回过城。卯时的时候,北静王家的下人照例出城去皇陵给在那里祭拜的北静王水溶送一应吃食衣物。 城南的皇陵,气势恢弘,这里埋葬着刘家的歷任皇帝后妃,闲杂人等不得进来。北静王家的马车每日前来,时间很是准时,大家都知北静王此人行事时有怪癖,吃穿等事颇为讲究,所以北静王妃丝毫不敢懈怠。 北静王暂住在守陵的小院里,马车一直驶进小院才停下,王服在身的北静王比往日多了一份威仪,轻轻扫了一眼贴身侍卫王安越。王侍卫沖众人打了一个手势,掩映在树枝头、影壁下、屋檐上的侍卫都纷纷点头,俨然戒备森严。 水溶亲自走到马车前,低沉而醇厚的男子声音:“林姑娘,我是水溶,请下马车。”一双纤纤玉手麻利地撩起了车帘,车中端坐着三个丽人,赫然就是青宁青月拱卫着黛玉。青宁先敏捷的跳下马车,青月抱着黛玉随后跳下,青宁赶紧接着,黛玉轻轻点头,朱唇轻启:“王爷。” “进去再说。”水溶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颔首示意。 一行人消失在小院里。 地下的密道建得很宽敞,能同时容纳四五个人并肩而行,前头两个侍卫手中各执一个火把,青宁青月左右搀扶着黛玉,旁边水溶亲自举着火把,后边又有几个人殿后。 “林姑娘,这段路不短,你可以吗?”密道里随便一点声音都会引起回音,水溶压抑的声音经过回音送回来,少了一份冷厉,而多了一丝关切。 这一路出来,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危险,但黛玉一直揪着心,既怕自己会被发现,又担心哥哥出事,一刻都不能安稳。她着实累得很了,可是却要坚持着,只因她知道日后没有多少安静日子能过了,刀光剑影都不是没可能,她要慢慢适应。 “我没事。多谢王爷关心。”她极力淡定的声音里依然有微微的颤抖。 水溶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偏头看她们主僕一眼,林姑娘看着柔弱至极,秉性倒是颇刚强,不愧是林墨涵的妹妹。换了别的女子,入宫为后该是最最羡慕的荣宠,这个林姑娘倒是不同,逃婚,逃得还是与皇上的大婚,嘻嘻,有意思。 整整半个时辰,他们才看到前头有隐约的光亮,刺人眼目。出了密道,竟是一个群山包围的小山坳,群山外就是整齐排列的皇陵,这里属于皇陵,没有人敢进来,而能进来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粉墙黛瓦,清一色皆是江南格局的建筑,一共三个小院,各自独立,各有联通之处。这里是开国先祖所建的秘密地方,据说高祖当年迷上了一个江南风尘女子,却不容于皇家,不能进皇陵不能享祭奠。高祖是个杀伐决断的人,既如此,他也不争,暗中在皇陵背后的山坳里建了这个地方,停放他所爱的女子的棺木,要给她最尊贵的地方。每次来祭拜祖先,他都会偷偷到这里来住上两三日,缅怀两人一起的日子。 太后皇上等人都不知道这里,在这之前甚至刘瑄墨涵都没听过,只有凝安公主知道。 黛玉若是去其他地方,或许隐蔽但不够安全,随时都有被搜查的可能,只有这里,不会有人来,太后决然想不到黛玉会住在皇陵里边,而又有哪个人敢来搜查呢?她们必须避过眼前的风声,等到时机成熟再转移去南方。 院子里已经等着白卉和雪雁,她们前一天就被送来了。一见黛玉,立时扑上来抱着黛玉哭,姑娘一直没来,她们担心的饭不吃觉不睡,巴巴地等着。 “好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们哭什么?”黛玉执了二人的手,劝着她们不哭,自己已经红了眼圈。 水溶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们,过了一会看她们渐渐安静下来,方才说道:“林姑娘进去看看吧,是照你哥哥的意思收拾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林墨涵这小子,倒是不要脸皮,这是逃亡,他愣是搞得游山玩水一样,又不是要在这里住一辈子,有必要吗?自己素来讲究,也没有他这般不要命的。 黛玉收了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哥哥胡闹,王爷不必理会他,有个地方住我就很满意了。” 几个丫鬟簇拥着黛玉进了屋,水溶走在最后,心里暗骂:林墨涵,有你这么宠妹妹的吗?看你日后娶了媳妇不跟你急,哼,好歹我一个王爷的,被你指派来给个小丫头收拾屋子,这北静王当得可真窝囊。 屋子收拾得与黛玉平时住的地方差不多,连很多日常用的都是从林府搬来的,北静王府的马车每日送来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大家也不客气,分别坐下。白卉已经端了一个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过来,先将一个豆绿底绘粉彩成窑茶碗进给水溶,然后把一个合云纹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给了黛玉。口中说道:“王爷请用茶。姑娘,这是桂圆茶,喝几口压压惊吧。” 黛玉乖乖的喝了几口,心中的燥气舒缓了下来,头没有先时胀痛,摆摆手示意白卉收下去。 “王爷,哥哥和刘王爷他们不会有事吧?”黛玉明知水溶也不知道,可是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就想找个人给她一点信心。 烟柳色的银错金双凤织锦褙子,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简简单单一个堕马髻,一支玳瑁云纹挂珠钗,别无他饰。白似梨花带雨,艷如桃瓣随风,娇喘微微,秋水盈盈,清丽处尤有娇媚,脱俗中平添一段风流。 第139页 水溶有点凝了眼,这个林姑娘还真是有一股子惹人怜惜的柔弱,难怪墨涵那小子为她什么事都敢做。他迅速的敛了心神,淡淡而笑:“林姑娘不必忧虑,只要你一日安全,他们就会没事。此事上他们或许有点失责,但究竟不是多大的错误,太后不好发落他们,顶多关几天煞煞性子。” “果真?太后一直记恨着我们林家,我只怕她动了杀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黛玉的眼睛瞬间一亮,很快黯淡了下去,低了头轻轻嘆息。 “姑娘多虑了。太后很快就会忙得没有功夫,寝食难安,她哪里还有心思去追究你哥哥他们,过几天自然会把人放出来。”清风朗月,不知为什么,水溶就给了黛玉这种感觉,还有淡淡的温柔。 黛玉想着,他们的布置很缜密,不出意外的话想来马上就会有消息了,那时候太后的确无法分心料理哥哥几个,而且哥哥也是个障眼法,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 水溶又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他不能离开太久,若有人找他就不妙了。不过,他每天都过来两次,早饭时一次,晚饭时一次,给黛玉通消息。 太后好不容易把北疆的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之后,才抽出时间搜寻黛玉。搜寻的结果是当日有两队人马比较可疑,一路向南,一路往西,太后命人沿途搜查,遗憾的是西路的只是个普通官眷,南路的到了淮北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越是如此,太后越是怀疑,把搜寻的重点都放在了南去一路,江南是林家的老宅,黛玉如果想逃,去那里还是比较有可能的,毕竟林家在江南的势力比京城强多了。 十日之后,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摺惊呆了朝臣,两江总督何溥照起兵谋反,以“清君侧”为名,这个君侧表面是指忠顺王,其实暗自太后。太后大怒,她扶持刘玄即位至今,还没有人敢明着挑战她的权威,不想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先是林黛玉失踪,再是北疆叛乱,现在江南谋反,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几日之后,陕甘总督杜长峰谋反,直指太后谋害先皇、诬陷前太子,意图谋朝篡位。四川都督罗印祥起兵,亦是要清君侧。 满朝大乱,江南、西南、西北一同起兵,这里边的危险众人心知肚明。这几个地方里,江南富饶,兵马肥壮,粮糙充足,又有长江天险,易受难攻。西南崇山峻岭,民风彪悍,朝庭的大军几乎寸步难行。西北驻军战备充足,因北疆的挑衅操练不息。太后手中纵有几十万兵马,可是除了护卫京城的,其余分成三股去平叛,势力一下减弱,而且相隔甚远,救应不易啊。关键是,有兵马,却没有大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出现了一种传言。先太子良善宽厚,深得先皇喜爱,先皇本打算几年内禅位于太子,太子又如何会谋害先皇呢,这对他没什么好处。分明就是有人陷害的,趁机除掉了先皇与先太子,好趁机篡位。当然,这个篡位的人是谁太明显了,只要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就行了。 皇帝懦弱无能,一应事情听从太后意思,妇人干政,有违祖制。先皇信任的大臣王府被架空,权利都收到了太后一族手中,这可是外戚专权呢。皇室子弟中,除了义诚亲王,其余几位无端生死或者残疾或者重病,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必是有人暗中谋害。现在义诚亲王又被太后禁闭,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来呢? 林家不愿投靠太后,太后就强逼林氏黛玉入宫为后,眼下竟是生死不知。 流言越传越凶,以至于京城几乎无人不知,人心惶惶。已经有些官员家中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随时逃离,京城守卫再严也架不住几十万大军狂攻啊,还是早点留后路。 北方旱区的流民流落到京城附近,却被太后下令拦在京城外,京郊现在是饿殍满地,尸横遍野。百姓心中的义愤不断累积,京城民心不稳。 太后被气得卧病在床,却不能撂下不管,每日靠在床上听取大臣的汇报,分派指令。 兵部陈大人言辞恳切:“太后娘娘,三地叛乱,朝中几无大将,不如把王爷放出来吧。王爷年轻时也曾上过战场,由他领兵,不但能平息眼下的流言,还能解了燃眉之急呢。西北那边,有路将军领兵前去;西南有郑将军前往;可是江南,是朝之重地,仍然无人救援,很快就会尽数落入叛军的手里呢。” “陈大人所言极是,江南物产丰富,兵强马壮的,等他们坐大就更加麻烦了。” “太后娘娘请三思啊。” “忠顺王,哀家命你领十万大军,即刻出发,平定江南。”太后冷酷的扫过众人,放了刘瑄门都没有,真以为她手中无人可用好欺负了不成,哼。等平定了叛乱,再一个个来收拾他们。 第二日,忠顺王领十万大军星夜赶往江南。太后能够仪仗的人多半都离了京城。 守卫墨涵三人的侍卫们开始懈怠起来,眼下朝中兵战连连,他们却依然留在这里看着几位王爷,日子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几位王爷没有与外头通过任何消息,必是与皇后失踪无关了。皇后不过一个弱女子,她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尤其兵荒马乱的,出去了还能活着回来不成? 人人都说皇后美貌绝世,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或者皇后真是仙子呢,人家回天上去了也不一定啊。不然明明成百上千的人亲眼看着皇后登上凤撵的,怎么可能不见了,而凤冠霞披却好端端的放在凤撵里呢。估计是皇后不喜红尘纷纷扰扰,回天上去了。 侍卫们的情绪一日比一日低落,日子一长,更与墨涵等人熟悉了起来,全没有了开始的冷漠多疑,一个个奄奄的有气无力。 这日,小厮送了饭菜来之后,呆得时间比较久。南安王吃了几杯酒就醉倒在一旁,人事不省。 “外头的事就全交给你了,京城有我,你只管大胆的去吧。”刘瑄握了握小厮的手,目光坚定不移。 小厮嘻嘻一笑,沖刘瑄眨了眨眼:“那我就不陪王爷在这享清福了。王爷等我好消息。” “其他的都不重要,保护好玉儿,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小子,不给你泼点冷水你非得得意的上天不可,刘瑄横眉怒对。 “不许叫玉儿,谁准你了。她是我的,我会尽全力保护她,不用你操心。”小厮眉毛都要拧到一块去了,死刘瑄,成天玉儿玉儿唤得倒是亲热,人家正经夫君在呢,哪里轮得到你。 刘瑄痞痞一笑,目光缠绵温柔,眼神飘忽,口中嘟囔着:“林姑娘沏的茶真不错,事过多年依然齿颊留香啊。等回头见了她,还得请她好好招待我一番,我可是为了她受这牢狱之苦呢,瞧瞧,嗯,都瘦了。” “你休想。哼。明儿没你的饭吃。”小厮狠狠地瞪了刘瑄一眼,带了剩下几个小厮收拾碗碟离去,到了外边还不忘与侍卫们道声辛苦。 第106回:才害相思相思成殇 明月当空,月光如水一般倾泻,给宁静的山坳增添了一分动人的气韵。黛玉呆呆地歪在躺椅上,迷醉在窗外的月色里,已经一个月了,她一个月没有见到哥哥了,他是瘦了还是黑了,有没有受苦呢?到现在还没有想到办法出来,一定是太后那边盯得极紧吧。 第140页 幽暗的地道里,一个侍卫在前头领路,水溶迈着犹疑的步伐,进还是退?他本坐着看书,是一本《左转》,可是在刀光剑影里,在朝廷倾轧中,在列国争战中,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个月来,他一天天看着她担心、沉默、消瘦,他竟有了一种切肤的痛惜,他不知为谁? 美人如玉,他却不敢轻易看她一眼,生怕自己抵挡不住。 原先的安排是把黛玉安置在这里之后,他就回京。可是,很快,他发现他不愿走,就在他想尽各种藉口的时候,流民围住了京城。太后那边带来了旨意,让他留在这里守护皇陵,不能让流民动这里的一糙一木,然后他顺理成章的留下了,心里隐隐有种窃喜。 的确是窃喜,因为他不敢表露自己的喜色,甚至还要装着不情愿的样子。他仍然一天去看她两次,只是留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离开他都长吁了一口气,心上却压了一个东西,让他喘不过气来,闷得他想唿喊。他不是毛头小伙了,世间女子他尝过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而她,却是他不敢触碰的禁区。 她是不是又在思念墨涵了呢,即便兄妹感情好,可也不至于这样啊,她的思念里总是多了一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细腻如瓷般的娇嫩肌肤在夜空下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美丽,含着秋水的眸子因为月色而更加动人心魄,她彷佛是圣洁的女神,让他近不了远不了。 水溶知道他应该马上离开,可是他挪不动自己的脚步,他想看她久一点再久一点,甚至他想抚平她眉间的皱纹,想看到她比花尚要娇艷的笑容。 他静静地站了半个时辰,凉意越发浓厚,侵进了他的骨子里,就在他决定转身离去的时候,白卉轻轻唤道:“王爷?姑娘,王爷来了。” 黛玉如弹簧一般跳起,扯掉身上的锦被,三两步就奔了出来,那因惊喜激动而璀璨的眸子,比满天的繁星还要亮。 黛玉的笑容唰的一下冻在脸上,脚步倏地停顿,目光黯淡下去,只因她看见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墨涵。 她太想念他了,想得她的心割裂般痛,白卉的王爷指的是水溶,而她恍惚中以为是墨涵。黛玉轻轻笑了,笑中满是苦涩,低低嘆道:“我煳涂了,白卉姐姐一向是称唿大爷的。王爷这么晚了怎么过来?” 水溶的胸前被狠狠地捶打了一下,把他胸膛里的空气都挤压了出去,窒息般的闷楚,他却慡朗得笑了:“我顺脚过来看看你,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歇了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用尽平生力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黛玉发现了水溶的异样,一想竟是自己莽撞了,看到人家一下子变成这副哭丧的脸,换了谁心里都不好受吧。她忙想弥补:“王爷,你若不急吃碗茶再走吧。” “好。”水溶的嘴角弯了一下,眼里荡漾着笑意。 黛玉微微一惊,有点恍惚,很快对白卉吩咐道:“月色这么好,我与王爷坐在外边吧。” 刚入十一月,北方的天气已经挺冷,山坳里虽比外边暖和些,可是黛玉身子骨弱,受不住这样的寒气。白卉自然不依:“姑娘,还是去里边吧,外头这么冷。” “不,我就想吹吹风。”黛玉有点蛮狠了,因为她实在闷得太久太怕,小脾气比以前大了不少。 白卉不由苦笑,这小主子,大爷不在真没人能治得了她了,再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去吧。没事的,给姑娘穿暖和点,手炉脚炉都取了来,不过稍微坐回。”水溶不忍看她蹙眉,有点无奈的吩咐。 无法,白卉只能先进去叫雪雁准备茶水茶具,自己抱了一件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给黛玉穿上,又把一个珐瑯掐丝铜胎手炉放到黛玉手里。黛玉坐下之后,她又拿了一条杏红团花的锦被搭在黛玉腿上,黛玉不由无奈。 水溶看着黛玉撅起的小嘴,眼里的笑意更深:“你这几个丫头倒都是好的,知道心疼主子。” “她们跟了我这些年,没什么好处,反倒受苦,只希望以后能给她们寻个可靠的终身。”黛玉看着几个丫头忙碌的身影,觉得很是亏欠了她们,尤其自己最近心情不好,连对她们都没好气,偏这几个对她比以前更尽心尽力。 “那也是你素日待人和善。”水溶捧着茶盏,一股淡淡的清香瀰漫开来,温暖而舒适。 “他们、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说过不问的,可是她受不了了,害怕恐惧快要淹没了她,她每晚睡去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永远都看不到哥哥了。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害怕他会离她而去。 初见之时,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粉色,海棠一般娇美,日復一日得,他发现她越发苍白,几尽透明,眉梢眼角的一抹忧愁如何都化不去。他知道,那忧愁不是为他的,所以他消不去。良久,他终是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关切的说道:“他们都还好,最近的守卫没有之前严了,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很快就能想到办法出来了。墨涵看到你这样,必然心疼。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别让他担心。” 黛玉轻轻拨弄着小手炉的纹理,身子依旧冰冷得打颤,她清楚这不是冷,而是心冷。 水溶眼角掠过黛玉,却见她身子微微颤抖,嘴唇发白,一时大惊,什么男女大防都忘了,一把抓起黛玉的手开始诊脉。白卉雪雁见水溶如此,先要喝斥,再看黛玉面色不好,焦急的等着水溶发话。 “林姑娘,咱们还是进去吧,明儿再赏月亦可。雪雁,去煮点红枣生姜茶,给姑娘暖暖胃,白卉,扶好姑娘。”水溶的脸有点泛红,低了头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这个,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好说,林姑娘先天体虚寒气重,那个的时候容易手脚冰冷。再加上忧思太过,心志郁结。 黛玉本是要挣扎的,可是挣不过水溶的力气,情知不妥,却也没有办法,只是羞涩的红了脸,快步跟着白卉进去了。 白卉雪雁暗暗计算,便知日子到了,不及打发水溶先服侍黛玉要紧。稍稍梳洗一番之后,黛玉身上松快了些,喝了红枣茶,坐在炕上不言语。这个问题,华太医也看过,可是很难一下子治癒,只能慢慢调理。 水溶坐在那里,尴尬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怕走了黛玉不舒服,又觉得挺晚了他一个大男人呆在这里算什么事?想了想,还是起身告辞:“林姑娘,夜不早,你早些歇了。有事让你的丫鬟去唤我,不要与我客气。” 黛玉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水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之后,仍是无眠。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习惯了什么事都在自己掌握中,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被人左右了心意。但感情之事,便是如他一般的王爷,也欺骗不了自己,他突然想笑,因为他就是那一只扑火的飞蛾。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水溶勐然坐起,那是林姑娘的丫鬟,他连衣服都没披一件,彶了鞋子,霍的开了门,是青月。 “姑娘出事了?” 第141页 “王爷,我们姑娘睡了之后一直在发抖,喊着冷。我们把她移到了熏笼上,加了几床被子,可没有用,姑娘……”青月急得都哭了。 不等她说完,水溶已经旋风一般跑了出去,密道里没有一丝光亮,他等不及下人点灯,当先就沖了,凭着感觉往前。 黛玉昏昏沉沉的躺在熏笼上的榻上,上下几层的锦被,而她面色白得吓人,牙关打颤,浑身发抖,时不时地喊“好冷,哥哥”。旁边跪着雪雁几个,都满脸是泪,或给她搓着手,或紧紧搂着她,连带着她们都有点颤抖了。 水溶心痛莫名,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她一起碎了,这根本是心病啊。别说现在找不到大夫,即便找到大夫也没办法,除非墨涵立刻赶来。 水溶二话不说,上了榻,连人带被把黛玉卷到了怀里,拼命搂着,似乎要把她融进自己体内,腾出手来包裹住黛玉冰冷的小手。 白卉见状,虽知不妥,也顾不得太多了,跟着上了榻,抱了黛玉的脚放到胸前,一直按摩揉搓。青宁青月一个烧水,一个等着就近服侍。 黛玉出了好多冷汗,为了不让她伤风,每过一刻钟,水溶就让青月用滚烫的手巾给她擦拭手脸。屋子点上了所有的暖炉熏炉,热气直冲人面庞,水溶和几个丫鬟渐渐地都热得出了汗,而黛玉开始安静下来。 直到天边泛起了淡淡的乌青色,黛玉算是真正的睡着了。水溶强压住心底冒上来的不舍,轻柔的把她放平稳,掖好被角,自己已是累得不堪,歪靠在榻上沉沉睡去。 墨涵熘出刘王府后,城门关闭了,他想连夜出去又怕打糙惊蛇,反而坏事,只得按耐下性子,勉强挨了一夜,第二日城门一开,他就骑马飞奔向皇陵。 本是想让水溶把他带进去的,可他一刻也等不及了,自想法子装成北静王府的人混了进去,水溶的手下一看到林郡王印信,二话不说把他领到了密道。 这一个月来,即便知道她是安全的,他也不能放心。日復一日的思念,就是日復一日的折磨,令他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黛玉了,他竟有点紧张,唿吸急促,心跳加快,嗓子眼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 只是,他想像了多少遍,都没有想到眼前的情形是水溶歪靠着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黛玉的手。墨涵心中暗骂那些红楼同人文的作者,就爱把黛玉和水溶往一块儿凑,看看,两个人分明就是南辕北辙,一点都不靠谱。自己英俊潇洒,妹妹风流婉转,这才是夫妻相好不好。水溶,你太不够仗义了,竟然敢在背后阴我。 墨涵虽然有点不满,应该说是很不满,但他绝对信任黛玉,何况他很是自负的认为水溶这小子哪点比得上自己,当了炮灰还不知道呢。哼。 墨涵很不客气的就把水溶推到了一边,自己占据了水溶的位置,揽了黛玉在怀大大方方的躺在榻上。 妹妹又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肉,肌肤与雪一样白而透,眼角有一圈青黑,紧抿的唇颜色淡极,还有皱着的眉心。墨涵的心揪起来,又爱又怜,在她额上眉间印上自己湿润的吻。 水溶被墨涵推开那一刻就醒了,还没喊救命就发现那个人居然抱着黛玉,他怒从心头起,上前就要把人揍一顿,却惊得目瞪口呆,这人是林墨涵。林墨涵,你,你怎么可以抱着自己妹妹?天呢,这小子在干什么? 水溶彷佛被雷噼了一般,整个人僵立在地上,有些事是他不愿去深想,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明白。是他,居然是他?若是别人,即便是刘瑄,他也有勇气去争一争,经歷了昨晚他明白自己不会轻易放弃。然而他的决心还没有持续一天,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任何人他都不会输,但是,他是林墨涵,他们是一起共过欢笑共过患难的,他们之间有别人进不去的磁场。 他晚了六年。 黛玉迷迷煳煳地觉得自己好似在天上,蓝天白云包围着她,很美,美得她愿意就这样留下来。可是,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青糙香,浓郁的男子身上的气息,环绕她的周身,她倏地醒了过来,眼皮一眨,睫毛轻颤,她醒了。 不管是梦还是真的,她只想投进他的怀里,感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缠绵。黛玉睁开眼睛的一霎那作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扑进了墨涵的怀里,她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般轻声呜咽着,小手搂着墨涵强健的腰,彷佛抓着自己的救命稻糙。 墨涵亦是全力搂紧他,头抵在她的头上,除了这样,他不知还能用什么法子告诉她他的思念他的心痛他的爱意。一个月来,他的心空了,这一刻,才有一种满足溢满他的胸怀,感动的让他想哭。 “哥哥?”每一个语调都在颤抖。 “我在。”却是决绝的坚持。 黛玉微抬头,清泪涟涟,雨打梨花,慢慢抚上他的鼻尖他的眉毛他的唇畔:“哥哥。” “是我。妹妹,我在你身边。”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他滚烫的泪滴在了她的脸颊上,与她的泪交融到一起。 “哥哥!”当哥哥的泪灼痛她的肌肤,她清醒的知道这一切不是梦,他就在她的身边。黛玉泪眼朦胧中,什么都看不到,唯有这个怀抱是她沉沦的终点。 墨涵忽然发现,原来他们的生命早就融为一体。她就是他的命,没有他他不过一个活着的躯体,怀里的柔软让他所有的激情深沉澎湃一起涌现。 水溶的脸越来越黑,人冻成了一个冰雕,彷佛能滴出水来。白卉几个在墨涵进来的时候就急急冲过来了,姑娘和大爷团聚她们都很高兴,不过这个冰雕把她们的笑容都冻住了。偏那两个人没有发觉,兀自卿卿我我。 白卉怕自己也会变成冰雕,鼓起勇气打断了榻上两个人还准备继续下去的亲密:“大爷,要不让姑娘先梳洗梳洗?” 雪雁青宁青月一字排开,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她们强烈同意白卉的意见,主子啊,你们好歹看看场合。 “妹妹,你都有黑眼圈了,要不再歇一会?”墨涵实在捨不得黛玉这么疲惫,还是睡饱了比较好。 黛玉苍白了许久的脸上泛出了粉嫩的光彩,嫣然而笑:“好,哥哥要陪我。” “嗯,我陪你睡。”墨涵心里正熨帖热乎着呢,哪里注意到身后那块冰雕。 雪雁狠狠瞪了白卉一眼,就不能找个更好点的藉口,却恍然忘了她刚才点头点得下巴都要掉了。眼睛骨碌碌一转,谄媚的笑道:“大爷,姑娘这几日都没好生吃东西,不如吃了早饭再睡?” “也对。妹妹,咱们先吃饱肚子再歇息,好不好?”墨涵的架子十足就是个哄小孩的奶妈子。 “好。”黛玉笑得眉眼弯弯的,现在墨涵说什么她都会说好。 “把姑娘的衣服拿过来。妹妹,今儿让哥哥来伺候你。”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兄妹二人,两人循着声音看去,黛玉立时脸红过耳,唰的一下抓起被子蒙住头,这下是没脸见人了,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呢,雪雁也不知道通禀一声。 第142页 我的林大小姐啊,若是水溶听到你这番腹诽,估计会气得当场吐血而亡啊,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你居然翻脸就不认帐。 墨涵神色如常,看不出来有那么一丁点的羞赧,笑着说道:“不好意思,竟是忘了水兄。” “不敢。”水溶的语气有点冰冷,他还没从打击中恢復过来呢。 “伺候姑娘梳洗,水兄,我们去外面坐。”墨涵握了握被子里黛玉的柔夷,精神颇佳,起身搭了水溶的肩一同往外走。 两人相对而坐,青月上了茶,逃也似的去了,两个火星呢,她还是远着点比较好。 “这些日子,多谢水兄对舍妹的照应,没齿不忘。”水溶啊,我这也是为你好,妹妹必须是我的,还是趁早打消了你的心思,我们兄弟一场好心提醒你啊。 水溶可不稀罕他的好心,争锋相对起来:“能够照顾林姑娘是水溶的福气,何需言谢。”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平日这两个人说话都很随意,今儿怎么听怎么别扭。 水溶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那边还有点事,你和林姑娘好好叙叙吧。回见。” 墨涵这边送走了水溶,黛玉就装扮一新出来了。