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本穿越故事》 第1页 书名:小成本穿越故事 作者:八步偏偏 【文案】 小成本穿越言情短篇。 不负责任的男女主角。 还是不要写文案了吧。 茶余饭后,凑合看看。 【第一章与第零章可完全不看,跳过后不影响剧情,造成困扰处抱歉。】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月 ┃ 配角: ┃ 其它:穿越 ================== ☆、楔子 穿越到底是什么? 深夜,城市安静地睡着。 畅销杂志《8 van》编辑社大厦28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还有个办公桌前的灯亮着。 桌前,有电脑,有咖啡,有堆成山的报纸和资料,还有戴着眼镜一丝不苟敲着键盘的李月。 李月在为自己明天要截稿的专栏噼里啪啦打着字: “一个14岁小学生看了穿越剧影响很大,从此拒绝减肥,因为要去唐朝当皇妃。一个19岁女孩迷恋穿越,幻想总有一天能穿越到清朝或者唐朝,结果买了网友卖的一瓶穿越神酒,结论是被骗钱财。一个12岁小女孩弄丢了家里的遥控器,于是写了遗书和好姐妹相约自杀了。这个好姐妹的遗书中提到,“这一辈子,我有两个秘密,一个是要穿越时空,到倾巢,拍一部皇帝的电影,一个是要到太空……” 李月停下手,喝了口咖啡,想了一下继续写到: “……这样的例子如今不胜枚举。在‘穿越’这两个字红得发紫的今天,我不禁在感嘆它的巨大魔力同时,也不免十分想问:穿越到底是什么?资料上都是这样介绍:指人或者物发生时间和空间上的转移。但是如果让我来定义,我认为它是一种以内容为娱乐、以传媒为载体的变种文学,一种可以缓解压力和满足非现实幻想的心理需求应生的自愈药,甚至一种因浅显通俗而兴盛的相对于深刻经典传统的文化的冲击武器。“ “……无论披上哪一件外衣更为切身,但穿越它本身,无疑是这个时代最成功的典范之一,因它是应运而生。我曾在《8 van》上一期的专栏里做过调查《为什么喜欢穿越?》,其中有这样一些答案让我印象深刻: ‘可以和康熙谈恋爱’, ‘我得不到现实的理解,在这种虚幻当中却能感到幸福’, ‘压抑,好多事情做不到,很无力……在这里都能很好的得到释放’, ‘感觉有好多人陪着,想要疯狂也可以,想要哭笑都随意’, ‘不一样的自己,和现实的境遇差很多,那是非常精彩的人生’, ‘被爱着,被围绕着’, ‘现实太无聊,也太无力,别说你不会这样想,难道你没有某天走着走着做着做着什么就突然嘆气的时候吗?毫无原因的,那叫无名伤’……“ …… 李月又停下,又喝了口咖啡,一边一页一页地翻着资料,一边不自觉地嘆了声气,找到合适资料后,想都不想地又继续迅速码起字来, “……其实在这些答案中,我们可以窥见一些端倪的。喜欢的原因?排解无聊,舒缓压力,阅读兴趣,满足心理欲求,等等。那么对读者的影响呢?正面影响应该是可以纾解压力释放情绪,提高想像力和认知,某种程度上对歷史氛围和歷史人物产生贴近感,性格塑造和兴趣增加,甚至成为生活和学习的积极动力等等;而负面的应该是逃避现实拒绝长大,严重的会产生一定程度的设会性意识背离,责任感缺失,甚至更严重的是可能会出现人生现实价值观偏移等等。“ “这样听上去好像越说越可怕似的,但这也印证了那一说法:每件事物从一诞生都具有它的两面性。穿越本身也是一样,它的存在具有一定程度上的积极意义;但是它带来的个人负面影响,也仍可能是颠覆性的。这种颠覆性体现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影响,有些显现在心理上,有些对身体造成的伤害,甚至不可挽回,就如相信了穿越而自杀的人。” “有人说,过分热衷于穿越小说甚至选择相信它的存在,说到底是教育上的疏忽;可是我认为,这并不能简单说是教育的问题。对虚幻和现实没有辨识度,容易迷恋,甚至混为一谈的弱势群体应该是未成年的孩子,可是,穿越文化最主要的受众和贴近群却是相对教育程度高的大学生和白领青年。基于上一期专栏调查的答案,很多人选择穿越,是为了对现实的潜意识背离找寻出路么?是为了娱乐自己而舒缓些压力么?是为了阅读兴趣么?还是如今的我们,对什么东西失望了,又对什么东西渴望了么?” “那么,带着这样的一层云雾笼罩的疑惑,我们这期的主题调查问卷就是,请大家问这样一个问题:‘你们喜爱的‘穿越’,你认为它到底是什么呢?’” “啊——” 李月摘下眼镜,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转头,李月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 看都不再看一眼自己写过的东西,李月熟练地保存文件,关闭电脑。 李月拿着空了的咖啡杯,一个小本子,和一根挤了牙膏的牙刷,径直走进办公室外的走廊里的卫生间。 一只手刷着牙,李月另一只手翻开小本子,寻找这满眼的密密麻麻的行程里,下个行程是什么…… “!”李月低头看了下手錶,突然紧张地“唔!”一声吞掉了漱口的水。 转身飞奔回办公桌前,放下杯子拿起包,李月跑出办公室。 ☆、第一章 葬礼和婚礼 堵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李月才开到市郊一处林园式墓园正门前。 李月从后座捞过一个纸袋,开始在车里换外套和鞋子,然后在车后镜前,擦掉了残留的妆,也摘下了耳钉和手錶,戴上了黑色细框的墨镜。 一下车,李月就感到压抑,天阴着,在滴着小雨,墓园的林子里隐约传来哭泣声。 …… “……求你垂顾这弱小的身躯,接纳她于永光之中……” 李月寻着声音去,许多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聚集在一个墓前低头聆听牧师祷告,没有人注意李月的到来,她也默默地站在人群中。 “她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復活。愿她将来復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以上所求,是因为我们的主为圣子,为天主,为圣神,永生圣父,阿门。” “阿门。”人们低沉地附和。 “我的女儿……”墓前的母亲哭泣着。 “嘿,李月女王。”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李月的肩膀。 李月回头,一个女人悄悄来到她身旁,李月打量了一眼女人,兴趣不大,语气也没有起伏:“葬礼也能穿的这么时尚高贵,你才是女王吧。” 第2页 女人听得高兴,笑着小声说:“怎么你的小读者粉丝们不都是这么叫你的吗?” 李月没回话,转回头目视前方。 女人看着李月的侧脸,说:“又是刚从办公室熬夜写稿赶来的吧,看你的侧脸上还印着宽镜框的痕了。” “关你什么事。”李月一边说着,一边用长发遮住露在耳侧的脸。 女人突然笑了:“你还是没变啊,心口不一的。” 李月无动于衷。 女人又打量了一下一身黑正装的李月,说:“真羡慕你啊,忙的都快瘦成一张相片了,穿这样紧的衣服这么合身。唉,我就惨了,不管怎么减,胸前就是总觉得特别紧,好多漂亮的衣服都穿不上。” 女人看了看正在和人群一一打招唿的哭泣的母亲,说:“最近整个城市都因为这对母女沸腾了,女儿看穿越小说效仿着穿越致自杀身亡,母亲每天举着禁止穿越剧和一切媒介传播的抗议牌子站在市电视台外。其实仔细想想难道不可怕吗,一个十八岁的高三女生,成年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人指了指黑压压的那群人,又说:“你看,这些人好多都是和你我一样,是编辑部和新闻杂志派来的,都是希望得到点专访,其实,最近最红的就她们两个了。唉?你的专栏我也看了,最近一个月都是和穿越相关的话题,没完没了的,写烦了吧?“ 李月还是无动于衷。 女人不耐烦了:“李月,和你说话呢。” 李月隔了一会儿,才提了口气说:“这儿现在是葬礼又不是聚会,说这么多八卦干什么。” 女人听了不怒反笑,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精緻的白色小信封,递给李月: “那好吧,平时也难见你一面,我知道你今天肯定来,喏,这个给你。“ 李月拿过小信封,一边打开一边问: “这是什么?“ “老同学,我要结婚了,婚礼在这个月21日,‘521’特别挑的,大周说,还是希望你能来。“ …… 女人后来走了。 但是李月从女人最后的一段话之后,心口就一直闷着一口气似的,怎么也唿不出来。 李月低头看着手里的邀请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里也被闷的缺氧似的,凑不成个把句子。 …… 再抬头时,李月发现雨大了。 人群渐渐散去,有几个记者缠着母亲想不断地问她问题。母亲一直推开他们,也一直摇着头哭,李月真想把那母亲的一举一动都拍摄下来,但是没有得到母亲的允许,所以今天的这场葬礼从始至终,都是不能拍摄的。 李月把婚礼邀请函装起来,径直走向记者们和母亲那边,就算脑袋缺氧,她也要开始工作了。 李月递出名片,在渐大的雨里大声清晰地说着:“张女士,我是《8 van》杂志的话题专栏编辑,可不可以请您接受我一个简短的采……“ 李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厌恶地堵回了一句:“你们这些人不去抗议电视台不去阻止正攵府,幸灾乐祸来採访我干吗?做帮凶领来的工资花着舒坦吧?你不用问了,是恶俗的穿越小说杀死了我女儿!而你们就是帮凶!帮凶!“ 在母亲渐行渐远却越发撕心裂肺的谩骂声中,李月没有再跟着人群追上去。 看着一群记者围着母亲慢慢远去的情景,李月嘆了声气。 雨下的越拉越大,李月全身都浸在雨里。 她的胸口越来越闷,耳朵开始听不清,眼睛开始看不清,脑袋开始想不清,而嘴巴也开始说不清: “葬礼和婚礼……我可……都不想……参……加……“ …… 无意识的大雨中,只听“砰“地一声——熬了夜,没吃饭,又淋雨,还有心口闷个没完,李月倒在了被大雨掩埋的墓地里。 ☆、第二章 大周回来了 李月做了一个梦:她在那母亲的葬礼上昏倒了,被送去了医院,很多人听到她昏倒的消息急忙都来看她,每个人都对着她的病床掉眼泪……父亲来了,姐姐来了,死党来了,朋友来了,同学来了,大周也来了。 大周握着病床上虚弱的李月的手,懊悔不已地激动着说:“月,对不起,我错了,我太不珍惜你了,你这一昏倒,我才发现我有多紧张你……” ——“月,我爱你,我不和她结婚,我再也不离开你!” 最后那句话,一直在李月的意识中来回的飘荡,挥之不去。 李月渐渐睁开双眼,只觉得周围景象模煳一片。 “姑、姑姑、姑……”床边好像有个男人一直在叫她姑。 “娘、娘……娘!”这会儿又改喊娘了。 “唉!来啦!”有位大婶的声音远远应了,从屋外端着盆水直奔屋里,水盆放在床边,就开始一直拿着什么给迷迷煳煳的李月擦脸,声音很近很大,“总算醒过来了!唉?哭啥?姑娘!你命大!” 李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能从这模模煳煳的大婶话里分辨出,自己做梦的时候哭了。 李月稍微一动,只觉得全身要散架一样在疼;想开口说点什么,嘴巴干涩舌头没力;就是想努力多吸两口气,就会有一股老尘和霉味灌进鼻腔……李月索性背过脸去,蹙着眉又闭上了眼睛…… “这姑娘!又睡过去了!唉!这要躺到什么时候?!” 大婶埋怨着。 …… 不知道隔了多久。 李月昏昏沉沉中躺在床上听到屋子里有个男人在数数,而且是让人很揪心的方式: “两百……三十……五,两百……三、三三十六,两百……三三三三十……七……” 这时屋子外面突然大婶喊了句:“傻子!俺去城里张大人家帮一趟活,后天回来,你自己吃!” 数数的男人隔着屋子应了句:“知知……道了!娘!” 大婶又嘱咐:“那姑娘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该醒了,看着点,看她有什么需要的你能办就办了吧,好好把她送走,咱就仁至义尽了!” 男人应着:“哦!” 大婶走远之后,这屋子里的男人又开始数起数来,但是…… “……数、数到几了?……重、重头来吧……” 李月昏沉中听到这句话就把眉头皱了起来,脱口而出: “两百三十七。” “哦哦、对、对,两百……三三十七,两百……三、三三十、八……两百……三、十、九九九……” 李月蹙着眉头继续睡。 …… 不知道又隔了多久。 第3页 李月在床上躺的越来越不舒服,渐渐感觉到硬床板快要把背膈散了,于是她开始床上翻来覆去,但始终还是睡着。 忽然李月鼻子里扑进一缕饭香。 随后那个男人捧着一碗什么进了屋子开始吃,还不时发出吸面和喝汤的声音。 “咕……” 男人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停下吃面,抬头一看,是李月躺着的方向。 …… 不知道更过了多久。 李月又梦到大周了。 梦里大周在和她吵架,好像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周不让李月,李月也不让大周。大周最后说李月太难伺候了,又不温柔又不给人台阶下,还说他要的是老婆,不是女王。然后大周拿起衣服转身要走。 李月突然追了上去,拉着大周不让他走。 大周和李月开始拉扯。 李月突然觉得大周是真的要走,她好像怎么都拉不住他了,然后她就开始哭,语气变得委屈: “大周……大周……” “唉,俺在呢。” “大周……” “俺在。” “别走……” “唉、唉。” “……别走……” “唉,别哭了,俺不走。” 李月听到大周这么说,渐渐睁开了双眼。眼神流扫中,模煳地看见床前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低着头离她的脸很近。 旁边的男人欢喜地说:“还、还是这有用!姑姑姑娘、俺终于帮你、你、把大周找回来了!” 李月心里一股力气涌上来,突然弹起来,两只手紧紧将大周抱住,然后呜呜地哭起来。 于是大周就忙着安慰她,但是大周被这样抱着,整个人都有点颤抖。 李月平静些之后,依在大周怀里,说: “我这是第一次这么哭着抱着你不放……” “俺、俺这也是第一次……被大姑娘抱……” 对方声音颤抖着说。 李月又清醒了些,意识到什么,慢慢松开双手,把身子扳回对视的状态: 眼前的大周,没穿他最爱的西装,而是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和襟袍子;大周最爱干净,一天洗两遍澡,可这大周脸上又泥又脏;大周一件袜子穿过不用洗都直接扔,可这个大周的衣服到处是破洞和补丁;大周也没抓他最喜欢的鸟巢头,而是整个头披头散髮垂下来,而且这头髮的造型不像鸟巢,倒像是原始丛林;大周的眼睛不长这样小,鼻子不长这样歪,嘴巴不长这样大,笑起来也没有这么憨,门牙的位置更没有这么空荡荡过…… 李月愣了。 脑子一片空白的她,也能认出眼前这大周就是一: 乞丐。 ☆、第三章 从来没问过这么蠢的问题 李月醒过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讲过,只是一直用一种迟钝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一位被叫“傻子”的野人一样的抠脚大汉站在床边,憨憨地朝她笑;一位被傻子叫做“稳婆子”的粗布袍子大娘在给她把脉,每每对上视线,稳婆子也朝她憨笑一下;还有一位被傻子叫做“大周”的衣衫褴褛的乞丐也站在床边一起陪傻子憨笑;还有一堆男女老少都挤在破旧的纸煳窗子和门槛前也都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还是各种憨笑。 ——憨笑,这就是李月对周围人的全部印象。 过了好久,稳婆子才起身,傻子去扶。 傻子问:“稳……稳婆子,她她她……” 稳婆子点头:“过来了,过来了。” 一堆人欢喜地譁然,只有李月还是格格不入。 …… 傻子搀着稳婆子慢步出屋,一路上稳婆子絮絮叨叨地提点傻子去哪里采什么药去哪里弄什么肉。 一个叫“喜子娘”的抱着个水盆走进屋来,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女孩子就叫“喜子”,手上抱着一叠黑衣服。 喜子才在床前放下衣服,屋外围观的男女老少就开始起闹地笑闹,喜子娘一边吆喝着“去去去”一边把窗和门关上了,乞丐大周也被赶了出去。 喜子伸手把李月扶坐起来,喜子娘开始给她擦脸,喜子娘说: “姑娘,这些天都是傻子娘照顾你,傻子是个傻汉子,只会看着你,怕你又烧了过不来。傻子娘不在的时候,俺也帮你照料过身子,你这姑娘病着的时候整天说话,这会儿醒了却什么都不说了,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烧坏了?” 说着说着,擦着李月的手臂,喜子娘突然羞笑: “唉,当初傻子把你捡回来,我们全村人都以为你是个汉子,精瘦精瘦的,发续到肩膀,披头散髮满脸泥垢,穿着贴身衣服胸口也没见个姑娘似的起伏,手脚身子又挺长;可喜子说,汉子又怎么能这么白净?傻子娘听说一开始都不敢给你脱,怕是汉子,最后她是看不下去,给你换了干衣裳,才说原来是个姑娘。” 喜子想帮她穿衣服,可是拿起一件小布料的,比划了半天也好像不知道怎么给她穿哪,忙拎起来问喜子娘: “娘,这穿哪?” “你这傻孩子,没见有个髮髻大的圈和铁环扣吗,肯定是戴头上呗。” 李月一看,那是她的内衣。 喜子还没仔细看完,就被李月一手抓过去,连带着衬衫和别的,都一起收进被子里,李月迟疑地抬头看着母女。 喜子娘和喜子直视着她:“你换吧,俺们不介意。” 李月见两人毫无迴避的意思,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放弃了请她们离开的想法。 于是喜子娘和喜子眼睁睁开始看着李月只有一颗头露在被子外面,身子开始在被子里扭来扭去。 李月换好衣服后,掀开被子,穿上床边自己的低跟皮鞋,扶着床沿,久违的站起身来,一阵腰背酸麻,头晕目眩。 喜子娘忙去扶她坐在床边,说:“姑娘你可别太心急,这些日子你喝的可都是糙药清汤,一点荤腥粮食都没,哪来的力气。喜子去拿点馍来,让姑娘和着水先吃点,傻子上山给你弄糙药和肉了,两时辰就回来,到时让傻子给你炖肉汤,傻子炖的肉汤特别好喝。” 喜子奔了出去,很快就奔了回来,拿了一碗土黄色的馍,和一碗水。 李月拿过一个馍,馒头一样大,她的确是饿了,看着这样的东西她也想吃,虽然这馍又冷又难看。 一口啃下去,李月只感觉牙都要崩了。 李月看着这一口咬下去连齿痕都没的馍,想到了什么,故意手一松,馍掉到地上,不是面坨落地的声音,而是结实的“哐”一声,如同石头坠地。 李月选择了喝水。 喜子搀着李月慢慢走出屋子,这是一个风清日朗的下午,李月身在的周遭就像一个电影里被荒废的院子,长满了杂糙落尽了灰尘,土瓦石墙累起来的两三间屋子,撑粱木柱又黑又腐,难怪李月经常闻到一屋子霉味。 第4页 李月又缓缓摸着墙步出院子大门外,才走了几步,就发现眼前横着一条小河,河两岸全是一家一户,造型和这院子差不多,一样的破旧。 河边,有几个女人在拍打衣服,她们每个人都穿着一身宽大拖地袍子,头上绾着古老时代的髮髻。 还有走来走去的一些男人,各个也都是粗布造的半身短衣宽裤,脚下全是糙编鞋子,头上还都顶着一个发团。 所有人都神态自若地做着事。 而这整个古朴山村河畔的画面里,最不和谐的就是她李月,一个一身黑色葬礼正装的人。 “唉?姑娘!” 喜子没注意的时候,李月突然瘫坐在地上。 …… 太阳西斜时,傻子回来了。 喜子娘和喜子已经回去,而李月则一个人坐在院子外的大石头上盯了村子一下午。 傻子把野鸡和糙药背篓放下,来到李月身边站了一会,顾自开始挠着脑袋: “你、你在看……看什么?” 良久,李月转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叫傻子,是吧?” 傻子突然欢喜又惊讶: “你你你、你没烧傻!” 李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傻子,语气平淡而清醒: “我人生里应该从来没问过这么蠢的问题……你们是人吗?” ☆、第四章 河坑村名人——穿月! 这之后一直到日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月从傻子结巴的话里渐渐理清了一些事:这个村叫河坑村,村民土生土长,耕种狩猎过活。一个半月前的雨后清晨,傻子上山采笋,在林子深处碰到了昏倒的李月,李月当时不省人事,发着高烧,衣服全湿透了。傻子怕她留在山上夜里遇狼,就背她回村来,在村里人的照料下,高烧终于退了,后来有段时间又持续着低烧,差点以为活不过来。傻子说,李月来村子的第一天起,在村里就很有名了,这村很少有外人来,所以一见到白白净净、衣服料子特别的李月,都觉得是外地的达官显贵什么的。 山中村落生活久了,加上傻子又真有些憨傻,他既不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也不知道日子过到了哪一天,更不知道这村子是什么省份。 看来从傻子身上,问不出什么了。 …… 傻子坐在桌前憨憨地看着李月一碗接一碗地喝肉汤啃野鸡肉,口水流了一地。 五碗下肚,鸡骨头一堆,李月终于有饱足感了。 傻子憨笑着问:“还、还吃嘛?” 李月答:“饱了。” 傻子抱着一堆碗出门,说:“俺……俺也吃。” 李月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很久,实在吃饱了没事做,决定开门看看。 一踏出门,抬头便见璀璨的星河,居然这么迷人和亲切,整片笼罩着夜幕,李月突然觉得这里果然不是城市,星星一颗都没有被灯光埋没。 李月来到亮灯火的灶房,找到了傻子的身影:他蹲在灶台旁边,正用石头馍沾李月吃剩的几个碗里的星点剩汤吃。 李月再看灶台上的锅里,根本什么都没剩下,原来李月一个人把整只野鸡都吃了。 看傻子吃的很香很高兴,李月的表情却越来越半信半疑,终于忍不住喃喃自语: “……有这么善良么?” …… 第二天天亮后,傻子陪着李月在村子里逛逛。 起初,一路上不管谁遇到他们,都会热情的走上来打招唿。不管经过谁家的院子门前,都会有人拿出些腊肉、鱼、野菜、鸡蛋什么的送他们。 后来,李月走着走着,已经抱了满满一怀礼物,至于她的表情是一脸茫然。 再后来,傻子和李月一人抱了一怀,礼物里居然还有一颗大猪头。 再再后来,两个人坐着一辆载满礼物的小牛车继续前行,李月仍旧一脸茫然,手上已经抱着一只“咯咯咯”叫个不停的鸡。 最后,两人返回家的途中经过一个小山坡,牛车也完全没有减速顺利爬坡,李月回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跟了一堆小孩子,正在帮他们推车。 李月一回头,小孩子们在朝她憨态可掬地笑着。 李月已经彻底迷茫,回头问傻子: “这什么村?天使村?” 傻子认真的摆手回答: “不、不……不!叫河、坑村!” “坑?全村都跟天使似的善良还坑?” 牛车后的孩子们一阵大笑,然后齐刷刷地喊: “傻子娘不善良!” “傻子娘?”李月回想,她醒来到现在,全村人都见过,除了傻子的娘。 “傻子,你的娘在哪里?”李月问。 “娘……娘在城里……” “村外有城?”李月的脸上总算有点表情了,“带我去。” 傻子听了连连摆手:“稳、婆婆子说你要多、多、多休息,不能、走太……太远!” 李月听了,沉默两秒,然后直接问前面赶牛车的村民: “大叔,牛车能借我进城吗?” 一如所料,大叔回头就用典型的河坑村表情回应她——憨笑着点头。 …… 就这样,大叔和傻子各自回家拿些钱带上,三个人乘着慢悠悠的牛车踏上去城里的山路。 李月仰躺在牛车的糙垛上,看着高天流云,看着树影缓慢游走,心情舒畅。 李月渐渐合上双眼…… “呀嘿!!——————————” 大叔突然开始唱山歌,吓了李月一跳。 所以一路上,大叔一直唱着山歌,傻子有时候跟着他哼,两个人要多快乐有多快乐。只有李月一句也听不懂,在“咿呀嘿”的声音中干瞪着天。 …… 午后,耳畔人声嘈杂,还有人一直在推自己:“姑、姑姑娘,到、到了!“ 李月睁开眼睛,从糙垛坐起,伸了个懒腰,转头的一剎那,李月又吓了一跳:眼前有一座大城门,城门下有四个守门的兵,穿着古朴的皮甲,手里都举着□□…… 才刚步进城里,李月就一步路都走不动了,因为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有一条宽阔石铺大路,所有路上的人都长发高挽、宽袍和襟的穿着古装走来走去,大路左右都是小摊和店铺;店铺都是古瓦木石砌成,两层三层错落交顶,古典巧致;一眼望去,这当中有卖中药的,卖馒头包子的,卖绸缎布匹的,卖酒肉的,卖陶罐的,卖首饰的,甚至还有卖字画的……每个人,都神态自若的交谈买卖,他们互相给的是一颗一颗的铜板…… 李月看着这些人事物,顿觉天旋地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让她现在配一段音乐给自己的脑袋,她一定配摇滚乐…… 第5页 “姑、姑娘!!