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莹莹润如玉(香蜜同人)》 第1页 [bg同人] 《(香蜜同人)夜露莹莹润如玉(香蜜同人)》作者:黑猫默雨【完结】 文案: 【润玉vs邝露】的同人文,人物性格完全按照原有设定,没看过原作原剧影响也不大,讲的是剧集结束后,润玉邝露的发展:润玉是从小缺爱与人生疏的谦谦公子,夜神殿下,做了天帝后更是位高权重,一般人难以靠近。只有邝露是例外的,她早年就追随她,不管遇见任何波折都坚定不移,经歷了起起落落,润玉身边一直都有她。这份细水长流的爱会怎样开花结果呢? 感谢《香蜜》剧里面的润玉,这个角色那么干净出尘,从此以后一直仅存于幻想中的白衣古装,气质非凡的男子,终于有了具体的形象——就是润玉。 我希望他有个美好结局,于是一直自己遐想着,邝露那么好,润玉你回头看看吧,你想要的温暖,可能就在身边啊。 文章设定有的出自原作,有的借用了电视剧改编,拙劣,错误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谢谢。 希望与大家一起分享一个温暖的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搜索关键字:主角:润玉,邝露 ┃ 配角:彦佑,云鲤,魇兽,灵瑶 ┃ 其它:香蜜同人润玉邝露言情玄幻 ================== ☆、魇兽吐梦 随着天色慢慢亮起,繁星逐渐隐去,此时正是寅时。 除了个别守夜的仙人,其他人大多都还在沉睡,天界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哒哒”蹄声,是专门食梦的魇兽正在活跃。 “嘤嘤--------”,一只三分似小羊七分似小鹿,浑身散发着蓝白色微光的小兽停在一处,又吞下一个梦境,发出小兽特有的满足声,然后不再到处逡巡,一熘烟不带停顿的跑到了凝露宫。 凝露宫内,一名端庄典雅的青衣仙子正在案前书写着什么,最后在纸末署名:邝露,天元二十一万八千五百四十一年。 她眼神在日期落款处凝了凝,突然有些恍惚,日新月异,沧海桑田,落在纸上,竟然不过寥寥几字,纵使这天宫仙人长寿,几百年就罢了,几千年的岁月仍然算是漫长的一段。不知不觉,她已辅佐天帝润玉上千年了。三千年前那场浩劫,如今也痕迹全无,天帝失去他曾经深爱的女子,颓了好几百年,才慢慢把重心放在修行和管理天界上。 只要润玉自己肯做,他便是望风披靡的天帝。润玉一改做夜神时的温润君子形象,行为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推崇革新,恩威分明,御驾亲征平復各处挑衅,战无不胜。又不过百年,天界就从一片混乱恢復到井井有条,势力庞大,六界都以天界为尊。 一开始天界局势不稳时,天帝润玉不得不每日披星戴月,而现在六界固若金汤,天界更是平和安详,一干神仙每日上天庭应个卯,和天帝商量些日常琐务,一切都按部就班,天帝润玉的闲暇时间越来越多起来,这个时候,另一件事被频频提上日程:天帝立后。 眼看天帝润玉万年生辰将至,那些仙臣们,一定又要提起此事吧。想到这里,邝露眉头微蹙,愁上心来。 “哒哒哒哒----”,一阵轻巧的蹄声打断了她的愁绪,她抬起头转为一脸欢喜,立刻搁下笔伐,起身推门走向院中,小兽看到她出来欢喜的一跃,同时吐出一个蓝色泡泡,继而收起鹿角,塌下两只尖尖的耳朵,用头顶去蹭她手掌,仿佛邀功一般。 “小梵,又送梦珠来了吗,谢谢你!”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那么温柔的样子,似乎让黎明前的空气都暖起来。她挨着那只被唤作“小梵”的魇兽蹲下,伸手抚摸它的头顶,一边一下一下帮它梳顺方才奔跑弄乱的毛髮,一边仔细凝视蓝色的梦珠。 魇兽以梦境中的灵气为食,有时梦吞的多了有消解不完的的梦又復被吐出,成为一个个梦珠,承载着一些残梦。蓝色梦珠是所见梦,黄色梦珠是所思梦。 第一次偶然看到天帝润玉的残梦时,邝露激动不已,抱着小兽亲了又亲。她在他的身侧辅佐千年,一直以属下自居,从不敢有一点逾越。但整个天界都知道,当天帝润玉还是夜神殿下时,太巳真人之女邝露就倾心于他,甚至在一次夜神徵兵时,女扮男装应徵,拜入夜神麾下做司夜守兵,这才得以留在他身边,追随至今。 润玉天性本也是谦谦君子,与人为善,这只魇兽就是受重伤时拜他所救,挽回性命,从那以后认了润玉做主人,不离不弃。但因润玉是前天帝庶出,不得不谨言慎行,为了避免有拉帮结派之嫌,与人来往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常年独来独往。自从经歷一桩桩劫难并做了天帝后更是沉默寡言,心思难猜。 要跟随的是这样一个人,邝露自认辛苦,也知道他心有所属,不敢奢求什么。 但喜欢就是情不自禁,总想多了解他一点,多靠近他一点。看到魇兽吐出天帝残梦时,仿佛在他紧闭的心门上看到了一扇窗。 “小梵小梵,以后多送我些梦珠可好?” 千年前的央求,小梵其实还听不太懂,但是日久天长,发现每当自己吐出主人的梦珠时,眼前的美丽的仙子就会格外的开心,变出清甜甘冽的露水餵它,并且会帮它梳理毛髮,那般温柔又耐心的抚摸,就像——曾经的主人,润玉。润玉做了天帝之后也许是为了树立威严形象吧,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像曾经一样对它露出温柔一面,可那一点点亲昵远远不够满足这个亲人的小兽,不过好在还有邝露仙子。除了主人润玉的璇玑宫以外,魇兽最爱来的地方,就属邝露的凝露宫。 第2页 魇兽沉浸在她温柔的抚摸中时,邝露则沉浸在那颗梦珠的景象里。每个人的梦境气息都是不同的,她跟随天帝多年,略一凝神辨别,就能辨别出,这正是天帝的残梦。 梦珠里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过一会儿有了点点亮晶晶的微光闪烁,梦珠慢慢扩大,她才终于看清那里面是一片璀璨又寂寞的星辰,别无其他。看着梦珠景象越来越稀薄,变得透明,邝露抬手对着梦珠捏了个捕梦诀,景象又瞬间缩小,光芒凝在一处,最终化作一粒圆润的淡蓝色珠子,落于她的掌心。 看着手中小小的珠子,邝露满足的嘆了口气:“已经很久没有噩梦了,看来这次太上老君炼制的安神香果然是上品。” 魇兽已在脚边卧下,闭着眼睛进入酣睡。邝露感激地摸了摸它脖颈,起身回到房中,从书案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琉璃盏,那琉璃盏通身透明,没有一丝杂质,上刻有精巧的雕花图案,一看便是稀有好物,打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几粒一模一样的蓝色珠子,她将手里那颗放进去数了数,黯然呢喃:“又少了啊……” 梦珠凝结的珠子并非实物,捕梦诀也只不过能让梦珠多保存些时日,它们最终还是会在某一日化作尘雾散去,消失不见,所以那个琉璃盏,千百年来,总也装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只希望给润玉写个幸福结局,扛起玉露大旗,欢迎留言评论,催更,纠正,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码字动力 ☆、天帝润玉 众仙酣眠时,一道青光从天际迅速滑向璇玑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在璇玑宫内引起微风一阵,白色的床幔忽的轻轻晃了几下。 素雅的床榻上,躺着的正是天帝润玉,一双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眼睛还有点失神,宛如森林深处还未被任何动静打扰过的一潭秋水。他试着回忆昨晚的梦,那是自己还是夜神时,日日守望的一片星空。 竟然……没有梦魇么?他转头看一眼床边的香炉,确实没有点上安魂香,而自己竟平静的睡了一整夜,梦到的是做称帝之前最单纯宁静的时光,这种宁静恍如隔世,难以置信。 生母故去、痛失所爱、天魔大战等等曾经令他撕心裂肺,几度失去心智的前尘往事,现在也似乎变得遥远了,时间真是一味良药。 “润玉,你醒了呀。”忽听得近在咫尺有个娇媚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一个女子只穿着贴身小衣妖娆侧卧在身旁,正含笑用指尖摆弄着他的一缕青丝。 “邝露!”润玉惊得立刻翻身跳起,纵使是慌乱中也没有一个不稳的多余动作,照样身姿蹁跹,清浅的眸中一潭湖水乱了乱,立即又镇定下来,再次开口:“彦佑!” 语气里七分无奈三分怒气,挥手凝聚起一股力量,噼头朝那人额头上砸下。 “哎呦!”那人来不及躲闪痛的向后倒去,发出的声音却是男声,身形顺着那股力道一个打滚,现出本来面貌,原来是一名穿着翠绿色衣衫的倜傥男子。 “看来我这宫殿的结界要加强了,免得你下次又擅自闯入,胡作非为”润玉衣袖一甩,一向沉着淡定的他,似是真有些生气,自顾自开始穿衣。 “嘿嘿,辨别的越来越快了嘛,本来以为趁你还没特别清醒的时候,幻术能多撑片刻呢!”彦佑吊儿郎当凑到天帝眼前,稀奇道:“我明明已经用新学的隐息术,隐藏了自身气息,说!你为什么还能辨识出来?” 润玉已穿好外衣,身姿挺拔俊朗,眼神清澈锐利,不復片刻前的迷茫,他瞟了彦佑一眼,将他从眼前推远,嘆口气正色道:“邝露向来端庄稳重,你再胡闹,也不该拿她来闹。” 旁人若是听到天帝这样的语气,定会惊讶。因为天帝向来以气质清冷着称,虽是一个体恤群臣的天帝,但言语之间总是沉着冷静,波澜不惊,让人听不出情绪。而此时语气虽也平平,却没有平日的疏远淡漠,甚至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也确实,这彦佑既不求名利也不求修为,但求潇洒自在,所谓无欲则刚,他又是润玉的义弟,从不把润玉当做天帝对待,常常胡闹,润玉也拿他没有办法。 “好好好,你这天帝真是做的越来越无趣了!亏我还为你准备了万年寿辰大礼!”彦佑不满。 不同于润玉,彦佑是潇洒随性的散仙,每日总是嬉笑游乐,其他本领一般,唯有幻力凝形的本领倒是已经掌握到了化境,凭着这身本领随意出入任意场合,非热闹处不去,骨子里透着欢乐,不管见了谁都要逗趣一番。 “大礼?”润玉皱眉,“你又要送我什么无用之物。” “无用?你们天界的仙人们送礼来来回回无非总是什么提高灵力的丹药圣物,我送的礼物才是别出心裁!”彦佑愤愤,好似是蒙受了极大的冤屈:“哼,不懂欣赏!” 润玉知道彦佑对于千年前坏了自己的大婚一事心有愧疚,这些年总是天上地下的寻来一些他口中所谓“美人看了一定喜欢”的物件,希望自己能再觅得好姻缘。不过自那场灾难之后润玉再也无心成婚,更不可能送礼物给哪个女仙。 “别出心裁是真,对我无用也是真,那些钗裙饰物我留着没用,全都赏给邝露了。” 第3页 闻罢此言彦佑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面上倒是有满意之色。继而,他右手抬起作托举状,手上瞬间多了件叠好的白袍,可以看到领口精緻的金色龙纹,里面隐约有金光流转,华丽又大气。 “罢了,这次是你的万年寿辰,我不与你胡闹,这身龙袍可是我专门找那上好的仙匠给你定做的。穿上看看?” 润玉看看彦佑手中的龙袍,又看看彦佑,眼神警觉。这是他唯一一次送的比较正经的东西,反而让人怀疑其中有诈。彦佑无视天帝质疑的眼光,强行将那龙袍往他怀里一掷,催他去穿。 ☆、彦佑送礼 当日辰时将至,该是每日天帝与仙官们议事的时辰了。 邝露已备好需要用到的文牒,送至璇玑宫外,刚听闻宫内有言语声就知道是彦佑来了。璇玑宫本就安静寂寥,润玉做了天帝之后更是人人敬畏三分,能无视地位礼数与天帝频频来往的,只有彦佑一人。虽然天帝不说,但是邝露知道天帝将彦佑视作兄弟好友,每次彦佑来时,天帝都会放下平日的淡漠,多几分亲和愉悦。 她不忍心打断他这少有的轻松时光,于是在院内石凳上静坐等候。直到听见璇玑宫门开门声,立刻捧着文牒迎向门口。 开门的剎那,邝露看到天帝穿着一件自己从未见过的龙袍,不禁唿吸一滞。平日天帝虽也着龙袍,却没有一件比得上这件华美:一袭白袍,龙纹广袖,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从头到脚竟没有针脚缝合的痕迹,裁剪宛如天成,正贴合天帝的挺拔身姿,白的纤尘不染,竟比上好的绸缎光泽更甚,和头上白玉螭龙簪交相辉映,万字花纹的金色滚边隐隐金光流转,前襟两边各有一条金线绣制的龙图腾,爪牙逼真唿之欲出,下摆上祥云数朵,衬的天帝威严华贵,气质凌云。 “蛟龙在天”,邝露心中默嘆。 “咳————今日的文牒都准备好了么?”邝露痴痴看了太久,看的堂堂天帝略有些莫名的心虚。 “啊……回陛下,准备好了。”她慌乱的收回目光,将文牒递交给他,然后低下头,听着他翻动纸张的声音,感到脸上有些发烧,暗自责怪自己方才失态。 彦佑不知何时已飘至院内,无声息的来到邝露身边,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切,得意出声:“怎样,我送的龙袍,是不是非比寻常?” 邝露莞尔:“原来是彦佑君送的,确实不寻常,想来一定也是彦佑君强迫天帝陛下穿上的吧,陛下本身向来素雅,不爱穿的华丽”,彦佑为人随性,邝露不与他多加礼节,只是毕竟是天帝好友,直唿其名也不妥,于是一向称他“彦佑君”。 听出邝露语气中的赞许,彦佑更是得意,下巴一抬提高声调:“那是自然,我不仅擅长品鑑美人,画出《六界美人图谱》,其他眼光也是一流的。比如你这对耳坠,我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不知仙子是从何处得来的呀?” 邝露知道他是故意来问,不过照样款款回应:“这耳坠虽是陛下体恤小仙,过节时的赏赐,但邝露知道这是彦佑君寻来献给陛下的,邝露这厢谢过了。” “原来是天帝陛下赏赐!”彦佑“恍然大悟”,又装作迷惑不解的样子:“不过我给他时,明明白白的说过,让他送给心仪的仙子?难道……?” “彦佑!”润玉打断他。 “邝露,我先去议事了,你招待一下彦佑。他爱嬉闹,说的话你不必当真。” “是,邝露明白。”邝露垂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天帝飘忽走远,邝露有些戚戚然:“彦佑君,你明知陛下不过是随手赏赐,别无它意,何必要开这样的玩笑呢。” “他呀,早就不是美玉一段,而是石墙一堵,需要人来点化一下。”彦佑摇头晃脑转向邝露。 邝露是太巳真人之女,虽不是倾城倾国色,却自有其娇憨可爱之处,这些年辅佐天帝,心无杂念,机巧聪慧从未出错,如今退去小女儿的莽撞稚嫩,多了分沉静温婉,任谁见到也忍不住赞美几分。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彦佑看她娥眉轻蹙,将言而未语,神态楚楚动人,眼神一转,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右手抬起又变出一件衣裳来:“邝露仙子,我这有一件上好的霞影烟罗裙,我看你穿上甚是合适。” ☆、八方来贺 天帝万年寿辰,乃是大事,如今六界虽然各自遵守的教条不同,却能礼尚往来,和睦相处。神、仙二界合为天界,其他四界:人、妖、魔、冥分庭抗礼,是以都多尊重天界一分,天帝万年寿辰,六界各方重要角色,皆会携礼前来赴宴。天上地下,东南西北,八方神灵不止百千,这场寿宴,必然是盛况空前。 这可累坏了筹备寿宴的邝露。其实寿宴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多年辅佐天帝,寿宴筹备过程再是繁杂,邝露也是轻车熟路,半月前已经准备妥当,但她生怕有任何瑕疵不周之处,处处都反覆检查,寿宴前夕又带着手下将宴席座位,仙桃寿果,以及各位仙侍职责等一应事务亲自检查确认一遍,直到深夜丑时才睡,次日卯时又起,准备迎接诸仙,算算才睡了两个时辰。 邝露梳洗罢,穿好那件“霞影烟罗裙”,甚至来不及在镜中细细打量一下自己,就告别父亲太巳真人,匆匆出了凝露宫。赶到半路遇见彦佑,站在道路当中,举着一把镜子,正在整理自己那一头墨色长髮。 第4页 “彦佑君风流倜傥,名倾六界,头髮就算乱了也是别有境界的。”邝露打趣道。 彦佑收起镜子,看到她果然穿了那件烟罗裙,绕着邝露打量了一圈,不禁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嗯~~好眼光,好眼光!” 邝露也不知他是把自己的打趣当做恭维,还是看她确实穿了他送的裙子所以夸赞“好眼光”。这件裙子一反彦佑平时的花哨眼光,和她素来常穿的碧色纱裙相似,甚至颜色更淡,面料以绸缎为主,更适合穿着出席盛大的场合,比如天帝寿宴。 “唉,谁怜我邝露仙子,只因润玉偏爱素色,你就多年只穿素色,要知道穿着鲜艷方能引人注目啊,我以前送的艷色衣服一件也没见你穿过,我还以为润玉没有赏给你呢。”彦佑边说,边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一身隆重着装,翠绿花纹繁复却也雅致,很符合他的风流气质。 “陛下赏给我了,那些艷色衣服我也穿的,只是不在陛下面前穿罢了。这件‘霞影烟罗裙’不仅适合给天帝拜寿,名字我也喜欢,只是不知为何名为霞影,却是淡青色?” “额……名字不重要,仙子喜欢就好。对了,你给润玉准备了什么礼物?”彦佑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邝露垂下眼帘,抿了下唇:“我没有单独准备礼物,照例是等群仙献礼时,与我父亲代表家族一起献一份薄礼。” “平时也就罢了,可这次是万年寿辰,你竟还是这般委婉?” “陛下心不在此,我再多说心意,怕是也只会惹他厌烦。”邝露淡然,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将自己对润玉的心意深深藏起,心里默默表白了数万次,面上却只字不提。 彦佑心想这真是一对石头鸳鸯,相互陪伴千年之久,却还各自按兵不动,我就不信那个人对这般痴情的美人一点都不动心。“无妨,穿着这件衣服,你就是最好的寿礼。想来四海八方的美女已经快到了,我要去北天门外欣赏风景,你去忙吧。” 卯时将过,确实没时间耽搁了,于是邝露别了彦佑,来到准备寿宴的紫云方宫,已有宾客陆续到访,宫殿前方一阵阵热闹起来,各路来客风采各异,有的腾云驾雾,有的坐骑奇珍异兽,个个或是仙风道骨,或是仪态威严,女仙门更是比平日更加娉婷有致,婀娜多姿。邝露监督着仙侍们将众生,按照家族同门、排位分别引导落座,放眼望去,整个紫云方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没多久座位就基本坐满了。 终于听得殿外仙侍郎声来报:“天帝驾到!” 众人一听立刻变得安静,齐齐站起来整衣敛容,同时丝竹管弦,八音迭起,迎接天帝。 ☆、万年寿宴(上) 母亲,您看到了吗,如今孩儿做了天帝,终于走上了您期盼我走的道路,区区生辰,八方来拜,孩儿没有让您失望吧。 被一众仙娥侍卫簇拥着走入大殿的天帝,穿着那件华美龙袍,傲然挺立,目若寒星。他缓步走向高台,沿路不断有人拱手致意,个个脸上露出欣赏且敬畏的表情,他心里却只想着一件事: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彦佑紧跟其后,一起入殿,此情此景,他心里想的也是一样的事。 “陛下,”做天帝后第一次生辰时礼仪官曾小心翼翼向新天帝请示,“依照古礼,生辰寿宴,帝后上座,父母兄妹子嗣等并列左右而座,如今……如今是否需要撤下坐席,暂且只留帝位?” “撤下?为何撤下?”他冷然反问,“彦佑,云鲤,名为我义弟,实与骨肉血亲无异,设座于我右方,前火神隐居,仍留一座。” “那左手席位……?” “不撤。” 礼仪官汗水涔涔而下,他当然不敢提起那些充满杀戮的禁忌往事,龙之逆鳞,无人敢触。其实天界礼仪,并不十分严格,都是些修仙得道之人,各有风骨,强行拘礼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只是天帝刚刚即位,多有非议,不得不谨慎一些,好减少话柄。谁知天帝这般倨傲,竟不肯做一点儿妥协姿态。 “恭祝天帝,万年寿辰,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大殿上诸仙已经举起酒杯,齐声恭贺。 “润玉,干娘有知,自然会以你为傲。”这一句却是彦佑用潜音术直接传送至润玉耳畔的。 众人看到天帝扫视了一圈大殿,听完诸仙的恭贺,本来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抹隐约笑意,举起酒杯微微颔首:“诸位免礼,承蒙各界友人赏脸,不远万里前来赴宴,特令蝶族代表天界,献霓裳蝶舞,略表谢意。” 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站着的一名仙官立刻献上一个白玉托盘,托着一个水蓝色碧玺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蝴蝶,天帝拈起蝴蝶放在掌心,振臂向大殿中央上空一抛,碧玺的翅膀竟煽动起来,在大殿上空盘旋一圈,洒下片片洁白花瓣,花瓣与那只蝴蝶一起飘飘然落在大殿中央,触地剎那安静的大殿上忽然竖琴声起,蝴蝶和花瓣皆化作身穿流彩曳地裙的绝色仙娥,个个婀娜多姿,当中一袭水蓝舞裙的仙子更是耀眼,带领群芳一起为众人献上霓裳蝶舞。 一连串变化美妙绝伦,引得众人不断交口称赞,伴随着音乐舞蹈,宴会的气氛变得轻松热闹起来。 第5页 如此好看的舞蹈,润玉却兴致寥寥,看了一会儿就转移了目光。左手边本该是空着的雕花案几上,此刻放了一簇美丽的粉色珊瑚,想来是用了特殊仙法保存,那束珊瑚如同仍在水中生长着一般,微微,慢慢摇摆着。 粉色珊瑚……那是洞庭湖底特有的品种。他对着那簇珊瑚凝视良久,眼神不知不觉柔软起来。 真是有心了。 邝露此时正在宴席后排角落里单独坐着,别人桌上都放着仙桃寿果,三三两两作伴,一边悠哉悠哉欣赏舞蹈,一边交杯换盏,言笑晏晏,而她却没有和父亲太巳真人坐在一起,只有一个小仙娥陪着,桌上堆了一摞文牒令牌,时不时有仙侍从紫云方宫侧门进入,匆匆跑到她身边去,她一下要在文牒上勾画,一下要耐心的听小仙汇报,一下又在一堆令牌中挑挑拣拣,递给来汇报的小仙,仔仔细细吩咐着什么,润玉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一刻也没能得闲,眼看又有一个仙侍上前扰她,润玉感到有一丝不悦从胸中升起,想要发作在那小仙身上,不过最终只是皱了皱眉。 知道天帝未婚,在场的仙娥女灵大多都是精心打扮过,并且十分注意仪态,端着精心练习过的娇羞微笑,希望展示出自己最优雅美丽的一面,频频看向天帝。唯有她,可能是太过忙碌以至于没察觉到有几缕凌乱的青丝,铺在了右边肩上,又堪堪垂落胸前,在其他莺莺燕燕衬托下,显得略有不合。 润玉收回目光,依旧端坐着,左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手掌悄悄一翻,没让任何人看到,邝露身边倏忽起了一阵微风,将她几缕凌乱的髮丝吹至背后收拢整齐。 而她正忙的认真,丝毫也没有察觉。 大殿上不知不觉几曲舞罢,到了众仙献礼环节,座下有几个天界仙人,颇有深意的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万年寿宴(下) 众仙献礼,也是寿宴上来客们最期待的环节,毕竟是呈献给天帝的寿礼,即使拿出其中最差的一件,也依然是天地间的稀有宝物,正是大开眼界的好机会。 最先献礼的是太上老君,天界上最为年长的老神仙,没有人知道他仙寿几何。 “为恭贺天帝万年寿辰,老仙耗费七七四百一十九年炼制出‘天魂水还丹’一颗,可保天帝千年无恙,特此献给陛下。” “老仙有心了。早些年间本座到处征战难免受伤,那时候多亏老君的丹药护命疗伤,方能保全灵体,这次的献礼,想来必是不同寻常。”润玉站起来欠身回应,他说的话倒不是客套言语,而是真情实感。那时候他初登帝位,常有不服者挑衅,加上他自己心有郁结,战斗起来总是不顾自身安危,甚至如自虐一般,几乎掏空了自身灵力,年长的老仙不仅费心炼制适合他体质的疗伤丹药,更是以长者身份循循劝导,是以润玉心存感激,由来以长者之礼待之。至圣至明的君王,一定是恩威并重的。 白鬍子老仙呈上放着丹药的锦盒,递给高台边上的仙官,多数人的目光都追随锦盒而去,不过也有一部分目光正注视着他,一脸期待。 感受到那几道目光灼灼如炬,慈眉善目的老仙抚须沉吟片刻:天帝呀天帝,我对你的行事作风一贯尊重,只是实在受不了一群人软磨硬泡,怕是要得罪了。 “今日是个吉日,老仙想向天帝讨个恩典。我座下有仙童一名,尽心尽责,待我如父。如今五千岁有余,已是到了婚嫁年龄,他自己也有此心愿,还请天帝代为指婚,帮忙觅得一门好姻缘。” 润玉心下奇怪,指婚小事,他若有求,润玉必应,以老君这等身份,本没必要在这种场合提出,这般隆重,却是为何? 不过听完接下来的献礼,润玉就知晓其中端倪了。 “魔界左权使,携礼恭祝天帝万寿……下月与魔界右权史之妹成婚,不仅为了并蒂良缘,也为了魔界稳固……在此请求天帝赐福……” “精灵族首领,携新生王子前来祝寿……多年无子,甚是担忧。如今终于诞下王子,精灵族后继有人,恳请陛下赐个名字……” “……妖界恭贺……期盼与天界联姻,永结同好……” “……东方苍茫海献上鲛珠凤冠一顶,鲛鮹华服一套……” 不过二十个人献礼罢,竟有近十位提起婚嫁相关事宜。润玉听着感到又好笑又头疼,这帮仙官催婚方式真是越发花样百出了,显然一群人约好了让备受尊敬的太上老君带头牵起话题,然后其他人跟风继续,真是难为他们,竟然能将这么多大小婚事凑在一起一併提起,明里暗里提醒他立后之事。巧的是明眼人都看出是在暗示立后,但偏偏献礼的人都没有直接说出口来,面上都是在为自己讨恩典或单纯献礼祝寿,天帝想说什么拒绝立后的话也说不口,只得收下贺礼,一 一应了他们提出的请求。 太巳真人是第三十位献礼的,他现在掌管天兵调拨,也算位高权重,轮到第二十八位献礼时,彦佑离开自己的上座,从后排绕到邝露身边,催促她放下手里的事,去做献礼准备。邝露站起来时,一条细细的丝线被彦佑从衣服腰际暗暗抽出,她一直忙于寿宴事物,又听到一群人果然趁献礼之际劝天帝立后,又繁忙又忧虑,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注意其他。 第6页 丝线抽出后,附在上面的幻术失效,她身上那条裙子的淡青色渐渐隐去,只留一片洁白光泽,同时几处银色花纹悄悄蔓延开来。她跟在父亲身后,捧着寿礼,从坐席间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小神太巳真人,携女给天帝陛下祝寿,献上‘紫晶甘露瓶’一个,此瓶内盛甘露,不管倒出多少次,皆会再次盛满,永不枯竭。” 前面其他献礼,众人看了多是一片赞美之声,而太巳真人话音落下,大殿上先是异常古怪的静默良久,然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难道是邝露仙子终于打动了天帝?” “打动什么,怕不是对天帝痴迷的走火入魔,私自穿了和天帝成对的凤袍!” “也说不定是经过天帝允诺……” “呵,天帝要是愿意允她,早就允了,我看根本是她自己枉费心机!” 一片议论声中,邝露模模煳煳听到有几个女子及其刻薄的言论,似乎是在说自己。凤袍?她终于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一看立刻惊得唇色苍白,额上冒出一层薄汗来。只见身上那件衣服,洁白色泽比绸缎更甚,凤纹广袖,银线滚边,前襟左右各绣一只振翅的凤凰,下摆上祥云暗纹,几乎处处都和天帝身上那件龙袍唿应,一样的华美非凡,邝露晃了一晃,手上的紫晶甘露瓶险些脱手掉落。 在场诸位,要么是见过邝露的,要么也是听过她名字的,几千年来她一直是六界之中唯一最接近天帝的女仙官,负责校订天界天文历法,执掌岁时节令,星宿起落,天界有什么盛典,也都是她来筹谋策划,俨然是天帝的左膀右臂,许多仰慕天帝而亲近不得的女仙女灵们暗地里都对她万分嫉妒,看到她竟然和天帝穿了成对的华服,妒火更甚,言语之间多是嘲讽。 润玉不动声色看了看她,目光又扫到彦佑,看到彦佑一脸狡黠,早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本座素来爱喝甘露清茶,这个‘紫晶甘露瓶’正合我意。多谢太巳”说罢就示意仙官接过,继续让下一位献礼了。 邝露退下之后低着头从侧门熘出,席间再也没在紫云方宫出现过。 大殿上献礼还在继续,大家心里也拿不定邝露是否是得了陛下允诺,但无论如何,没弄明白前,暂时不宜再继续提起立后事宜,后面就是单纯的献礼,不再话里有话暗藏玄机,倒是让润玉松了口气。 当天来客坐席一直延伸到了殿外,人人都带了贺礼,少说也有几千件,只有六界之中极为尊贵的九十九位,才有资格当庭献礼,其他人的贺礼都是由专门的仙官代收并做记录。待到第九十九位献礼结束,已是午时了。高台前的仙官接过最后一件献礼,大声宣布:“献礼结束,天帝陛下赏在座各位‘瑶琨佳酿’一壶,共庆万年生辰,开——宴——!” ☆、此间少年 紫云方宫里面大家都已经在享受美味佳肴的时候,南天门外一个少年风尘僕僕,似乎才从很远的地方刚刚赶来,外貌约莫人间十六岁的样子。 由于寿宴来客纷杂,为了避免有居心叵测的人来捣乱生事,从南天门外到紫云方宫有层层结界和天兵把守,除了个别天帝亲信,其他人都要有请柬方能通过。不过这个少年一路走来如入无人之境,结界自破,更是没有一个天兵上前阻拦检查请柬。他一直急急来到到紫云方宫门口方才慢下脚步————因为一队队进出的仙侍太多了,他绕来绕去,打乱了好几处队伍,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口,就迫不及待的大喊起来:“大哥————天帝哥哥!我来庆贺您的生辰啦!” 对天界不太熟悉的来客听到声音都很稀奇,不知是谁敢这么放肆,不仅来迟了半天,还在殿前这么大声嚷嚷。众人看去时那少年终于进了大殿,不仅没有丝毫抱歉的样子,还一脸骄傲与兴奋,神采飞扬,单膝跪地向天帝行了个礼:“云鲤恭祝大哥松柏长青,日月长明!” 这少年一看就还没升为上仙,还是一个精灵,却已有了几分仙骨,而且是上乘的水系仙骨,气质隐隐和天帝几分神似,不过更多了几分神采飞扬和少年英气。所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不过就是他这般模样了。 天帝听到那句“大哥”稍稍一愣,然后墨画般的眉眼和嘴角,优雅的晕染开来,晕染出一个暖暖的笑颜,从座位上走下双手扶起那少年:“鲤儿不必多礼。” 天帝这一笑不知又掳走了多少女仙女灵们的心。一部分不知情的人纷纷问起这少年的身份。 “他是天帝的义弟,天帝有两个义弟,一个名叫‘彦佑’,另一个名叫‘云鲤’,就是他了。” “云鲤,云中的鲤鱼吗?”席间一个大约与那少年同龄的女孩继续抓着父亲提问。 “呃……听闻他的真身是白泥鳅,为父也不知道‘云鲤’这名字的由来,只听说天帝对他特别疼爱,前几年派他去整治苍茫海的横公鱼怪,好几年没能回天界,现在既然回来,那么应该是任务完成了。”做父亲的耐心解答着。 看到天帝十分亲切的把那少年拉到上座挨着自己坐下,并捡了个最大的仙桃请他吃,在他面前显然没有一点天帝高高在上的架子,而只是一个疼爱小弟的慈爱兄长。女孩继续问道:“几年没回天界,那是很艰辛的任务吧?”听闻他不过是年纪轻轻,还没提升为上仙,身为天帝宠爱的兄弟却毫无纨绔习气,能远赴苍茫海整治鱼怪好几年,女孩立刻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第7页 “嗯,这云鲤现在还只是个精灵,天帝希望他早日进入仙阶,所以不仅常常亲自提点,还会派他出去行走六界好好磨练,这样只要等到他满四千岁时,再去人间歷劫一番,回来就有足够资质立刻升入仙阶了。” “没想到天帝陛下看起来十分高冷难以靠近的样子,原来也还有这么温暖的一面,真是兄弟情深了。”女孩点点头,很是仰慕的样子。 “嘁————”彦佑听着前面蝶族首领和公主的议论,忍不住撇嘴翻白眼,发出不屑的声音,幽怨的啃了一口果子。 哼,兄弟情深?我也是兄弟呀?方才一听到那声‘大哥’,知道是好几年没见的云鲤回来了,他也立刻惊喜的站起来伸长了手臂挥手招唿,奈何他坐在邝露之前所在的偏僻位置,云鲤一眼也没朝他这边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鲤亲昵的跟着润玉走到高台上落座,自己则在周围目光中尴尬的收回手臂,悻悻坐下。 “好你个小泥鳅,明明是我经常带你玩,结果每次都是喊大哥喊的亲切,看我下次不把你带到人间花柳巷卖掉!”彦佑愤愤。 其实云鲤刚一落座,看到右边案几上有吃了一半的仙果,就知道二哥彦佑来了,随口就问过润玉:“彦佑哥哥呢?” 润玉:“他没来,你不要找他了。” “……” 观察了下润玉的脸色,云鲤鼓了鼓腮帮暗自咋舌,心里明镜一样清楚:彦佑哥哥肯定又做了什么孽,惹了大哥。 