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黛玉特地挑了一件浅紫镶缠枝玉兰花镶两指宽的明紫缎宽边斜襟长袄,下着月白色细褶长裙,显得飘逸妩媚。粉颊上淡淡抹了点胭脂,唇瓣挑了一抹粉红,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不在是不是又没好好吃东西,可得给你补回来。”墨涵扶了黛玉坐在铺着绯紫色寿山福海暗花绒垫的圈椅上,自己挨了她坐。 墨涵先自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黑米粥给黛玉,自己盛了碗鸭子肉粥:“你身子不适,吃这个最是补气血的,快趁热吃。不乖我得罚你啊。” 黛玉满心欢喜,此时别说让她喝粥,估计毒药她都一口喝了,小口小口吃着,时不时看看墨涵,眉眼里的笑都要把墨涵溺毙了。 “以后早上也要吃点肉,光吃那些营养不够,这个小银鱼炸得苏香鲜嫩,尝尝。”墨涵看黛玉夹了一个芸豆卷吃,又挑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 若是平时,黛玉早就哀怨不已了,她早上只喜欢吃甜的不爱吃肉类,不过今儿半句抱怨也没有,很听话的全吃了,笑看着墨涵很有讨好的意思。 墨涵心里发酸,妹妹一定吓坏了,不然不会这么听话,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头髮,摸了摸她的耳垂,重新给她布菜。 两人慢悠悠的吃了近半个时辰才放下筷子,白卉雪雁等就差阿弥陀佛了,佛祖保佑啊,姑娘愿意吃东西了。 墨涵搂了黛玉回房,卸下她的钗环,笑道:“你几日没睡好,趁着这回养足精神。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雪雁知道一会黛玉还要补个回笼觉,早把床上的被褥里里外外在熏笼上烘烤的暖烘烘的,屋里点了甜甜的梦甜香。 黛玉本要叫白卉进来伺候她更衣,可是墨涵不允,亲自动手给她脱了外衣。黛玉绯红一片,低低的埋着头,欲要拒绝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任凭墨涵抱着她一起躺到床上去。 二人说起京城的局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快黛玉就睡着了。墨涵抱着她,让她的身子贴着自己,好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给她。黛玉含着笑意,揪着墨涵的衣领,嘟着嘴,极其可爱。 一直睡到午饭时辰都过了,二人才悠悠醒转,脸上俱是饱睡之后的靥足表情。 几个人在这安安静静的呆了五六天,日子悠闲自在,当然外边的事情依然了如指掌。墨涵见黛玉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很是精神,不由越加高兴,把水溶也请了来,大家一起吃饭,就当谢他。 黛玉甜美的笑容、眼里流转的情意,对水溶而言无疑是雪中浇上一盆冷水,四肢俱冷。 “如今河道已经结冰,水路难行,我与妹妹只能走旱路了。三日之后我们就启程,车马一应都准备好了。还得要你安排安排。”墨涵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管水溶存着什么心意,他对黛玉却是有恩的,何况水溶是个正人君子,他是真心谢他,喝起酒来一点不含煳。 水溶强自不去看黛玉,只是盯着桌上的菜,沉声问道:“这么快?兵荒马乱的,你们南去危险重重啊。” “时间不等人。我们留在京城也是危险,三个战场各自为战,容易出现内部矛盾,总得有个统帅暗中调度。好在三位大人与我都算熟识,又有刘王的意思在里边。鄱阳湖离战场不近,去三个地方都便宜,那里又全是我们自己人,不会有事的。我反倒担心你们在京城的安危,就怕太后一怒之下沖你们下手,那时事情就麻烦了。” 两江总督何溥照是林家的势力,陕甘总督杜长峰是刘瑄手下,四川都督罗印祥是凝安公主的人,此三人都是胸中各有丘壑,就怕他们谁也不服谁,反倒被动。三个战场必须紧密联繫,相互帮衬,才能使朝廷平叛军队顾此失彼,陷入被动。墨涵与三人都认识,暗中时常同消息,三人都极为信任他,有他从中指挥自然事半功倍。 水溶情知他说得有理,早去一日事情早一日了结,就是有点牵挂黛玉,眼角余光扫过,却是黛玉含情脉脉的看着墨涵,浑然不觉此去危险害怕。他不由觉得自己没事瞎操心,苦笑着道:“你说得有理,外边的人我会安顿好的。不到万不得已,太后不会对我们下手,毕竟敌我不明嘛。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不怕她能翻出山去。你估摸着,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墨涵淡淡一笑,他原就生得俊朗,添上几分自信,越发贵气逼人,威严天生:“最多两年。朝廷军队多半是懈怠惯了的,打起仗来根本不行。战斗力最强的十万人都被咱们牵制在北疆战场了,西北、四川两处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唯有忠顺王手上的还可以。不过何大人的军队只会更强,这几年的银子可不是白扔的,总得练出点本事来。 再者,太后并不得民心、百官之心。她一个女子,指点朝政,绝不多数朝臣是心中不服的。当年先皇突然驾崩,太子被赐死,里边疑点重重,不知有多少人疑心着呢。偏皇上是个风流懦弱的,半点手腕不显。忠顺王郑家权势滔天,在外边的名气一直没怎么好过,圈地、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放印子钱,哪一个都够人弊病的了。 别看这两年太后威风凛凛,她真正掌握的人并不多,郑家、王家、吴家、几个闲散没多大实权的公侯府邸,其他有不少都是假意投靠,你说她怎么可能赢?她若好好当她的太后也罢了,偏她野心太大、手太长,迫害皇室后裔,吞併江南世家,哪一个会放了她。” 水溶也不知怎么混着混着就入了刘瑄墨涵一派,太后架空他们几个郡王府,他早就不满在心了,又觉刘瑄是个明主,手中势力不小,渐渐靠向了他这边,也是为了自保。不过说实话,刘瑄墨涵手中的力量他只知道个大概,今日一听,大吃一惊,比他想像中还要多了一倍。凭他原以为的那些势力,觉得能与太后一党勉力一拼,眼下这么看来,太后倒台是必然的了,两年时间一点都没夸张。 第143页 林墨涵啊林墨涵啊,你藏得倒是深,江南几大家族都能为你调动,以前还真是小觑了你。太后,分明就是被你摆了一道,赐你郡王本是为了好拿捏你,不想反而方便你行动,不知太后该多后悔啊。 水溶眼一眯,想起黛玉立后一事,语气中颇有不满:“那当日林姑娘被立为后之事,你为何不阻止,对林姑娘的声名终究不好?” “王爷误会了。那是我要求的。抗旨不尊是多大的罪名,咱们林家自然承受不起,若是那时候反了,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优势,而且许多布置没有完成。不说失败了我们没命,还要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现在,万事俱备,早日结束,百姓才能早日有好日子过。”黛玉言笑晏晏,丝毫不以为忤。 她竟愿意为了他,连自己的清誉都可以不在乎?林墨涵,你何德何能呢?想着又是一阵苦笑,林墨涵之反有多半是为了保护黛玉,他能为她倾尽天下,也足以配得上她的一番情意了。 三人把酒言欢,浑然没有一点急迫慌乱之感,反是万事皆在掌握的从容闲适。 接下来两日,北静王藉口要回京了,陆陆续续把黛玉几人的东西运出去。太后整日气急败坏,听着战场上的消息,脸色就没好过,哪里还有工夫去管黛玉。京城外边只有些小股军队,瞒过他们易如反掌。 第107回:三王被释京中风云 北静王亲自送了马车离开皇陵,车里是黛玉、墨涵和青宁。京城南郊有片茂密的杨树林,杨树林里隐蔽处停着几辆不起眼的马车。白卉、雪雁、青宁和几个旅人打扮的侍卫焦急等待着,众人很快汇合。 黛玉的身边人,除了这几个,其余都分批送走了。众人不及叙话,很快催马南行。其实,他们前后,一直有一支几百人的军队暗中护着,不然如何敢这么大意。 一路上,全是衣衫褴褛的人,老人、孩子、青壮年,总之没有一个有件像样点的衣服穿,这么冷的天很多都只穿着单衣或者夹袄,根本不能避寒。他们都饿得面黄肌瘦的,尤其是小孩,嗷嗷哭着,黛玉看得无比心酸。 “哥哥,这么多的流民,都是我们不好?”黛玉感到这些人都是为自己所连累,而自己依旧锦衣玉食,他们却吃不饱穿不暖,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自责不已。 “傻瓜,北方旱灾与你何干?难道你乖乖当了皇后就没有旱灾了?”墨涵轻笑着颳了刮黛玉的鼻子,这丫头就是心软。 黛玉可不这么想,这些流民或许不关她的事,可是战场上的百姓呢,刀剑无眼,那时候就全是她的错了,若那样她是万死难辞其咎。 “即便他们不与我相干,到了南边看到那些因战争而无辜受害的百姓,我于心何忍呢?”眼泪吧嗒吧嗒滴满了墨涵胸前。 墨涵轻轻拍着她,颇为无奈,只得劝道:“其实两边没怎么交战,朝廷的军队打了一两次就吓得不敢上了,咱们只是为了逼太后自乱阵脚,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京城就好。江南、四川和西北是为了转移太后的视线,调离京城的守军,缠住了敌人就行。 而且呀,这些流民都是假的?”最后一句话,墨涵悄悄附在黛玉耳边说得很清。 黛玉几乎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仔细看了看外边的人,他们确实很穷啊,撅嘴抱怨:“哥哥不用安慰我。他们这个样子,明明就是走投无路了,怎么会是假的?” “你呀,人小脾气倒是不小,连哥哥都敢甩脸子了。他们都是雇来的。北方不是大旱吗,这些人本就是旱地的,家里过不下去了,我花了每人十两银子雇来造成京城恐慌的,但不能算真正的流民。太后那么坏,咱们吓吓她也好。事前每人领了五两银子,事后还有五两,正好也给他们救救急。”墨涵本想给黛玉一个爆栗,可惜他捨不得,唤作轻轻一捏。 黛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有这样的生意?听说有几十万流民呢,那要多少银子,黛玉颇有点心疼了,就当是救济灾民吧。 “哪来这么多银子?” 墨涵笑得贼兮兮的,彷佛得了多大的好处似的,得意万分的拍着胸脯说:“这就全亏了你哥哥我英明神武天生睿智了,当然还有太后娘娘的大方。北方大旱,太后不是让户部拨了五百万两银子去赈灾嘛,这事还是太后的侄儿负责的。郑钧是个贪财好色的人,仗着叫太后一声姑妈,天不怕地不怕,岂会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从他手里流过? 他只运了一百万去旱区,其余四百万都进了他的腰包,自然还有忠顺王的一份。那小子把银子藏在一个隐蔽处,可惜如今那些箱子里只有石头,我就辛苦辛苦,帮他把银子发下去了,再给灾民们找了点活儿干,不是挺好吗?” “你?哥哥,你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想想都高兴,太后吃了好大一个憋,花了银子不但没有一分好处,还招来了一堆麻烦,要怪就怪她任人唯亲,哼。”黛玉小嘴鼓得圆圆的,显然占了便宜还卖乖。 “太后此人野心大不说,花钱还大手大脚,皇上继位几年,国库已经日渐空虚了,很快就连军晌都发不出来了。你说,还有谁愿意为她拼命?”墨涵从来都是计划周密的人,不把这些都打探清楚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黛玉还没来不及高兴,就记起管着户部的是查大人,不由为他担心:“户部是查大人在管,国库空虚了,太后不会怪罪他吧?” “怕什么?查大人一没贪污二没错拨,太后有气也没处使。要知道,太后为了笼络那些公侯府邸,任由他们挪用户部的银两,导致户部有近五百万两的空虚,这能怪得了谁?查大人听从上头的旨意有什么错,有错也是那些公侯府邸。”墨涵侃侃而言,理直气壮,面上的笑意却是有点绷不住了。 “哦,哥哥,你的意思是查大人故意放任他们支用国库之银。这样虽然能使国库空虚,可是日后新皇继位,仍然是一个大问题啊。刘王到时候怎么办?”黛玉很快就听出了哥哥的意思,太后这是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但国库空虚总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你担心刘瑄啊?”粗黑的眉毛都要挤到一块去了,墨涵的语气有点阴沉。 黛玉坐在墨涵腿上扭骨糖一般,噘着小嘴说不依。 墨涵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方才笑了,霸道的恐吓道:“除了你哥哥我,你不能关心别的任何一个男子,知道不,不然看我怎么修理你?” “不了,不了。哥哥快说啊。” “这还不简单。这些闲散公侯府,哪个没有点问题,尤其最可恶的是助着太后,新皇继位还能饶得了他们?既是他们掏空了国库,自然由他们补上,一个个抄下来,估计国库都堆不下。”墨涵说得理所当然,这可是当年四爷想出来的好法子啊,既简单又管用。呜,我的四四。 黛玉听得连连点头,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己真是小看哥哥了,原来哥哥这么有腹黑的天分啊。 他们一路并不紧敢,顺便打听打听民心所向。百姓们对谁当皇帝不敢兴趣,不过当今太后皇上谋害先皇、陷害太子、残害皇室,总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下台了也好。不知是宣传的作用比较明显,还是百姓心中早就有疑虑,大家都倾向于现在皇上的皇位不是正常手段得来。 第144页 虽偶尔遇到几次盘问的人,但都是做做样子,孝敬点银两就放行了,倒也不难。他们又特地避开忠顺王军队所到之处,所以一路上颇为顺利。 不过,京城就没这么平静了。 朝廷平乱的三路大军,没有一个有好消息传回来。其实,这里边不全是军队素质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粮糙不及时,导致前方军队辛苦作战,后勤补给却不足。士兵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吃不饱穿不暖,谁有心情作战,不过是拖着而已。 流民们围着京城,显然是不打算回老家过年了,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成了缩头乌龟,轻易不愿出京城。 关于太后篡位的流言越传越烈,情节详细有如亲眼看见一般,太后整日忧心忡忡,脾气变得极坏,不是打骂这个就是惩罚那个,弄得大臣们越发不满。很多人都在传说为了巩固皇位,刘王已经被太后害死了,所谓的禁闭根本是个幌子,不然怎么没有人见过刘王? 为了平息流言,安抚朝臣们,太后决定暂时放了刘瑄,只是严加监视,不信他能逃脱自己的手掌心。南安王本就是个胆小懦弱之人,想来也不会参与到林家之事里边去,放了他没什么影响。就是林墨涵难办。 南安王细緻的盯着墨涵瞧,这傢伙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偏又说不清楚。 刘瑄已经发现南安王这几日时常对着墨涵深思,便知被他看出了马脚,心下思忖了许久,终于决定把南安王也拉下水。南安王是有点胆小,一直怕着太后,不过不是个煳涂没脑子的人,心里自有成算,与其让他去告密不如笼住了他的心。 外边的侍卫横七竖八的躺着,烛光幽暗,刘瑄悄悄摸到了南安王的房中,轻轻拍了拍熟睡的南安王。 南安王朦胧醒转,很是一惊,刘瑄这时候来找他必是有要紧事要说,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刘王爷?” “太后对你如何?”时间紧迫,刘瑄不打算与他拐弯抹角,噼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吓得南安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瑄,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啊,他一慌,低垂了眼睛,沉声应道:“太后对我自然是很体恤的。”是啊,体恤他年纪大了,收了他的兵权,当个自在闲王。 “小世子呢?南王府日后的子孙呢?”刘瑄步步紧逼。 南安王不是不明白,眼下太后只是把他供着,那是碍于他过去的功劳,等他一死,南王府怕是连空架子都不一定能保住,一不小心就落得一个太子大皇子的下场。但他本就胆小,手上又没了权利,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如何,还能学着人家谋反不成。 刘瑄见他眼神微闪,面色垮了下来,心知他动了心,不由添了一把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太后想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没有等死的道理。我想,你应该看出来墨涵的不对了吧。” 一语惊得南安王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刘瑄会对他开诚布公,这样机密的事告诉他,分明就是把他当做了自己一派的。刘瑄的为人他还是颇为了解的,正直贤明冷酷,事后反悔的事情他做不出来,跟着他比跟着太后似乎安全一些。只是太后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人,若失了手后果就要赔上整个南安王府。 “此墨涵非彼墨涵。只要你守住这个秘密,我可以保南安王一族安危。”刘瑄浓眉微敛,淡淡留下这句话就出去了,他相信南安王会明白怎么做的。 的确,南安王暗中定下计较,刘王爷从来不曾食言,大不了就赌这次,如果太后知道了他来个死不承认就好。 慈宁宫里,瀰漫着浓浓的药味,夹杂着水仙的香气,暖暖得熏人慾睡。 “姑妈,你就放了墨涵吧。继续关着他也不会说出林黛玉的下落,不如咱们放了他,他一定会去联繫林黛玉的,到时候咱们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好?大不了不让他出京,我会时常去替你监视他的,日子一长,他对我少了戒备,或许还能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呢。好不好吗?姑妈。” 这段时日来,棠锦几乎过几天就会去求太后一次,奈何太后盛怒之下没把她狠狠训一顿已经不错了,如何会遂了她的心意。每次都命人将她赶走了,要说棠锦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前儿才在太后那儿碰了壁今儿又来了,先服侍太后吃了药,又叽叽咕咕说开了。 太后漱了口,喝了口玫瑰露,面色没有变,半日才斜睨着棠锦问道:“那林墨涵到底有什么好?你是我亲侄女,忠顺王府的郡主,什么人敢小看了你,偏你就是死心眼。你说说,林墨涵何时对你有过好眼色,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哀家告诉你,你看错了,林墨涵是个狡猾阴险的狐狸,凭你那点子手段还不够他玩儿的,哀家劝你趁早死了心吧。” “姑妈,你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看上他了,我有信心,我就不信他会永远对我无动于衷。再说现在各地叛乱的,他是个可用之人,对江南又熟悉,不如派了他去江南辅佐父王。”棠锦到底是个闺阁女孩儿,想得就是简单。 太后被她气得勐嗽了一阵,点着她的额角怒其不争:“你呀你,你就确定他会帮着我们,他若是帮着那伙叛军呢,引狼入室你知不知道啊。罢了,你退下吧,哀家会放了林墨涵的,不过他只能呆在林府哪儿也不许去。你若敢违背了哀家的旨意,别怪哀家不念亲情,去吧。” 实际上,太后被棠锦之前的话说动了心,林墨涵一旦得了自由不可能没有动作,只要他一动事情就好办多了。但太后不会轻易答应棠锦,依林墨涵的心机不可能猜不到太后打的主意,所以她拖了这么久,时间越久林墨涵的戒备越小,尤其还会感谢棠锦为他求情。 不知道太后得知现在关在义诚王府的那个人不是林墨涵会是怎么副场景? 没几日,刘王、林王、韩王都被放了出来,各自归家,其中墨涵仍被禁足在林府,其余二人相对获得了自由。 第108回:京中风云初到九江 雪纷纷扬扬的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万物一片银装素裹,五丈开外就看不到人影。再一会就是天亮了,此刻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一道白影飞快掠过,无人发觉。 刘瑄躺在书房间壁里的暖炕上假寐,两耳竖立,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忽有一声极轻的嘎吱声,勐然翻身跃起,几步奔到门前。白色人影飘然进来,白衣白靴白色的雪帽,赫然就是北静王水溶。他今儿才奉旨回京。 刘瑄并不说话,领着水溶转到一座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后,那里是高高的黑漆书柜,中间一格不起眼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甜白花觚,插着数枝红梅。刘瑄抚了抚花瓢,吱呀一声,书柜一角斜转,露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小口,两人前后进入,书柜很快恢復到原状。 “他们走了,没有人注意吧?”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密室,虽然小些,但一应起居应用之物俱全,甚至还笼着地龙。 水溶淡淡一瞥,望着刘瑄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嘲讽:“你早知道是不是?” 第145页 “知道什么?”刘瑄被水溶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愣住了,这小子的神情似乎不太高兴呢,难道被太后为难了。 “他们俩的事。”平静的语调里隐含的怒气任是谁都能听出来。 “嗯?是,我是知道,可是这跟你什么关系,现在说正事要紧。难不成,你,你该死?”刘瑄浑然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不觉得这样私密的事有必要告诉水溶,这与他们的大事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水溶的样子很不满意,除非就是他也对林姑娘动了非分之想。一想到这,刘瑄的面容顿时冷了下来。 水溶恨得咬牙切齿,一个个都瞒着他,他是有苦无处诉,有气无处使,白白付了自己一片情意。好像一个人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进门,当他决定进门的时候发现门砰然关上,里边已经容不下他,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你们本就不该把这种事情交给我。我原以为她是你的人,所以你才会这么尽心尽力,看着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把自己的心意忍了又忍,原来我是最傻的那个人,被你们当了一次炮灰。”水溶骨子里并不是畏惧皇权的人,也不是对自己的心意不敢正视的人,恨就恨在当他动了心动了情,之后明白自己许久之前就被驱逐在外。 “你?我们没有想到你会,会喜欢她。而且只有你是最可信的人,把她交给别人我们都不放心。”双拳有点拽紧,继而一松,刘瑄终是流露出了歉意,把水溶拖下水那并不是他希望的,有一个林墨涵已经够他懊恼的了。 水溶坐在椅子上,轩眉挤到一处,面色铁青,这些天来他一直对自己恼怒不已,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何时变得这么没有定力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能喜欢她,我就不能?你们太高估我了,我也不过是个寻常的男人。” 刘瑄与水溶那是从小的交情,只是两个人都不是热情的人,是以平日不太亲近。水溶既说出了这话,他就知道他是动了真心的,不同以往他身边那些女人,作为朋友,他的确觉得自己虑事不当。不过他又觉得安慰,终于有难兄难弟了,竟是嘴唇微勾:“你是久在花中走,我当你已经修炼了一身花香不沾衣的本事,没想到你也这么没出息。 你若心里难受,只管去找墨涵打一架,我保证两不相帮,最好你把他狠狠打一顿,当给我俩出气了。如何?” “哼,你倒是好打算。林墨涵这小子,还当他正人君子呢,有情有义,对过继的妹妹百般呵护体贴,原来早就没安好心了。不管如何,他们兄妹的名分已定,我看他有什么招来应付?”水溶暗暗腹诽,自己可不是大度的男人,被当了枪使绝对不会傻得去祝福他,就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刘瑄嘴角翘得更高,墨涵啊,你别怪我们不仗义,是你先不仗义的,还敢跟我们玩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套,看你以后怎么应付。 两人生完了气,秘密把事情计议了一番,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水溶悄然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过,林府里那个“林墨涵”可没有他们的日子好过,因为他要应付一个美人,真正的大美人哦,就是棠锦郡主。 自从墨涵被放回了林府之后,棠锦郡主几乎把林家当自己家了,毫不客气,一天能跑上几回,尤其是忠顺王去了战场没人管她,更是变本加厉。 墨涵贯彻前墨涵的一贯作风,对棠锦从来都没有好气,不太搭理她。如此倒也好,不容易被棠锦瞧出破绽来。棠锦可没有想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寄情的人,一如既往的死缠烂打。 “林墨涵,你们府里那些伺候你妹妹的丫鬟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棠锦闹了几天,渐渐觉出一点不对劲。 “墨涵”心中一动,压住了语气冷冷说道:“她们没有服侍好郡主,导致郡主失踪,罪责难逃,全部杖毙了。”他也不想说得这么严重,发配庄子上之类的倒是可能,可他就怕这个姑奶奶提出要见她们,还不如干干净净来个了断。 棠锦惊愕不已,林墨涵虽然对她冷淡,但对旁人一向和气,尤其是她妹妹那些丫鬟,都是当小姐一般供着的,怎么捨得下那么狠手。她认真盯着墨涵,狐疑的问道:“果真?我有点不信,你素来对她们极好。” “对她们好那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她们伺候的好应得的,但是过去的好不能抹灭她们这次犯得大错,死罪难免。”墨涵每一个字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似乎恨极了这几个丫头。 “哦,可你之前一直在刘王府,又不能与外边通消息,是什么时候处置的她们?”棠锦也不是个笨蛋,立时就想到了这点。 墨涵暗暗小心谨慎起来,这个棠锦郡主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故意翻了一个白眼,满不在乎的应道:“本王怎么说都是一个王爷,处置几个奴才下人这样的事需要本王出面吗?府里的管事若连这点都不会,那还是趁早去了的好。” 两人正说着话,小六子在外边探了探头,却不敢进来。 “有什么事?” “回王爷,夏管事在外面求见。” “传。”墨涵可是惜字如金啊。 夏成比起前几年在姑苏是完全不同,京里的风风雨雨见多了,人显得越发老脸沉稳,全不像一个才满三十的人。不过是外边庄子上遭了雪灾,不少庄户家中房屋倒塌等等,墨涵一一吩咐了下去。 棠锦发现夏成走路有点跛,不由奇怪,又有心试探,关切的问道:“夏管事,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伤不成?” “郡主不知,我们郡主之事虽不能怪我们,但护主不利也是大错,所以小的自领责罚,府里每个管事都打了二十大板,革一年银米。郡主身边人全由小的作主杖毙了,其余人等革半年银米。连王爷都受了太后责罚,我们做下人的岂能推脱责任?”夏成垂着头,一副悽然之色,当他说到丫鬟被杖毙之时,小六子的身子抖了抖,彷佛他想起了那日的惨象。 棠锦见他说话行事都是心有余悸的样子,结合她来了林府之后看到的萎靡之象,不由信以为真。 太后听了棠锦的回报,倒是没想到,难道林墨涵果真不知林黛玉失踪一事,那却是谁的手笔呢?不过因此,对墨涵的戒心去了点,本来怀疑他与江南叛乱有关,这时候也淡了下去。 话说墨涵黛玉一行人一路不是车马就是坐船,直到十一月底才到了鄱阳湖边的林家地盘。这里本来是墨涵当年往两湖、川中发展商铺的一个中转站,后来渐渐做大。前两年,为了防备太后,愈加着重发展这里,庄子僕从侍卫一应俱全。 当然,狡兔三窟,墨涵置下的府邸不止这里,不过这里是除了姑苏林府外最重要的。因为这里地势好,东去江南,西去川蜀,北上京城,都有水路陆路可通,极是便宜。最关键的是,九江知府暗中是刘瑄的人,凡事有个照应。又不比江南等地引人注意。 林宅坐落在庐山脚下鄱阳湖畔,黛玉等人弃舟登岸,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果真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气候温暖,颇有江南水乡之感,黛玉看着很是喜欢。匾额上挂的却是王府,外人只知这里是会稽王家盛夏避暑之地,偶有主子会过来住段时间,大多时候是闲置着。 第146页 一路车马劳顿,墨涵自然不许黛玉贪看景致,直接与她到了他们俩住的齐飞院。