“ 烈日下,李月又晕过去了。 …… 一个酒坊里,一堆人乌压压围着躺倒的李月,像一群地球人在解剖一个外星人之前那样。 “噌“一声,李月弹坐起来。 “哇!“地球人们吓了一跳。 李月和围观的人们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李月不讲话,人们也不讲话,但是李月看得出,这些人都有话堵在嘴边,期待着什么…… 李月看着满眼的古装人,看来她要是不先开口,这局面就会一直僵在这里。 李月嘆了一声气:“好吧……” 在这些人眼神的强烈要求下,李月不是很情愿地问: “你们是谁?“ “汴河百姓啊。“ “这是哪?“ “大良国汴河城。“ “现在什么年月?“ “仁化四年,六月初九。“ “我为什么在这?“ “你在街边昏了,就抬这来了。“ “不……不是,我是想问,“ 李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脑,”我应该是这什么国家千八百年后的人,我为什么在这?“ 李月又补充一句,“我、我是穿越么?“ 这段台词一完,人们立刻就沸腾了: “——喔!原来你是千年之后的,穿越啊!“ “——不不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是穿越!“ 没想到这时居然是,古代的人们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件稀奇事,而李月,却完全无法认同。 …… 就这样,在李月于汴河城酒坊稍微休息的这个下午,城内外就已经迅速传遍了一个消息:有个千八百年后的女人,穿越回到了我们大良国来,叫做李月!嗯?问“穿越“是什么?——应该就是“穿“着奇怪的衣服的,叫”月“的那个人吧!那个人来自河坑村! 毫无意外地,李月所到之处都有人跟随围观,人们争相抢看这个穿一身黑正装、梳着马尾辫的,来自河坑村的名人——“穿月“! ☆、第五章 西双城物价 避开了人群,赶牛叔将牛车赶进一条巷子,最终停在一座修葺齐整的院落后门外。赶牛大叔在门外看着牛车,李月跟着傻子进院子去找傻子娘。一路院径山石,都古色古香,李月仿佛在跟团旅游参观某位古人故居。一阵新鲜过后,李月和傻子碰上一个与傻子相识的家丁,家丁于是带着两人去了灶房找到傻子娘。 傻子娘人清瘦,面颊凹陷,肤色油黑,一笑起来满面的皱纹,还有着满口七零八落的牙齿。 傻子娘将傻子拉到一旁说了些自家话,李月坐在远处石桌前无聊地看着这对母子互动:傻子娘时而戳傻子的头皱眉训斥着什么,时而又看着傻子嘆气,然后又时不时地拍拍傻子的头……总之傻子娘一边数落,一边时不时帮傻子擦脸上的汗和整理下他褶皱的衣服。 李月看着看着,仿佛被那母亲数落孩子的景象感染。 没过一会,傻子娘从灶房偷偷拿了一个手掌大的油纸包,说让李月和傻子回去的路上吃,便匆匆忙忙挥手赶他们走了。 …… 三个人坐上牛车,傻子欢喜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乌漆抹黑的几块蜜饯。 傻子伸到李月面前:“姑姑……姑娘!可、可甜了!” 李月勉强提了下嘴角以示谢意,拿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蜜饯吃了下去。 傻子期待着问:“好……好吃?” 李月点了点头:“和石头馍比,这简直人间美味。” 傻子听得似懂非懂,笑应着:“嘿嘿嘿……是、是啊!每次……娘来城里帮帮、帮厨,都会给……我偷偷带!” “对你真好。” 傻子听到李月夸自己的娘好,憨憨地笑了起来。 …… 从城里回来又过了半个月,李月继续在河坑村修养身体。 在这段时间里,李月的乡村生活意外地过得十分充实:跟着傻子上山採过药,下河补过鱼,山里打过兔,村里抓过鸡;清晨天不亮就坐着牛车去过田地里插过苗,翻过地,除过糙,砍过树,摘过果……就这样,早上可以在张三家吃顿丰实的早饭,中午又转移到李四家吃一大桌子菜,傍晚再去王二家和乡亲父老一起吃美味的大锅炖肉——活像混百家饭长大的那个名人苏灿,唯一的区别,是除了必要的道谢和回答,李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 就这样,李月每天数着日子,有天她突然发现,原来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整个月了。 …… “已经一个月了啊,过的真是快。”喜子娘坐在颠簸的牛车上感慨。 她身旁同车的李月点了下头。 “起初你来的时候又脏又病,身子干瘪,脸色犯白,都觉得你快救不活了……”喜子娘故意看了眼同车对面坐的傻子娘,“尤其傻子娘,生怕惹了麻烦,巴不得把你赶快弄走呢,是吧傻子娘?” “去!” “哈哈哈哈哈——” 傻子娘白了一眼喜子娘,却逗乐了整个牛车上的女人们。 喜子娘转头又看着李月,突然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说话时目光闪闪地: “起初你这身又黑又没裙没角的衣服,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不过现在看惯了。以前只觉得你和俺们这儿整天叽叽喳喳的孩子不一样,结果俺现在也习惯你这话少的劲儿了……要是哪天你突然要走,俺还真捨不得……” 李月朝喜子娘笑了一下。 傻子娘听了突然问:“姑娘,眼见你身子也好了,这未来可有去处?” 李月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的事,今天喜子娘家吃,明天赶牛叔家吃,后天村长家里吃,但是就住俺家。傻子喜欢你,俺也喜欢你,就留下吧。正好今天这趟西双城赶的集市上,咱们几个女人给你凑钱买两块布做件新衣裳,再给你置办些姑娘装粉什么的。” “谢谢你们。”这样说着,李月胸中划过一道暖流。 …… 牛车颠了快一整天,日落前才到了西双城。 照李月的观察,西双城绝对比之前去过的汴河城大不只一点半点,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两个水平: 仅西双城门外就城楼高筑,砖瓦平滑手工讲究,城楼上下足有十几个城兵把守来往;西双城的集市十分热闹,城里每条主要街道都车水马龙,放眼望去人声鼎沸;再看这些人穿着打扮,有的甚至比汴河城里的富人打扮更加华贵气派,什么金银宝石翡翠珠玉,十分高端;再有周围建筑茶馆,书场,戏场,酒坊,裁fèng店,布店,棋社,客栈,饭馆,首饰店,肉铺,瓷器店,米面店……简直应有尽有。 第6页 李月跟着喜子娘和傻子娘她们,一边闲逛一边了解了一些本地经济: 傻子娘在汴河城张大人家帮厨大概一月一到三次,每次工钱大概两百到三百个铜板;如果赶上节庆和嫁娶贺寿特殊日子,还会有另外的打赏,有时候是成倍算的。所以以一个不务农的村落百姓傻子娘来说,一月能赚到一千左右的铜板,是十分平常的。另外,傻子平时打猎的一些肉也会拿去卖钱补贴。喜子娘就务农,平时种些菜,差不多每个季度都会来集市买卖;除此之外,有闲暇时间,喜子娘还会给汴河城里的一些布匹裁fèng店铺手工做些衣裳来补贴家用。做裁fèng活一个月也能赚到一千到两千铜板,而菜的买卖基本能上三千铜板。 在这里,铜板是普通民间百姓主要的交易货币。李月要了一个铜板看,正面铸着“大良国通”,反面是“仁化初年”。如果铜板太多,会被一袋子一袋子的堆放在一起,使用少数铜板时数着就行,而用到太多铜板时,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秤的。如果是大户官府什么的,才会偶尔用到大面额油纸票子和金银圆珠子代替大笔铜钱。 如果以铜钱计数为单位:一碗茶卖一个铜板,一个白馍两个铜板,一碗清水面或者粥五个铜板,一颗蜜饯十个铜板。一小捆裁fèng粗线十五,一根粗针二十,一捆青菜大概二十到三十,一小捆水果三十,一碟精细菜餚五十左右,一支弓箭六十,一支□□七十,腊肉一条六十到八十,算一卦一百,米一斗一百,红肉一斤一百五,鱼一条一百到两百,普通布匹两百到三百,精细布匹四百,一株鲜艷的养殖花要五百,粗绸六七百,绢六七百,最普通的胭脂水粉七八百,上等绸缎一千。普通笔墨纸砚一套一千,书一本一千起价,陶瓷装饰三千以上,金银首饰五千以上。花天酒地小足一万,一张精弓一万,一副皮甲一万到两万,一副精铁甲五万以上,普通牛马三万到五万,名马甚至达到一百万。最后,一间最小最普通西双城里的小房子要五十万到百万,一间华贵宅子千万不止,一艘普通渔船十万到三十万,一艘豪华大船则要至少千万…… 算到最后,李月心有戚戚地唿了一口气: “按平民的一般收入,一月赚三千铜钱,不吃不喝,等到了十几年后,才能在这城里买上一套最小的房子……重点是还不能贷款。” 突然李月想起上次在汴河城里傻子的蜜饯她一路上吃了三颗,而这次傻子娘和喜子娘说要和其他乡民男女凑钱帮她置办衣服装粉生活起居,不由得面有愧色。 李月顾自评论着: “原来,我在杂志社只比这里的普通村妇好过一点,能回去的话,第一件事得要求加薪。” ☆、第六章 泥衣化愿 入夜不久,牛车载着几个女人向城外山上的寺庙去借宿。喜子娘捧着两匹白色的粗布说一匹给李月做一身白色下裙和里衣,一匹回村之后用绛果子的花瓣染成绛红色,给李月做件长外裳,李月穿上一定好看。还有两位大娘,一路上拿着傻子娘给李月买的一小盒粗磨胭脂往自己脸上涂,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像两位大娘,倒像两位十八岁的大姑娘。 清幽的竹响,肃穆的石道,这石道尽头,就是几人今晚落脚的地方—— ——西双城外十里,泥衣寺。 牛车停在寺庙侧门,一位布衣和尚出门招唿。赶牛叔卸下牛车,添了些香火,牵着牛去棚里休息,几个女人随着和尚指引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厢休息。 夜寺清静,四下无声。 厢房里简朴干净,一张大木板硬床,一套木桌椅,一个香案,案旁还摆着一串粗糙的佛珠和一支古旧木鱼。 李月拿起木鱼和佛珠,觉得挺有趣。傻子娘铺好床被,转身看看李月,突然说:“这里的泥衣菩萨很出名,有什么愿,诚心祈拜一定能显灵。” 李月将木鱼和佛珠物归原位。 “怎么俺一说话就放下了,刚才还拿着挺高兴的?”傻子娘又说一次,“姑娘去求求?“ “不了。“ “为啥?“ “我……“李月尴尬地坐回椅子上,”我是无神论。“ “什么?“傻子娘完全没听懂。 “没什么。“李月嘆了口气,索性结束这段对话,”好吧,我去看看。“ …… 李月走着走着,来到寺庙正面燃香火的泥衣菩萨殿前。殿内正前佛台上,庄重地供奉着一尊十人高的金箔佛身像。李月仰头看着大佛像,那是一尊庄严肃穆的和尚像,但是佛像上的和尚,却是个半大的孩子模样。佛像前面的香案上,摆放着十多个半臂玩偶大小的泥雕的小了几倍的和尚像,捏的和那大佛像一个样。 李月好奇地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小泥人像打量着。这时,一位和尚走过来,施礼回答:“施主要请菩萨么?“ “请菩萨是什么?“ “施主手里的小菩萨像,添些香油钱,便可以请到宅上安置,福荫庇佑,安康家院。“ 李月摇摇头。 “那施主是要泥衣化愿么?“ “泥衣化愿又是什么?“ “泥衣化愿就是施主将这泥衣菩萨像浸在有活水流经或者天降甘霖之处,等泥人在水中化尽,便可求一愿,若是心诚,感动菩萨,必定得偿所愿。“ 李月又摇摇头。 和尚看出李月端倪,问:“施主不信神明?“ 李月手里拿着泥衣菩萨,一时找不到话。 和尚又问:“方才小僧看施主进殿姿态,和仰头端详大菩萨像的神色,施主虽不信神明,却也敬神明?“ 李月迟疑地看着和尚。 和尚最后淡淡一笑,说:“施主虽不信神明,但施主从千年之后回到这里,难道施主能说这乃人力所为么?“ 李月听到这里,缓缓将菩萨像物归原位,心里想着这和尚凭她这身古怪黑西装认出她是那个最近很红的“穿月“。不过这个和尚没说错,她是不信神明,但是平白穿越这件事本身,早就已超出她能信和认知的范围了。 和尚说: “施主由千年之后回到这里,又在此时夜宿泥衣寺,何不看作是一段缘?既然施主与泥衣菩萨有缘,小僧便将这尊小泥衣菩萨像,赠与施主吧。“ 和尚一面将一尊小菩萨像交到李月手上,一面说: “冥冥中皆有定数,世上生来,皆看作一段安排,也许施主远比所知的自己能看到的,更为广阔。” 李月无言地接过小菩萨像。 …… 隔天一行人坐着牛车回村的路上,大家知道李月获泥衣寺香火和尚赠的一尊小泥衣菩萨像,都大赞李月有佛缘,又说让李月回村后去河里化愿,定能成真。 李月好奇问起泥衣菩萨来歷,赶牛叔说,传说很久以前,西双城曾爆发过瘟疫,死了很多人,几乎令西双城变成了一座死城。直到有天来了位浑身沾满泥泞的少年僧人,上山下河採药查探,还不断施医赠药,终于将瘟疫逐渐治好。可是那僧人也因此耗尽心力,就在泥衣寺那里坐化成佛。此后人们便为泥衣菩萨修建寺庙供奉。 第7页 牛车在路上求近改道,便经过了汴河城外的一片坟地。纸钱漫天在飞,原来是有一队麻布褂子的哭丧队伍聚在一个棺材前哭哭啼啼。 李月转头看着那群悲伤的人。 傻子娘一眼就认出了那队人:“那是城东马小姐的送葬队,马小姐才十六七岁,正是好时候,谁知一次着凉就一病不起,气虚体弱的经不起折腾,就这么过去了,哎~” “着凉……”这让李月终于想起一件事,“河坑村病了找谁?” 傻子娘说:“稳婆子啊。” 喜子娘说:“有稳婆子看病已经很好了,到城里请个医士出诊开方一次最少一两千铜板,山野村民哪里经得起一次次这样请,更何况买那些昂贵药材。稳婆子早前照看产妇见的药材多,歷练的多,所以平常的小伤小病都能医治过去。” 傻子娘也说:“你一个月前半死不活,还不是稳婆子经验老道救过来的么?” “嗯。”李月这样应着,心里却忍不住在想: 在这里,伤了没有救护车马上送到急救中心,病了没有打针输液做手术,休克了也没有cpr抢救台电击心跳……在这里,一条命就是可以因为一次着凉,说没就没。 这样想着,李月嵴背一凉,这次她才真的相信傻子娘说过的那句话:她是命大活过来的。 “哎,孩子就这么没了,甚至都还来不及孝顺……做父母的撕心裂肺只有做父母的懂,以后怎么撑得下去?” 喜子娘这番感慨,让李月突然心揪了一下,她也在这段平淡的日子里渐渐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些人。 …… “我想回家了。” ——这是李月回到河坑村后对大家说的第一句话。 …… 第二天一大早,李月就让傻子带她回到山里发现她的地方,然后让傻子回村了。 之后从早上起,李月就一直坐在山上的一处矮崖边,那尊泥衣菩萨就安安稳稳地陪在她旁边。 傍晚傻子会来接她回村。 就这样日復一日,她头顶烈日时坐在那,风沙漫天时也坐在那。 那段时间,经常有人来山里看她,给她送水,给她带饭,帮她添厚衣。 但是这样等着等着,她还是每天坐在那没有变化, …… 人们只知道李月整天都坐在深山崖边等回家,却不知道她究竟在等什么。 直到有一天,李月等着等着,坐着坐着,表情突然从发呆变成期待——原来她久等的一场瓢泼大雨终于来了。 傻子娘和傻子担心她淋雨,专程跑上山给她送蓑衣。 但两人见到她时,却都愣住了: 矮崖边,全身湿透的李月手里握着泥衣菩萨像,站在那正期切地沖天叫嚷: “——做梦也行电视整人节目也行旅行也行就算当我穿越了也行什么都行!带我回去吧!” 泥衣菩萨像渐渐化开。 “——带我回去吧!!这里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没有面膜没有医院没有飞机没有空调,一点都不好……” 泥衣菩萨像在李月垂着的手里慢慢化得不成人形。 “……没有死党……没有家人……” …… “……到底为什么……把我扔这鬼地方……” 菩萨像就这样在时间里最终被沖化,不见踪影。 傻子娘和傻子远远看着最终沮丧地垂下头的李月,没有上前打扰她。 …… 雨后的第二天清晨,李月的头很沉很痛。她洗漱完毕,穿好西装,带了一个石头馍,又进了山里,在崖边一如既往地安静坐下。 李月目视前方,一坐就是一上午,像化石一样。 就这样,又到了傍晚。 李月在崖边映着红霞站起身来,突然向崖边迈了几步,站在一步之遥便跌落渊底的地方,低眼看着下面渺小的树林,眼神渐渐放空,双手越握越紧。一次又一次深唿吸后,她仍是踌躇不前地站在那里,脸上时而皱眉,时而果决…… 李月最终退了几步回来,她没有胆量做出那个试验。 当李月转过身来打算离开时,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在离李月坐着的崖边不远的后方糙地上,映着深红的霞光,零零散散地摆立着十几个小泥衣菩萨像。它们都一声不响,静静地立在糙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陪着李月了…… 李月抬头时,又看到几个村民躲在远处的树后朝着她憨笑。 李月走过去,不解地看着村民们。 …… “傻子娘都跟俺们说了,俺们商量着把所有小泥衣菩萨都给你请来,其实搬过来的时候动作都很轻,就怕打扰了你——你看!这么多个!下次再下雨,总有一个能化愿成真了吧,月姑娘?” 李月听完默默转过身去。 “哎?月姑娘?” 村民们看不懂李月为什么背对他们。 至此为止,这里没有惊心动魄的剧情,也根本不存在什么能满足她回家愿望的显灵菩萨,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流下了眼泪: 只为庆幸刚才没有胆量跳下去,才能体会到的这份感动。 ☆、第七章 从青楼到皇宫 来到大良国一个半月了,今时今日李月只要一回想起那时抓着一个小泥人沖天大喊的自己,就觉得很丢人:口口声声一个无神论者,整天不是拿着佛像傻等就是脑袋淋雨淋到短路了想要跳崖死回去……所以泥衣化愿那件事之后,李月再也没有尝试过任何不靠谱的反穿越实验。 其实,李月现在还是很想家,但她已淡定了许多,也慢慢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每次想到这两个字,她都以那天泥衣寺和尚的赠语勉励自己: “冥冥中皆有定数,世上生来,可看作是一段安排,也许施主远比所知的自己能看到的,更为广阔。” …… 这天下午,李月跟着喜子娘坐赶牛叔的牛车去汴河城里送喜子娘刚代手修好的衣服。牛车绕到一个后巷里的一座石墙后门前,喜子娘和李月下车,赶牛叔坐在牛车上,在门外等。 李月跟着喜子娘拿着布包进了后门,经过一条桐油小道,又经过几颗杨柳树的小径,来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大庭院中。这庭院风格古朴素雅,院四周花糙点缀,院中央拥着一个青绿水池,里面养着几条鱼;院周围是一座l型的双层楼阁,仰头望去,阁楼上一个个楼廊前窗外,都摆放着一些花卉。 李月忍不住欣赏起来。 阁楼上有一个小姑娘隔着一扇窗俯看到她们,便穿过楼廊走下楼来。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身绣着小花的衣裙,胭脂装粉十分鲜艷,笑起来亲切可人: “喜大娘,你来啦!” 随后小姑娘打量了一下一身奇装异服的李月,然后一边接过喜子娘手上的布包,一边用清亮的声音欢喜道: 第8页 “这就是‘穿月’那个李姐姐?在这能见到真是稀罕事!在这等一会!” 李月不太理解地回以微笑时,小姑娘已经转身欢快地又回到楼上去了。 李月好奇地问喜子娘:“她干什么去?” 喜子娘答:“她给她家姐姐看过衣服,就会下来给咱们赏钱,拿了钱咱们就可以走了。” 一听“姐姐”,李月更好奇了:“姐姐?这是谁家?这院子比傻大娘帮工那个张大人家还讲究。” 喜子娘听得突然大笑开来:“哈哈讲究那是当然,这可是青楼。” “青楼?”李月有点傻眼,“传说中的青楼?“ “‘传说中的’……?“喜子娘疑惑地看着李月,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李月这么大反应。 李月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地方:不会错的,这地方就是穿越小说里人气第二高的“旅游景点”:传说中的,青楼!而且说到青楼的话,就一定会在穿越小说里出现老鸨或者花魁之类的…… ——“什么传说中的青楼,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曼妙声音。 李月和喜子娘转过身时,只见到眼前一个红衣美人:高盘髮髻,头戴玉簪,项环银链,丝袍裹身,香脂艷粉,重点是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 喜子娘一见那美人,立刻欢喜:“是花魁姐姐!俺们在这边等着修衣服的赏钱呢。“ 一听“花魁“两个字,李月立时忍不住笑了:”还真会出现个花魁啊……“ 花魁看了眼李月,然后目光抖转熟识,凭地说了一句: “你一定就是李月!最近城里城外的大名人!百闻不如一见!去楼上喝口茶吧!” …… 一个二楼的宽敞大房间里,李月和喜子娘坐在一张大方桌前。喜子娘尴尬地和周围坐坐站站的十几个姑娘姐姐的面面相觑,李月倒是还好,因为她已经渐渐被围观习惯了。 李月和喜子娘一时无话,为了化解这沉默的尴尬,李月拿起眼前茶杯,举杯就喝—— ——“你要不要来做女支女?” ——“咳!” 李月被花魁这句话吓得差点被这口茶呛死:“抱歉……抱歉……咳咳咳……” 花魁打量了一下坐着的李月,说:“嗯……就是太瘦了……没什么卖相……李月,李月,名字也平凡了。” 花魁又期待地问道:“李月姑娘,你可会琴棋书画?” 李月生硬地摇头。 花魁又问:“那你会诗词歌赋吧?” 李月迟疑了一下。 花魁不放弃地追问:“是会么?念一首来?” 李月放下杯子,想了一下,然后快速地背着: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众人和花魁听完,都是兴趣缺缺。 花魁失望地评论了句:“嗯……也就那样吧,不搭不调的。” 花魁又问:“那你舞艺如何?” 李月起身,在众人面前干巴巴地后退了两步到宽阔些的地方,然后又干巴巴地开始双手向上,然后双手平举,然后屈膝蹲下——做起广播体操。 整个过程里,李月面无表情,动作生硬。 众人忍着看完全套广播体操时,有几个人几乎昏昏欲睡。 花魁眉头一皱,连连摇头,这次连评论都省了,直接又问:“那你嗓子怎样?会唱什么曲子?” “这个我会!”李月听了,突然一改前面面无表情,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李月喝了口茶,桌前立起,一边点着头投入地数节拍,一边在一片期待的围观中一面走调一面“唱”起来: “你是我心中,yo! 最美的云彩,yeah! 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hey!留下来! 永远都唱着哦哦哦 最炫的名族风呃呃呃, 哦哦哦! 耶耶耶! 副歌这里我要再唱一遍!” …… 她兴奋地唱着,唱着,全情投入,直到她最后唱罢全曲停下来再去看众人时,发现所有人都早已呆掉了,而一旁的喜子娘直勾勾盯着她,都忘了一直提着茶壶倒水,早已倒了一桌子水。 …… 和喜子娘踏出青楼的后门时,李月才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喜子娘见了,问李月:“月姑娘,在笑啥?” “我在想,在我老家那边的千八百年前,青楼本来是给皇帝住的地方。”李月随便找个答案敷衍了。 “真有意思。”喜子娘也笑了。 牛车渐行渐远,李月摇摇晃晃地坐在牛车上,看青楼的阁楼也越来越缩小在视线里。喜子娘见了,便说道: “这青楼里,客人大都是些文人官贵,平常人哪能这么多悠闲钱,喝杯茶吃个酒听个歌唱个曲找人说说话陪陪自己还要花这许多钱……平常人只这样远远看着就差不多了。” 李月听了,说:“我以为青楼会更香艷华丽些。” 喜子娘嘆气了:“哎,可惜不管怎么华丽,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或颠沛被害,这青楼绝不是个姑娘该呆的地方……“喜子娘突然慈祥地抚了一下李月的头,笑得眼睛都弯了,”刚才花魁请咱们进去喝茶时,俺就知道多半是这种事,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还是你行,那诗是故意乱念的吧?“ “嗯。”李月点了点头。 “俺和你也接触一段日子了,虽然你人前话不多,但是和俺们熟了之后,说话做事就能感觉出一些,你这个孩子还是想法挺多的。故意乱背诗,故意乱唱不在调上,还故意手脚僵了似的跳舞。“ 被喜子娘这样夸着,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片刻后,李月突然收回了笑容,侧望着喜子娘认真地说: “大娘,我歌是认真唱的。