云鲤太熟悉大哥这种语气了,每次彦佑惹了大哥后,大哥都会这样,语气冷淡,当彦佑不存在,云鲤问时,他就答:他不在、他很忙、他没来、不知道在哪,或是:鲤儿你不要找他了、少和他出去玩、叫你背的心诀背了没有…… 每当此时云鲤都很“乖巧可爱”的站队润玉这边,这次也不例外,点点头拿起大哥给的仙桃美滋滋啃下一口,不再寻找彦佑了。 盛大的宴会维持了一天,深夜还没结束,不少人已经喝到半酣,言语行为喧闹起来,润玉不爱热闹,撑了一天已经感到疲劳,于是叫大家继续娱乐,自己提前退了,带着云鲤回璇玑宫。二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随意的聊着琐事。 “大哥,怎么不见邝露姐姐?” “她啊……等会儿到了璇玑宫你就能看到了。” “听说今天开场蝶族的献舞很是惊艷,可惜我来迟了没有看到。” “很想看么?你若想看我叫他们再跳一回就是。” “……不合适吧,人家可是蝶族公主,定是不会随便献舞的,我等下次盛宴就好。” “鲤儿真是长大了,几年历练,又成长不少。不过不是说本来发生了意外,需要再多两年才能剿灭横公鱼怪,怎么提前了呢?” “嘿嘿~~反正我圆满了完成任务,大哥您可以派人验证!” 润玉被少年的活泼天性感染,心情大好,觉得整个生辰,这一刻才是对自己来说最为温馨宝贵的。 言语间很快回到璇玑宫,润玉毫不意外的到邝露正站在檐下,看到他回来,双手捧着那件凤袍楚楚一跪。 作者有话要说:  用了一章描写云鲤,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电视剧里面润玉最好看的笑容,除了是对锦觅,就是对这个鲤儿了。写到他时,照例把人物身份好好推算了一下:被润玉母亲收养,叫做鲤儿,临死託付给润玉照顾,亲生父母肯定是找不到了,鲤儿是润玉小时候的影子,是母亲遗留给他的一丝亲情。一推算忍不住拍桌:那,三千年后,他就是润玉拉扯大的娃娃呀!润玉!拉扯大的!宝宝!!!他怎么能是平平无奇路人甲?必须是特别优秀瞩目的啊!在玉露今后的进展中,鲤儿也是重要的助攻,敬请期待吧。 ☆、夜露莹莹 “陛下,邝露疏忽大意,没能看破衣服上的幻术,误穿凤袍引起六界误会,我……” “好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是彦佑搞鬼,并不怪你。不过——” 邝露紧张的咬了咬唇,果然,他绝对不愿意让人误会他和我之间有什么吧? “我不是说过,你永远不必跪我,难道忘了么?” 竟然不是怪我穿凤袍?邝露有些意外,依然诺诺:“邝露记得,只是这次误会重大……”别人的误会也就罢了,最担心的是他误会自己异想天开。 一边的云鲤倒是听得明白,大哥那句话里前半句完全没有责怪的语气,倒是后半句似乎带了些许不悦。云鲤从小认得大哥的时候,大哥身边就一直有邝露姐姐,名义上邝露姐姐是大哥的属下助手之一,但随着慢慢长大,加上他彦佑哥哥的灌输,云鲤也觉得,大哥和邝露姐姐之间并不是上下级那么简单,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大哥还是夜神殿下时就让邝露姐姐不要拘礼,做了天帝也特许邝露姐姐,只要不是在众人面前,就不用像其他人一样以天帝之礼待他,更不用跪他。这待遇和云鲤相同,小时候他还以为邝露姐姐和自己一样是大哥的亲人呢。 云鲤自己也很喜欢邝露,没了母亲之后除了大哥二哥照顾他,邝露姐姐的温柔关怀更是无微不至,不可替代,在他心里邝露姐姐是和大哥二哥一样重要的存在,去苍茫海做任务期间也很想念她,刚一见面看到她跪在庭院里还以为姐姐犯了什么大罪,现在才明白不过是“误穿凤袍”,大哥都没生气,那云鲤自然更不愿意看到邝露姐姐那么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就上前一步将她拉了起来。 第8页 “姐姐快起来,大哥说了不要你跪他!”说罢用水汪汪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邝露姐姐,五年没见,姐姐见到我难道不惊喜一下吗? 可惜邝露的心思暂时不在他身上,还在担忧着润玉和六界的误会。少年真希望他的天帝哥哥快些说点什么好让姐姐宽心。 润玉看了看远处的一棵大树,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你不用担心六界误会,自然有人会帮你去澄清的,他若不去,鲤儿,你以后就只有一个哥哥了。” 听得藏在树后的彦佑一阵心慌,鲤儿也缩了一下脑袋,心想大哥还是这样功力了得,威胁起人来不着痕迹。 邝露终于确定润玉没有生气,心情也还不错,应该是见到鲤儿的原因,心里感到欣慰,果然她求父亲多派了一支军队去苍茫海支援,让鲤儿能提早一点完成任务是正确的选择。每一次有什么盛典结束后,润玉总是一脸疲惫又寂寞的样子,有时会在布星台上对着星辰凝望良久,只让魇兽陪他,除非有彦佑或鲤儿在时才会好一些。万年生辰,她不希望他不开心,让鲤儿提前回来是她给他的惊喜。 “多谢陛下宽容,那,陛下和鲤儿先休息吧,邝露告退。”她这才有空回应了云鲤一个释然的微笑,踌躇了一下将手上的凤袍也递给他就走了。 云鲤还有些不满足,失望的目送走了邝露,向润玉抱怨:“姐姐都没有和我说话就走了……” “她的凝露宫又不远,你可以随时去找她”润玉安慰到。 云鲤想想也是,于是低头研究起手里那件凤袍,稍一翻看就惊嘆起来:“好漂亮的衣服,邝露姐姐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她穿上是什么样子?好看吗?”云鲤十分好奇的询问润玉。 好看吗? 润玉眼前浮现出邝露款款走向大殿中央的画面。 自然是好看的,好看的让他眼前一亮。润玉看到她华丽的出现在大殿中央那一刻,才第一次发现,原来邝露也可以是那样一个光彩夺目的仙子,而不是他身后默默无闻的属下,她对自己有多美显然毫无自知,在大殿上惊慌的嘴唇苍白,强装镇定才完成了献礼仪式,就再也没出现过。 “嗯?”云鲤何其机灵,看到一向果断的大哥犹豫着没有回答,干脆自己接过话头:“我想啊,邝露姐姐今天一定是大殿上最漂亮的一个,是不是?” 润玉笑了笑,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心悦君兮 天界之上也是有日月的,今晚的月,是一轮弯弯的月牙,俏丽可爱,不知人间的月和天上的月可有不同? 邝露赏着月色,任凭心思随意畅游。润玉没有怪她,回凝露宫的脚步变得悠然轻松起来,不復之前去璇玑宫时那样紧张又沉重。殿下,殿下,你可知道你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左右我的心情? 在她心里一直是把润玉叫做“殿下”的。犹记初见时,他还是个翩翩少年,她无意中看到他在天水湖畔露出真身,独自一人对着自己的龙尾黯然伤神,甚至落下泪来,那一瞬间她连唿吸都静止了,眼里万物皆失颜色,只有那个白衣龙尾的少年,兀自散发出柔和纯净的白色光芒。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着自己的龙尾哭泣,明明是那样漂亮的龙尾,他却仿佛不喜欢。她心里莫名狠狠一痛,想去帮他擦干眼泪,想告诉他他的龙尾多么好看,想送给他自己拥有的所有美好事物,只希望他不要伤心,可身体一动也不能动,直到少年收起真身离开,她才发现自己也挂了一脸泪水。 那时候大家叫他“大殿下”,因为他是天帝长子,后来成为夜神殿下,她就女扮男装去应徵做了他手下的司夜守兵,再后来……他就成为天帝。这一路追随,只有刚开始做司夜守兵,日日唤他“殿下”时,自己和他距离才是最近的,殿下识破了她女扮男装,还是将她留在身边,那时候她还能心存幻想,尚以为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殿下”这个称唿,邝露一直存在心里不曾捨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殿下,你还惦记着千年前那个令你伤心的人吗?不管怎样,邝露真的不求穿上那凤袍,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就好,就像魇兽小梵一样。这么卑微的心事,彦佑君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设计让自己误穿凤袍呢?胡闹起来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邝露自觉白天在寿宴上出了丑,一路挑着偏僻小路来走,不愿被任何人碰到,她正神游着,背后有个绿色身影一路跟着她脚步追了过来。 “邝露邝露,上元仙子!”彦佑大步赶上她,一脸讨好的靠近。 邝露一见是他,悠哉优哉游哉赏月的心情一扫全无,润玉不责怪当然很好,但一想到大殿上其他人的冷嘲热讽还是很难堪,见到始作俑者忍不住心生怒气,邝露嗔怪的瞟了彦佑一眼,加快脚步不欲理他。 “等等等等,你别生气,”彦佑伸长手臂一拦,觍着脸挤出一个讨好的笑,继续解释道:“我已经和好几个平时最爱传话的角色说了,那凤袍是我做了手脚,一样是为了暗示天帝立后,过不了几日就会传开,还你一个清白,这几日我也会留在天界,逢人议论我就解释一番,你看如何啊?” “彦 佑君!”邝露正色道,“我知道你曾经坏了陛下的大婚所以心有愧疚,总想给陛下再牵红牵线,但是我早就同你说过不要再这样做了,至少不要牵扯到我,你知道我最担心陛下或者别人误会我觊觎天帝,更怕有一天陛下会厌烦我赶我离开!”说着说着,刚才还心情很好的她又忧愁起来。 第9页 “至少不要牵扯到你?这么说如果我给润玉牵其他红线,你倒是没意见咯?”他才不信呢,对于几千年前帮助锦觅逃婚一事,自己确实对润玉心有愧疚,既然放走了一个美人儿,再赔他一个美人儿就是。他曾暗自发誓,无论润玉再喜欢上谁,他一定会帮助他完成心愿。可是润玉自那之后再也不近女色,看来看去,只有对邝露还有那么点特别,邝露的心思就更是明了,彦佑相信她才捨不得让自己给润玉牵其他红线呢。 “……”果然,邝露语塞,想了想又缓缓开口:“陛下恐怕早晚都要立后,如果真能觅得一个喜欢的人,那邝露也是……啊!”还没说完彦佑就拿起随身带着的玉箫不轻不重在她脑袋上敲了她一下。 “榆木脑袋!”恨其不幸怒其不争,实在听不下去她继续发表自己的“大方”言论,他干脆不再和她继续讨论此事,提起另外一件事来:“为了还你清白呢,我要在天界待几日,璇玑宫……咳,暂时没法去了,不如去你的凝露宫叨扰几日?” “彦佑君你还是另找住处吧,我那凝露宫又小又冷清,怕是容不下你。”看他一脸狡猾,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生怕再被设计一次,邝露果断拒绝。 “怎么会冷清呢!”彦佑继续油嘴滑舌,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我听说你筹备盛宴期间认识了不少六界重要人士,尤其是在殿前献舞的蝶族公主和你很是投缘,这些来参宴的六界来客,也会在天界逗留一段时日,我想那公主少不了去你的凝露宫坐坐,天下如此多娇,我的《六界美人图谱》上面竟然没记载到她,真是疏忽,到时候你帮我引荐一下……哎!你别走啊!邝露————” ☆、爱女心切 经过一番纠缠,彦佑还是如愿住进了凝露宫。凝露宫是润玉做了天帝后赏给邝露的,靠近布星台,从那之后邝露就从父亲的上清宫搬出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多年来在这里做着自己分内之事,从没有过丝毫马虎懈怠。他之前对彦佑说凝露宫又小又冷清,放在平日里也算属实,可放在最近一段时间来说,就太谦虚了。 参加完生辰寿宴的六界来客,其中有一部分要么是正好有事藉此机会找天帝商议,要么是仰慕天帝之名想拜会一下,不过天帝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这筛选访客和安排会见的任务,又被邝露担负起来,是以这几日凝露宫来客络绎不绝,还都是些大人物。 “我就说你这怎么会冷清,你看看,我都没空找你说活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没人拜访的空隙,彦佑汇报起自己的功绩来:“今日我在天界逛了好几处,入耳都是在夸我手段高明的,没有再说是你私穿凤袍的,怎么样,满意了吧?什么时候帮我引荐蝶族公主呀?” 还在忙碌着公务的邝露头也不抬:“你看我这么忙,哪有空。”说罢铺开一张新纸,准备开始写今日申请拜见天帝的名单和议事汇总。 “你停一停停一停,”一支翠绿色玉箫挡住了邝露手中的笔,“我记得润玉只吩咐你监守布星,什么时候这些琐事也需要你管了?”长长的玉箫在纸上轻轻敲了敲。眼看她白日处理琐事,晚上守夜布星,已连续好几日一刻也没睡,加上之前筹备盛宴,已然操劳了好些时日,原本红润的面颊苍白下去,几乎快有了病容。 作为天界上仙确实可以无视昼夜更迭,连续多日不眠不休,但那也是以损伤灵力为代价的。 邝露抽出被压住的纸张,换了个地方继续书写,略有不耐:“是我自己向陛下申请的。烦请彦佑君先别扰我了,好不容易挽回一点名声,我可不想再出差错。” 就算你再出差错,那个天帝也不会追究你的。彦佑收回玉箫负手而立,一副瞭然于心的样子——自己果然没有算错,澄清真相之后,凤袍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润玉不仅不会降罪于邝露,反而应该被邝露好好惊艷了一回,根本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看邝露实在忙的认真,彦佑不再打扰,跨着散漫的步子走出她办公的书房,跨出门槛却又想起什么,转身从门外打量着那个瘦削的碧色身影,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邝露的面容委实苍白的过分了些? 彦佑以为凤袍风波已然过去不必再提的时候,太巳真人心里可没有轻松下去。这几日传入他耳中的,只有有关于两件事的议论,一件是关于寿宴上的凤袍,另一件就是妖界欲与天界联姻的请求。 当然后一件事,只有一些位高权重的老仙,六界其他首领或重臣才有所知晓。六界之中神界、仙界合二为一,势力最为庞大,其他四界中,魔界与冥界素来交好,来往频繁;人界虽然凡人大多灵力微弱,但山海之间万物有灵,分布广阔,源源不断,乃是六界灵力的源头,所以其他五界都不敢轻易打乱人间秩序;只有妖界最为势力薄弱。 生长在特殊之处的生灵或物件,吸收到了足够多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幻化的第一步就是成为精灵,归为妖界。进一步则或以升为上仙,或以进入魔界为目标。然则不管哪一个,都需要日积月累的修行,累积灵力,是及其辛苦的道路,所以大部分精灵既不愿升仙,也愿不入魔,只愿在天地间畅享自在,只要不为非作歹就没有人管。由于各自随性,不强求修为,也就註定了妖界战斗力最为薄弱,诸位长老族长就商议着,不如和天界联姻,若能因此获得天界庇佑,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10页 妖族长老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可以让天帝在妖界各族中任选一位女族长,或族长女儿,纳为天妃。如果天帝不愿,那就打算以同样方法,投靠魔界。 这件事虽为传言尚未公开,但是太巳真人琢磨着,怕是势在必行了,至于纳妃会不会演进成纳后就不得而知。 三千年前天帝大婚,也是女儿帮助天帝筹办婚事。太巳真人多次看到女儿四下无人时以泪洗面,心里极为心疼。她的心思,做父亲的再是煳涂也看清楚了。本以为天帝那次大婚未果,女儿日久天长守在天帝身边,终有一日能得偿所愿,可是三千年过去,铁树都会开花了,天帝依然没任何表示。 是时候让女儿放手了,天帝迟早都要再次成婚,他可不愿让傻乎乎的女儿忍受锥心之痛,再为她仰慕的天帝办一次婚礼,她即不愿放手,就只好劝陛下放手,请他将女儿远派,离开天界。 “长痛不如短痛啊!露儿,今日为父无论如何也要劝服陛下!”为女儿发愁的老父亲正站在璇玑宫庭院里等待天帝,一手握拳敲落在另一只手掌掌心,口中喃喃自语。 润玉出来,太巳拜过之后,小童沏了一壶茶,两人刚一坐下,润玉就问:“太巳为何愁容满面?有话但说无妨。” 太巳紧锁着眉头嘆了口气,犹豫再三,略显为难的开口:“陛下,小仙这次拜见,乃是旧事重提,希望陛下让小女邝露去别处当差歷练。”太巳心中实在着急,没有任何铺垫就直奔主题,昨天去看过邝露,看到她又憔悴了不少,询问下知道她已知晓了妖界求婚之事。这些年太巳已经熟悉,每当女儿为陛下神伤之时,就会揽下许多任务,夜以继日的去做,仿佛那样可以弥补什么或忘却什么似的,这次也不例外,昨日看到她时,脸色苍白不说,嘴唇都快没有血色了,显然又是连续操劳多日未曾合眼,做父亲的实在不忍心她继续为了天帝而消耗自己。 润玉本来拿起一只小杯准备饮茶,听到太巳的请求,举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抬眼注视太巳,目光犀利:“为何?” 犹记得她立下的誓言:“上元仙子邝露,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死而后已。”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小女有幸获得陛下赏识,能在陛下身边效力多年,小仙不胜荣幸,我等皆奉陛下为明君,所以才衷心追随,但是六界上下多有误会,这次小女误穿凤袍,误会更重,虽然陛下已经派人澄清,但是非议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悠悠之口,实在难以杜绝。” “非议,什么非议?”润玉剑眉一横,追问道。 “非议我们父女,小的痴心妄想,老的趋炎附势,觊觎后位。天帝陛下高高在上,自然听不到这些流言蜚语,但是小仙和女儿常常听到。” “啪”的一声,润玉放下手中的杯子,本来就玉雕般冷峻的脸上多了一层阴云密布。 “陛下,您贵为天帝,尚未立后,身边又只有她一个亲近的女仙官,难免引人注目。小仙也是爱女心切,她多年来既要承受多方非议,还要夜以继日的操劳,灵力损耗严重,做父亲的希望她能领个闲职,远离天界避避嫌,好生修养一下。” 眼前的老神仙娓娓道来,语气恭敬,天帝想到邝露确实除了本职之外,又向自己申请了不少其他事做,自认没有反驳的道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良久。 太巳摸不清天帝心思,更不明白他明明对小女没有多余表示,却为何顶着众多非议也不愿将她调离,正是这种不舍,让自己女儿陷在不应有的煳涂心事里,无法自拔。 “恳请天帝,放她走吧——”没得到回应的太巳又追加一句。 必须要离开天界,离开这个天帝,女儿才能清醒过来。 “她在天界,责任重大,守夜布星之事是本座以前的职责,这方面邝露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她聪慧伶俐,资质过人,星宿起落只有交给她做我才放心。”太巳还想再说什么之前,润玉再度开口:“至于如何避嫌,本座自会再做考虑,太巳不至于要本座立刻决断吧?” 天帝声音不重却清冷坚定,不怒自威。话已至此,太巳当然不敢强求天帝立刻决断,于是只做出最后请求:“小仙相信陛下自会做出正确决定,愿静候吩咐。只是小女天生倔强,被小仙从小惯大,如果她知道是我请求此事,必然不肯听从,还请陛下不要告诉她是小仙我的主张。” 这个请求倒是不难,润玉应了,两人皆心不在焉谈了些其他琐事,直到小童来报,妖界长老在云霄殿等候拜见,太巳方才离开。 ☆、蝶族姐妹 暮色四合,仙雾缭绕,层云堆叠之上的天界渐渐暗下去。供六界来客临时居住的灵栖宫内,两名活泼的少女正在宫殿东方延伸出来的观星台上,俯瞰着脚下的云海。 “真是太美了啊,妖界的云海跟这里的根本没法比!”开口的年龄看起来略小一些,正是在紫云方宫献舞惊艷四座的蝶族小公主,她身着一袭水蓝轻纱裙,旁边年长一些,穿着湖蓝轻纱裙的则是长公主,蝶族最爱植物,所以她们的纱裙上,紧贴窈窕细腰点缀了一圈热闹纷繁的花草纹饰,花草从腰间上下蔓延开来,渐渐变得零星,最后停留在前襟和裙摆一半的位置,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两个女孩的俏丽动人,又丝毫不喧宾夺主。两人都古灵精怪,不似天界神仙那样个个老成稳重,近日常常在天界四处行走,寻访平日在妖界看不到的奇观异景,所到之处鲜花自开,众人侧目,成为天界一道美丽的风景。 第11页 她们最喜爱的景色就是观星台的云海。观星台之上是茫茫苍穹,之下是一望无际的云海,白日的云海过于刺目令人不能直视,所以一到暮色时,两姐妹就拉着手迫不及待跑来这里欣赏美景。 今日的姐姐有些闷闷不乐,没有像平时一样和妹妹笑语不断,而是静静看着云海发呆。 爹爹和各位长老去云霄殿与天帝商议联姻的事,不知商议的怎样了。她在心里默默祈愿:希望天帝不要答应纳选精灵天妃之事。万一答应了,自己也是在备选名单中的,天界虽好,可自己的亲人好友都在妖界,她可不想被孤孤单单留在这里。 “姐姐,你是不是在担心被选为天妃?”小公主看姐姐没说话,一下便猜到她的心事。 “是啊,你倒是轻松,还没到婚嫁年龄所以不在候选名单上,我可是担惊受怕的。万一被选中,要常年留在天界,将来你见不到我,看找谁陪你玩闹。”说着伸出手指,在妹妹眉心重重点了一下。 妹妹被点的仰过头去,抓住姐姐的手故意逗她:“可是那位天帝陛下好生俊美,姐姐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长公主歪了歪头,显然是在回忆天帝的容颜,“俊美是俊美,可是看起来着实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实在想像不到,有谁能得到他的喜爱。” 妖界的精灵,向来都喜欢热闹,活泼热情,从没见过像天帝那样骨子里透着淡漠的人。 “可是我看他对他那个义弟……叫做云鲤的,很是亲切和蔼的样子,他跟云鲤说话的时候,完全就像个大哥哥一样,也笑的很温暖呢。”大殿上的那温馨一幕,小公主记忆犹新,更清楚记得的是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那个云鲤,在风华绝代的天帝面前也丝毫都不逊色啊。少女嘴角扬起,颊边不自觉的飞上一朵红云。 “是吗?我没看到,想像不出他与人亲近的样子。”宴会后半段时作为长女的她负责带领献舞的精灵们去紫云方宫偏殿领赏,所以没看到天帝接待云鲤。她在台边踱着步子,继续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你看这天界上,个个都是灵力深厚的神仙,哪会看得起我们这些精灵,谁要是做了天妃留在这,少不了承受许多歧视!天帝又那么好看,就算性格冷淡相信也还是有不少女仙仰慕,一个女仙还没娶,要是先纳了个精灵为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嫉妒。” 姐姐越说越多,罗列出一条条天界的不好来,小公主忍不住反驳:“哪有那么严重,天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像姐姐所想的那样,以仙阶和灵力来区分身份的。” 长公主本来涛涛不绝说着天界的不好,一听自己的妹妹居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叉腰一哼道:“我知道你在天界又认了个邝露姐姐,喜欢得不得了,可是你看看,寿宴结束这十几天,你去找了好几次她不是都没理会你吗?”一直以来妹妹都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自己,没想到来天界几天就喜欢上另一个仙子姐姐,不过是在排演献舞环节时见了几回,就总说那个姐姐多么温柔大方,时时挂在嘴边。 小公主听出姐姐语气里的醋意,可也不愿听她说邝露是看不起精灵所以不理会自己,立即争论起来:“邝露姐姐是真的很忙,所以才没时间和我玩!” “什么忙啊,天界里面都是闲人,每个人就那么一点点任务,根本没有忙到十几天抽不出空的仙人。人家就是不想理你!” “才不是!我亲眼看到她那里不断有人造访,没人的时候她就伏案整理成堆的文牒请柬,累的的脸色都不好了,我明天要拿一支妖界的仙灵草去看望她……” “仙灵草?”长公主越听醋意越盛,没等妹妹说完就打断她,“那么贵重的东西怎可随便乱送?再说人家是仙子,也许根本看不上我们的仙灵草。” “你……!”娇小的小公主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跺了跺脚,粉唇一嘟。 “才一会儿不见,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一个慈祥浑厚的声音打断她们,两人回头一看是爹爹站在灵栖宫前,知道是从云霄殿议事回来了,齐齐跑过去一左一右抓住爹爹的胳膊,问他商议的结果怎样,两个女孩一起同时开口,叽叽喳喳,反而吵得那位父亲谁说的话也听不清楚。 “好啦好啦别吵——”他拍拍两个女儿抓着他的手,耐心回答:“我知道你们问什么,联姻的事吗?天帝陛下答应了。” “什么!?”这次说话的只有长公主,听完父亲的回答,她心里霎时凉了半截。 “听我说完,天帝陛下答应天界与妖界联姻,但他又说自己暂且并无纳妃立后之意,拟了个名单让我们回来商议一下,最好能在那里面挑出合适联姻的人选,选不出再作商议。” 长公主已经说不出话来,做妹妹的继续追问:“那长老们的意思呢?里面有合适的人选吗?是谁呢?” “我正要同长老们一起回去商议,路过这里听到你们争吵,所以过来看一眼。”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名单里怕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两界联姻自然是和当权者沾亲带故的最好,可是如今的天帝,一个亲兄弟已经成婚并且隐居世外,两个义弟一个是散仙没有仙阶,另外一个还没有成为上仙,而且没到婚嫁年龄。他拟的名单里都是他的属下仙官,谁人都不合适。” 第12页 “可能——长老们最终还是希望天帝自己纳妃,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妖界万一有事相求,自然要有一个能与天帝直接对话的人才好。”中年的首领看了看大女儿,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却也不好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你们两个不要吵了,为父先去听听长老们怎么商议。” 父亲走后两个女孩久久没有说话,看到姐姐愁容满面,小公主心中懊悔刚才不该与她争吵,于是拉起姐姐双手晃了晃安慰她:“姐姐先不要发愁,事情还未定下来,也许选不到你,也许……天帝陛下他人很好呢?我们明天一起去拜见邝露姐姐打听一下?” 长公主也不再跟她说邝露的不是,略感安慰的点了点头,两人手拉着手又恢復成了贴心的好姐妹。 暮色更深沉了,终于从云霄殿回到安静的璇玑宫,润玉站在一棵树下等待邝露来汇报明日日程。要见的人真多啊,他都有些倦了,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让邝露避嫌吗?可是如果想停止非议,必定要在六界还有许多人逗留在天界时,尤其是在自己又一次拒绝纳妃之时。 其实自己倒是无妨,只是不忍让他们父女承受非议罢了。润玉深吸一口气,希望从今日云霄殿内的几番周旋中抽身出来片刻,夜风习习中,有一缕缥缈的花香,入鼻清新怡人,赶走了一些疲倦。 联姻……呵,两界的命运固然重要,两个人的命运就不重要了吗?润玉嘴角挂了一抹无力的讥笑,果然,做了天帝就要接受父神那所谓的“帝王心术”吗? 不……我断不会走他的旧路。润玉收起讥笑,神色坚定起来。 感到心中万般念头,前所未有的纷乱复杂,润玉闭起眼睛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让自己放空心绪,他仔细辨别、寻找着那一缕缥缈的花香。 以前,他只喜欢过一种花,便是昙花,曾经在庭院里种了满满一片。那是三千年前那个叫锦觅的女孩送他的礼物。只是没想到,他和她的缘分也不过如昙花一现。 痛彻心扉的放手之后,他就吩咐邝露重整庭院。 “陛下想在庭院中种植什么草木呢?”邝露问他。 “你安排吧。”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昙花就好,免得睹物思人。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他知道邝露能懂。那时的他心灰意冷,随便种什么吧,反正对自己来说都是空的。 后来邝露就只在庭院里放了绿植仙草做装饰,整个璇玑宫,会开花的只有眼前这棵高大茂盛的玉兰树。 玉兰花,香气若有若无,刚捕捉到时,復又消失。挺拔的树下,单薄的白色身影静静挺立着,贪恋起那一缕幽香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玉露出场都少,为了安慰预告一下:明天大龙和露珠会有肢体接触啦,敬请期待 ☆、荷花木兰 高大挺拔的树下。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轻轻靠近,生怕打扰了他一样,停在背后两三步之外。 “陛下,关于明日的日程已经整理好。” 想着等一下要讲出口的话,润玉眼底有一丝不忍,她……一定不愿意接受自己那样的决定吧?润玉心思盘桓着,不愿立刻讲出来,犹豫中,又嗅到一缕漂浮在半空中的玉兰花香。 “为什么是玉兰?” “嗯?”听到润玉没有缘由的问了一句和公务不相干的话,邝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本来就有些头晕,明明是从凝露宫缓步走来,唿吸竟有些急促。 皎洁的月光照在树上,润玉仰望着一朵盛开的玉兰花,又重复问她:“为什么在这里种了玉兰树?”声音轻柔缓慢,没有一点白日里在云霄殿上的气宇轩昂。 “回陛下,这是广玉兰树,又称荷花木兰,树姿雄伟壮丽,叶阔荫浓,花朵高洁大气,邝露私以为陛下的英姿气质,正像这棵树一样,所以选了一棵最为高大茂盛的种在这里。” 看他没有要回头的样子,邝露放任自己注视着那个俊逸的背影,眼里说不尽的含情脉脉。 润玉点点头,似乎有些出神,有一点感动的萤光点亮他玉雕般的眉眼,依旧是背对着她,不愿提起那个决定,从纷乱的念头里又随机找出一件暂时拿不定主意的事问她:“妖界希望与天界联姻,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确实有些为难,他知道他们的诉求,所拟的名单不过是拖延时间,他知道里面没有能令他们满意的人选。 邝露怔了怔,感觉头晕目眩更严重,胸口一阵绞痛。 为什么要问她呢?她让自己一刻不停地忙碌,就是不愿想到这件事啊,两界大事,堂堂天帝的决定,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左右呢? 咬了咬唇,忍着那股心痛,邝露强迫自己开口回答这个不愿回答的问题:“陛下若能在精灵中选到中意的天妃……同时能拉拢妖界归顺,那自然是……”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一直背对着她的润玉突然转过身来用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神色古怪,隐约有怒气,惊得她不敢继续说下去。 “邝露,连你也支持这样的联姻?你难道不知,我有多痛恨自己父亲曾经的做法么?”片刻前的轻柔语气不復存在,润玉绷紧嘴唇,失望又沉痛。 似是不愿看她,他再次背过身去。 第13页 “我以为,至少你该是了解的。” 晚风吹乱他的墨色黑髮,显得背影更加孤独落寞。 那样的语气和背影,让邝露心痛更甚,昏沉的神志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心急的想开口说什么时,又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了扶额角,不得不屏气凝神,方才堪堪站住。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提起父亲,想到父亲曾经为了权势利益,抛妻弃子,给自己带来种种磨难,润玉心中怒气更盛,自己的往事,她是最了解的,然而竟然也劝自己接受联姻吗?劝他像他父亲一样? 他没看到背后的瘦削身影如风中落叶一般摇摇欲坠,脸色一沉,将本来不忍说出口的那个决定一口气冷冷说了出来:“听说因为我託付过多,你和太巳承受六界非议已久。