齐飞院名字由来就是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建筑格局不同其他院子,而是两座三间的正房并排而立,中间隔着一个紫藤的长廊。正房前边两熘耳房,供丫鬟僕妇们居住。院子中间竟是一整片的竹林,其间一条小小的鹅卵石铺就的小甬道。正房前边空地上零碎几颗海棠木芙蓉,后院却是一大片的梅树,此时正是含苞待放的季节。 黛玉墨涵二人分住了两边的正房。墨涵好歹哄了黛玉睡下,自己也歪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嘱咐了丫鬟几句就出去料理他事了。 黛玉一觉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天色阴阴的,似乎晚饭时辰了。雪雁服侍黛玉梳洗停当,里边一件白色立领中衣,外边罩了一件白狐毛滚边玫瑰红织金缠枝纹妆花长褙子,下边浅紫色马面裙。 “一会又要歇息了,随便挽个什么髻就好,别折腾了。”黛玉对着镜子里的雪雁轻说。 雪雁自小学着给黛玉梳头,知道她的喜好,果然松松挽了一个慵妆髻,只点缀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的双结如意钗,右鬓一朵半开的小小红梅。黛玉歇息得好,又是这样一打扮,更显得裊娜妩媚,娇花照水。 “大爷去哪了?”黛玉随口问着。 正在铺床叠被的碧香嘴快,抢着答道:“大爷先召了这里的管事,也就是姑苏老林管事的儿子小林管事问了问这里的情形,然后又接见了住在芙蓉院的一个叶姑娘,现在似乎出府未回。” 黛玉一愣,立时转过头来,面色似有不解,顿了顿才问道:“叶姑娘是谁,我竟从未听过?” 雪雁狠狠瞪了碧香一眼,死丫头,什么不好说,非要开口就提什么叶姑娘,姑娘心里必定膈应。不过换了自己,也是满心不舒服,之前从不知道大爷在这里还有一座外宅,关键是外宅里还住着一个年轻姑娘家,别是外室就好,不然还不定姑娘闹成什么样呢? 碧香赶忙掩住口,讪讪的低着头,不敢回话。说实话,她也不清楚叶姑娘是何方神圣。 “姑娘,听小林管事说叶姑娘是前任九江知府的女儿,两年前太后命人抄了叶知府家,男丁流放,女眷发卖,小林管事看叶姑娘可怜把她买了下来。大爷知道后还在信中好生夸赞了他一番,让他不许把叶姑娘当下人看,要当客人一般好生招待着。刚才叶姑娘知道这里的主子来了,是以去向大爷道谢。”雪雁一早就把事情去打听清楚了,她心里有数,姑娘待会听说后必会问的,与其让姑娘心头郁结,还不如实说了为妙。 黛玉怔了怔,哥哥竟然从未将这事与她提过,叶姑娘? 她暂时按下心事,问了几句晚饭安排之事,外边就有通报说大爷回来了。她忙起身迎了出去。 “睡醒了?睡得好不好,可还习惯?”墨涵站在门口,任丫鬟给他解下雪狐镶边石青暗纹斗篷,露出里边的黑狐滚边月白色长袍。见到黛玉出来,不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挽着她到里间暖炕坐下。 黛玉秋波流转,脸绽芙蓉,娇笑道:“很好,醒了不过一刻钟。哥哥一定没有好生歇歇吧。这会子先用饭,哥哥早点回去睡一觉,接下来的事情怕是有得忙。” “我不想用饭?不想回去睡。”墨涵把脸挨近黛玉的面颊,嗅着她身上甜美的兰花香,闷声笑着。 黛玉往边上躲了躲,终是没躲开,只得垂下眼睑低声问道:“哥哥若是现在不饿一会再用也使得。” “谁说我不饿了,我还真有几分饿。”墨涵的唿吸抚在黛玉脸上,热热的暖暖的。 黛玉扭捏不过,故作正色:“不是哥哥说不想用饭吗?” “谁让你说一用了饭就要赶我走,那样我还不如挨饿呆在这里呢。”墨涵心中好笑不已,这个小丫头,脸皮还是这么薄,得赶明年把婚事办了才好。 “哥哥。”黛玉登时羞红了脸,伏在墨涵怀里不肯把头露出来,心里却是欢喜得紧。 “好,好,我不闹你了,咱们先吃饭,吃晚饭我还有事与妹妹说呢。”墨涵不忍再逗她,抱了她起来大步流星走到最西边的小花厅,丫鬟们已经摆下了碗筷。 黛玉想到满屋子丫鬟看着,又羞又急,在墨涵肩头捏了几把,却只能算按摩。两人说笑着用过了晚饭。墨涵依旧如先一般抱了黛玉就回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瞒着别人,他就是要大家知道他与黛玉不是兄妹,他就是想像情侣一般待她。 为了不让自己想歪了,黛玉赶忙问道:“哥哥,这里安全不?没有人会发现吧?” “没事,九江知府是自己人,而这外边人都道是王家别院,没有人敢来擅闯。到处都守着咱们的人,外人轻易不能靠近。”墨涵浑然不似平日的淡漠,语气温柔似水,彷佛要把黛玉融化了一般。 “那就好。你说京城那个假的哥哥能骗过太后的眼睛吗?”黛玉心中如有小鹿狂跳,强自按耐着,声音却是越发低了下去。 墨涵揽了黛玉一起躺下,把她的头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眉眼间缠绕着绵绵的情意:“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不会发现的。妹妹,我的手好酸,你给我揉揉吧?” 黛玉知他是在向自己撒娇,半点不恼,果然在他胳膊上不停按揉着。墨涵一路上精神绷着,今儿又没歇过,居然在黛玉的轻揉慢捻中慢慢睡了。黛玉又好气又心疼,不捨得把他叫醒,好在屋子里本就暖和,炕上铺了厚厚的毡毯,一点都不硬,小声命丫头取了杏红色的被子给他盖着。自己重新梳洗了一番才回到床上去睡。 第二日醒来之时,墨涵已经不再了。黛玉用了早饭,坐着和白卉一起做针线。 春纤笑吟吟的掀了帘子,福了福身:“姑娘,芙蓉院的叶姑娘来给姑娘请安,在外头等着,要不要请她进来。” 黛玉恍然想起昨儿被哥哥闹着就忘了问叶姑娘之事,不由懊恼,只是哥哥都说要好生招待她,自己自然不能摆架子,忙命快请,自己搁下手中针线,白卉收到一旁。 门帘轻动,进来一个十七八年纪的大姑娘,体态丰盈,曲线玲珑,明眸皓齿,肌肤白皙,脸上带着温婉的浅笑,眉尖却锁着一缕清愁。倒也难怪她,父兄没有消息,母亲不辱于人而死,只她一个孤零零的,还是个被卖之身。昨日她先去谢了这里新来的主人,却是好一个俊俏少年。 她并不知这里住的究竟是谁,只听人提过这里是王家别院,想来是王家小一辈的主子了。瞧这气派,奴僕成群,井然有序的样子就知是真正的大家出身。便是她父亲盛时,家中也断然没有这样的气象,可怜他们叶家不容于太后,闹得家破人亡。 她昨日就想来见女主子的,可是下人告诉她累了,所以不敢冒昧过来,这回瞧着时候差不多才来了。她低着头,不敢正视黛玉,端庄的行礼:“叶氏文秀见过姑娘,多谢姑娘活命之恩。”她听人说了,里边的是主子的妹妹,尚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第147页 “快别这样,我都是昨儿才听说的,要谢还是谢林管事的好。叶姑娘请坐。”黛玉一见她的做派就知过去也是个大家子千金,金奴银婢供着的。想起那时太后要抄了林家,如不是哥哥怕是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不由生了怜悯之心。 “谢姑娘赐座。”她究竟做不惯下人的样子,不过面上倒是颇为恭敬。 黛玉挑了一颗腌过的青梅吃了半个,神态亲和,含笑劝道:“你若这么客气我就要恼了,尝尝这个梅子。在这里,缺什么要什么只管与我说,丫鬟下人不听话该管教的你随意管教,莫要受了闲气方好。” 黛玉的声音原就有一股子珠圆玉润之美,轻声细语中自有吴语的软糯,听的人心里熨帖,叶文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悄悄打量黛玉,霎时惊艷。昨日的爷已经是少见的美男子了,没想到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不但生得倾城倾国,而且有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却并不颐指气使,叫人看了心下好生钦佩。 她不由呆了一呆,随即很快敛了心思,由衷谢道:“那文秀就僭越了。” 黛玉细细问起她的出身家人,看她谈吐雅致,很有几分喜欢,又细观她衣饰还算鲜艷,想来林管事也不会亏待了她,心下稍安。两人说了小半个时辰,闻听墨涵回来,叶文秀忙起身告退。昨日拜见那是叩谢救命之恩,等闲还是要避着些的。 黛玉先不与墨涵说话,只是吩咐白卉:“我们的东西虽没有全带来,但这里应该备了不少,你回头去库房看看。挑几样好些的衣料给叶姑娘送去,再封二百两银子给她。她住在这里,吃穿不缺,但总有个用钱的地方,让下人别怠慢了她。还有,快到年节了,你瞧着外边有没有备下赏给下人的东西,就比往年厚一倍吧。” 白卉笑着去了。 墨涵勐吃了一盏茶,把黛玉吃剩下的半颗梅子放到嘴里细细嚼了,听她忙完,才拉了她坐近些,笑问道:“你见过叶姑娘了?” “是呀,倒是生得好个相貌,可怜家中遭逢巨变,不然也是金尊玉贵的姑娘家。”黛玉有点皮笑肉不笑,眼角余光轻轻掠过墨涵的脸。 墨涵不觉,兀自说着:“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她父亲当年也是个清官,颇得先皇信任,却遭嫉于忠顺王,所以被陷害了。叶大人还是父亲同科的进士,小林来信告知我,我觉得既是如此,自该帮一把。彼时叶大人及其子都死在流放途中,叶夫人自尽,只余叶姑娘一个,就把她安置在了这里。” “唉,叶姑娘的确可怜。不然她这个年纪,都应该嫁做人妇了,眼下却是一人孤苦。”听了墨涵叙述,黛玉仅存的一点点对叶文秀的猜疑也去了,真心怜惜她。 “好妹妹,你莫管她嫁不嫁人的,咱们还是操心自个比较好。眼下情势不同,不能热热闹闹的把咱们的事情办了,要不先定下来,日后再说,你看好不好?”墨涵诞着脸,面色不红,心中暗道,不趁着这个机会定下大事,回去必得被刘瑄所阻,自己可不傻。 黛玉大羞,这种事情怎么好与她一个女孩儿说晓,小脸酡红,柔声啐道:“你胡说什么呢?大事要紧,你,你可与何大人他们联繫过了?”黛玉尽量扯开话题。 “哥哥心里有数,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的人会在年前赶到。这都不重要,关键是咱们,你明白不?”墨涵继续循循善诱,分明就是个引诱人犯错误的披着羊皮的狼。 “我,我,对了,有没有把咱们安全到达的消息通知刘王爷和北静王呢?”黛玉急得都要掉泪了,好不容易想起个藉口。 墨涵真是无语问苍天呢,心里大骂刘瑄和水溶坏他好事,只得乖乖回答:“昨儿就送了消息回去,你别担心。” 墨涵话音未落,黛玉噗地跳了起来,抢在他前头说道:“我去看看厨房午饭备好了吗?”然后逃一般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候卡了呢,墨涵有点欲哭无泪,再过一个多月他都二十二了好不好,就是在现代那也满法定婚龄了。 转眼间,已是过了年,为了谨慎期间,并没有多热闹,只是关起门来大家自己热闹了一番。 这日,正是正月十六,黛玉一直等到快正午了都不见墨涵回来用午饭,就有些着急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刚要打发丫鬟去打听打听,碧香已经笑着进来,说道:“姑娘,前院的风侍卫过来说,大爷请姑娘自己用饭,他那边有客在,不能来陪姑娘了。” “有客,是谁?”黛玉扔下手中的小手炉,讶异的问道,他们来这里的消息没有多少人知道吧。 碧香弯下身,附到黛玉耳边压低了声音:“吐蕃国王的密使。” “什么?”黛玉赶忙掩住自己的唇,左右一看,还好屋里的都是自己人,目中万分不解。 “具体如何怕是得等大爷回来才知道。” 黛玉低了头,知道碧香说得有理,可是耐不住要去想,吐蕃密使为什么会来,怎么知道他们住在这,这里边问题太多了。心中有事搁着,午饭都没有好生用,又等了近一个时辰,还没见墨涵,心下越发焦急,决定去前头看看再说。 白卉等知道黛玉不会听劝,只得给她披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手里抱了小手炉,扶着她去前院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前后一看戒备森严,必是极要紧的事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侍卫一见,倒是忙行礼,里边立时就有人出来恭敬的说:“爷请姑娘进去,外头冷。” 黛玉松了悬了许久的心,看来哥哥没有危险,摇摇地往里边走。 墨涵已经接到门口,扶了黛玉进去,给她脱下斗篷。黛玉一眼看到六足西莲花叠加书案前站了一个中年男子,脸型比中原人立体,面色黝黑,留着络腮鬍子,弯腰向黛玉行礼:“见过姑娘。” “妹妹,这位是吐蕃王身边的裴大人。”墨涵笑着指点。 “见过裴大人。” “咱们还是坐着说吧。怎么过来了,外边这么冷的天。”墨涵招唿裴大人落座后,与黛玉并肩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关切的相问。 黛玉略略有些不安,很快静了静心,轻声答道:“我不放心你。” 墨涵眼里荡漾着满满的笑意,一五一十说道:“还记得娶了三妹妹的吐蕃王子吗?他于去年初继任了吐蕃王位。太后两月前飞鸽传信与三妹妹,让她说服吐蕃王协助朝廷平叛,后来又遣了使者过去。吐蕃王不了解形势,不敢贸然答应。正好裴大人与川中都督罗大人有点私交,主动请命与这边接触,罗大人不敢拿主意送了裴大人到这边。” “正是如此。几年前我们王来过一次中原,对这边的事略略听说了一些,知道太后手上实力并不是最强的。我们两国虽然是邦交,但涉及国家安危自然不会贸然行动,何况此次起义的三地都是极其重要的地方。我们王有心派我前来,说实话我也是来探虚实的,不过两边的势力我心里也有了数。林大人尽管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这个裴大人秉性像吐蕃人,直来直去的没有一点隐瞒,实说自己来探虚实,谁厉害就帮谁,到让黛玉有点好笑,还真没遇见过这样有趣的人。 第148页 墨涵见过吐蕃王,对他的脾气有所了解,所以才敢把己方的大概实力展示给他们看,相信他们即便不帮自己也绝不会帮太后的,那样于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那你们王妃怎么说?”两年不见探春,黛玉对她的想法倒是有点好奇。 “哪个王妃,哦,是东王妃吧。”裴大人摸了摸自己稀疏的鬍鬚,问向黛玉。 “呃,还有几个王妃吗?”黛玉不由愣住,毕竟中原男子可以纳许多小妾,但正妻一般都只有一个,就是偶尔有那平妻之类的身份依然低于正妻,难不成吐蕃不是这样的? 墨涵放下手中茶盏,与她解释起来:“吐蕃王有三个王妃,东王妃是三妹妹,西王妃是曼加的公主,中王妃是吐蕃人。三个身份平等,不分尊卑。” 三妹妹一直看不破身份尊卑,为自己争了一辈子,不知道发现自己夫君还有另外两个王妃不知是什么心情?黛玉轻轻一嘆,看着裴大人笑道:“正是东王妃,她可有听从太后的意思。” “是的。她的确劝过我们王,但我们王即使宠爱她胜过另两个王妃,也从来不会听女人的话。王怕她牵涉到这件事里边去,把她禁足了。”裴大人淡淡说着,似乎浑然不把一个王妃禁足放在心上。 “禁足?”黛玉一声娇唿,很快定下神来,略说了几句就告辞退下:“哥哥好生陪着裴大人,我先回去了。” 墨涵送了她到院外,看她走远了,才回来与裴大人继续商议。 “林大人,这么重要的事,不避着女人吗?”裴大人有点不解,应该说是很不解,中原不是常说女子不得干政吗,只要相夫教子管好内院就行。 “我信任她,没什么可以瞒着她的。”墨涵不介意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对黛玉的感情。 当晚,裴大人就快马离开了。墨涵回到齐飞院之时,黛玉已然歇下,不过没有睡着。 “怎么,在想三妹妹?”墨涵揉了揉黛玉的头髮,脱了鞋上床抱着她。 黛玉往里边躺了躺,半嗔半羞的问道:“你上来做什么?裴大人走了?” “嗯。吐蕃那边不会有事的。幸好吐蕃王是个明白人,不然听信了太后的话对我们出兵,那川中陕甘两个地方都离他不远,腹背受敌就麻烦了。这样一来,更可以放开手脚了。”这是墨涵心里担忧了许久的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心下欢喜,神态间越见祥和。 “京城最近有什么举动吗?”黛玉点了点头,窝在墨涵怀里,拽着他的腰带闲耍。 “国库空虚,士兵抱怨不小,太后头疼得很。偏偏一时间又攻不下一个地方,估计是有点急了,再拖上一年半载她难保不自乱阵脚,那时候咱们就能一举拿下京城了。”没想到,太后比他想像的还要不济,不过也是因为她失了百官的心,真正愿意出谋划策的人不多,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哦,只怕她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咱们离得远还好,刘王爷在京里太不安全,他若出了事咱们就麻烦了,到时候叫谁去当皇帝呢?”黛玉困意袭上来,讲话有点嘟哝。 墨涵极为好笑,人家都争着当皇帝,妹妹倒好,愁着没人当皇帝。唉,小丫头对自己这么放心,这就睡着了。 第109回:墨涵被黑玉认祖母 直到四月份,几股平叛军队依然没有半点捷报传回来,太后面上不显,其实早就焦急不已了。粮糙就快接继不上了,派去吐蕃的使者没有得到吐蕃答覆,去劝降的使者没有一点消息,再拖下去,她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这中间,她派人紧盯着刘瑄林墨涵,两人竟跟出了家一般,整日呆在家里,不与外边交往,让她拿不到一点错。她自然清楚叛军是以清君侧为名,那么背后应该有一个皇室子弟在支持,不然即便叛乱成功他们继位也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三个应该谁也不服谁才对。 可事实不是这样,她渐渐发现三个地方的一举一动就跟商量过一样的,步调一致,该进同进,又不贸然攻向京城,明显就是在牵制自己的兵力。这么说,他们身后应该有个统一的指挥,先皇儿子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刘瑄比较有出息,其余几人不足为患。刘瑄大门不出,连凝安公主都没有动静,那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呢。 眼下,唯有加强京城的防卫,尽快攻下一个地方,好腾出手来对付另两个地方或者回防京城。这里边,只有自己哥哥忠顺王绝对可信,而且兵力最强。太后咬咬牙,下令再添三万大军去江南,要求忠顺王三个月之内拿下叛军。 忠顺王有了援军,又有太后的谕旨,自然不敢怠慢,鼓足士气狠狠回击了叛军几次,可惜效果都不是很好。每次伤亡不小,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是带了几十年兵的,经验之丰富无人能比,但叛军据着长江天险,他们根本很难攻过去,尤其是北方军队都不习水性,很是被动。 到六月之时,依然没有动静。 宁静幽暗的深夜里,偶尔有蛙声四起,愈显寂寥。 “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为何没有一点动静?”声音虽温和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似乎是个苍老的女人。 “主子,对不起,我寻不到机会。而且他非常谨慎小心,我根本没法下手。”娇弱而恐惧,听得出来是个美丽的女子。 夜空下,那人的眸子比星星还要明亮,彷佛能看透人的灵魂:“你应该知道欺瞒我的下场。机会是靠你创造的,你不去难道人家还会送上门来吗?三天之内,我要得到结果。” 模煳中,一团雪白的身影跪在地上:“主子,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我不能,我做不到。” “你弟弟的死活全在你一念之间,三日后你或者可以带着他远走高飞,或者就给他收尸吧。”声音依旧冷酷,半点不给人迴旋的余地,说完就飘然而去。 白衣女子顿时泪流满面,为什么,难道一定要这样吗? 天气渐渐炎热,墨涵决定带着黛玉迁到庐山上去,那里修了几个避暑的庄子,比山下凉快许多,说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墨涵哄了黛玉睡觉,想起书房里有个要紧物事没有放好,忙赶了去前边。书房离齐飞院大概一盏茶功夫,并不是很远,墨涵又一向不喜丫鬟伺候,就一个人提了个小巧的六角玻璃灯匆匆而行。 便是到了深夜,气温依然酷热。墨涵推开门,凉慡的寒气扑面而来,谁在书房放了冰块,自己并没有吩咐啊?把玻璃灯挂好,墨涵就着昏暗的灯光在书桌上摸索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清冽的香气直冲入鼻尖,他不由心中一盪,身上突起一阵燥热。 将东西放好,他感觉甚是疲惫,打算靠在太师椅里歇一会再回去。似有一把火在他血液里燃烧,游走到他全身,一种不正常的渴望充斥了他的心神。墨涵情知不好,中了诡计,强撑着站起身来,却摇摇晃晃得半步难行,勉强挨到窗下,再有几步就是门了。 他身形一晃,脚下一软,人就倒在了临窗的炕上。身下软绵绵的,仔细一摸,是一个女子。 第149页 墨涵双目赤红,青筋直迸,灼烫的他就要烧起来。他拼尽力气把女子推开,定睛一看,楚楚梅妆,口点樱桃,眉舒柳叶,轻叠乌云之发,风消雪白之肌,不是叶文秀是谁?她里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鸳鸯肚兜,外边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白纱,玲珑身姿、丰盈体态尽收眼底。目中点点残泪,越发楚楚动人。 墨涵登时大怒,自己好心收留忠臣遗孤,父亲旧交之女,不想这个女人竟有这等心思,亏她忍了这么久,自己最近是大意了,竟着了人家的道。他欲要爬下床来,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喘息都有点困难。 叶文秀咬了咬牙,身子前倾,纤长的双臂攀上墨涵的身体,轻轻一扯已经褪下了墨涵早已凌乱的单衣,挑逗的手指不断在他胸前画圈揉捻。 轰然一声,墨涵下腹的欲望不可遏制的高涨起来,急切的需要安抚,他是成年男子,清楚自己的反应,立时憎恨不已,抬脚踢向叶文秀。偏他此刻使不出一点力气来,叶文秀只是身子歪了歪,很快扑到墨涵怀里,用自己的柔软丰满去贴近他。 身体叫嚣的欲望和仅存的一点点清明不断抗争着,墨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对不起妹妹,不然她一定会嫌弃自己的。他发现眼前闪过一点光亮,勐然醒悟那是叶文秀髮上的钗子,噼手夺过,哪里还管什么怜香惜玉,拼力向她刺去,正中叶文秀chiluo的肩膀。 叶文秀吃痛,本能地向后缩,赶紧去检视自己的肩膀,鲜血直冒,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何时经过这样的惨痛,珠泪涟涟,望着墨涵的眼神既羞耻又失落。 墨涵随即在自己身上刺了一下,痛楚唤醒了他体内的力量,他就势滚到地上,跌跌撞撞的向外冲去,一头扎进书房外的小湖里。 第二日,叶文秀被悄悄送去了他处,墨涵经过一夜煎熬,神情疲倦,精神恍惚,面色有点发青。 昨晚后半夜开始下起了沥沥小雨,到这回都没停,一扫几日来的酷热,空气中凉凉的,很舒心。黛玉听丫鬟们说哥哥这会子还在睡觉,不由吃惊,顾不上吃早饭忙忙赶了过去。 靓蓝色的幔帐垂在地上,屋子里寂静无声,雪雁忙掀起帐幔,看到床上半露出的黑髮,确定墨涵就在里边,出来回禀黛玉。黛玉犹豫了不过一瞬,终是跺跺脚跑了进去,坐到床沿上,柔声问道:“哥哥,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命人请大夫。” 墨涵被惊醒,转过头来,对着黛玉虚弱一笑:“别去,昨儿睡得太晚,这会子才没有精神的,哪里需要请大夫了?你让雪雁她们陪着你吃早饭去,我再躺躺。” “你,你骗我。你看你的脸色这么差,一定是生病了,不请大夫给你看了,我怎么放得下心,怎么吃得下饭?”黛玉一见墨涵平日丰神俊朗的样子没了,变成了懒散无神,心里又急又痛,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黛玉不理墨涵推拒,转身命人立马去请大夫。 墨涵窝在枕头里,脸成了猪肝色,那大夫医术不好还罢了,要是个医术了得的就糟了,妹妹她应该不懂吧? 黛玉又命丫鬟舀了水来,亲自扶着墨涵梳洗了一番,显得神清气慡了不少。很快,小林管事就把当地医术最了得的孙大夫请来了。孙大夫鬚髮皆白,但面色红润,耳聪目明,墨涵心里大声叫苦。 孙大夫只是扫了墨涵一眼,面色就皱紧,瞧这气色分明就是一副纵慾过度的样子嘛,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王家的子孙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墨涵大窘,想着屏风后头等着的黛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想要开口提醒孙大夫,可是孙大夫搭着他的脉搏一会皱眉一会抚须一会瞭然。要笑不笑的说道:“年轻人啊,你别听那些道士胡扯,什么童子身长寿,那都是瞎编的。人嘛,谁没个七情六慾的,尤其是到了你这年纪,你以为你忍忍就行了,告诉你,用这样激烈的方法强压下去,很容易坏了自己的身子骨。 你们家的老人呢,告诉她,虽然年轻人不可纵慾,但也不能禁慾。你年纪不小了,便是没有娶妻,你们家这样的大家族难道连几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好生保养着,不然小心你日后后悔都来不及。”说着,孙大夫还对墨涵眨了眨眼,以示瞭然。 林管事先头听着不对,后来就差跪地领罚了,瞧自己这个管事当的,主子都这个年纪了,自己居然忘了给他房里安排上几个人。主子面皮薄不好说,弄出事来可怎么好? 忽然,啪的一声,屏风后头髮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脚步声渐行渐远。 墨涵的脸由红转绿,眉毛鼻子就差挤到一块去了,这,这,这算什么破事啊?回头自己怎么有脸面对妹妹,妹妹定会把自己想成纨绔子弟吧? 不说墨涵打发林管事好生送孙大夫回去,单说黛玉。黛玉躲在屏风后头就是怕哥哥到时候把自己的病情瞒着她,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什么通房丫头都出来了,她再单纯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知道通房丫头是用来做什么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咧咧的听人说起这些,还能不羞得面红耳赤,窘迫间把手里的团扇掉到了地上。 她哪里还敢去问墨涵的病情,逃也似的从侧门熘了出去,几个丫鬟撵着跟上。 黛玉侧身躺在锦烟蓉覃湘妃榻上假寐,拿帕子遮了脸,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到她脖颈上的胭脂色泽。 “姑娘,早饭还没用呢,快起来吃些吧。前几日天热,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趁着今儿凉快好歹多用些,只怕今日是没法上山了吧。”白卉怕黛玉憋坏了,过来推了推她的身子。 “我不饿。”黛玉此刻心里还在狂跳着呢,立马把身子拱了拱,不肯见人。 “不饿也要吃。姑娘再不起来吃饭,我可要回报大爷去了。”白卉作势起身。 黛玉急得翻身坐了起来,死死拽着白卉的袖子,哭丧着脸:“好姐姐,我吃还不行,你千万别去。” “姑娘乖乖吃饭,我自然不去。”白卉抿嘴而笑,她就知道这招准行。 白卉与几个小丫头抬了两个红漆嵌珐瑯面梅花式和六角式的香几过来,让黛玉继续坐在榻上吃。一碗青碧的荷叶粳米粥,几碟子就粥的小菜,还有一碗豆腐皮包子和水晶玫瑰糕。黛玉在白卉的监督下,狠命吃了一些,又欲问哥哥那里可曾送去了,终究问不出口。 一上午的,黛玉只是坐着不说话,雪雁几次抠她说话她都不理,怔怔地发愣。好半日,才细声细气的小声问雪雁:“你说,要不要给大爷安排几个通房丫头呢?”说完赶紧低了头,好像这是多么不好的话。 雪雁一向清楚黛玉的心意,姑娘可不是个大度的人,大爷若敢跟哪个说笑几句,她必得恼了,却假装深思熟虑的回道:“照规矩,大家子的爷们十三四岁就安排几个通房丫头了,咱们家没有长辈在,论理姑娘真该管一管。如今大爷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别人都是有儿有女,咱们大爷别说这了,屋子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样到底不是办法。 咱们府里,年轻漂亮的丫鬟还能少了,姑娘不定指了谁过去服侍大爷都行。那样,大爷有人照料,姑娘也能少操不少的心,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看,二等丫鬟里有个春梅就不错,不但生得好,行事温柔妥帖,大方知礼,还是家生子,保准尽心尽力服侍大爷。” 第150页 黛玉听着雪雁越说越兴奋的样子,被噎得喘不过气来,指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又酸又疼,自己提的什么烂主意吗?雪雁,死雪雁,平日怎么不见这么伶俐,这会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反把自己堵得没法还嘴。 在雪雁的左右游说下,黛玉终于忍不住了,立时下令丫鬟上山去,也不管雨后路滑的。恰好墨涵觉得没脸见黛玉,歇了一会就出去理事了,竟是不在。 下人们不敢驳了黛玉的话,一面派人去通知墨涵一面准备了车轿上山。行礼之类的都是早就收拾好了,黛玉一下令直接可以出发。 车子行到山脚下就没法往前了,大家下车上轿。好在山上没有下雨,往上走了有大概三分之一的路,就是干净整洁的山路了。 别院修在半山腰和山顶之间,前后左右一共三个院子,玲珑雅致,云雾朦胧,好像抬手就能碰到云一般。自有丫鬟们收拾行李,黛玉坐在黑漆铺葱绿坐垫的玫瑰椅上,不时拿眼瞟向外边。