“ …… 傍晚,喜子娘和李月回到了河坑村。 他们一到傻子娘家门外,就都愣住了: 傻子娘家门外,拴着八匹高头大白马,大门旁还停着一辆四匹马拉的高棚珠帘马车,马车旁还有两个全身银亮铁甲装备的高大士兵在看守。 三人面面相觑地一直走进傻子娘家里,才发现,原来院子里早就围满了全村的男女老少。 一进屋,李月就见到屋里有很多人:迎面的小桌前坐着一个带着银白红缨头盔的官兵,官兵对面恭敬地站着村长、傻子娘和傻子,官兵身后则站着五个精神抖擞、身穿银甲腰佩精刀的威武士兵。 见到李月,众人都转过头来——这齐刷刷的目光,让李月顿时紧张起来。 坐着的官兵起身走到李月面前,打量了一下李月。 第9页 李月也同时在打量面前的官兵,不管怎么看,这官兵的全身装备都价值不菲……李月想,这些人绝对不是一般守城官兵,就连李月曾经觉得很有派头的大城市西双城的守城士兵,简直都比不上他们这几个官兵的一半气派。 “阁下就是‘穿月‘之女李月?“ ……阁下? 李月自从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称唿。 李月迟疑地点了下头。 官兵突然从一个士兵手上黄布盘中拿过一个亮黄的真丝绸卷,忽然一展开,李月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坨明黄的绢绸书卷不就是传说中的…… “李月下跪接旨!“ 突来一声大喝,众人全都应声跪下,李月吓了一跳,也跟着跪了下去。 官兵一本正经声音洪亮地宣道: “帝诏曰示,大良北暨府西林江郡西双县汴河镇河坑村,天运干坤,福延尚方,惊宇神迹,‘穿月‘之女李月,呈盛名降,实乃天佑之神象。特礼尚而请穿月神女,得天子召,以慰天地,火神之母,永世福泽!“ “李月谢旨!“头顶的官兵提醒道。 “是!“李月就好像在课堂里突然被老师点名一样,想都不想都跟着念,“——谢旨!“ 官兵去扶李月:“阁下请起。“ 李月起身后,其他村民也跟着起身。 官兵将圣旨捲起交到李月手上后,面色稍舒地抱拳对李月说道: “在下大良国都城宫廷禁卫营都尉——田名义,这次奉陛下之谕来迎接和保护阁下进宫觐见的。“ …… …… ……出现了! 李月听到这些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变得紧张和不安:不会错的,接下来就是穿越小说里人气第一高的“旅游景点”,也是各种艷遇的高发地段,更是反派眼神阴谋家和影后级女配角们的大本营和修罗场——皇宫! ☆、第八章 女越郡主 去都城的一路上,随行的两个侍女对李月很照顾,李月感觉自己终于开始像个vip了。最终车马在将近半月的颠簸后,李月平安地到达大良国的都城——安融。 安融城如其名,所经之处,举目望去都是一片安泰祥和其乐融融。皇宫之内,大抵和想像里相同,气派华丽,尊贵庄严。 在皇宫里休息的几个小时里,李月沐过了浴,更过了衣,吃过了宫廷膳食,喝过了贡茶……最后,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宫中侍女的顶头上司,女史掌司。 女史掌司是个中年女人,风韵犹在,端庄严肃,李月一看她就直到这是个专业人士。女史掌司简单地教了些上殿面圣时的礼节,然后向她讲述了一下面圣过后的晚宴安排。 最后,当女史掌司准备给她涂抹胭脂和更换新衣时,李月却摇起头来: “皇帝陛下要是想见的是‘穿月’的李月,那我就该这样去。” …… “宣:‘穿月’之女李月上殿觐见!” 大殿之上,一声高宣,文武官员列立长毡两侧,皇亲国戚男女都列坐在长毡尽头皇帝左右。然后,在众人的期盼目光中一个黑色奇装异服的女子缓步走进大殿,通过中央长毡引道,上到皇座台阶之前。 这道长毡其实没有走很久,但是李月却觉得这长毡很长,而且这面圣的场面比她想像中的要让她紧张百倍——原来这种拜见皇帝的身临其境感和坐在家里看电视是十万八千里! 女子秉受着来自四下的一簇簇关注目光,双膝跪地,两手有些颤抖地举过头,俯身面首贴地,紧张无比地高声道:“李、李月拜见大、良国皇帝陛下!” “神女快快平身!”皇帝陛下的声音很年轻,很好听。 李月起身后,抬起头仰面看着高高坐在龙阶之上的皇帝,紧张地问:“神、神女?” 皇帝点头道:“神女来自天外千年之后,火神大地古往今来前所未有,必定是天地之命而来,自然是神女!” 李月干笑,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皇帝又问:“不知神女这次奉天地之命前来,是有何使命?” 李月被问住了:“我、我……” 大殿上一时沉寂,突然皇帝欢喜道: “啊,朕知道了!”皇帝目视李月,“神女自然是呈天命而来!呈天命那就应该是——” 殿上所有人都等着皇帝说答案,结果,皇帝说: “——朕让出皇位!神女你来做皇帝吧!” 众人傻眼。 李月回神之后,狂摆手:“不不是!” “不是吗?”皇帝沉思了一会,片刻之后又豁然开朗,“——那朕知道了,那就是让神女你来为朕而来!” 殿上所有人都等着皇帝说答案,结果,皇帝说: “——神女你来做朕的皇后吧!” 李月又狂摆手:“不不绝对不是!” “也不对吗?”皇帝再次陷入深思,须臾之后,终于拍手欢喜,“——那朕这次真的知道了!一定是天地派神女来辅佐朕的!” 殿上所有人都等着皇帝说答案,结果,皇帝说: “——神女你来做大将军吧!” 李月还是狂摆手:“不不是!” “那,大丞相!” “不不不!” “本国圣女!” “不!” “国师!” “不!!” “公主!” “不!!!” “王妃!” “不!!!!” “师傅!” “不!!!!!” 皇帝和李月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一旁在座的一位紫衣少女突然再也忍受不了,立起大唿:“好了!让皓月来问!” “好,皓月,由你来问。”皇帝擦擦汗。 叫皓月的十七八岁小姑娘,轻步走上前来,和李月四目相对: “神女姐姐,我是女越郡主皓月,你名字有月,我名字里也有月,真是有缘!” 李月只觉这郡主一双大眼,模样十分娇俏可爱,笑容也讨人喜欢;不过她这瞬间上升的热络感,让李月有点不知所措: “拜见郡主……” “神女姐姐,皓月问你,你可有尺水兴波、掀竿起户的法术?” 李月摇头。 “那你一定是会撒豆成兵、决胜千里、运筹帷幄?” 李月继续摇头。 “那你一定是会造桥铺路、平旱治水、安邦治国?” 李月还是摇着头。 “那你一定是会命数天象、天文地理、博古通今?” 李月头都要摇断了。 第10页 “那……”女越郡主也开始迷茫了,“那你会什么呢?” 李月半天才挤出四个字: “我会唱歌。” 女越郡主听了立刻兴致大来:“真的?那皓月知道了,姐姐一定是天下第一唱师!声音必定优美动人歌惊四座!姐姐快唱!” 周围众人立刻一片期待笑容。 李月一见女越郡主和众人如此赏脸,立刻点头开始右手攥拳放到嘴边,忘情地大声唱起来: “五,六,五六七八, 出卖我的爱 yo!~ 你背了良心债 hei!~ 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yeah!~ 当初是你要分开 分开就分开 ohohoh!~ 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aha!~ 爱情不是你想卖~ 想买就能卖! yeah!~ yeah!~ yeah!~ 爱情不是你想卖~ 想买就能卖……yeah!~ yeah!~ yeah!……” 等李月唱完了歌曲,再抬头去看众人时,从身旁的女越郡主,到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再到四周的所有听众,每个人都微张着嘴巴,石头一样地盯着李月…… 大殿上寂静无比,李月低调地说:“我唱完了。” 听到这句,众人均都深吸了一口气,才渐渐回过神来。 女越郡主突然握住李月的手,深情地看着李月说,“皓月……实在是……太——喜欢姐姐的歌声了!唱时声音穿透了身体的表象,直入人心!一曲唱罢,更是三日不绝,也,哉!” 旁边的众人却忍不下去了,尤其是皇帝,马上打断了皓月: “呃……两位兴趣相投,日后互通音律,造诣必定登峰造极!……不、不过这样,现下朕到底还是想不通,皓月,你可知该为神女作何打算了吗?” “不必想!”女越郡主信誓旦旦地回身禀报,“皓月确信,陛下只要封神女姐姐一个名号便可,那就是——天下第一乐师!” “啊?不用了!”李月听到要封她名号,立刻阻拦。 “为什么不用?”女越郡主转头看李月,”神女姐姐何必谦虚,你的音律就是天下第一啊!“ 李月为难地说,“我本来就没想要什么名号。” “但姐姐是‘穿月’之女,天地所命而来,不能一概不封只做个平民啊。”郡主说。 皇帝看出李月的为难,于是让了一步说:“这样吧,既然神女不愿这样也就作罢。那神女,你想要什么?朕都依你就是。” 李月想了一会儿,才仰头道: “我两个月前刚来这里时,生了一场大病,幸好得到河坑村王傻子相救,才活下来。这段时间,起居饮食,也都是託了河坑村民的帮助。陛下可不可以,与其封赐我什么,不如给我个机会借花献佛,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善待。” 皇帝点头微笑,问殿上官员们:“河坑村在哪里县郡?” 众大官们一时谁也说不出这个小村名到底是哪里的。 李月想了一下,回答:“皇帝陛下,我知道河坑村旁边有个小城镇,叫汴河城,汴河城翻个山,还有个大县城,叫‘西双城’。” 皇帝瞭然于心,一本正经道:“立刻拟一道旨,任那河坑村王、王傻子,为西双城新任县令,再赏赐河坑村村民百两。” 李月感激:“谢谢陛下!” 皇帝还有些不满足:“可是,神女你的恩人皆有赏赐任用了,那朕该赏赐给神女你些什么呢?” 李月想了一下,回答道: “书。” “书?”皇帝不解。 “是的陛下,我喜欢书。”李月解释完之后,露出坦诚的笑容。 “好,依你。”皇帝也高兴地看着李月笑了。 ☆、第九章 穿越女主的正确生活方式 入夜,宫廷大殿上皇帝设宴款待李月,许多皇室亲眷和大官都出席在座。缤红翠绿,丝竹管弦,轻歌曼舞,欢声笑语,尽皆耳目。女越郡主不愧是自来熟的典范,整晚一直热情地贴着李月坐,席间还不停地和李月闲聊。 李月好奇地看向周围,这大殿一众人里,列坐在前排的几个华袍男子,有的成熟稳重,有的风度翩翩,有的行止气派……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 “呃,全是帅哥。”李月纳闷地看着这些人。 “神女姐姐,你在看谁?”女越郡主听到之后立刻搭腔。 “没。”李月敷衍一笑。 郡主却看出端倪,突然兴致高昂起来,说:“神女姐姐是在看对面的那些美男子吧?怎么样,是不是各个都风格独特,十分迷人?这殿上前排座中美男子,全是皇室亲王皇子!” “全是皇子?”李月有点疑惑。 郡主指着殿上对面最右起座上的华袍美男子介绍道: “最右边那个是大皇子,名叫嘦旣敯,今年三十一。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器宇不凡,丰神俊朗,超业内外无不敬仰;可是在这成熟稳重的外表下,却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莫测,追逐名利不择手段的男人;对于权力,他的心里燃烧着企望征服天下的熊熊烈火,而对于女人,他的心却永远是冷冰冰的!” “咳、咳咳!” 李月酒喝到一半,突然呛到了。 郡主又指着右起座上第二个华袍男子介绍道: “这是二皇子,名叫嘦旣斄,今年三十。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人如其貌,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平日里对于朝野之事毫无兴趣,只爱琴棋书画,与世无争。他心底无垢,眼底无尘,对任何人都总是和颜悦色,尽显温柔,可以说是我朝全部女子的梦中情人,可是他却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仿佛无论怎样优秀的女子都入不得他眼一般!” 李月干笑了一下,只听郡主继续娓娓道来, “三皇子,嘦旣斔,今年二十九,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风流潇洒,生性不羁;平素行走江湖,结交天下朋友,四海为家,洒脱无比,无拘无束。平素他身边的女人总是来来去去,从来不曾少,但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走进过他的心里,真不知道他的心里,对于可以长相厮守一起笑傲江湖的女人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四皇子,嘦旣朤,今年二十八,也就是我们的皇帝,刚刚登基不久,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新帝在位,励精图治,仁德宽厚,受万民爱戴。早在他更年少些,他就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忠义两全,所以那时的上皇和文武百官就对他寄予厚望,果然他如今不负众望成为皇帝,真是天下之福。唯一可惜的是,他年少至今,都未曾立过皇后,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五皇子,嘦旣檶,今年二十七,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冷峻寡言,为人酷傲。他永远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做事的雷厉风行和果断决绝让人对他又敬又畏不敢靠近。其实我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爱情,而这段尘封的记忆将他变成了如今这个冷酷的样子;其他的内心,比火都要热情,只是他将这一切都封印在心底,也将自己的心门从此关闭,不再让任何人走进……冷酷,也变成了他唯一可以自保的伪装。” 第11页 “六皇子,嘦旣櫱,今年二十六,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外表阳光温暖,朝气活力,对人一向没心没肺;但其实,私下的他是有另一面的,那一面的他比外表完全相反,是个毒舌不饶人,心计深远,满腹谋划,深藏不露的高手。据说,皇帝陛下暗地里的军师,就是他。不过,这样的他,却反而对于感情更加小心谨慎,没有安全感,也对人失去信任,其实,每个知道他的人都怀疑,也许他根本谁都不爱吧……” “七皇子,嘦旣歠,今年二十五,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骄傲自负,嚣张霸道;一方面他为人很专横,难以相处,口是心非,而且还经常脾气暴躁,难以控制;但另一方面,他也有可爱的一面,他的坦诚率直,从不玩心机,对兄弟朋友的仗义情怀,简直让人对他另眼相看。只不过,可惜,他这样的性格,得罪了不少男女,尤其是女人们,对他都敬而远之,他虽不说,但我却知道他私下为此十分伤心!” “八皇子,嘦旣殛,今年二十四,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面如瑰玉,生来比女人还要漂亮,可惜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许多,又因为与人甚少接触,所以有些拙于交际,来往友人也就不多,久而久之,变得孤僻难处。但其实,他外冷内热,聪明绝顶,听说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笑过呢!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令他绽开笑颜!” 李月端着酒杯,早已听到僵掉。 谁知郡主这时候又突然丢过来一句话,令她差点将手上酒杯失手坠下: “神女姐姐,假如你要是住在宫里或者久居都城,必定能和他们成为知己朋友!” “呵。”李月回过神来,生扯出一抹僵笑。 “神女姐姐,这些个里,你记住哪个了?” “我就记住‘文武双全’和‘聪明绝顶’了。”李月有一种刚才被洗脑了的感觉。 …… 隔天,李月决定清早就马上启程回西双城,以远离这块随时会惹出“是非”的地方。 只是她没料到,她前脚才出城不久,后脚女越郡主就跟上来了。女越郡主和她称姐道妹,焦急地说着捨不得她这么快就走,而见李月说什么都要马上走,郡主索性决定跟着她一起回西双城。 李月一路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个有点热情过头的自来熟郡主,到底李月什么时候和她有这么熟的? …… 半月之后,李月被护送回了西双城县衙府邸。 县衙里堂皇威严,府邸里除了新官上任的傻子和自荐厨娘的傻子娘,还有上任县令留下的六个衙役,一个笔录官,两个丫鬟。郡主来到后又将衙役扩充到十六个,丫鬟扩充到十个。值得一说的是,本来城外贴出的告示上是说,只招八个丫鬟和十个衙役,但因为大家都想要在有“穿月”的府衙屋檐下一起朝夕相处,所以报名招考的人数,竟然有百来个人。 在西双城住下的第一夜里,李月刚和傻子他们吃过饭,就被郡主拉上了街去游玩。 这一路,郡主欢喜不已兴致勃勃,李月却有些沉默。 “姐姐你在想什么?”郡主如今已经熟的只称她“姐姐”两个字了。 “没有。”李月敷衍了事,继续低头边走边想着什么。 “姐姐当心!——” “呃——!” 郡主叫慢一声,李月低头就迎面撞到一个白衣男子身上。 李月立刻抬头道歉:“抱歉。” “李小姐严重了。”面前人声音温和地回应了。 李月抬头与这人四目相交,立刻缩了一下:面前撞上的这个男子,一身白衣飘飘,眉目清秀,声音轻柔,风度翩翩。 “哇……”郡主那见到美男子时的特定表情,李月已经开始熟悉了。 这美男子正想再说什么,李月意识到了之后,便尴尬绕过他向前走了。 郡主跟上李月,有些遗憾地说:“姐姐,刚才那个美男子好像想要对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 李月回答:“说什么呢又不认识。”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处街角,李月自顾走着,郡主左顾右盼,谁知李月才一在街角一个转身,就又迎面差点撞上一个黑衣男子。 李月和郡主抬头去看时,这个男子长得十分精緻潇洒,眉宇间还有股不羁,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又一个!”郡主惊喜不已。 “李小姐没撞到吧?真是有缘啊!”李月立刻从这美男子的微笑中看到传说中的“一丝玩味”。 “抱歉。”李月的第一反应又是走。 郡主跟上李月的脚步,两人又百无聊赖地继续游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 没过一会,郡主和李月停在了一个玉器首饰摊子前。 郡主挑的眼花缭乱,李月在一旁也有些无趣,就低头扫视了一遍摊子上的玉簪子,然后看到一个觉得不错,刚要拿起来,却正好发现有一只男人的手和她的手同时碰触在同一个簪子上。 李月侧头一抬,只见身侧半步远正站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翩翩公子,正微微低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不是李月李小姐吗?怎么,你也喜欢这支簪子,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如在下送给……” 美男子话还没说完,李月就拉着郡主离开摊子了。 “姐姐你真幸运,这才出门逛逛没多久,随便走走就能碰上三个美男子!”郡主崇拜不已。 “是啊,这也太幸运了,”李月自己都不敢置信,“随便走走都碰上三个男人,随便碰上谁都是帅哥美男,这幸运的程度简直就像是……”李月说着说着,却突然怔住了。 “像是什么?”郡主还在等她下文。 李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开始四下张望。 “姐姐你在找什么?”郡主不明白。 “我在找——有了!” 不等郡主听完,李月就冲着前方疾步走过去,然后站到了大街中央,在人流之中,突然捡起一块小石子,然后向不远处人群里丢出去—— “哎呦!谁砸我?!”人群里一个清朗的青年声音突然冒出来。 那青年回头四处找砸他的人时,李月和郡主远远将他看了个清楚,不看还好,这一看,两人又倒吸一口冷气——又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 “啊!是谁?“又是人群中一声唿叫,回头一看,砸到的也是个美男。 “啊!“又是个美男…… “呃!“还是个美男…… 李月和郡主互相看看,两下无语。 “随便丢一颗石头,都可以砸到一个美男子?!“郡主面上又惊又喜。 两人还在面面相觑,突然李月身后冲过来一辆推货的小车,车主见到前面李月,躲闪不及便大叫:“快闪开!——————“ 第12页 霎时间,眼看李月就要被推车所撞,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青衣影子,将李月整个人揽在怀里,旋身避开。 李月惊魂未定,只见救她的青衣男子背上背剑,髮带飘旋,轻笑着问:“刚才真是危险,你没事吧?“ 李月顿时从惊魂未定变成了哑然失笑。 …… 回县衙的路上,郡主对今晚的美男子们一直念念不忘,而李月则是心里明白了一点事情:回想到一来大良国之后,她就被人从山里救起;一到青楼就遇到了花魁,一到皇宫就差点被皇帝册封为各种只要她开口就会有的封号;又一个皇宫夜宴见了八个单身美男皇子,每个人的个性还都不一样;而今晚更是夸张,她一出门,随便做什么,都会有各式各样的美男子不断登场……试问这种离谱的待遇,还能是什么呢? 李月轻嘆一口气,自言自语下着结论:“原来这就是穿越女主角的正确生活方式啊。“ ☆、第十章 西双城特大案件 从那天之后,只要一有时间,郡主就拉着李月上街去用石子丢美男。李月原本对此还有些疑虑,但是几天下来,她慢慢驾轻就熟起来,已经可以懒散地走到疾驰的马车前主动去拦,每每此境,不是马车立时停下从车上走出一个美男来,就是眼看撞上马车时就凭空飞来一个帅哥相救。每次与帅哥“神一般”地相遇之后,郡主都会拉着李月和看上的帅哥一起去西双城的酒坊里喝杯酒。 这天夜里,一如既往,郡主和今晚砸到的最优秀的帅哥在酒坊把酒言欢,李月则变成了陪客。 “噢!原来公子是江湖第一大帮古墓派的掌门之子!”郡主欢喜不已。 “古墓派是江湖第一大帮?”李月本来兴致缺缺,听他们这样一说,倒好奇了。 这话倒让公子有些不满意,公子反问道:“怎么,姑娘心怀疑惑?” “没,我老家那边第一帮是丐帮。” “丐帮?那是何门派?”公子表情不太愉悦,“闻所未闻。” 说到这里,公子又想到什么,抱拳问起:“在下虽知姑娘名中带‘月’,却不知道姑娘贵姓?” “姐姐姓李!单名月!”郡主急着帮答了。 “李,月,李,月……”公子听着听着微微一笑,还不住地点了点头。 看他表情,李月看出这帅哥是要夸赞她名字了。 “在我老家这边这种名字是平凡无奇。” 李月暗嘆原来这公子是在报復她。 ——“客官!客官!酒钱还没给呢!” 这边三人正聊着,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大唿,引得酒坊里所有人都好奇地向门口看去:原来是个一身粗麻脏衣蓬头垢面的男人喝醉了,仰着头捧着一个小酒罈正摇摇晃晃地要离开店里,而掌柜的追在后面要钱。这两人一前一后,声音渐行渐消。 店里人谁也没有当回事。 …… 夜里,郡主回了行馆,公子回了府邸,李月回了县衙。县衙外隐隐传来些市集人声,李月进了房间都还是能听得到。 “姑娘,可回来了。” 李月一边脱掉西装外套,一边回头,看到房门外正站着个人。 “大娘。”李月认出这是傻子娘。 “今日一早炖的肉汤,白天你都不在,总算回来了,喝一碗。” “谢谢大娘。” 李月坐下喝汤时,傻子娘拨了拨油盏灯芯,铺了床被,又叫来门外丫鬟端来热水木盆,最后又拿起李月刚脱下的外套说: “姑娘,今天又陪了郡主一天挺累的吧,早点休息,俺把你的衣裳洗一洗。” “大娘,那个西装还是……” “俺见过你轻轻地擦,俺手糙,但是这活也做得来,不会让衣裳起皱子的。” 傻子娘笑着离开后,李月低头继续喝着肉汤。 …… 夜里,李月由丫鬟引领,入住后第一次来到县衙里的书阁。丫鬟上了茶点退下后,她就开始在昏黄的灯盏下翻阅书架上的书。这些书有厚的像块大砖的,也有薄的只有十来页纸的;有整套精装似的几十本歷史典籍,也有简装的零散稀薄江湖见闻轶事。不过李月随意翻了翻之后,发觉涉及到国家和歷史的典籍其实占得比重还算少了,反而是孝论学三类的书籍倒是占了一半以上,还剩下一小部分的奇人异闻行列传之类的。 “一本书价格最少千文,皇帝真大方。”