从今以后,为了避嫌,除了守夜布星之事,其他事你都不要做了,尤其是需要出入璇玑宫的事。” “还有,最近有不少人求恩典让我指婚,其中不乏出类拔萃之辈,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有看中,我可以指婚给你。” 坚硬如铁的声音落下后,只有玉兰树树叶沙沙作响。 沉默。 令人不安的沉默。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拒绝,润玉感到奇怪。转身看时,霎时脱口惊唿出声:“邝露!” 月光如水,铺了一地。 脸色惨白的女子已然在他身后昏倒过去,碧色的衣服被晚风轻轻扬起,宛如一只受伤折了翅膀落入水中的鸟儿,对周遭已经无知无觉。 润玉急急的弯下腰去将晕倒的她拦腰抱起,沖向屋内,一直在里间和魇兽玩耍着的云鲤听到惊唿一起迎出屋外,看到润玉怀里抱着的人,云鲤也又惊又急起来:“邝露姐姐怎么了?”,顾不得给他解释,润玉吩咐门口的仙侍去请仙医,抱着邝露来到自己床前轻轻放下,等不及仙医到来,自己先伸出修长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查看了一下邝露的脉象,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疑惑。 “邝露姐姐怎么了?”旁边的云鲤焦急的再次问他。 这样的脉象,难道是…… 他微微皱眉不能确定的样子,摇了摇头,示意云鲤安静,两人一起坐在床边看着邝露,等仙医到来。 修长的手指一直搭在她的手腕上。 一时屋里只有魇兽“哒哒”的蹄声,它也略明白是一直对自己很温柔的仙子有恙,在床前来回不安的走动着。 “陛下,上元仙子这确实是灵力损耗过度导致的昏迷。” 仙医一番诊断后,结论和自己之前判断一致,润玉疑惑神色却更多了一分。 仙医继续陈述:“看这情况应该是长期不眠不休,繁忙操劳。心力憔悴导致的。”仙医知道天帝为何疑惑,因为自己也满是惊讶,神仙受伤生病也不稀奇,多数是因为修行方法不当,或误用了与自己体质相剋的灵物,而这“繁忙操劳导致灵力损耗严重”乃是天界千万年间都没有过的事了。分派给各位神仙的职责都是清闲的,根本没有必要日夜操劳,就算有个别特殊情况要夜以继日,作为仙人不过是损耗一些灵力,过后休息一下就能立即恢復。像上元仙子这般灵力损耗到支撑不住而昏倒的,自己做仙医千万年来仅此一例。 “上元仙子必是灵力损耗极度严重才会昏倒,还好她是天生的仙体,如果是靠自己修炼而成的其他仙人,灵力损耗到这般程度算是油尽灯枯了。” “她是太巳的女儿,天生仙体,是否多加休息就可以恢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上元仙子的灵力损耗到这般程度,怕是累积了多年的损耗一朝爆发,如果想灵力恢復充盈,也要清修相当的年份。” “————除非有太上老君炼制的上乘丹药。” 看到天帝掩饰不住的担忧,仙医有些意外,都说天帝冷淡,是要修炼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可是眼前的天帝,距离太上忘情还远的很吶。 “小仙可以去太上老君哪里说明情况,看看有没有适合上元仙子的丹药,助她早日恢復。” 察觉到自己情绪暴露过多,润玉顿了顿,恢復淡定,才再度发问:“天魂水还丹怎样?” 仙医闻言一惊:“太上老君给陛下的献礼?那当然是极好的。”只是那么珍贵的献礼,陛下难道要给上元仙子?仙官看了看天帝,又看了看邝露,想起一些传闻,眼神不自觉的异样起来。 他的反应润玉全部收在眼底,也想到了太巳说的那些非议,风轻云淡的解释道:“只是好奇天魂水还丹的灵效所以问问,太上老君的献礼本座十分珍惜,你还是去看看他那里有没有其他适合上元仙子的丹药吧。找到后送来璇玑宫。” 边上的云鲤欲言又止。 仙医诺诺答应着离开了璇玑宫,确认仙医走后,润玉向着床对面几丈外高高的架字伸出手去,随即一个精緻的锦盒从架子一角直飞过来稳稳落在他手里,他打开锦盒,里面一颗蓝莹莹的丹药散发着潋滟光辉。 云鲤好奇的凑近去看,发现丹药里面闪动的蓝色光华竟似海浪波涛汹涌,一看就知道蕴含了无限灵力。 那正是太上老君在万年生辰上给天帝的献礼,据说耗费了七七四百九十年才炼制出来。 第14页 “这就是那颗天魂水还丹吗?” “嗯,你邝露姐姐和我都是水系体质,这颗丹药应当也同样适用于她。” “我就知道大哥不会捨不得给邝露姐姐!”刚才自己旁观着没有言语,心里十分笃定,“那为什么要骗那仙医?” “如果别人知道了我将老君的献礼赠予他人总归不好,所以此事你要为大哥保密,连邝露姐姐也不可以告诉,知道吗?”润玉正色道。 “好好、知道了,那你快给邝露姐姐服下吧。”云鲤满口答应,只想姐姐快点好起来。 润玉不再多言,晶莹修长的手指捏起丹药放入昏迷的邝露口中,然后凝起一股灵力,帮她催化那颗丹药。看着她眼睛下面还有衰弱而形成的的青黛色,润玉目光再次一凝。 “去让人把你邝露姐姐身边的仙侍叫来,我有话要问。” ☆、魂魄为引 漫长又令人不安的夜,璇玑宫烛火通明。 寝殿中央的书案上有一盏造型精美的白水晶莲花灯,薄如蝉翼的白色花瓣层层叠叠,里面没有蜡烛,半透明的花心里不知包裹着什么,整个寝殿内它的光芒最盛。 润玉站在离床最近的窗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落在窗棂上,面朝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云鲤和魇兽都趴在床边,各自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关切的望着昏迷中的邝露。 上乘的丹药要经过多次催化才能完全吸收,润玉打算通宵守着,每隔半个时辰帮她催化一次。 床榻上昏睡中的人唿吸并不平稳,睫毛不停轻轻颤动,苍白的嘴唇开合,轻轻吐出两个字:“殿下……” 陌生又熟悉的称唿……润玉刚转过身来,就被云鲤拉着手臂来到床边:“大哥,邝露姐姐叫你。” 因为润玉对鲤儿特别的疼爱,两人相处时鲤儿几乎可以完全忘了他是堂堂天帝。 昏迷中的仙子似乎做了不好的梦,秀丽的眉毛皱起,还在继续呓语:“殿下……别赶邝露走……” 感觉到润玉手臂一僵,云鲤不无惊讶的回头问他:“你要赶邝露姐姐走吗?”澄澈的眼睛,里面满是对邝露姐姐的心疼。 知道云鲤和邝露感情要好,润玉一时在这个自己一直疼爱的少年面前心虚起来,不想承认可能是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说了态度不好的话,才让邝露昏倒了。 “没有,是你邝露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暂时让她少出入璇玑宫。”他特别加重了“暂时”两个字。 “那你快告诉邝露姐姐你不赶她走!”认识邝露姐姐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她生病倒下,这么衰弱又不安的样子,少年心急如焚,希望邝露姐姐快点平静下来,好好睡一觉,看润玉不动,云鲤直接抓起大哥的手放在邝露手腕上,简单催促道:“快呀!” 触到邝露细弱的手腕,润玉感觉心里一股莫名让他害怕的情绪似要突破冰层翻涌上来,手指只在素白的手腕上握了一剎那,就即刻收回。 目光触及云鲤的迷惑不解,他抬手画个沉睡诀,榻上的人终于沉沉睡去。 夜里的天界一片祥和,万籁俱寂中却有几个人踩着云步急速从凝露宫一路奔向璇玑宫。 几人在庭院落地后,除了彦佑不紧不慢晃荡着落在后面,其他人都匆匆进屋去了。他进去时邝露贴身的仙侍沁儿已经开始向天帝汇报。 “上元仙子最近一已有三四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最多的时候也只不过睡了两个时辰。这是常有的事,尤其是上元仙子心绪不安时,必定夜以继日的做事,她晚上守夜布星,白天又总是揽下其他任务。陛下让他交给别人去做的事,十之八九她都自己做了。” 看到邝露倒下,沁儿也很担忧,邝露平时待身边的人都很周到,对贴身仙侍更是体贴。 “心绪不安?她常常心绪不安吗?因为何事?”有外人在,润玉很自然的又拿出天帝的威严。 “上元仙子心思慎密,遇事难免思虑多一些,尤其是……” 沁儿为难起来。她明白邝露对天帝不同寻常的仰慕和关怀,也看到邝露诸多的默默付出,可是邝露仙子交代过在天帝面前不要多说。 润玉不言,只用目光施压让她继续说下去。 左右为难时,一个戏嚯的声音打破沉寂:“尤其是,听闻天帝要立后纳妃的时候。”一直斜靠在门框上的彦佑终于晃进屋来,笑眯眯向沁儿抛了个得意眼色:“我说的对不对呀?小仙子?” 整个寝殿包括魇兽都带着不安气息,彦佑仿佛感受不到一样,照样一派轻松样子,手里拿着翠绿玉箫,慢悠悠踱步到床边。云鲤还以为他不知情,上前碰碰他肩膀提醒:“二哥,仙医说邝露姐姐灵力损耗极其严重。” 云鲤站在彦佑身边不过矮了半头,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说的。 彦佑也压低了声音回他:“担心什么,有你这个天帝哥哥在,保你邝露姐姐没事!” 润玉听完彦佑说的那句“尤其是”之后,一直沉默不语。 沁儿看彦佑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天帝也似乎有些动容,于是不再顾忌,继续汇报:“上元仙子写得一手好字,又擅长整理卷宗,太上老君很是欣赏,正好姐姐想向太上老君求样东西,作为回报,仙子曾有好几百年晚上守夜布星,白日帮老君誊抄整理陈旧残破了的药册丹卷。” 第15页 润玉略有讶异:“几百年?她求了样什么东西?” 沁儿抬头寻找着寝殿里最亮的地方,最后眼光定在寝殿中央的书案上,向那里一指:“就是那盏莲花灯。” 众人不解,那莲花灯看起来精美是精美,但哪里值得要用几百年的辛苦去换? 沁儿继续娓娓解释:“那花心是太上老君取日月精华各一缕炼制而成的。上元仙子说陛下日理万机,早年战伤累累,有了这盏灯,只要在它照耀下,修炼时累积灵力更多,彻夜通宵时,灵力丝毫不损。仙子求来那盏灯后,就更是憔悴了,很久都没恢復,” 润玉心底好像被重重撞了一下,恍然大悟。 三千年前,自己曾为了给锦觅续命,动用天界禁术,折了一半仙寿,一到夜晚,就变得衰弱。此事除了自己只有邝露知道。 这些年来,自从有了这盏莲花灯后,衰弱的感觉日渐消退,本来以为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妙药发挥作用,现在想来,这盏灯更是起了大作用。 灵丹妙药不常有,而这盏灯,陪着自己度过了无数夜晚。想来是每日只恢復一点,以至于自己都无所察觉,日久天长累积下来却有了奇效。 而她把灯送来的时候,除了告诉他用法,什么也没说。 “日月灵光,魂魄为引,可以固元神,延天寿。” 古卷上那个方法,自己是看过的。也是禁术。不知她央求了太上老君多久。 邝露显然没告诉沁儿全部真相,日月之光,需要魂魄为引,不仅可以助长灵力,更可以延长仙寿。那花心里面,除了日月精华,还有一缕魂魄,作为灯引。 不用想,那自然是她自己的一缕魂魄了。三魂六魄,如今她各缺一缕。 感觉方才被自己压下去的情绪又要涌上来,润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復又恢復沉静,让沁儿退下,再次开始催化丹药。 过了一会儿,仙医也送来一颗丹药,说太上老君感念邝露曾帮他誊抄药册丹卷,愿她早日恢復。 彦佑将嘟囔着“邝露姐姐不醒我就不睡”的云鲤拉回到他自己房间一起休息了,寝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留下润玉和魇兽,还有已被移动到床头的莲花灯,一起守着昏迷的仙子。 高高在上的天帝又恢復成温文尔雅的样子,摸摸魇兽的头顶问它:“怎么,你不出去寻梦吗?” 魇兽乖巧的摇了摇了头,靠近床边趴下。 润玉莞尔:“你放心,明天她就会好起来了。” 白色的小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蜷成一团安静下来。 润玉在床边坐下,笑容渐渐淡去,换成一片迷茫,注视着昏迷中的她。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仿佛干枯的花朵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一片柔光中,睫毛在她面颊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润玉挥了挥手,寝殿里其他烛火都灭了,他将莲花灯的花瓣稍微合起,也调暗下去,希望她睡的安稳。 寝殿里面瞬间黑下去,只有那盏灯,微弱的光芒刚刚能照亮床头一角,润玉在那一角灯光中出神。 这么多年,从未想过邝露会倒下,她说润玉像那棵树,其实她自己才更像那棵树,一直静静屹立在一角,看似柔弱,实则坚毅,默默投下一片浓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幽香。 每当回头看到她在,就感到安心,感到自己并没走远,也没有丢失方向。 也会感到,没有那么孤独。 无数次的噩梦里,母亲倒下去,锦觅也倒下去,父神对自己置之不顾,同胞兄弟反目……自己曾想抓住的一切都破碎成一片一片,无从拾起。 只有那个声音一直都在。 “无论殿下去哪,邝露都誓死跟随。” “上元仙子邝露,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死而后已。” 看着她软绵绵倒在地上时,有丝丝恐惧扼住心脏,母亲和锦觅倒下的画面突然浮现出来,难道,如今她也要倒下,兑现自己的诺言吗? 誓死跟随,死而后已。 抱起她时,像抱起了一根羽毛,那么轻,那么柔。 灵力可以恢復,但那缕魂魄是永远的失去了,只能存在莲花灯花心里。她以后万万不可继续劳累,更不能受伤。 还好发现的早。 润玉看了一眼窗外,星辰照常闪烁着,没有一颗错位,看来她手下的司夜助手,也早就能够独自守夜。自己拒绝太巳申请将她远派的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 夜太静,能听到庭院里树叶凌乱的互相拍打。 许是恋旧吧,自己曾经日日守望的星辰,无论如何也不想交给除了了邝露以外的人。旧职交给旧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目光回到屋里,这次落在她搁在床边的一只纤纤素手上,自己的手和那只手只隔了一寸距离。 也许比一寸还短。 竹节般的手指一僵,根根握紧,缩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自己好难过,求安慰 ☆、瑶簪宝珥 清晨时分,司夜守兵守夜结束,卯日星君开始在东方布下滚滚金色朝霞,太阳将出未出,一夜未眠的润玉确定邝露暂无大碍,已经去了云霄殿,妖界的人应该还在研究那份名单上的人,暂时不会再来拜见,但是还有其他林林总总,总归又是繁忙的一天。 第16页 璇玑宫的寝殿里依然和深夜里一样静谧,雅致的白纱窗幔都纹丝不动,不愿惊扰了榻上的人。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了,十年?百年? 多年默默的守护,好像一场漫长的梦。 自从抽出一缕魂魄之后,就常年感到喉咙干渴,胸口灼热。水系的体质一旦虚弱,就会这样。 可是自己还不能停,不想停,殿下的仙寿不知补起了多少,他交给自己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想辜负,还有还有,又有人要劝他立后纳妃了。 如果自己帮他做足够多的事,是不是他就会一直将自己留在身边,不管他成不成婚? “我以为,至少你是了解的。”玉兰树下,他的声音透着失望,他对自己失望了。 守了他几千年,她怎么可能不了解呢?她了解他不想走父亲旧路,了解他没有强行统一六界的野心,了解他不想接受联姻。 如果可以的话,邝露希望,殿下立后纳妃的日子晚一点,再晚一点。这样的私心,她不敢说啊。 “从今以后,为了避嫌,除了守夜布星之事,其他事你都不要做了,尤其是需要出入璇玑宫的事。”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只是这一句,让自己剎那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疲倦和眩晕汹涌而来,她是在大漠里,炎炎烈日下独自跋涉了许久的旅人,想要的不过是守在他身边而已。 谨小慎微维持的关系,最终敌不过他一句话。 昏倒之后,干渴,燥热,想睡却无法睡去。直到有什么被放入口中,融化成一股甘冽泉水,淙淙流过喉咙,落入心间,四肢百骸都凉爽下来,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去了。 榻上的人漆黑睫毛颤了颤,趴在床边的魇兽感受到气息波动,尖尖的耳朵一扑腾,四肢站起,看到邝露睁开眼睛,“嘤嘤”鸣啼一声,凑过去用头蹭蹭她的脸。 云鲤立刻倒了一杯甘露,递到她嘴边。 “姐姐,大哥说等你醒来一定最好先喝一杯露水。” 邝露还有些恍惚,坐起来扫视了一圈寝殿问:“我是在璇玑宫?” “是呀,姐姐昨天晕倒在外面,是大哥把你抱进来的,还守了你一夜。” 刚睡醒的她楞了一下,想像不出那个画面。慢慢回忆着,脑海里再次迴响起一个冰冷坚硬的声音:“从今以后,为了避嫌,除了守夜布星之事,其他事你都不要做了,尤其是需要出入璇玑宫的事。” 云鲤手捧着杯子的手忽然被勐地推到一边,邝露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少年捧着杯子一脸错愕,不知向来温柔亲切的姐姐怎么了,在背后追着问她急着去哪。 “哪里都好,总之不能是璇玑宫。” “为什么啊?”云鲤更不解了。 邝露刚一跨出门外,就踏着云步飘忽走远,简短的丢下四个字:“为了避嫌。” 留下云鲤和魇兽在庭院里面面相觑。彦佑听到声响也来到庭院,看到邝露匆忙又决绝的背影远去,出于担心也驾着云步追了上去。 去云霄殿前,润玉特别来找过彦佑,告知他为了减少非议,要邝露不再出入璇玑宫的决定。嘱咐彦佑好生照看,监督她休息,布星的事让她指点她属下去完成,她每日检查一下就好,不必再坚守一整夜。 “你这么关心,怎么不自己照看啊?” “毕竟你最擅长带人放松玩乐了。”润玉如是说道,“而且我行为瞩目,不得不注意一下。” 彦佑当然也是一番劝说,奈何那个人只留下一句“我是为了她好。”就甩袖离开。 “什么为了她好!”彦佑对那背影撇了撇嘴,眼神是复杂的。 千百年来润玉身边亲近的人,除了彦佑和云鲤,就只有邝露。四个人常常有意无意聚在一起,俨然是一个温暖的小群体。彦佑和云鲤是润玉的义弟,他在他们面前从不摆出天帝的架子,尽管天性清冷孤傲,在他们面前还是会亲切很多的,尤其是对自己看着长大的鲤儿。云鲤除了喜欢两个哥哥,也很自然的从小把邝露当做姐姐,至于彦佑和邝露的关系,也早就像朋友一样,四个人中只有润玉和邝露的关系最为难以形容。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那么悬着。 这是第一次,润玉明确的要把邝露从身边支开。难怪她会那么伤心。 邝露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凝露宫,什么都思考不得,只有昨天那个冰冷的声音反覆迴荡在耳边。 进了凝露宫慢下脚步,恍恍惚惚来到自己寝殿梳妆檯前坐下,背嵴僵直,对着梳妆檯发起呆来。 刻着精美浪花浮雕的梳妆檯上,各种世所罕见的翠钿金钏,瑶簪宝珥应有尽有,摆放的井井有条,散发着璀璨的珠光,可以看得出主人对它们极为爱惜。那些都是天帝润玉曾经赏赐给她的东西。 眼底慢慢有嘲弄的神色,多么可笑啊,要不是有彦佑的玩笑,他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东西赏赐给自己。而且他赏了这么东西又能如何,不过是随手而为,没有任何含义。偏偏自己会把他给的任何东西都视作珍宝,甚至包括那不能长存的梦珠。 不得出入璇玑宫,那么,是以后再也不能伴他左右了吗? 彦佑在门外一探头,随即一惊一乍的推门进来,对着梳妆檯惊嘆:“哎呀呀,我这千百年间天上地下搜罗来给润玉的好东西原来全在你这里,润玉说统统赏给你了,本来我还不信,看来他还真没骗我啊!” 第17页 眼前的邝露,完全是把润玉的决定当做是他赶她走,彦佑故意语气夸张的说话,希望带动一下她的情绪,别那么僵硬又安静地坐着了。 邝露仍然愣愣的不说话,满台珠光璀璨,照不亮她暗淡的眼神,眉间有说不出的倦意,不是身体的倦,而是心里的倦。 “咦,这个也是我找来的吗?”彦佑找不出话说,随手翻看着梳妆檯上的翠羽明垱,翻到一支白色的簪子,拿起来在邝露眼前晃了晃。 他自己也不记得给润玉找来过多少东西,有一些时间太久,确实忘了,比如手上这支白色簪子,质地非金非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若有若无的香味环绕,除了顶端一朵半开的花蕾,再没有其他装饰,通身洁白光滑,这么简单的样式,反而在一桌珠光宝气中显得突出。 彦佑故意距离在她面前很近的地方晃着那支白簪,看她依旧没反应,只好自己又细细打量起来,用玉箫弹了弹,想弄明白是什么材质。 听到清脆的“叮叮”声入耳,邝露终于有了动静,伸手拿过簪子不让彦佑继续再敲,放回到梳妆檯上。依然沉默不语。 “你放心,他说了只是暂时的。”为了安慰邝露,彦佑只能说点谎了。 邝露睫毛垂下,梦游般开口:“他说要给我指婚。” “指婚?”这倒让彦佑惊讶起来,“你们之前在聊什么?” “他问我怎么看妖界请求联姻的事。” “你怎么答?” “我说若能有他看中的精灵做天妃,未尝不好。” “嘶————”彦佑倒吸一口气,拿起玉箫又想敲她脑袋,念及她昏迷了一晚刚刚醒来,提醒自己要秉承一贯的怜香惜玉精神,玉箫终究没落下去,只在距离她额头一拳处比划了一下。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将绿色衣衫的袖子甩了又甩,拖过一个凳子坐在邝露旁边,似乎吞下了好长一口气息,才无奈开口:“邝露仙子呀,你劝他接受联姻,他就说要给你指婚,你不觉得中间有点联繫吗?” 木头呀!这两个人真是木头!彦佑语气淡定,实则快要七窍生烟,差一点就要脱口喊出声来。 联繫?邝露想了想缓缓开口:“为了避嫌。”这是她今天第二次重复这四个字。 彦佑一阵气结,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的样子。他自己是一个爱好玩乐的散仙,平时结交的都是逍遥快活,豪迈不羁之辈,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一个润玉深沉清冷,沉默寡言也就罢了,邝露似乎变得越来越像他。彦佑突然愤愤的想,让邝露离开他身边也是好的,免得被带的越来越隐忍沉静,还记得几千年前,刚认识邝露时,她可不是现在这般性格,那时的她完全是个娇憨爽朗的少女,会兴致勃勃的把自己的玉箫抢走把玩。 彦佑正压下了火气,在酝酿怎么好好开导开导这个眼前不开窍的人时,从凝露宫门口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孩子声音喊道:“邝露姐姐!我来看你啦!你身体好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会有个别笔误,欢迎指出,求各种已阅打卡评论催更 ☆、玉兰髮簪 凝露宫门口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少女声音喊道:“邝露姐姐!我来看你啦!你身体好些了吗?” 原来是蝶族小公主,拿了一株仙灵草来探望邝露。 话说这蝶族小公主,名叫灵瑶,长公主,名叫灵蔓。两人相差不过二千岁,在精灵里面算是年龄差别不大。两人从小失去了母亲,由蝶族首领————她们爹爹从小疼爱着长大。不过小公主从小便憧憬有个温柔的女长辈,和自己的姐姐感情虽好,但她是和自己一样的性格,活泼有余,温柔不足。这次来天界在天帝寿宴前排演献舞时见到邝露,一眼就觉得这个姐姐温文尔雅,微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和自己憧憬中的姐姐形象十分契合,于是几番亲近,有意认她做姐姐。 之前来找邝露时她一直在忙,都是彦佑代为接待,懂事的小公主尽管心中遗憾,也没有任性打扰,只是坚持每隔几天来拜见一次,问候一下。看到邝露之前脸色不好,今天更是带来了妖界稀有的仙灵草前来探望。 “姐姐、姐姐,我是瑶儿,你在哪儿呢?”凝露宫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彦佑正对消沉中的邝露无可奈何,一听到这个清脆声音,立刻像盼来救兵一样,迎出门外,相处几次他发现这小公主不仅舞跳的好,而且天生有着奇特的本领,她在哪里,哪里就一片活跃气息。 彦佑三两步走到凝露宫庭院中拉过她压低声音嘱咐:“哎哎,你来的正好,你邝露姐姐正闷闷不乐,她以后也没什么要忙的了,你可以多来陪陪她,最好天天来啊~” 没想到小公主满脸怀疑,“嘁——是姐姐需要我来还是你又要我来白白站着你好画你的什么图谱啊?”之前她拜访的那几次和邝露相处不多,倒是被这个不正经的彦佑君拖住了许久。 彦佑无奈:“我不骗你,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她从回来到现在在她梳妆檯前呆呆坐了了一个时辰了。” 灵瑶看他言语间确实有担忧之色,半信半疑点点头:“要是姐姐需要我,我一定陪她,不过她为什么不开心?” 第18页 “呃……这个我不好说。”想到联姻的存在,彦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蝶族公主真相,“总之你陪她说说话,但是别提两界联姻的事就好。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噢~~”精明透彻的小公主歪歪头,一眨眼就自己补全了彦佑没有明说的信息,更压低一些嗓音问:“邝露姐姐是不是喜欢那位天帝?” 彦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嘘”了一下,指指邝露所在的房间,示意带她进去。灵瑶公主拍拍胸脯表示瞭然于心,就跟着进屋了。 现在,她身边有两个姐姐都在为联姻发愁,小公主真切的希望自己有办法帮她们,思索着癥结关键就在那位天帝身上,于是除了和彦佑一唱一和说些俏皮话,聊天之中也时不时不露声色打探一些关于天帝的信息。 接下来,邝露听从了天帝的命令,从璇玑宫回来第二天就将身上职责分别交付给了其他四个小仙,殷殷交代清楚之后天黑将至,她去布星守夜,不过守了半夜就被彦佑强行拎回了凝露宫,说是润玉吩咐的。 就这样,早就忘了清闲为何物的她现在有了大把休息时间,几乎白天都没有事情,晚上指点一下司夜守兵布星,没有什么异象的话就不再守夜。 可她一闲下来就忍不住的思念璇玑宫里那个人,好在彦佑常常带了一些新鲜有趣的面孔来凝露宫,还有灵瑶小公主几乎天天来陪她。 尤其是灵瑶。她让邝露第一次发现有个妹妹会这样好,而且是这样单纯美好的妹妹,灵瑶对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提出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又提出许多新颖透彻的看法,她是那种看似十分单纯,但是又能理解那些复杂细腻之事的女孩子。邝露和她在一起时总能回想起自己的懵懂时期,女孩子之间很快亲近起来,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女儿家的悄悄话,有一天,灵瑶更是突发奇想要教她跳舞。 一时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恬淡起来,彦佑和灵瑶都是感染力及强的人,邝露也不愿扫他们的兴,于是将自己的思念圈在一角,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放任那些思念泛滥。 魇兽倒是也常来凝露宫,至于鲤儿,听说最近在天帝指导下闭关清修,要结束一轮修炼才能出门。 好在还有鲤儿和魇兽陪他。布星台前,站在他也曾经夜夜站过的位置上,一想到那个白衣的孤单背影,邝露心口都绞痛起来。 一个月不见了,他……还好吗?会不会也偶尔仰望一下这茫茫苍穹呢? 邝露感觉心里除了思念,还有一缕幽怨升起。 星河璀璨,星辰无言。 如今,六界除了天界以外来参宴的人基本都已离开天界,妖界除了几位留下继续商议联姻之事的长老首领,其他精灵也大多离开了。 天界再次平静下来。忙碌了一个月后,润玉也闲暇时间渐渐增多。放任鲤儿自由的玩了半月,最近开始督促他好好用功,背诵各种心经口诀。 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每天早晨推开寝殿门时,手总会在触到门之前不由自主停顿一下,眼前浮现出一道温婉的倩影。 只是习惯吧,润玉心想。 不知有多少年了,几乎每天开门都会看到她站在璇玑宫庭院里,送来准备好的文牒册子,他一开门她就淡淡笑着迎过来,柔柔的唤他:“陛下————” 有时他在清修或会客,她有事来报,就在那颗玉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等他。 有一次,时间太久,她等得都睡着了,以至于润玉走近她都没有发觉。 碧色的身影,一手支着头,袖口滑下来露出一段藕节似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在桌上,白皙的脸庞轮廓柔和,红唇微嘟,面前放着一摞册子。外形酷似小鹿的魇兽也趴在她脚边,压着她落地的裙裾一角蜷成一团酣眠,毛茸茸的腹部一起一伏,头上触角无意识的轻摆。 没有风,阳光静悄悄穿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石桌周围青草地上散落着几片绿叶和玉兰花白色的花瓣。 树下若有若无的花香瀰漫,一切就像一幅画。 也许是天界的阳光太好吧,也许是花香怡人吧,那一日,感觉长久冰封的心里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润玉放轻脚步走到邝露身边时,正好有一朵玉兰花从树上飘摇落下。 大朵的白花,一般需要双手才能捧住。眼看那朵玉兰就要落在沉睡的仙子肩头,在她旁边长身玉立的人,一只手敛着袖子,另一只手伸手接住了那朵花。 捧在手心里端详片刻,似是不忍丢掉。 墨画似的眉眼里有温柔涌起,略一思量,双手捧着玉兰一合,顷刻手上花朵消失,多了一支白色髮簪,通身洁白光滑,样式简单,只有簪头有一朵半开的花蕾装饰。 邝露醒来时看到润玉坐在对面翻看册子,恍惚了一瞬间,慌忙起来行礼。 对面优雅坐着的人,那一刻的气息正像他的名字一样————温润如玉,嘴角浮着一缕难以察觉的微笑淡淡回答:“无妨,这里正适合阅读。”声音如淙淙清泉流过林间。 有那么一剎那邝露觉得他很近,近到让她以为他不是孤高在上的天帝,而仍然是自己曾在天水湖畔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年,只是更加成熟淡然,气质出尘,而且此刻,多了丝温暖。 第19页 汇报完事情转身欲走时,他叫住她:“等一下。” 润玉保持着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目光依然停留在册子上,右手抬起,手上赫然有一支白色髮簪,漫不经心道:“彦佑送来的,我用不到。你若有用,就拿去吧。” 就像以前无数次的随手赏赐一样。 邝露谢着接过,入手感觉轻如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 最近润玉常常想起这个画面来。 本以为每日推开门之前的那片刻停顿会被渐渐忘掉。相反,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见她一个月了。 这一天,白袍的天帝站在门前,身形清雅挺拔,墨色黑髮服帖的落在白袍上,微低着头,俊美的五官看不出有任何波澜。 修长的手落在门框上,迟迟不愿推开面前那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龙啊,起码学会悄悄送礼物了 ☆、幻影蝶舞 是夜,润玉在庭院里石桌摆下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左右手对弈。 云鲤发现大哥最近特别爱去庭院中那棵玉兰树下,以前此时都是在屋里读书或清修,而现在总是在那棵树下下棋。 看到润玉又拿着莲花灯去到那棵树下,云鲤毫不犹豫一熘烟儿跟了过去。自从知道这盏灯是由邝露姐姐千辛万苦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灯光照耀下有诸多好处,一到莲花灯亮起,他也总是凑到灯下。 