她本是一时气盛,来个离家出走的,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墨涵还没来找她,三分的气就有了七分,真是恼不得怨不得。 白卉正想劝黛玉先歇歇,小丫头进来回说外边有个带髮修行的老尼,指名要见林姑娘。 这下,不但黛玉,连丫鬟们都一齐变了脸色,他们在庐山之事本就无外人知晓,而她上山不过半个时辰,居然就有人找到这里点名要见她,这不能不使大家震惊。难道是他们行踪泄露? 黛玉压下满腹的紧张疑虑,请了那人进来。 竟是个貌美的老尼,皮肤白皙、五官精緻、身段纤弱,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一定是个极为美艷的女子。她眉目含笑,观之慈祥可亲,却自有一股凛然生威的庄重雍容,叫人不敢轻视,认真的打量黛玉。 在她出现那一剎那,黛玉心中划过一抹异样的光彩,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忍不住就喜欢她。她许久都没有给人行礼了,可是却非常自然的给老尼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林氏见过师太,敢问师太怎么称唿?” “贫尼初圆。”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淡极反满。 “师太请坐,上茶。”黛玉微微一愣,还有人取这样的名字? 老尼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走到正中间的首座坐下。雪雁便想喝斥她,被黛玉轻轻拉住了。黛玉仍是含笑走到下首坐下。 “好茶好水。”老尼喝茶的姿势优雅至极,好似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一举手一行动贵气天成,连太后都有所不及。因为太后喜欢刻意做出慈祥之态,而她无意间总散发出雍容华贵,这与她身上的缁衣很不搭。 黛玉知道这是遇到不同凡响的人物了,打点起精神应付,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轻微的表情举动。淡淡而笑:“师太过奖了。” “你可知昨夜你的好哥哥干什么去了?”她神色骤变,面罩寒霜,转瞬之间就换了话题。 “我哥哥?他怎么了?”一遇到墨涵的事,黛玉的理智就无法维持,满脸的焦急。 “他可真是林家的好儿孙啊,他把我的徒弟糟蹋了。”老尼冷笑连连,直直得逼视着黛玉。 黛玉只觉一阵勐烈的眩晕之感,胸腔里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却仍是强撑着低斥:“你骗人。我哥哥不是那种人。” 一屋子的丫鬟都吓坏了,这个老尼姑太可怕了。 老尼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白色的腰带,扔到黛玉脚下:“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那好哥哥的东西?” 黛玉颓然跪倒地上,颤抖着拾起腰带,白卉忙上前搀起了她扶她坐回原位。哥哥的东西她再清楚不过,这赫然就是昨晚哥哥身上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根腰带而已,我不相信。”黛玉死命的拽紧着腰带,彷佛这样能够带给她力量一般,她知道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其实,这在大宅门里算不得什么?我那徒弟一直带髮修行,你哥哥既然糟蹋了她,至少要把她娶进门吧。你是做妹妹的,为哥哥张罗张罗娶个嫂嫂也是应该的。”老尼脸色转和缓,语气亲切起来。 黛玉握着的手一会松一会紧,心里如有滔天巨浪席捲而来,她只知道她不许哥哥娶别人,谁都不行。她稳稳地坐着,把腰带放在案几上,竟是喝了一口茶,然后眉目清冷,柔婉的声音里漾出金石之气:“我不答应。无论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的徒弟都别想进我们林家门,做我林黛玉的嫂嫂。请你回去。”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老尼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语气却冷酷无比:“你们是想仗势欺人吗?” “我们林家不做仗势欺人之事,但是莫须有的罪名也不会承认。”低沉而坚决,墨涵大步跨了进来,直接走到黛玉身边,揽了黛玉的头在怀,温柔抚慰:“妹妹,她是骗人的,你别怕。” “嗯,我不怕。”黛玉强自压着泛然而来的泪意,她觉得好委屈,哥哥坏蛋,这么晚才来。 “亲兄妹尚且七岁不同席,你们这样不怕辱没了林家的百年清誉吗?林家列祖列宗在地底下能瞑目吗?”老尼语气严厉,眉目间俱是厌恶之情。 忽地,墨涵拉了黛玉一起走到中间,直对着老尼跪下,沉稳的说道:“林墨涵携妹林黛玉见过祖母,给祖母磕头了。”说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黛玉如遭雷噼,目瞪口呆看着老尼,更别提随着墨涵磕头了。 “胡说什么?你莫不是疯了,连自己祖母都胡乱认人。”老尼勉强威坐在椅子上,身子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不管祖母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肯认我们,我和妹妹都永远敬你是我们的祖母长辈。”墨涵目光毫不避忌,他相信这一定是他们消失了几十年的祖母。 老尼终于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抱着黛玉:“孙女,我的孙女。” 黛玉彻底懵了,这个人,是,是她祖母?谁能告诉她是不是真的?老尼的怀抱给了她一种天生的亲近之感,只觉得与自己有血脉相连,她确信这个人就是她的祖母了。黛玉痛哭出声,投在老尼怀里,低低泣道:“祖母,祖母,祖母。”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是祖母不好,没有好生护着你。”老尼紧紧搂着黛玉,面上流下了几十年不见的清泪。 “不,只要还能见到祖母,我就很高兴了。我以为我再也没有亲人了。”黛玉满心的激动喜悦不知从何说起,她孤独了多少年,飘零了多少年,再一次体会到了亲人带给她的温暖安心。 第110回:尽诉往事墨玉缘定 两人抱成一团,哭了许久,墨涵好不容易渐渐劝止住,扶了两人起身。 “祖母,你这些年来都去哪儿了?”墨涵心里像有几百只蚂蚁再爬,他太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了。 “谁是你的祖母?去,我与玉儿要安安静静说话。”老太太瞪了墨涵一眼,挽了黛玉的手往里间走。墨涵忙死皮赖脸跟上,老太太明显是不待见他呢,若让她煽动单纯可爱的妹妹,没准这煮熟的鸭子都得飞了,他还是谨慎些的好。 第151页 黛玉自然不捨得墨涵,轻轻扯着老太太的衣角,低声唤道:“祖母,让哥哥也听听吧。” “你呀,就是单纯,被这小子哄得团团转。”老太太的话里没有多少生气,反而很是宠溺的揉了揉黛玉的头髮,瞧着应该是允许墨涵跟进去了。 墨涵赶紧奉承起来,吩咐丫头上茶上点心,几十年的往事,还不得说个几个时辰的,又安排了人守着前后。 老太太拉了黛玉坐在软榻上,发配墨涵坐在靠门处的一个黄花梨八足圆座墩上,墨涵翻翻白眼,好歹是自己的地方吧,老太太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老太太压根不理会他的抗议,眼圈一红,揽了黛玉问道:“玉儿这些年受苦了,祖母老煳涂了,以为真能六根清净了呢。好在那小子不算白痴,勉强护住了你,不然祖母怎么有脸去地下看你的祖父呢,他定会怪我吧。” “祖母,玉儿不怪你,你一定是有不便现身的原因,祖父也会理解你的。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黛玉把头靠在祖母肩上,轻声细语,像极了一个赖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儿。 老太太更觉难受,玉儿这么体贴,自己当年怎么就狠得下心呢。想起往事,不禁老泪涟涟,如今还有什么值得瞒着玉儿的,不如痛快说了,也好安她的心。 “玉儿是不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从来没有听你父亲提过我?” “嗯,我和哥哥商量了许久,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祖母?”黛玉微微撅着嘴,仰着精緻的脸蛋,时而沖墨涵眨眨眼。 老太太见他俩这时候还眉目传情,不由想笑,当年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奈何造化弄人呢。她定定地望着隔开西稍间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嘴角浮上苦笑,长嘆一声:“你们可知,先皇有一个姐姐,人称初晴长公主,我就是她。” 这个消息太震惊了,黛玉手中的苏绣帕子轻轻坠地,惊愕得握着嘴没有说话。 墨涵正在腹诽,以老太太这样火爆的脾气,兴许当年是不准祖父纳妾,闹得林家鸡飞狗跳,后来索性一走了之。而祖父为了面子或者其他的终究纳了妾,老太太一气之下就来了个和离之类的,再也不肯回林家,不管林家之事。皇室公主这样不靠边不着调的猜想,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好大的公主脾气啊。 “太祖爷那时候年轻,登基不久,踌躇满志,趁着国泰民安一路下江南。一来是显示皇上的亲民仁和,第二却是为了请王家的人能够出山辅佐于他。虽然太祖爷有刘备三顾茅庐的诚心,可王家从来都不是想走终南捷径的家族,他们远离朝堂不是作假,而是千年的祖训教训。为何王家能够屹立千年不倒,无论朝代如何更迭皇帝换了何人,他们都永远站得高高的,不会被牵连,就是因为他们明白权势不会长久。 只要保住王家文坛泰斗的地位,任是哪个皇帝看在一群文人士大夫的面上都会高看王家一眼,何况他们没有任何一派一党的痕迹。这样的家族是最适合抬举的,于皇室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太祖皇帝几次被拒,知道强求不得,不过他在王家见到了王家当时极富盛名的大小姐,一见倾心。王小姐被太祖爷的诚意感动,一腔女儿心思都寄托在了太祖身上。太祖亲自向王家求娶王小姐。 王家内部商议之后决定,给太祖和王小姐两个选择,或者就此结束,或者王小姐从王家除名,那样自然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王小姐不想王家狠心至斯,她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当即自请除名。太祖感动于王小姐的一往情深,将她一齐带回了皇宫,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封为皇贵妃,当然她的身份没有人知道。 那时皇后已有人,不然怕是更大一场乱局。皇贵妃入宫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公主,太祖当即赐名初晴,用意不言而喻。 后来,皇贵妃再没有生育,倒是皇后先后生下了嫡子嫡女,一个是先皇,一个是你们知道的凝安公主。皇后生下凝安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当日皇后在时,先皇、凝安就常与我一道玩耍,很是亲近。皇后一走,太祖就把抚育先皇和凝安之事交给了母妃,渐渐地,我与他们亲如一母同胞。我比他们都大了几岁,他们俩的启蒙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呢。”老太太娓娓道来,声音舒缓柔和,一派云淡风轻之色,是不是过了许多年,那些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 黛玉沉浸在祖母的回忆中,低低呢喃:“难怪公主一见我就硬要认我为孙女,在京城处处照应我们兄妹。祖母,那后来如何?” 老太太对黛玉的事还是颇为关注的,知道她在京城很得凝安公主关照,自然开心,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着,半日方道:“那时候天下兵马大元帅沈家势盛,他们有一女在宫中为妃,是皇贵妃之下第二人。皇贵妃身份隐蔽,众人只当是太祖江南带回来的山野女子,一致请封沈妃为后。 沈家手握重兵,野心膨胀,不断勾结朝中文武官员,太祖对他们心存忌惮,却又不得不与其虚与以蛇,暗中布下埋伏要把沈家一击毙命。 沈妃以为太祖迟迟不肯立她为后是因皇贵妃暗中阻挠,开始设计除去皇贵妃,皇贵妃也不是那等任人欺凌的,却终究不敌他们人多阴险,香消玉殒。那年我十六岁。 本来,这个年纪,公主即使不出嫁也到了指婚的年纪,只因太祖和皇贵妃宠爱我,不舍我早嫁,是以一直拖了下来。 我极其悲愤,要太祖即刻治了沈妃的罪,给皇贵妃报仇。太祖虽然心中恨极沈妃,可是他对沈家的计划还没有彻底施行,他怕打糙惊蛇,让我忍忍。我在宫中一向金尊玉贵惯了,谁见了我不给三分面子,甚至先皇凝安偶尔被人欺负都是我出头的,我如何肯咽下这口气,便于太祖有了隔阂。 随后,太祖非但没有责罚沈妃,甚至传出要立她为后的消息,我登时大怒,不管不顾的离宫出走,要回王家求他们作主。 太祖怪我不懂事,没有遣人寻我,我身边只有几个心腹之人,在淮北一带遇到沈妃派来的杀手。就是那一次,我遇见了你们祖父,他南下回籍,救了我们主僕几个。”说到这里,老太太却是哽咽不已,藏在心底几十年的天人永隔之痛再也忍不住。初见彷佛就在昨日,却是物是人非。 黛玉听得唏嘘,没想到竟有这样一段往事,原来祖父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见的。她看得出来,祖母一直深念着祖父,不然即便提起先母,她都没有这样动容,却一提起祖父就变得如此脆弱可怜。祖父离世之时,祖母一定悲痛欲绝吧。 她暗想,祖母当年可是宫里头一位的公主,嫁到林家一定也是受人景仰,虽有丧母之痛,到底是个娇养着的,这时候哭得比小孩还要单纯。黛玉不由大起怜惜之心,不停给祖母拭泪。 墨涵此时终于明白当日林家为何会有先皇那样的旨意,为何父亲执意要他查出先皇之死,原来先皇是父亲的舅舅呢,难怪啊。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完,林家上下对老太太讳莫如深,定是有什么因由的,当即问了出来。 老太太勉强止了哭声,不满的看了墨涵一眼,好似在怪他多嘴,到底给他们解释起来:“我开始并没有告诉你们祖父实情,只说我是王家的女儿,被人追杀,林家与王家一向是世交,你祖父断不会坐视不理,当即让我跟着他们一块去南。 第152页 我们才到姑苏,就接到了京城的消息,沈家阴谋叛乱,灭九族,沈妃赐死。我顿时觉得力竭,母仇已报,不知何去何从,生了一场重病。 你们祖父把我带到了林家休养,我不忍欺他,将实情告知他。当太祖派了人来接我之时,正好是我在林家住了一个月,病体初愈。我与你们祖父一路相随,他对我照顾有加,我心上慢慢有了他,而我想他应该也是放我在心的,只是后来知道我的身份后疏远了不少。 回京之后,我时常思念你们祖父,终于向太祖提了我们俩的事。太祖本就宠爱我,如今更是怜惜我,当即就应了,要与我俩赐婚,我怕你们祖父不满这样好似逼婚的样子,就提议让人先去江南告知。 谁料,林家拒绝了公主下嫁,因为他们也有一个祖训,不与皇家扯上儿女姻缘。而且,公主下嫁看着风光,其实根本不是件好事,不但林家所有人都要把我好生供着,连驸马在我跟前都要行君臣之礼。当然,驸马不能涉及朝中实权,那是必然的。 太祖大怒,觉得林家不识抬举,一气之下就要把我赐婚给当时的北静王世子。我大惊,顾不上细细思虑,就熘出了皇宫。哎,太祖一定颇为无奈吧,若不是她宠惯着我,我在宫里如何能横行无忌,连出宫这样的事都是轻而易举的。我找去了京城林府,原来你祖父已经到了京城,我豁出去了,要与他私拜天地。 或许,我骨子里一直很敬佩皇贵妃吧,觉得她那时候真勇敢,为了心中所爱被家族所弃都不在乎。而我,在遇到同样的难题时,毅然决然得选择了她的路。我当即命人送了一封信给太祖,说我不想当公主了,然后哄骗了你们祖父离开京城。 太祖的怒气可想而知,发下话来说再也不管我了,凭我死活。我果真与你们祖父回了姑苏,成了林家的少奶奶。好在你曾祖父母都是开通明理的人,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能如何,只得认下我这个媳妇。 一直好几年,太祖都不肯原谅我,觉得我背弃了他。直到临终前,才提出要见我一面,那一次,我们父女尽弃前嫌,他默认了我身为林家妇的身份。 先皇继位,感念我当日对他们兄妹的照顾,对林家颇为照拂。不过这总是皇家丑闻,是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们可都明白了?” 墨涵很怀疑老太太是不是他老乡,不然怎么就做得出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举动来,离宫出走、怨怪皇上、私自成婚,这,真不是古人能有的勇敢啊。也难怪,她娘敢背弃家族单身入宫,女儿怎么就不能背弃皇室私奔成婚呢,王家人可真敢做啊! 黛玉更不用说了,小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小鸡蛋了,祖母的作为太厉害了,根本就不顾世俗伦理,凭着心意而来,毫无章法可循。 “你们俩这么看我做什么?你们也不用佩服我,我从出生那日就得太祖万般宠溺,是独一无二的初晴长公主,行事嚣张乖僻些也是有的,这在皇家算不得什么,比我过分的多了。难道只准男子张扬,女子就不行? 玉儿,我们林家人好歹也是有点傲骨的,你想做什么只管做,顾忌别人那么多做什么,活成那样累不累。不过,你这小丫头,倒是以前我小看了你,就你与你哥哥的所作所为,比起我当年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不愧是我的孙女。”老太太看着黛玉的样子越看越满意,你别说,小丫头瞧着柔弱了些,性子可不简单,造反都敢了还是个普通闺阁姑娘吗? 黛玉一阵汗颜,祖母还真是皇家出来的人物,换了别人敢这样不死也没好日子过,自己、自己那也是被逼上梁山的。 “祖母说得对,或许旁人不喜祖母的行事方式,但我觉得甚合心意,生而为人,一辈子唯唯诺诺的有什么趣,能如祖母这样在人世走一遭,那也是值了。”墨涵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关键是你必须佩服,他和黛玉的事还仗着她呢,别人未必敢接这样棘手的事。不先把马屁拍上先,事到临头就晚了。 “小子,别以为你多说几句好话我就看上你,油嘴滑舌的也就骗骗我们玉儿。我问问你,你父亲怎么把你妹妹交代给你的,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玉儿年纪虽小,你也不能这样带着她东奔西走啊,怎么不早早寻个可靠的人把玉儿託付给他。哼,没安好心。”老太太不打算这样放过墨涵,这小子,出现得太蹊跷了,凭空冒出了这么个人来,叫谁不起疑。关键是以前玉儿没有家人主张,现在可不同,自己不为难为难他,怎么显出玉儿身份高贵呢。 祖母这话明显是看出来自己与哥哥的事了,黛玉又羞又愧,绯红了双颊,扭着衣带,不知怎生解释。 託付给别人,老太太是故意拿刀剜他的心呢,即便自己辜负了她儿子的期望,也不能这样吧,自己对玉儿那是情不自禁好不好,难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墨涵期期艾艾,神色悽惨的上前,伏在老太太脚下:“祖母,墨涵知道不该,可是我是真心喜欢妹妹的。託付给别人不知他们会不会对妹妹好,我是死了也放不下这个心,还不如亲自照料妹妹一辈子,便是下辈子给祖母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我又不是农夫,要牛要马作甚?快收起你这副样子,我可不是玉儿,你装装可怜就算了。”老太太毫不客气,板着脸,绝对一副亲祖母的样子。 看黛玉,果然涨红了小脸,望着墨涵的眼神既担心又不舍,祖母不会是说真的吧? “那祖母要怎么才能信我的话,墨涵肝脑涂地再所不辞,只求祖母看在墨涵对妹妹一片心意的份上成全了我们吧。”墨涵知道,这和现代讨好丈母娘一个道理,脸面之类的暂时没什么用。 老太太故意停顿着不说话,冷冷的扫着墨涵,彷佛在看他有几斤几两似地。 黛玉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走到墨涵身边也要跪下,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黛玉只得低声劝道:“祖母,不关哥哥的事,是我不好,你罚我吧,别怪哥哥。” “好玉儿,你别为他求情,他若对你是真心的,别说跪一小会,跪上十天半月的也不是问题,他若残了你又不会嫌弃他。”老太太忽视黛玉眼里的心疼痛惜,表态不够坚决。 “祖母,只要你愿意将玉儿交给我,让我跪死了都愿意。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待玉儿,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我此生只她一人,决不再有第二个女子。”墨涵是看出来了,老太太等着他的话呢,好在自己本就是这么想的。 老太太总算起了一点兴趣,盯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当真一辈子只玉儿一人?” 墨涵连连点头赌咒发誓的:“我保证,我若变心,任凭祖母处置。” “看在你昨晚没有为叶文秀所惑的份上,暂时相信你一回,不过日后你要小心了。”老太太默认了此事。 墨涵头大如斗,妹妹怎么就有这样一个能整人的祖母呢,居然想出那样的招,是不是昨晚自己若把持不住与那叶文秀怎么了,她这会子就得带着妹妹走吧,然后一辈子不准我见妹妹。别,老太太完全干得出来,而且凭她的本事不让自己见妹妹不是件太难的事。 第153页 “叶姑娘怎么了?哥哥发生了什么事?”黛玉恍然发现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呢,哥哥瞒着她?这般一想,看着墨涵的眼色就有点疑惑了。 “好玉儿,你可别恼,祖母也是不放心这小子,怕他面上装得好,其实是个小人,所以让叶文秀去试试他。还好,总算他没有沖昏了头脑,保住了清白之身。”老太太揽着黛玉笑嘻嘻的,看着墨涵的眼光难得有了几分满意,还不算太坏。 呃,清白之身?昨晚果真发生了什么吗,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黛玉瞪着墨涵,暗道,祖母试探你虽然不好,那是对你不了解。你为何瞒着自己,自己真是个傻瓜。 墨涵见黛玉眼泪汪汪的,心里软得成了一滩水,牵着她的衣角,狗腿的谄媚:“妹妹金玉一般的人,岂能被那样的污浊事沾染了,反正我与叶姑娘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是绝不会对不起妹妹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腰带是哪来的,你分明就是欺负我。”黛玉想起那根腰带,如鲠在喉啊。 “妹妹,你要相信我,那是意外,我还是清白的。”墨涵怎么发现自己就如古代受了冤屈的小媳妇,在跟自家那口子哭诉呢,他这过的还像个男人吗? 黛玉坐到祖母身边,依偎着祖母,柔声说道:“还是祖母疼爱我,没有帮着哥哥瞒我。” 这正是有冤无处诉呢,墨涵看着老太太笑得贼贼的样子,心里一阵痛哭,你使的计,这回还来当好人,自己比窦娥还冤。 老太太看把他整得差不多了,对他颇为满意,乐呵呵的笑拍着黛玉的手:“好了,玉儿,咱们还是商议一下何时把你俩的事办了吧?” 黛玉满面通红,连雪白的脖颈都成了胭脂,握着帕子飞快的跑了出去,这种事哪有跟自己商议的。以前没有长辈,现在有祖母,当然都是祖母作主的好。 墨涵知道外头有一众丫鬟婆子在的,倒也不怕,眼下还是趁着老太太发话赶紧敲定了婚期比较安全,不然他是寝食难安呢。谁知道这老太太会不会一转眼就变了脸呢? “有祖母在,自然是请祖母拿主意。” “那好,玉儿年纪不大,我还想让她多陪陪我,那就后年再说吧。”老太太顺势下坡,看你林墨涵急不急。 “不可啊。祖母,我与玉儿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才能更好的照顾她啊。祖母往后与我们一块,玉儿还是可以陪您的,还是快些的好。”墨涵早就撑不住了,后年,那要等多久啊,决定不行。 老太太依然不松口:“眼下兵荒马乱的,怎么办喜事,等大事一成那时候不是能让玉儿嫁得风风光光吗?” 大事一成,还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玉儿呢,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都不懂自己还是白白混了两世。墨涵强忍着心中不停冒上来的酸意,把刘瑄与水溶之事稍稍漏了点风声。 老太太倒是没有吃惊,反而笑眯眯的:“原来我们玉儿这么吃香啊。不过,看在你几年来照顾玉儿兢兢业业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吧。婚期还是定在十月初一吧,等到大事成后你必须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给玉儿,不能就这样糙糙算了。” 墨涵无有不应,两人把事情具体定下来。 随后,老太太和黛玉留在山上避暑,顺便准备嫁妆,墨涵整日山上山下两头跑。 墨涵真怀疑当年太祖是不是把金库交给了祖母,银子花起来流水似的。 黛玉几次想问祖母与祖父之事,比如祖母为何出家等等,可惜祖母自那日后就不肯提起祖父一个字。两人怕她伤心难过,乖乖的闭嘴。 七月的时候,江南叛军借着北方军队不习水性,把他们诱到长江上大战一场,朝廷军队立时伤亡了三四万。忠顺王征战各处,但都是北方居多,南方一直安稳得很,几乎没有发生过叛乱,对这种水战之类的是一点都不通,得了这场大败恼怒了许久。太后得到战报,气得咳出了血。 偏偏时局不利,川中那里很快传来了一场大败。 最可恶的是,太后不知是谁在与她作对,虽然她最怀疑刘瑄,可是无凭无据的,难不成她派人刺杀刘瑄?但据眼线回话,刘瑄日日呆在府里,大门不出的,寻常人都不太见,如何传递消息出去,如何指挥作战?林家、公主府如是,都被盯得铁桶一般,若是他们做出来的不可能不与外界通消息吧? 等到九月份的时候,三地叛军都消停不少,使得太后喘了一口气。但气人的是,北疆乱局好不容易在四月份控制住,她刚把冯将军调回来要派去增援江南,行到半路,北疆重新杀了个回马枪。太后真是始料未及,大军来来回回的跑,都没有好生歇息,一到北疆,安岭已经丢了。 京城也不太平,人心浮动,官员们都在暗暗观察局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前,却有一个人轻松惬意得紧,除了皇帝还有谁?黛玉失踪,他发了许久的脾气,后来太后亲自出马给他弄了一个眉眼有一两分像黛玉的美人入宫,暂时哄住了他。 第111回:大婚日良宵空虚度 林家别院里,喜气洋洋的,众人忙碌着主子的婚礼。虽有人觉得黛玉和墨涵名义上是兄妹,这样简直就是不顾礼义廉耻了,可那是黛玉祖母林家老太太做的主,还有谁有二话,都道是当年必有隐情。 外边人都当是王家办喜事,没放在心上,绝没有想到这里边的道道。 十月初一前一日晚间,墨涵派了几百人守卫别院,对着黛玉的丫鬟叮嘱得人家都烦了。原来墨涵这是得了婚前恐惧症,还挺严重,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了。 去年今日,黛玉大婚,小皇帝高兴的不行,接到的却是一抬空凤撵。虽是自己动的手脚,但墨涵总有点心虚,老太太可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啊,她不会一时起兴来个有样学样吧,那自己真是种豆得豆了。 所以嘛,墨涵派人严防死守,不放过一个角落,还时时向老太太讨好一番,尽量争取她的满意。 “玉儿啊,那小子原来还有这么紧张焦虑的时候,冲着他这点,我算是认了他这个孙女婿。不过,他要是以后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祖母,祖母为你出气。”老太太摸着黛玉柔顺的髮丝,看着她晕红的脸颊,回想起当日自己主动嫁给他祖父,到现在都甜蜜得很。 黛玉想起祖母孤身一人那么久,好不容易与她团聚了,却这么快就要嫁人,很有几分不舍,搂着祖母哭得伤心:“祖母,哥哥不会欺负我的。我只是捨不得祖母,祖母不能离开我,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傻孩子,哭什么?祖母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你了不成?明儿带了两个红眼圈的,那小子又得跟我急,我可不要看他那张臭脸。”老太太抱了黛玉头在怀,笑得温暖慈爱。 “祖母,我怕,成了亲还和以前一样吗?”看来不仅墨涵得了婚前恐惧症,黛玉的病症也不轻。 老太太想着林墨涵拐了自己的宝贝孙女,就有几分不满,心下一动,顿时计上心来,伏在黛玉耳边轻声说道:“玉儿,成了亲自是和以前当姑娘时不同的。你要记住,每次晚间你们歇息之时,都要在床中间放一碗水,那水不能动不能洒出来,喻示着日后你们俩的感情能够似水长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第154页 你定要记好了,直到两年之后,他若还对你好,那水才能撤去。这样,你们日后就能顺顺噹噹的,一辈子没灾没难的。不管墨涵如何跟你说,你都不能听他的,告诉他,这是我们姑苏的规矩。