李月感嘆完毕,随手挑了几本歷史典籍,趁着夜里安静阅读起这些文言文来。 虽然是文言文,但是最难的部分,竟然是这她有点认不出来的写法,想来想去也说不出这算个什么字体,读个一句,半句看不出个名堂。 劳心费神地看着看着,李月一手支着脸,在书阁书案前走神了。 李月印象里,她和大周一起在大学上选修古文学鑑赏课时,曾经彻夜为了写期末的五千字鑑赏报告而在图书馆查找和翻译那些文言文,最后翻到要吐了…… ——“咚!咚!咚!” ——“呜呜呜呜!“ ——“别敲啦!哎!这大清早的!” 一阵响鼓震人,夹杂着远处妇人哭泣声和吵闹声,李月忽然回神,原来是趴在书案前睡着了。 抬头一看,窗外天才刚亮个边。 …… 李月好奇走到衙门堂后,才发现傻子娘带头,家里所有人都在堂后偷听前堂问案,原来是有个妇人来告案。 堂后傻子娘咬牙切齿地评论道:“真是丧尽天良!“ 众人跟着摇头皱眉:“是啊!简直是罪大恶极!“ 李月听着众人怒骂着,又看着众人义愤填膺地握拳皱眉模样,顿时感觉到了什么,便问傻子娘: “大娘,什么事?“ “姑娘,堂前有个妇人是城中向员外家三女儿向明月,刚才来击鼓告案,一个採花贼半夜进了向家,将向小姐……哎!丧尽天良!“ “这么严重?“李月穿越过来之后,所见所闻多了,几乎都断定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是”河坑村式“的,没想到傻子才当上西双城县令不到几天,就发生了这么恶劣的特大案件! “你、你说的、可可可都是真的?“是傻子的声音。 “回禀大人,民女句句实言呜呜呜~“ “这位小姐,你如今在县令大人面前,不必怕。“这个淡定的年轻男子声音,李月听不出来是谁。 “民女一打开门便见到那贼呜呜呜他呜呜呜然后我呜呜呜……大人要为民女主持公道呜呜呜呜呜!“ 所有人一听,都立刻怒目譁然。 李月无奈,怎么重点部分都被”呜呜呜“占据。 “向小姐,你莫急,你可记下那贼人相貌了?“又是那个淡定的声音。 第13页 “记得!记得!当时民女听到窗外有声音,以为是什么,曾点烛去探看……谁知,正和那贼人撞个正着!呜呜呜!“向小姐哭哭啼啼说道。 “你还记得什么?“淡定声音问。 “呜呜呜……那贼人……满身酒气……根本借酒行兇!“ “如此贼人,目无法纪,大人势必为你讨回公道,向小姐稍后可将贼人面目一一描述于我,我为向小姐画出贼人,全城下至附近乡镇村落通拿。“还是那个淡定的声音。 “呜呜呜呜!大人!西双城二十年来,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绝人寰的事!大人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前堂大人衙役,后堂偷听家眷,这下包括李月在内所有耳闻此事的人,全都面色凝重,为向小姐感到哀痛。 李月想,这大良国从皇帝到村民,每个人都憨厚淳朴,大街小巷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让她一度以为这里是个世外桃源与人无争的净土;但今天,居然就在西双城里发生了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特大恶劣案件,这让她那几乎来到这里之后慢慢消失的戒备心,又一下子全都回来了——看来无论在哪里,坏人这种生物,都还是不会灭绝的。 ☆、第十一章 丧尽天良的採花贼 之后,李月他们听着前堂有张桌铺纸的声音,看来是要开始画犯人相了。 “向小姐请坐,可细细将你记得的贼人相貌一一尽述。” “是。他……” 前堂后堂,众人都仔细听着。 “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懒散和不羁的味道,但是身形修长,轮廓上好……”向小姐回忆着。 李月前面听着没什么问题,可是后面怎么渐渐听着那么别扭呢。 “那他轮廓五官,究竟何样?” “虽他蓬头垢面,但民女还是借着烛火看清了他的大概面目……” 向小姐说: “他,有一双仿佛是夜晚镶嵌着黑珍珠一般的大眼睛,透露着智慧和狡黠;但却在这如星的双目中,带着一股说不清意味的傲气,看人的眼神,就像从一抹深幽的湖水望出来般神秘和深邃,又像是那隽永的黑夜一般孤冷和漠然……“ “他,有着挺直的鼻樑,似笑非笑的薄唇,洁白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月下烛火的作用,这一切搭配在他的脸上,仿佛是天上月神鵰刻出来的倾心之作一般,是那样的完美,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他,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可以感染周围的每一个人,我不禁怀疑,我是否眼花了……怎么这世上会有一个男子可以拥有如此一张俊秀的脸,上天怎么可以允许世间有男子生的如此迷人!” 李月眨了两下眼睛,她已经听迷茫了:这向小姐是要写言情小说么?这些形容词怎么都这么耳熟? “还、还有什么?”那淡定的男子也渐渐不淡定起来,之前都巧舌的他,突然讲话也打结了。 “有,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我举着烛火,打开窗子,和他四目相交时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顷刻而来……透过纸窗,他看着我这张楚楚动人的脸庞,面上竟有一丝惊讶,但他的眼神骗不了如此聪慧的我,那必定是窃喜,料想他曾几何时见过像我这般婀娜多姿又倾国倾城的容颜,我那纤纤玉手中的火烛,此刻熠熠生辉,也将我的绝世容貌和玉凝一般的肌肤,都深深镌刻在他的眼中!我知道,那一眼,便必定是他忘不掉的一生牵绊……” “他,就那样盯着我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我深明,自此之后,他心中就再也挥之不去我的一颦一笑……有道是——哎,算了不说了!” 一时间,前堂后堂,鸦雀无声,李月和所有人都一样,早就听得呆住了。 “张官,民女说完了……张官?” “啊?噢。”那淡定的男子好像也终于回过了神,“呃,向小姐看看,是不是这人?” “正是!正是!” “好,向小姐先回去吧,此贼人我们大人必会尽快捉拿,还你一个公道。” “退、退堂!”傻子案板一拍,终于结束。 须臾,两个男子走进后堂,一众偷听的人便围了上去。 李月一看,一个是穿着官袍的傻子,另一个没有见过,但是看他手中拿着一张画卷,那么这一定就是前堂刚才那个淡定的画画的张官。 李月看了眼他,他也看了眼李月,皆是淡定无比,完全没有什么“四目相交时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顷刻而来……”之类的。不过李月看得出来,这人相貌端正,书卷气质很浓,看她时目不斜视也没有唐突的样子,像是正人君子。 李月来这里见了那么多男人,虽然从上镜角度讲各个都比这人帅,但她却觉得,反倒是这个人是她见过的男子里最顺眼的也最有安全感的了。 “张官,让俺们也看看这贼人啥样!”傻子娘急切地说。 “是,老夫人。”张官将画卷展于众人面前。 一众人包括李月都探头去看,众人看着看着纷纷点头: “嗯!果然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奈何做贼!“ “实在太好看了!“ 李月却莫名其妙“啊?“了一声,心想:难道我和他们看的不是同一幅画? 只因,从李月的眼里看过去,这画中人,只简单潦糙地画着一张圆脸,一对双目无神的垂眼,一个比例失调的鼻子,和一个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嘴。 …… 之后,傻子县令召来酒坊掌柜问话,证实昨晚的确有个年轻大汉喝了酒却没给钱,醉醺醺地离去。 “大人!想咱们西双城从来没有人喝酒不给钱的啊!此贼人如此恶劣,还做採花贼,实在丧尽天良!如今西双城里,家家户户都提心弔胆,大人一定要抓住此贼!“掌柜慷慨激昂。 “掌柜放心,我们大人一定还你公道。“那张官安抚道。 张官于是拿出画像让他指认,掌柜一见画中人,立刻大唿:“没错!就是此人!“ 李月在后堂听了,实在纳闷,他到底是怎么看了一眼就能准确认出来的…… …… 一整天,李月都在书阁里重新给那些书编排图书馆一样的编号系统和重新分类,一直到夜里,突然听丫鬟衙役们热闹起来,才知道那丧尽天良的採花贼终于被抓到了! “也太效率了吧?“李月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快。 “是啊,原来那採花贼故技重施,今晚又到酒坊去喝酒来着,谁知才一进门,就被那掌柜的认了出来!还是掌柜的聪明,既然那贼是去喝酒的,掌柜的就好酒好菜伺候着,直到他醉的不省人事,这不就抓到了! “丫鬟激动地说。 “昨晚才去了酒坊喝酒不给钱,今天还敢去第二次?“李月不敢相信这逻辑。 第14页 “西双城里最好的酒坊就是那一个,贼人馋酒,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呢?“丫鬟们反倒不理解李月的逻辑了。 几个人正聊得火热,突然一个丫鬟跑过来,大唿着:“不好了不好了!你们也快去门口看看吧!“ “咱们大人和张官带着八个衙役将那贼人从酒坊一路抬到了衙门门口,结果那贼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醒了过来,身体变重,任谁都抬不动他,如今就躺在咱们衙门门口赖了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 不一会,李月他们也跑到衙门正门来看热闹,原来门前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围观群众都各个议论纷纷,傻子和张官也愁眉不展。十几个衙役弯身去抬那门前地上的大汉,各个都累的满头是汗,那躺在地上的人却纹丝不动地打着哈欠。 折腾了半晌,谁都没有办法。 张官无计可施,和大人小声商量了一下,便吩咐衙役们退下,自己则走到採花贼身旁,低头道: “你这贼人,刚才酒坊抓你时你恐怕就是清醒的吧,既然一路捆绑都相安无事,为何偏偏来了衙门口却不肯就范?“张官见地上懒人无动于衷,嘆了口气继续道,”我见你是个会武功的人,料想非但是会,而且肯定是武功甚高;也知你若要真的走,我们谁也拦不住你,你既然肯捆缚手脚,如今这又是闹哪样?“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表示张官说的在理。 这时,地上犯人明明五花大绑,却仰面躺着将四下低头围观的群众都扫视了一个遍,最后把眼神淡定地锁在了一个围观的人身上: “我要她引路。“ 众人都和张官一样,转向贼人所看的方向—— “李姑娘?“张官和所有人都一样惊讶地看着人群中看热闹的李月。 李月十分不理解地看着众人。 张官想了想,然后将地上的绳端走过去递给李月,说:“李姑娘,既然如此……“ 李月本不想接,但看着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轻拉了一下绳子。 “动了动了!还真动了!“ “哎呀起来了!“ 李月只是象徵性地收了一下绳子,别说拉人了,估计这个力道连只鸡都拉不动。但是,偏偏躺在地上的犯人,却磨磨蹭蹭地自己坐起来,而后更是站起来了。 一众衙役于是站回到犯人身边。 人群也渐渐让开路,好让一行人前行进衙门。 李月这一下眼前什么障碍都没,不得不和这个贼人四目相对:眼前的人的确是身形修长,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一身乞丐服,头顶着杂糙鸟窝,一脸脏的难以辨认,更别说向小姐曾形容的什么“一抹深幽的湖水望出来般神秘和深邃,又像是那隽永的黑夜一般孤冷和漠然“,根本除了两颗眼球,其他一切都是一塌煳涂。 李月实在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索性转身牵着绳子的一端,默默走进了衙门。 一路上,李月在前牵着绳,活像牵着一匹马,只是她从来没有用一点力拉过绳子,从头至尾,绳子都是弯的,根本这个犯人就是自己在走路,虽然他脚上也绑了锁链走的有点慢。 李月偶尔回过头去,却每次都和犯人那两颗眼球正好相对。 但不管怎样,李月想,这丧尽天良的採花贼总算抓住了,只要把他关进牢房里,也就天下太平了。 ☆、第十二章 李月女王vs疯狂粉丝 将採花贼关进牢房后,李月又去书阁整理了一阵子书,累了才回房睡下。 第二天一早,李月还没有睁眼,只迷煳听到到有人推门进房,脚步很轻。 来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了一阵,辗转朝着李月躺的床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问: “醒着?睡着?“ “……再……睡……一会儿……“李月闭着眼睛,迷迷煳煳地回答。 “好。”来人再也没说过话,房间再度恢復宁静。 李月于是转过身,背向声音面,面侧床壁,继续安睡。 …… 日上三竿又睡了个三巡,李月才慢慢睁开眼睛,一颗鸟窝映入眼帘:侧卧向床壁一侧的李月,眼前正躺着一个人,而且还是男人,和她一样侧卧着,而且正和她四目相对…… 李月眼睛虽然张开了,但是脑袋却还没有醒过来,就这么迷煳着和这男人对看了一阵, “……” “醒了?” “……” “啊终于醒了,刚才你打唿了,很累吗?” “……” “用什么清洗头髮能这么香?” “……” “和我想像的差不多,哎,怎么不说话?“ —— “噗通!“ 李月突然反应过来,连坐起身都来不及,就躺着直接向后勐地一缩,整个人跌落到地上。 这一摔,李月倒清醒了,她扶着摔疼的腰站起,终于认出了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采、咳!!“ “总算清醒了,你这‘睡一会儿’还真久。“ 採花贼竟然懒散地坐起身来,伸展了下胳膊。 李月第一反应就是低头检查自己——白色里衣还穿着好好的!李月转身直接奔向房门,一边慌张地打开门闩,一边大喊:“来人啊!!“ 县衙府里的人一听到惊唿,立刻都赶了过来,结果每个人一见到房门外的李月的样子,都呆住了:这李月姑娘平时一身黑服,话不说多,表情都没什么波澜变化,可这站在门外的她,从衣着到表情都丰富极了! “李姑娘,何事如此惊慌?“张官果然是最淡定的。 “采、採花贼在里面!“李月指着房内。 张官听了,立刻吩咐几个衙役冲进去抓人,须臾过后,衙役们又都出来了,回报导: “回张官,里面没有人。“ 李月回到房里一看,果然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衙役从很远的方向急急忙忙跑回来报导: “回张官,小的刚才去牢房看过,採花贼人在牢房里睡觉,老老实实地。“ 张官疑惑地看向李月: “李姑娘,你是否清早起身不太清醒,看错了?“ 李月无言以对。 …… 午膳时间,一家子人坐在厅堂一起准备用饭。 丫鬟僕人鱼贯进出上菜,更是端上了几道盖着木罩子的大盘子,一想便是好菜。 张官突然好奇道:“哎?老夫人,今日怎么如此丰盛?” 傻子娘欣喜道:“打听了张官你喜欢的几道菜,今天是俺下厨给你做!” “在下何能?” “张官谦虚了,自从俺们傻子当这县令以来,幸好有你这前任衙门笔录官在旁提点,这不那丧尽天良的採花贼现在也拿住了,都是你的功劳!” 第15页 “职责所在,老夫人言重了。”张官一笑。 李月这样听着,才明白点,原来这张官就是那个上任县令留下来的笔录官。 傻子娘伸手去掀开木罩子的菜盘时,所有桌前人都是一副万众期待的表情—— 当罩子打开,所有人的表情却都从万众期待变成了万分诧异: 木罩子下的大菜盘里,正横躺着一条硕大的鱼……骨头。 傻子娘惊慌不已,立刻打开其他几个盖着罩子的大菜盘,结果不是只剩下几根残碎菜叶,就是只留下一堆鸡骨头…… 看来有人在他们之前吃了一顿。 …… 随后,傻子娘将所有县衙里的人都叫出来排成一行,挨个去闻,结论是没有人身上留有残味。 “这真怪了,老夫人做完最后一道鱼到端上还不到一盏茶功夫,如果真是府里人吃了,肯定能闻出点什么。”张官疑惑不解,“再者,假如是外人来偷吃,这一时半刻,谁也没见着这么个人啊……全府上下所有人,都查问遍了,真是离奇。” 大家都在深思,李月想起早上的事情,于是说:“採花贼没查。” “但他一直被关押在牢房里……”张官更加疑惑,“罢了,去看看再说。” 于是一众人跟着张官来到牢房里,牢房阴暗,却很干净,只是有些发霉和潮湿的味道。 来到一个牢房木栏前,张官下令将里面卧在糙堆里睡觉的蓬头垢面的犯人架起来,然后一个衙役上前靠近一闻,果然捂着鼻子回来报: “回张官,这贼人一嘴都是鱼味!” 众人大骇。 张官命人将牢房里外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疏漏可以逃走的地方,然后吩咐多给他加一个脚上锁链,最后还多加了一个大铁锁在牢门上。 …… 出来之后,众人愁眉。 张官安慰大家道:“诸位安心,今后定没事了。再说,明早大人就会提堂问案,就会将他上送到州府县衙那里去治罪了。” 一下午安静无事。 夜里用过晚膳,李月照旧去书阁。今晚她不是整理书,而是在做些别的: 李月拿起了几张生宣纸张,将它们铺在桌案上,对摺起来,小心撕划两半,再二对摺成四,四对摺成八,直到一摞纸片变成手掌般大小。 李月找来了她印象里用来包蜜饯的厚油纸,把油纸当做封面和一摞纸片叠在一起,再用竹籤在纸片左上角穿了一个洞,最后将一根小细麻绳穿过这些层纸,再打个结,烧下绳头。 “大功告成。” 李月将油纸封面的小卡片本往书桌上一摆,又去灶房翻翻找找,终于被她从炉灶填火坑里用木柴扒出了些许灰炭。 李月选了几块长点的灰炭,用一把小刀将它们表面刻掉,然后又用油纸包住它们外围,最后在一块大石头上细细的转磨油纸两头露出的灰炭部分,直到它们变得尖些。 李月回到书阁,用油纸包好的灰炭棒开始在小卡片本子上尝试着写字。 “咔!” 一笔下去,丿还没写完,灰炭头就断了。 李月于是把油纸棒调了个头,用另一端开始写划,这次下笔轻了许多。 碳迹时有时无,李月耐心描描画画,开始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月完成了第一张小卡片,只见上面自左到右,只歪扭写了一行字…… “天一什么什么什么穿什么我,一十二月什么四化仁什么圈什么良大。”李月还在找灵感,突然耳根后面有人发出声音,令李月整个人僵住了。 “哎,刚才看你找这寻那花样百出,实在有趣,不过这握笔手法是错的,排字顺序也是错的,还错字连篇,七扭八歪,看来也没认识多少字啊?” 李月惊慌地回过头去想看个究竟,结果就在她转头去时,身后那人突然手掌一挥,李月桌前烛盏就突然熄灭,以致于等李月回过头去之后,整个书阁都黑漆漆一片,后背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 李月回房的路上一直想不通这件事,可是经过早上和中午的事,她没有证据半夜喊人起来,也是十分给人填麻烦…… 可是回想刚才那突然的灯灭烟飞,李月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幻觉。 这样想着,李月回到房间,一开门,就是一阵清香扑鼻。 “姑娘,睡前沐浴,照姑娘的吩咐准备好了,姑娘真的不用服侍吗?” ”不用,我习惯一个人。“李月摇头笑了一下。 丫鬟将李月的换洗里衣准备好,就关门出去了。 李月试了下浴桶的水温,看了眼洒好的花瓣,就走到屏风后,开始脱下西装,衬衫,外裤,正反手准备脱下内衣时,却听到屏风另一边的浴桶里有撩水声—— “原来是用这种花的香味,嗯,记下了。” 李月听到屏风对面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的动作都僵在了那里。 “恕我唐突,真想看看此刻屏风后的你是什么样子。” 李月整个人还是僵站在那,双手反扣,一直处在正要解开内衣背扣的动作。 “哎?为什么你不说话呢?真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李月慢慢回过神来,如今只穿着一条内裤和内衣的她,第一反应要先做的事,居然不是喊救命,而是—— “说什么?”李月反问道。 “有好多话想要问你,不枉我千里迢迢特地来。”李月听得到屏风另一面的沐浴声音。 “问什么?” 李月反手轻手将内衣扣子扣回去,然后轻手从屏风边拿过了刚刚脱下的外裤和衬衫。 “你真的是千年后来的人?” “嗯。” “要怎么证明?” “这能怎么证明,知识吧。” “知什么?” “你脚下的地是个球,学名地球;你洗澡的水能让灯火照亮,是发电能源;你说话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到我耳朵里,1标准大气压下15摄氏度340米每秒。” 李月蹑手蹑脚地开始一点点穿回去,却尽量不发出穿衣声音。 “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有趣,说点和我有关的?” 李月一边一颗一颗将衬衫纽扣系回去,一边说: “你全身一共206块骨头,体温保持在37摄氏度以下,18岁之后头髮大约10万根,全身肌肉600多块,小肠总长5米到7米,所有□□占身体总重量的60%,每次吸气都吸的主要是氧气,吐出的却都是废气,你人生三分之一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你身体里有个部分是多余的。” 李月最后系了下袖口的扣子,平整了下衬衫,然后缓慢走出屏风来, “人和猩猩的基因差异只有1%,说明你没有比猴子猩猩聪明多少;你现在见到我要是觉得情绪激动,那不是你自以为的什么仰慕和喜欢,只是荷尔蒙的无脑分泌;还有,说个和你非常相关的吧,在我老家,疯子只有2%是被关在疯人院里,也就是说98%都是像你一样的放养在外面。” 第16页 当李月站在屏风外,和沐浴的人正面相对的时候,反倒是浴桶里的人不知所措起来。 李月低眼看着浴桶里的□□的男人,不怒而威地反问道: “满意了么,採花贼先生?” ☆、第十三章 幸会了,男主角。 李月站在屏风旁,面无表情地低眼看着浴桶里□□的採花贼,以致于採花贼抬起一只胳膊,一时间就悬空在那里滴水,沐浴到一半突然僵住。 假如现在不是浴桶水面浮着一层花瓣帮他遮掩,恐怕採花贼浴桶里的全身上下,早被面前的女人一览无余了。 “满……”採花贼回过神来,却惊喜地渐渐露出一口大白牙,“满意!满意!没想到你会和我说这么多话!太满意了!” 李月哭笑不得,看来这还真是个放养的。 李月又盯着他看了一阵,发现他高兴归高兴,却还是循规蹈矩地坐在浴桶里不动。 李月想了一下,一边作踱步思量状,一边冷淡地问道: “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若想走,这天下还没什么地方能关得住我。”採花贼自信地说。 李月一听到这台词就眉头微微一皱,听着真是各种耳熟啊…… “你一次次骚扰我,为的什么?” “骚扰?”採花贼对这个词一头雾水。 “打扰,戏弄,没完没了,不知所谓。”李月继续踱步着解释。 “……我,”採花贼回答,“就想见见你。” “认得我?” “这大良国如今哪个不认得你?” “现在见也见了,你该满意了?” “满意,满意!和我想像的真是差不多!骨瘦如柴,讲话恶毒,脾气刁钻。” ”我恶毒了吗?“李月一边移动步子,一边轻歪了下头回应他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刚才的话虽然听不懂,但你将我和猴子作比,又将我和疯人作比,一定不是夸我。“ ”挺聪明的嘛你……“ 採花贼在李月移动步子的过程里,全程双目相随,不曾离开,“能这么近与你独处,我实在太高兴了……再这样下去我今晚一定睡不着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我今晚也没的睡了……”原来李月不知不觉已经移动到房门口,突然她转身利落地打开门闩,沖门而出,大声喊道,“——採花贼又跑出来了!” 听到唿声,四下火光渐起,衙役们立刻赶到,纷纷举着火把冲进房内去。 衙役们出来后,各个摇头:“李姑娘,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李月回到房内,低头一看,果然人去无踪,只留下一浴桶脏到乌黑的水。 …… 第二天一大早,李月就被傻子娘叫起来,原来是採花贼的过堂提审要开始了。一路上傻子娘都在说採花贼的事,不听不知道,原来半夜又发生一件怪事,那就是喜子娘给张官新做的一套衣服不见了。等到张官提审去押採花贼的时候,才发现,那採花贼不知羞耻地正穿着那套新衣服,头髮鬍子也都打理好了,站在牢房里等他们去。 