一高一低的两人来到庭院中,在柔和明亮的白色光芒下,一人下棋,一人背书。 到底是少年心性,将近一个月的清修完全没能让少年那股活跃劲头冷却下来,云鲤在灯下翻了几页书就无聊起来,想找人说话解闷,可眼前只有那个沉默的大哥。 “大哥,怪不得最近你喜欢到这来,这树下确实惬意得很吶,不知是谁在这里种的这棵树?” “是你邝露姐姐。”润玉捏着一颗白色棋子,思索着如何布局。 “姐姐真是好眼光。”少年点点头,拿起几颗棋子,继续无话找话:“这棋子呢,是从何处得来?” 桌上那副黑白棋子,都由佛陀山山底的黑白玛瑙制成,一个个光润可爱。 “也是你邝露姐姐送的。”沉迷于棋局中的人,心不在焉回答。 少年扬着眉毛别有意味的又点头,又问:“我看其他仙家那里有各种颜色好看的棋子,材质也各有所异,姐姐为什么却送了这么普通的黑白色棋子?” 这回润玉终于抬头看着他,认真教导起来:“棋子为圆,棋盘为方,白子为昼,黑子为夜。方寸棋盘间大有干坤。其他颜色的棋子虽然好看,但是黑白棋子才不失棋本意。你要学会看透本质,方能不被事物的外表迷惑。”说着将黑白棋子在手心里各放了一枚,递到云鲤面前:“想学吗?” 少年听罢悻悻往后退一退,诚实回答:“不想学。” 曾经被大哥拉着学过一点皮毛,奈何棋盘非他所爱,只让他看了头痛。 润玉笑笑也不勉强,自己又低下头去继续左右手对弈。 云鲤一手支着脑袋,四处环顾,希望再讲点什么新话题,目光扫过眼前的树,灯,棋,人。徒然一阵羡慕油然而生。 “邝露姐姐真好,我希望有人也能如此待我。” 没能理解少年没头没脑的羡慕,润玉奇怪的的瞟了他一眼,反问:“邝露姐姐待你不好么?大哥二哥也待你不好么?” “那是不一样的。”至于具体怎样的不一样,云鲤可也说不清,总之心里想着的是希望有个女子待他像邝露姐姐对待大哥一样好。 心思一转立即想到之前和自己天界一群少年好友聊天中的只言片语。 “我在天界,就没见过比那个蝶族小公主更可爱的女孩了。” “对对,我昨天看到她了,她和她姐姐所到之处鲜花齐齐开放,那个画面吖,啧啧……” 看到少年终于安静片刻,润玉专心筹划着名下一步棋怎么走时,少年突然带着一脸谄媚笑容靠近他。 “天帝哥哥————” 一听这称唿,润玉就知道他有所央求。 “说吧。” “这《云笈七笺》也太难背了,可不可以不背?”少年指指手中的书册。 “不行。”其他事情都可以随他,唯独这修行用功之事润玉从不宠溺。 少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我背完要有奖赏,这样我方可背的更快。” “想要什么奖赏?” 云鲤一听来了兴致,跃跃说起:“大哥,你可不可以打开幻镜,让我看看蝶族小公主?听闻大家都在议论她,我却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实在遗憾!” 幻镜,天界仙家独有之物,从中可以窥视天地间任意一角,是平时天帝用来了解六界之间万物变化的。这幻镜灵力不够的人是催动不了,云鲤如今还是少年,更未升仙,自然没能力自己打开幻镜。 “好,不过只可以稍微看一眼,非礼勿视。”看到少年点头如捣蒜,润玉催他:“那快去背吧。” 谁知少年把书卷一合,不加思索就将卷上的内容行云流水般背出来,原来早已掌握,刚才只是故意做难。 第20页 润玉下巴微扬仔细听着,眼前莫名飘过彦佑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是错觉吗?如今云鲤竟然也有几分像彦佑了? 一段背完之后,润玉斜睨了一眼得意的少年,笑斥“鬼灵精怪”,照样遵守诺言带他去看幻镜了。 偌大寝殿东南角,铜色托架上像水波一样荡漾着的圆形,就是幻镜。润玉手心对着镜子中央,心中默念口诀,镜中画面渐渐清晰,浮现出一个人影,衣袖舞动,飘摇曳曳,作跳舞状,正是蝶族小公主。 只见那公主穿着一身绯色轻纱舞衣,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长眉妙目,腰肢窈窕,在纷纷花瓣与蝴蝶中凌空起舞,举手投足间,娇美可爱,云鲤一看即痴,简直移不开眼睛。 凌空起舞的公主落地后,原本柔美的舞姿突然加速,一阵衣袖翻飞,脚下沿着一个圆形踏步,每隔三步就在原地留下一个姿态不同的幻影,回到起点时正好有十二个红色身影围成一圈,各自静止少顷,继而纷纷原地起舞,舞步各不相同,一时竟也看不出,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幻影,只觉眼花缭乱,精妙非凡。这一番变化,看的润玉也点头露出赞许神色。 未几,画面中十二个身影全部化作一群亦真亦幻的蝴蝶聚在圆心,一袭红衣从中渐渐露出,以一个展翅欲飞的姿势,静止在那里。幻镜之前的两人以为她不会再继续时,那红色身影忽然飘忽跃出几步,拉着一只手腕,将另一个也穿着一样绯色轻纱舞裙的婀娜身影拉到圆心中央,跳起另一支舞来。 被拉到中间的仙子脸上带着有些娇羞的笑,起初时立在中央不肯动作,那小公主自顾自以她为圆心再次舞起,时不时拉起她的手腕,或轻勾她的细腰,示意要她配合。也许是被小公主的活力感染,中间的仙子终于纤纤玉手一抬,腰肢一软,配合着跳起一支双人舞。 与小公主的热烈舞步不同,她的舞步是轻柔的,动若销魂流水,静若足下生莲。公主款款伸手时,她灿然回眸;公主烈烈翻飞时,她翩然旋转。两人舞步一动一静,各有千秋,两人笑颜如花,舞在一起彼此唿应,相得益彰,这支双人舞,比起方才的十二幻影作舞,也另有一番风韵。 云鲤目不转睛盯着画面,半晌才拉拉旁边润玉的衣袖徐徐问道:“怎么不知,邝露姐姐……也会跳舞?” 润玉无言。 还记得自从他说过自己不喜欢红色之后,红色衣裙,她再也没有穿过,神色间也越来越多了小心翼翼。他更不知道邝露竟然也可以会跳舞,可以笑容这样明艷动人。 此时幻镜中穿绯色舞裙的人,一个是灵瑶,一个是邝露。幻镜只有影像没有声音,镜前的人也都默默,寝殿里一兄一弟并排立着不动,早忘了什么“非礼勿视”,两双眼睛注视着幻镜里面的画面,各有各的痴。连续看了好几支舞,才关了幻镜。 这一夜的润玉在榻上躺到深夜还没睡着,起身点亮莲花灯,穿着睡袍在书案上翻了几页书卷,心神不属。余光看到笔墨,随手提笔写下一首词: 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甚依然、旧日浓香淡粉,花不似、人憔悴。 欲唤凌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里。只愁回首,冰帘半掩,明珰乱坠。月影凄迷,露花零落,小阑谁倚。共芳盟,犹有双栖雪鹭,夜寒惊起。 原来是一首来自凡间的《水龙吟》。 他放下纸笔,又来到窗前看过星辰,来到庭院嗅过花香,辗转多时,黎明将至才终于睡去,短短的梦里照例梦见了经常梦到的灿烂星河,只是这次,繁星照耀下,还多了一个绯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大龙眼睛不好,所以看不见邝露。于是这章,是给大龙治治眼睛,虽然比前几章少了几百字,但是照样耗费了我三千灵力(别问我三千灵力是多少) ☆、鲛人王子 最近,彦佑和小公主有心让邝露宽心解闷,一个个都大显身手,凝露宫里总是热闹非凡,常常载歌载舞,今天也不例外。 那蝶族小公主天生爱好跳舞,现在自己跳舞给邝露还不过瘾,一定要拉着邝露一起跳,邝露耐不住她的热情邀请,反正闲来无事,这些天跟着小公主已学会了好几支舞。 太巳真人自从听闻邝露在璇玑宫晕倒过之后,更是常常来凝露宫嘘寒问暖,知道天帝让邝露辞了许多职务,好好休息,慰藉之余又生怕女儿不肯接受这一命令,或接受了但更加伤神。不过好在她还有三两伙伴费心陪伴,这一天太巳来时正巧遇见蝶族公主,小公主便极力热情的夸奖邝露姐姐学舞学得迅速,并且撒着娇让邝露姐姐穿上和自己一样的舞裙,要她和自己一起给太巳仙人好好展示一番。 邝露稍微犹豫了一下,想到反正也见不到那个说不喜欢红色的人,就任由灵瑶给她套上了一件绯色轻纱裙,望着镜中一身红裙的自己,邝露感到一阵陌生。 灵瑶倒是赞美起来:“美若天仙……啊不对,姐姐本来就是天仙,是灵瑶词穷了。” 跳起舞来时,确实像那公主所说,可以暂时忘却所有烦恼,心中只有舞姿变幻,加上知道太巳心疼自己之前晕倒,于是更加投入的舞着,好让他知道自己身体无恙,红色衣裙翻飞中,邝露短暂的感到一种久违了的快乐。 第21页 “好,好啊!” 太巳欣赏着两个女孩儿的精彩的舞蹈,连连点头赞嘆,由衷的感谢灵瑶。因为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女儿如此开心的样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自己一直当掌上明珠一样护着,自小聪慧可爱,长大后更是娇憨动人,他曾坚信,以后不管女儿喜欢了谁都是那人的荣幸,可偏偏女儿钟情早已心有所属的天帝,在天帝身边侍奉千年,女儿变得越来越心气沉重,自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她也是向着成熟稳重发展,但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女儿开心幸福,永远是那个爱向自己撒娇的小女孩,不是天帝跟前小心翼翼,殚精竭虑的上元仙子。 太巳正为女儿再次这样开心感到欣慰时,邝露从半支舞中忽然慢下动作,最终定定立着,收起笑容,怔怔落下泪来。 灵瑶一看也立即停下上前关切询问:“姐姐怎么了?可是扭伤了哪里?” 邝露扑簌簌泪做连珠子,说不出话。看到爹爹那样欣慰的样子,自己也想起,不知有多久没这样开怀过了。为了璇玑宫里那个人,她不穿红装,不眠不休,小心翼翼千百年,饶是这样,如今还是被他疏离,甚至要被指婚,一阵委屈漫上心头,眼泪更是停不住。 自从进入璇玑宫追随他之后,在这条漫长的路上,自己早就忘了自己的存在,眼里只有他的身影。这样的自己还是自己吗?邝露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太巳安慰着女儿,看她睡下自己才回上清宫。回去之后思虑再三,认为离开璇玑宫还是不够的,邝露必须好好转移一下心思才行。 后来几日,再去凝露宫时,太巳身边总会多带一个青年,每日不同。 “露儿,这是太上老君身边的首席仙侍,被封为玄湖上仙,你身体不好,可与这位药师好好讨教一下养生之道。” “露儿呀,这是雷公电母之子,真身乃是一滴雨水,而你真身是一滴露水,你们二人体质颇为相似,不如结识一下” “露儿,我前些天在省经阁遇到这位御笔书仙在那寻找字帖,知道你这里有那册稀有的‘百仙名帖’,特别想来见识一番。” …… 如此这般,一连着带了七八个青年上仙去过凝露宫之后,邝露终于不耐,不得不义正言辞跟太巳拒绝:“爹!如果你再带人来,我就称病不起,无论如何也不招待了。” 太巳无奈,暂停了几日,又想出个新主意。 这一日,凝露宫中难得安静,邝露在庭院里闭目清修,忽然感到一片凉爽水汽漫进凝露宫,睁眼瞧时,看到爹爹又带了个人来,是个陌生面孔,一看就灵力深厚,仙骨上乘,加上他周身萦绕着一片令水系体质心旷神怡的湿润气息,邝露忍不住被吸引着多看了那人几眼。 他身形颀长,穿了一袭水墨蓝色浪纹劲装,长发以一支珊瑚形玉簪挽起,神态淡然自若,浑身透着贵族气息,正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也打量邝露,唇角挂着一抹谦和微笑,一眼看去清新爽朗,文质彬彬。 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魂的蓝色眸子,在眼窝里蓝的深邃,蓝的仿佛装下了大海和星辰,邝露心中惊奇:天界竟有这等奇异之人,为何我从来不知?不过一想到太巳的用意,邝露示意那人稍等,自己眉头一皱将太巳拉到一角半撒娇半生气的正打算质问怎么又带人来,太巳先发制人开口解释:“你先别着急发脾气,为父这次不是来给你介绍人的,而是给你介绍一个职务!” “职务?”邝露将信将疑,“什么职务?” “他呢,是来自苍茫海的鲛人王子,这次来天界,除了拜寿,还有个任务,就是找一个擅长记录编写卷宗的驻海仙官。你不是不愿闲着无事吗?不如了解一下!说不定合你心意呢?”太巳颇为苦口婆心的劝说,看到成功勾起女儿的好奇,不等她再问什么,就拉着她回到那人近前介绍。 “慕容小王,这位就是小女邝露,关于驻海仙官一事你们二人可以好好商议一下,我还有事,不多奉陪,告辞,告辞。” 太巳走后,那人一笑,落落大方自我介绍:“小王慕容辰,见过邝露仙子。听闻仙子心思慎密,聪慧好学,复杂的星象一学即会,而且是水系体质,正符合驻海仙官的条件,仙子可愿让小王叨扰片刻,将此事细细道来?” 既然父亲已经把人领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招待一下。况且天界之上,鲛人十分罕见,只因他们生于海底,鲜少上陆,天海之间相去万里,纵使是仙人也要将近一整月才能从天界抵达鲛人生活的深海海底。传说中鲛人个个美貌,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邝露去过河底湖底,而海底是什么样子,倒还从未见过。哪怕听他说说海底风貌也是好的。 “上元仙子邝露,有幸认识鲛人王子,关于驻海仙官一事,愿闻其详,请这边来吧。” 她抬手一指,欲将慕容辰往凝露宫会客间带去,那慕容王子却看看天色道:“天光正好,屋里难免沉闷,我看这庭院十分别致,仙子可愿与我在庭院中边走边谈?” 这一反客为主的随性行为,倒是很拉好感,两人之间瞬间少了几分生疏,邝露就引他在庭院里的蜿蜒长廊上,一边散步,一边漫谈。 第22页 “慕容王,关于驻海仙官,小仙也略有耳闻,乃是天界派去和鲛人族一起守护海底生灵的仙官,职位内容和地点各有不同,不知您这次想找的是怎样的驻海仙官呢?” “仙子不必多礼,你我年岁相当,称我慕容就好。”说罢他再次弯起嘴角谦谦一笑,那一笑如朗月入怀,清绝出尘,邝露心中一颤,想起润玉来。他对自己很少有这样谦和又开朗的笑颜,如果有的话,应该也是这般模样,或者更加让人目眩神迷罢? 邝露收回目光,也收了收心思,想到还不知太巳所谓的介绍职务虚实与否,担心又是像之前一样找藉口给她寻觅姻缘,并不打算与这个鲛人王子多加亲近,免得令他误解。 “慕容王远道而来,又是鲛族王子,倒是小仙身份平平,理当尊称你为慕容王。”这句话里除了改“您”为“你”,称唿仍然没变。 那慕容点点头不再多劝,继续说起自己的任务:“仙子应该知道,鲛族隶属于天界管理范畴内,只因在万里海底,环境特殊,天界神仙去了多有不适,所以海底职权,一大半属于鲛族自己,只有个别与天界相关的特殊职位才由天界派遣仙官执掌。其中之一就是记录海底万象,用以上达天听的执笔文官。这个职位担负着海天沟通的重要职责,如今现任执笔文官万年期满,即将卸任回归天界,我才不得不来再寻一个。” 邝露仔细听完,终于相信自己爹爹这次所言不虚,确实是有公务介绍,她点点头后嚮慕容提出另一个疑问:“万年期满?这驻海仙官难道是以万年为期的么?” “没错,仙子可能没去过海底,故不知那里生存环境特殊,即使是水系体质,除非是生在海底长在海底的生灵,否则六界之中再是灵力高深的人,去了海底一月两月还好,一年以上必会对灵体有损,甚至减少寿命。除非有‘海魂参果’护体,方可在海底久居。而这‘海魂参果’极为难得,乃是海底神树上所结,一个果子要经歷万年才会成熟。求果之人需要对神树立誓,要在海底住满万年,这样神树才会认可他为海之子民,赐予神果。” 他语气平静,娓娓道来,邝露却越听越惊讶,难道爹爹牵红线不成,竟换了主意,打算让自己离开天界万年之久吗?她定了定神,再度提问:“那立誓之后,万年之间,都不能离海吗?” 知道她担心什么,慕容摇摇头安慰的回答:“倒没有那么苛刻,誓约只说常住海底,其他驻海仙官也有亲朋好友需要探望,有游山玩水需求,只要不离开海底一年以上就无妨,若是超过一年,神果不仅失去护佑效力,更会反噬,夺走一半灵力,誓约期满一万年以后则可随意去留。” 听到这样的条件,邝露想都不愿想,心里早就笃定拒绝。现在自己虽然不得出入璇玑宫所以见不到心中那个人,但是好歹同在天界,见不到他能见到他身边的人也算安慰。连璇玑宫都不愿离开,她更不可能计划离开天界,还是去那么遥远的海底,那样的距离,邝露不能想像。 察觉到眼前仙子想要拒绝的意图,慕容徐徐走着,再次开口:“万年的时光,或者一半的灵力,都举足轻重。仙子不必急于回答,可要考虑好了。驻海当然也会有各种好处,有了神果护体,对于水系体质,在海中万年,便是提升修为的巨大助力。并且万年之后可以自由的行走于海天之间,岂不快哉?海底的美景,比起天上,也是毫不逊色的。” 慕容说罢,暗暗仔细观察着邝露的反应。太巳起初找到他商议此事时,还希望他不要说出这个必须在海底住够万年的条件,说是怕小女恋家,不肯接受磨鍊,但是慕容认为,不管是谁,都该有为自己做决定的自由,这个上元仙子看起来美丽善良,他更不愿欺瞒于她。于是将任何利害都不隐瞒,全部摆在她面前,希望她做出自己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个美男登场,打算勾走邝露。 大龙吖,你可长点心吧…… ☆、天帝之梦 邝露垂下睫毛作沉思状,右手搭上左边手腕,指尖轻轻抚摩着手腕间一串淡蓝色的珠子。 那是她的秘密,也是最近她的精神支柱。 离开璇玑宫后,魇兽仍然会时不时送来天帝润玉的梦珠,就在不久前的某一日,她第一次在他的梦境里看到了自己。 那意味着什么呢?邝露不敢多想,只希望润玉能多记起一些她的好,撤了禁止她出入璇玑宫的命令,让她能再次时时见到他,陪伴他左右。 她将那些有自己身影的梦珠串成一串,随身带在左手手腕上,睡觉也捨不得摘下,因为那串梦珠,就是她的希望。 海底那么远,自己是断然不想去的。只是没想到爹爹已经担心自己到了如此地步,宁可忍受父女分离之苦,也要帮自己斩断情丝。这些年自己辛苦,想必爹爹也内心煎熬,一念至此,邝露便觉自己十分不孝,可又万般无奈。 不知道这次该怎么拒绝爹爹的安排又不让他继续担心自己?邝露左右为难时,慕容王也不催她,两人一起默默漫步,走过长廊,来到一间凉亭,亭中棋盘上摆了一局残局。那慕容也是爱棋之人,一看棋盘就来了兴致。 “这是上元仙子与其他仙人对弈后的残局吗?” 第23页 “啊……不是的,这是我作为练习,自己与自己摆的残局。” “自己与自己下棋?”慕容王感到有趣,却不知这是邝露从润玉那里学来的习惯。他将棋盘上的残局端详了一下,清澈的眼睛看向邝露:“长生劫?看来仙子下棋时有心结难解啊?” 邝露和慕容对话时,本来一会儿想到润玉,一会儿想到太巳,只有一半的心思用来和慕容对话,可闻到此言,瞬间收回了所有心思,重新打量起这个鲛人王子。 “长生劫”是围棋中的一种特殊棋型,布成之后黑白子只能在左边一路的四个位置循环往復落子,最终和棋。因为无解无胜负,故而名为“长生劫”。昨日她想到自己多年的情思即不得放下,又不得结果,不知不觉就摆成了此局。没想这初次见面的慕容竟然仅仅靠黑白棋局就能猜准她下棋时的心情,而且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着实让她心中一惊。 看来那双蓝色眼睛,可不仅仅只是好看而已。那么自己的敷衍拒绝之意,他也早就看穿了吧? 慕容将邝露略有惊慌的样子收入眼底,彬彬有礼道:“慕容唐突,随意猜测而已,若是猜错了仙子莫要责怪。不过既然棋盘在此,不如让慕容领教一下仙子的棋艺,邝露仙子呢,可以一边下棋,一边听我讲讲海底的奇观异景。至于那驻海仙官一事,仙子不妨多考虑几日,若是实在不愿,我可以和太巳真人说,是我慕容认为仙子不合适此职,并非仙子不愿,必不会让太巳真人为难仙子。” 这一番话说的熨帖到位,让邝露瞬间对他又是佩服又是感激。他明明是鲛族王子,就是海底未来的王。但他身上没有一点倨傲之气,反而谦和有礼,处处细緻体贴。他心细如髮洞察人心,却不利用那份心机去强人所难,而是用来体贴他人。邝露看着那双深邃的蓝色眸子,觉得这样好看的眼睛若确能如传说中那样“泣泪成珠”,真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邝露今日真是再次见识到了。就算可能不能成为驻海仙官,若能结交一个慕容这样的朋友,邝露也是三生有幸。” 听到她没有再叫自己“慕容王”,鲛人王子也是一阵愉悦,这仙子看起来心性纯良,温柔大方,天海之间的沟通,正需要这样的人,自己倒是很希望她能接下这个任务。他品了品她夸自己的话,知道她是真心夸赞,绝非客套,不过…… “再次?”他忍不住反问,想知道这之前是谁?她眉间遮不住的忧伤牵挂是不是和那人有关呢? “呃……”邝露难以解释,这个鲛人王子明明和心中那个人的清冷气质完全相反,却总能让自己联想起他来,总觉得如果那个人肯卸下心中的包袱,卸下那层淡漠,那么大约就是慕容这般样子。因为慕容,自己记忆中润玉几千年前还是夜神时的快要模煳的样子再次清晰起来,所以脱口而出了那句“再次”。 这次又是慕容体贴的主动越过这个话题,他自顾自先坐下清空棋盘,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就开始下棋。 坐在凉亭里,因为慕容的原因,空气中不仅湿润清凉,还带着一种来自海底的独特气息。慕容自诩棋艺高超,没想到邝露竟和自己不相上下;邝露以为天界已然足够包罗万象,没想到慕容讲起的海底风景有许多自己闻所未闻,越到后来两人兴致越高,暮色降临时还意犹未尽,约好了下次继续对弈聊天,两人才散。 别了慕容辰后,邝露思念润玉之心,更加深切,尤其是思念还是夜神时的润玉。 夜深人静时,邝露在布星台上对着繁星细细端详手腕上的梦珠,都是蓝色的所见梦,是自己在他身边的点点滴滴。 “如果能长久保存就好了。”她不无遗憾的喃喃自语。 几千年来从来没有过他的所思梦,应该是他将自己的所思梦加了结界吧?也是,天帝所思,岂容他人窥探。幸好没有锁了所见梦,应该是希望魇兽多少能从他那里食到一些梦境,这样魇兽才能和主人更加心意相通。 邝露将梦珠捂在胸口,面含娇羞的微微翘起了嘴角猜测:今晚,他会再梦见我吗?会是在所思梦里吗? 布星台上的仙子对着繁星猜测时,璇玑宫里,润玉确实正沉浸在一个梦境里。 梦里的画面,正是他送她玉兰髮簪那天的画面。 玉兰树下,阳光斑驳,一个碧色的身影坐在石桌前睡着了,魇兽也趴在她脚边。梦里的润玉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轻轻地,不惊动她的,碰一碰她微微粉红的脸庞。 手已经伸出,慢慢的,指尖接近————就要碰到时,周围突然迅速变暗,暗成一片狰狞夜色,张牙舞爪的想要吞噬一切,一阵刺骨寒风吹起,玉兰树上的花叶瞬息凋零,他自己双手间正握着另一个女子的肩膀。 ————那是锦觅,三千年前的锦觅。她一脸厌恶和冷漠,几乎歇斯底里的对他怒喊:“你不懂!也根本不爱!那不是爱————!”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梦里的他,用颤抖的声音不断道歉,不断请求。 可是近在咫尺的她似乎听不见,怒喊之后,眼神空荡荡,冰凉一片,带着一点央求,气若游丝:“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第24页 润玉一愣。 放我走吧————是谁?最近又说过类似的话? 他在混乱的意识里努力回忆着,想起一个老父亲,无奈又诚恳的声音:“恳请陛下,放她走吧————” 霎时,一句话打碎了时空,梦境里充满了这两个声音,几个女子倒下的画面不断重复。 先是母亲。 再是锦觅。 最后,是那道碧色的身影。 “邝露————!” 噩梦中的人一声惊叫从梦里醒来,汗水淋漓,大口喘着粗气,眼里有受伤和害怕的光。润玉坐起身,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方才是梦一场,牙关紧闭拉长唿吸,想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一下。 “嘤嘤~~”耳边传来一声小兽的鸣啼。 润玉还在梦的恐慌里没有回神时,就感到有个毛茸茸的温暖头顶在自己抓着床沿的手背上轻轻的蹭。 龙之噩梦,魇兽有感。本来正在外面食梦的小兽,感到主人梦的气息异常,立刻如一道白色闪电一样划破黑夜,奔回璇玑宫寝殿。千百年来,总是如此,从无例外。 过了好久,榻上的人才如梦初醒,恍惚转头对上床边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面全是对自己的关切。 魇兽感受到主人气息还在波动,踩着“哒哒”脚步声走到一个案几前,费力的叼起装满露水的瓶子,想倒一杯水给他喝,奈何自己嘴巴不便,试了好几次才叼住细长的瓶颈,倾倒时又没有准头,杯子里还没倒满,却有不少洒在外面,润玉看了无奈,下床走到魇兽身边,温柔的接过它口中的瓶子,抚摩着小兽嘴巴侧面轻声道:“好魇兽,我自己来吧,你不要弄疼了嘴。” 说完顺势在案几前一坐,这样一来几乎和魇兽眼神平齐,在那关切的注视中,他拿起杯子倒了杯甘露仰头一口饮下,清甜的甘露入口凉爽滋润,他一连喝了三杯,才感觉情绪镇定多了。 “你喝吗?”他又问魇兽。 每次噩梦,魇兽都会跑来陪伴安慰自己,润玉心底很是感动,看到它点头,于是将瓶口对准手心倾斜,倒出的水在手心中央凝结成一个悬空的大水珠,凝结成拳头般大小时,润玉将水珠递到魇兽面前,示意它喝。 小兽先是闻了闻,然后舔舐了一口,咂咂嘴巴,似乎确认了好喝,继而嘟嘴一吸,将整个水珠吸进嘴里,咽下去后眯着眼睛,将耳朵立起来抖了抖,又意犹未尽的盯着瓶子,直到润玉餵了七八个水珠给它,怕它喝的太饱才不得不停下。 “不是你来安慰我吗?怎么变成我餵你喝水?嗯?”虽然这样说着,声音里却十分宠溺。 喝饱了的魇兽走到润玉身边,身体紧贴着他,用力的几乎把主人挤歪了,脑袋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润玉被它毛茸茸的头顶和尖角耳朵蹭的又痒又舒服,噗嗤笑出声来。 魇兽是他还是少年时就养在身边的,形如小鹿的神兽,单纯可爱,对自己不离不弃。在魇兽面前,润玉毫不设防,总是会展示出自己最纯真善意的一面。 偌大的寝殿里,没有点灯,一片月光正好透过窗照着案几,也照着天帝。魇兽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蓝白色微光,一人一鹿在月光下互相依偎,寒夜变得温暖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刚才的梦,润玉又变得心情沉重。倒水喝的瓶子就是太巳送给他的紫晶甘露瓶,瓶子上半身为玉白色,中间开始渐变,下半身变为淡紫水晶色,不管倾倒多少次,里面皆会再次充满甘露。这瓶子,其实应该也是她费心准备的吧。她的真身是一滴露珠,也许是她在这瓶子上施了什么仙法,才能让甘露,永不断绝。 正像她坚持了千年的温柔守护。尽管,她本没有这个义务。 润玉凝视着甘露瓶再次出神,喃喃重复梦里那两个重叠的语句:“放她走吧……或许……那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一句,听不出是问还是答。 第二天,邝露照例在庭院里闭目清修,彦佑在一边画他的美人图,凝露宫里一片祥和时,有仙侍来报:“天帝驾到!” 邝露匆匆理了理衣服和头髮,起身去迎,心里又惊又喜。自从那次晕倒之后,除了梦里,自己再也没有见过他。现在他来了,是不是来撤销那道禁令,肯让自己回到他身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的话:大龙还要继续不开窍一段日子,就把他留给邝露和各位天妃吧。蓝眼睛的鲛人小哥哥是我的,大家不要抢~~(另:今天,我们都是魇兽!也要大龙餵水喝!) ☆、梦珠归主 凝露宫的凉亭里,润玉坐在案几前,白色的身影优雅淡然,已有仙侍在案上摆上仙果和热茶。 邝露带着一片忐忑和喜悦走近凉亭,行礼:“陛下————” 仙侍已经退下,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人。润玉就淡淡对她说:“坐吧。” 没人的时候,他向来不会摆出天帝的威严,也让邝露不用处处遵守君臣之道。邝露于是在他对面落座。凉亭旁边的青草丛窸窸窣窣一阵晃动,一条青蛇悄悄穿行其中。 “身体好些了吗?”润玉问她,声音好听,而且柔和。 邝露微微欠身:“多谢陛下体恤,赐我天魂水还丹,如今邝露身体已无大碍。” 第25页 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了,两个月不见,日夜思念。趁他低头喝茶时,邝露忍不住频频抬眼偷瞟。感觉今日的他和往日有些不同,但她又不确定是哪里不同。 润玉微微点头,眼底有些责怪和怜惜:“你如今三魂七魄各缺一缕,如有灵力损耗或伤病痛楚,都会比正常仙体多承受一倍。自己应当更加小心才是,为何还不好好爱惜自己?” 关于莲花灯一事,邝露醒来后贴身仙侍沁儿已经如实禀告过她,也正是因为明白他已知道了自己用魂魄做灯引,却仍然下禁令让自己不许再出入璇玑宫,她才会更加伤心。听闻他不仅赐予水还丹,还守了自己一夜,不是不感动,只是那些感动都抵不过之后他的疏离带来的伤心还有思念之苦。 “陛下龙体尊贵,应当更加珍重才是,邝露损失一缕魂魄事小,堂堂天帝折了一半仙寿才是兹事体大。” 润玉正想怪她煳涂,为了他竟然用禁术自损灵体,可被她这么一“提醒”,明白自己显然没有资格去责怪她,三千年前,自己也是为了救另一个人奋不顾身,动用禁术,自损一半仙寿。邝露所为,正是为了弥补他曾经的损耗,可是她的损耗,又有谁来补全呢? 眼前的青衣仙子看似温柔顺从,实则和自己一样倔强偏执,心中有个想法悄然冒出:如果,自己先遇到的是邝露,是否一切都会和现在不同? 润玉为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惊讶,摇了摇头将它赶走。毕竟世间没有如果,自己早就在心中决定,除了那个第一次夸赞自己真身好看的女子,他谁都不要。 不管那个她在不在身边,我必须遵守我自己的诺言。润玉心想。只是自己也绝不能做那没心没肺之徒,让别人继续白白为我付出。 另外,噩梦里万万不能再真的增加一个因为他而倒下的人。 润玉喝了口茶,有些动容:“那盏莲花灯确有灵效,我的身体现在也好多了。你以后莫要再使用其他禁术为我续命。” 天帝能出此言,已算是表达谢意。邝露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他也接受了自己有些越界的关心,心里一轻:“那就好,邝露希望陛下与天地同寿。” 润玉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目光有些涣散,轻笑:“与天地同寿……又有什么意义呢?” “陛下就算现下找不到意义,以后终有一日能找到的。再说,陛下哪怕不在意天帝之位,也不在意彦佑君和鲤儿吗?” 润玉的眼神凝了凝,邝露知道自己说到了关键,无论如何,他还是在乎这缕温情的。 邝露望着那个白色身影,终于发现他今天有哪里不同,似乎自己的目光和他相遇时,他会有些不自然的躲闪?可转念一想又怀疑自己,怕是梦珠的存在终究让自己多想了? 突然想起那串梦珠还戴在手上,万一被发现…… 她不动声色将左边衣袖往下拉了一拉,有些担忧和心虚。 她的样子映入润玉眼底,比起两月前最后一次见面时面色红润了许多,想到在幻镜中窥到她跳舞时的样子更是张扬明媚,完全没有一点在自己面前这样神色紧张侷促的影子。 果然放她走才是正确的决定吧?在我身边她必不会那样开怀雀跃。 润玉将手中杯子放下,站起身来面朝庭院背对凉亭,也背对着她,一只手握在凉亭的横栏上,另一只手自然垂下藏在袖中,捏着里面的衣袖悄悄握紧了一些,下决心说出那句话。 似乎每当要说些会让她伤心的话时,他都要背对着她才能开口。 “邝露,你在我身边三千年了吧?” 邝露也站起来:“回陛下,三千多年了。”希望还能更长。他是不是终于念旧,不忍心继续疏离自己了? “我今天来,是想同你说,上次在璇玑宫说的————” 之前谈话气氛融洽,润玉神色中也略有动容,邝露满心以为,他终于要撤销那道不许自己出入璇玑宫的禁令了,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欢喜的粉红色。 “上次在璇玑宫说的————指婚一事,你可有考虑?” 润玉声音平稳,甚至冷淡,只有身前握在横栏上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暴露出一些暗藏的情绪。他强迫自己残酷冷静的继续:“太上老君府上的玄湖上仙,省经阁的御笔书仙,都是出类拔萃之辈,你可有了解?” 一语出,凉亭里静悄悄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阳光照在他的白衣上,白的刺目。 润玉下颌绷紧,微微扬起,眼神飘忽着想回头看,又不敢回头。等了许久,没有回音,才终于转过身来,对上一双哀伤的眸子。 哀伤的,凄楚的,讶异的双眸,一眨不眨,凝视着他,似欲哭诉,又欲责问。 听完他的问话,邝露全身像石化了一样。 原来,即使有关自己的梦珠穿成了串,他仍然只是把自己当成属下,最多有些体恤和感激。 