你好歹是我们姑苏的女孩儿,不能坏了规矩。玉儿,记住了?” 黛玉有点似懂非懂,她好像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规矩,不过她一向处在深闺,别人成亲顶多坐个席,连洞房都没见过。祖母还能骗她不成,一定是为了他们好,才这样郑重嘱咐的。黛玉赶紧点了点头,好让祖母放心。 老太太心里那个乐啊,没想到玉儿这么好骗,不过闺阁里的女孩儿谁出嫁前会懂那事,玉儿相信也是自然的。林墨涵啊林墨涵,就让你吃个憋,哼,我的孙女儿是那么好娶的嘛。 为了保险期间,老太太嘱咐了伺候的嬷嬷,谁都不准跟姑娘说洞房之事,姑娘身子骨不好,缓缓再说。老太太发话,众人自是诺诺答应。 墨涵还傻坐着发愁明天黛玉会不会不见了的事,却不知已经被老太太暗中摆了一道,气得他新婚之夜差点气血倒流。 第二日,因为没有亲眷至交会来,就一家子人热闹热闹,也不用像旁人大婚那样天没亮就起来。黛玉昨晚睡得晚,直到天大亮才醒来,墨涵却已经在院子外转悠了十来圈,没一刻钟问两遍姑娘在不在里边,问的一屋子丫鬟都烦了。 身上还瀰漫着玫瑰的馥郁芳香,黛玉被按在椅子上大妆。还好老太太体贴,不让他们给黛玉涂几层厚厚的粉,不给她带几十斤重的冠,依着她的意思打扮了,反而越显得雍容华贵,端庄美艷。 吉时到,两人行礼,叩拜了祖先长辈,入洞房。没有人来闹洞房,只是丫鬟僕妇们一波接一波的来讨赏,等到把所有人打发走,已是华灯初上。即使这样,黛玉也很是疲惫,毕竟这一日她悬了一日的心,生怕出差错。 黛玉贴身的丫鬟鱼贯而来,服侍两人用晚饭。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的饭菜,精緻丰盛。 “祝姑娘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丫鬟们摆好了碗筷,由白卉领头给黛玉二人行礼讨赏。 墨涵总算确定他与黛玉的婚礼顺利举行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满心的喜悦,连连大笑:“赏,都重重的赏。” 黛玉低垂着头不响,估计是害羞了。 “姑娘,我们服侍你用饭吧。”雪雁笑吟吟的。 “不用,我服侍你们姑娘就好。”良辰美景,佳人在怀,墨涵可不想有一堆人看着煞风景。 若是平时,白卉早带人下去了,今儿却不听墨涵的话:“那如何成,还是我们服侍吧,用了饭姑娘还要沐浴呢。” “是,让她们留着吧。”黛玉心中乱成一团,她不知成了婚她要怎么单独面对墨涵,还是有几个熟人在身边壮壮胆比较好。 碧香盛了一碗燕窝粥放到黛玉跟前,口中笑着:“姑娘今儿真好看,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不对,是比仙女还要好看,只怕仙女见了我们姑娘羞得躲在月亮里不好意思出来。” “胡说,小蹄子就知道打趣我。”被碧香这一闹,黛玉的不安顿时消散了不少,开心的吃起粥来。墨涵见了,原本压在胸口的闷气尽皆散去,爱怜的看着黛玉,自己却不动。 雪雁瞧着好笑,姑爷怎么当了姑爷之后,人还没有从前机灵:“姑爷,你好歹吃点啊,看我们姑娘能看饱吗?” 墨涵恍然回神,接触到黛玉半嗔半喜的目光,比夏日里吃了冰水还要舒畅,也不在乎雪雁的取笑,一味对黛玉眉目传情。 “哥哥。”拖得长长的尾音听得人颤颤的,娇态可掬。 “好,我吃饭,我吃饭。”墨涵担心黛玉脸皮薄,不敢再看她,埋首吃饭。忽然想着这会子磨蹭什么时间,还是快点吃了饭,人家不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自己可莫要因小失大。 墨涵都已经扒拉完了两碗米饭,黛玉却依旧还在与一个荷香糯米排骨和一碗竹筒鱼羊三鲜羹作斗争,举止优雅至极,不徐不缓。 白卉今日尤其尽职,不让黛玉从中偷懒,必须吃完她规定的东西,然后这顿饭,黛玉用了近一个时辰。 “姑娘,咱们现在沐浴吗?热水已经备好了。”雪雁又问道。 黛玉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便点了点头。墨涵想着不能浪费时间,他去了另一个净房沐浴。等他洗完后好一会,黛玉那边仍旧没有动静,他不由跺到外边,扬高了声音问道:“姑娘可好了,莫要洗太久了,天气凉着呢。” “唉,就好了。”是白卉的声音。 墨涵重又回房,又等了一刻钟,几个丫鬟才簇拥着出浴的黛玉过来。黛玉穿了一件银红色的杭绸开襟长裙,里边似乎是黄色的内衣,看不甚清。她娇羞的低着头,由丫鬟送到了床上坐好,脉脉不语,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随意乱瞟。一头乌黑髮亮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小半个脸,原本巴掌的的小脸更显娇小,玉肤雪貌,俏鼻樱唇,露出雪白一段脖颈。 砰砰砰的心跳声不绝于耳,墨涵强自克制着自己不去搂抱她,咳嗽了一声淡淡吩咐:“你们都下去吧,不用服侍了。” 丫鬟们相视而笑,还没走到门口,却听黛玉小声唤了一句:“给我倒一杯水来。”雪雁一听,大乐,屁颠颠的进屋倒了一杯温水,黛玉并不接,反道:“你,你放在床头案几上吧。”没一会,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墨涵长长松了一口气,唿吸真是顺畅啊,他可闷了一天呢。黛玉的唿吸却绷得更紧了,她只觉得屋子里闷得慌,很想站起来开窗,但又没有力气。 “妹妹。”墨涵低低唤着,大掌探索着放到了黛玉腰间,一股滑腻柔软让他一阵恍惚。 黛玉不语,想要离开墨涵双手的禁锢,反而被他越搂越紧,腰间彷佛有一块烙铁似的滚烫灼热。 墨涵生怕吓着了她反倒不美,轻声细语的哄慰着她,手渐渐不听使唤,活动范围开始外扩。一会子,黛玉只觉背上、脖颈里、胳膊上,都被吹了气一般,软软的腻腻的,她几乎想要出声,死死咬着唇。 “妹妹,把你交给我,好吗?”墨涵口里唿出的热气环绕着黛玉全身,让她沉溺迷醉,朦朦胧胧的点了点头。或许墨涵的话是另一个意思,但黛玉可不懂,她理解的意思是哥哥让她全心信任她,一定会对她好的。 墨涵看到黛玉点头,满心激动,一口含住了近在咫尺的小小耳垂,轻舔慢捻,滑腻的触觉无限美好。很快,他就不满足了,把自己湿热的吻印满黛玉露出的肌肤上,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一会像在火里炙烤,一会像在水上沉浮,黛玉晕晕乎乎不明所以,红如桃花的粉颊泛着薄薄的光泽,沁出滴滴水来,让人只想咬上一口。墨涵享受着黛玉的甜美,却仍不满足,因为他想要更多更多,这种击毙他的渴望让他的理智轰然倒塌,随着自己的欲望行动。 腰上的束缚似乎松了,继而是胸前的肌肤一凉,她有些微微颤抖,墨涵不准她逃避,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唇温暖她的冷。鹅黄色的鸳鸯肚兜,映衬得肌肤皓白如玉,细腻的温热的触感如滔天的海浪袭击着墨涵,他轻如柳絮一般的声音拂过人心上的羽毛:“我们歇息吧。” 第155页 黛玉从绝望的昏醉中清醒,双目一亮,嫣然一笑:“好,哥哥,把那碗水拿过来。”黛玉竟有一股如释重负,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墨涵一愣,妹妹渴了?他不及多想,就起身端了碗过来,黛玉看着整整齐齐叠放的两床被子,接过碗放到两床被子中间的空隙处,然后自己回眸一笑,迅速低了头,灵巧的爬到了里床。黛玉把被子搭上自己的肩,遮住方才裸露在外的肌肤,轻轻闭上眼睛,没有听到墨涵上床的声音,不由睁了眼睛问道:“哥哥怎么不上来,不是说要歇息了吗?” 墨涵被黛玉一连串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妹妹放碗水在床上干什么,难道学祝英台?可他们是夫妻啊?他见黛玉不解的问他,心下一软,脱了鞋子上了床,靠在大红色的团花枕头上,筹措着语气,温柔的相问:“妹妹,为什么放碗水在床上呢,洒出来可怎生是好?” “嗯,因为,因为这是我们姑苏的风俗,以后我们就能细水长流,举案齐眉了。”黛玉有点害羞,女孩子家主动说这种话的确不容易,要不是黛玉和墨涵这般熟,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的。 我的天呢,姑苏有这样的风俗吗?自己好歹在那带生活了几年,从来没有听过啊,妹妹这是哪里听来的怪论,分明是欺骗妹妹单纯。墨涵知道这是黛玉一片好意,不好说她不对,绞尽脑汁循循善诱:“妹妹,习俗是这样的,新婚夫妻每次放一放,然后拿开就好了,咱们现在可以拿开了吗?” “不行,你哄我呢,祖母说了,到天亮水还好好的,那么就是好兆头。你千万不能碰倒了,不然我跟你急。”黛玉横眉怒目,怎么能拿两个人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又是老太太,她就是见不得我好过,成了婚还要使个绊子,这是什么祖母。好歹是合法夫妻了,这是夫妻之间应有的责任和义务,难道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天天看着却碰不得,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了。墨涵有点欲哭无泪,求告无门,妹妹最是信她祖母的话,自己敢驳非得生气不可,难道就这样算了? 春宵苦短啊! 黛玉看墨涵不乐,就有几分心软,放柔了语气劝道:“哥哥,祖母说了,两年之后咱们就可以不放这碗水了。你也不用怕,咱们睡觉小心点,定是不会碰到它的。” 墨涵暗暗想了想,这回定是没法说得黛玉变心的,看来只能暂时算了,等到她睡着了再说。想到此,墨涵有心早早哄了黛玉睡觉,粲然一笑,摸了摸她的鼻子,宠溺至极。 黛玉累了一整天,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即使睡着了还是很小心,离水远远的。墨涵几次想要靠近她,拿走水碗,偏都遇到黛玉叽叽咕咕的,吓得他不敢多动,眼睁睁看着黛玉,身上烧得火热,一晚上睡不着。 黛玉醒来之时,天光大亮,墨涵披衣坐着,用一种极端愤恨恼怒的目光瞪着那碗水,彷佛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黛玉吓了一跳,牵了牵墨涵的衣襟,细声追问:“哥哥,怎么了,是不是这样你睡不舒服?” “嗯,是啊,妹妹,它横在床中间,我一晚上小心翼翼的不敢睡熟了,你看看,我这眼圈都黑了。”墨涵准备用苦肉计试试,他还不信,他林墨涵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不怕,会输在一碗水手上,说出去脸都没了。 “这样啊,那哥哥,要不今儿晚上你还是睡以前的屋子?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歇息不好没有精神怎么行,我这就吩咐白卉把你的屋子收拾出来。”黛玉柔柔的抚摸着墨涵的双眉,一阵心疼,犹豫了好一会想出这么个自认为很不错的方法。 墨涵嘴角扯了扯,那个内流满面啊,什么主意,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行,还是暂时把这件事搁一搁,等想到了办法再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黛玉的头:“傻丫头,咱们是夫妻,怎么能不睡在一起。没事,我习惯了就好,不就是小心些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怕是等我们呢,咱们先起来去给她请安。” 说实话,墨涵真的一点都不想去给老太太请安,让她看自己的笑话嘛,不过不搬出她来,黛玉只怕还会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结。 果然,黛玉一听,赶紧唤了丫鬟进来服侍,墨涵不用人动手,一律都是自己做的。 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坐在罗汉床上,一见黛玉就对她招手,黛玉只得先不行礼过去依着祖母,老太太仔细察看了黛玉和墨涵的气色,呵呵,那小子比关公还黑的脸足以说明一切了,咱们玉儿真了不起。老太太越发高兴,拉了黛玉与她坐:“我从不兴那些礼节的,你们俩喜欢就好,不必行礼。” “那怎么行,总得给祖母磕个头。”黛玉急忙辩解。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只管放心,头不磕红包不会少了你俩的,来,这是你的,墨涵快过来。”老太太不放黛玉落地,语气坦诚,她这辈子受的头够多了,以后还是积积福吧。 墨涵一脸幽怨,对老太太的不满控诉表露无疑,瞧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哪里像新婚的人,却不得不上前堆了笑谢过。 第112回:新皇继位林家回京 黛玉和墨涵大婚之后,外面的局势渐渐严峻起来。倒不是叛军出了问题,而是京城的刘瑄四面楚歌。 太后虽没有明确的证据指证刘瑄,但疑心一日重似一日,派去监视刘瑄的人盯得连只苍蝇都不放过。还有公主府、林王府、北王府、南王府、西王府,只要原先受先皇器重的,如今都是重点怀疑对象。谁的府里一个丫鬟被掌了嘴,不到半个时辰太后就知道了。 即便如此,太后仍然不肯放心,先皇的其他子孙活着一日,太后就觉得如鲠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安。先皇余下几个年纪尚幼的儿子,最近都遭了不测,或是失足落水,或是一病不起,只剩下成年的刘瑄有自保的能力,不易下手。 但下毒、刺杀等等戏码,在刘王府已经上演了不止一次。刘瑄本人无事,但一个庶妃无端端生故,还有他一个庶出的小女儿出了天花,没几日就没了,整个刘王府一片愁云惨雾。刘瑄大婚至今,刘王妃育有一子一女,不足十岁年纪,还有就是出天花的小女儿。刘瑄越发绷紧了心弦,这是太后一步步要对他下手了,府里人心惶惶正是下手的极佳时候啊。 墨涵这里不断收到京城的密信,知道事情必须尽快实行了,不然等他们拿下京城,没人继承皇位,怕是要真正的乱起来了。所以他与黛玉之事,只能暂时放下,每日在外奔波,甚至十天半月的赶不回来。 黛玉忧心忡忡,每每望穿秋水,人都消瘦不少。 天上阴阴的,估计是要下雪,往年这块算是江南地方,极少下雪,今年却不知怎生回事,上月连下了三天大雪,这会子外边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呢。 好在墨涵这边几年来准备的军饷充足,支持个三五年不成问题,是以为了振作士气,最近连连发下了过冬的棉衣棉被,又提前把过节的补贴发了下去。如此一来,倒是士气大增,把饥寒交迫的朝廷军队打得倒退了上百里。 第156页 要说墨涵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还得从数年前说起。林家与墨涵歷年来攒下的财产着实不少,但比起庞大的军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一个是凝安公主那里,先皇只有这一个妹妹,又是共过患难的,自然对她不同旁人。给她的封地是山东最富饶的地方,又时常赏赐下极丰厚的财物,加上凝安公主会打理,这些年已经翻了几番。刘瑄府上的情况差了许多,但有西宁王府的大力支持,也能凑出百万两有余。 当然,这些都是小数目,真正出大力的是江南一带的世家和商家。江南有名望的世家,哪个不是几百年歷史,家中产业遍布各地;而以刘家为首的商家几乎垄断了大宇一半的经济命脉。有他们的支持,军饷根本不是问题。当然,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愿意做这叛贼,太后这些年的举动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心,查抄林家、节制查家、插手王家,一桩桩一件件,幕后的目的已然明确。 黛玉手中做着针线,细看似乎是一件男子的皮褂,显然是墨涵的。不过黛玉很有些心不在焉,每做几针就忍不住抬头望着毡帘,可惜耳中能听到的只有沙沙的飘雪声。 直到天彻底黑透了,屋子里点起了明晃晃的烛火,才听到外边响起急速的脚步声,“唰”的一下,门帘掀起,黛玉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几步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晚?不是说傍晚就能回来吗?”急迫的语气里满是焦急,一边说着,黛玉已经不顾寒冷上前替墨涵解下黑色的大氅。 墨涵一把夺了过来,雪雁忙接过:“这么冷的天,有丫鬟们伺候,你乖乖坐着就好。”身上散发出袭人的寒气。 “我成天白日坐着也无聊,就当起来散散。碧香,快把姜汤给我。”黛玉轻轻噘着嘴,有点不满,一见碧香端着填漆方盘过来,已是抢着要去接。 “哎哟,我的姑娘,烫着呢,还是奴婢来吧。”碧香抿嘴而笑,她可学乖了,回头才把东西给了姑娘,大爷就得训她们了,养她们这群丫鬟是做什么的。 黛玉气馁,好歹她是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好不好,不听她的话也算了,动不动就拿哥哥来压她,只能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的。 墨涵怕黛玉心下不痛快,拉了她在怀:“咱们好好说话,余下的事让丫鬟们去做。”随即抱了她坐在烧得热热的炕上。 “嗯,对了,是不是出了事,我担心引人注目,都不敢派人去接你。”黛玉早把之前的事抛到一处,只顾攀着墨涵的脖子,清亮的眸子里盛满忧心。 “都是我不好,叫你为我担心。本来都要回来了,临时听到一个消息,就耽搁了。你可知,谁来了江南?”墨涵在黛玉的唇上啄了一下,终究捨不得又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 黛玉稍稍躲了躲,眉眼间却全是笑意,不在意的问道:“是谁来了?” 墨涵懒洋洋的靠在银红的团花蟒枕上,拘着黛玉在他胸前,正色言道:“林郡王和棠锦郡主。林郡王受太后命令,领了五万精兵协助忠顺王,势要在三个月内破了江南。”说完,又是一笑,还真假林墨涵了? “什么?太后居然打算派哥哥去协助忠顺王,难道她一点都不怀疑我们吗?而且,带着棠锦郡主做什么?”黛玉果然愣住,突口而出,这消息的确有点震撼。 “傻瓜,太后如何会信任咱们?这不过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怕我们在京里帮刘瑄,这是要把我们慢慢从他身边调离,到时候刘瑄凭一己之力难和太后抗衡,她下手就容易多了。再者么,太后以为京城的我是真的,用他来打江南,明显要让大家以为我投靠了太后一派,有意瓦解江南士兵的士气呢。若说还有什么原因,或许是要借刀杀人了,我死在这里,便与太后没有关系了。”醇厚低沉的嗓音在宁静的灯光下,有一种飘渺而又踏实的幸福,让人心下安定。 黛玉蹙眉细想,不由得点头,这确实很有可能。这么说,让棠锦郡主一块跟来,一个是监视哥哥,再一个就是不放心那五万士兵了。虽然知道那个是假的哥哥,可是一想到别人眼里哥哥日日与她在一起,自己仍是满心不舒服:“没想到京城的假哥哥还有点手段嘛,这么快就笼络了棠锦郡主的心;或者说棠锦郡主很厉害,居然能与假哥哥发展的这般快。” 墨涵如何能听不出来黛玉的话酸得很,只作不知,反而顺着她的话头点头贊道:“妹妹此话极是,棠锦郡主是京城出名的美人,容貌家世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又有太后做靠山,难怪嚣张至极。” “怎么,哥哥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真是可惜了,怪不得哥哥这么晚才回来,哼。”黛玉头一偏,柳眉一竖,清丽绝俗的小脸冷冷的,哥哥都与自己成亲了,居然还能想着棠锦郡主,太过分了。 “我何时对她念念不忘了,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嘛,妹妹,好妹妹,吃醋了啊?”墨涵在黛玉身上这捏捏那揉揉的,妹妹真软。 黛玉左躲右闪,已是禁不住笑了出来,口里却不肯求饶:“我哪有吃醋,说中哥哥的心事了吧?拿我作伐子,我自是知道自己没有一样及得上人家郡主的。” “还不认错是不是,那好,今儿非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墨涵说着,已经一个翻身把黛玉压倒了他的身下,长长一个深吻。 黛玉大羞,又怕丫鬟此时进来看见,欲要挣扎哪里有半分力气,分明是在挑逗墨涵。墨涵心下一动,自己真是个傻瓜,晚上不行,难道白天还不行,这会在炕上妹妹又不会放碗水,自己真真傻得不行了,不懂变通。 这正要把想法付诸于行动,很不幸的是白卉在帘外问道:“姑娘,晚饭摆好了,可以用了吗?” 黛玉以为白卉已经看见了,又急又臊,嘴里不能说话,只得苦着脸呜呜出声。墨涵正到了动情处,万分不愿停下来,可是拗不过黛玉,也担心被丫鬟看到了黛玉以后都不让他近身,只得勉强忍住支起来。黛玉髮髻半散,衣衫凌乱,小脸如那含着朝露的海棠一般娇艷,匆匆打理着自己,还记得对外喊道:“行了,我们这就过来。” 二人吃过晚饭,把未说完之事继续计议停当,梳洗了上床歇息。 出乎忠顺王意料,叛军居然在除夕之夜发动了勐攻,朝廷军队不及防备被打得大败,损失了整整五万大军。最震惊的是,忠顺王的女儿棠锦郡主到了不过几天,就在这天晚上被俘,一起被俘的还有林郡王。消息传到京城,满城慌乱,太后没得好生过年已经很不乐,再有这个消息,气得她一下子病倒在床。 二月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支军队,突然间包围京城。扬言只要太后退出朝堂,不再插手朝中事务,并从严处置忠顺王一族,大军就会撤退,日后效忠于皇上。不管是真是假,不少官员开始犹豫了,与其跟着太后一路走到死,还不如另投明主。何况,大多数人对于一个女人当政早就不满意了。 二月中,京城守军与叛军发生了一场大战,大败而逃。太后只得下令紧闭城门,召回江南、川中、西北的三路大军回京勤王。或有一两个刘姓受封异地的王族中人主动要求回京勤王,可是太后压根不相信他们,反而怀疑他们这是要趁机混入京城,当即拒绝了。如此,便没有人愿意为太后出力。 第157页 二月底,就在京城乱成一团的时候,传来了勤王大军均在半路被截的消息,京城危矣。 三月初一,太后重病不起,初三,太后一命呜唿。初五,皇上误服丹药而亡。 这是外面流传的,而知道详情的人,都在三月初三晚上那场宫变中吓破了胆。谁敢说,刘王带人杀进皇宫;谁敢说,太后是被刘王活活气死的;谁敢说,一个宫婢居然刺死了皇上;谁敢说,刘王封锁了皇宫。 三月初六,百官推举刘王为帝。初八,刘王派人与叛军谈判。三月底,谈判结束,叛军撤军,但要求处置忠顺王府九族,新帝勉为答允。 墨涵这边,过完年他已经点齐兵马,带了黛玉回京。围困京师的就是他们。 四月初一,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渐渐有传闻出来,当日迎娶林家郡主为皇后是假,分明是太后藉机软禁郡主,以此要挟林郡王投靠与她。说到底,林郡王并没做什么事。皇上宽仁,赐林郡王无罪,继领郡王衔。忠顺王抄家灭族,从忠顺王府中抄出极多违禁之物和白银几百万两,坐实了忠顺王府的罪名。 御书房里,刘瑄横眉怒目,墨涵嬉皮笑脸。 “林墨涵,好啊你,你居然敢瞒着我和玉儿成亲,难道你忘了当日说过要和我公平竞争的吗?”身为新君的刘瑄显然被气狠了,朕和我都不分。 “难道我没有给你机会。玉儿明明白白选择了我,我们想要何时大婚难不成还要你批准?”墨涵面上得意,其实心里那叫郁闷呢,成亲,哼,成亲大半年,自己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夫君。要不是为了你的大事,自己早就和玉儿什么了呢,也不会被一直耽搁着。 刘瑄俊脸铁青,手指指着墨涵说不出话来,你还有理了不成,早知这样,自己当日绝不会让你把玉儿带去什么南边,那样或许娶了玉儿的人是自己也说不定呢。 墨涵早想到了他心里的话,嘻嘻笑着:“你也别不相信,妹妹那是不可能选择你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话说我和妹妹的婚事还没有公告天下呢,这倒是要你帮帮忙,你随便下个圣旨什么的,把我们的事说圆了才好,总不能让人在背后对妹妹指指点点的。” “你,你休想。既然你们的婚事无人知晓,那自然不算数,咱们从头开始。”刘瑄被墨涵打的主意都快气死了,决定自己也要耍赖一把,难道当了皇帝就不能耍赖不成。 “哎,你可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呢,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反正妹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愿意也好不乐意也罢,这点都是事实。别把你那些繁琐的事扔给我,我已经许久没有陪妹妹了,我答应过她一回京城就辞了手上的事的,趁着这季节舒服我们要去江南住几年。”墨涵非常不厚道的来个釜底抽薪,人家撂挑子不干了。 刘瑄虽然有气,但好歹还记得大事重要,他初登基,需要强有力的支持,可不能就这样放走了这小子,关键是他走了没关系,把玉儿也带走了,那才得不偿失呢。 “好了,你明知道眼下缺不得你,好歹再等等。其他事情咱们容后再议。你说,八大国公府,先从哪个开始呢?”刘瑄赶紧转移话题。 墨涵轻轻一哼,就拿这招忽悠自己,看你能用到几时,却也不去拆他的台,符合着说道:“自然是哪个问题多,从哪个开始了。不过最紧要的是要给先太子正名,一则显示皇上的仁慈,二则使太后身上的罪名加重一层,到时候处置起太后原先重用的那批人来,旁人也无话可说。” “你说的对,证据准备充足了吗?问题是不能由我们来说,不然难以取信天下人,要有一个让众人信得过的人出来指证才行。”刘瑄微微皱眉,自己去说难免落个不孝不悌之名。 “东平王府虽然没了,但东平王还活着呢,他是先太子岳家,他的话应该有人相信,加上手中的证据,不怕不能服人。”这个墨涵早就准备好了,东平王能在太后紧逼之下保住这条性命,想来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那最好,必要把罪名落实了,朕不想冤枉了她,更不想让父皇含冤九泉下,先太子终归还是朕的哥哥。”刘瑄与先太子的感情不算差,先太子为人敦厚良善,从来不会仗势欺人,而刘瑄自幼丧母,更得先太子不少关怀。 墨涵轻轻点头,看看天色不早,忙忙准备告辞。 刘瑄一把扯住他,喝问:“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咱们许久不见,正好趁今儿小酌一杯,把水溶也去叫来。” “算了,妹妹还在家里等我呢,我不回去她定不会吃饭,难道你想饿着她啊?”墨涵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卑鄙了,明知道这样的藉口能把刘瑄气个半死,但也是能制住他的最好法子。 果然,刘瑄一听,很是不乐,顿了顿终是放了他:“你去吧,改天带她进宫来散散。” 墨涵呵呵笑着答应,暗中腹诽不已:进宫,做梦呢,这不是送羊入虎口,自己至于这么笨吗? 林府里,一切与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全是刘瑄命人比对原来样子收拾的,黛玉一下子觉得很是熟悉,与祖母说说笑笑,一屋子人热闹得很。 墨涵一看,家的感觉扑面而来,都忽略了对老太太的怨愤,老远就笑着问道:“与祖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哥哥回来了。今儿倒是早。”黛玉扔下祖母笑吟吟站着。 “不是不放心你们吗?”墨涵顿时心情大好,不管不顾满屋子的人,揽了黛玉一起走。 黛玉自然不肯,却逃不出墨涵的怀抱,只得小声啐了一句:“你作死呢,没见祖母看着吗?” “我们是夫妻,这有什么关系,祖母看到我们和气高兴还来不及呢,祖母你说是不是?”墨涵故意把高兴两个字咬得极重。 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的,乐呵呵道:“正是这话,玉儿不必害羞,墨涵对你好,祖母只会为你高兴。当然,他若敢欺负你,祖母一定为你出气,不会让他好过了去。” “祖母。”黛玉娇滴滴偎着老太太,声音软糯。 “祖母放心,玉儿不欺了我去就好,我如何捨得动她一指头。”墨涵在一边的紫檀圈椅上坐好,把黛玉拉了回来,有自己夫君在不靠何必去靠旁人。 几人不及细细说话,小丫鬟进来禀报:“北静王来见大爷,已经进了大门。” 墨涵一愣,这小子不去给刘瑄办事跑这来干嘛,莫不是闲得慌,心下想着,脚下却不慢,与黛玉说了一句“我出去看看”就往外走。尚未出院子,水溶已经大踏步进来了,身后跟着一堆宫人,个个手里捧着一堆物事。墨涵眉心一蹙,就知是刘瑄送来的赏赐。 “墨涵回来几天,也不往我们府里去走走,太妃昨儿还与我说起林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吵着要来看看林姑娘。林姑娘可是在里边?”水溶忽视墨涵身上越来越盛的冷气,兀自说道。 “嗯,有时间我一定与妹妹一起去拜见老太妃王妃。”任死傻子都能听出来墨涵说到王妃两个字时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158页 水溶面色不变,依旧笑得温和,毫不理会墨涵没有请他进去,当先往里走:“林姑娘既在里边,来了岂能不见,恰好皇上有些物事要送与她呢。” 里边,黛玉几人已经听到外头的对话,老太太现在还不方便见人,回了后宅,黛玉带了几个丫鬟起身等着。 水溶一进门,目光便停留在黛玉身上移不开,清丽一如往昔,美艷一如往昔,温柔一如往昔,不同的却是她此刻神采飞扬,显然是心情很不错。是不是与他一起,她就永远这么快活,那为何与自己一起的那段日子终日不解愁思,自己有这么差劲吗? 黛玉浑然不觉水溶的不对劲,亲热的笑道:“王爷来了,快坐。”因水溶曾照顾过她一个月,所以她心里对水溶并不陌生,只当哥哥看待。 “先不急,皇上有东西送与林姑娘,咱们先说完正事再叙,可好?”