李月不知道这事到底该怎么评论。 李月原以为今天还是后堂偷听提审,谁知道被傻子娘带到了正堂门前,原来正堂门前早已人山人海,街坊老少都来听审了。傻子娘和李月挤进人群,来到前排,李月听到周围人纷纷说着:“终于要提审了!”“如此恶贼,恶行当然要昭明天下!”“是啊!不亲眼看到不行!” “升、堂!带……带恶犯!”公堂上傻子大人发话。 张官对大人施了礼,然后在公堂一旁书案前坐了下来,提笔铺纸。 两个衙役从侧门押进来一个上着手鍊脚链的男子。 这人手脚绑缚,闲庭信步走到公堂中间。从他一出现开始,就引起堂内外所有人的一片喧譁:这就是当日採花贼,可是他今日从头到脚的破烂衣衫都变成了一袭修身干净白衣,头上一坨鸟窝也变成了一束顺亮束髮,面上脏污泥乱也变成了眉目清朗…… ——这堂下犯人,哪里像个採花贼,简直像个贵公子! 傻子娘一眼就认出了那套衣服:“啊!张官丢的正是这套新衣!” 李月不由得搭腔:“还真敢偷。” “静!”傻子大人一本正经对堂下犯人道,“见、见本官官为、为何不拜?” 堂下採花贼有些心不在焉,听了大人发话,双拳一握,糙糙了事。 傻子深吸一口气,看上去不想和他一般见识,问道:“本官问、问你,你需……如实作答!” 採花贼似听非听,头转来转去,左顾右盼。 “堂……下犯人,姓、姓甚名谁?” 採花贼还是四下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姓、姓甚名谁?” 採花贼左右找不到,干脆转过身去背对朝堂,面向堂外围观百姓,扫视了一遍,终于让他找到了—— 採花贼说:“你们问我,我便不说。” 众人一听惊异不已。 张官微微皱眉道:“你又要闹哪样?” 採花贼指着堂外群众中一人,说:“审我可以,但要她来问。” 所有人目光于是骤然汇聚到堂外一个人身上,这人一语不发,面上只微微有点不满表情,正是李月。 …… 张官书案旁排了张座椅,李月坐下后,张官在一旁低声嘱咐李月要问些什么。 李月认真听完,也记下了,张官说道:“李姑娘,可以开始了。” 李月转过头来时,正对上堂前採花贼关注的眼神。 李月问:“姓甚名谁?” 堂下答:“我姓李,名慕月。” 李月问:“哪个李哪个木哪个月?” 堂下答:“李月的李,爱慕的慕,李月的月。” 众人一片喧譁。 李月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继续问:“今年几岁,家住哪里?” 堂下没有直接回答,却顾自反问起李月来:“你呢?今年几岁,家住哪里?” 李月不知这人怎么突然问起她来,只能又强调一遍:“今年几岁,家住哪里?” 堂下答:“二十有三,家乡安融。” 李月说:“前夜里,你在城东酒坊醉酒,没有付钱就离开,你认不认?” 堂下答:“哎?那晚在酒坊,你果然是记得我的,是吧?” 李月生硬地又问一次:“你认不认?” 堂下回想了一下,反问道:“那晚和你坐在一桌的男人是谁?你们很熟吗?” 李月端正坐着,极力在忍耐,又问第三次:“你到底认不认?” 堂下见李月有些耐不住了,便一笑了之:“我认。” 第17页 李月又问:“后来半夜又醉着酒偷偷进到向员外家里,对向三小姐行兇,你认不认?“ 堂下突然看着李月不说话了。 李月也不开口,在等他回答。 所有人也都在等。 过了一会儿,堂下才开口说道:“你要是对我笑一笑,我就告诉你。“ 李月听了非但没笑,倒更显得冷淡了。 堂下见了,倒自己先笑了:“还真是固执啊。“ 李月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堂下说:“叫那向小姐出来和我对质。“ 得张官应允,衙役将向小姐从后堂请了出来。 向小姐一身宽衣华袍,满头珠翠,一来到堂上,便紧着用手探探髮鬓朱钗,然后媚眼不断抛向堂下的採花贼:“民女向三,见过各位。“ 虽说是向“各位“打招唿的,但向小姐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是盯着那採花贼。 採花贼侧头问向小姐:“三小姐,我曾对你行兇?“ 向小姐被问,忽然面范红霞:“……这……公子当夜的确是偷偷进来府邸,在我房外……“ 众人都仔细听着下文,只听向小姐声音越来越小地说道: “……醉酒时……误闯花园……踩……了……几株我房外花糙……“ “——啊?” 当堂所有人听后都是一副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张官突然问:“向小姐,你不是说他对你……?“ 向小姐含羞面红,声音几乎都像蚊子了:“……不这样讲……又岂有机会再见……“ 李月哭笑不得地顺了口气:闹半天这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採花贼啊!难怪这向小姐能把犯人描述讲成言情小说! 张官不明所以,问他:“既然你早知是一场冤枉,为何从不喊冤?“ 採花贼回答:“官爷,就算我没有对向小姐怎样,我也的确是欠了酒坊掌柜酒钱没付,也借酒误闯了民宅,更踩了向小姐房前的花糙,不算清白。“ 张官不理解地问:“你到底是何人?“ 这里所有眼睛都盯着堂前这个採花贼,等他答覆。 ——“我知道他是谁!“ 众人转头,一个华服小姑娘大摇大摆地步入公堂,边走边介绍起来, “他,聪明绝顶,文武双全……“ 这开头,李月怎么听着耳熟? “他是白道武林第一高手,也是黑道江湖剑诀至尊同盟总盟主,更是皇宫十万禁卫名誉总管和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还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智囊团!他,器宇不凡,丰神俊朗,无不敬仰,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心底无垢,眼底无尘,风流潇洒,生性不羁;平素行走江湖,结交天下朋友,四海为家,洒脱无比,无拘无束,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忠义两全,雷厉风行,内心如火,朝气活力,满腹谋划,深藏不露,骄傲自负,口是心非,坦诚率直,仗义疏财,面如瑰玉,外冷内热,真真是我朝女子第一梦中情郎——九皇子,人称九王的,嘦旣觺!” “嗯哼!”他本人听了之后得意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完美呢,呃哈哈哈哈哈啊!” “——噢!” 众人听了郡主的一番描述,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 只有李月一语不发地看着这採花贼。 她现在只知道,这段描述她曾在皇宫夜宴时听郡主说过,但当时是用来分别描述八位皇子,看来,这位九王,等于是个八合一的存在……可是无论怎么想,从李月穿越到现在,眼前这个九王,就是个最不合理的存在: ——难怪,名字是如此的猎奇…… ——难怪,身份是如此的夸张…… ——难怪,武功是如此的bug…… ——难怪,脑袋是如此的神逻辑…… ——难怪,外形是如此的不科学…… ——难怪,对她的爱慕,是如此的不知所谓…… 李月前思后想,眉头一蹙,有了结论,看来……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了?“九王故意挑眉看向李月。 ——难怪,连讲的台词,都是如此的恶俗…… 李月深沉而缓慢地让自己先吸完了一口气。 ——没错的! ——就是他了! 李月冷笑着对九王说: “幸会了,男主角。“ ☆、第十四章 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这天堂审的最后,所有人都认为九王虽有过失,但只要诚意对向小姐和酒坊老闆道歉,再诚意赔偿一番就行;然而九王却说,他这趟出门确实做了错事,除了赔偿,他必须要为此悔过。 张官问道:“那九王要怎样悔过?” 九王立刻愉悦地说:“本王决意留在这衙门里思过,一面每日三省思过,一面每日帮助城内百姓,好不好?” 众人听了,一阵譁然,纷纷议论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惩罚。 张官又问:“那九王准备思过到几时?” 九王又愉悦地回答:“思过嘛,当然是思而过,不思而不过。”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譁然,纷纷议论那就是说这过什么时候思完得由他自己决定。 傻子和张官着实为难地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定案画押应允。 一定案,九王高兴的眼神立刻就飘向了李月方向,李月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可回应。 …… 刚入夜,一桌自家人正在偏堂见了面准备坐下吃饭,却被一个刚走进堂内的人打破了原本的和谐。 李月本打算坐下,身体刚屈下去,就发现周围的人都还是直直地站着。 李月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慢慢又站了起来。 一屋子人就这样直直地立着,直到九王慢慢地走到李月身边的位子,一边坐下一边笑着说:“大家不要这样拘谨,本王,我,今后和你们都是一样的了。” “是,九王。”一家人还是拘谨地坐下。 李月坐下后,刚放松下来,要拿起筷子去夹菜,又发现一桌子人,却只有她一只手伸了出去。 李月再抬头看众人,各个都是恭敬地看着九王,什么也不说。 李月又明白了什么,也规矩地缩回去放下筷子。 在一片安静地等待中,李月余光看到身旁九王拿起筷子夹了菜,然后手慢慢收回来把夹的菜放到碗里…… 众人一片讶异地看着对面的情景:原来九王夹了菜,却送到了李月的碗里! 李月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听旁边九王说:“刚才想夹这个吧?” 第18页 李月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像之前一样骂他吧,现在他身份不同;理他吧,真是无言以对;完全不理他吧,又怕得罪了他…… 九王又伸手去夹菜,这次是把一块香喷喷的鸡肉送到李月面前的碗里:“这个呢?” 李月低头看了一眼。 “还是不喜欢吃?”九王干脆拿起李月的碗,把满桌子的菜都加了个遍,然后放到李月面前,“总有你喜欢吃的了吧?” 李月还是沉默。 “都不喜欢吃?那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吩咐人给你买来。” 李月一听,怕他真的没完没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吃起碗里的菜。 众人眼里于是出现一番奇景:李月低头吃碗里的菜,一旁九王一只手托起腮侧头盯着她。 九王完全感受不到周围强烈的围观视线,可李月却感受到了,她停下筷子,抬头看众人。九王跟着李月看过去,才发现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围观两个人。 九王突然笑了:“啊,差点忘了,大家吃吧。” “是,九王。”众人于是拘谨地开始动筷子。 众人默默吃了一阵,李月吃饱了,刚要放下筷子,一抬头要说话就和傻子娘对上了眼,只见傻子娘一直对她挤眉弄眼,还时不时轻轻摇头,然后对着她一直反覆做出举着筷子吃东西的动作。 李月低头一看自己面前的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食物,确切地说,是三分之二九王夹给她吃的食物。 李月好像懂了傻子娘的意思,再次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来。 吃不到几口,李月面有难色,又抬起头来看傻子娘,发现傻子娘还是一样的挤眉弄眼一样地做着要她吃吃吃的动作。 李月嘆了口气,低头夹起一根青菜,在面前举了半天也不想送到嘴里去。 “怎么不吃?”身旁的人果然又有话说了,“不喜欢吃青菜?” 李月很想回答她饱了,但又怕这可能会惹这位王爷不开心。 “我终于找到我们的相像点了,我也不喜欢吃。”九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不喜欢吃的话,给我吧,啊——” 李月转头一看,身旁的九王整个凑过来,张着嘴等,就像只等待餵虫的幼鸟。 “咳、咳!” 那是看到这一幕的张官突然吓得呛到了。 “咔咔咔……” 那是举着筷子的李月的手在抖。 “……” 那是整个偏堂上一秒还在碗筷碰撞,此时却全都看的集体僵化的一片死静。 “啪!” 那是清脆的一下落筷声。 座中一个人利落地站起身来,正是李月,她说, “我吃饱了实在抱歉。” 这食不下咽的一顿饭,吃到此时,终于有第一个人离席了。 …… 深夜里,李月洗漱完毕,走到床边,从床褥下拿出之前做的便签卡本子和碳棒包裹的笔,趴在床上开始一笔一笔写起日记: “八月二十五 夜 月明 来到大良国已经三个多月了,八月的西双城,气候没有都市里那么热那么闷,天总是蓝得很澈,云总是压得很低,空气中一直是瀰漫着一点潮湿的舒慡。清早睡着有时会被冷醒,睡到中午的话又有时会被被子闷的热醒,到了下午和傍晚,清凉又舒服,怡然的气氛让人又想在这种惬意中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停下笔,李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写的这些,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感觉一直在睡觉。” 李月继续写道: “而到了晚上,总会有凉慡的晚风吹起,褪去一整天的热度。西双城的夜晚没有很安静,因为夜一旦降临,就意味着西双城百姓的夜生活就会开始了。” “水盈银珠挂,山灌青萍坠。千昭翻飞翠,入梦空徘徊。三春雁过及时雨,月华深处有人悲。” 李月写着写着,被门外院子里的一阵背诗声打断了思路。不过还好,这背诗声不大,她还是可以专注精神,渐渐将那窗外的变成背景音。 “这里的夜生活可不是指都市里的,而是西双城人热闹的夜市。我住的地方是离那热闹的夜市有段街区的衙门,从我这里隐隐还是能每晚听到远处的喧譁。” “古来几人能,借酒愁微?天纵仙子兮,仙子纤巧提。换不住无情逝水,搏不回芳心一媚。” 院子里背景音越来越大,令李月越来越烦躁,但李月还是想以不打扰人家学习为前提,继续强忍着写下去: “噢,有件事一定要讲,衙门的夜里灯火併不多,所以……” “只待到阴韵散去,復见潆辉!” 院子里的人终于背完了,李月这才稍微能静下心来继续写她的日记, “所以如果在没有云的夜里抬头看,能清楚看到天上整条星河,广阔而璀璨地铺下来……” 本以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谁知窗外那人又开始了—— “人视美人者,以花容月貌; 我视美人者,以素无粉饰。 人视美人者,以杨姿柳态; 我视美人者,以来去如风。 人视美人者,以一笑媚生; 我视美人者,以目明心清。 人视美人者,以玉骨冰肌; 我视美人者,以自在无求。” 李月于是就在这段诗词的一顿轰炸中,精神错乱地继续写着: “可惜没有带来手机或者相机,因为那种美简直可以让人浑身发抖,那种美人——” 终于写不下去了,因为被影响的已经开始写错字了。 李月深吸一口气,画花了最后那两个字,然后利落地只花了两分钟起身脱了当做睡衣的古代里衣,换上现代的西装裤衬衫鞋子,打开门去和对方说能不能小点声。 谁知李月走到院子里一看,原来站在她院子里仰头四十五度角对着月亮不断吟诗的人正是九王。 李月向九王走过去的过程里,仔细地观察着九王的一切奇怪举动: 九王明明感到李月正在向他走来,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继续四十五度角望天背完他的诗句; 九王明明知道李月出门来找他是为什么,却故意扭过头来一笑,干巴巴地说:“这么巧啊,你也赏月来?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 九王明明看到李月看着他时除了面无表情就是无话可说,却故意继续干巴巴地说:“你什么都不必说,听了刚才的诗句而出门相见,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知己!” 九王不管李月,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既然这么有缘,又都长夜难眠,不如一起去月下吟诗,喝酒长谈吧?” 李月跳过这些让她无力的搭话,直截了当说:“九王,我要睡了,请你到别的地方去吟诗喝酒好吗?” 李月转身要走,九王赶忙叫她:“李月!” 第19页 李月没有停下脚步。 九王看着李月的背影,见她真的要走,动了半天嘴唇,忍不住了才说:“就一会儿!” 李月头都没回,只是继续边走边说:“抱歉九王。” 突然一个人影跑上来拦在李月面前,李月抬头一看,是九王。 九王不肯罢休地笑着:“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李月打算从他左侧绕过去,又被他挡住。 “那半个!半个时辰!” 李月打算从他右侧绕过去,还是被他挡住。 “再半个!一炷香!一盏茶!一刻!一刻还不行吗?” 李月绕不过他,只好抬头正对着他,一直不说话地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 九王觉得她这是答应了,刚高兴地要说什么,只听李月说: “好了,一刻差不多过了吧,我可以回去了吗九王?王爷?” 九王见到她这样,渐渐收起了笑容,却挂上了一些不解:“就一会儿也不行吗?陪我一会都不行?” 李月比他还不理解地回问:“我要睡了,你找别人陪你不行吗?” 九王立刻回答:“当然不行了!” 李月盯着他问:“为什么不行?” 九王想都不想就回答:“我想见的又不是他们!” 李月突然发现说完这句话后,九王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期待,李月于是不再盯着他看,而是转过身去想了一会儿,而且是不短的一会儿。 李月再转过身来时,十分平静地对期待的九王说了一段话: “在这里呢,你最大,你要做什么都没人会说你;但在我老家呢,像你这样令人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的人,是非常不讨人喜欢的骚扰狂,骚扰这词你还记得吧,狂就是疯了的人的意思,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九王听完,半知半解地看着李月说:“可是我没疯啊……” 这话说完,李月冷淡地看着他回答道:“所以说有代沟,聊不来就是聊不来,你连我的意思都听不懂。” 九王认真回答道:“我懂,骚扰就是打扰,狂就是疯人,骚扰狂就是说我是……” 李月看着九王突然轻浮地笑了,严格来讲,这好像李月第一次对着九王笑。 李月笑着说:“是啊,但你还记得我和你解释过我老家那边的疯子吗?我老家疯子就是这儿有毛病不正常的人,“李月指了下九王的头部,”大多数都放养在外面,和你一样,记得吧?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想和你讲话吗?就因为你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个一直打扰我的脑袋不正常的疯子,就是这样而已。” 九王听完一时说不出话。 李月绕过九王,这次没有被九王拦住,而是顺利地走回了房间。 关上了房门,李月面上平静,不过她嘆了口气,因为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刚才对九王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 ☆、第十五章 缘分的安排 李月一早醒来,就发现床榻不远处的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张纸。 李月拿起来看了半天,读到: “月,……晚……分……之……,哎。” 李月大部分字都不认识,索性不读了。 李月注意了下落款的部分,只有匿名的一个字,这个字她认识——“九”。 李月看到那个字之后,就将信笺又放回桌上,这下可以完全无视这封信了。 …… 洗漱完毕,去吃早饭的路上,李月低头在想着什么事。 一个没看前路,转角就和一个人迎头撞上了。 “抱歉——”李月一边道歉一边后退,抬头一看,原来这个人她认得。 九王一大早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月说道:“真是巧了,这样走路也能撞上,真是……有缘啊。” 李月有点纳闷地观察了一下九王,昨晚的那些伤人话,好像她完全没有说过,而他也完全没有听过一样。 “见过九王。”李月绕过九王继续前行。 “你去哪里?”九王扭头跟了上来。 “吃饭。” “正好我要去找你用膳,一起啊!” 李月一听到“一起”两个字,脚步停了下来,九王不解地问:“怎么了?” “突然不想吃,我想看书去了,九王请便。” 李月说完,转身向后走。 九王又跟了上来,高兴地说:“清早晨读好啊,本王我也很久没有读书,一起啊!” “行啊,不过我看书时不喜欢被打扰。” 既然他想跟下去,那李月就要b计划了。 …… 清早的书阁里,桌案前对坐着两个人。 李月举着一本厚书,目不斜视全神贯注地盯着看,而对面的九王,则是盯着李月看。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书阁里除了翻书页的声音,其他一切都安静无比。 时间越来越长,果然像李月预料的一样,九王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只见九王百无聊赖地开始打哈欠。 然后李月也听到对面的九王的笑声了,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李月翻了一页,继续无视地盯着书页。 一阵沉默中,却听九王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频繁。 李月冷淡地看了眼九王:“九王请不要打扰我读书。” 九王一听,笑的更厉害了。 “笑什么?”李月不明白。 “哈哈哈啊哈……”九王忍了半天,终于看着李月说,“你根本就没在读!” “什么?”李月还是不明白。 “读书的话双目肯定要跟着书上的字列扫视,你的双目从头到尾都只盯着书页的中间,却完全没动过一丝一毫,噗哈哈哈哈——李月,你这人果然实在太有意思了!” 李月的确是看不明白很多书上的字,所以只是想耗着时间等九王觉得无聊就自己离开,没想到却被识破。 看到李月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九王渐渐平復下来,对李月突然口气认真地说:“你看不懂我们的字,而我满腹经纶,而且如今就在你眼前,难道是缘分使然……不如我教你识字吧?” 李月无奈地听完,然后起身离开了。 …… 这天夜里,李月再次回到书阁,点上灯盏,李月盯着身前一架子一架子的满屋子书看了一会儿。 李月自己心里明白,虽然她一直觉得九王很多余,但是九王至少有一件事是对她一针见血地看穿了:就是她其实很多字不认识,所以根本看不懂这些书。 “是啊,”李月看着眼前的书山书海,自言自语着,“一个文盲想看书,该怎么做呢?” …… 隔天,李月做了一件一箭双鵰的事,一件既可以摆脱文盲又可以摆脱九王的事。 第20页 她找到张官,请张官为她引荐,去了西双城北门外的一处郊外临河小庄子里见了一位华发白须的老先生。 老先生欣然地对李月和张官点头,但是老先生却对李月说,希望她能脱下这身奇装怪服,换上白衣的布服。 就这样,又隔了一天,李月这个清早起来,心情有点紧张和兴奋,也精神不少。 今天,她没有嗜睡,而是起的全府最早。 今天,她没有穿黑色的正装,而是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古代布衣长袍。 今天,她没有梳上马尾,而是将头髮全都高盘在头顶,用一根白色的布条髮带束缚成一团包子。 今天,她没有等着一家子人一起吃早饭,而是自己去鸡棚找了两个刚下的鸡蛋,仰头就生吞了下去。 最后,她又从铜镜里看了一遍自己,一切满意后,她离开房间,步出府衙。 李月刚走出府衙,就看到门外正好有个一身粗布青短袍、头戴僕从冠帽、身背一个竹书篓的小书童模样的人在等她。 李月走上前,礼貌地问:“你一定就是张官说的陪我去的小书童吧,怎么称唿?” 谁知对方转过身来,一脸微笑地看着李月时,李月面上却有点惊讶。 小书童张口说道:“我叫王九!” 王九?李月一眼就认出这人名字应该倒过来念,九王。 