原来,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再见,是他来问她这么残忍的问题。 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身影单薄的仙子站在凉亭里泫然欲泣,但是眼泪只在眼里打转,一滴也没落下。她是聪明的人,知道他这样问的意义何在。 邝露点点头,依然含着泪,嘴角却向上扬起,笑了起来,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陛下来此……其实是为了说指婚之事吗?连人选……都替邝露想好了?” 第26页 润玉负手而立,头偏到一边,尽量不去看到她的悲伤,木然回答:“是”。 “真是体贴啊……”她梦呓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他,微笑,深吸一口气问:“陛下何必总要背对着我……如果不愿看到我,何必留我在身边千年之久……如果不愿看我伤心,又何必一定要让我伤心……?” 润玉被她那样直白的眼神和问话问的心虚,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她从未明确表白过,也从不会像这样面对面大胆的注视着他,将眼里的爱恋和忧伤展露无遗。 “陛下……” 意识到她将要说什么话,润玉屏住唿吸,最隐秘的身心里,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期待。 “邝露不嫁……邝露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别人也许是为了天界有明主……为了权利地位……所以追随陛下左右……但是邝露……一直都是……因为爱慕……才追随多年……” 她声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柔软落下,却让他内心,受到重击。 邝露缓缓从手腕上取下一串蓝色的珠子,伸直手臂递到润玉面前:“邝露有罪……窥探天帝梦境。这串梦珠……还给梦主,从今以后,邝露绝不会再度偷看。” “另外,也希望天帝陛下,不要再通过幻镜看我————不管我在哪里。” 最后一句,语气骤冷。 只有两个人的凉亭里,悲伤的女子笔直的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那串梦珠,定定凝视着他,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但自始至终没有流下。随着话音落下,眼里一片炙热情感迅速冷却,最终只有冰冷的哀伤。 草丛里一簇青草,不安的动了动。 站在她面前,润玉有些僵硬的伸出手,对面仙子纤细的手指松开,梦珠沉甸甸落在他的手心里。 她拿出的瞬间,他就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梦珠。她一定在梦珠里看到了,自己打开幻境看她的情景。除了和鲤儿一起观舞那次,还有过好几次,都是和那次观舞的同一时间,会忍不住想再看看,她是否又在跳舞,笑颜如花。 有时看到她在布星,有时看到她和那小公主说笑,有时看到她在父亲面前撒娇。 看到她不在他面前时,完全是个明艷娇美,活波随性的仙子,他不禁想看更多。 现在她终于也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了,甚至带着责怪和负气说出:“也希望天帝陛下,不要再通过幻镜看我————不管我在哪里。” 还了那串梦珠之后,邝露继续端详着俊美的帝王,那样认真的样子,好似在心里一笔一画为他画像,从束髮的高冠顶端,到髮际,到眉眼,鼻樑,嘴唇,下颌,脖颈。画完之后,她收回目光,神色中多了一抹决绝。 看到那样的神色,润玉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陛下,”邝露垂下头,双手交叠平举在胸前,行了个臣子之礼,声音也坚定起来:“鲛人王子慕容辰曾邀请我去苍茫海海底做驻海仙官,邝露愿意接受这个万年仙官的职务。陛下既然感到我在眼前让陛下烦忧,如果执意指婚,也请将邝露指给海底上仙,这样陛下与我就可以永不相见,再无瓜葛。” 心痛。很久没有过的心痛。似乎比昨日的噩梦还要痛了百倍。润玉唿吸一窒,又痛又怒,自己何时说过她让自己烦忧,要永不再见了?指婚不过是想表明一个态度,她若不愿,自己又何尝会强迫于她呢? 竹节玉手在袖子里攥紧那串梦珠,青筋凸起。与六界多方人物周旋时都不曾落败下风的天帝,此时居然不知如何回答。倘若是旁人,这个远派的任务应或不应,他都会找出合理说辞。 可是是她。 是眼神从来没有那样冰冷淡漠过的她。 凉亭不远处,青草丛里的青蛇一熘烟消失,在亭子正对的长廊远处幻化出一个绿色身影,大咧咧朝凉亭里面打招唿:“哎!你们说话怎么不叫上我啊?润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来了只找邝露说话都不理我……” 彦佑刚一踏入,邝露就打断他:“彦佑君,陛下已经吩咐完事情,准备离开凝露宫了。” 天帝刀刻般的眉眼之间透出震惊之色,盯着邝露语气森森:“邝露,你这是对天帝下逐客令吗?” “陛下不是说过邝露可以不用拘礼?那就允许邝露失礼一回。接下来会在这里整装待命,准备好随时任职出发。邝露告退。” 这次换成是她,声音冷硬如铁,言语间是已经默认他应了她出任驻海仙官的请求,只等一个确切日期。不等润玉或彦佑多说什么,她就离开了凉亭,消失在蜿蜒的长廊远处。 彦佑看着那个挺直的碧色背影也是十分惊讶,没想到小心翼翼了三千年的温柔仙子,一朝爆发竟然这么有骨气,连天帝都敢往外赶。 不过彦佑知道,哪怕邝露再失礼一些,天帝也绝对不会降罪于她的。只是眼下,多年高高在上被万人敬仰的天帝被下了逐客令,难免尴尬气恼。 “呵呵呵……”彦佑扯起嘴角干笑三声:“我什么都没看到,绝不到处乱说。不过美人儿生气,我当然要去先哄美人儿。” 第27页 彦佑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轻佻戏弄润玉:“那个————邀请邝露做驻海仙官的鲛人王子,我见过,清新俊逸才貌双全气质翩翩,绝对不输于你,而且相当懂得怜香惜玉,我看他和邝露很是投缘。” 完全不管润玉已然面色冷峻,彦佑用玉箫敲了敲天帝起伏的胸膛,又指指邝露走远的方向:“你要是想指婚的话,就把邝露指给那个鲛人王子好了,一举两得,你看怎样?” 知道彦佑是故意的,不帮他解忧就罢了,还专门激他,润玉正好胸中有火,看看四下无人就不再压抑怒气,一把抓住彦佑那把晃来晃去的玉箫,颇有些打算就地问罪的意味:“你从一开始就在偷听我们说话,是——么?” “呵呵呵……我是担心你们。”彦佑再次干笑,手上几次用力都夺不过玉箫,干脆决定放弃:“玉箫送你了,好好爱护,不许摔碎!我要先去哄美人!”说罢施展最快的法术,一下就消失的没影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时间: 润玉:我大·万年孤独命理·龙,哪怕孤单死,寂寞死,也绝对不会爱上邝露,娶她为妻的! (结局真香预告) ☆、针锋相对 润玉夺了彦佑的玉箫之后,就将玉箫带回了璇玑宫。那玉箫是彦佑的随身之物,即是乐器也是仙器,彦佑自然不会真的将它送给润玉,他知道等过两天润玉心情好时他再讨要回来不难。 可这彦佑偏偏是个天上地下最爱寻刺激的散仙,从来不会循规蹈矩,第二日他就突发奇想,打算潜入璇玑宫,将玉箫给偷回来。 不过他想偷的,除了玉箫还有另一件东西。 “鲤儿啊,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在你润玉哥哥沐浴时给我个信号就好,怎样?”彦佑截住正打算回璇玑宫的云鲤,已经软磨硬泡好一会儿了。 云鲤一脸无奈,将彦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往下一扯:“二哥,我说了你要做什么自己做,千万别拉我下水。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可不能帮你恶作剧。”何况大哥威胁人的样子那么可怕,云鲤想想就打了个激灵,再次拒绝彦佑。 “嘿!你个小泥鳅,他对你好我就对你不好了吗?我就是想拿回我的玉箫!你帮不帮我?” 云鲤果断摇头。 “不帮是吧?好啊。”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彦佑决定使出杀手锏,撸起袖子将双臂在胸前一抱:“我可是知道前些天那蝶族小公主闯入璇玑宫,不仅没被任何仙侍发现,还被某人带着好好参观了一番天帝住所,听说连衣柜都打开看了,这件事天帝知道不知……!” 没等他说完,就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云鲤紧张兮兮“嘘”了一声,惊魂未定看了看四周,还好四下没人。 彦佑所说的“某人”正是云鲤。 几日前,润玉去云霄殿议事,云鲤自己托着腮帮在璇玑宫背那本《云笈七笺》,忽看到窗外有一水蓝色蝴蝶突破璇玑宫结界飞入庭院,在晨光中煽动着绚丽的翅膀飞进窗户,又在他面前悠悠落地化作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水蓝色百花流彩裙,俏丽动人。 云鲤一眼就认出那是蝶族小公主,曾透过幻镜欣赏过的‘幻影蝶舞’给他留下十分惊艷的印象,记忆犹新。他日思夜想着该如何结识,没想到她自己主动出现在面前,而且是以那样令人惊讶的方式。 私闯天帝璇玑宫!六界之内除了彦佑以外她是第二个。少女就那样大胆的在云鲤面前现身,笑意盈盈的打量着他道:“找到你了!你叫云鲤是吗?” 云鲤反应过来时,将她往窗边一拉,压着她肩膀一起蹲在窗下低声惊问:“你怎么这般大胆!如此私闯璇玑宫被发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可那小公主毫不介怀,灿烂一笑:“我想看看天帝的住所嘛,你会帮我的对吗?” 两人其实还未曾正式见过,小公主是在寿宴上看到过少年神采飞扬走入大殿;少年则是在幻镜里看到过小公主翩翩起舞。 现在结识却一见如故。 后来,云鲤手心里捧着一只蝴蝶,走遍了璇玑宫,只为满足她的好奇。作为交换,小公主答应下次再见时单独给他跳一支舞。 这是他的秘密,二哥如何知道的呢?云鲤满脸狐疑。 彦佑瞟着云鲤得意洋洋道:“稀奇什么,你以为是谁教的那小丫头破璇玑宫结界的法子?” 云鲤瞬间蔫了,有了这个把柄,他怕是不得不“助纣为虐”,帮二哥偷回玉箫。天帝大哥虽然宠他,同时也是严格执行种规定的。而且大哥昨日回来时不知为何脸色阴沉,直到今早离开璇玑宫,期间一句话也没和自己说过,显然心情不好,这种时候可绝对不是能央求什么恩典特赦的时候。 看穿了云鲤的担心,彦佑继续威胁:“外人私闯璇玑宫,一律赶下天界。宫规上有这么一条,小泥鳅,你可知道啊?” 少年惨兮兮讨好一笑:“知道,二哥,这回我帮你还不行么……”至于那小公主,虽然本来就不是天界之人,赶下去也不算什么严重惩罚,但是云鲤还是希望她能在天界多住些时日,越久越好。 润玉沐浴时习惯将佩戴饰物全部除下,放在寝殿床头。今日也是,依次除下束髮高冠,云锦腰带,还有手腕间那串母亲留下的人鱼泪手鍊后,又从怀中掏出那串梦珠放在一处,就宽衣解袍,去璇玑宫的凌云池沐浴了。池中氤氲热气,水声潺潺,仙云环绕,外界若有轻微声响,在那里也听不太清楚。 第28页 寝殿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悄悄潜入。 彦佑毫不费力在百宝格上找到了自己的翡翠玉箫,然后无视云鲤在门口无声的催促,继续在室内翻找着什么,最终来到床头,拎起那串人鱼泪手鍊。 云鲤看在眼里急的指手画脚让他放下,但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两人拉拉扯扯出了璇玑宫。 “不是说只偷你的玉箫?!你怎敢偷大哥这串随身必带之物,他沐浴一出来就会寻的!”云鲤惊讶二哥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样一来纸包不住火,自己在大哥面前树立的乖巧形象已然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三千年前彦佑就做过类似事情,不仅偷了手鍊,还幻化作润玉的模样,在天帝大婚前,放走了那个不愿成为天后的新娘。 彦佑掂了掂那串人鱼泪手鍊,没想到三千年后,不得不故技重施,不过这次目的和上次相反,上次是为放走一个人,这次是为了留下一个人。 彦佑急着去办事,却被云鲤抓住脱不开身,就添油加醋将邝露要走的事情跟云鲤说了一通,云鲤终于稍微理解一些,但还是忐忑不安:“可是你能做什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大哥沐浴出来必会找那串手鍊!” 彦佑急忙道:“一炷香的时间不够,无论如何你要把他拦在寝殿之外,等我办完事自会把手鍊物归原处!”说罢将云鲤的手甩开,匆忙赶往凝露宫。 傍晚时分,晚霞绯红。邝露正准备去布星挂夜,一推开门就看到天帝润玉独自一人正向凝露宫走来。 一身白色华服,高冠束髮,挺拔如松。只是走路姿势略显僵硬怪异,好似一个轻挑惯了的人强装优雅。 待到那人走近,她仔细分辨了一下,又确实是有天帝的气息。 天帝润玉在她面前停下,双手背后挺胸站直,微微扬着下巴开门见山:“邝露,你出来的正好,驻海仙官一事本座考虑过了,你不合适,我会另寻其他合适人选,你不必再申请此职。” 璇玑宫里,润玉沐浴出来后只穿着一件素白贴身宽袍,没进寝殿就被云鲤拉住,让他解说几处《云笈七笺》中的疑惑,润玉解说片刻之后忽觉云鲤神色有异,提的问题也都是浅显易懂,以他的悟性根本不必旁人答疑解惑之处。 润玉放下书册,洞悉一切的双眼定定凝视注不安的少年。 凝露宫门前。 青衣仙子打量天帝良久,露出一丝苦笑:“陛下真的会挽留我么……?” 彦佑仗着手上有那串盗来的人鱼泪手鍊,相信那上面润玉的气息足以支撑自己的幻术没有破绽,继续模仿着天帝润玉的语气对邝露说:“太巳年长,本座不忍让他承受父女分离之苦,何况你在我身边追随多年,掌管星宿……布星……挂夜……”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仿佛被凝住,因为面前的青衣仙子突然抬起玉手,指尖慢慢落在他的眉头,缓缓划过那道剑眉,眼里更是柔情万种。 假扮润玉的彦佑立时浑身僵硬,身体微微后仰,心里吃惊:“摸脸?邝露和润玉何时亲昵到如此地步?我怎么不知?” 他还来不及多想,一道白色身影御风而来,衣袂翻飞从天而降落在邝露身后大约十步之外,那一道仙气十足的身影才是真的润玉。彦佑心知事情败露,一计不成,灵机一动,又生一计,迅速伸手将还在出神的邝露腰间一勾,拉近自己。 润玉来时,就看到邝露正被那个假天帝揽在怀里,她一只手还抚摸在他脸上。润玉不等落地就隔空出力,要将邝露和那人拉远,刚要拉动时感到那边彦佑力道加了一分,于是他也跟着加了一分反方向的力,可就在他加力瞬间彦佑徒然撤了所有力道,松开手臂,他们中间碧色衣服的仙子一时失去平衡,就那样直直的朝他跌了过来。 邝露突然后跌,不等她自己施法稳住时,就跌入了一个带着玉兰淡香的有力臂弯里,也跌入一汪剪水双眸的目光里。 一身白衣的天帝单手搂在青衣仙子腰间,两人目光相对,夕阳将两人身上都覆上一层红色余晖,白衣更是被照的和绯红晚霞一个颜色。 那一刻,他的双眸深邃,她的腰身温软。 玉兰的幽香淡淡,若有若无。 “跟了我这么多年,还认不出那是假的吗?”润玉沉声问她。 “邝露知道……那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彦佑幻化而成,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只要看到那墨画般的眉眼,她就忍不住万般柔情涌上心头。真的润玉遥不可及,她又已决心离开天界,能触摸一下幻象的眉眼聊做安慰也好。 “知道是假,为何还要留恋?”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邝露眼神恢復清醒,脚下站定,玉手在他胸膛上用力一推,离开了那个怀抱。 漆黑的睫毛垂下,情绪半掩:“陛下说的是,既为幻象,何必留恋。” 夕阳缓缓沉了下去,属于夜晚的第一丝寒意升起。 白袖的臂弯一阵空落,方才揽着她的手上余温未散,缓缓下垂到身侧,手指在袖中微微拢起。 邝露定了定神再度开口,声音坚定冷硬,字字如钉:“出海就职的日期,陛下可确定好了?” 润玉貌似风清云淡的回应:“此事我还未批准,怎么决定日期。” 第29页 邝露伶牙俐齿反驳:“可是陛下也没说不同意此事。” 润玉一想也对,然而又不肯立刻就说同意或不同意,只得左右而言:“天界政务繁多,我尚没有时间好好考虑。” 邝露又道:“最近半月云霄殿晨议每日不满一个时辰即散,不像政务繁多的景象。” 润玉心里虚了一虚,面上仍然淡定强答:“掌管星宿,布星挂夜乃是大事,换人理当慎重。” 邝露还不肯善罢甘休,再度驳他:“最近布星守夜都是我属下司夜女将月燕负责,我从头到尾袖手旁观。陛下夜观天象,可曾发现一颗星辰错位?” 润玉顿了一顿,眼底一暗,凝视邝露,摆出天威倨傲道:“该谁远派,何时远派,本座心中有数,何须你来多言?” 邝露毕恭毕敬:“邝露不敢,只是提醒陛下,下月初一新月之后,苍茫海潮汐稳定,正是入海的好时机。那鲛人王子生在海里,体质不宜在天界过多逗留,海路难走,驻海仙官要有他带路指引方能快速抵达海底鲛族领地。” 这回润玉终于无言,邝露几句回话隐隐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偏偏语气毕恭毕敬,滴水不漏,润玉胸中一股无名火起又发作不得,只得闷在胸腔里,闷出一阵心痛。 “邝露乃是水系体质,又擅长记录整理宗卷,鲛人王子邀请我去,我亦愿意,想来陛下没有理由拒绝。陛下若是不拒绝,小仙就当陛下默认同意我初一新月之后和慕容辰一起,远赴苍茫海。” 听罢,润玉望了一眼刚刚现身的满月,初一新月……那么只有半个月了。眼前的仙子神色中除了决绝,隐约还有其他复杂深意。可惜润玉没力气去读,一瞬间,他不仅力气丢失,声音也丢失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这一章,邝总霸气更进一步,陪伴大龙多年的人这次真的决意离开,我都为大龙感到心痛了……) ☆、偷窥龙尾 润玉说不出话,这可急坏了一边的彦佑,他早已变回本来的模样,方才邝露和润玉针锋相对他插不进嘴,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直到邝露自行提出出海日期,彦佑听的心里打鼓:润玉现在显然还在迷惘,邝露却因为伤心负气一心求走。邝露在天界还好,若是真走个千年万年,两人的关系可就…… “哎哎,邝露,你看你头髮和衣衫都乱了还不快回去整衣敛容,这样怎么去布星台,快去、快去……”彦佑说着将邝露推进凝露宫关在门内,自己则拉着润玉离开,强行结束了二人间的对话。 及至走远到看不见凝露宫了,润玉这才广袖一甩,甩开彦佑,指着凝露宫愤愤:“你看看她,驻海仙官一事从头到尾都自作主张,哪有半点属下的样子?我平日里真是太仁慈了!” 彦佑这回也收起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一沉,昨日他说要去哄美人,去了之后多般旁敲侧击,好言相劝,而邝露的回应只有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彦佑君,你不必劝了。” 彦佑一脸正色问他:“润玉,你当真只把邝露当属下吗?若是如此,邝露真的要走了。哀莫大于心死,三千年,没有谁的心能坚持这么久还不冷却。你若已到了太上忘情的地步,也就罢了,但是你现在哪有半点太上忘情的样子?” 润玉冷哼:“我何时说要修炼到太上忘情。” “那么————是还执着于锦觅么?”彦佑斟酌着字句,打算不再委婉:“可你书案上那首《水龙吟》,怕不是写给锦觅的吧?” 润玉目光犀利的瞟他一眼,知道他定是潜入寝殿时,窥到了那首词。那是他从幻镜看过邝露跳舞后写下的一首词,这么多天一直摆在书案上,每每读起,都会想起她明艷的眉眼和飘扬的裙裾。 润玉沉默,连彦佑将盗走的人鱼类手鍊还给他时也什么都没说。 彦佑又道:“你若只当她是属下,她出任驻海仙官,不过是寻常远派,你何必拖延不肯答应?” “她不是已当我默认答应了吗?”想起她的自作主张,润玉还余怒未消。 彦佑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难得郑重其事:“好,那么半月之后便是永别。润玉,你回去好好看看那串梦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也许心里忘不掉的没有那么特别,你看不到的角落早已有新芽生根,将来连根拔起,你不要痛。” 彦佑甩袖而去,润玉拿着他还回来的那串手鍊,都忘了带到腕上,就那样一直握在手里,怅然若失回到璇玑宫,天黑了也没点灯,坐到月亮升到头顶,又出门去了。 没过一会儿云鲤也鬼头鬼脑走出璇玑宫,在无人处画了个召唤咒,然后四处张望,等一个人。 云鲤知道,大哥一定又是去了天水河畔。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刚来天界时,大哥最爱去天水河畔的虹桥边,天界传闻,天帝是在那里现出真身,望着月亮思念一个人。小时候云鲤也向他求证过,润玉没有否认:“没错,我曾在在那里遇见了第一个见过我真身,并夸赞我的龙尾好看的人,她现在已不在天界,故而我只能在我们初遇的地方聊作怀念。” 那已是几千年前的回答,一转眼时光荏苒,大哥本来已有近两千年没再去过,可是最近又恢復了这个习惯,时不时在那里一直待到黎明才回。 第30页 润玉平时向来不以真身示人,云鲤也只有在小时候才见过一次。那次是母亲忌日,他们谈起润玉给他起的名字“云鲤”,润玉将年幼的他叫到身边,语重心长:“鲤儿,保留‘鲤儿’这个名字是为了怀念咱们的母亲,因为她曾把咱们兄弟三人都唤作‘鲤儿’。但是你要看清你自己,你的真身是白泥鳅,并不是鲤鱼。无论是锦鲤还是泥鳅。都是世间生灵,万物平等,不分贵贱。你记住了吗?”那时的云鲤尚且年幼,身高只及润玉腰际,只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润玉看他面有疑惑又进一步语气沉重的解释:“哥哥自小生在红鲤鱼群中,却头有双角,鳞片苍白,不仅别人,包括我也认为自己是长相丑陋怪异的红鲤,因此吃了很多苦,你莫要走大哥的旧路。”云鲤问他:“那哥哥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润玉沉声回答:“是一条白龙。”说罢将真身显出,一条白色龙尾蜿蜒在室内,鳞片之间吞吐着白光,不过只露出了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见。 后来,无论云鲤怎样央求,他都不肯再现出真身。可是那条龙尾在云鲤记忆中十分深刻,总想再看一次,发现大哥这几天又爱去天水湖畔,少年不禁好奇心起,打算跟去偷看,最近和他关系甚密的灵瑶知道后更是缠着要让云鲤带上她,少女抓着他的手撒娇来回一晃,少年的心也跟着晃了晃,自然答应了她。 云鲤召唤咒发出,两人一会面后就沿着天水河畔悄悄寻找润玉。 天水河是天界上最长的一条河流,不过虹桥只有一架,两人怕惊动润玉,距离虹桥很远时就放轻了脚步,远远看到虹桥时,果然也看到润玉在虹桥附近岸边坐着,白色衣袍下摆浸在水里,水面上波光粼粼,由于距离太远,看不真切润玉是否在水下现出了龙尾,慢慢靠近才看清,水面的波光粼粼,正是水下一条白色龙尾发出的,那条白色龙尾在波光下面暗自摇曳生辉,将月光都比了下去,两人惊艷的一起倒吸一口气,饶是动静轻微,依然惊动了润玉,水光一阵晃动,白色龙尾化作一片皎洁光辉,润玉依旧坐在岸边石头上,然而已收起龙尾,凛声道:“出来罢!”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灰头土脸走出,云鲤正想讨好的一笑,却被斥回:“鲤儿,你自己偷看也就罢了,竟敢还带着一个妖界外人来?” 灵瑶一听急忙手臂在云鲤身前一拦,分辨:“天帝陛下莫要怪罪他,我是他的朋友,是我央求他带我来看的……” “蝶族小公主?”润玉睨了她一眼,看到她那样护着云鲤,心里倒少了三分排斥,只是仍旧略有不悦:“本座不喜欢以真身示人,小公主可是冒犯了。你父亲没有教导过你非礼勿视吗?” 润玉本来是理直气壮的,可是“非礼勿视”四字一出,不禁想起那日他和云鲤打开幻镜窥了好几支舞的情景,当下又消了几分不悦。 灵瑶在天界期间,从邝露和云鲤那里听了不少天帝的好话,加上天性活泼机灵,爹爹生气时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好,所以对润玉并不十分畏惧,听闻此言心中不解,半疑惑半讨好的问:“灵瑶唐突,但不知天帝陛下龙尾如此好看,为何不让人看?如果有人夸我真身好看,愿意特意来看,那灵瑶愿意随时变出给他看。”说完还不忘偷偷瞧了一下云鲤。 云鲤和公主并排站着,没有注意到灵瑶的眼神,润玉站在他们对面,将一切纳入眼底。 原来是喜欢鲤儿的人,那么润玉更不想真的怪罪下去,倒是想了解一下这小公主,就问:“可是你怎知我真身好看?不知真相就来偷看,万一丑陋不堪,岂不是要被吓到。” 公主看他冷峻的面容有所缓和,言语更加大胆活泼:“怎么会呢!天帝陛下芝兰玉树一般,真身必然也是气宇轩昂。何况云鲤和邝露姐姐都曾说过,陛下的真身白龙,乃是天地间最高贵优雅的生灵。” 润玉微微一侧耳;“邝露姐姐?她也说过吗?”云鲤见过一次他的真身,润玉记得,但是邝露何曾见过?也许只是猜测的言语? 可是灵瑶将头重重一点:“嗯!邝露姐姐说她看到陛下真身的时候,陛下还是云鲤这般的少年模样,她有一次在天界迷路,走到虹桥附近,看到陛下的真身,立刻目眩神迷,走不动路,一直看到那个龙尾少年离去……” 小公主神采奕奕的描述到一半,天帝刚有缓和的眼神忽然变得雪亮,利剑一样射来,神色看不出是惊是怒,吓的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润玉仿佛被雷电击中,缓缓将目光转到波光粼粼的天水河面上,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第一次见过我真身并夸赞好看的……是锦觅……” 公主不知润玉心中的曲折,但听他喃喃自语,似乎很在意“第一个”,就随口感嘆:“是不是第一个,有那么紧要吗?陛下这白龙真身这样好看,任谁见了都会赞不绝口,第一个称赞过的,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凑巧先遇到罢了;若有人第一个说丑陋,那才稀奇,而且这人怕是该好好看看眼睛!再说陛下既然在这露天河畔现出真身,我和鲤儿偷看不巧被你发现,邝露姐姐看过你却不知,可不晓得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神仙生灵也无意中贊过夸过,陛下怎么确定谁是第一个呢?” 第31页 听到那样的话语,润玉心中似乎喜怒哀乐各过了一遍,最后只有一团乱麻。常年明镜似的心里,第一次变得混乱。 灵瑶看天帝眉宇之间又是怅然若失,又是迷惑不解,以为他为了找不到第一个夸他真身好看的人而心思恍惚,想安慰他,就补充道:“灵瑶口不择言,陛下不要介意,这第一个夸赞你的人确实有纪念意义,但若有人能在当下常常赞美,不也是弥足珍贵的吗?灵瑶曾听说过戏本中有词,叫‘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不知用在此处恰当不恰当……?” 灵瑶不知内情,云鲤却略知一二,就拉了拉灵瑶袖口,摇头示意她别再继续。他也不知大哥现在知道自己多年怀念的人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第一人”,心中作何感想。 润玉不记得是怎样别了鲤儿和灵瑶,心事沉沉回到寝殿,将母亲留下的人鱼泪手鍊,和邝露还给他的梦珠都摆在书案上,冥思苦想,欲将心里千头万绪整理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并不需要一双特别不染尘垢的眼睛,才能将他和旁人一视同仁。而今,如果灵瑶所说为真,那第一个见过夸过自己真身的人也不再是锦觅,也许是邝露。也许是某个其他路过的小仙。也许谁都不是。 “是不是第一个,有那么紧要吗?” “不过是凑巧,先遇到罢了。”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灵瑶纯真的话语,犹在耳边。 云鲤担心大哥,一晚上多次查看润玉寝殿,都看到润与坐在书案前,在那盏莲花灯照耀陪伴下,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并没写到自己满意的一章,不过想着有人在等,还是发出来了,以后有机会再做润色吧……) ☆、少年情窦 星光淡退,朝霞漫天。又到了云霄殿晨议的时辰。 天帝润玉披上华服,带上高冠,再走出寝殿时又是那个淡定如常,望风披靡的天帝了。 有那盏莲花灯作伴,确实通宵未眠也若无其事。 “大哥!等等!”云鲤跑来,局促不安的行了个正礼:“大哥,灵瑶心思单纯,不知内情,昨日才口无忌惮说了很多……您不会怪罪她什么吧?” 因为做了亏心事,加上知道大哥近来心情不好,云鲤少不得替灵瑶担心,连平时从来不用的“您”都用上了。 润玉若有所思,故意板着面容问:“你很担心我怪罪她么?如果我欲令她永不得再踏入天界,也算不得什么严重惩罚。” “大哥向来仁慈,必不会真的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吧?” “我从不以真身示人,昨晚在虹桥边也设了结界,别人看到天帝结界都会绕行,偏偏她没有。如果我定要计较呢?”天帝看着忐忑的少年,有心想试他一试。 鲤儿心知润玉对于暴露真身一事心中有结,不仅有大哥曾说过的幼年时的心结,更有那个“第一个人”的心结,偏偏这两处都被灵瑶碰触到了,真把她立刻赶下天界也说不定。一想到自己将在天界再也见不到那只漂亮的小蝴蝶,少年便是十分不舍。于是横下心一跪:“大哥,你要是心里有气,就怪罪鲤儿吧!是我带灵瑶穿过结界的!” 润玉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这才收起板正的面孔,拉起跪地的少年;“你最近确实顽皮,便罚你将整册《云笈七笺》抄写一遍吧。” 云鲤一听即知大哥不过是故意吓唬他一下,这惩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将他拉起后润玉又问了个很直接的问题:“鲤儿,你喜欢她吗?” 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然的点头承认。尽管认识灵瑶还不到一个月,两人却一见如故,十分默契,鲤儿现在再羡慕邝露对大哥的好时,心中想的就是希望灵瑶待他也像那样的好。 “那————你对她的喜欢,和对你邝露姐姐的喜欢,有何不同?”润玉眼底漫上一层雾气,似是真的迷惑不解,目不转睛期待着少年的回答。 “嗯……”少年皱眉思索,他明知道是不同的,但是不知具体该怎么描述那种不同,认识灵瑶以后,他对邝露姐姐和大哥的关系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在心里将邝露和灵瑶作了一番,迟疑的回答:“我只知道,邝露姐姐对大哥那般好,或再对别人特别好,我不会生气和嫉妒;而灵瑶公主如果对其他少年也像对我一般,我会恨不得将其他少年全部赶走,让她身边只有我一人。” 润玉哑然失笑,看来心中的疑惑暂时还是无解了。他昨晚沉思了一夜,回想曾经的苦,曾经的执着,以及现在的邝露。他自知邝露多年伴随在他身边,给予的支持和关心不少,在他心中自有一定分量。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如果她不仅仅是属下,那还是什么呢?这是他暂时还没想出头绪的事。听完鲤儿的回答,也没能有什么启发。毕竟邝露几乎所有特别的好处,都给了他,别无他人。眼下还要赶去云霄殿,润玉不让自己过多再想。 “鲤儿,灵瑶公主活泼随性,心思清明透彻。你和她做朋友大哥放心。以后你可以与她多加来往,也可以邀请她来璇玑宫。还有,”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有件难题,或许你可以为大哥分忧。不过此事不急,以后再同你说。大哥要先走了。” 第32页 他没说清楚是什么难题,云鲤目送他往云霄殿的方向远去后,也不多做猜测,而是画了个召唤咒,急急得想把大哥刚才的话告诉灵瑶,让她可以对昨晚的事放心,以后更是可以常常来璇玑宫。 可是灵瑶来了以后,心不在焉听他说完,也并不开心。 “唉!”