水溶轻笑,彷佛要把那一夜与她的紧紧相拥都甩去脑后。 “皇上赏赐给我的?”黛玉有点不解,要赏也是应该给哥哥,给自己作甚,却依礼要跪下谢恩。 水溶见黛玉要跪,急忙几步上前要拦住她,手顿在了半空中,只因墨涵已经托住了黛玉。 “皇上说是送给林姑娘的,不是赏赐,无需谢恩。”话中的苦涩瞒得了旁人瞒不住自己,他还能借着各种名义对她好,而自己,连这都不行。 黛玉更是惊讶,但是哥哥不让她跪,她自然不会反对,看着鱼贯而入的宫人。全是珍贵至极的,怕是天下就这么几件的玩意,刘瑄居然全送给了自己。 “既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咱们收下就是。”墨涵看到黛玉的神色,不等她相问已先轻轻与她耳语。 这一切,落在水溶的眼睛里就有几分刺目了,至于这样当着自己的面亲热吗?林墨涵,就是故意的。 丫鬟上了茶来,墨涵含笑请水溶落座:“咱们之间无需客套,你快坐吧。夏成,把皇上的赏赐登记造册,送入库里,好好犒劳大家。” 待众人退下,屋子里只剩三人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水溶方才看着黛玉问道:“林姑娘一路奔波劳碌,现在身子可还好?” “我很好,劳王爷牵挂。”黛玉坐在墨涵身边,看了看哥哥然后才回话。 “老太妃生辰将至,王爷是不是要庆祝一番呢?”墨涵这纯粹没话找话,分明是不想黛玉与水溶多说了。 “太后、先皇大丧,一应热闹之事都停了,我们王府又怎敢大肆庆祝呢。恰好明年是母妃六十整寿,那时倒要请你和林姑娘赏脸一起去喝杯水酒了。”水溶察言观色,清楚墨涵对他擅自进来见黛玉不满,偏他只盯着黛玉看。死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看几眼怎么了,你能吃多大亏。 黛玉不知为何,总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闻言赶忙笑道:“便是王爷不请我们,我们都要上门叨扰。王妃姐姐近来好吗?” 水溶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苦,怔了怔答道:“她很好。” “王爷留下一起用晚饭吧。哥哥与王爷聊着,我去下边吩咐人好生做几样王爷爱吃的菜过来。”黛玉终于发现水溶的目光时不时的在她身上逡巡,很有些不自在,又想起她受水溶之恩,一直没来得及回报,请他吃个饭是应该的。说完,对墨涵粲然一笑,就扶了丫鬟下去了。 “王爷看完了吗?”墨涵声音冷淡,这小子,当着自己的面就敢死劲偷看妹妹,那一个月还不知被他占了多少便宜呢,自己当日真是昏了头,把妹妹交给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你的醋劲不小嘛。记得那时我与林姑娘对月吟诗,那时的夜空真美,纯粹明净幽雅。”温润的声音如春风拂面,都能叫人想见当日的旖旎情景。 墨涵真是忍无可忍了,一个个都不肯放过他,瞧不得他有好日子过是吧,越这样他越要冷静,不能乱了理智叫人笑话。狠狠舒缓了脸色,眉宇间满是喜色:“忘了告诉你,去年十月我与妹妹大婚了,你还欠着我们的贺礼呢,回去记得补一份过来哦。” “你,你说的是真的?我不相信。”水溶惊愕不已,这个消息绝对是他有史以来听过最最震动的消息。 “难道你没看见妹妹的头髮都梳了上去吗?”吟吟浅笑,淡淡甜蜜,墨涵是打定主意不气死水溶不罢休了。 水溶悚然一怔,是啊,他竟没有仔细去想林姑娘梳了妇人头,可是,不对啊,林姑娘眉眼间并没有一点媚态,难道是?他心中想着,嘴里突口而出:“你与林姑娘还没有圆房?”一言既出,自知失言,夫妇间这种事岂能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若叫林姑娘知道非得恼了自己不可,还以为自己是个轻薄浪子呢。 不过,他的担心纯属多余,黛玉根本不会听到,相反墨涵的脸色很有些不好看,准确的说是很不好看。水溶啊,你不愧是出了名的相女高手,连这都叫你看出来了,该死。 墨涵不回答,但是他的脸色足以说明一切,水溶不由暗中狐疑:为何成了婚却没有圆房呢,看起来墨涵不像是不正常的男人,难道是林姑娘不愿意?不会啊,林姑娘那么喜欢他哥哥,如何会拒绝,真是怪了。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件好事不是? 沉默之时,小丫鬟已经来请二人到西稍间落座,晚饭准备好了。两人过去,却不见黛玉,她与水溶虽熟,但依然不能无所顾忌到与他一同用餐,何况祖母一个人,她去陪她最好。 墨涵当然是分外高兴,而水溶一顿饭用下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连墨涵与他说话都常没听清。二人各有所思,墨涵有心灌水溶的酒,水溶存心要醉,不过一个时辰,水溶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墨涵派了妥当人送他回去。 北静王妃见到自己夫君喝得烂醉回来,很有些不解,自己夫君从来是个有节制的人,没有与谁吃酒吃醉过,眼下太后初丧,他怎么就这么煳涂呢。让人传出去,终究与名声有碍。 唯有北静王太妃心下瞭然,自己儿子的心事自己还是探到了几分,林姑娘的确是好,但让她屈居侧妃怕是不可能,儿子这样又是何苦呢?更别提,林姑娘到底是准先皇后,如今,除了皇上,还有什么人敢觊觎她呢。经过此次之事,旁人看不出来,自己还能不懂,这就是一条天衣无fèng的好计策。林家势力之大,远远超出自己想像,皇上会允许它落入他人之手吗? 第113回:贾府不甘自取其辱 六月的京城,炎热而喧嚣。整个京城最热烈的谈资就是八大国公府中已经有三个被抄了,都是证据确凿,罄竹难书。剩下几个当初追随太后的家族,日日担惊受怕,生怕新帝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们。而他们偏偏都是手上没有多大实权的。 荣国府的贾妃娘娘不忍先皇在地下,主动要求去地下服侍先皇,加封为贤德贵妃。而贾府,没有半点喜气,都是愁眉不展,惶恐忧惧。 一年半的这场浩劫,已经把贾府吓得不轻,他们自来追随先太后,与刘王爷没有特别交往,如今是想攀都攀不上了。更不堪设想的是贾家的庄子多半在祖宅金陵,上次忠顺王军饷不够徵集了他们的几个庄子,他们当时想着不助太后也无路可走,就忍气吞声没有言语。 第159页 如今新皇继位,丝毫不提要把庄子归还之事,他们自然没有胆子去跟皇上要东西。可怜贾家的日用使费多半是靠着几个庄子,眼下十个去了七八,剩下那些出息哪里够他们一大家子挥霍的。 王熙凤眼看公中只有几千两银子了,急得不行,却意外诊出怀了身孕,与贾琏一商量,就借着这个机会把管家这个烫手山芋甩了出去。贾母有意让王桂丽掌家,不想王桂丽藉口自己年轻不知事举荐了宝簪就是宝钗与她一同掌家。贾母还罢了,把个王夫人喜得不行,她终日想着宝钗手里有薛家的银子,正愁没个机会哄她拿出来呢,不由眉开眼笑答应了,让她们姐妹俩互帮互助一起把家事打理好。 嫁到贾家的近两年来,宝钗几乎就是个多余的人,丫鬟婆子没有以前对她上心,贾母王夫人对她始终淡淡的,宝玉对她爱理不理,她那个想到贾府来捞银子的主意一直没法付诸实行。如今有这个机会,如何不应,假意推辞一番就接了下来。、 要说她的身份更是尴尬,说是姑娘吧,早不是清白之身,而且怎么说都是宝玉的妾室。若说姨娘吧,王桂丽至今没有喝了她的茶,宝玉也没有让她服侍过。 王桂丽又当着贾母的面说她于管家之事不通,但从小跟着他家太太学了看帐,是以提出与宝钗各管一事,宝钗负责府中各项事宜,她只负责帐本。贾母听了,满面笑意,这个孙媳妇一点不笨啊,连声答应。 宝钗接过府中钥匙帐本一看,登时大惊,又急又怒,贾家帐上这几两银子,还管得什么家,真是叫苦不迭。此时欲要此去管家一职却已经晚了,只得硬着头皮接手。每有事情,王桂丽就推说自己不懂让宝钗拿主意,宝钗哪里捨得用自己的银子,去向王夫人诉苦,反被王夫人斥责一顿:“凤丫头以前不照样管着吗?你又会读书识字的,该比凤丫头能干才是,难道连她那点本事都没有?” 宝钗受了一顿排揎,把委屈强自压住,勉勉强强管着家事,乐得王桂丽拍手称快。 昨日,皇上又抄了一家国公府,贾母不能不急,再这样下去很快就是他们和东府了。这日晚上,召集了贾家所有的主子到了荣禧堂商议大事。这关系到贾家生死存亡,无论是吃花酒的贾珍还是玩小妾的贾赦都准时到了。都是一家子人,关键时刻,讲不了什么避讳的,男女一起坐下来商议。 “老太太,三丫头不是吐蕃王妃吗,有她帮忙出面,皇上看在吐蕃的面上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不如老太太快给三丫头去封信。”大老爷贾赦难得有这样清明的时候,居然想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主意。 贾母沉吟不语,掰着指头算了算,方道:“吐蕃离这里几千里地,快马加鞭来去都得有一两个月,只怕那边来人已经来不及了。皇上可不比先皇,做起事来是雷霆手段,毫不手软的。” 探春是在王夫人身边长大的,出息了她自然有面子,但问题是王夫人的亲女儿元春死了,再听探春王妃的话就有几分刺耳,不由嘀咕着:“老太太说得是。可怜咱们娘娘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若是她还在,好歹是个太妃,皇上总要看在她的面子上。”说着,已经拿起帕子拭泪。 贾母比以前更加老迈了不少,皱眉更深,精神气色大不如前,闻言淡淡看了王夫人一眼,冷冷说道:“娘娘那是为先皇尽忠,有情有义,你知道什么?”哼,元春死了,或许迫于压力皇上会放过他们贾府,元春活着,一个挂名的太妃能有多大用处。而且,自己的孙女自己清楚,元春绝不会去寻死,多半是遭了毒手的。也不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心狠,贾家都快倒了哪里还管得了太多。 贾政闻言瞥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讪讪地低了头。 贾珍不理会他们一家子内部斗争,蹙眉说道:“我听说二姑娘的夫家孙家前儿被皇上宣召回了京城,虽然上头没有发话,但多半是要升的,他既得皇上器重,想来颇能为我们家里说上一句话。 只是,我怎么听说自从二姑娘出嫁之后,连回门都没来,你们有没有派人去问过,别是二姑娘不受孙家喜欢,那样求了孙家也没用。”贾珍虽然知道自己的东府不干不净,不过比起西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远远不及的,出了这么几个得用的姑娘,偏偏关键时候没有一个用得上的。 贾母等人自是听出来贾珍这是在抱怨他们没有趁早与孙家弄好关系,搞到今天这个地步求人帮忙都说不出口。 别人不语,王桂丽可是个不受欺负的主,当即回了一句:“可怜我们四姑娘,现在在林府不知怎样了呢?” 贾珍霎时脸色雪白,当日是他被可能的荣华富贵迷了心眼,才会想出把自己亲妹妹卖给林家的,谁料结局竟是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好一个姑娘,只值五千两银子不成,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试。三丫头那里,自是要派人送信去;二丫头家,也得去个人走动走动;林家,既然回了京,总要去看看。你们安排安排,都是谁去比较合适?”贾母无奈的摆了摆手,这些儿孙,时至今日还有心思里边斗,非得等到败光了才醒悟吗? “老太太,我看三丫头和二丫头那里,自是应该去个人,可林家就算了吧。外甥女先被立为皇后,虽没有最终册封,但总是太后娘娘的人,瞧着皇上的心意,只要曾经追随太后的都要受处置,林家哪里逃得过。他们都自身难保了,哪有余力来帮咱们家?”王夫人一听,很是不满,老太太怎么回事,在林家吃得亏还不够吗,现在都念念不忘林家,人家愿意搭理我们才好啊。 贾政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见王夫人又要跳出来,而且是驳贾母的话,越发不高兴,低声斥道:“你懂什么?圣上若有意处置林家,早动手了,还会这样重用外甥吗,三天两头往林家送赏赐。何况,大家都传说了,当日林家是被要挟的,怎么能算是太后的人。”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个二儿子到底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没有傻到家。看了一眼众人,沉声说道:“政儿说得很对。这些日子来,我一直观察着圣上对林家的举动,不但没有半点疑忌之心,反而很是重用,你们没听说皇上时常宣召外孙去御书房议事吗?这样的荣宠现今几人能有。” “就依老太太的话,咱们快点行动吧。”贾珍应声。 “凤丫头,明儿一早你带着宝玉和她媳妇去林家;琏儿,你命人立刻送信去吐蕃,必要见到你三妹妹;孙家那里,就由老大媳妇带着宝簪去吧。好生说话,别亲戚不成反成仇。”贾母一一下令。 其余人还罢了,只一个凤姐急得不行,她可是还记着前几次去林家的情形呢,人家根本不甩他们的面子,去了也是讨个没脸。可是老太太的话,她又不敢不听。 林家大门关得严实,门房压根不打算给他们进去通报,别说是放他们进去了。宝玉懒懒地骑在马上,不是他不想见林妹妹,而是没脸见她,不见最好。凤姐和王桂丽焦急的在车里往外探头,看林之孝家的与林家门房交涉,无论林之孝家的说了多少好话送了多少银子,人家都不肯通报。 第160页 若是过去,王桂丽必然发火,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王家最大的靠山太后没了,连她父亲的官职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她哪里还敢嚣张的出头,还是乖乖呆在车里的好。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就在他们即将准备回去之时,一辆黑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停在了林家角门口,一个婆子递了一张拜帖上去,门房立即眉开眼笑的领了他们进府。 凤姐不由讶异,这是谁家,瞧着不是很打眼,居然轻轻松松就进了林家,没有听说过谁家和林家关系这么好啊。林家即使交往的都是高门显贵,似乎没有这样的中等人家。凤姐细细打量那辆马车,却在车帘上看到一个青色的“孙”字,孙家,京城姓孙的人家不多,与林家有关系的更少了? 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凤姐才怏怏地吩咐车夫转道回府。反正他们已经来过了,人家不见,老太太总不能怪他们没有打上门去吧。 回了府,恰好看到邢夫人和宝钗也是一脸不悦的回来了,两行人马一齐去贾母房中。 邢夫人抢先就道:“老太太,孙家的确回了京,二丫头也跟着回来了,可是我们去的时候不在,门房说她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孙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朋故旧,能去谁家,不会是不愿意见你们吧?”贾母隐隐有点不相信自己这个大儿媳的话,生怕她不尽力。 宝钗浅浅笑着:“老太太,果是不在。媳妇开始也不信,后来使了不少银子给他们门房,门房才说他们奶奶一早就坐了一辆黑漆马车出门了。府里眼下没有主子在家。” “黑漆马车?难道进林家的人是二妹妹不成?”凤姐突口而出。 “怎么回事?凤丫头你说仔细了?”贾母面色急切,形容忧虑。 “老太太,我们在林家门前等了半个时辰,门房如何都不肯去给我们通传。就在我们快要走的时候,行来了一辆黑漆打着”孙“字的马车,门房一看二话不说就放了进去。我心下思忖着,会不会就是二妹妹呢,时间上倒是说得过去。”凤姐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如果林妹妹念着旧日情分,还愿意见见二妹妹倒不是不可能。 王桂丽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贊同凤姐的话。 贾母低首沉思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们说得极有理。”林黛玉既然愿意与二丫头交往,怎么就不愿意与自家交往,那些事过去多年了,难道还这么小心眼计较不停吗? 过了几日,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还有贾珍都被勒令停职在家,朝中不断传出有人弹劾贾家的声音。贾家急得不行,知道皇上怕是马上要对他们动手了,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好歹还要想想办法。 贾母终于决定,自己带了阖家老少去林家哭求,她就不信林家无动于衷,即使林家不心软,难道还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传出不孝的名声吗? 烈日当空的,贾府一干人等下了马车,立在林府大门前,一副林家不见他们就在这里站死热死的势头。很快,围观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 “这不是贾家吗?真够厚脸皮的,当日都与林家义绝了,今儿还来干什么?” “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恩怨怨的,如今贾家的长辈前来,大热天的,林家的小辈总应该请人进去坐。” “是啊,你看那个满头白髮的,不会就是贾家的老祖宗,林家姑娘哥儿的外祖母吧。若是热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两家都已经断绝关系了,还说什么外祖母的?当日贾家害得林家被刘家追迫,可是令祖宗蒙羞的事呢。”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贾家老太太心疼自己女儿那是京城出名的,林家不看贾家面上,看在先母九泉之下的阴灵不得安息,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看来,贾家是决定用这样的无耻招数逼得林家不得不就范了,继续站下去,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林家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 “妹妹,快别气,被这些人气坏了身子骨不值得。”墨涵想不到贾家脸皮这么厚,使出了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把自己的宝贝都快气哭了。 黛玉气得伏在墨涵怀里,眼圈通红,冷冷说道:“他们竟然半点不念先母的情分,亏我之前还觉得把贾家整个抄家灭族有点重了呢。” 墨涵轻轻抱着她,语调含情:“有我呢。大不了我去见见他们,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不就是想让我们去向皇上求情吗,那也要看我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我怕传出对你不好的谣言,算了,还是派人把他们哄走吧,他们不要脸面我难道还替他们顾惜脸面不成?”黛玉俏脸寒霜,说完就要对丫鬟们下令。 “玉儿,让我去见见他们。不是说你们不孝吗?我倒要去问问,是孝顺自己祖母重要还是外祖母重要,看看京城的人都怎么说得。”老太太听了消息,凭她的暴烈性子早把贾家人打一顿赶出去了,可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名声考虑,她改变主意,她要让贾家心服口服,让京城人说不出一句闲话。 黛玉一见,忙扑进了祖母怀中,挽着她胳膊劝道:“祖母,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能出去,把他们赶走算了。而且你的身份?” “没事,总要见见人的,难不成一辈子不出来了。墨涵,你跟我出去。白卉,你们几个好生服侍姑娘,别气着了她。”墨涵忙领命。 黛玉无法,只得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去了。 林家老太太从来都是个享受生活的人,即便出家多年她的生活依然是高品质的。你看,婆子早在大门内百年老树的阴凉地下设了竹塌,几上茶具果品罗列齐整,上面遮着伞挡住偶尔穿过树叶fèng隙的光线。四周摆放着大桶大桶的冰,愣是把一块小地方弄得凉快不少。 林家大门缓缓开启,贾府众人俱是一振,他们都是金尊玉贵惯了的,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尤其是老太太几乎就快支撑不住了。 他们满以为会看到黛玉,不想看到的是一个皮肤白皙却面罩寒霜的老太太悠闲的坐在竹塌上,林墨涵坐在旁边的小竹塌上,瞧形色对那个老太太甚是恭敬,亲手给她奉了一杯茶。 贾府众人顿时愕然,这老太太是谁,居然让一个王爷对她如此恭敬,即便是贾母也不敢这般使唤自己的外孙。若说京城有名的太妃诰命夫人之类的,没见过她啊,到底是谁? 其余围观的人也是好奇,本来打算快点躲远的人都住了脚步,反而随着贾府众人的步伐往里边挨了挨,都围在林府大门口往里瞧。 凤姐接到贾母的眼色,赶紧扶着贾母夸张的说道:“老太太,你没事吧?” 林祖母眼波不动,轻轻吐出一个字:“坐。” 旁边只剩下一个黄花梨的八足圆凳,丫鬟会意端了凳子到林祖母对面的阴影里。贾母面色颇为难看,好歹她都是老祖宗了,又是朝庭的诰命夫人,怎么能让她坐这种地方。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讪讪的坐了。 “你们贾家纠结了这么多人,闹上我们林家门来意欲何为?”林祖母语气平淡,只是眼神凌厉的扫过一地之人。 第161页 “敢问你是何人?这是我与我的外孙女的家务事,你以什么身份插手?”贾母争锋相对,避过林祖母的话反问回来。 “我是何人?你看着林府上下人等对我恭恭敬敬的样子,我像是个不能作主的人吗?”林祖母笑语吟吟,似乎贾母的问话只是个笑话而已。 贾母心中一凛,知道这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林家外祖母,凭这个老太太身份如何尊贵,至少都及不上自己的亲近。这一想,倒是和颜悦色不少,对着墨涵说道:“外孙,这是咱们的家事,请个外人出面不好吧。还是把我外孙女请出来,咱们再说话。” 墨涵难得一次与林祖母同仇敌忾,明朗一笑:“这么大热天的,妹妹要歇息,难道贾老太太要让妹妹不顾规矩出来见这么多外男吗?再者,她不是什么外人,是我和玉儿的祖母。” 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惊唿声,林家只有一儿一女,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什么时候冒出一个祖母来了,不会是假的吧? 尤其是贾府中人,他们是林家的姻亲,自从贾敏嫁去林家之后没多久,不是就说林家老太太没了吗?怎么无端端冒出一个来。贾母登时放下脸来:“林墨涵,你是林家过继的儿子,把持林家产业不算,居然还把自己的祖母接来,你要知道你与你们本来的家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可怜的玉儿啊,年纪小不懂事,又是个闺阁女孩儿,被你欺负了都无人可诉。敏儿啊,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啊。” 贾母脑中轻轻一转,就以为这老太太是林墨涵的亲戚,现在被林墨涵接来林家当祖宗一样供着,这些原本都该是他们贾家的东西,被几个外人得了去,如何肯就这样算了。 “哐当”一声,一个汝窑天青釉的小茶盅就这样没了,茶水溅了贾母一鞋面,幸好这水已经凉了。林祖母双眉紧皱,徐徐站起身来:“贾老太太,我敬你年纪大了,不想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我们林家与你们贾家早就恩断义绝了,先皇的圣旨都在,你们为何一次次前来逼迫。 你当我孙女孙子没有长辈扶持,千方百计欺骗他们,我今儿告诉你,你错了。我是林家明堂正道的老太太,玉儿的祖母,我不会再任由你欺负我的孙女孙子。”那种天生的高贵与威严一瞬间绽放,惊住了贾母一干人等。 “你,不可能,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敏儿说你早没了,你不可能是玉儿的亲祖母。”贾母被她的笃定震住了,说起话来歇斯底里。 “你女儿怎么说我不知道,你去看看林家家谱,林氏祖汶,可有一个字一点地方能证明我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喜欢静养而已,当你是玉儿的外祖母放心把她託付给你,没想到你们贾家人无耻至极,日日想着谋算了他们两个孩子,从今开始你休想。”林祖母甩了甩衣袖,正气凛然,由不得人相信她的话。 贾家人包括贾母都是目瞪口呆,他们想过各种场景各种藉口,可是决然想不到林家居然凭空冒出了一个祖母。贾母想起当年女儿写给自己的信中,的确没说林家老太太去世之语,甚至没有收到过林家的报丧,难道她果真没死?不可能,不可能,她若没死为何一直不出来? 林祖母懒得与他们多废话,兀自说道:“我们两家早就恩断义绝了,你别妄想凭着一点孝道拿捏了我的孙子女。即便是孝顺,那也该先孝顺我这个亲祖母才是,没得违背了亲祖母的话反去孝顺外家。你们问问,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规矩,谁家有这样的教导?亏了你们贾家时常自称诗书礼仪之家,原来都是满嘴胡言。你们怎么不叫你们家的姑娘孙子跑去孝顺他们的外祖家呢,干嘛都孝顺你,哼!” 贾母被她毫不喘息的一席话说得毫无招架之力,满脑子乱成一团,无从辩驳。贾母都没得说,何况是贾家其余不长进的人。 墨涵乖巧的给林祖母打着扇子,讨好的笑道:“祖母,外头这么热,回头妹妹担心呢,我还是先送你回屋吧,与这种人有什么可计较的,没得失了我们的体面。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偏他们平日在外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担心皇上清查他们,就跑来逼我们去求情。 即便咱们两家如今还是亲戚,那也没得为了一点私情,置国家法纪、百姓唿声于不顾的理呢,你说是不是?咱们林家数百年清誉,岂能被他们要挟去向皇上求情,不但辜负了皇上对我们的一片信任,也对不起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许多无辜受贾家残害的百姓们。 祖母只管放心回去歇着,孙子心里都有数着呢,绝不会丢了我们林家的林面。” 一席话,说得贾家人面色难看至极,一会青一会儿白的,尤其是贾母就差一个倒仰晕过去,这种话居然就被林墨涵拿到檯面上来了,现在外边多少人都听见了,难道是天要亡我不成?贾母眼一闭,果然晕了。 林府人压根不理,只管扶着林祖母往里边走。贾母人无法,乱七八糟搀扶着贾母,灰头土脸的逃了。众人看了这一场好戏,自然回去大肆宣传一番,把个贾家再一次骂得捂脸见人。 第114回:大厦将倾贾府灭亡 墨涵扶着林祖母回到后院之时,黛玉正焦急的等待着,若不是丫鬟们拦着怕是这回都已经去前头了。 墨涵和祖母满脸笑容,黛玉登时放下了心,小跑着投到祖母怀里,娇声问道:“祖母,都是玉儿不好,给你添麻烦了。祖母把他们都赶走了?” “我是你祖母,以前没有照顾好你,才会使你受那些人的委屈,如今不过是替你出头,那还不是我该的。怕是这回回去,那贾家老太太必得大病一场呢。”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贾老太太也不是三头六臂吗,除了那亲情这招拿捏林家她还有什么新鲜招数吗? “哦,他们这次来是不是想让我们去求情?”黛玉忿然,小脸憋得红红的,不要脸的一家人。 墨涵轻轻拍了拍黛玉的粉颊:“妹妹就是聪明,连这都能猜到。如今皇上正在清算呢,贾府能不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上会怎么处置他们呢,与其他几家国公府一样吗?”黛玉歪了头,躲开墨涵的爪子。 “这就不一定了,要看贾家的罪名大小。我估计啊,抄家是跑不了的,流放之类的也有可能,毕竟皇上心里对贾家的不满尤甚,要不是看在贾妃面上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们家了。”墨涵边说边打量黛玉的神色,那些都是她的亲人,若说她会毫无芥蒂他真有些不信。 黛玉的目光划过墨涵和祖母,终究低了头,喃喃着:“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是担心母亲在地下不得安宁啊。不过,他们若是一直安分守己、报效朝廷,也不会落到今儿这样的下场,这都是他们自找的,我亦没有法子。当日,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提醒他们一句,可惜他们那时候风光无限,哪里会理会逆耳忠言呢。祖母,你说父亲母亲会怪我吗?” 老太太揽了黛玉的头放在自己肩头,忆起往事也是一片唏嘘,有些事玉儿和涵儿还是应该知道些的。她不由淡淡笑道:“我嫁入林家没几年,太祖就驾崩了,太子继位。虽然我的事瞒着众人,但太祖临终前还是交代了太子的,我知道他终究是放不下我,让太子日后多多照应我和林家。 第162页 皇贵妃曾对太子兄妹有恩,我又是带他们长大的,是以太子心里一直把我当亲姐姐看待,对我与凝安一般无二。我在林家,他时常暗中照应,借用各种名义大肆赏赐。初时还罢了,后来先皇后病逝,他迫于压力娶了忠顺王的女儿为妻,立为皇后。新皇后疑心甚重,很快发现了皇上对林家的不同,她开始以为是皇上对我有情,可我明明比皇上大了好几岁。 后来,如海年少中得探花郎,皇后就把贾家的姑娘也就是你娘指给如海为妻。皇上探到贾姑娘才学不错,温柔体贴,与如海还算相配,就准了这门婚事。