李月立刻又冷下来:“怎么我到哪你就跟到哪?” 九王神情无辜地笑道:“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昨晚张官说找人做陪伴书童,我是思过之身,自然想为西双城百姓多做点好事,所以我就答应了——我看这是缘分的安排吧?” 李月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这段狗血的台词肯定是一早就背好的。 李月伸手想要卸下九王背后的书篓:“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背着走。” 九王立刻躲避开:“不行,这很重。” 李月还是要伸手去卸下他肩膀上的书篓。 九王一急,整个握住李月放到他肩上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李月说:“真的重,没骗你。” 李月判定这次九王没有说谎,她抽回手,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悦。 李月心里想,府里大家都在休息,看来今天只好先忍忍,让这“王九”跟着她去书院第一天报到了。 李月转身开始向书院方向独自走去。 身后还站在原地的九王,这次却并没有立刻就跟上去,而是将刚才握住李月手的那只手张开在眼前,一边低头淡笑一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那只手贴到自己的胸前。 ☆、第十六章 与古代同窗讨论毁灭地球 清早时分,学子李月和书童九王步行来到城外郊区的临河书院里,一路石子小径上,都能听到河边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李月被一个僕从引领到书堂前面时,整个眼前豁然开朗:在清澈见底而流水窸窣的河畔,有一座建筑的高于地面半人高的木地柱木地板的宽阔书堂。书堂只有瓦顶和几根粗木顶樑柱在四周支撑,书堂中没有墙壁,没有房门,也没有窗格,完全是露天的大亭子一样。 在这个亭子里,席地坐着许多身穿白布衣的少年,每人面前一个膝盖高的矮木书案,上面放着一些笔墨纸砚。然后这些少年学子们,都一丝不苟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书本,跟着游走在亭中的老先生摇头晃脑读着书。 李月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从昨晚就开始害怕和这些少年的相遇,但是她也从昨晚就开始期待眼前这一番情景了。 老先生顿了一下,注意到李月已经到来,便微微颔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示意李月坐到最后面空着的书案前去,然后又开始继续带着学子们朗读起来。 李月于是从专注的众人背后慢慢靠近亭子的阶梯,脱掉了鞋子,悄悄地坐到了空书案前。 书童九王十分尽责地打开书篓,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笔墨纸砚低头熟练地摆好位置,然后又拿出一本书,利落地翻到了一页,然后递给了李月。 李月有点纳闷地盯着书页,九王探过头来,指了指其中的一列字,让李月跟着读。 李月点点头,开始跟着老先生一起一句一句地读。 读着读着,李月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发现九王还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读书。 李月冷冷地看了一眼九王,九王很识趣地这才转身离开。 …… 就这样,凭藉着先生一句一句地读了不下十遍,又详细一句一句地解释了几遍,李月开始记下了一些。然后比较重要的东西,李月本想提起毛笔蘸了墨写在纸上,但是毛笔她用的很不顺,根本记不下来什么。 “早书时辰过了,今日晌午便到此结束,这首篇《清晨省》汝当熟记在心,明早早书老朽要考你们记背,背不过的人,当心吃尺子。”老先生说最后的一句时,特意看了看第一天来的李月。 李月嘆了口气,心想这真是在提醒她当心被罚。 “知道了,夫子。”亭子里的白衣少年们立刻起身弯腰低头向老先生的方向作揖。 李月也跟着做,但李月偷偷地抬头去看,发现这些少年就这样一直维持弯腰作揖的动作,直到老先生远远走出这个院子去了前院人影消失。 李月见这些学子这么尊师重道,心想这都是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艺青年。 这样一想李月就安心了: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要和这些人交流和被围观了。 正当李月下结论时,忽然少年中有人大声说了句:“夫子走了!” “啊!走了!太好了!” “哎呦累死了!” “夫子今天教的真少!短短十余页!有什么好背的!”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抱怨,传到了李月的耳里。她刚才的想法恐怕要更正一下,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做学生的倒是都有这么个相似点。 思考时,亭中少年们都渐渐向她围了过来。 李月扫了一眼,大概有十二三个人,看他们面上的青涩模样,大概也就十六七岁吧。 “你叫李月?夫子说今早会有个新同窗李月来,我们还都以为是那个’穿月’呢!”一个少年说。 “你呆了吗?她就是那个李月啊!”另一个少年说。 “你才呆了,他怎么可能是?李月是个女子,他这打扮明显是个男人!”那个少年立刻反驳。 李月尴尬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少年,顿时觉得他们真是—— “——你们真是全都呆到家了!”突然有个人从亭子下走上来,全替她说了,“这是书院,你觉得夫子会放个姑娘在这里吗?她能不女扮男装吗?” 众人看去,是个书童。 少年们一听,立刻高兴地挤了上来:“——真是李月啊!真是穿月的李月啊!” 这种围观,才是李月熟悉的待遇。 …… 十几个白衣少年围坐在李月书案前,九王也坐在书案前。 第21页 李月低头在宣纸上画着什么,旁边九王就帮李月磨墨,周围的少年们则是伸着脖子探看。 画完了,李月举起宣纸展示给众人,众人一看,上面是一个扁圆。 “这是什么?” “答案。” “可是我们是想问天的尽头是什么?海的尽头又是什么?” “这就是。”李月一只手举着画,一只手在扁圆上比比划划解释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如果一直朝一个方向走,会绕一圈回到这里。” “可是夫子说我们是活在一片起伏叠嶂的大地上,一旦走到大地尽头,就会掉下万劫不復深渊。” “这个年代是应该有这样的说法,”李月理解地回答道,“出生在万八千年前的人连火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们不是造出了火摺子?千八百年前防洪筑堤大船大车攻城兵器也都没有吗,现在你们不是也都凭着知道万物的能力造了出来?就是像这样的进行下去,像你们和你们祖先一样想要寻找答案和知道更多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就变成我老家的程度,也就是知道的东西已经差不多到达人能够到达的极限了。” 少年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个少年指着扁圆问:“那为什么下面的人不掉下去?” 李月拿起一本书问:“扔掉这本书的话,它向哪里掉?” 众人一起回答:“当然是地上。” 李月问:“为什么不向上面掉?” 众人答不上来。 李月说:“这个大地圆球的中心向外,产生一种叫做地心引力的看不到的吸引能力,不管什么,都是向着地面下的中心方向吸附,桌子,笔,石子,羽毛,还有我们。” 众人一阵喧譁,纷纷崇拜地看着李月:“你真厉害啊!” 李月摆摆手:“是一位叫牛顿的人第一个想到的。” 众人又是一片譁然,一遍一遍重复那个名字:“牛顿,牛顿,牛先生……” 一个少年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们去过地下吗?见过阎罗殿和酷刑地狱吗?” 李月摇摇头:“地下一直到地心,除了土层就是晶石和岩浆……总之没有任何仙神鬼怪。”李月补充地指了下天上,“上面也没有。” 众少年听了,果然是一阵大骇,看来吓得不轻。 之后就在众人越来越多的迷惑中,李月开始在纸上的扁圆周围画画:画完了月亮画太阳,画完了太阳画轨道,画完了轨道画水星、金星…… 众少年虽然越听眉头越打结,越听冒出的问题越多,但是也越听越专注,以至于等李月勉强讲完地月两星、太阳系四内行星四外行星、再到银河系一千两百亿颗恆星星云星团的大抵概念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李月口干舌燥,以为终于结束,却没想到,其中一个富人学子提议请大家去饭馆,于是一群人就这样拉着李月去了饭馆。一路上,天渐渐暗了,在众少年的执意下,李月又开始指着天上的星星向大家介绍这个分布区里可见的星座和星星的亮暗等级。 而从书院开始,有一个人却一直几乎不说话,只是全程默默地关注着李月,就是九王。 …… 饭馆席间,有个少年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这些星会一直活着吗?” “不会,每颗星都有寿命。” “我们这星贵庚?” “从出生到现在45个万万年左右吧。” 又一个少年问:“既然有寿命,那如果有坏人想在一个星寿终正寝之前,杀掉它,可能吗?” “可能。” “那我们的星呢?用什么方法杀掉它?” 李月如实回答,“方法很多,最简单的是让它靠近那个太阳星,太阳的热能会把它烧成一个铁球;或者真空反物质,制造类黑洞什么的;又或者用威力大的炸裂武器,深入地心不断破坏它的介质,让天体和它足够强烈的相撞什么的,”李月又补充说,“不过最简单的方法,据说就是全世界所有东西都静止不动,所有原子就会同时消失,然后就一瞬间什么都不剩了。” 这话说完,李月发现前一秒才吃的很高兴的少年们,此刻都突然静止不动地看着她,表情全部怔住。 顿时一片死静。 对于这一瞬间气氛的冰点,李月十分故意地说:“你们这样会毁灭地球的。” “不要!”少年们异口同声,表情无比认真。 李月见到少年们惊得不轻的窘迫模样,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和一堆古代同窗,坐在饭桌前一起讨论怎么毁灭地球。 ☆、第十七章 一千年的代沟 月朗星稀的安静深夜里,李月穿着白色的里衣趴在床上写今天的日记: “九月初八月明 今天在书院背出了《清早省》全篇。虽然刚开始几天记不住,但是渐渐可以一边理解文意一边背出来。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古人示训,就像三字经一样,警醒少年人努力做好每件事,既要让一整天过的充实,也不要让自己隔天清早起来为昨天感到懊悔。听这些古代同学说,这里每个读书人接触的第一篇都是它。对了,有一篇章里的示训我还挺喜欢的,是说要成才,就要必备四样品质:努力,细緻,坚持,还要有德。 其实大良国并不是一个物产非常丰富、完全自给自足的国家,比如很多书册修订的纸张和上好的笔墨纸砚都是产量很少,甚至是需要进口的,所以书本才比较贵。铁器和胶制品也是这样。所以当同窗们知道我住的衙门府里有个书阁时,都要来借书去看。我认的字仍然很少,那些书一直放着都快积上一层厚灰了,所以我将整个书阁都开放给他们随便借取了。有意思的是,没过几天,书阁开放外借的事好像传遍了整个西双城,越来越多从来没见过的人都来府里借书,所以现在我不在衙门的时候,喜子像书店的借书老闆一样每天接待。 说起这些同窗,虽然是古代人,可是果然还是年少的人,充满了活力和求知慾,好像对什么都非常感兴趣。这些日子以来,晌午都是夫子在教他们读古诗词,而到了下午,我却成了一堆少年的夫子,继续教他们怎么毁灭地球。别误会,不是我想要教坏他们,而是他们似乎对这个方面很感兴趣。不过我最近开始有点吃不消了,他们的问题经常会让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尤其是关于军事、制度、歷史之类的,经常会问到我不懂也不曾涉及的地方。 说到毛绒娃娃玩偶小玩意儿时,他们都没什么言谈,而一到地理天文科学的部分,他们就全部目光闪闪地没完没了地提问题,这让我有时感到自己像个门户搜索网站……但男人果然还是男人,就算有一千年的代沟也是一样的,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些东西……” 写到这句时,李月停下了笔,想起了一些年代久远的东西: 第22页 最早在大学里时,她对天上这些星星月亮根本没什么印象,更别说兴趣;然而,在和大周在一起之后,渐渐地也接触的越来越多。大周的宿舍里电脑桌面常年是一张太空图片,大周的床底下常年堆放着科学半月刊杂志和科幻小说月刊。有很多次,她拉着大周去看电影,两个人就会站在电影院门口争执不快,只为了一个人要看搞笑片,而另一个人要看科幻片。还有很多次,不管她愿不愿意,大周都拿着一本杂志开始对着她介绍里面的星云。甚至还有一次让李月印象很深刻,市里正好赶上一个流星雨群,大周借了小型天文观测镜,大半夜的拉着她跑到老远的郊区去观星…… ……然而时间久了之后,她没再怎么去过大周宿舍,就算是大周让她去她也总是推阻;她想看的电影还是会有大周陪着一起看,但是当大周说想看别的时候,她会让大周自己找时间去和朋友看;再有坐在一起翻杂志的时候,大周如果硬是要和她讨论太空的东西,她就会不耐烦地装作听不到看自己的;还有大周那次跑去郊区被她说半夜不要再叫她出来之后,大周真的就再也没有半夜叫她出来过了。 李月嘆了一声气,想要继续写却突然被这段往事扫的没了灵感,也就索性睡了。 …… 这些天,书童九王还是跟随着李月进进出出。 其实李月和张官说过希望换个书童,但是张官说假如九王担当书童时犯了什么过错,才能够换,不然张官对九王无故出尔反尔,又阻挠九王思过行善,是件很无德的事。李月于是想,这些天九王跟在她身后,可能是因为她经常无视他,九王的废话越来越少,而且也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书童,倒也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 傍晚的饭馆聚会上,十几个少年盯着眼前饭桌正中间的一盘不断散发着煳味的黑炭,都是眉头紧皱。 一少年蹙着眉问李月:“李同窗,这、这真是你做的菜?” 李月自信地点头:“嗯。” 少年不敢相信地问:“这个东西真的是你老家很出名的很多人爱吃的那个、牛、牛排?” 李月又自信地点头:“嗯。” 李月又有些期待地说道:“不是一定要我做菜给你们吃吗?虽然外表不是很好看,但是除了胡椒找不到,该放的我都放了,吃吃看。” 少年们盯着那一盘黑炭,各自吞了下口水,面有难色。 忽然桌旁伸出一双筷子,果断地夹起一块黑炭放进嘴里,正是九王。众人看着九王努力地嚼啊嚼啊。他先是皱眉,而后是舒展开来,频频点头。 众少年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也好奇地开始夹起来吃。 “唔!” “呸!” 真是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了出来。 一个少年一边苦着脸一边评价道:“难怪你这么瘦了!你老家的人每天吃这种东西,不瘦才怪!” 李月看着一众少年受苦受难的表情,不理解地说道:“求我做菜的是你们,现在说难吃的也是你们,捉弄我吗?” “不是我们要捉弄你,哎、这……”一个少年怀疑地看着李月,“李同窗,你真的是像你说的‘你老家做菜最好吃的女子’吗?” 李月理直气壮道:“是啊。” 少年们各个都一副失望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盯着那盘黑炭说:“真是难以理解的未来……” 李月看了九王一眼,又对众人说:“我的书童就觉得很好吃,说明口味还是有人喜欢的,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李月心虚却有点莫名高兴地说,“是代沟。” 反正李月突然有点高兴,她那曾被大周和死党说成是“虐待食物”的做菜方式,居然到了一千年以前,完全可以凭她爱怎么吹就怎么吹了。 这样想着,李月倒有点开始喜欢这一千年的代沟了。 …… 一众白衣少年从饭馆里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一路上,李月在前面领唱一句歌词,身后少年就跟着唱一句,李月唱到一句三走调的地方,少年们也跟着一句三走调。这一路的怪腔怪调的歌曲,街坊邻居都不忍心侧耳去听了。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一行人沿着河继续唱着走着,情绪都很高涨。 突然有个少年问:“李同窗,你老家的童谣,曲调真古怪!” “没有很古怪,我唱的是原汁原味的。” 又有一个少年问:“李同窗,你们的童谣为何如此残忍,两只老虎一只没有双目一只没有双耳?” “这个嘛……”李月被这么一问,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答: “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好啊!” “从前有一座山,山的东边和西边各住着一个虎族。东边的虎族成员每个都有一双千里眼,能看到千里之外;西边的虎族成员每个都有一对顺风耳,能听到千里之外。但是这两个虎族之间都因对方和自己拥有的神力不同,所以将对方视为异类,时间久了,变成仇敌。有一天,一只千里眼的老虎在山顶遇到一只顺风耳的老虎,后来它们就互相爱慕,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们猜到后来怎么了吗?” 众少年一起点头,心领神会,表情十分悲伤。 “呜呜呜……” 李月和众人看去,居然还有个少年听哭了。 “哭什么?” “这也能哭啊?只是个故事!” 众人嘲笑那个哭出来的少年,李月倒是觉得很有趣,要知道当年她第一次听大周和她讲这个网上乱编的故事时,她也是被嘲笑这也能哭的那个人……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这个故事还有个最后的转折,为了让她不哭,大周是这样逗她的:“我故事还没讲完,你哭什么?我刚才忘了说,那两只老虎都是公的,哈哈哈哈哈——” 想着当时听了立刻破涕为笑的自己,李月又隐隐嘆了一口气。 嘆气,嘆气,嘆气。 这好像是她和大周分开之后,最经常做的举动了。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从哭着的少年移到一个人脸上时,她发现又不小心对上了九王的视线,而她刚才那些稍纵即逝的嘆气,毫无疑问又被他捕捉到了。 …… 一行人继续沿着河边走,有说有笑。 李月终于落单的时候,九王跟上来走到李月身边,说:“我也可以。” 李月听不明白:“可以什么?” 九王看着李月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愿意,为了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付出什么也都可以。” 第23页 李月听完这段台词,停下脚步,看着九王。 李月问:“真的?” 九王期待:“真的!” 李月转身,面对河边,像上次半夜在院子里对九王说狠话时一样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九王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破例一次,以我老家结交朋友的仪式,测试一下我和你会不会真能在一起。” 九王高兴地站到李月旁边:“好!怎么测?” 李月和九王并排站在河边,身体都面对着河面,李月平静地说:“在我老家,你要是真和一个人有缘分,心有灵犀,而且能在一起相交一生,就要两个人一起跳下水,假如你们在水下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就是对方也在看着你,那么就是有缘人。” 九王拿下书篓,信誓旦旦:“好!就这么办!” 李月迟疑地转头看着九王:“那我数一,二,三,喊到三时,就要一起跳下去。” 九王点点头。 李月转回头,两个人正对着河里,李月喊道: “一!”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里。 “二!” 两人双臂弯曲。 “三!” 两人深吸气一跃而起! “噗通————————!!!” 落水声只能用壮阔来形容…… 李月站在岸上,原地跳起又落下时,发现自己面前的河里泛起了好多水花,然后李月愣了:原来那么壮阔的水花和声音并不是九王一个人溅起的,而是所有白衣同窗都跟着九王一起跳下河引起的! “你们凑什么热闹?”李月站在岸上不解地看着河里的一堆落汤鸡问。 “你为什么不遵守仪式规矩?”落汤鸡们也都盯着岸上的李月不解地问。 李月无奈地说:“哪有那种仪式,我是故意要骗他的。” 九王在水里完全不理解地仰头看着李月问:“骗我?为什么?” 李月看着水里的九王,一脸平静地一如那天夜里赶他出院子时的面无表情说: “因为让你跳河你就跳,是个笨蛋。而我最不喜欢和笨蛋为伍,因为有代沟,何况是一千年的代沟。” 李月看九王的表情,知道这一次应该让他真的不舒服了。 ☆、第十八章 相斥 夜里,窗外有些阴沉,还起了点风。书阁内的李月坐在窗前书案,低头借着灯盏一笔一划地照着翻开的书页抄写《大良国训太王篇》。不知道抄了多久,李月握毛笔的右手又酸又僵。李月站起来甩手扭脖子放松一下,这时书阁的门开了。 是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丫鬟微笑走到李月面前,恭敬地说:“姑娘从外面回来就在抄写,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一定腰酸背痛了吧,奴婢给姑娘捏捏?” 李月点头之余,对这个丫鬟的贴心感到惊讶:“……有劳。” 李月坐在书案前,丫鬟在她背后给她捏了一阵子肩颈和手臂。 李月有些惊喜:“哇,姐姐你手法真专业。” 身后丫鬟听不明白:“’专业’?” “就是和我老家专门做这行的师傅有一拼。” 丫鬟听了高兴地笑了。 …… 丫鬟走后,李月恢復了些精神,继续握笔抄写。 这一抄又不知过了多久。李月只觉得眼睛越来越疲,看东西有些费劲,抬头一看,原来是书案前的灯盏快燃尽,时亮时暗。李月停下笔,举起了灯盏向房门走去。 忽然房门自己开了。 李月抬头一看,又是那个丫鬟,李月举起灯盏说:“姐姐,这灯有点……” “快烧完了是吧,”丫鬟微笑着将手里端着的东西给李月看,“正巧奴婢要来给姑娘添置呢。” 李月这下放心了。 换好灯盏,丫鬟出房关门,李月继续抄写。 …… 又过了一会儿,李月端着水杯喝,发现杯子已空,她伸手提起案前茶壶去倒,发现茶壶也空了。李月看剩下的部分快要抄完了,就放下茶壶,继续抄写。 她低头提笔才写了一个字的功夫,又有人走进房了。李月抬头一看,还是那个丫鬟。 丫鬟依旧微笑着,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和新茶杯,走到案前一边换走空的茶壶和杯子一边说:“姑娘一定累了渴了吧,奴婢正巧刚沖了壶新茶。” 李月迟疑地看了看丫鬟:“嗯,巧。” …… 又过了一会儿,李月写着写着轻声打了个喷嚏。李月低头左右笔划仔细描着,然后一个字写完之后,李月头没抬手也没停,却突然自言自语了句: “快递到。” 果然,她刚说完,房门就开了。 李月抬头一看,仍然是那个丫鬟,这次她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丫鬟微笑着走过来说:“姑娘一定觉得冷了吧,奴婢正巧刚给姑娘带来件披风御寒。” 李月一边披上披风,若有所思地想着丫鬟说的话,然后她起身四周看了看,又向窗外看了看,最后目光停在离她这里不远的院子里的一个石桌上。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酒菜,石凳上海坐着一个人影,可能因为院子里一直很安静,李月才一直没有发现院子里有人。 李月虽然看不清那个人影的长相,但也猜个差不多:“院子里的人让你做这些的吗?” 