一反平日笑逐颜开的样子,眉清目秀的少女长长嘆了口气:“你这天帝哥哥看起来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可他为什么独独对邝露姐姐那么冷漠呢?我昨晚和你分开之后去了凝露宫,邝露姐姐说她要走啦,你知道么?大约就在下月初一。” 昨晚她将在天水河畔与润玉的对话一一详尽的告诉了邝露,灵瑶隐约觉得天帝知道邝露姐姐见过他的真身后仿佛有很大触动,虽不能理解天帝对于“第一个人”的执念,但还是觉得该告诉邝露,毕竟她们已经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了,灵瑶也知道邝露姐姐对天帝用情颇深。邝露听完她的转述以后神情也似有慨嘆和惊讶一闪而过,不过最终只留下一抹苦笑,不无哀伤的告诉灵瑶她将要在下月新月时离开天界,去做驻海仙官。 “什么?日期都确定了?”云鲤听后也瞠目结舌,原以为彦佑给他说过的话不过是添油加醋的故作夸张,远派之事姐姐随口说说罢了,她对大哥多年情深意笃,怎么会突然决定要走呢? 灵瑶也为此沮丧,灵蔓姐姐的忧心还没解决,暂且可以拖一拖。可是邝露姐姐很快就要走了。“半个月,只有半个月了。听说那驻海仙官一走就要万年在海底,只能偶尔离开一下,海底那么远,我恐怕很难再见姐姐。”灵瑶转头瞅了瞅云鲤,接着说:“你也是很难再见她了,你的天帝哥哥那么冷漠,陪了他三千多年的人要走,他竟然连留都没留!倒是那个蓝眼睛的鲛人王子,不仅好看而且热情,最近又是和姐姐下棋,又是教她海底法术,说不定邝露姐姐跟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润玉素来对云鲤宠爱,云鲤当然要反驳:“我大哥不是冷漠,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灵瑶追问。 云鲤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闪:“你说那个邀请姐姐去海底的鲛族王子最近常去找姐姐是吗?” “是啊,我去了总是只能看他们下棋,好生无聊。可是邝露姐姐似乎再没兴趣和我跳舞,只愿意安安静静坐着下下棋。” “灵瑶灵瑶,这几天你还是会常去凝露宫吧?如果那个鲛族王子在时,你给我发个召唤咒可好?” 少年变得有些神神秘秘,灵瑶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只说了一些让灵瑶听得雨里雾里的破碎语句:“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也许是个机会……大哥可能……哎呀,总之你先答应我吧,之后我再跟你解释,说不定会有好戏!” 灵瑶看他难以解释,就不再追根究底,答应了他,只等着看可能会有什么“好戏”。 半月之期转眼过了一半,当初的满月已成为半个月牙。 这天午后,璇玑宫正殿里一片静谧,斜斜的日光透过蝉翼般薄的帷幔变得朦胧,柔和的光勾勒出伏案之人精雕细琢的侧脸。 润玉翻阅完最后一个当日云霄殿送来的奏疏文牒后,如前几日一样,再度松了口气。 并不是因为政务完成,而是因为那一摞文牒里依然没有鲛族王子关于驻海仙官的申请文牒,也没有她的辞呈。 会是改变主意了吗? 润玉揉了揉额角,伸手拿起书案上另外一本书册,蓝色封面上面写着“控海仙术”四字。 难道真的要将这本书册送给她,再祝她行程顺利吗? 放下那本书册,润玉再次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 邝露如果真的走了,鲤儿想必会伤心许久吧? 连续几天,鲤儿都来劝他,央求他别让邝露姐姐离开天界,他都没有明确应答。为了这件事,少年闷闷不乐,也不愿和他多说话了,除了时不时拉他去凝露宫,或者给他描述鲛族王子慕容辰对邝露的好。 “那个慕容王今天手把手教邝露姐姐御浪之术。” “他笑起来有几分像大哥,邝露姐姐好像很喜欢看他笑。” “他们下了一下午的棋,慕容王对邝露姐姐的棋艺赞不绝口。” 润玉看破云鲤的意图,都以平淡的嗯、哦回应。 云鲤不肯放弃,有一日又说:“慕容王今日送了邝露姐姐一根珊瑚髮簪,是和他的眼睛一样的海蓝色。” 润玉这次才停下了手上的事,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邝露姐姐戴了吗?” 看到终于引起润玉的一点点注意,云鲤故意卖起关子:“大哥好奇的话不如自己去看。” 今天,刚放下书册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润玉知道又是云鲤来了。 不如今天就陪他去凝露宫探一探,问问她是否还是决意要走?润玉思索着,心里有一丝隐秘的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完结倒计时了,后面几章会写的更加慎重,道友们如果等到晚上十点半还没更新,就期待第二天吧~比心) ☆、神仙下棋 天界之上,永远都是晴朗的,不似海底,常年幽暗,照不进日光。从海底来的慕容辰格外留恋这天光,与邝露下棋时,既不愿在屋里,也不愿在有琉璃瓦的凉亭里,而是在凝露宫庭院中央空旷处,施法支起一个水凝成的半透明凉亭。日光透过水层变得朦胧,既不再耀眼也不再灼热,他就邀邝露在那水幕下对弈。 第33页 今日邝露被灵瑶劝说着一起穿了一对花色相似的流云百花裙。同样是浅浅淡淡的粉色,不过灵瑶身上那件在肩上,袖口,裙摆下面各有一片缤纷绚丽的花草纹饰,显得活泼热闹;而邝露那件只在腰间点缀了少许花草纹饰,显得优雅温婉。两人站在一处倒真像一对美丽的姐妹花。慕容辰则穿了一身海蓝色浪纹劲装,浪花绣文雅致的匍匐在他海蓝色缎袍上,在朦胧的日光投影下起起伏伏。他与邝露对弈时,小公主就在旁边支着脑袋观看,偶尔咋咋唿唿要“指点”他们下的不对,两人就宽容且耐心的给她讲解讲解。 润玉和云鲤来到凝露宫时,入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雅致的庭院,充满来自海底的湿润凉爽气息,周围各种绿植仙草兀自散发着星星点点的灵动光辉,晶莹剔透的水质凉亭下,一个优雅美丽的天界仙子和一个潇洒俊逸的鲛族王子对弈,旁边还有一个俏丽动人的蝶族小公主。 他一踏入庭院就定住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似是有什么刺眼的光照入。心中浮起一个猜测:是否,如果他彻底放她离去,不久之后,她就会真的与谁结成这般美好的神仙眷侣,一起度过悠长岁月,并有一个可爱的孩儿?她的孩儿,一定是非常乖巧,聪慧伶俐的吧…… 殊不知,润玉一进得庭院,院中只有他自己的光芒最盛,一身月白色长袍纤尘不染,白得耀眼,衬的他越发神仪明秀,面若冠玉。 “恭迎陛下!”亭中几人站起来齐齐行礼,打断了他的猜想,润玉下意识先扫了一眼邝露发间,没看到蓝色珊瑚髮簪,心中一轻,目光又无意扫过灵瑶,却在她头上看到那支他送给邝露的玉兰髮簪,心又一坠。 才进凝露宫片刻,一贯平静的天帝,心思已不动声色忽上忽下盪了个来回。 不过到底是做久了天帝,早就能将情绪掩藏的滴水不漏,他若无其事走进水凉亭,径直来到棋盘跟前。 “免礼。原来在下棋,看来是我扰了你们的雅兴。这盘棋不知是谁执黑子,显然是要输了。” “咦?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小公主好奇。 其实黑白输赢还没有十分明朗,不过润玉精于棋盘,将棋局在心中稍一推算已是预测出来。 慕容爽朗淡笑着回答:“回陛下,是慕容执黑。棋局还不明朗,陛下竟然已能一眼看破,看来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棋艺惊人。” 润玉点点头,露出嘉许甚至自豪神色:“看来是邝露赢了,嗯,不愧是我璇玑宫的人。” 这两句话邝露听的奇怪。棋局不明朗时就拆穿,已然违背观棋不语的君子之道,而润玉走进庭院时,只比他略早一步的仙侍还没来得及报“天帝驾到”,他明明应该已经看到黑白子各是谁,为何明知故问? 不仅问的奇怪,夸的也奇怪。“璇玑宫的人”?且不论她早已不在璇玑宫当值,更是已被他禁止出入璇玑宫好几个月了,难道这样也还算是璇玑宫的人? 而且其实邝露和慕容的棋艺相当,正是因为棋逢对手,所以对弈才津津有味,常来常往。 “陛下谬赞了,邝露不过是有幸赢了这一局,慕容的棋艺与我是难分胜负的,也不知是不是慕容王故意让我。” “仙子不必谦虚,我与人下棋从不作假,倾尽全力才是对棋友的尊重。” 邝露与慕容一来一往互夸一番,相视一笑。 润玉想起,自从上次聊过指婚之事,邝露还了梦珠给他之后,她就再也没那样对着他笑过了。 不仅如此,她也从没和他下过棋。事实上,他也第一次注意到她会下棋,眼前的棋盘上残局犹在,白子布局奇妙,俨然她还是个优秀的棋手。 “邝露仙子跟随我上千年,既然会下棋,为何从未与我下过?” 邝露回话,且恭敬且冷淡:“陛下棋艺不凡,又只喜欢自己与自己对弈,我并没机会……” “那就现在来一局可好?”润玉打断她,用的虽然是问句,却已自顾自坐下,一挥手将棋盘清空,把所有棋子收回棋笥,全然一副不可拒绝的态度。 邝露不知他突然来凝露宫是为何事,上次见面时一番针锋相对,她自己给自己定下了入海日期,回来冷静之后要说不后悔是假,但一想到他的指婚,还有可能会发生的联姻大事,邝露又强行让自己硬下心去。这几个月辞去多数职务,在彦佑、灵瑶、太巳陪伴下,她找回了一点久违的轻松,偶尔甚至能有短暂的开心。许是三千年太久,从身到心,都是累了吧,加上各种事情的发生,这么久以来,邝露第一次怀念起进璇玑宫做天兵之前的自己,那时的她除了会思念那个湖畔偶遇过的龙尾少年,再没有其他烦恼,她是太巳仙人的掌珠,被宠着爱着,心中有无数美好愿望等着被实现。 直到有了他。她丢弃了所有的骄傲和快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陪伴三千年,最终也没能赢到他的心。 而那个他,正坐在棋盘边,发出一个不容拒绝的倨傲邀请。 她于是也在他对面落座,捏起一枚黑色棋子,将一腔幽怨委屈化作斗志:那么,就在棋盘上赢他一回吧。 邝露应邀后,慕容辰观棋的兴致也高,天帝身份尊贵,精湛棋艺也被奉为传说,今天竟然能有机会一睹风采,岂有错过之理?所以就和云鲤灵瑶一起坐在一边云团上观看。 第34页 润玉自从还是夜神时,就是喜静的性格,爱好除了读书就是下棋。凡事只要肯下功夫,自然能成高手,更何况润玉聪慧细腻,天生就是布局的好手。 他自诩和邝露对弈必是游刃有余,故而不仅让邝露执黑子先下,更是只投入了六分功力在棋盘上,以免赢得太没有悬念。 起初润玉每一步落子都很快,邝露也不甘示弱步步跟上,而且一直保持着先手优势。他落子之后总还会瞧一瞧她的反应,而她自始至终都眉目下垂全神贯注于棋盘,仿佛眼里只有棋,没有人。 润玉千百年来习惯了她总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更是习惯她含情脉脉看着他欲语还休。他不是看不到,不过是习惯假装看不到,而今那双眼里不仅暗淡了柔情,更是似乎看也不愿看他,他才终于发现,原来仙寿漫漫,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再度体会,心凉是何种滋味。 慕容见黑白棋子短兵相接,妙招不断,心下不断敬佩感嘆。云鲤和灵瑶却勉强能看懂个五六分,他们不好奇过程,只期待结局,两人时不时窃窃私语聊以解闷。灵瑶自是希望邝露姐姐赢一赢那个“冷漠”的天帝,云鲤则是无所谓谁赢,他只期盼着大哥这次见到邝露姐姐能挽留一下她。 润玉研究棋艺久了,普通招数甚感无聊,就开闢了许多偏门招数,通常别人都会因为看不透他的布局,而让他出奇制胜。和邝露各自下了十七八个子后,润玉方有警觉,她仿佛能看透他每一颗落子的用意,每一处伏笔都被她一一防住。 棋盘上兵交数合,润玉遇了一次险招,这才将所有精力都用在眼前棋局上。然而邝露已抓住他之前马虎时留下的败笔,紧咬不放,又下了十几步,局势已是大定,润玉将棋局推演一番,已预测出自己输了。 看到本来落子很快的两人突然停下,灵瑶和云鲤感到奇怪,又是灵瑶沉不住气先问:“怎么停啦?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慕容推演的比润玉慢一点,不过也看出了白子的败局,犹豫着该不该给灵瑶解释时,润玉先坦然开口承认:“没错,这一局是我输了。” 他目光灼灼凝视住她,她依然淡然垂眼只看棋盘。 灵瑶惊讶:“嗳?不是说天帝陛下下棋很厉害的吗?邝露姐姐居然能赢?早知道我就和云鲤打个赌了!要不要再来一局?云鲤赌不赌?” 润玉以为是开始时低估了邝露的棋艺,自己马虎,所以才输,一局过去棋瘾也被勾起,继续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再度相邀:“再来一局。” 一直悄悄说话的灵瑶和云鲤这一下热闹起来。 “我赌一株我们妖界的仙灵草,姐姐会赢!” “我赌一颗天界的流星石,大哥会赢!” 两人刚一下注,一道绿色身影从天而降,还没看清其人,先听到他下註:“赌?我最喜欢赌了!我赌一幅美人图,邝露会赢!慕容,你不如也参与一下啊?”众人一听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就知道是彦佑,刚才不知躲在哪里,一听“赌”字,立刻现身来凑热闹。 慕容倒是爽快,随手从袖中拿出一枚戒指,说:“那么,我赌一枚避水戒,天帝会赢。” 灵瑶一看避水戒,眼神闪闪发亮,有了这个,她纵使不是水系体质,灵力低位,也能去水中随意行走了,她目不转睛盯着戒指,双手摇晃邝露连连求她一定要赢。 也许是两位少年少女的在场令气氛轻松活跃吧,润玉也不计较自己被当做赌局中的一方,两人第二局开始。 这一次两人都下的慢了一些,落子前各自凝思,本来多局切磋双方该轮流执黑白子,但润玉照旧让邝露执黑先下,邝露也不推脱,手起棋落,毫不客气。一般初次对弈的两人都会各有保留,先稳步布局,互相试探对方虚实,然而邝露并不试探,倒像是面对一个极其熟悉的对手,在棋盘上面径直兇狠急攻,完全不似平日为人的温柔气质。 润玉看得明白,邝露显然是把言语不能挑明的一腔幽怨都表达在了棋盘中。见她下棋路数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不禁唤起了一些遥远的记忆。 还记得她刚入璇玑宫时,他还是夜神,是处处被牵制提防的庶出长子,璇玑宫门厅冷清,她不过做些端茶倒水,洒扫庭院的琐事。而他最常做的,就是自己与自己对弈,消磨寂寞时光。她偶尔上前沏茶换水,几次搭讪都只得到他心不在焉的回应,渐渐搭讪也少了。如今看来,她搭讪少了,注意力竟是转移到他的棋盘上,偷师学艺。想到当自己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坐在棋盘前时,其实也并不是绝对的孤单,旁边还有一人倾心关注,并将他的棋艺偷偷学去,润玉忽觉得那些寂寞冷清的时光,都变暖了,胸臆间有冰雪融化,融成叮咚泉水。 除了棋瘾被勾起,好奇心也被勾起,想好好看看她到底偷师学去了多少,领会到了哪一步,润玉在棋盘上不做急攻,仅做防守,观察她的棋路。只见黑子下手,竟是步步发难,她领先的不多,唯有一步,但是黑白输赢,也只需一步足矣,原本应对自如的白子,后来再想翻盘时已来不及,渐渐式微,疲于应对,最终,又是邝露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预告一下明天的标题:邝露之赌。赌什么,你们猜咯~) ☆、邝露之赌 灵瑶美滋滋收下了避水戒,看到天帝白袖一挥,又清了棋盘,两根手指优雅的拿起白子,显然想要再下一局,并且依然让邝露执黑。灵瑶瞧一眼输了一颗流星石毫不在意的云鲤,知道他身为天帝义弟,宝贝多的很,一时玩心大起,就脆声对云鲤说:“云鲤,你要不要换一下阵地,赌邝露姐姐赢啊?这次呢我们不如赌点好玩的!” 第35页 “什么好玩的?”云鲤上钩。 “这次如果我赌输了,那么我就扮一次男装,如果你赌输了,你就扮一次女装!” 这样的条件,少年当然不满:“这不公平,女扮男装算不得稀奇!” “唔……那我如果输了,就跳十支舞给你!赌不赌?”灵瑶这一次信心满满,果然云鲤眼神亮起,她就知道这个赌资诱人,又眨眨眼睛补充:“不过呢————你要是现在倒戈,跟我一起赌邝露姐姐赢,就立刻算我欠你十支舞!” 这个条件诱惑力十足,云鲤心里动摇,本来押邝露赢的是灵瑶和彦佑,押大哥赢的是慕容和云鲤,两边平衡,如果自己转换阵地,局面就成了一比三,已然输了两局的大哥不知要作何感想。 润玉其实生性淡泊,并不介意输赢,现在更是修炼的风轻云淡,凡事只会为了实际需要而争输赢,不会为了虚名而争。但是鲤儿是他宠爱的义弟,他倒是很在意少年要不要支持自己。 感受到了云鲤片刻的踌躇犹豫,润玉轻轻侧目看他,明明是春风和煦的眼神,云鲤却无端打了个激灵,汗毛竖起,迅速下注,一半讨好一半央求:“我赌大哥赢,大哥赢!哈哈……大哥你一定要赢!” 润玉这才收回压迫力十足的目光。 由于他本来就棋艺高超,加上身为天帝,就算偶有对手也总是惮于他的身份点到为止,甚至故作谦让,所以他常年都是自己对弈,很久没有能与人畅快淋漓的下棋,而这一番邝露步步毫不留情,让他酣畅淋漓下的尽兴,赢久了的人难得输一次,竟然心情大好,毕竟棋逢对手时,愿意对局到深更。 第三局,润玉干脆把自己摆过但是还没解出的残局引她走出,想看看她可有解法,落了几子邝露就忆起这是看过的熟悉残局,了解其意,于是也顺势而为和他重复摆出记忆中的棋局。邝露从他那里虽然是偷师,有了不明白的地方自有其他天界高手可以请教,从润玉那里看到解不出的局一定要问到有解方肯罢休,眼前棋局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一局,邝露不仅迅速领会其意,而且破了他未解的局,第三次获胜。 从头到尾,他频频看她,她只看棋。直到连赢三局,邝露才终于抬起眼睛,对上他的一双星眸。黑色的眸子里似有柔软波光荡漾,且贊且惊,且喜且悲,杂糅其中,她从没有在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中看到过如此之多的情绪,邝露身心一颤,庆幸自己对弈时不曾抬眼,否则必会乱了棋局,再无胜算。 邝露的棋艺,一开始就是从润玉那里学来的,虽然是偷师,除了看他下过无数局,并未受到过他的一句指点。好在天界还有其他高手,她便勤学好问,每每从璇玑宫记回他摆过的棋局,如是黑子获胜,她就研究那一局白子如何翻盘,若是白子获胜,她就研究黑子如何挽回。是以她的棋艺,与其他高手对弈未必能赢,与润玉对弈确有胜算。润玉若是深思熟虑的下,也能破解,奈何她落子极快,显然是逼他下快棋,他只能循着自己惯用的套路,而惯用的套路恰好都被她破解,是以邝露这几局都胜在“了解”二字。 但无论如何她都赢了,连赢三局。 慕容经过三局棋也看出上元仙子邝露和天帝润玉关系不一般。天帝何其尊贵,就算是好棋手也定是点到为止,敢让天帝在有旁人围观打赌的情况下连输三局?可以说是无人敢出其右了。慕容笑而不语,紧接着就被彦佑拉走去凑热闹,因为灵瑶要为云鲤挑选裙子了,云鲤少年身高不及润玉,和邝露相当,灵瑶正好带他去挑邝露的裙子。 庭院里传来他在屋里惨烈的质问:“大哥!你怎么会输!?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你故意罚我?”怎么和预想的好戏不一样?预想中不过是让大哥来看看鲛族王子和邝露姐姐,看看能不能让他心中明白邝露姐姐的重要,或者甚至龙颜一怒邝露姐姐要那个慕容另找驻海仙官……怎么现在反而他自己要成了好戏? 想到云鲤要被迫穿裙子,邝露侧头对着云鲤喊声传来的方向掩口一笑,忽而又对上润玉令人看不透的目光,竟然还在注视着她,不知注视了多久,知道他来定然不是为了对弈,心里又变得沉重,瞬间收了笑容。 润玉一阵失落。巧笑嫣兮,美目盼兮,都不再为他了么? “罢了,今天就对弈到此吧。”说罢起身要走。 邝露站起来福身:“恭送陛下。” 本已要走的润玉又半转回身倨傲道:“怎么?都不送我?上元仙子就是这样做属下的么?”以前她向来都是会送他一直到门外的。 话音落下,润玉昂首阔步离开水凉亭,负手走向庭院中蜿蜒的长廊,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轻轻跟来,冠玉般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邝露跟在润玉身后两步之外,保持着一致的步调。走到一半时,他的脚步突然慢下来,邝露减速不及,就变成了两人并排而走。他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甚至最终停住,转身面对着她,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你偷看我的棋盘?” 那般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的样子,反倒像他才是方才连赢三局的人,要不是能听见彦佑正在和灵瑶云鲤他们远远的闹在一处,她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眉语目笑的天帝是不是又是幻象了。不过被质疑“偷看”,邝露一点也不心虚。 第36页 “陛下的棋盘就摆在光天化日之下,邝露不算偷看。” 果然还是伶牙俐齿,润玉偏想打磨一下她的锐气,又道:“你还偷看过我的真身?灵瑶说她的邝露姐姐看到时,目眩神迷,走不动路。” 看到终于打破了她许久的冷淡,甚至让她白皙的面容上多了一抹粉红,润玉甚是满意。 两人面对面,她身材娇小,略低一点。他微微颔首,黑色眼瞳似是破冰的湖面,泛着点点涟漪,“所以,你最初进璇玑宫,不是偶然,而是为了那一面之缘?” 他的声音低低的,莫名有种蛊惑力。邝露一抬头,就沦陷在他的黑色眼瞳里,直言不讳:“是的,一面之缘,惊为天人,从此眼里心里,再无他人。” “那为什么还把我赏的髮簪送人?” 髮簪?邝露看了一眼庭院,灵瑶正在那里千唿万唤等云鲤出来,发上别着一支洁白髮簪。那还是早晨灵瑶将流云百花裙送来时,邝露想到离别在即,应当也好好送她一件礼物,灵瑶曾对她梳妆檯上的瑶簪宝珥惊嘆,她就让灵瑶在那里面选一个喜欢的,作为蝶族的灵瑶就选了那支带有微微花香的白色髮簪。 “不过是陛下随手给的赏赐,既然已赏给我,当由我支配。况且我也只送了那一支给灵瑶,她与我情同姐妹……” “你送她别的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这支。”润玉打断她。 邝露不解:“不都是彦佑君随意献给陛下,陛下又随意赏赐给我的吗?这支有何不同?” 润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这一支,是我用一朵玉兰变化而成,送给你的。”那个梦幻般静谧美丽的午后,和玉兰树下睡着的她,润玉莫名希望那一刻能留下一些什么,才将落在手里的花变作了一支髮簪。没想到她竟送给了别人。 “送……我的?”邝露难以置信,瞬间也忆起那个午后,自己醒来时,他在身边翻动纸页,温润优雅的气息好似不是遥不可及的天帝,眼里明亮的暖意,叫人分辨不清是温暖日光倒影入他的眼眸,还是他的眼眸温暖了午后的日光。原来那一刻他嘴角的笑意,并非虚幻。 而此时,他又是一身温润优雅气息,仿佛比那个午后离她更近。他看着她,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带着新鲜的好奇和玩味的打量。 “邝露,你在我身边千年,我竟不知你会跳舞,会下棋,更不知在少年时你就见到过我,这么久,原来我从未了解过你,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漫长的时光里,命运起起落落,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饶是他沉默寡言,也总有想将思绪一吐为快的时候。千百年来,她听他说过不少话,童年苦难,爱而不得,思念生母。她也见过他各种样子,夜神时的淡泊宁静,失意时的癫狂痛苦,天帝时的雷厉风行,他的喜怒哀乐她都见过,但他却没见过她的,甚至没有好好听过她说点与自身相关的事情。 而她就要走了,去做那驻海仙官,一去万年。 庭院里,少年少女的笑声朗朗,空气充满温馨气氛。 “邝露,你还执意要走么,我考虑过,省经阁的御笔书仙,去做驻海仙官也很合适。” 御笔书仙,那不是他说出类拔萃,想指婚给她的人选之一么?她不知怎么回答,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竟然就被这样轻易动摇。 见她沉默不语,他神色冷了冷,随手变出那本《控海仙术》,递交给她,邝露双手握住书册下边沿,然而竟从他手中抽出不得。 “别走了。”润玉波澜不惊,眼神看向庭院中嬉闹的几人,“你走了,鲤儿和彦佑都会怪我很久。” 凝视住他硬英挺的侧脸,邝露追问:“只是为了彦佑君和鲤儿吗?” “你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他不置可否,目光专注于庭院一角的花木,“我以为我向来足够体恤属下,难道在何处无意亏待了你,你才一定要走?” 邝露握住书册的手指紧了紧,他的手在书册另一端也不曾放开。两人就那样对峙着,手与手之间一起握着那本《控海仙术》。 注意到他眼神躲闪,这一回,邝露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掠过心头:玉兰树下,他为她的不了解和劝婚而生气;晕倒时,他守了她一夜;两月不见,他的梦里有了她,甚至还通过幻镜看她。 风吹,云散,碧空朗朗。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邝露忽然想和自己打个赌,一个大胆的赌,赌注是自己的余生。 赢,就留在天界;输,就远赴深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要赌的就是,他心里有她。 ☆、天人博弈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若是输了,也只好愿赌服输。 邝露深吸一口气,凝了凝神:“我走的原因,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润玉手指不自觉一松,任由她将那本《控海仙术》从他手中抽走。沉默良久,他眼神茫然望着虚空,“上元仙子不是发过誓,愿意一生追随本座么?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多少次拯救他于一无所有的暗黑噩梦中的,就是那个掷地有声的铮铮誓言,而今她却忘了么? “邝露此去就职驻海仙官,同样是为陛下效劳,不算违背誓言。”早就意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邝露对答如流,“何况陛下已然禁止我出入璇玑宫,既然不能追随左右,那么不管是在天界效力,还是在海底效力,都是一样的。” 第37页 润玉蓦然眉头轻挑:“呵,舌灿莲花,一如你初入璇玑宫的时的模样。” …… 三千多年前。 夜神润玉的璇玑宫明里备受冷落,暗里又常被监视,他不愿无辜的人进来受苦,也不愿别有用心的人来做监视他的耳目,所以当有一个小兵莫名其妙要投入他的麾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列出一条条苛刻理由,想赶他走。 夜神润玉冷言冷语:“跟着我无仗可打。” 小兵憨笑:“好啊,反正我也不擅长打仗。” “我璇玑宫人少活多,恐怕这洒扫,磨墨,端茶倒水,也要一併担待。” “我都会做!” “我披星挂野夜里当值,你来的话,可是要跟着我一起守夜。” 小兵照单全收:“我可以的!” “我人脾气不好,容易发火。” 小兵再次憨笑:“殿下可是说笑了,在天界,夜神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我平日里钻研奇门禁术,有时候会走火入魔,偶尔打伤人也是有的。” 这下小兵终于略有惊讶,润玉以为这个理由终于能吓走他时,小兵又憨直开口:“殿下……殿下可否,教教我呢?” 三千年前的夜神,一时词穷理尽,不得不放下书简细细打量那个倔强小兵。想读懂他哪来的那么多勇气和固执,一定要拜入他的麾下。 起初也是怀疑的,怀疑这小兵是别人派来的耳目,调查之后才发现,竟然是太巳之女假扮男装,被揭穿后就承认是自小崇尚司夜守兵,坚决要追随夜神润玉,这一追随就是三千多年,忠心耿耿,从未离弃。 那个小兵就是邝露。 …… 三千年后的凝露宫。 站在长廊下的两人一起回忆起旧事,天帝润玉神色复杂:“你本是那样活泼的性子,这些年呆在我身边,很憋闷吧?”离开璇玑宫的这几个月,她显然轻松活泼的多,依稀恢復当年本色,那时候她常常藉故搭讪,语笑嫣然,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回陛下,不憋闷,每日能看到陛下,邝露就心满意足。只是年年月月,既盼着陛下能再遇良缘,又担心有朝一日真要再为陛下筹办婚事,心中难安,倒确实有些累了。”邝露斟酌着字句,第一次将这些年隐藏的心思一吐为快,“像这次两界联姻……” 联姻。这两个字提醒了他。邝露就是在他认定锦觅后变了的。只是今非昔比,往事已矣。如果她想走是因为联姻,倒是多虑了。 “你看看鲤儿和灵瑶,联姻之事,已有了两全其美的解法。”润玉望着庭院中嬉闹的少年男女,云鲤和灵瑶似乎又赌了什么,鲤儿再次落败,将一颗流星石递给少女,脸上却透露着心甘情愿,痴迷于欣赏少女欢欣雀跃的样子,两人所在一角,欢声笑语不断。 “若是鲤儿不愿,我既不会勉强于他,也不会让我自己为了利益而去完婚。婚姻大事,若不能两情相悦,勉强而为,便是徒增痛苦。” 就像他曾经为了留下锦觅,理智全无,竟将锦觅拘禁于天界,欲强迫她与自己完婚。现在想来,彦佑背着自己将锦觅放走,实际上是阻止了自己一错再错。 邝露粲然一笑:“陛下如今,真是心境清明,大胜从前了。” 大胜从前?润玉眼神雪亮扫过廊下与他并立的仙子,心中感慨,如今敢这般与自己谈论从前的,除了向来不当他是天帝的义弟彦佑,便只有邝露了。毕竟拘禁他人,强行立后,修习禁术等等,他皆有错,只是天帝之过,无人敢提。对于那段往事,润玉心中早有悔意,原来那时心境混沌,邝露旁观者清,今日被她这样一说,才又再度豁然开朗,拨云见日,感到是真的“心境清明,大胜从前”。润玉自胸臆间吐出一口气,释然道:“是啊,大梦三生,我早就醒了。” 邝露本想思虑再三,但念起多年来小心翼翼换来的不过是心痛神伤,终于放弃思虑,决定放手一赌,娓娓诉说:“陛下醒了,邝露却还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与其日日担心将来可能要看到陛下和别人举案齐眉,邝露宁愿躲到那深海海底,了却余生。” 润玉眼神一凝,品味她的言辞:躲到深海海底,是打算收回她的心意,彻底忘了他么? 仿佛看懂他的怀疑,邝露继续又说:“可是无论身在陛下万里之外,或是离开陛下万年之久,邝露的心意,永不会变。” 淡粉轻纱裙摆层层叠叠,衬的仙子身姿柔柔弱弱,她的声音温柔缓慢,眼神却是坚定明朗,目不转睛注视着他。这一次,那样的表白在润玉心中掀起一阵巨浪,似有什么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几欲将他吞没,以至于开口声音暗哑。 “如果……” 有些沙哑的,那句话几乎不受控制要脱口而出,但才吐出两个字,润玉心里如惊雷滚过,响起彦佑的问题:“你当真只把邝露当做属下吗?” 到了这般无可迴避的情形,他才好好思考起这个问题。 当真只把她当做属下吗?真当属下的话,就该恩威分明;真当属下的话,就该放她离去;真当属下的话,这句险些脱口而出的“如果”,究竟该作何解释? 第38页 如果?如果什么呢?邝露心悬一线,她有预感,自己是输是赢,答案就在那句“如果”里面了,可是凝视良久,他再也没开口,而是低头沉思,气息波动剧烈。 “陛下?” 润玉恍然被打乱思绪,这次转身就走,飘忽远去,口中的“我要走了你不必继续送我”声音未落,人已不见。 邝露独自一人站在蜿蜒长廊下,目送白色背影消失,绷紧的双肩颓然一落,不知是嘆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他似乎总是留给她一个背影,那淡漠的白色背影像是要与这个世间完全隔绝,不需要人看透他,不需要人接近他。不过这次,那道离去的背影里,多了一丝慌乱。 她知道这个赌的结果不会很快揭晓,不过究竟需要多久呢?长廊下的美丽仙子咬了咬唇,手上那本《控海仙术》被握的变形。 彦佑一边和灵瑶云鲤玩闹,一边留意廊下对话的两人,虽听不到声音,但看润玉时不时有温馨笑意,间或患得患失,以为两人关系进步,没想到润玉又忽然匆匆离去,眉间似有不快。 次日,邝露就将辞呈和慕容的申请帖一併递上云霄殿,让云霄殿主事仙官转送璇玑宫。 一日,两日,三日。