起初我并没有多想,直到你母亲她几次用言语套我的话,我才惊觉她可能是来探查我身份的。我便有些不喜。 没两年,你祖父一病而逝,我伤心之余想到了出家为尼。当然,也是为了避着你母亲。她对你父亲很好,两人感情甚笃,我也不怪她,还不如我自己离得远些。我出家之事她并不清楚,自那后,皇后渐渐放下了对林家的戒心。 说起你母亲,教养确实不错,可惜身子骨不是很好,不然你也不会天生体弱多病了。那些年,林家没有少给贾家送礼,为了弥补你母亲远嫁的不舍,你父亲对贾家一直很大方,送礼之时从来不心疼。可是,贾家依然做出了这种事,想来你父母也不会怪你,若是个心里明白的对贾家应该有怨才是。” 黛玉心头一片惨然,原来祖母出家不仅是因为祖父的离世,还因为自己母亲。母亲如果不是太后赐的婚,或许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她那时候年纪小,可已经记事,父母平日相敬如宾,但偶有几次还是发生了冲突,或许父亲喜欢母亲,可是对自己亲母为了妻子而出家一事总是心存芥蒂的。 祖母倘若不走,自己倘若不去京城,父亲会不会还在世呢,父亲当时定是太孤独了厌弃了这人世吧。这般一想,对贾家剩余的一点点不忍都烟消云散了。贾母疼爱自己,何尝不是充满了算计,即便母亲在地下不得安心她也管不了了。 墨涵理解黛玉此刻的难受,她的人生,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别人的算计中了,这样的感觉任是谁都不会舒服,他决定日后有关贾家的任何事都不再让她知晓,何必叫她陪着伤心呢。 话说贾家一干人回了府之后,一会慌乱的请太医,一会吵吵闹闹没个消停,下人们乱闹闹的没个章法。 那边薛宝钗听说贾家人垂头丧气回来便知事情不好,她不由暗叫糟糕,贾家的银子一分没有捞到,别被他们拖累了自己才是啊。越想越急,管不得太多,当即遣退了贾府的下人,带了莺儿匆匆跑去库房,一定要弄出一点值钱的东西逃走。库房里,几乎都是些中低档次的玩意,真正的好东西都是在贾母和王夫人的私库里,薛宝钗拣了几样还算值钱的偷偷带出去,趁乱让人送回了薛家。 如此几次,贾家库房里仅有的一些好东西都陆陆续续流入了薛家。薛姨妈情知事情不好,怕贾家连累了自己家,开始收拾自家的财物,等薛宝钗脱身回来之后一起离开京城。 这日,薛家有婆子慌慌张张前来,说是薛姨妈生病,想请他们家小姑奶奶回去瞧瞧。贾家人谁有心情搭理这事,让宝钗自去拿主意,宝钗当即收拾了随身东西准备回家。 宝钗的青幄翠釉车正要驶出大门,她恰要松口气的时候,一队膀大腰圆的官兵包围了贾府大门,瞧这架势应该把整个贾府都围了起来。 心里“咯噔”一声,宝钗满心慌乱,难道事情要坏在这里,不行,她一定要逃出去。宝钗掀起车帘,含笑对着一个穿着类似将军的人答礼:“请问这位将军,这是何意?我们是贾府的亲眷,来探望老太太的,现在要回去了,将军可以放我们出去吗?” 那是一个满脸络腮鬍子的四十多岁男子,他双目放光,这样美的女人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若是贾府亲眷放出去倒是可以的,但走绝对不行。他刚要发话,身边一个乖巧的士兵已经贴到他耳旁轻声低语:“北静王爷就要来了,大人还是先看看吧,回头放走了重要人物,咱们可是吃罪不起,圣上对贾家的案子极为重视呢。” 络腮鬍子一听也是,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子,可不能为着一个娘们毁了,当即不快的喝道:“退回去,只进不出。” 宝钗原先瞧着络腮鬍子的神情知道事情成了大半,没想到被一个小兵给搅黄了,又气又急,却不能使性子,想了想扶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她故意走到络腮鬍子身边,低眉浅笑:“大人,小女子家中有急事,还望大人多多通融。” 这么热的天气,宝钗只穿了一件鹅黄的夏衫配着水蓝的裙子,脖子上白皙的肌肤露了出来,身段婀娜有致,柳腰款摆。络腮鬍子看得眼睛都发直了,禁不住就要伸出手来抚上宝钗的脸。 宝钗早不是过去那个一味假装端庄贤惠的宝钗了,为了此刻离开贾府,相信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她不躲不避,右手假意拿着帕子去扇络腮鬍子,正好袖子下滑裸露一段雪白的膀臂。 络腮鬍子被她这副样子彻底勾了魂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细细揉搓,满脸yin邪之色。 宝钗心中厌恶至极,却不表现出来,附在络腮鬍子耳边娇声软语:“大人,这么多人看着呢。小女子家住东大街那的永平巷,里边第二家叫薛家的就是,大人可记住了。小女子先回去,晚间等大人来叙话啊。” 娇嗲绵软的声音听得络腮鬍子骨头都苏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迅速摸了一把宝钗胸前,慡快的大声喊道:“这位是薛夫人,没什么关系,放她走。” 宝钗大喜,娇媚的道了一声谢,赶紧回了马车坐好,催车夫快走。马车只走了一丈路,还没离开包围的兵士,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十骑簇拥着一个面容如玉的年轻男子过来,挡住了宝钗的去路。 络腮鬍子赶紧嬉笑着上前一揖:“王爷来了,卑职已经把贾府都围了起来,就等王爷发落呢。” “很好,这是什么人,不是说一个都不能放走吗?”声音里隐隐有一股不悦。 宝钗叫苦不迭,今天真是不宜出行啊,眼前这尊大佛可不比先前那个笨蛋好打发,这可如何是好? 络腮鬍子慌忙答道:“是薛家的人,来探望老太太,卑职看她们几个弱女子的就作主放了出来。” “哼,把她们送回贾府。”水溶可不信这种时候还有人会来贾府看老太太。 “王爷,小女子真是薛家的人,受母亲之命前来探望老太太的病情,家母还等着小女子回去回话呢。王爷行行好吧。”宝钗再也坐不住了,打了帘子楚楚可怜的看着水溶。 水溶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说道:“那也不行。先回贾府,若果然不是贾家人,自会放你走。” “王爷。”宝钗哀哀欲泣,梨花带雨的样子煞是叫人怜惜。 彼时,贾家里边已经得了消息,贾赦贾政贾琏宝玉忙忙往外赶,一见之下大惊,好在是水溶,也算得上是他们的世交,赶紧上来下跪行礼。 第163页 “免礼。小王王命在身,得罪了。”水溶瞟了宝玉一眼,讶然发现他的表情居然极为镇定。 贾赦眼尖,先就看到宝钗,很是不满:“侄媳妇,你这成什么样子?” 水溶暗笑,却做不知,故意问道:“方才这位姑娘自称薛家的人,前来看望老太太,正准备回去呢。” “什么?她分明是我们宝玉的姨娘,即便娘家姓薛,算起来也是我们家的人了,王爷你可不能放她走啊。”原来贾赦一直觊觎宝钗的美色不能得手,又以为是二房里的人先得了消息派宝钗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转移出去,他如何肯让二房独自舒服呢。 宝钗气苦不已,处心积虑了多久的事最后坏在这里,那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水溶故作惊讶,瞧了宝钗一眼方道:“原来如此。还不把宝姨娘送回去。” 自始至终,宝玉都没有看宝钗一眼,说一个字。 几个时辰后,赫赫威名数百年的宁国公府荣国公府一齐被抄没,抄出的金银财宝无数,贾府之人全部被关到了大狱里,其中贾母是被抬进去的。 贾府之人,连丫鬟都算得上养尊处优,不然怎么一个个宁死都不出去呢,就是当通房姨娘也不愿去外头聘作正头夫妻。牢里情形,他们自是想都想不到的,因没有人打点,他们被关在最普通的监牢,稻糙为席,馒头为饭,叟水为汤。 开始几天,大家还强撑着不肯吃那些东西,后来就是抢了。宝钗倒不是很急,她身上又没什么罪名,又只是个妾室,最后不过被卖,到时候薛姨妈定会把她买下来。那样,他们用起贾家的银子来更放心,不怕被贾家人发现。 谁料,宝钗还在做美梦之时,五天后,薛家一家也被打入大狱。牢头听说她们与贾家是亲戚,还很是体贴的把她们与贾家人关在一起。 “妈,你们怎么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宝钗的镇静终于被打破。 “唉,据说是隐匿犯官家财。”薛姨妈满脸是泪,若不是他们贪心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什么?怎么会这样?”宝钗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撕裂的裂帛。 薛蟠的媳妇夏金桂嫁入薛家还没享福,就发生了这种事,不由高声讽刺宝钗:“我说姑奶奶啊,你想死就算了,为何还要来连累我们。你以为贾家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得了报应了吧。” “住口,你胡说什么呢?”天吶,这里可全是贾家的人,他们听到了还能放过自己吗? “亲家啊,你们以为娶了个好媳妇,其实就是只被人穿烂的破鞋。人家贾家好心娶你,没想到你蛇蝎心肠,把贾家的东西都偷偷搬到了自己家里。哼,害人终害己。”夏金桂一直不满宝钗掌控薛家之事,反正都进了大狱,不如破罐子破摔。 贾母王夫人等人先还存着看薛家好戏的心情,这回再也坐不住了,王夫人唰的起身,厉声质问宝钗:“宝丫头,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是又怎么样?你们贾家拿了我们十万两银子,我拿回一点难道不该吗?就你们那些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宝钗早忍贾家忍得受不了,居然挺起了腰杆直承不讳。 “你这个烂鞋,你这个柏败柳,我看你可怜毁了声名嫁不出去,好心让我们宝玉委屈委屈,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看我不打死你。”王夫人气狠了,扑到宝钗身上开始扭打。 薛姨妈见自己女儿被人打,哪里捨得,当即加入战场两个打王夫人。王夫人本来只是仗着偷袭打了宝钗几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是人家母女两的对手,很快髮髻散了,衣服也乱了。 “都看着干什么,快去帮二太太。”贾母心里恨着薛家呢。 凤姐有孕在身,李纨是个懦弱的,倒是尤氏胆大,闻言立时朝着宝钗狠打,邢夫人不喜王夫人,却也不喜宝钗,混在里边一会打宝钗,一会偷偷掐王夫人几下。整个牢房里乱成一团。 牢头听见响动,眼睁睁看着她们打得差不多了,才上来分开了两帮人,厉声训斥了几句。却是王夫人这边占了便宜,她们三个虽然受了点伤,但不及宝钗,宝钗脸上不知被谁的指甲抓了一条很长的血痕,衣衫被撕烂的差不多了,里边的肚兜清晰可见。 薛姨妈又疼又气,看见一旁大摇大摆坐着的夏金桂,怒火中烧,什么难听的都骂了出来。夏金桂的母亲青年守寡,只有她一女,百般溺爱,夏金桂从不是个受气的主,当即大叫大嚷着把宝钗的丑事都喊了出来。 “你女儿好,先是偷汉子,偏偏运气不好王爷没偷上偷了个小侍卫。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还敢待在家里,她若安安分分也算了,后来不耐空房勾搭上了一个郎中,闹得最后堕胎。可怜的贾宝玉啊,被人戴了多少绿帽子,这些还是大家知道的,暗地里的不知还有多少野男人呢。” 贾府人听得脸色难看之极,忽青忽白,宝钗与郎中之事他们并不知情。王夫人咬牙切齿:“你这个yin娃荡妇,没有男人你会死啊。还瞒着我们,我看浸猪笼都是便宜了你。” “你少胡说,什么郎中?压根没有的事?”宝钗试图辩解,却有点力不从心。 “呵呵,不要以为那是我嫁过来之前的事我就不清楚,你与那个郎中时常借着看病私通,都闹大了肚子,这事别说是我,公主府里都知道,不然他们为什么没有再替那个侍卫来提亲?不就是因为你这件丑事吗?亏你还有脸装得贞洁无比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荡妇。”夏金桂越说越来势,真是酣畅淋漓。 王夫人恨不得再上去大打一场,可是有心无力。 自此后,牢中几乎每日都要发生一场女人大混战,有时是贾家获胜,有时是薛家占了便宜,总之一日没有消停。隔壁男监里的能把这边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都是丢脸得很。 把贾府之人在牢里关足了一月之后,炎夏结束进入初秋之时,朝廷的判决才下来。贾赦贾政贾珍贾琏流放宁古塔,其他男子收监,女眷官卖。那些年轻漂亮的丫鬟倒是都卖掉了,剩下贾府几个主子都是又老又丑的,谁肯买她们,最后一同收监。王桂丽由他父亲买了回去,夏金桂由她母亲买回去了。宝钗貌美,被一个青楼老鸨买走,可她心思多老鸨看得很严,动不动就打骂不停,竟把宝钗治得服服帖帖。 自此后,贾府算是彻底没落了。宝玉几个月后被北静王保了出去,他已无意红尘,谢过北静王就当了个云游僧人。 这日一大早,黛玉吃过早饭,陪着祖母一起说笑。宫里传来皇后懿旨,宣含湘郡主觐见。 黛玉一愣,回了京城也有一段时日,今儿又没什么节日的,皇后为何无缘无故召见她。可是闻召不得不去,只得辞别了祖母坐了车往宫里头去。老太太担心有事,赶紧使人送了信去给墨涵。 当日的刘王妃已是今日的皇后了,这些日子皇上对林家器重非常,她不由开始担心起来,皇上会不会纳了林黛玉入宫呢。凭着皇上的心意,林黛玉若入宫,她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她必要好好防范才是。 第164页 在不明白刘瑄的心意之前,她还是要给林黛玉几分面子的,宫人么恭恭敬敬迎了黛玉进入坤宁宫。 一见黛玉,皇后惊得手中的茶盅都摔到了地上,不是因为她比过去更加美艷的外表,而是因为她作妇人装扮。林黛玉几时嫁了人,为何自己浑然不知,甚至京城几乎没有林家办喜事的传闻啊? 黛玉自然明白皇后惊讶什么,她只是含笑行礼。 “郡主已经嫁人了?”因是太不可思议,皇后的用词都有些不妥。 黛玉点头:“是的。” “本宫竟然没有听说过,郡主嫁的是哪家公子?”皇后不理会脚下收拾碎茶盏的宫人,眼下她心里只有林黛玉嫁人一事,若是真的,那么她最大的危害算是没了。 “是我祖母做的主。”黛玉避过问题,主要是她还不知怎么与众人解释,此事总得与哥哥商议之后才好行事。 “哦。我前儿恍惚听说郡主的祖母回来了,难道是真的?怎么不带来一起见见?”林家祖母气走贾家前外祖母一事早已人尽皆知,皇后自然有所耳闻,却没有当回事,今日方知是真。 黛玉水眸清澈,眉眼微舒:“含湘不敢擅自作主带祖母进宫。” 皇后粲然而笑:“倒是我急煳涂了,一听郡主的祖母就满心想要见见,却忘了此事。莫非郡主的夫君是你祖母早前就定下的。”皇后得知黛玉果然有个祖母,顺理成章想到可能是她替黛玉作主嫁了人,心情大好,眉眼间变得很是亲切了。 皇后的话未尝不是一个法子,她与哥哥的婚事不能一直瞒着人,不如说是长辈之命,再想个圆满的法子把话圆过去,到时候就不怕了。黛玉心里有了主意,顿时大安,浅笑着低头垂眸:“正是祖母之命。”看过去,彷佛一派小女孩儿的娇羞之色。 “那好,果然是件好事。本宫之前不知,倒要好生罚罚了。依我的主意,郡主婚事是朝堂大事,糙率不得,若能再给郡主热热闹闹的办办才好,不然我心里终究过不去。”皇后也不是笨人,如今的林黛玉已然不是她的敌人,她何不趁机顺水推舟卖个好给皇上呢。更何况林黛玉的婚事这么隐秘,哪天皇上使性子不承认就糟了,还是快点把这事公开在天下人面前,自己才能真正安心。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洪亮而又沉稳的声音远远传来,敢在坤宁宫大唿小叫的人除了皇上还有何人? 皇后赶忙下来,到门首相迎,黛玉与一宫宫人跟随在后。 刘瑄唤了众人起身,给了黛玉一个安心的眼神,方才问道:“含湘郡主亦在这里,倒是难得。” “娘娘无事,召我来说说闲话。”黛玉低头不去看他,直视皇上可是大罪。 皇后心中惊涛骇浪,皇上对黛玉的装束一点都不惊奇,难道是早就知道了,那为何还要不断把赏赐送去林府呢,皇上不会做出君夺臣妻这种事吧? 刘瑄得不到黛玉的半点目光,愀然不乐,心中唯有落寞,却强笑着道:“你哥哥刚与朕议完国事,此刻怕是正要出宫。皇后若是没有其他吩咐,不如让含湘先回去吧,免得墨涵一会子又得跑一趟来接。”虽然他想要多看她一眼,不舍就这样放她出宫,可是皇后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能让皇后以为自己对她有想法,不然于她只会增添一份危险。 “既如此,那含湘就告退了。”黛玉欢喜,连带着眼里都含了笑意。 “安公公,方才西疆是不是进贡了许多吐鲁番葡萄,挑好的送去林府。记得郡主应该是喜欢吃的。”他凝望着黛玉,不经意间就说了这句话。 黛玉一惊,急忙去看皇后的脸色,果然,皇后面上一冷,刘瑄连黛玉爱吃什么东西都清楚,说他没感觉她坚决不信。 刘瑄霎时惊醒,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勉强圆了一句:“以前墨涵在我们府里一看到吐鲁番葡萄,就恨不得都带回了林府,说郡主爱吃,他几次打劫之后我是一看到葡萄就想起此事。” “谢皇上赏赐。”黛玉不由露出了笑容。 那个叫安公公的早吩咐了人下去,这回黛玉要走,他亲自相送,墨涵正在宫门口等她。 第115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坤宁宫里,皇后看着沉默不语的皇上,心中越发清楚不过,她想了想,娇笑着道:“不知含湘郡主的夫君是哪一位?想来能配上郡主的定是个人物,皇上,你可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刘瑄定定地看着皇后,面色沉静,直到把皇后看得心虚不已之时,方才说道:“皇后只要顾好了后宫就可以,郡主之事不用你操心。”说完,他就要大踏步出去。 “皇上,我身为皇后,母仪天下,为何郡主的事就不能问?”她贤惠了太多年,这些年的苦只有她自己吞,当看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的夫君,就那有毅然而去的时候,她的心终于灼痛了起来,她不愿再当一个贤妻良母。所以,她第一次,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高声叫住了他。 刘瑄顿住脚步,并不转身,半晌冷冷的扔下一句:“朕的话轮不到你来质问。” “为什么?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她,你喜欢她是不是?”她的声音里有歇斯底里的暴躁。 “是,又如何?”赫然转过身的英武身躯,如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般压迫着她,困得她不能唿吸。 她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她的天神,可当这个天神用他的神力对付她的时候,她心里升起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却越加忿恨。她惨笑着倒退,厉声笑道:“我为你打理后院,不让你有后顾之忧;我为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我甚至为你照料你的妾室们。而你,你就这么对我吗? 是我做得不够好,还是我不够爱你。我按耐住我心底的难受,容忍你的所有女人,容忍她们为你生的儿女。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喜欢她,你知不知道?她明明已经成了婚,她早已嫁作他人妇了,你怎么还能把心给她,她不值得,她不值得你这样做啊。” 是啊,皇后最不能容忍的不是后宫那些女子与她争夺她的夫君,她不能忍受的是她的夫君会为了一个别人的妻子与她翻脸。这置她于何地? 一瞬间,刘瑄不是没有想起她那些年为他的默默付出,对他的情意绵绵,在剎那间一抹愧疚闪过他的脑海,却没有击中他的心。不过,他终究不想对她做得太狠,如果不是林黛玉,那么没有其他女人可以超越她的地位,这也是他唯一能给她的。 “你别多想了。我对你一如当初,不管有没有她的出现,都是如此。不过,你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我的脾气你比谁都清楚,若你有一点一滴针对她的地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即便烨儿菲儿是我的儿女,我也不怕对他们下手。”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轻易妥协,但若是为了她的儿女,她一定会极力隐忍的。 有如一声惊雷在皇后耳边炸响,她以为自己及不上那个林黛玉,至少儿女总要在她之上吧,没想到她的夫君还是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为了她连自己的儿女都能下得了手。这样,她还争什么,还有什么意义? 第165页 这样一个男人,又是否值得她为他如此呢?皇后顿时一片清明,与其和一个永远的假想敌斗争,还不如把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这个男人,从此后就是她的君主,不再是她的夫君。 刘皇后始终是个敢做敢当的女人,自此后,她还真对黛玉放下了戒心,一心一意操持后宫,教养孩子。不过,每当她得知刘瑄在黛玉那里碰了壁的时候,她总是一阵快活,你终久也有输给别人的时候。在那之后,又有一段时间的嫉恨,只因她在他面前乞求一点情意被拒,而他却在她那里一次次被扫了尊严,这样的落差还是有几分不好受的。 话说墨涵在宫门口等黛玉,索性钻进了黛玉的马车假寐,闻闻她身上残留的香味也好。 不知为何,只是分开了一小会,黛玉却觉得彷佛有天长地久的遥远,她居然忍不住提起裙子小跑着,安公公竟不是领路,而是在后头追了。 直到宫门口,她已经大声喘着气,不等丫鬟给她顺气,已然扶了她们的手一步跨上去。车帘掀开,一双壮健有力的胳膊忽地抱住了她,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她渐渐平稳了唿吸,这个胸膛真熟悉。 “跑这么快干什么?快喝点水。”墨涵不断给她揉着背,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倒水餵她,谁让他把丫鬟都支到了后边的车上。 黛玉喝了几口,偎在墨涵脖颈里,轻喘着:“我不想呆在里边。”唿出的兰花清香柔柔的萦绕在墨涵胸前。 墨涵在她粉颊上亲了一口,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把头埋在她的秀髮里:“皇后叫你作甚?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不过随便问了几句,后来皇上来了我就出宫了。”黛玉有点微醺,迷迷煳煳的,整个人瘫软在他身上。 “哦,怎么了?累了?”女子温软的身体带着芳香,搅得墨涵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这在车上,行不行呢? “不累。哥哥,人家都说成了亲就会有宝宝,我们怎么没有呢?”黛玉眯着眼,小小声的呢喃着,看来她心里一定想过好久,才会无意间问了出来。 墨涵心中一盪,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问题的确有些暧昧了,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晚都乖乖听她祖母的话,就差抱着那碗水睡觉了,现在问得好像是自己不行一样的。墨涵坏坏的笑着,往黛玉耳朵里吹了一口气,趁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很快攫住了那朵艷艷的粉唇。 轻轻的、温柔的、湿湿的。 黛玉勐然睁开了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撞入幽深如寒潭的水眸里,失了心神,任他品尝。 那眸子里含着笑,眼角都弯了起来,俊逸的脸庞满是满足而又渴望的情绪,挑逗得她发烫髮红。黛玉悚然惊觉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很有些情意绵绵的暧昧,慌得想用手去捂住墨涵的眼睛,够不着,恍然回神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只是,又有些捨不得,黛玉偷偷地从指fèng间的空隙里,想要去看看他脸上宠溺的爱,不料对上的是他促狭的笑和迴荡在耳际的低低笑声。蛊惑得她心中砰然而动,一股从未有过的渴望悄悄漫上她的心神,不经意间,她捂眼的素手缓缓滑落,落在他脖子上,环成一个圈。 他的唇每到一处,就在她的身上点起了一把火,灼得她滚烫。而她直觉得不想躲,似乎他的唇能化解她身上席捲而来的陌生困惑。 她薄薄的粉红色褙子已然散落在车上,白色的中衣彷佛失了束缚,只要轻轻挑动就能露出蛊惑人心的美。 一秒钟里,墨涵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就此停下、继续,停下、继续,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可是他的身体完全不是他的理智能够控制的了,只有她才能缓解他身上火热的欲望。 中衣半散,露出雪白的双肩和细腻的胸脯。黛玉的眼睛亮亮的,泛着水样的光泽,似乎浑然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过脸颊微红,这应该是害羞的吧? 墨涵轻轻吮吸着她美丽的锁骨,想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迹,又有点捨不得,怕弄疼了她。 指腹上一层极薄的茧滑过她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引起一股飘渺而又充实的颤慄。 银红色小衣背后的带子被挑开,从肩头滑落到胸前,露出一点殷红的蓓蕾,在乍凉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眩晕了他全部的迷离。 墨涵的眼中没了清澈,只有一团火在烧,赤红的光芒似要把她融化。 在他即将要覆上她之时,马车震动,嘎然而停。 一团火被中间掐住,再浇上一盆冰水,墨涵非常没好气:“怎么回事?”与此同时,黛玉迷离的眼神消失,换之而来的是慌乱和羞怯,她胡乱的裹着自己的衣物,却急得不知该怎么穿。越急,脸上越红,渗出一层薄汗来。 墨涵登时好笑不已,紧紧搂住了她,又在她绯红的颊上亲了一口,低声说道:“别怕。” “爷,到家了。”外头响起车夫稍稍紧张的声音,爷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墨涵真想苦笑出声,这是什么世道,连老天爷都与他过不去不成,不然为什么关键时刻就爱卡呢。现在怎么办?停止,他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允许,继续,总不能在大门外吧。墨涵定了定心神,沉声吩咐道:“走后门,直接回园子,去畅园。小六子呢,让他去回老太太,皇上留我们在宫里吃了中饭才回来,请她老人家别急。” “为什么不去祖母那里,为什么要骗祖母?”黛玉顿时撅了嘴,小小的身子扭着,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傻瓜,你不是想要一个宝宝吗?咱们这就去。”墨涵的声音里有强压制的沉闷。 “是吗?去哪要,是不是观音庙,以前在贾府听他们说过让凤姐姐去观音庙拜拜,观音菩萨就会赐她一个宝宝了。”黛玉歪了头细想,似乎人家要宝宝不是去观音庙就去其他庙的,反正她也弄不清。 墨涵忍住大笑的冲动,这个丫头,这么单纯,自己真有点下不了手呢。 马车从后门进了园子,停在畅园后边不远处,墨涵命所有人退下之后,方才裹紧了黛玉抱了她跳下马车,大踏步奔回了畅园他以前住的屋子。这里一直都收拾的很干净。 伺候的人,谁都不是傻子,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隘,都自觉得在院子处守门。这时若被人来坏了好事,明儿大爷一怒之下非得赶了他们不可。 放下天青色的帐幔,床上依稀如傍晚的光线,模煳朦胧。柳绿色团花的秋被,趁着黛玉娇柔的身躯,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墨涵再也等不得,迅速退去自己的衣物,只留下亵衣,这是为以防被黛玉看到吓坏了她。 与墨涵成了夫妻之后,虽偶尔看到墨涵光着的上身,可每次黛玉都极为害羞,立时偏过头或者蒙上自己的眼睛,这次也不例外。 压抑的轻笑声在她心上抚过,痒痒的,沙沙的,闷闷的。 他厚实的胸膛里散发出的热气环绕着她,给她微凉的肌肤带来温暖,黛玉忍不住往墨涵怀里拱了拱,如一只熟睡的小猫一般,温顺依恋。 只是肌肤之间的接触太过剧烈,那种震撼的感觉惊得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潜意识地拿手去推他。墨涵握住她的手,放到她的头边,身子义无反顾的压了上去,他要让她彻底感到他为她而颤动的身体。 第166页 漆黑的眸子里晕散着水光,陌生的厚重感使她害怕,使她心慌,她勐地闭上眼,不敢去看眼前的暧昧春光。 “妹妹,别怕。我爱你。”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封住她的唇,想把自己的爱意通过唇齿之间的纠缠传递给她。 一剎那间,黛玉彷佛置身汪洋大海,身上各处都是湿润的亲吻,或轻柔如春风,或勐烈如暴雨…… 玲珑有致的曲线,彷佛在邀请他。 黛玉的喘息声,或轻或重,每一次都是压抑的沉吟,每一次都是生命的唿唤。 他轻轻分开她的身体,试探着…… 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黛玉本能的眩晕,却被下一刻剧烈的痛楚惊得幡然回神,不由自主的痛唿了出声。