丫鬟恭敬地回答:“是。” 李月脱下披风,交还给丫鬟,说:“姐姐不用再来了,我快抄完了。” 丫鬟应声退出房。 李月站在窗前,一直看着丫鬟走到院中石桌前向那人復命,然后看到那人的头朝李月这边转过来。李月知道对方在看她这边,于是伸手合上了窗。 终于清净,李月坐下抄写剩余的部分。 …… 终于全部写完,李月整理了一下书案,熄了灯走出书阁。 门外气压阴沉,尘土味道很重,李月低头一看,原来已经噼里啪啦开始下起小雨。李月刚要解开外套罩在头上,就发现自己头顶上方被什么东西罩住挡住了雨滴。 她侧头一看,原来是有个比她高些的男人帮她遮了一把油纸伞,男人手上还提着一个散发着微弱火光的灯笼。对上视线的前几秒里,李月有一点惊讶:这个被她骗跳河又当众羞辱的九王,怎么一脸没事一样还能站在她身边对着她微笑呢? 九王笑的很和善,语调也很配合深夜地轻缓起来:“这不算打扰你吧?” 李月还是沉默地侧头看着九王。 “我本来是打算走的后来下了小雨我叫丫鬟拿了把伞过来就让她回去了。” 李月还是没回应,但是听这语速和语调,又是背台词没错的。 “夜深下雨路滑,书童送小姐回房总可以吧?” 李月摇了下头。 九王明明看到,还是将手中灯笼向前伸了一下:“请。” 第24页 李月轻声嘆了一口气,看着这样的九王,心中想:既然躲不过,那就b计划吧。 …… 小雨渐渐变成中雨,两个人并肩在雨中走着。 李月走着走着,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她稍稍侧头看过去,瞥见到九王靠外面一侧的半个身子露在雨伞外湿透了。 注意到的不对劲,原来是自己这一侧完全没有被淋湿。李月再将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九王脸上时,发现九王专注地保护着灯笼不熄,然后仔细地注意前面的路况。 李月看着这样的九王,突然停下了脚步。 九王也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我忘了东西在书阁。” “晚上不用的话,明早再去拿吧。” “明早先生要考记背,今晚睡前要看。” “什么东西?” “书案上那本书。” 九王点点头,将伞和灯笼都交到李月手上,然后脱了件外袍罩在头上,说:“也没多远,我轻功去马上回来。” 话说完,九王就调头奔走。 一会儿功夫,九王果然回来了,从怀里掏出《大良国训太王篇》,给李月看:“是这本吧?” 李月低头看看书,又抬头看看九王,说:“不是这本。” “啊?拿错了?那是什么?” “应该是压在这本下面的那本。” “好!” “嗖”一声,九王又跑走了。 过了一会儿,九王又回来了,从怀里拿出书给李月看:“是这本吧?” “不是。” 九王把两本书藏回怀里,然后问:“书名是什么还记得么?几个字也行。” “文什么的,好像还有个风字吧。” “好!等我!”九王这次好像知道是什么书了,高兴地又转身走了。 这一次,李月转过身来,站在雨里平静而沉默地注视着九王消失的小径。只不过这次,九王没有前两次回来的那么快,而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出现。李月平静地等待着,直到她也不记得过了多久,看到有个人从小径那边向她这边疾步跑来。九王头上的外袍虽然还在,但毕竟是块布,所以他差不多全身湿透了。 这次九王却没有笑,也没有立刻从怀里拿出书,只是面有愧色地钻到伞里对李月说:“抱歉啊这次找的有点久,让你久等了,冷不冷?” 李月摇摇头,只仰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呃,书……”九王有些难以启齿,“书还没找到,不过我知道是什么书。这样吧,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找到了送到你卧房。” “不用了。”李月平静地说。 “嗯?”九王不解地低头看着李月。 李月将伞和灯笼交还给九王,然后从自己的衣服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封面上写着《景华七文士送判风》。 看到那书的一瞬间,九王突然愣了一下。 但是一瞬之后,九王突然柔和地笑了:“原来你带在身上,真是容易忘东西的人哪!” “我不是忘了,”这个时候,九王只见到眼前的李月平静地看着自己说着,“我是玩你的。” “玩什么?”九王不明白地问。 “平时在别人眼里那么聪明厉害的九王爷,在我面前可以随意的玩弄,”李月淡淡笑了,“我觉得很好玩。” 李月此刻从九王的眼里,能看到他那稍纵即逝的不解和慌乱。 然而片刻之后,她发现九王竟然也淡淡地笑了: “……没关系,至少这说明你对我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对吧?” “是不一样,” 李月渐渐收起了笑容,“因为我和你相斥。” “我没觉得你和我相斥,”九王也渐渐收起了笑容,“我倒觉得只是你自己在对我排斥。” 忽然,伞外奚落的雨声仿佛全都凝滞…… 伞内,九王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月,李月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九王…… ——就在这一瞬间,看到九王的眼神,听到九王说的这句话,李月突然发现一件事:她眼前这个男人原来一点都不傻……她这次包括之前的两次对他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他虽然照单全收,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可完全一点,一丁点也不傻。 ☆、第十九章 刻薄的女主角 雨里,伞下的两个人对视着,脸上都很平静。 “我是排斥你。” “为什么?” “不想认识。” “不想认识?”九王追问,“我就那么差?” “不是。” “那是什么?” 九王继续追问。 李月没回答。 “到底为什么?”九王想到了什么,“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长留……你想回老家是不是?” “嗯。” “这里的人对你不好?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满,我吩咐他们换!” 李月看着积极的九王,平静地说着: “这里日子过得再好,我重要的人和东西,也都不在这里。这里再好,也不是我家。” “重要的人?叫’大周’的男人?”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李月呆住了。 见到李月的反应,九王突然笑了:“呵!听到这名字你人都僵了,这蠢样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在你身上看到呢!”说着说着,他渐渐收起了笑容,“见到你这蠢样,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嫉妒他呢?” “谁和你说的?”李月问。 “哈,我本来还半信半疑,看来是真的。傻子娘说你刚来时昏迷中叫过那名字,还边哭边抱着同名的男人叫他回到你身边。” “和你有关吗?” “你一心想着回老家就是为了见他?” “你问我的事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叫他回来,你弃了他?” “有必要问我的私事?” “还是他离开了你?” “……” 李月突然间没搭上话,这片刻的沉寂让九王立刻明白, “凭什么离你而去?” 李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为什么你要问这些?” “为了前程?”九王继续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还是为了女人?” “……”李月沉了口气,说道,“你先回答我行吗?殿下?” “回答什么?” “这些是我自己的事,你到处问这些做什么?”李月也继续问。 九王听了突然眉头一皱,急迫道:“你来大良之后的事我全要知道——这还用得着问我是做什么吗?” 第25页 李月没有说话。 九王稳了一下情绪,又继续问:“你看上他,却看不上我,他哪里比我强?” 李月回答:“哪里都比不上你。” “你一心要回老家就是为了见他?” “不是。”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和我?” “我哪里都不好,不该让你上心。” “你怎么知道不该?” 李月没有回答。 “哪里都不好就不该被上心,谁告诉你的?” “我这么觉得。” “那我呢?” “你什么?” “哪里不好?” “哪里都好。” “那哪里都好的人是不是就应该被人上心了?” “差不多吧。” 李月嘆了一声气,她无心恋战,也不知道这和九王的幼稚对话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九王听到这里,却突然冷笑了: “呵,照你这说法,现在你不就该早就对我上心了吗?“ 听到这里,本来一问一答到有些走神的李月,又再一次将目光放注到眼前的男人脸上。 李月贊道:“果然一点都不傻。” 九王低头看着李月说:“只有你才会当我真傻。” 伞外雨声奚落,伞里一阵沉默。 短暂的沉默过后,九王忽然温柔地低声问:“不要排斥我行吗?不要对我这么刻薄行吗?” 那样的九王的语调,是李月从没听过的。 “老天把你送到我眼前,像现在这样我和你相隔千年却在一把伞下说着话,说不定是老天给你我安排的缘分呢?” “我不觉得。”李月打断了深情款款的九王,“我在老家过的很好。你一厢情愿的凑上来,现在也只是没完没了地问我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但你想过我是不是愿意吗?我单方面的排斥你是事实,你不也是单方面的纠缠我?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怎么怎么上心,我想问问,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觉得看上我了呢?这天底下肯定少不了和你匹配的姑娘吧,为什么你突然非选我不可了呢?” “这、我……”九王被说的吞吞吐吐起来。 “还不是因为我是穿越来的?”李月看了看疑惑不解的九王,耐下心来说道,“我知道你不明白,今天太晚了,明早我告诉你,行吗?” 九王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沉了一口气,点了一下头。 …… 夜里,不知道是因为外面的雨还是因为心里杂乱,李月很久都没有睡着,所以她索性拿出本子写起字来。不过这次她写的不是日记,而是列了一排清单: “ 刻薄地对他: 1。自尊受伤 2。遭遇明嘲暗讽、被比较、打击信心 3。得不到关心 4。遭遇不公、不被理解或信任 5。迷恋的事物被诋毁、破坏 6。感到被背叛 ” 她用炭笔划掉了第一条。 接着又划掉第二条。 之后划掉了第四条。 最后她盯着这张单子发起了呆。 …… 隔天雨后的清早,窗外天地有着焕然一新的感觉。 李月神清气慡,洗漱完毕,换好学服,打开房门准备去吃早饭。 “你去哪里?” 李月回头,才发现九王站在身后。 “起的真早,九王殿下。”李月行了礼。 “你说今早告诉我的,说吧。”九王看上去有些紧张,却又不想被她看出来似的极力维持着平静。 “嗯,”李月都看在眼里,“我还没吃早饭,陪我去街上吃?” 九王被李月这么一邀约,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便是顷刻卸下的紧张:“好!” …… 两人来到街上,街道两旁的店铺和摊位都刚刚开张,路人来来去去,也有些热闹了。 李月走着走着,看看周围,转头问九王:“一会儿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来拦,今早你就只看,可以吗?” “嗯。”九王虽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接受了。 李月于是解下头上发团束带,让头髮散下来。 两人在街上走着,远处驰过来一辆马车,旁人纷纷开始提前退避。 马车驾到李月和九王面前时,李月突然从旁迎着马车沖了上去—— “李月!”九王先是被吓呆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冲出去救。 “姑娘!”突然有个人从九王头顶唿啸而过,先他一步抱紧李月的身子,几个旋身将她救到一旁。 李月一脸淡定地问抱着自己的美男:“多谢相救,不知公子姓名?” 公子放下李月,笑着作揖回答:“在下江东王之子连仲,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李月话还没说完,就见马车骤停后,车内走出一位更帅气有风度的男子:“姑娘没事吧?” “不小心冲撞了公子的马车,实在抱歉,敢问公子的姓名?”李月客气地问。 “在下福远大将军之子常自在,该说抱歉的是在下。”那男子于是走下马车,也来到李月面前。 两位帅气的公子围着李月,旁边一堆街坊邻居则围着他们三人纷纷议论,多是被两位公子的风度相貌折服。 “不知道姑娘是否有哪里伤到了?”常公子殷勤地问时,李月一个没站稳,他急忙扶了她双臂,“姑娘当心。” “我没……” 李月话才说一半,就被别人突然抢去, “她没事!这位公子你可以放手了!” 九王立刻将李月和常公子分开,这却引起两位公子的不满。 “阁下是什么人?” 九王理都不理他们,抓起李月的手腕径直向人群外走去。 身后常公子和连公子立刻急切道:“哎?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她叫‘九王的’!” 在身后一片喧譁惊讶中,气急败坏的九王硬是拉着李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转过街角,九王才放开李月的手腕,李月抬手一看,手腕都紫红了,只是九王气急败坏没有看到。 “你这是做什么?”九王怒不可遏,“我怎么从来不见你对我这么客气?!” 李月揉了揉手腕,平静地问起了九王:“你还记得刚才两个公子的相貌、家世、和看我的眼神吗?” “我没瞎我也没聋!什么将军之子什么王爷之子!眼神更是不怀好意!”九王越提越气。 “嗯,这就对了。”李月点点头。 “你居然还说对了?!”九王听得气疯了。 李月蹲下捡起一些小石子,示意九王跟着走,“跟我来,再给你看点有趣的。” 第26页 两个人于是来到了大路来往人群之中。 李月拿起一颗小石子,朝远处人群里一扔,立刻听到“啊”一声回应。 九王看过去,回头摸着额头的是一个比刚才两个公子更好看的男人。 “哎呦!”九王再转向另一边,发现李月又砸中一个更更好看的男人…… 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惊唿,和一个接一个的相貌出众的男人…… 看着李月连看都不看瞄都不瞄就扔出去砸中一个个美男的情形,九王突然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月转头看了看九王:“现在你明白了吗?” 九王果然完全呆掉:“……为什么?” …… 回去衙门的路上,李月慢条斯理地解释着,九王在一旁一语不发地听着: “既然你想知道我所有的事情,那有件事你就不可以不知道。 来到大良国后,我一直是这样的待遇: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哪怕是皇宫;皇帝陛下还许了我任何只要我开口就能得到的封赏和官位,大官、宰相、将军、国师、皇后,甚至许我做皇帝; 皇宫当晚夜宴,我遇到了八位单身皇子,每个都是大众情人,高不可攀,但是郡主却说只要我留在宫里,就一定能和他们成为知己; 像刚才那样的事也并不是巧合,我在街上随便丢一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有好家世好人品的美男,就算我闭着眼睛冲出去撞车撞马撞墙,只要是有危险时,都会冲出一个武艺高强的美男救下我,而且这些美男必定对我十分有兴趣,就像刚才你见到的那样。” 九王听着,一语不发。 “再说说殿下你吧,你有八位哥哥,随便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举世无双,但这还不够,因为他们之后还有一位自我介绍身世作为长的像心电分析图一样的九王爷您。 你几乎,快要完美。 可是这样一位有钱有权有时间又有趣的王爷,却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地就出现在我的身边,从一见面就想要告诉我他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要。” 九王还是一语不发。 “就算我对你,对别人,做了多么不好的事,我也会被原谅;不管我是废话多还是一句也不说,我也会被大家喜欢和接受;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像皓月一样的郡主妹妹自来熟地来和我称姐道妹;明明是一些违背歷史规律又不符合国情的天文地理高科技,却还是只要我讲就会有人愿意听,还那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我那些当今违背天地信仰礼教的观点;而全大良最好的男人,就会不顾一切地爱上我,一心一意,不死不休。” 李月停下了脚步,九王也跟着停下。 李月转头问:“你猜到我想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了吗?” 九王慢慢抬起眼帘看着李月: “因为你很有运气?” “不,是因为我是女主角。假如将这些都看成是一部恶俗的穿越小说,那我就是小说的女主角,而我有主角的光环。” “光环?” “就好像有一束光笼罩着我,不管我怎么折腾,我都会是赢家。” “所以我看上你也是因为你有光环?”九王问。 “是这样的。” 李月说完再看九王时,发现九王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良久,九王才淡淡地问了句:“那我呢?” 李月回答:“你是老天爷为我选的男主角。” 九王又问:“那我做的够好么?” 李月回答:“够,你做的非常好。” 这之后,李月听到九王这样看着自己说了一句: “那你代我问问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为何选了这么刻薄的女主角给我?” ☆、第二十章 是男主角就一定会摘星星 ——“那你代我问问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为何给我选了这么个刻薄的女主角?” 说着这话的九王,让李月感受到他这次真的生气了:和李月回去的路上,他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回衙门后人们和他打招唿,他视而不见;甚至前脚一进院子,他就后脚和李月分道走,没有留下半个告别的字眼,也没有再回过头来。 远远看着九王的背影,李月想: ——生气难过也好,心灰意冷也罢,希望像这样刻薄地对待他,真的是最后一次把。 才一转身,李月突然想起,今早忘了去书院。 …… 上午,李月都在书阁,继续背书。 中午,李月和大家在侧厅吃午饭,席间惟独少了九王。据送饭的人传话,九王说以后都要在书房一个人用饭。 下午,李月和书院同学们按提前约好的,一起去游河。 晚上,他们又继续到酒坊谈天,直到深夜。 回到衙门后,李月一天充实,舒畅地洗完澡睡下了。 …… 但是第二天一早,李月的舒畅就突然消失了:今早用饭的座中,又多出一个人,正是书童打扮的九王。 李月站在桌前,低头一看,整张大桌就只有九王身旁的座椅是空着的。李月不太明白地看向桌前众人时,每个人也都同样不太明白地看向李月——九王不是说今后都在书房用饭吗,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变了? 九王坐在那目光平视前方,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没向身侧李月瞥过一眼,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李月也没刻意要避开,自然地在九王旁边坐下。 “好,都到齐了,诸位用吧。”九王笑着对大家说。 “是。”众人拿起筷子,默默地开始吃早饭。 九王提起筷子自顾自地夹菜。 李月也拿起筷子,刚要伸出去夹菜,就见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将刚夹回来的一根青菜丢到她面前碗里。 李月没看错,就是用丢的。 李月转头去看,刚刚丢菜的九王却完全不看李月,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菜然后开始吃饭。 李月于是安静地夹起碗里的那根青菜,客气地送回旁边九王的碗里。 九王见到碗里的青菜,于是不急不缓地又将那根青菜夹起,手一歪,又丢回李月的碗里。 李月于是又夹起青菜,放回九王碗里…… 九王于是又夹起青菜,丢回李月碗里…… 李月于是又夹起青菜,放回九王碗里…… 九王于是又夹起青菜,丢回李月碗里…… “哎,既然你们两人都不爱吃青菜,那就俺吃吧!”傻子娘突然大声说。 九王和李月这才抬头发现,原来一桌子的人都空举着碗筷围观他们半天了。 …… 去书院的路上,李月走在前面,书童王九走在后面,一路无话。 老夫子讲课的时候,李月的头上突然被一团纸砸中,捡起来打开一看,上书:“今日乃夫子五十五寿辰,士学众请日落后戌时前往城外汴西河畔,乘上游河画舫一同相庆,切勿宣扬。” 第27页 李月看完,收起纸,继续看书。 晌午书院课完之后,李月问隔壁学子:“显仁兄,夫子寿辰过了么?” 那学子笑答:“夫子寿辰是过年,早呢。” 听到这答案,李月就明白了。 …… 晚上戌时,李月出现在汴西河畔,果然那里停着一条游河画舫。 李月上了画舫,走进内里,目光一扫,就知道这条画舫规格不像一般的豪华:宽敞的舫内两侧,亮着八盏大红金穗灯笼,舫内四壁顶棚,全是雕绘彩刻,舫侧窗栏镶着金漆,舫内地面铺着锦毡,舫正中摆着一张四人围圆红桌,桌上满是山珍海味…… ……然后在桌前,微笑地坐着一个男子,正是九王。 九王站起身来,一身华贵的袍子,带着自信地微笑来到李月面前:“怎样,被我这精心的布置吓到了吧?想不到是我吧?” 见李月站着不说话,九王继续说:“你一定以为我今后都不理你了吧?是不是这两天过的非常不好,食不下咽,夜不安寝,一闲下来眼前就会浮现出我的身影?”九王越讲越来劲,“一个整天在你身旁的男人突然不见,面上虽没什么,但心中一定百般难过吧?而这男人有天又忽而来到你面前,带着让你又惊又喜的精心巧妙安排,你一定此刻心花怒放、深受感触吧?!” 他对面,李月还是毫无要做反应的意思。 “……好!不回答就当默认!”九王忽然又问李月,“你水性一定很差吧?” 李月不太明白他这样问的意思。 “起桨!”九王一声吩咐,画舫外三个船夫开始摇桨,画舫开始离开河岸。 良久,舫行河上,夜色很美。 两人做在桌前,九王面对着李月,要看不要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很紧张。 这时,李月突然先开了口:“这样干坐着多闷,既然有酒有菜,我们玩个什么吧。” 九王一听,有些惊喜:“好!” 李月于是给九王斟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这举动让九王看的不可置信。 “来玩我老家人喝酒时的乐子吧?” 九王期待地点头。 李月举起右手,整个展开,说:“很简单,你我同时伸出右手,出了这个,就叫做布。“ 九王跟着学做:“布……” 李月又两根手指比了yeah的样子,“这叫剪刀。” “刀……” 李月又攥紧拳头,“这叫石头。” “石头!这个好记!” 李月于是说,“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出三种当中的一种手势,输的人罚一次喝五杯酒,不想喝就罚跳河。” 九王问:“那如何判定输赢?” 李月回答:“解释起来太慢,玩两次就知道了,来吧。” “好!” “一,二,三!” 第一回合,李月和九王同时出手,李月出了剪刀,九王出了石头。 李月平静地说:“啊,我赢了。” “教教我?”九王看不明白。 “刀比石头厉害,你的刀法能噼开石头对吧?”李月说。 “原来如此,对,是我输。” 