好几日过去,璇玑宫里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或文牒传来,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批准。凝露宫里,邝露已经开始遣散仙侍,打点行装,精心修习《控海仙术》上面的法术。除此之外照样夜夜去布星台,不过除了旁观属下布星,更是专注于观月。 月牙渐渐变小,待到月亮完全消失又从另一边露出月牙时,就是初一新月,她向他申请的入海日期。 彦佑劝说邝露多日,可见她决绝果断,说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仅已经将仙侍遣散完毕,更是已和太巳预备话别,太巳真人完全支持女儿的决定。彦佑无奈,只好来璇玑宫问问润玉作何打算。现在能留住邝露的,只有润玉了。 璇玑宫主殿。 天帝润玉在书案前,愁眉不展,两根手指揉着眉心下的鼻樑。 书案上是她的辞呈,已经在那里摆了好几日,每每看到,便觉头痛,笔墨就在手边,笔却有如千斤沉重,让他提不起来。 “天帝陛下原来还在为如何回復发愁!可是上元仙子已经做好准备要走了。她说,你若沉默,她就当你默认。”彦佑一进门就带来更为让人头疼的她的动态。 又是这句话。润玉一听,抬头厉声质问:“大胆!没有天帝允许,那个仙官敢擅离职守?” 彦佑施施然开口:“你跟我发火没用,怎么不去向她发火?再说,就算她这般大胆擅离天界,你又打算如何发落?” 润玉一阵无力,心烦意乱。是啊,就算她如此大胆,未经允许自作主张,他竟奈何不得。她是料定了他不会削她仙籍,或将她囚于毗娑牢狱。润玉剑眉一横,铁青着脸提笔批了辞呈和鲛族王子的申请,朝彦佑一扔:“她既这么想走,就遂她心愿吧。”说罢愤愤离去,将彦佑劝解的声音抛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结尾越来越难写,可能又要隔天再更了,道友们耐心一点吧,写这一章的背景音乐:归去来。) ☆、远赴深海 彦佑作为润玉和邝露的朋友,旁观者清,早看出他们之间情愫暧昧,不过一个混沌不觉,一个隐忍不言,故而多年没有进展,总想着仙生漫长,他们细水长流未来有很多机会明白和亲近彼此,却没想到一朝生变,打破了这平衡的宁静,二人眼看就要天海相隔。两处劝说无果,彦佑纵使沮丧,他也绝不会把润玉批准邝露离开的文牒带回,却是璇玑宫其他仙侍送到了凝露宫。 邝露收到之后,抚摸纸面上熟悉的字迹良久,悲从中来,眼里似有什么光芒永久的灭了下去。 初一,邝露已安排好走后所有事务,守夜布星交给一直跟随她的属下月燕,遣散了所有凝露宫仙侍,将仙府託付给给父亲太巳看管。自己将所有要带的随身之物微缩收于一个锦囊中挂在腰间,当日午后跟随慕容启程。 彦佑、云鲤、灵瑶恋恋不捨,听慕容说海路漫长,大约要走半月左右才能到达三千丈深海海底鲛族休养生息的区域,几人略一商议,决定一起入海送邝露一程,彦佑真身青蛇,云鲤真身白泥鳅,本就都能于水中行走,至于灵瑶,尽管真身非水系,灵力低位,但凭着避水戒也能下潜几百丈。于是五人一起离开天界,向着东方苍茫海海岸而去,夜幕时抵达,新月一出,五人齐齐入海。 那一日,云霄殿晨议的众仙们等了许久不见天帝踪影,最终等到一个仙官来报:天帝仙体不适,有事明日再议。待到明日又復明日,众仙官到第四日才再次在云霄殿上见到天帝,只见华服之下天帝面容憔悴神思恍惚,倒真似受了重伤或是大病未愈。天帝挑了几件当下要紧之事略作吩咐,其他不很重要的事务皆让他们自行决断,勉强说了寥寥数语之后,復又六神无主离开云霄殿,留下天界众仙在殿上议论纷纷: “陛下这是怎么了?完全没有平日泰然自若的风度?” “许是修炼不当,有些灵力亏损吧?” “仙家修炼不当亏损点灵力是常有的事,陛下看起来更像是受了什么严重打击啊?” 第39页 “可是陛下贵为天帝,如今天界平和安宁并无大事发生,能有什么打击?” “你们没听说吗?那个一直追随陛下的上元仙子,初一新月时离开天界,去苍茫海海底做驻海仙官了。” “有这等事?这么说来……” 之后的议论声音渐小,只有在说话的两人之间才能听的清楚。太巳仙人立在众仙之间,既不搭话也不特意倾听,只是神色莫测的捋了捋鬍鬚。 海面之下。 一行五人在新月入海之后,沁凉之意扑面而来周身萦绕,蓝色水波在头顶荡漾,脚下斜坡一路倾斜下降,渐渐不见了头顶的一轮弯月,又行走数十丈,潋滟波光的海面也仰头不见,只能看到一片深蓝海水。不过海底岩石上面各色珊瑚灵草璀璨飘摇,一簇簇宛如人间灯火,更有大大小小的萤光玉石不规则分布于脚下路边,最大的萤光玉石皎洁光辉能照亮方圆一丈,是以这碧海之下,紧贴海底的底层景色,倒比陆上的月圆之夜还要明亮几分。时不时也有仙府海居,雕樑画栋,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是有神仙住在这里吗?”灵瑶十分好奇。 “不是,”慕容声音不疾不徐,缓缓流淌,“此处相当于陆上的荒野所在,那些屋宇是给入海的旅人暂作休憩所用,等我们今日行走累了就找一处歇下。” 灵瑶暗自惊嘆,那些没有主人的屋宇,雕栏玉彻已然比陆上十分精美,想必海底的鲛族区域,定是美不胜收吧。怪不得这鲛族王子去了天界什么也不稀奇,只贪恋那朗朗天光。 邝露心中悲伤难过,眼里万物皆空,没有心思欣赏景色;云鲤曾经多次入海完成润玉交付的任务,前一次剿灭横公鱼怪更是在浅海区域住过几年,彦佑作为最爱玩乐的散仙天上地下奇观异景见过不少,他们兄弟二人淡定如常,只有灵瑶是第一次入海,一路上东张西望,兴致盎然。 说起来这海中与天上陆上都大不相同。于海中行走不仅要更换吐纳之法,更要适应海水之力,若非仙体,陆上生灵下海到一定深度,仅仅是海水挤压就能令其丧命。由于灵瑶云鲤都还年幼,修行有限,慕容预计他们两人只能日潜二百丈,三日后潜至五百丈以下海底,若是速度更快,或下潜更深,就会灵体有损,他俩也就做好打算,陪邝露再走三日,就在彦佑护送下,三人一起返回。由于分别在第三日,所以前两日的旅途气氛还算轻松。 灵瑶左顾右盼,问题不断:“慕容王,我们能日潜二百丈,那么你呢?” 一行人中只有慕容身形矫健,在水中行走比在天界行走还要轻松,一身浪花纹饰蓝袍在波光中更显清雅,他爽然一笑:“在不损灵体的基础之上,上乘仙骨在水中可以日潜三百丈,普通鲛族或其他水族可以日潜五百丈,至于我嘛,要更快一点,以真身可以日潜八百丈。” 少女听后咋舌:“呀,那么快,这么说我们行走半月的海路,你四五日就可以抵达。”她回头瞧了一眼走在最后的邝露,忽然灵光一闪,又悄悄问慕容:“那,天帝真身是龙,他入海要多久才能抵达最深的海底?” 慕容迟疑道:“灵瑶这个问题倒是难以回答了,鲛族已然是在水中最敏捷的生灵,我的速度已是鲛人极限,但传说中龙族上可飞腾于九天之上,隐则潜伏于波涛之中,不过因为龙族自洪荒以来十分稀有,当今天帝又从未公开现过真身,慕容也会很难猜测龙族的速度,不过想来要定要比我还快一些吧。” 没有得到具体的答案,灵瑶悻悻望了一眼看不到的天上,口中嘟囔:“那个天帝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么气派的真身却从不喜欢给旁人看到……” 紧跟其后的彦佑和邝露听到此话百感交集,因为他们是知道原因的。润玉不愿以真身示人,实在是和那段血腥往事有关。 润玉生母簌离是龙鱼族,与前天帝太微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露水姻缘,被抛弃后在龙鱼族群中诞下真身是白龙的太微子嗣润玉。龙鱼族群中的孩童从未见过头生两角,浑身白色鳞片的生灵,润玉一生下来就被当做怪物对待,受到百般为难和耻笑。至于生母簌离,由于未婚生子已遭族人排斥,也知道寻找太微无望,他不会纳她为妃,反而可能带走润玉,簌离只想在湖底隐姓埋名安静度日,可是眼见润玉生出龙角龙鳞,容颜也与那个负心人愈来愈像,有一日更是无意中唤出了龙之神力,令八百里湖面波涛汹涌,险些惊动天界。一日日的爱恨惊惧交加中,簌离已近乎疯癫失智,最终,做出了那个血腥的,令润玉痛不欲生的行为:拔龙鳞,剜龙角。 只因簌离不希望他是龙。 成长期的龙族自愈能力极强,龙角和龙鳞很快长出,于是再度拔掉,剜出,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最终还是没能隐瞒住,润玉未及成年就被从生母簌离身边带到了陌生的天界,在继母常年的欺凌压迫中长大;簌离思念孩儿心切,这才先后收了彦佑和云鲤为义子。 即使那般痛过,润玉依旧是深爱生母的,毕竟血浓于水,润玉记得,当生母神志清楚时,对他也是像其他母亲一般十分疼爱。尤其是最后,生母簌离为了帮润玉挡下太微正妻,也就是他的继母的致命一击,方才元神俱灭。 几千年过去,润玉虽然原谅了母亲的过错,但终究难以正视接受自己的白龙真身,毕竟孩童时的他曾因有龙鳞龙角,痛不欲生。 第40页 想到润玉曾有过那样的经歷,邝露面色悽然,甚至有了一丝悔意。彦佑看她难过,沉声安慰:“你放心,他现在贵为天帝,除了有些孤单,没人再能伤他。我和鲤儿一定好好陪伴照看,若有机会,也一定带他入海来看你。” 邝露更加凄婉哀切;“罢了,你们陪他就好。他只把我当做属下,我能做的事,其他属下也能做得。至于我自己,他若无心我便休。此去万里之外,也许能求得心中一片安宁。” “他心中有你,鲤儿说过,润玉近来在璇玑宫,最爱在那棵玉兰树下点灯下棋,也最爱喝你送的露水沏茶。还有你晕倒那天,那绝对是千百年来他最慌乱的时刻,仙医都看出来了,他只是……”彦佑还没说完,邝露就痛苦的捂住耳朵摇头不愿再听。 现在给她希望,又令她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还不如让她减少期盼,心中安宁。彦佑于是收了话头,嘆了口气,有意无意推着邝露紧跟慕容灵瑶云鲤,希望让她听听他们聊的轻松话题,转移心思。 “这里的海底没有什么兇险,若是再深一些,两千丈以下,有不少兇勐海兽,若是不熟悉海路的人,误入了某个海兽捕食区域,可就难免要恶战一番才能脱身了。好在那些凶兽大多是百年才觅食活动一回,平时都潜在海底偏僻处沉睡,之前我送了你们一人一张海路图,将来你们若要来看望邝露姐姐,只要照着图纸标出的路线走,就不会遇见意外。”慕容在前面娓娓而谈,少年男女听得津津有味,只有邝露依然听不进去,慢慢又落在最后。慕容以为邝露沉默是苦于离别天界亲朋好友,除了殷殷关切她小心脚下崎岖之处,也不强行与她搭话。 同行三日,慕容不仅讲了海底瀑布湖泊,悬崖海沟,冰川火山等奇观异象,还讲了冉遗鱼,朋蛇,水麒麟,虎蛟等许多海系奇珍异兽。其中一少部分在路途中已偶遇见到,不过更有大部分分布于更深的海底。灵瑶云鲤没见过鲛人真身,在他们的期盼目光下,慕容在水中轻轻一跃,踏着一片萤光,双腿化作青碧色鱼尾,鱼尾优雅的轻轻一摆,慕容身影瞬息飘远变成视线中一个小点,再一摆尾又身姿蹁跹利剑一般回到他们面前,带起的水流将少年男女的髮丝衣摆高高扬起,两人一起拍手惊嘆,真不愧是在水中最为敏捷优美的生灵,尤其是那双蓝色眼眸,在碧海之下显得更加摄人心魂。究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灵瑶和云鲤一时竟也不再为邝露难过,倒是羡慕她此去三千丈海底能好好见识一番慕容口中描述过的景象,还能认识许多鲛人,直到第三日,离别之际,方才又忧伤起来。 果然如慕容所料,云鲤和灵瑶在潜到六百多丈时,脚步沉重起来,尤其是灵瑶,平时最为活跃的少女,现下已是说话费力。于是几人停下,做最后的告别。 “邝露姐姐,我们回去一定勤加修炼,好在不久以后能常常到海下来看你。”两人一人握住邝露的一只手,红了眼眶。 邝露看到这两个她关爱的晚辈默契交好,想到未来不久就会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心中略感宽慰。毕竟还是有人能终成眷属的啊,尽管不是自己。 “你们都是懂事又聪明的孩子,我不用嘱咐太多,就在海底等你们来看我吧。” 邝露故作轻松简短话别,不愿让两人落泪,揽住两人肩膀拥了拥。 目光看到彦佑,他更是故作轻松:“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你更不用和我告别,慕容所说的深海海底那么好,我也迫不及待要去看看,说不定等送他们二人回去,我就又自己入海了。啊,对了。”彦佑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慕容送的海路图,“慕容,你来再给我详细说说这之后的路线怎么走罢。” 慕容拿起海路图详细解说时,云鲤和灵瑶也认真去听,慕容除了在纸上指指点点,还时不时用水幻化出对应的景象耐心说明。 这画面让邝露又是感动又是酸楚。感动的是有这样几位亲友千里相送,还计划着未来穿行万里海路来看望她;酸楚的是这些人里没有润玉。 少顷,几人终止对话,收起图纸。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行的人只能送到这里了。彦佑带着云鲤和灵瑶踏上归途,慕容带着邝露继续潜行。几人各有依依不捨,互相回头相望了无数次后,终于彼此再也看不见,目之所及只有茫茫一片碧蓝海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这一章写的意外有点长,只好把润玉的重要戏份安排到下一章,本章某处提到的一个新名称将会是未来情节的重点哦,猜猜看吧~~另外,写文灵力耗尽,万一文中有不正确的数据或词彙,请友善指出~) ☆、凶兽虎蛟 邝露一走,润玉感觉她不仅带走了三千年的时光,也带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说不清为何,润玉不愿再点亮那盏莲花灯。这样连续几日通宵未眠,原本清澈的双眸中添了几道血丝,仙容着实憔悴不少。 邝露入海后的第七日,润玉结束晨议从云霄殿返回璇玑宫,百步以外就看到璇玑宫白墙下站着一道熟悉的碧色身影,清浅的眸中喜色蔓延,又立刻察觉到怪异:那碧色的身影确实是邝露容貌,温婉浅笑,但身上全无她的气息,栩栩如生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润玉走近,茫然轻轻一碰她的肩膀,幻影随即化作一群亦真亦幻的彩蝶飞散。 第41页 眸中喜色淡去,润玉当下明了,想必云鲤灵瑶他们已经返回,这幻影就是他们的把戏。 尽管已知道是虚假幻影,步入璇玑宫庭院时,润玉还是被狠狠刺痛了。 只见玲珑精緻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清泉,还有两边的抄手游廊,其中处处都有那道碧色身影:或分花拂柳,或顾盼多姿,或舞态生风。 灵瑶以幻影蝶舞之法,在满院幻化出了若干幻影,个个清丽秀雅,都是邝露的模样。 润玉在碧色身影环绕之中怔怔长身玉立,瞳孔幽黑,有那么一瞬,所有伪装的冰冷淡漠都被击碎,心中只有思念和不舍泛滥。他记得,这璇玑宫,在他称帝之前是邝露洒扫照看,称帝之后又是邝露负责扩建翻新,园中景色,一草一木,皆是她精心挑选;园中岁月,一朝一夕,都曾有她温馨陪伴。而今璇玑宫里,玉兰树亭亭如盖,莲花灯昭昭依然,唯有佳人已不在。 “看天帝陛下这般样子,也是喜欢邝露姐姐在身边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挽留她?”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满含委屈娇声控诉。 有风穿庭而过,彩蝶飞舞,幻影散去,灵瑶从树后走出,云鲤和彦佑也在檐下显出身形,个个眼里含忧带怨。 润玉挺了挺身,双肩绷紧正要摆出天威斥责他们胆大妄为时,灵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交给他,“邝露姐姐说让我把这个还给天帝陛下。” 少女手中呈上的物件,洁白细长,顶端一朵花苞装饰,散发着隐隐幽香,正是那支玉兰髮簪。淡淡花香瞬间浇灭了润玉虚假的怒气,他接过髮簪,一言不发回到寝殿中,被一幕幕回忆淹没。 “回陛下,这是广玉兰树,又称荷花木兰,树姿雄伟壮丽,叶阔荫浓,花朵高洁大气,邝露私以为陛下的英姿气质,正像这棵树一样,所以选了一棵最为高大茂盛的种在这里。” “陛下,我寻到一盏精美雅致的莲花灯,我想放在陛下寝殿做装饰很是合适。这灯光芒随着莲瓣开合可明可暗,陛下夜里清修或读书,可以用它照明。” “上元仙子邝露,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死而后已。” “天兵邝露,向夜神报导。” “无论身在陛下万里之外,或是离开陛下万年之久,邝露的心意,永不会变。”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润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来到幻镜前,又想到她戚戚然说过的话:“也希望天帝陛下,不要再通过幻镜看我————不管我在哪里。” 是在那时,她就痛下决心远离天界了吧? 垂头沉思良久,润玉缓缓抬手掌心对准水波荡漾的圆形幻镜中央,默念口诀,搜寻着海底的影像。 邝露和慕容告别彦佑等三人后每日潜行三百丈深度,第七日时已接近两千丈。邝露由于三魂七魄各缺一缕,在天界或在陆上时常感到胸口有灼烧之痛,而在清凉的海中,那股灼痛渐渐淡去,但尽管身体舒适,却没能减少一点断肠心碎之痛。 慕容讲起海中秘闻,邝露心神不属听了一半入耳,偶尔勉强回应。见邝露搭话不多,慕容言语也渐少,拿出一支箫边走边吹。与彦佑不离手的翠绿玉箫不同,慕容这一支是由海竹制成,通身暗紫色,外表朴素,属于海中特有的乐器,音色轻柔幽静,带着一股禅意,乐声响起时,周围有不少彩色鱼儿游来倾听,不到片刻两人身边就围绕了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跟他们一起潜行。坐下歇息时,慕容又幻化出一把水琴弹奏,乐音流转舒缓,隐隐有安慰之意。 当慕容在前面带路时,邝露总会一个恍惚就将那个湖蓝色清雅背影看成润玉,一样的淡泊从容,雍容雅步,只是润玉的背影更加孤寂忧伤。 第八日,两人已到了两千丈以下。这一日,任凭慕容箫声飘了许久,也不再有一尾鱼儿靠近,邝露感到奇怪,慕容解释:“两千丈以下就是各种凶兽的地盘了,就算凶兽大多都是沉睡状态,普通鱼类也还是不敢靠近这一段水域。” “那你的箫声不会超吵醒那些凶兽吗?”邝露问。 慕容一派淡定自若,波澜不惊道:“我们的路线绕过了凶兽的窝巢,再说,百年沉睡,不是这区区箫声可以惊醒的,仙子放心就好。”两人此时正一前一后走在一条蜿蜒崎岖的海路上,走了几步慕容又补充说:“不过我们也许会在某一处遇到虎蛟,虎蛟体型庞大,百丈之外就能看到,仙子若是遇到也请安心,因为虎蛟向来以残魂散魄为食,不会无故攻击魂魄完整的生灵。” 邝露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而被慕容扶住。 “那……这虎蛟也是在沉睡,百年才觅食一次的吗?” “非也。虎蛟作息不规则,我们现在所在水域,随时都可能看到它活动,不过只要绕着十丈之外走过即可。”其实几天前已经给灵瑶云鲤等人讲过各种海底秘闻,虎蛟就是其中之一,是体型最为庞大的海兽,慕容特意浓墨重彩的讲过。他知道邝露心不在焉并未听到,也毫不介意又讲一遍:“六界之间有不少未能进入轮迴的残损魂魄,其中有一部分落入海中沉入海底,皆会被虎蛟捕食,也避免了海中散魂聚集成为魔物。所以虎蛟虽然兇勐,其实也是守护了海底的安宁。” 第42页 慕容在前方讲的云淡风轻,邝露在后面听得胆战心惊:“这么说,我们已经到了虎蛟可能出没的区域?这虎蛟有多兇勐呢?” 慕容半说笑回答:“仙子一路无话,原来是话题不够刺激,聊到这最兇勐的虎蛟才有兴趣。有多兇勐嘛?唔……这么说吧,我作为鲛族王子,也是鲛族中除了我父王以外最擅长镇压海中凶兽的人,若想单独和虎蛟一战,怕是也会性命不保。” 之后一些不甚重要的信息邝露再也听不进去。抽取魂魄做日月灯引乃是上古禁术,六界之中没有几人知晓,知道邝露已用过这种禁术的人,除了帮她炼出莲花灯的太上老君以外,就只有润玉了,慕容再是透彻,也一定猜想不到邝露魂魄不全,因为这实在是世间罕有的事。邝露在天界时,这海中虎蛟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以残损魂魄为食更是闻所未闻。此时一听,立刻脸色苍白,不安的左顾右盼,她主要不是为自己不安,而是为慕容不安。邝露心想自己愿赌服输,宁可继续冒着危险潜入深海也断然没有半路再回天界的道理,自己万念俱灰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无辜友人。 两人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慕容忽闻背后有隐忍哭泣之声,回头看到邝露哭的伤心,慕容一双墨眉微微起澜,体贴劝慰:“邝露仙子是否不愿去到海底去做万年仙官?若是实在割捨不下天界,慕容愿意立刻送仙子回去,另找驻海仙官就是,仙子千万不必为此烦恼!”但见邝露连连摇头,泪滴化在水中,“慕容见笑了,我自小就是这样,略有几分难过就会哭泣到难以自制,现在第一次离开爹爹到这么远的地方,难免不舍。这般失态也不愿让旁人看到,还请慕容前方远一些带路,最好先行在海底等我,让我自己慢慢走着发泄一番,情绪就会平復。” 慕容若有所思,蓝色眸中几分忧虑几分关切,也有几分怀疑困惑。在天界多日相处,慕容认得的邝露是外柔内刚的性格,虽是女子却隐隐英气在骨,所以他才倍加欣赏,怎么会是轻易落泪的人呢?不过自入海以来邝露眉间消沉哀伤显而易见,结合天界的一些传闻,还有那日邝露与天帝的三盘棋局,慕容料想她所捨不得的,恐怕不仅是父亲或天界生活。然不管是否是因为思乡,大约确实想自己静一静吧。 “好,前方岔路也不多,几乎一直向东,我会在每个道路分叉口留下标记,仙子循着记号走就是。”慕容顿了顿,语气更加温柔恳切,低沉似耳语:“邝露仙子,莫愁前路无知己,既是慕容邀请你来海中,未来一定会照顾你周全。有些事情,或许————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未可说,实在不必过于伤心。” 邝露知道慕容素来看透人情世故,也总能轻易洞察人心,自己的说辞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或是心中另有思考,她只想着让他快速脱险,对话时不敢抬眼看他,生怕泄露更多,只假做擦泪状,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慕容深深望了邝露最后一眼,从岩石上跃起现出真身,一摆尾先行远去。 这一幕无声映在天界璇玑宫寝殿的幻镜中,润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注意到了鲛族王子饱含深意的最后一眼,忽然很庆幸邝露低着头,没有与那双海般深邃的双眸对视。 不过之后的事情让他更加在意,慕容忽然自行一路走远再没回来,幻镜中只有那道孤零零的碧色身影,在一片幽蓝海水中显得渺小遥远,洁白面容上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樑,淡红的嘴唇,她还是她,眼神却不是了,以前她的眼中总有着深不见底的感情,现在那感情熄灭,眼神黯淡的令人不安,润玉再次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大步走到庭院里面,彦佑、云鲤、灵瑶正围坐在一起翻看慕容留下的《苍茫海录》,回味海底风光。润玉一来,彦佑和灵瑶故意既不看他也不行礼,只有云鲤站了起来,看着大哥。 “鲤儿,你们在海中一路可还平安?有没有遇到或听到什么危险?”润玉一向涓细平稳的声音有些紧张,也顾不得其他两人闹情绪的失礼。 海中一路异象不少,多有怪鱼,但是以他们五人的灵力,完全应对自如,鲤儿诚实摇了摇头,彦佑唯恐天下不乱的插嘴:“有啊,慕容讲了很多海底的兇勐海兽,至于邝露会不会遇见,那可难说。” “海底凶兽我也略知一二,不过都是百年才觅食一次,慕容所选路线 ,一定避开了这些潜在危险。”口中如此说着,润玉心中依旧隐含担忧。 彦佑眼珠一转,又大咧咧开口:“百年觅食一次,也有可能遇到!啊,对了,还有一种叫‘虎蛟’的凶兽,它可是随时都在觅食的,而且慕容说了,他打不过虎蛟!啧啧……前路莫测啊!” 虎蛟,在天界偶有听闻,传说是体形庞大的深海海兽,因为从未攻击过生灵,甚至连鱼也不吃,所以不仅不以兇险闻名,反而被传为海底的守护神兽。即使是海中鲛族也大多都没见过虎蛟捕食,以为虎蛟不过是以水为生。 “虎蛟?”润玉重复一遍这个名称,询问的望向云鲤,“可曾听慕容王说过什么?” 云鲤也知道彦佑的用意,可是诚实的少年一向不擅长对大哥撒谎,一番心理斗争后据实以答:“慕容王子说虎蛟确实不像其他凶兽一样常年沉睡,不过是以残损魂魄为食,从不攻击路过生灵,遇到只需绕着走过就是,不算兇险。”云鲤以为说完能让大哥宽心,却没想到润玉闻声色变,眼中血丝剎那又多了几缕,拉住彦佑以瞬移之法回到寝殿中。 第43页 润玉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和淡定,声音蓦地波涛汹涌:“彦佑,鲤儿说的是不是真的?虎蛟真以残损魂魄为食?” 彦佑不明就里,款款理了理被润玉拉乱的衣衫,慢悠悠答:“是啊,不过海兽嘛,说不定也什么都吃……”彦佑巴不得润玉更加着急,还故意要唬一唬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双青筋暴起的双手揪紧衣领,润玉语气如飞流瀑布直下:“彦佑!此事不能玩笑!如果是真的,邝露就有生命危险了!” 除了三千年前,生母去世,还有大婚被破坏之外,彦佑再没见过润玉这样着急上火到眼眶发红,等到润玉简短的将邝露用禁术提取魂魄炼制莲花灯的事一说,他才一起心惊胆寒:“这么说……这么说虎蛟有可能攻击邝露?不过……还有慕容,就算困难,他也一定会保护邝露的!” 润玉沉痛万分的摇了摇头,指向幻镜:“就在今日,不久前,慕容单独先走了,想必是邝露知晓了虎蛟之事,故意将他支开。”本来还奇怪邝露为什么突然哭泣,却在慕容走后恢復了神色,仿佛是故意哭给慕容看的,现在恍然大悟。 彦佑看着幻镜中孤单的碧色身影,心中霎时一片冰凉:“慕容说他要拼死一搏才有可能胜得虎蛟,那邝露一人……”他不敢再说下去,转身目光烈烈盯住润玉:“润玉,邝露现在大约在两千丈海底,慕容说过,龙以真身潜海速度比他日潜八百丈还能更快!” 润玉眼神一亮,却又犹疑:“我没有试过……” 自出生以来,母亲就不愿他显出龙的真身,不仅施法掩饰,更是做出拔龙鳞剜龙角这等疯狂举动,长大能完全幻化成人之后,润玉更是主动隐藏,再也没有现过完整的真身,偶尔松懈,也不过现出龙尾。 彦佑焦急的在室内逡巡一圈,找到莲花灯在幻镜边上一放,“润玉,邝露有险,如果有一线希望你能救她,你是救还是不救?” 幻镜中,茫茫海水无边无际,越到远处越是幽暗,邝露的身影单薄纤弱,几欲融进不祥的幽暗水色中。 润玉闭了闭眼,剎那间,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再睁开时目光叱咤凌厉,如寒夜中的圆月。 “彦佑,指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额……一定停在了你们最不愿意停下的地方吧,这章快五千字了,下一章见。) ☆、龙战于海 不远处的虎蛟,被龙震撼了一瞬,眼看将要入口的猎物被夺去,怒吼一声,再次张口一吸,制造出新的、更湍急的激流。 一夜潜海两千余丈,已是超过了海中鲛族的极限,那不是一般灵体能够承受的速度,和润玉一同前来的彦佑已因下潜太快而受了内伤。为了能让润玉及时给邝露疗伤,他勉强止住一阵重咳,撑起一个水盾结界,将三人笼罩在内,挡住奔涌的海水。 邝露合着眼睛,一缕纯白灵光从眉心透出就要散逸,润玉眼疾手快按住她的眉心,强行将那缕灵光压制回去,并在她眉心按下六芒星封印,默念锁灵诀。 虎蛟这次被彦佑结界拦住又吸了个空,再度怒吼,巨尾摇摆,骤然游至彦佑撑起的水盾近前,爪子一挥就要落下击破结界,却被一支青紫色海曜剑挥出的凌厉剑气格挡开,执剑的湖蓝色身影连连出招,剑上光芒吞吐,在漆黑海水中氤氲出紫色水墨光华,虎蛟被突然而来的袭击逼得后退,远离了彦佑他们。 执剑之人正是半路折返回来的慕容。 他被邝露支开后心中担忧挂念,并没有直接先行去到海底,而是在领先于邝露前方几百丈的距离带路,他前一晚途中看到虎蛟时还没有任何异常,巨大的海兽在水中漫无目的漂移着,没想到今日清晨,还在路边屋中休息时就感到背后海水波浪有异,反身走到一半又听闻有龙吟响彻海底,加快速度返回赶到时,看到遥远漆黑中一尾银白巨龙围绕着面色苍白失去意识的纤弱碧色身影,虎蛟犹在一边虎视眈眈。 虎蛟攻击邝露?慕容来不及询问原因,巨大凶兽又展开攻势,彦佑看起来踉跄不稳,也受了伤,慕容只能先尽力为三人挡开虎蛟,他熟悉海兽,知道“虎口夺食”非同小可,一出手就招招用力,手中海耀剑化作千道剑影,唿啸着击向凶兽。庞大的虎蛟身披厚甲,双爪挥动也有千斤巨力,双方打斗间,海水一波一波震动,彦佑强忍着灵体不适,自丹田中提起一股真气加固结界,这才能让三人所在几步之内,海水无波无澜,润玉一手抱着邝露,一手掌心覆盖在她额头上催动咒术,压制住逃逸的灵力和魂魄,六芒星的金色光辉照亮她的苍白面容,倒影在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中。 虎蛟和慕容的战圈内,力量交击的铿锵声不绝于耳,湖蓝色身影在巨大凶兽面前气场毫不逊色,慕容作为海中鲛族的佼佼者,剑术出神入化,一人抵过千军万马,虎蛟在青紫色剑气之间来回翻跃躲闪,一时前进不得。然而身负厚重背甲,慕容多次重击终是没能伤其要害。 彦佑润玉趁机带着昏迷的邝露下降落在海床一处巨石附近,润玉已暂时封住了邝露十二经脉,锁住波动的魂魄,她微微动了一下,有痛苦的表情,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日思夜想的熟悉面孔近在眼前,万般柔情涌起,神色宛如睡莲盛开一般,嘴角微扬:“陛下……” 第44页 润玉一夜化龙上天入海,冲破胸中樊笼,思悟顿开,此时被那个脆弱的笑颜深深刺痛,曾经漫长又宁静的时光中,他明明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以拥住她,握住她的手,让她这样展颜一笑,可是他都错过了,而今她生命衰竭只余一息,他才明白眼前人即是心上人。润玉悔痛的表情,让怀中刚刚展颜的邝露又皱起眉来,微弱嘆息:“陛下……什么时候……可以不再难过……?邝露……愿意……把……所有……” 润玉越听越痛,落下一滴清泪,她说愿把自己拥有的所有都给他,她做到了,一腔热血,三千年的时光,乃至魂魄,她都愿意给他。润玉握起她的一只手,贴到温热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坚定说道:“好,邝露,我要你活着,一生一世陪我,你先稳住气息,我打退海兽,再来救你。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润玉说罢仰头观察百丈之上海水中斗的难分难解的凶兽虎蛟和慕容,眼神变得凌厉雪亮,心想虎蛟力量和体型几乎仅次于龙族,慕容这般身手不凡拼尽全力只能与虎蛟平手,自己加入战斗尽管胜券在握,但是邝露命危必须尽快带走救治,水中战斗力量余波又影响深远难免波及旁人,他须得一招致胜快速结束战斗才好。润玉低头快速略一思量心中已有了主意。 “彦佑,你在这里护住邝露,我去去就来。” 彦佑一路见识到润玉白龙真身的神力,相信润玉此去定然能降服凶兽,自己若是负伤参战反而碍手碍脚,就应了润玉,扶着邝露安置在巨石边靠住。 只见润玉白色身影纵身上跃,顷刻又变作矫健白龙,游到几十丈外,白龙回头将龙爪向下垂直一挥,瞬间两千多丈之下海底似是被撕裂了一般,一道银光自龙爪下挥出后上下蔓延,形成一堵无形水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水墙那边凶兽和慕容斗的如火如荼,水墙这边却宁静无波,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动盪。 龙之结界!彦佑犹豫着收起了他的只能罩住几人的结界,难以置信的伸手感受了一下身边平静的海水,看着设下结界后远去加入战圈的龙惊嘆:“邝露,你快看看,润玉要让那个伤了你的虎蛟吃苦头了。”低头一看,邝露却是倚靠着巨石又昏了过去,彦佑急忙伸出两指在她眉心一探,感到她灵力衰弱但是稳定,才略微安心。只是不知这般衰竭迫在眉睫,润玉又打算如何救她?且不说天界太上老君那里是否当下有能正好适合邝露的丹药,就算有也距离太远,邝露已经再经不起长途颠簸,而且水系体质在水中才便于修养恢復,也好维持最后一点灵力,若是出水则更加危险难测。 正想时,远处战斗停滞了一下,凶兽看到体型比它更气势恢宏的白龙前来被震慑了一剎那,白龙传音入耳吩咐慕容:“截断虎蛟后路!”