于她这样一个绣花针扎破都要忍不住落泪的闺阁小姐而言,这样的痛楚几乎不能承受。她拼命的推开他,就差哭喊了出来。 墨涵原先的满足喜悦一扫而空,变成了满心的愧疚与心痛,他不停的拍抚着她,亲吻她的泪珠,黛玉方渐渐安定下来。只是下腹的火热僵硬依然能够感觉到,她怀疑他是不是拿根铁棍在欺负她。 泫然欲泣的小脸,皱成一团,心疼的他不能自己。 “吱呀。”一声,墨涵大惊,一个小小的纸团唰得飞入他们的帐幔,准确的落在枕头下边。窗外是小六子慌张而又可怜的声音:“爷,是老太太让我送进来的。”随即,声音就没了,大概人已经熘远了。 墨涵讶异,一手支撑着身体,一手打开纸团,里边有一个白色粉彩的小瓷瓶,小小的纸片上两个簪花小楷:外用。 “哥哥,怎么了?”黛玉没有看到,又羞又急的问着,祖母不会看到他们刚才的样子了吧? “没事,祖母嘱咐我们早点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她好帮我们带。”墨涵强忍住笑意,他已经领悟了老太太的意思,只是当初老太太想了个那么下三滥的招数制得自己白白守了两年的活寡,这回子居然想到了帮自己,真摸不透老太太的想法。算了,老太太这辈子做的事,没几件别人能想明白。 墨涵充分了回忆了一些前世偶尔听说的知识,觉得自己功力还不够,应该再修炼修炼。趁黛玉害羞不注意,打开了瓷瓶,扑鼻而入一阵芬芳的清香,倒出一看,一粒白色的柔软的药丸。 他试探着摸索到了黛玉的身子……闷声而笑,他迅速的将药丸碾碎,涂抹在上边。 黛玉悚然大惊,指尖的温热和奇异的清凉交杂着,她想去躲闪,整个身子被墨涵固定着无处可躲,她绵软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彷佛整个身子化成了一滩水。 随后,再一次传来疼痛,却没有刚才那么厉害,黛玉只是轻轻蹙着眉尖,略微不满的瞪着墨涵,又拿东西欺负我,回头告诉祖母去。 很快,她禁不住嘤咛出声。却又觉得这样的声音太过暧昧,急急捂住了唇。 墨涵心中大畅,温柔的去亲吻黛玉的手指,口·口着,撩拨着。 黛玉大羞,立时抽回了手,脸红得似苹果。墨涵并不急着动,反去亲吻黛玉的唇,黛玉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开始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午饭时辰之后,墨涵方才满足的仰躺着,时不时去看黛玉含笑的睡颜。墨涵暗自自悔,自己早知道这丫头娇弱,怎么还能那么使性子,要了她这么久。不过,她实在太甜太美,勾引得他停不下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没命的去攀登去冲锋。 他改为侧躺,搂抱着黛玉沉沉睡去。 黛玉朦胧中,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呵气。她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散了架似的,想要继续睡。可是胸前一阵麻麻的痒痒的感觉搅得她不得不醒过来,睁眼一看,哥哥精壮的身躯半压着她,最要命的是,他们俩都是一丝不挂。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急,哭丧着小脸,楚楚可怜的躲避着墨涵的目光,却越发弄得胸前春光乍泄。 墨涵更是得趣,没有得到彻底满足的身体立时有了反应,顶在黛玉。黛玉似被烙铁烫了一般,急得使劲往里边逃,她越往里墨涵跟着往里,直到把她逼到了床的最里边,墨涵才得意的笑了。 “呜呜,哥哥,你骗我。”黛玉蒙着被子,传出闷闷的娇声。 “哦,我怎么骗你了?”墨涵犹自笑着。 他一笑,黛玉更恼:“你明明说带我去要个宝宝回来的,你怎么,怎么……” “我到底怎么了?” “你,你弄得我好痛,可是却没有宝宝。”黛玉决定了要拿宝宝说事,至少这一点哥哥就是骗了自己。 “傻丫头,咱们这样,宝宝就会在你肚子里了,等到十个月之后就会生下来。不是有句话叫十月怀胎吗?”墨涵知道她不懂,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啊。 黛玉偷偷露出头来,疑惑的看着墨涵,随即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还是没大啊,不由气愤的说道:“可是我怎么没感觉呢?” “哈哈。你忘了,之前一直喊着疼吗?宝宝进去的时候就会疼的。”墨涵对自己的解释能力相当之佩服,不过很快他就会发现这是在自掘坟墓。 “真的?拿十个月之后咱们就能抱宝宝了啊。”黛玉小脸终于露出了明快的笑容,为了有宝宝,这点点疼算得了什么。 墨涵的贼手开始在黛玉身上到处点火,为了哄这个丫头他已经忍了好久了。 黛玉感到这样似乎和之前的情形有几分相像,赶紧抓住墨涵的手,谨慎的质问道:“哥哥,你在干什么?” “妹妹,咱们一下子多要几个宝宝算了,省得以后麻烦。”墨涵可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黛玉怕痛,若经歷几次生育之痛,自己真有些捨不得,如果一次就能得个龙凤胎,那就再好不过了。而且,不生下孩子,他总是担心黛玉没有属于他,等有了孩子,看刘瑄和水溶两个还有脸来打玉儿的主意。 “这样啊,那也好,多几个宝宝比较好玩。”黛玉皱眉想了许久,终于觉得一个宝宝对他们而言有点少了,点头同意哥哥的建议。 墨涵jian计得逞,立刻上下其手,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艰苦奋战,他决定一定要好好占占便宜,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卧薪尝胆呢。于是,两个人又闹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黛玉闭着眼睛假寐,一个是累的,一个是羞臊。忽然发现一事不对,摇着墨涵的胳膊,紧张的问道:“哥哥,刚才不痛啊,是不是会没有宝宝?” “咳咳……”墨涵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哄她的一句戏言而已,没想到她记到了心里去,这下子他要如何解释得清呢? 第116回:祖母忧心事出有因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起床之时,已是日暮时分。墨涵唤了丫鬟进来给黛玉沐浴,自己到另一边沖了沖。 两个人都没有吃午饭,又经歷了半日的辛苦奋战,很有些饿了,只是离晚饭时辰还有好一会。墨涵吩咐道:“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才做好的点心粥品来,就摆在这里。” 第167页 当黛玉梳洗整齐出来之时,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吃食。她登时觉得饿得厉害,不理会墨涵望着她的暧昧笑意,坐在桌子边,抓了一块玫瑰芸豆糕塞进嘴里。 “做什么这么急,谁与你抢不成?”墨涵挨着她坐了,动手取了燕窝粥餵到黛玉唇边。 黛玉吃了两口就推开,眼睛在水晶小笼包和豆腐皮包子上流连,估计是在考虑吃哪个好? 墨涵会意,夹了一个小笼包一个包子,纷纷放到自己碗里,准备开吃。黛玉立时垮了小脸,坏哥哥,抢自己的东西吃,也赶紧夹了一个小笼包,还示威般的对墨涵瞪瞪眼。 一只珍珠母鸡统共只炖了两碗汤,墨涵把一碗给黛玉,自己一口气喝了另一碗。 黛玉看得目瞪口呆,觉得不能示弱,小口小口喝了起来,味道还不错啦。 一顿饭下来,在墨涵的刺激下,黛玉竟然吃了半盅燕窝粥,一碗鸡汤,两个小笼包,一块糕和几个奶油卷苏。喜得墨涵眉开眼笑,决定以后就要这样和她抢着吃。 “妹妹,祖母怕是着急,咱们先去给她请安吧。”黛玉换了一身家常的浅玫瑰红绣嫩黄折枝玉兰于前襟腰背交领缎袄配月白素缎细折儿长裙,梳着慵妆髻,红唇微肿,眉生媚态,足把墨涵迷得有点七晕八素。他相信若再不走,他怕是忍不住又要抱着黛玉亲热一次。 黛玉抬眉看见哥哥眼里炽热的火焰,登时想起之前的魅惑春光,羞得不行,急急应了一句就要往外跑。 “我们一起走。”墨涵哪里捨得,一把捞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笑眯眯的并肩走。 黛玉越发大羞,觉得一路上丫鬟看她的眼神分明不对劲,尤其是还要那么一两个年岁略大的婆子喜笑颜开的道喜:“恭喜大爷,恭喜奶奶。” “赏,全都有赏。”墨涵心情无比之好,看每个人都觉得顺眼得很,恨不得把他的美好心情向每个人宣传一番。 可惜黛玉没他那副厚脸皮,头低得就差埋到地里去,耳朵根子上红得都能滴出血来。暗自腹诽:坏哥哥,这样丢脸的事怎么能拿出来说,别人往后要怎么看她啊。 老太太住在前边正院里,不停遣了丫头去后边园子里探讯,死小子,折腾这么久,玉儿身子骨没长成呢,哪里搁得住他那么闹。 待到两人进来,看见黛玉粉颊绯红,眉眼渐开的样子不由也是一阵欢喜,自己的孙女终于长大了,真真正正做了女人,能为林家开枝散叶了。 “玉儿快坐。告诉祖母,晚上想吃些什么,祖母让人给你做去。”老太太不断摩挲着黛玉的髮丝脸颊,越看越是欢喜。 “祖母,玉儿才吃了东西,还吃不下。”黛玉只觉得祖母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彷佛看穿了她的身体一样,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墨涵还记着当日老太太的阻挠呢,怕她心里恼了,忙打了哈哈笑道:“祖母,早上庄子里送来了一大段洁白肥硕的藕,回头做了糖蒸糯米藕来,祖母和妹妹好好尝尝。再有两只野兔,宫保野兔配上绿油油的粳米粥,好看又好吃。” “我倒是想吃点茼蒿。”老太太不看墨涵,嘴里好歹答应了他的话。 “面筋炒芦蒿清淡慡口,祖母觉得可好?”墨涵是讨好到底。 黛玉听他说得热闹,不由插嘴笑道:“野兔味虽好,只怕不容易上口,做个水晶肘子,要烂烂的,祖母爱吃。” “没问题。祖母与妹妹只管点,今儿我包了。”墨涵笑着拍了拍胸脯保证。 老太太知他是抠着自己说话,脸上渐渐带了笑意,不由问道:“天醉楼的醉虾味最好,老爷以前最爱吃,我也吃着好。”话到最后,陷入往事的追忆中。年纪大了就这样,随便一句话一点事都能忆起年轻时候的事。 黛玉怕她伤怀,干嘛搂着老太太的脖子笑道:“祖母爱吃的定是好的,哥哥快去命人买一份回来,我也好沾沾光。” “小丫头,说得我平日不给你吃一样。那有何难,这就让小六子跑一趟。”随即,墨涵转身就要对外高声唤人。 老太太却道:“他们家的醉虾每日都是限量供应的,中午之时多半就没了,这回都快到晚饭时辰了,还能有吗?” “祖母放心,这点子小事还是可以的。” 三人说了一会,黛玉就说去厨房看看,怕他们搁多了油,老太太不喜欢。老太太倒不拦着她,含笑看着她出去了,方才正了正脸色。 墨涵就知这是要冲着他来了,赶忙跪下,低头诉道:“孙子知道错了,请祖母责罚。”不管怎样,认罪态度好总是好的。 “你哪里错了,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太面容不善,早没了之前对着黛玉的和善慈爱。 墨涵一窒,半日方低声应道:“祖母当日的做法定是有缘由的,我不该一时冲动。” “你知道就好。你当我是不捨得把玉儿交给你吗?我冷眼看了这些年,世上能对玉儿这般好的也只有你一个,把她交给你我是服气的。何况玉儿喜欢,我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有些事你们不清楚。”老太太说着说着,再一次露出了陷入往事的神情。 “请祖母指教,我们年轻不知事也是有的。”墨涵顿时心服口服起来,老人家想问题肯定比他们细緻些。 老太太对墨涵的态度极为满意,犹豫了一会,终究低声嘆道:“这事也做不得准,只是我私下时时想着,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怕是命里註定的。但你们年轻,你又是自来极有主意的,我怕你不信我的话。何况,当时确实存在试探你的意思,看你会不会欺负了玉儿。 你可知道,我们林家为何几代子嗣都不盛,俱是单传? 我公公婆婆那一辈,原先是有一个女儿的,就是老爷的姐姐。她十五岁就出嫁了,十六岁难产而死,后来那家续娶别家的姑娘,就和我们没了关系。我跟了老爷,曾在十七岁那年生有一子,三月夭亡,过了两年得了如海一个,以后竟再不能有。 如海娶了儿媳妇之后,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儿子,就是玉儿的哥哥,两岁时出天花去了。好多年之后有了玉儿,也是多灾多病的。本来玉儿还有一个弟弟,可是三岁那年也一病而亡。 我细想着,发现林家子嗣头胎都保不住,而且以后在子孙上多有限。可是你看我们林家那些出了五服的堂亲,都是子嗣旺盛得很,为何只我们这一脉就这么艰难呢? 所以,我一个是担心玉儿年纪小,一个就是怕你们年轻,不懂不慎重。若是日后有个什么,玉儿又是个心细的,存了心结就不好了。我这才想让你们晚些有孩子,那样玉儿自己有保险,孩子也能壮实些。 不过,如今你们不小了,既然已经圆房了就算了,只要你好生待玉儿,保得她平安,我也无话可说。” 墨涵细细听着,越听越震惊,什么天命之类的事他是不信的,可是林家子嗣艰难却是有目共睹的。按说林家几代,都是夫妻恩爱,家宅和睦,多子多孙方是正理,如何到今日只剩下玉儿一个女孩儿呢?而且,林家旁系,都离得不近,即便当初打过主意,今日也没有必要了,就算林家绝嗣,他们也落不到什么大好处。 第168页 而且,为何每一代都有一个倖存者,总不成是老天庇佑吧? “祖母,那你可有什么眉目?”墨涵相信老太太那样有手腕的人,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老太太嘆了口气,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一点外人动手的痕迹。这些年来,我一刻不敢大意这个问题,林家堂族那里,一些与我们家有点恩怨的人家那里,我都调查过,没有一个是可疑的。时日一久,我也只当是上天不佑我们林家了。” 墨涵更是惊诧,凭老太太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似乎真的只有天命一词可以解释了。若说林家人身子都偏弱,这些年外来的新鲜血液注入,岂能没有一点用,看老太太的样子就知道是个身体好的。还有父亲,他见他时虽然有病缠身,但看得出来底子不差,要知道能顺利走完科举的人不但要有学识,还要有身体,你以为那九日的考试是容易的。 那又是为什么? 恰这时,黛玉回来了,墨涵赶紧立起身来,两人掩下这个话题,假装说着京城的趣事,老太太连连发笑。黛玉一看,很是欢喜,祖母还是喜欢哥哥的嘛,自己平日都是担心过头了。 第117回:禁口舌墨玉再大婚 今日墨涵休沐,刘瑄也没有将他叫进宫,他难得有时间陪着黛玉和老太太闲聊。 亭子里栏杆上铺着秋香色团花的坐褥,一个小石桌上摆着茶具茶点。老太太携了黛玉坐在栏杆上,墨涵对面搬了一个小圆凳,靠着黛玉下手坐了。 他一面剥橘子餵给黛玉,一面道:“西山上的枫叶红了,前儿水溶从那回来之后说极为好看,咱们不如选个日子也去逛上一日。” “好啊。今儿怕是来不及了,等哥哥下次休沐还要十天,只是那时候枫叶还在吧。”黛玉咽下橘子,拍手笑着,她已经许久没有出去了,随即想到墨涵总那么忙就有些失落。 “傻丫头,便是到了初冬,枫叶都依然红艷艷挂在枝头,而且是越冷越红呢,你只管放心吧。”老太太摸了摸黛玉的粉颊,慈爱的笑着,最近老太太的脾气是越发好了。 黛玉有点赧然,双颊微红,低垂着头吃橘子。 墨涵不忍她尴尬,很快笑道:“如今朝中大事已定,不缺我一个。我正想着向皇上告些假,带你和祖母一块去游玩呢,眼下正是好时候。咱们一路往南走,还不怕冷。” “果真?你不会又哄我吧。那咱们去哪里,回江南?我还真有几年没有回江南看看了。”黛玉登时欢喜起来,眼神明亮无比,看得墨涵心里发痒,想把她揽在怀里。 “自然当真。我明儿上朝之后就与皇上告假,到时候你与祖母想去哪里都成,只要你高兴就好。”当着老太太的面,墨涵不敢放肆,只是暗地里捏了捏黛玉柔滑细腻的玉腕。 老太太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去吧。我老了,只想歪着不想动,你们到时候给我带些吃的回来就成。” 黛玉忙揉搓着祖母的胳膊,嘟着嘴抱怨:“那怎么行?祖母不去我们去着有什么意思?祖母,咱们一块嘛。”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不厌烦着我这个老婆子就好,我宁愿安安稳稳呆着。”老太太自然清楚黛玉是怕把她一个人扔下无聊,才竭力撺掇着她一起去,她倒宁愿放他们两个独自耍乐。 “既这样,玉儿,祖母喜欢京城就留在这吧,咱们别玩太久早些回来就好。”是不是表示,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黛玉见老太太这么坚定,没法子,只能闷闷地点头。 “你们要去哪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是一愣,往外一看,原来是刘瑄和水溶穿了便服出宫,一个是宝蓝一个石青。说话的当然是刘瑄了。 墨涵翻翻白眼,至于对自己这么思念吗,不过一日不见就找上门来,定没安好心,要想占妹妹的便宜那可没门。心里想着,脚下不停,大步流星迎了出去,黛玉扶着老太太向前走了几步。 “皇上驾临,怎么没有人通传?”墨涵这当然不是冲着丫鬟小厮们使气,分明是怪皇上。刘瑄也是可怜,想召黛玉入宫吧,墨涵是不会放的,来林府吧估计墨涵早把人藏好了,只能这样偷袭碰碰运气,没想到他今儿运气挺好。水溶就分明是来跟着沾光的。 “你们府上,朕又不是不认识,通传什么?姑妈也在,请受侄儿一拜。”老太太的事他已经听墨涵说了,那不但是他姑妈还是黛玉祖母呢,他敢不恭敬吗? 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刘瑄,见他仪表堂堂,说话和气,又有手腕,心下就有几分喜欢,忙上前搀住了他,黛玉自然跟着上来对刘瑄福了福。 “林姑娘,咱们又不是今儿才认识的,你何必客气。”刘瑄双目炯炯地看着黛玉,一时间明眸中温柔无限。 墨涵已然黑了脸,却不好当众与刘瑄过不去,故意挡在黛玉身前,笑着说道:“既来了,就一块坐坐。妹妹,你让厨房好生伺候了,今儿贵客驾临。”平时这种事当然是吩咐丫鬟的,只是墨涵有意支开黛玉才让她亲自去。 黛玉正要答应,水溶已经抢着说道:“墨涵,咱们又不是外人,哪里劳动林姑娘了。随便吩咐个丫头婆子去就好了。林姑娘身子娇弱,坐着就好。”刘瑄跟着贊是。 墨涵心中越发不快,一口一个林姑娘的,算是什么意思,故意忽略自己这个夫君不成,还不肯让人走,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还能怎样,只得几个人重新进了亭子,换上茶点来坐了。 “皇上今儿得闲?”黛玉坐在老太太和墨涵中间,恰好与刘瑄水溶对面,墨涵恨不得拿个帘子遮了,两个色狼,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哪里有一点皇上王爷的气势,不怕丢人。 可惜刘瑄和水溶是打定主意不要脸面了,他一句话就把话题转到了黛玉身上:“是得闲。林姑娘想要去哪里散散心吗?在京城闷着了。” “也不是,就是想回江南走走。”黛玉推不过,勉强笑着回话。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去过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山山水水充满了灵气。若是他日得空,一定要再去看看。”刘瑄脸上露出神往的色彩,却不知看的是山水还是人。 还未说几句,老太太早就看出了几人间的不寻常,心里乐得不行,原来自己孙女还有这么多追求者呢,墨涵的脸色真好看啊。为了不让自己笑场,老太太决定她一个老人的别打扰年轻人了。 “你们坐着,我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小睡一会,不奉陪了。” “祖母,我送你回去。”黛玉忙道。 “不用,来来回回的累得慌,你继续坐坐吧。有丫鬟服侍我就成了。”一面说着,老太太一面按着黛玉在座位上,自己笑着起身告辞了。 墨涵真想问问老太太是不是前世与自己有仇,怎么就这么乐意看自己的笑话呢,好歹自己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孙女婿了。 老太太一走,黛玉这边就空了出来,与刘瑄成了隔壁。也不知道他的凳子是不是会移动,感觉离黛玉越来越近。墨涵急得抓耳挠腮,挡了这边空了那边,两边都保不住。 第169页 “林姑娘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在我那王府里住过,现在空着也是白空着,我想送与林姑娘住呢。”刘瑄决定向墨涵学习,脸皮嘛总要厚一点的。 “不必了,我这里住着挺好的。”黛玉很觉有些怪异,求救的看着墨涵。 “皇上今儿过来没什么事吗?若有事我们去书房商议。”墨涵急急说道。 刘瑄不满的瞪了墨涵一眼,满不在乎的应道:“都说了是得闲过来转转,能有什么事,你恨不得朕天天累死累活的啊。” 你既那么悠闲怎么不去后宫陪你的美人啊,朋友妻不可欺知不知道,不讲义气没人性。表面上却只能冷笑:“臣不敢。” “林姑娘,听说你爱吃龙井,我们府里还剩一点子,回头派人给你送来。”水溶终于在那两人对峙的空隙里找到了自己的机会。 “这有何难?往后每年进贡的龙井都送到林姑娘这边就好。”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啊,天下的东西还不都是他的,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黛玉不由很是哀怨,自己何年何月招惹了他们不成,为何都针对自己呢,哥哥,你救我啊。 墨涵故意半揽着黛玉,嘻嘻而笑:“内子身子不适合吃太多茶,那么多也用不了,我们自己家里的就很够吃了。” 一句话说得不只刘瑄水溶,连黛玉都差点被一口茶呛着了,内子? “妹妹怎么了,快,顺顺气,再喝点水吧。”墨涵的动作更是亲热,语气越发暧昧,叫人看着不顺至极。 刘瑄非常不厚道的在心里暗骂:死小子,又不和你抢,看那么紧干嘛,不过是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话,你就这副德行,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大度呢,小肚鸡肠。 这一闹,刘瑄和水溶再也坐不住了,说了几句就怏怏而去,墨涵在背后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正了名的就是不一样呢。可惜他们一走,他就发现,刚才只顾置气了,忘了给自己告假,现在刘瑄心里恼着自己,明儿的假绝不可能那么容易拿到手。 下午,凝安公主得了信,来了林府。先见了众人,然后回了林老太太的屋子,赶了所有人,姊妹两个一会哭一会笑的,说了好半日。 晚间,一家人吃过饭,送走了凝安公主。黛玉要陪着祖母坐会,墨涵在一边一个劲使眼色,老太太会意,推说自己要睡了,打发他二人回房。 跨进房,黛玉就很不满的问着墨涵:“哥哥,你做什么给我使眼色,你看祖母都看到了?有什么事吗?” “妹妹,你日后不准再见皇上和水溶,知道了吗?”墨涵很有些不讲道理和蛮横。 “为什么?那皇上宣召我也不进宫吗?”黛玉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酸意,心下好笑,故意与他唱反调。 “那样也不去,有什么推到我身上即可。妹妹,咱们以后回江南住吧,不回京城了怎么样?”墨涵撅着嘴,像个要糖吃的小孩一般,留在京城始终是个祸害,要长远打算才行了。 黛玉低头想了想,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就是不给句准话。 墨涵更急,扶着黛玉的肩膀,低声哀求:“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啊?” “回江南好是好,我只担心祖母捨不得京城,她少年离开就没有回来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能不多住些日子,和凝安公主叙叙旧啊。你说呢?”黛玉眨眨眼睛,困惑的看着墨涵。 “祖母如果想念京城了,我们再送她回来,这样行吗?”墨涵只得妥协,不然黛玉就要与他生气,嫌他对祖母不孝。 烛光下,原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更有一种粉光融滑的细腻之感,微微嘟着的红唇彷佛在邀请他一般,墨涵当即抛开杂事,一把抱起黛玉就往床里走。 黛玉大惊,搂着墨涵的脖子叫喊:“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还没有梳洗呢。” “这样我就很喜欢了。”墨涵喘着气在黛玉耳边呢喃,他身上已然火烧一般,哪里等得及她去梳洗沐浴的,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呢。 玫瑰红的帐幔悠然飘下,空隙中照进来的烛光更添了一份妩媚娇红,衬得床上的佳人妖媚至极,甜美不可方物。黛玉浑浑噩噩之间,髮髻先散乱了,满头青丝柔顺的散在枕头上,越发使小脸如玉,楚楚动人。 墨涵心里装满了醋意,不好好发泄一番非得憋死他不可。他滚烫的吻落满黛玉全身,大手探进衣襟,很快就把一身绫罗都褪了下来,直接覆在她身上,肌肤相亲,颤慄而又温暖。 黛玉强忍着胸腔里溢出来的娇吟,咬着唇角不让自己叫出声,小手蒙到自己眼前,不敢去看眼前的旖旎情景,脸火烧似的烫起来。在墨涵挺身而入的那一刻,理智涣散,一声嘤咛出口,接着是连续的喘息。 为了与她共赴天堂,墨涵极为卖力,使尽浑身招数挑逗取悦黛玉,很快他就享受到了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激动惊喜兴奋使得二人完全融入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雪白的肩膀上,到处都是点点殷红,白腻的肌肤就如透明的纸一般,泛出如玉的粉润光芒。看着自己种下的红果,墨涵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好似唯有这样他才能感到黛玉真正属于他一般。 自此后,京城渐渐传出风声。原来当日林老爷去世之时原要把林姑娘许配给林墨涵的,后来又怕定下亲事反不能见面,谈何照顾林姑娘。这么一想,就假意把林墨涵过继给林家,其实不过是要他能像亲哥哥一样照顾林姑娘。林墨涵不负林大人的临终遗言,果然将林姑娘当亲生妹子一样待,不然林姑娘这会子怕是都被贾家害惨了呢。 如今林姑娘的祖母回来了,她也是知道当日的事情的,是以要重新给林墨涵正名,为他和林姑娘主持婚事。两人毕竟早就有婚约在身,如此倒也罢了,当然林墨涵要除去在林家族谱上的名字。为了继承林家香火,感谢当年林大人的一片知遇之恩,林墨涵愿意入赘林家,好像年底就要替二人举行婚礼了呢。 一时间,这件事成为京城最轰动的传闻,不耻的有之,艷羡的有之,中伤的有之,祝福的有之。不过,很快当今天子就为二人赐了婚,名正言顺,更无人敢明着说林家的坏话。 十二月初十,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中,今天是林府大婚呢。 不但皇上,皇后也赐下了丰厚的赏赐。她不喜黛玉,日日活在担忧之中,现在黛玉的婚事能够公开在天下人面前,她无论如何都能放下好些心思。尤其这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婚,皇上总不至于反悔吧。何况林黛玉要嫁的居然是林墨涵,他们必定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了,皇上想来是敌不过的。 新的旧的权贵之家,几乎人人都去参加了林府的大婚。要知道,这日,连皇上都说了要去的,不去凑凑热闹岂不是瞧不起皇上? 墨涵和黛玉已经举行过一次婚礼了,但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得不选择再行一次婚礼。黛玉只觉得麻烦,但墨涵就极为高兴了。一来,他总觉得上次那样糙糙的成婚亏待了黛玉,有心要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二者嘛,过去他常有偷偷摸摸之感,如今可是名正言顺了,怎么想怎么得意。 第170页 拜天地,入洞房,吃酒宴,不外是这一套程序。 等墨涵出去敬酒之时,黛玉早累得晕晕乎乎,勉强在丫鬟的服侍下吃了点东西就躺下歇着了。 墨涵送走所有宾朋,已经子时都过了,黛玉睡得正香甜呢。 他微眯着眼,眼里有笑意有满足有,但更多的是酒意。遣散了丫鬟僕妇,歪在床上细细观察黛玉。第一次,他见到她,是在父亲的病床前,她那么弱小那么可怜,自己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股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怜惜之情。然后,他就有点为她执迷为她发疯,冒着揭露身份的危险给他父亲暗示,从贾家手中把她夺过来。 起初,他是真的想把她当妹妹疼爱,哪个男人会不疼惜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儿呢。 可是,在日日的接触中,在月月的关怀中,在她年年的成长中,他的心慢慢变了,变得他害怕、欣喜、慌乱、喜悦,他矛盾了。他不知该怎样待她,把她当做妹妹他做不到,他几乎不能看着把她交给别的男人手中;不那样,他就觉得无路可走,那一步他甚至都不敢想。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他的妻子,这样安稳的睡在他身边,信任他喜欢他或者有点爱他。 墨涵褪了衣服,躺在黛玉身边。黛玉循着热气挨近他,很快双手环着他,小小的头埋在他胸前,睡得更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