慕容照做,绕到凶兽后方,手握青紫色海曜剑,全身蓄势待发,准备好随时阻断凶兽退后,白龙眯了眯眼,银色身躯悬在水中岿然不动,心中念起从古卷上看到过,但从未施展过的龙族咒术,寂静之中,龙体内一种炽热力量汇集酝酿,白龙张口对准凶兽,一股奇异的蓝色火焰从龙口中吐出,触及虎蛟的一只爪子之后迅速贴着虎蛟周身蔓延,虎蛟受痛想要后退却被身后慕容挥剑拦住,顷刻之间,虎蛟就被火焰吞没,奇异的蓝色在黑暗中盛放,照亮了几百丈外的海水。 慕容正要后退避免被火海余温伤到,却发现周身水温丝毫没有变化,细看那团包围住虎蛟的蓝色,波光潋滟又像浅海清澈的海波一般,分不清究竟是液体还是火焰,只有虎蛟在蓝色光芒中上下翻滚极为痛苦,真如在忍受火烤的灼痛。 “这是……冷焰之火?” 慕容惊讶出声,传说中这种火焰外表犹如清澈水波荡漾,火光周围毫无灼热之感,只有触及火焰才能感受到火的温度,远远要比普通烈火更为灼烫,是一种可以在水中燃烧的火焰。 润玉心想水中生灵最怕灼热,而他自己修行的都是水系术法,其中唯有这冷焰之火,似水非水,似火非火,可在水中燃烧生热,龙族独有的咒术究竟如何,正好可以一试。 虎蛟在蓝色火焰波光中翻腾,海底不復昔日宁静,被搅起重重波浪,甚至让千丈之上的海面上都波涛汹涌,然而波浪扩散触及到水墙结界立刻终止,一时之间,海水半边波涛汹涌,半边平静无澜,极尽诡异。 龙之神力,让旁观的慕容和彦佑诧异不已。 虎蛟挣扎片刻进退不得,不管怎么左右翻滚,身上蓝色火焰丝毫不减,厚甲上已隐隐透出红色,焦煳的味道瀰漫开来,巨大凶兽最终忍着极大的疼痛在龙面前咬牙收爪,尾巴捲起,俯身做求饶状。 慕容知道虎蛟对于海底的重要性,靠近润玉朗声请求:“陛下,虎蛟吸食残损魂魄,于海中其实有益,攻击邝露应该事出有因,现下他已求饶臣服,如若可以还请陛下饶它性命!” 如此庞然大物就算要取它性命也要耗费一些时间,润玉本就只想快速降服它好去救邝露,至于这凶兽是杀是留不妨以后再说,白龙张口一吸将火焰吸回。虎蛟幸而身体庞大浑身背甲厚皮,又常年吸食魂魄灵体健硕,这才在龙的火焰中捡回半条性命,火焰熄灭后虎蛟被白龙一声恐吓喝退,再也不敢贪食惦记猎物,拖着尾巴歪歪斜斜游走,结束了海底这场恶斗。 第45页 白龙威风凛凛一招制胜,之后迅速回到邝露身边,慕容望着那一袭白衣,他现在知道邝露心心念念挂念着的是怎样一个人了,不仅丰神俊朗,而且叱咤风云,他若是回应邝露的思慕,那么别人怕是一点机会也再没有的吧?慕容紧随其后前去查看邝露伤势,心里一阵空落。 邝露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看到这场战斗,龙爪划下了强大结界,连声音都被阻止在水墙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落入一清冷坚实的怀抱,被熟悉的淡雅气息包围,隐约还有一缕玉兰淡香,知道是他,邝露残存的模煳意识中升起一丝欢喜,奈何稍微一动就感到腹中肋下剧烈疼痛,她忍不住轻唿出声,随即一只手覆上她的疼痛之处,一阵绵密温和的力量传入,她就没有那么痛了。 “邝露……”听到润玉缥缈遥远的唿唤甚是急切,邝露想回应却无力控制自己开口出声,仿佛意识已和躯体剥离。 慕容扶着彦佑,声音也恳切着急:“陛下,邝露仙子重伤不宜移动,此处距离海底五百丈,鲛族中有妙手仙医,最擅长医治水系体质,陛下不如护送仙子露水真身迅速前往。彦佑君也好在那里得到医治。” “咳咳……”彦佑重咳中带着不服,同样一起下潜两千丈,他受伤至此,而润玉竟毫髮无损,还轻轻松松降服了凶兽。 邝露感到身体轻微晃了晃,似是抱着他的人点了点头,之后身体一轻,舒适的卧在了一方清凉的手心之中,周围被金色六芒星围住,微弱的灵力汇聚在一滴露珠中,倒感觉没有那么辛苦了,邝露就在那个手心中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总有些不圆满之意,但是我尽力啦,下一章多糖。) (虎蛟:差点被烤熟了,社会社会,吃不起。) ☆、重伤仙子 “三千丈以下,凶兽绝迹,景色渐明,五彩斑斓鱼类繁多,奇珍异草汇聚成林。” 穿过两千至三千丈之间的凶兽栖息水域,到达鲛族领地,眼前景色豁然开朗,正如慕容描绘的那样美丽。水色由深蓝色变成浅蓝色,波光荡漾中,五彩斑斓的鱼类自在游过,多得叫不出名字的柔软植物在水中摇曳,珊瑚林簇拥着的水晶殿内,就是海中慕容王室的仙府。 润玉不与迎接天帝的众人多礼,由慕容引领将受伤的邝露和彦佑安置在招待贵客专用的望月殿,百里大殿宽敞豪华,水晶地砖,白玉床榻,环境叫人满意,慕容找来的白鬍子海医却不能让润玉满意。 只因他说救不了邝露。 老医把脉探看伤情后摇头一嘆,对天帝毕恭毕敬道:“天帝陛下,虎蛟伤人,实为罕见,这位仙子肋骨断裂事小,而被虎蛟怪力险些吸去魂魄,才是伤及仙根的重伤,此伤已非我所能救,只有海魂参果可以固其元神,且即使有神果护身,仙子水系体质,也需在水中多加修养,方能恢復如常。” 那海魂参果吃下后万年内必须在海中常住,每次出海不得超过一年,否则就会遭到反噬。此事润玉已从慕容那里知晓。 邝露躺在玉榻上,浑身滚烫,气息衰弱,眉间六芒星封印勉强压制住体内波动不稳的魂魄,显然这次晕倒比上次在璇玑宫晕倒要严重的多。白衣的帝王听完海医的话玉雕一般坐在床边,神色愈加冷峻,海医噤若寒蝉,留下一味凝神退热的药丸后,慕容带其退下去医治彦佑。 润玉紧锁眉头沉思良久:“慕容,你暂且帮我照看一下邝露和彦佑,我回天界一趟。” 海天之间相隔万里,润玉以白龙真身往返一次却只需两日,那样的速度,令鲛族慕容自嘆不如。润玉回天界自然是向太上老君询问救治邝露的其他方法,可是老君的回答也是一样。 “上元仙子魂魄不全,一旦受伤会比常人加倍受损,而且难以治癒,我这里有凝露元神丹一枚,可以保她暂时性命无忧,而长远之计,恐怕要听从海医建议,水中灵气最旺盛之地即为千丈以下海底,上元仙子若是能在海中修养万年,之于当下和未来,都大有裨益。否则就算勉强度过这次危机,不增加自身修为,仙体常年病痛不说,下次轻微受伤又会动摇仙根。” 天帝默默,自以为情绪隐藏的极好,可黯然的双眼还是出卖了他。 老君徐徐劝道:“陛下,仙生漫长,何惧万年岁月。” 再次入海后,润玉守在邝露床边寸步不离。海魂参果必须由本人去神树前立誓做万年海中子民才能求得,目前只好等邝露醒来。可是海医的药和太上老君的药都餵她服下后她依然昏迷不醒,润玉一日日心急如焚,悔意更是绵绵不绝。他守在邝露床边,床上每有轻微动静心中便是一跳,连声唤她名字,可她只是动动手指,或双目微张,须臾復又睡去。 抽魂吸魄之痛尚有残留,每逢看到她皱眉有痛苦之色,润玉就渡许多真气给她,同时加强六芒星封印。在海中守了她七日,润玉不得不返回天界处理堆积的政务,回到天界璇玑宫和云霄殿通宵忙碌一天一夜后又再入海来守她七日,如此往復四次,邝露已在海中昏迷一个多月,迎来海底的冬季。 天帝润玉来到海底,在鲛族中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六界之内,鲛族是传说中最美的生灵,没想到天界来的天帝,俊美风姿仙气玉骨,风采甚过所有鲛人。有幸见过的都赞嘆惊艷绝伦,多少鲛族少女想一睹风采,苦于没有机会;几位贵族千金想要拜访,吃了闭门羹;花容月貌的鲛族公主有幸得以跟着父王和兄长拜见天帝,想多与天帝搭讪示好,却被天帝心不在焉冷言冷语给打发走了。向来众星捧月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受到过这般冷遇,回去哭闹一场,婢女侍卫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都说天帝对海中公认最美的公主竟是一眼也没多看,只一心一意照看他带来的重伤仙子。众人就判定,那仙子必定是国色天香胜过海中公主,所以才令天帝陛下如此痴心挂念。 第46页 清冷孤傲的帝王,和重伤昏迷的仙子,被添油加醋成为扑朔迷离的传说。 润玉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接见外人,痛切心骨守在邝露床边,彦佑伤势渐好常来陪他,将海中传言讲给他听,润玉不过黄连一笑,凝视住榻上昏迷的她,他人沉鱼落雁花容月貌又能如何,在他眼中渺如浮尘,都不及邝露此时醒来对他粲然一笑,何况邝露冰肌玉骨,美而不自知,纵使是昏迷之中不施脂粉憔悴苍白,也照样是他心头魂牵梦萦的所在。 为何这一生所爱总是心中明白时却已来不及?母亲如此,锦觅如此,邝露也如此。润玉声音酸楚:“她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不肯醒来?” 彦佑难得拍拍兄长的肩膀正经宽慰:“邝露从来都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看到她的天帝陛下有一点受伤。放心吧,海里的冬天到了,邝露一定会醒来。” 海中冬季,水温度骤减,对于水系体质是极好的修养时段,邝露总算余热退去,不必继续用六芒星封印压制魂魄。彦佑旁观润玉心无旁骛照看邝露,知道他已心中悔悟,只要邝露醒来,他与她的余生都会苦尽甘来,彼此温暖。 只是邝露究竟要多久才能醒来呢?彦佑也怅然。一转眼三个月过去,冬季也将要结束。 连续昏迷几个月的邝露,躺在陌生的水波中,陌生的床榻上,偶尔睁眼看到床边模煳又熟悉的身影,不染尘埃的白衣一眼望去带着清凉的遥远禅意,叫人心安。邝露不知这是梦还是现实,努力想要看清,可是睏倦之意阵阵袭来,只能在那人焦急的声声唿唤中又沉沉睡去,昏迷中,时常感到一阵凉爽自手中或眉心传入四肢百骸,压下体内的燥热之感,十分舒适。 终有一日,燥热之感完全退去,从混沌的梦里醒来,看到榻边一人,仍似天边皎月玉骨依然,只是眉间忧伤疲惫,正一手支在紧挨着床榻的书案上闭目小憩,邝露以为仍在梦中,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波澜,手指一动发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于掌心中之内,她这一动,惊醒了手的主人。 “邝露……邝露!”润玉手下握紧,语气惊喜,仿佛迷路的人终于找到方向:“邝露,你醒了么?感觉怎样?” 浑身无力,说话还很困难。她忆起漫长的海路,巨大凶兽张口吸食魂魄,她浑身剧痛,悬浮在无边黑暗中,有一尾白龙撕裂黑暗而来,缠绕保护住她。 “是陛下……救了我么?”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好确认眼前所见并非梦境。 润玉扶起她靠坐在床头,眉间蹙起满含歉意:“邝露,对不起,是我醒悟得太晚,才会让你受伤,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会用余生补偿你,今后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刚刚醒来的邝露还有些茫然困惑,“陛下……” 醒悟?陛下是醒悟了什么? 润玉摇了摇头:“以后你不必再叫我‘陛下’,你早就不仅仅是我的属下,你是我的良药,都说良药苦口,你却是例外的。” 邝露眨眨眼睛,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邝露,我这一生,曾经有人因为我太弱小而离去,有人因为我太强势而离去,当我再想珍惜一人,我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你看,我又没做好,让你受伤到这般地步。” 润玉垂下眼帘,愧疚的难以与她对视,涌上一阵脆弱与后悔,想起她决绝的离开,心里凉了一凉。恋恋不捨松开邝露的手,是他一厢情愿的将她的手握了许多日,而她经歷这番委屈波折后,究竟还愿不愿意接纳他还是未知。 “你一定很怪我吧,你若是怪我,不愿再陪我,我也理解。” 她是他的良药,是他的温暖。而他一直以来带给她的却是伤害,是冷漠。她怎么能不怪他呢? 忐忑间,却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是邝露扑倒在他的怀中。 “不怪陛下……”怎么会怪他呢?自第一眼在天水湖畔看到那个龙尾少年,她就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美好都寻来给他,但求他一展欢颜。 没力气说多余的话,但是她终于明白自己赌赢了。他心里有她,甚至愿意为她现出真身入海相救。 润玉拥着她,心间涌出无尽欢喜,知道自己所有一切都被她了解和接受,感到一生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的伤还没有好,依旧全身无力柔若无骨,润玉将一股清凉真气凝于掌心覆在她背上。这一次他再也不愿放手,可是她的伤还是个难题。 “邝露,你受伤严重,海医和太上老君都说最好的药便是海魂参果,并且在海中修养。” 邝露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摇头,她刚刚靠近他,怎么忍心再次分别。 润玉顿一顿,语气决然:“那……我就用血灵子术,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这次话没说完,邝露摇头幅度加大,曾经就是血灵子禁术夺走他一半仙寿,更让他夜晚衰竭,直到莲花灯照了千年才略有转好,邝露急迫开口,唿吸因虚弱而急促:“不可以……如若那样……我宁可……宁可吃海魂参果……” 有他的心意已心满意足,万年又如何?毕竟未来可期,她终于到了他的心上。只要身体恢復,性命无忧,余生漫长,她还有许多爱和耐心可以为他燃烧。宁愿忍受分离,也绝不要他再用血灵子禁术。 第47页 她总是这样,千万年间一心为他考虑,以他为重,润玉后悔这么晚才回应这份温暖关怀,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坚定又骄傲:“邝露,你知道吗,我以龙的真身,一日就能从天界潜入三千丈海底。你不用担心,驻海仙官叫别人去做,你且吃下神果在海底静养,我自会常来看你,你若体力恢復,也可以回天界小住。仙生漫长,我们何惧万年。” 邝露含泪点头,一番谈话后感觉睏倦之意又如潮水般涌起,支撑不住,趴在他肩头睡着。 ☆、神树见证 又修养半月,邝露每日清醒的时间渐长,直到能下床稍微走动,海医和慕容都建议让她尽快去神树下求得神果,服下之后才能恢復更快。 几日后,润玉邝露与慕容商议好一起去树下求索神果,邝露梳妆好刚要下床就身体一轻,竟是被润玉拦腰抱起。 “呃……”她侍奉他三千年,一时难以适应这样的转变,苍白的脸上一抹红云飞起,轻轻推他胸膛:“陛下,我自己能走。” 除了她第一次醒来两人如久别重逢动情拥抱过,之后润玉一直处处节制守礼,毕竟她还是冰清玉洁女儿身,两人还未约定什么。 然而润玉又知道她体力尚弱,这几天不过略能站立,神树又在海中城外红珊瑚林中,他自是不忍让她费力行走,情不自禁自然而然将她抱起,听到她拒绝推脱,才神色一愣,感到略有不妥,轻声问:“你……是不愿让我这样抱你吗?” 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中夹带着不该属于天帝的脆弱,邝露瞭然,原来过往情伤伤他至此,再度打开心扉,他放下执念,也变成一个小心翼翼的人。她立刻温言软语解释:“不,我愿意,只是……不习惯。” 水中的她其实极轻,轻的如一片花瓣。听完她的解释润玉将她抱稳,眉目间氤氲出腾腾暖意,和煦一笑,“你愿意就好,今后慢慢习惯。” 那一笑宛若海中骄阳,融化了冬日留下的最后一片雪花,不復一点往日清冷,邝露看的入迷,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出华丽大殿,越过众人惊嘆诧异的目光,在慕容带领下进入海城郊外的红珊林。 珊林中人迹罕至,三人多高的红色珊瑚在淡蓝水中汇集成片,一眼望不到边,每一颗都生长的灿烂肆意,其间不少海贝珍珠,也有各类小鱼栖居,生机盎然。珊林之间一条小路蜿蜒入林中深处,几许神秘,走在路上头顶只见一线莹莹浅蓝。走在前面带路的慕容异常沉默,一路无言。 走了一会儿小路前方密林中有神圣的光芒透入,小路尽头豁然开朗,是被红珊林包围在中央的一片圆形开阔空间,中央一株枝叶扶疏的威严神树昂然挺立,无数细长柔软枝条一半在水中摇曳摆动,一半逶迤垂地。邝露以为红珊瑚林已经红的足够热烈,没想到中央的神树赤色树叶更加热烈鲜艷,似淡蓝色波光中的火焰在树上燃烧,粗壮的褐色枝干在茂密的枝叶之间隐约可见,凡间树木皆生于土中,而此神树树干下端盘根错节,竟是扎进海底岩石之中,只是树上不见有任何果实。 慕容在神树五丈之外停下脚步,“邝露仙子,你需自己前去神树下立誓求果,祈愿神树护佑。我们在这里等你。” 润玉放下邝露,两人知道求得神果后就是天海相隔的万年时光,对视目光中饱含依依不捨与无可奈何。 邝露落地即感到腿软,若不是润玉一路抱来,她自己确实是没有力气行走。下地之后盈盈福身:“有劳慕容带路,邝露惭愧,不仅让你于天界白跑一趟,还捲入与虎蛟的恶战,今后若有需要邝露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邝露必当尽力。” 慕容毫不介意,爽然抱拳回礼:“仙子何必客气,早就说过你与我不必多礼,慕容已把你当做朋友。仙子虽然不做驻海仙官,但将来在海中修养与慕容做棋友也是好的。” 邝露对慕容笑意盈盈点头,润玉心头一凛,想起一些旧事,面上不动声色。 邝露勉强拖着脚步来到树下,依慕容之前教她的方法,将一根柔软枝条缠绕在指间,双手合十虔诚立誓祈愿:“小神邝露,愿在海中万年常住,请求神树护佑,赐我海魂参果。” 如此重复三次,神树上千万根枝条宛如活了一般舞动更烈,一缕蓝白光芒自树根处沿着神树经络蔓延到每一根柔软的枝条上,树叶的赤色褪去,变成碧玉般通透晶莹,其中邝露手中枝条光芒最盛,合十的双手中有一果子慢慢成形。 几丈之外,慕容望着神树变化,知道她已求得神果,对着邝露背影欣然点头,关切之意不加掩饰,润玉将此情此景纳入眼底,暗自担忧,探手摸了摸袖兜中携带收藏多日的一物。 邝露服下神果,从树下再回到二人身边时,已然明显脸色红润,体力充盈,步伐稳健了许多。 有了力气,语气也轻快活泼起来,回来对二人稀奇道:“不愧是神果,多日的绵软无力竟然立刻好了!真不知怎么感谢这神树才好。” 润玉上前一步端端正正面对着她,拉过她的一只手略一把脉,点了点头静静开口:“既是神树救了你,这树于我们有恩,邝露,我们就在这树下定下婚约可好?” 猝不及防被求婚,邝露胸中小鹿乱撞,慌乱的不知如何作答。 第48页 慕容浅淡苦笑,原来尊贵的天帝在心爱之人面前也是如其他男子一般,患得患失,霸道又不安。在此求婚,显然是要打消慕容那一点蠢蠢欲动的可能,浇灭他最后一丝希冀。可是慕容也看的清楚,邝露心里眼里,那里还能容下别人。大约只有天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陛下与仙子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慕容先行告退。” 慕容走后留下二人在红珊瑚林中对立,神树枝叶摆动,红叶翻飞,映的她脸颊更红。从那以后,再看到火一样大片的红色时,润玉想起的总是这一日的红珊林,还有海中神树下,她娇美的容颜。 润玉一手握住邝露的手将她掌心向上翻转,另一只手从袖中拿出一个冰蓝色玉镯放入她的手心。 “这是……”圆润镯子上熟悉的气息让邝露讶异,熟悉的蓝色,和梦珠一样的蓝色。 润玉温柔回答,声音潺潺如清澈溪水:“这是你还给我的梦珠,我将胸前几片龙鳞和虚幻的梦珠融为一体,制成了这个手镯,现在他们得以永久保存再也不会消失。邝露,也许我至今不懂什么是爱,但是这梦珠,这镯子,我想————可以算作是我爱你的证据。” 听闻此言,邝露第一反应是心疼他的龙鳞,忍不住一手抚上他的胸膛,抬头柔声问他:“陛下何必如此?还痛么?” 润玉声音底底的,带着莫名的蛊惑令人沉醉:“不痛了,我说过,你是我的良药。” 邝露感动,还是心疼地在他胸前白衣上抚摸了几下,再度低头打量那镯子,清澈的冰蓝色之间,还有丝丝缕缕明媚的郁金色,朝霞一般隐藏其中。 “那是一个所思梦。”看懂她的疑惑,润玉静静解释,“是我梦到你穿着凤袍,自玉兰树下朝我走来。邝露,嫁给我吧,做我的天后。我们先回天界完婚,我再送你入海,万年太久,我亦害怕再生变数。” 害怕变数,怕这一切又是妄求,就如那一日在璇玑宫的梦境一样。 那是她入海之后,润玉多日未眠,打开幻镜看到那碧色的身影才略感安心,在书案上得以片刻休息。梦里的玉兰树和穿着凤袍的她,明亮又温暖,她款款向他走来,这一次,他终于在梦里握住她的手,如同握住了他一生所求不得的温暖。短暂梦中醒来,发现书案上那串蓝色的梦珠中最早形成的一颗正化成光雾散去,提醒他黄粱一梦,终是虚幻。不过,他没有妥协,没有放弃,捏了个更强大的捕梦诀将散去的梦珠光芒捕捉回来,将所有梦珠与龙鳞制成新的手镯,制成之后才发现无意中也捕捉到了方才的所思梦。 所见梦梦珠为冰蓝色,所思梦梦珠为郁金色。而今冰蓝色手镯中间夹带几片明媚的郁金云霞,仿佛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照入的天空。 邝露握着手镯,千般蜜意,万般柔情,都化作一个“好”字。 润玉将手镯给她戴上,二人在火红的珊林中相拥良久,碧色衣服的仙子埋首于他一袭白衣中间,她在他肩上满足呢喃:“我爱上一条龙,他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原来碎过的心愿还能有机会再度圆满,上天终究是眷顾我们的。今后有我陪着陛下,希望陛下不再孤独。” 说话间呵气如兰,些微暖意在他脖颈之间拂过钻进白绢衣领中,润玉轻抚她背后三千青丝,同样满足呢喃:“那么,我们对彼此的称唿,该改一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竟然又越写越多,还有最后一章,明天或隔天更新。) ☆、弱水三千 三十二章弱水三千 太巳仙人听闻女儿受伤,还在邝露昏迷时就带了府上最好的丹药补品,匆匆忙忙赶了十天海路入海看望,润玉和邝露在神树前定下婚约后,又去太巳面前补全礼节,他全然没有摆出一点儿天帝的威仪,而是情真意切请太巳答允邝露嫁给自己。论及女儿婚嫁,太巳也早就明白女儿心意,这一次邝露离开,太巳仙人在云霄殿上看到过天帝的落寞,后来又知晓那日天帝破天荒现白龙真身是为了入海救邝露于危难,心里已然有几分明白,如今也是期盼二人圆满。 “露儿乃是小仙的掌上明珠,自幼宠爱,她对我这个老父亲都不如对陛下用心。但求陛下能好好待她。”太巳说。 润玉邝露两人之前约好改变彼此的称唿,试了一试,却又因三千年的习惯,总以为怎么改变都别扭,此时润玉才顺着太巳之口回应:“露儿……今后就是我此生挚爱,必当全心全意珍惜呵护,太巳仙人请放心。” 婚约已定,太上老君却告诫,即使有了海魂参果,上元仙子终究魂魄不全,最好先在海中修养三年,否则胸中灼痛难以彻底消弭。 “三年正好,让我有时间在天界筹办你我的婚礼。”润玉轻拍邝露的手,让她安心。 以前天界盛典大礼都是邝露操劳,这一次两人大婚,润玉让她好好休息,一切交给他去办。当下先备好了大红喜帖,让信使送往六界,好叫他们准备好三年后去天界观礼见证。 邝露拿着一纸请柬端详,内心惴惴感到不真实,为了掩盖不安,淡淡调笑:“天帝大婚,六界之间怕是要有不少女仙伤心难过,背后嫉妒我吧。” 第49页 润玉深深凝视她一双浅笑的弯月形眉眼,“那又如何,她们的难过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我。这世上只有你会爱我爱的那么奋不顾身,甚至爱的愿意将我拱手让人。我但求你陪我一生一世,你可切莫再为我做什么傻事。” “陛下此言差矣,我再奋不顾身也和其他人一样,看到你与别人成婚,我会为自己难过。”想起那些过往,心还是酸的。 润玉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神色认真,眼底倾泻出累积千年的心疼与愧疚:“以后你是我的天后,我也绝对不会纳妃,再也不会让你难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滴露珠足矣。” 之后三年,润玉留一半时间在天界处理政务,一半时间前来陪伴邝露,现在她没有任何职务在身,清闲的无聊,润玉来时就带她云游四海打发时间。 那是一段终生难忘的回忆。深海景色对他们两人而言还是新鲜陌生的,他们就在海中一边探寻风景,一边将三千年的隔阂化为两人间的绕指柔。 多少年后,他们总还会记得那时五彩斑斓成群结队从身边游弋而过的鱼。 记得体型庞大的海兽,看到润玉瞬间落荒而逃,带起一阵仓皇可爱的气泡。 记得红珊瑚之间藏在贝壳里面明亮又圆润的珍珠。邝露随手捡起一颗,放在他手心里,抬头忽觉心神恍惚,一切如梦寐,分不清是珠光温柔,还是他的眼光更温柔。 记得他们一起第一次尝到一种埋藏千年才酿成的深海佳酿,入口甘醇,余味悠长。 记得鲛族好奇的孩子们将他们围在中间,听邝露描绘天界里闻所未闻的故事,她说的那么有声有色,堪比最好的说书人。 记得在醉人的波光中,鲛族少女献上曼妙的舞蹈与歌声,邝露开心,忍不住在乐声中随她们一起翩翩起舞,跳累了回到润玉身边,在跳舞的队伍不远处,依偎在他肩上睡着。 记得海中四季,也有春花烂漫,橙黄橘绿,皑皑冬雪。 润玉陪着她,去寻找传说中的悬崖深渊,湖泊瀑布,冰川火山。在路上邝露喜欢故意走得很慢,落在他身后,让他不得不频频回头站定等她跟上来。 某处悬崖之间,深色海水中,成群不知名的粉色水母,宛如海中绽放的梦幻桃花。两人立于悬崖边缘,为此美景痴迷。润玉在她身后伸出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手指与手指重叠,满足嘆气:真想和你一起住在这里,日日看桃花。 她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復,当他觉得她可能会累时,就化作白龙,让她趴在他的背上。 “你是在海中修养的,怎么能一直走路。”他语气坚定,不容许她推脱。 “陛下现在不忌讳被人看到真身了吗?”邝露不无担忧的问。 “我是龙,没有什么要忌讳的。”润玉简短的答,又纠正她:“你怎么还叫我陛下?” 她在龙背上为难的轻掩红唇,始终没法直唿其名,千年的习惯,实在不太好改,他的温柔,显得那么不真实,她生怕一切是虚幻泡沫,一触即碎。润玉不勉强她,背着她畅游于碧波之中,在巨大安静的鲸鱼身边掠过。 邝露食指在龙背上画了无数个圆圈,半晌,悄然开口:“殿下。” 龙没有回头,她知道他听到了,周身水流骤然变急,风景一再变幻,是龙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她出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润玉一起去洞庭湖祭拜他的生母簌离。彼时云鲤和灵瑶的婚约也已定下,一对少年男女欢欢喜喜和彦佑在洞庭湖前迎接润玉和邝露。 簌离最初养收养义子,是因为念子心切,而恰巧彦佑鲤儿眉眼身形中隐约有润玉的影子。没想到她走后,这份亲情羁绊得以意外延续,换了一种方式,以兄弟名义,继续温暖着她的三个孩儿。 祭拜完母亲,兄弟三人站在洞庭湖边,相视而笑,一切思念安慰尽在不言中。 润玉握紧邝露的手,环顾身边的人。陈年旧事汹涌而逝,原来他并非一无所有,命运终于不忍心吝啬到底,将慷慨的一面展现于他。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天界的婚礼盛大而华丽,彦佑送来新的龙凤礼服,笑嘻嘻再三保证:这次衣服上绝对没做任何手脚。 他与她携手,在六界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身穿华丽盛装,一步步走入大殿。润玉感慨万千,他的前两次婚礼,最终都变成战场,想来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而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他终于能挽着爱人的手,走完漫漫长阶,一起落座于大殿宝座上,接受众人的祝福,幸福安宁。 彦佑心中亦有大石落地,如今,天帝兄长觅得一个处处与他更加般配的天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自认里面有不少他的功劳,今后终于能无愧于兄长。 鲤儿和灵瑶羡慕着大殿宝座上的神仙眷侣,眼神悄悄穿过人群互相碰撞。 鲛族慕容也带着厚礼前来,在席间举杯,送上祝福。 一切都欣欣向荣,宛如那棵挺拔茂盛,叶阔花繁的玉兰树。 新婚之夜,圆月当空。二人在璇玑宫寝殿华美床榻上相对而坐。 润玉挂念邝露旧伤,问她:“累了一天,身体可还好?” 美丽新娘笑着点头让他宽心,他却不信,目不转睛追问:“真的么?在我面前不许逞强。” 第50页 邝露被盯的不好意思,诚实回答:“嗯……是有一点点不适。” “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润玉神神秘秘道。 邝露依言闭上眼睛,身体一轻被他拦腰抱起,感觉出了寝殿来到庭院,忽然全身一凉,已置身于清凉的水中,胸口那一点点不适,立刻烟消云散,在地上站定,待他说‘好了’,她才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竟然是和璇玑宫天帝寝殿一样大的一片空间,桌椅床具,应有尽有,还有一个精緻的雕花梳妆檯,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水中。 “今后你就是璇玑宫的女主人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水下寝殿,有利于你将来清修养伤,你可喜欢?” 早知道他温柔体贴,却没想到能如此用心。屋中百宝格上,放置的是他们二人在海中云游时的点滴记忆,例如一簇红色珊瑚,一颗她随手拾起的珍珠……她还记得他的许诺:将来两人还要一起去人间,踏遍每一处好山好水。 “陛下……” “露儿。” “嗯?” 他将她拉近,在她耳边悄声呢喃。 “小仙表字润玉。” 邝露心里小鹿乱撞,明明领会他的意思,然而嘴唇像受了封印,总也开不了口。 润玉若有所思,俊美的脸微微发红,喉结上下动了一动,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轻轻地,像亲吻一片花瓣一样,他吻了她。 “润玉……”她脸颊晕红,似是醉了,嘴角上扬再度柔声开口,改变称唿:“夫君……” 折子戏里都是这么唱的,相公,官人,夫君。 他心中动情,澄澈双眸变得迷离,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的吻,绵长而滚烫,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愈来愈紧,胸中情绪高涨,渐渐失去控制。 圆月当空,倒影在璇玑宫庭院中的大片水面上。 忽然,水面起了波动,月的倒影在柔波中晃动变形,化做千丝万缕;水面上的大朵白色玉兰花,起起伏伏,透过花影之间,银色月光穿过水面照在一对婚礼华服上,一大一小两件洁白礼服离开新婚帝后,前襟,玉带,裙摆,纷纷在水中自由舒展开来,摇曳荡漾,缱绻缠绵,挡住了水下更深之处的一池春色。 花有清香月有阴。新的命运绘卷正在徐徐展开。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虽说爱好写写画画,但因没有恆心,至今功底薄弱。这是第一次写出近十万字的长文,实在缺乏经验,多亏大家一直陪伴鼓励,才能让我这个深度拖延症患者,连续一个月前所未有的专注用功,完结了这篇玉露同人。全文完成度目前其实只能算百分之九十,还有百分之十要在日后慢慢润色打磨,所有修改会在乐乎、晋江同步修改,全部完成之后会再发一次微博,想收藏全文的亲们望周知。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有个邝露那样的人来爱我。温柔坚定,不离不弃。 至于润玉,当然是心中白月光。古装,白衣,谦谦君子。上一个像这样以美、优雅、仙气等等打动我的角色是小龙女,再之前,嗯,就没有了。 所以看到玉露这两个人,近在咫尺,明明那么般配,却没能在一起;看到大龙在剧里守着邝露口口声声说自己一无所有,就真想敲他脑袋。 希望你们喜欢我写的结局,当再想起大龙露珠时,要记得玉露在一起了呀!为了写文,已经堆积推后了一些其他重要事情,玉露的以后,大家自行脑补吧,我暂时没空再写啦。下次再写,可能也是新的故事。 神剪羊大(b站、微博id:一只颜控的羊)根据剧情剪的对应视频,在b站搜‘夜露莹莹润如玉’可以搜到,目前是未完结精简版,欢迎关注。现在文完结了,期待羊大有空给剪个加长完整版剧情视频!玉露大军沖鸭~~~ 再次感谢一场好梦,和一起分享好梦的人,?( ????`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