九王也不多说,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一,二,三!” 第二回合,李月出了剪刀,九王也出了剪刀。 李月依旧平静地说:“啊,我又赢了。” “不都是刀吗?”九王看不明白。 “刚才我的刀噼开了你的石头吧?”李月解释道,“你的刀刚才噼开过什么?” “倒是什么都还没噼开过。” “那能噼开石头的刀是不是现在来说比什么都没噼开的刀厉害?” “原来是这样算……” 九王又喝了五杯。 “一,二,三!” 第三回合,李月还是出了剪刀,九王出了布。 李月说:“我又赢了。” “这次我懂了!”九王突然忽然开朗。 “?”李月好奇。 “你的刀石头都噼开过,布当然也噼斩得开,是我输。” “没错,殿下真是一学就会。”李月称赞道。 九王也不多说,又是五杯下肚。 九王短短时间,一连喝下十五杯酒,脸上开始红了起来,情绪也高涨起来:“再来!” 李月却说:“再来什么?已经结束了。” 九王的脸越发的红,看来是前面十五杯的酒劲上来了。 李月解释道:“九王一共就三种东西吧,石头被噼了,布被斩了,空剩一把刀,不是吗?” “——啪!!” 九王突然拍案而起,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李月面前,一边盯着李月大声喊:“不行!再来!再换个别的!我一定要赢……你……啊……我的头……突然好晕……” 说着说着,九王就向李月的身上扑了过来,李月急忙离开座位向旁一闪—— “呃!……” “当”地扎实一声,九王不仅扑空,还垂直下降撞到了李月的座椅角上。李月在旁看着,都觉得这一下一定撞地很疼。 九王滑落在地,头一歪,昏死过去。 李月见状,拍了两下九王的脸,喊了他两句,正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时,突然听到昏迷的九王皱着眉头昏昏沉沉地闭着眼虚弱地说: “月……李……月……李……月……” 李月于是决定到舫外去喊三个船夫帮忙,可是她一出去,才发现画舫前后哪里还有什么船夫,整个画舫,现在一共就只剩下她和九王两个人。 画舫漂停在四周全是山的宽阔大河中央,周围早已没了人影,放眼望去,四周漆黑无比。 李月又回到舫内,发现九王还躺在那里“李月……李月……”地喊着。 李月蹲下来,再次探看九王的情形,她用手拍了拍九王的脸颊,见没什么反应,皱眉说着:“虽然是空腹喝勐酒,但你这酒量也太……” 突然,昏昏沉沉地九王抓住李月拍脸的手,不停地说着:“李月……李……别走……别……离开……” 李月没说话,只是低眼开始盯着九王的脸看。 “……别……离开……” 李月还是没反应。 “李月……别走……别…” 李月还是盯着九王。 “李……” 李月长久的沉默和没有反应,终于换来了眼前男人的一个意外的举动:微微动了动眼帘,眯眼瞥了下她在干吗…… 第28页 ——结果与李月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过后,九王头一歪,又避开她,头向另一方晕过去了。 这情况真让李月哭笑不得,忍不住感慨:双人游夜河,装酒醉装晕,昏迷喊名字,这都什么恶俗的段子。 李月站起身来,索性走到舫外,看看黑漆漆的四周,又看看眼前深黑如洞的宽河。 李月突然脱掉学服宽袍外套,然后开始捲起两手袖子,然后向舫头阶上跨上一步—— 就在这时,她的手臂被人从后突然用力拉住: “——你做什么?!” 李月回头,只见九王一脸不敢相信地抓住了李月质问: “有必要跳河嘛!?” 李月转过身来,平静地说:“殿下晕了,船上没船夫,周围又什么都没,我当然要自己试试怎么摇桨把船靠岸。” 九王听了,这才放开她的手臂。 “这种事需要你自己试吗?”九王皱着眉头问,“我让船夫划到这里跳河离开,还不都是不想人碍着你和我吗?” “殿下用昏倒骗人不太好吧?”李月问。 “我……那你石头布刀的还骗了我呢!”九王嘆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算了,当扯平吧,行不行?” 李月也嘆了声气,从船头台阶上走了下来。 …… 九王脱下华贵的袍子,极不协调地摇动船桨,几经周折终于将画舫停在了岸边。 九王站在河边指着远处的几座山说:“那山后面就是西双城,从这里走回去要一个半时辰吧,我看今晚就睡船里,明天清晨就会有船夫来接。” 李月说:“不能留在这里过夜,要回去。” 九王不解:“天色晚了,有可能山里会有野兽出没,也行山林,实在是不放心。如果我们回到船上,停在河里,就可以安心休息。” 李月说:“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 九王问:“为何?” 李月继续说:“我和你一晚上都没回去,明天就算回去也说不清了。” 九王听了,突然心领神会地笑了:“我以为你们一千年后的人什么都不怕呢。” 李月突然回答:“一千年后我一晚上和一个男人在外面鬼混不回家也是严重的事好吗?” 九王突然笑着问:“哦?有多严重?要娶回家当媳妇么?” 李月深吸一口气,看着九王严肃地说:“我会被我父亲杀了。” 九王听了,嵴背一凉,吞了吞口水。 …… 两人本来是一直沿着河边走,但是走着走着,李月渐渐觉得九王带路带的越来越远离河边。 李月一边走一边问:“你真的没迷路吧?” 九王一脸自信:“没有!” 走着走着,九王好像突然看到远处的什么 ,笑道:“啊,往那边走。” 李月眼见他这么欢快的表情,总觉得不太信任。 两人绕过一片树林,突然眼前豁然敞亮起来,李月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处山谷,觉得敞亮是因为谷里的萤火虫在飘闪。 九王吹灭了红灯笼,李月问:“为什么吹灭?” 九王神秘兮兮地说:“在这里等我,不要动,我进谷里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保证你大吃一惊!” 九王提着灯笼向山谷里走去,李月无奈地嘆了一口气,看着九王的背影说:“大吃一惊……谁会不知道你要干嘛么?” …… 果然过了一会儿,九王从山谷深处跑了回来,来到李月面前时,身后藏着什么。 “等的困了吧?” “嗯。” “没事,保证你看了我的东西,马上就精神百倍!” 九王说完,立刻将身后的东西举到李月的面前:红灯笼的上下都被九王的手堵住,灯笼里则装满了萤火虫,令得整个灯笼都一闪一闪地发着柔和的光点…… “呃……”李月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比较符合九王的期望了。 “美不美?”九王高兴地堆李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惊讶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美。”李月觉得还是点头什么也不多说,假装欣赏最合适。 李月在看眼前灯笼的弱光时,光也映在了她的脸上,九王见了,突然温柔地说:“你更美……” 这一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台词,说的李月顿时整个人都要僵化。 “李月,”九王忽然眼神认真地看着李月,语气也忽然变得深情起来,“前日让我那样的伤心,昨日里没有我,你反而过的好像更自在,这让我气得想打人。没有你的日子,一天已是限界;没有我的日子,你怎可过得这样自在?” 这样煽情的台词,这样深情的九王,让李月突然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你伤我一次,我让你一次,你再伤我一次,我再让你一次,就算是被上天硬凑在一起的缘分,我也愿意将就下去……今晚我和你相处是这么有意思,我不想就这样没了,假使你愿意看我一眼,别说这虫子,就算天上的明月,我也摘给你。” 这番话,让李月很久都没有讲话。 九王默默地等,以至于灯笼里的萤火虫从手fèng里渐渐飞走了,都没有被注意。 九王面前的李月,始终是一脸平静的模样。 良久,九王看到李月的嘴唇动了: “好,”李月看了一眼九王,“我不喜欢月亮,我喜欢星星。你把星星摘给我,我就考虑一下。” 李月又平静地补充说, “不要把画出来的星星给我,不要把水里投成影子的星星给我,不要指着天上哪颗星星说是为我而存在的,也不要抓这些萤火虫当做星星给我,不要在黑夜的地上洒一堆反光的粉末当做星星给我,不要做一些像星星的东西给我,更不要打我的头让我看满头的星星。” “你……要真的星?”九王愣了。 “是啊,你不是要做我的男主角吗?是我的男主角就一定能把星星摘下来给我。” 李月一脸平静,九王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第二十一章 光环 九王用火摺子重新点上灯笼,两人继续在山间沉默地前行。 李月步子渐渐慢了,九王也跟着慢下来,打破了沉默:“我背你走算了。” 李月摇头,继续缓慢向前走:“还有多远回城?” “半个时辰吧。”九王想了想,故意说,“抱歉,要不是因为我完全不会掌桨,我们就可以划回去。” “你就算会划桨也不会划回去的。”李月下结论道。 九王被看穿,反而坦然地笑了。 “笑什么?”李月不明白。 “你的伎俩我都看得穿,我的伎俩也都瞒不过你,”九王越想越好笑,“恕我说句,太配了。” 第29页 李月这句话就没再回復了。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九王决定再次打破沉默:“讲点你老家的事吧?这样一直不讲话,路会显得更长。” “你想听什么?” “两只老虎,三只豺狼,四头熊之类,还有没有这样的故事?” 李月想了想,说:“有。” 李月开始一边走一边讲起故事来: “以前有一个被继母当做奴僕的小姑娘,在神仙的帮助下,穿上了华丽的衣服和漂亮的鞋在王宫的宴会里和王子一见钟情,得到了王子的爱时小姑娘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只鞋子。后来王子拿着掉落的一只鞋去到民间用试穿来寻找他爱的小姑娘……” “我知道,就凭着鞋子找到穿着正好的小姑娘,最后结为连理?”九王突然打断了。 “不,继母的女儿用刀削下自己的脚跟,硬塞进鞋里,最后和王子结为连理。”李月说完了。 “哎。”九王听完唏嘘地摇了摇头,“再讲一个。” 李月想了想,继续讲: “以前有个小男孩生的白皙漂亮,生母死后因为继母觊觎家产……” “又是继母?” “听不听?” “听,听。” “继母就听从鬼的话,骗小男孩箱子里有留给他一些好吃的,之后就用箱子砸断了他的脑袋,把他炖成肉汤;父亲回家后吃了汤……” “我知道,父亲就发现了肉汤里是小男孩,惩罚了继母!”九王又打岔。 “不,父亲喜欢肉汤,虽然知道继母杀了小男孩,但父亲觉得继母做的汤很好,就原谅了继母。之后父亲捡了小男孩的骨头,包起来埋在树下,最后小男孩变成了一只小鸟。’”李月面无表情地说完。 “人间悲剧。”九王眉头一皱,“难道没有一些慡快人心的故事么?” “有。”李月继续讲下一个,“有个水里的半人半鱼公主看上一个国家的王子,请神仙帮助施了变成人身体的法术,但是神仙说,将来王子万一不要她,公主就可以用刀杀死王子而变回水里的公主,但如果得不到王子也杀不了他,公主就会变成泡消失在水里。等公主去岸上找王子时,却见到王子和另一位公主快乐地在一起……” “我知道,公主一定没捨得杀王子,最后变成了水里的泡。”九王再次打断。 “不,最后公主慡快地杀死了王子,获得自由。”李月还是面无表情。 …… “还有一位公主,皇后想要在晚宴上食用公主的肝脏,派人追杀她。她被七个矮人救助过,但还是被坏人骗她吃下有毒的苹果,死了过去。不过只要有路过的王子来亲一下就会活过来……” “后来一定是被王子亲了,结成连理!” “错,最后她被带回了皇后的宫殿里吃了。” “……” …… “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因为一个诅咒而沉睡不醒,一睡就是很多年,不过只要有个勇勐的人来亲她一下,她就可以醒过来。” “又是亲一下?所以这次最终亲到了而结成连理了吧?” “错,后来一位国王见到沉睡的她,对她做了不好的事。十个月过后,她在沉睡中生下孩子,是孩子令她甦醒过来,只不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别人的孩子。” “能不能有哪怕一个是好结局?!” 九王简直差点摔了手上的灯笼。 李月侧头看了眼九王:“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 “还是别讲了,赶路吧。” 李月等的就是九王这个答案。 …… 走着走着,两个人终于走出树林,来到一片矮杨林,而矮杨林对面就是城了。 “快到了。”九王高兴地说着,回头再看李月,发现李月已经在一颗横倒的矮树干上坐了下去。 “很累吗?”九王走到李月身前。 李月没有抬头看九王,只是侧头看瞎西双城的方向:“休息一下就能走。” “我早说背你了,何苦你一个女子自己走这么远。”九王嘆了一声气。 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一语不发的李月,九王想了一下,然后放下灯笼,慢慢走到李月面前矮林子的中间,捡起了一根树枝,点了点地上的一地落叶,说: “不急,你慢慢休息,我突然技痒,给你看点有意思的。” 说完,九王身子一转,噼里啪啦地耍起树枝来。 李月看去,这九王好像是拿树枝当作剑,不停地上旋下扫,树枝唿啸一过之处,必定带起一地落叶。不一会儿,九王身体周围已经满是飘飞的叶子,在昏红的火光下漫天翻转。 九王的动作很快,全身上下从衣角到发梢都时时被剑风吹的四处飘散,加上这灯火和漫天飞舞的落叶效果,衬得他整个气势刚劲、卓越洒脱起来…… “唰”一声,九王树枝触地,扬得漫天飞舞的落叶也哗啦啦地飘坠下来。 “好看吗?”九王笑着问。 “嗯,”李月站起身来,“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 “就这样?不称赞我么?不用害羞说出来吧!” “是,九王殿下刚才一番舞剑,简直有着鹰一样的眼神,豹子一样的速度,老虎一样的力量,狮子一样的勇勐……” “又敷衍我。……嗯,一会儿进城了我买好吃的奖赏你的夸赞吧?” “什么?” “糖葫芦怎样?城里的姑娘都爱吃。” “呃,这个桥段就免了吧。” 一盏红灯两个人影,终于步调轻松了些。 …… 夜里回到衙门时,被傻子娘见到两个人一起回来,还被她嘲笑:“终于和好了,还以为要为一根青菜断绝往来咧。” 分道各自回院子时,九王特地拉住了李月也说了一句话:“我一定摘星给你。” 李月敷衍了事地回应了,直到回到房间,沐浴时,才拿着日记簿垫在浴桶边写道: “十月初三,晴。这天真是穿越后第一个劫难日。九王真是个奇怪的人,还真的以为可以摘到星星吗?……” 可是才写到这里,李月突然停下了手里的笔。 李月盯着字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刚写的这一页整个撕掉了。 李月在的一页上重新写道: “十月初三,晴。 今天也在书院很顺利地背出了整篇《景华七文士送判风》,还被夫子称赞文辞程度跟上的很快,是块读书的材料。能认的字越多,能读的书也就越多,这样一来可以尽可能多地领略大良国的文化,二来也许可以从各种各样的传记杂书中,找到一星半点和穿越有关的线索——既然我可以来到这里,我想也许在我之前,也有其他人来到过。 第30页 接下来还是说一说这本《景华七文士送判风》吧,这是一部很有趣的书,写于大良国天和十三年,也就是大良国开国皇帝登基的第十三年。这部书是旧文体,那时代文风虽然没有现在的大良这么华丽扩展,但是平实而简朴的文体,我反而更加喜欢。这部书讲的是,在一个叫景华的郡县里,住着七位十分有才华的文士,但他们都是战乱中的百姓,所以就算皇帝开国后广邀贤人出山,这七人都不信任皇帝,所以谁也不肯追随。而同郡里,有一位叫判风的女子,她是当地的一大才女。听到七文士全都赶退皇帝派来的劝臣,就大批这七个人古板固执不思向前。最后这个叫判风的女子,一个人自荐随劝臣去了安融,七人送她走时,感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最后判风成为了大良国开国后的第一任女佐相。” 写完之后,李月合上日记簿,闭目继续沐浴。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李月偶尔吃饭时,其他时间都很少见到九王,一直神神秘秘的,甚至连书童也不再做了。 有时候李月白天在院子里见到他,他在对着天空不知道看什么。 有时候李月夜里在院子里见到他,他还是在对着天空不知道看着什么。 最后,等李月注意到日子的时候,九王这个状态已经有二十天了。 …… 就在第二十一天的半夜里,西双城迎来了一场大雨。 李月还在睡着,就被皓月找上门来吵醒了。 皓月急匆匆地拉着刚穿好衣服的李月出门,一个人一把伞地奔走在半夜的大雨里。 顶着大雨来到西双城外的汴西河畔,两个人远远地见到河畔画舫上站着一个人。 这画舫李月模模煳煳看着眼熟,像是之前九王的那一条。 “那是九王?他干什么呢?”李月想走上前看看。 “姐姐别过去,就躲在这看吧。”郡主伤心地看着船头说,“今晚下雨之后,九哥的僕从就急着来行馆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半夜三更做什么呢?”李月还是不明白。 “你看看吧。”郡主没有说。 李月看过去,这才慢慢看出端倪: 只见灯火宣照的船头上,九王没有撑伞站在那,整个人像只落汤鸡。他进了舫内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然后又淋雨站在船头,开始跪在地上做跪拜状,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大声喊道: “敬启菩萨!信下节祭元明,上寺期拜从未间断!路过肃院,也从不忘进献香油!今日信下着实有一事相求!乞望菩萨恩泽信下,赐一颗天上星给信下吧!” 前面的话李月听不太懂却觉得是很严肃的事,但听到最后一句时,李月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郡主见了,不解道:“姐姐笑什么?” 李月摇了下头,虽然看不清楚九王跪拜时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在这下雨天对着天勐喊菩萨的事情,她自己也做过,所以也就不难猜到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泥衣菩萨。”李月说着。 “是啊,今晚下雨之前,九哥就把画舫里塞满了泥衣菩萨像,僕从说这些天九哥天天盯着天等着下雨,今晚终于下雨了,九哥就突然非要菩萨许个天上的星给他!”郡主越说越着急,“九哥真是……” 两人说话的功夫,船上的九王又进到舫内拿出一尊菩萨像,继续到船头跪拜,喊着一模一样的话: “敬启菩萨!信下节祭元明,上寺期拜从未间断!路过肃院,也从不忘进献香油!今日信下着实有一事相求!乞望菩萨恩泽信下,赐一颗天上星给信下吧!” 然后又进去,出来,跪拜, “敬启菩萨!信下节祭元明,上寺期拜从未间断!路过肃院,也从不忘进献香油!今日信下着实有一事相求!乞望菩萨恩泽信下,赐一颗天上星给信下吧!” 然后又进去,出来,跪拜, “敬启菩萨!信下节祭元明,上寺期拜从未间断!路过肃院,也从不忘进献香油!今日信下着实有一事相求!乞望菩萨恩泽信下,赐一颗天上星给信下吧!” …… 李月一边看着,一边问:“他画舫里有多少菩萨像?” 郡主心急地回答:“大概七十尊吧。” 郡主见李月不说话,只是看,便问李月:“姐姐,我听衙门里的人说,九哥和姐姐上个月初回来之后,九哥就变成这样了,姐姐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李月淡定地举着伞,看着九王进进出出。 “我九哥到底在干吗?”郡主心疼地问。 “他在……”李月尝试着找了个也许合适的词,“在发傻。” “发傻?” “嗯,但是也在发光,现在正有个光环在笼罩着他。” 皓月探头去看,却什么光都瞧不着…… 皓月也许不明白,但李月却看明白了: 就算她的日记里一篇九王的描述也不会出现,就算她的日子里一件九王的事情也不想搀和,就算她的讲话里一点九王的字眼也不愿提起,甚至是极尽所能地刻薄、敷衍、忽略……她也还是掩盖不掉,这个傻到乱七八糟又恶俗到没边的男人,身上所发散出来的光环。 ☆、第二十二章 秘密写下来就是让人知道的 那天李月没有走上去阻止九王,也没有默默在旁看他祈完七十尊菩萨,而是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隔天大早,李月听到府里人说九王淋雨病了,卧病在床。早饭时,李月从众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十分混乱:张官说九王寒气入身要好生照料半月;傻子娘说九王一直躺在床上迷迷煳煳;喜子娘说九王完全吃不下药,面色难看,额头很烫;傻子说九王没有吃早饭;喜子说早上她去看九王时,看到九王病的很重。 李月听完这些,点头“嗯”了一声。 李月吃完起身,众人问道:“月姑娘这是要去看殿下?” 李月摇头:“准备去书院。” …… 雅致的厢房里,舒服的床榻上,九王坐在床上,头上一边敷着一层热得在冒烟的厚布,一边拿着一本书翻看,还一边不停地抖领子甩袖子散热。 “咯吱”一声,房门突然开了。 九王闻声,迅速把书和头上的湿布往被子下一塞,向后一仰躺倒,闭眼不问世事。 忽然九王感到有人轻轻来到床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九王眯眼一瞧,原来是个小孩子。 “喜子!”九王立刻弹坐起来,“李月呢?” “姐姐去书院啦。” “去书院?”九王严肃地质问起床前小孩,“难道没告诉她我病得很重?” “说了。” “说了?”九王纳闷,“那她什么反应?” “姐姐吃饭,吃完了站起来,这样,”喜子后退两步,学着李月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嗯。” 第31页 “‘嗯’?!”九王愣了,“就这些?” 喜子点点头,说:“然后就去书院了。” 九王不慡地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喜子说:“好,等李月从书院回来,你就说我病的快死了!看她来不来!” “知道了,殿下。”喜子转身离开。 “慢着!”九王突然叫住喜子,“喜子你是不是演的不像?等她回来时要怎么说,现在演一遍给我看!” 喜子突然急迫地摆着八字眉悲伤地说道:“……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九王像个导演似的突然纠正道:“不够,要大喊。” 喜子无可奈何地大喊出来:“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九王导演还是不太满意,“急迫一点,加点手里动作。” 喜子于是双手乱挥,外加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九王还是不太满意:“加点眼泪,最好眼中噙着泪。” 喜子一知半解地看着九王。 “啊,听不懂是吧?算了……”九王还是不放心,“要不再来练一次——” …… ——“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声嘶力竭,着急迫切,挥手跺脚。 李月傍晚回到衙门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突然蹦到她面前的喜子。 过了一会儿,李月果然来到九王卧房。 李月走到床前,看到一个昏睡不醒满脸大汗的昏迷九王。 李月在床边坐下,手一抬,覆在了九王额头上。 李月探了一会儿九王额头,又用双手将九王上身被子掀开,然后一只手在九王左胸上轻放下去,然后让手随着九王的唿吸起伏了一会儿。 然后李月收回手时,看到九王昏睡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地嘴角抽动,还是想笑又硬憋着的那种。 李月看着闭眼的九王说:“头上有38、9度是挺热的,但闭着嘴巴说明没流鼻涕没咳嗽,衣服上有汗,但身子却完全不热,唿吸均匀气不喘,咽喉没有杂痰,胸腔肺部起伏也没有闷堵和杂振现象,被子里更干燥清凉的很,完全没发烧捂得潮热的痕迹。” 李月边起身边下结论:“死不了。” 李月一站起来,手就突然被床上人的手用力一拉,整个人又坐了下去。 床上人突然弹坐起来,整张脸瞬间就贴到李月眼前,李月向后一闪,只能后仰着上半身。 李月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地握着,然后听到眼前的九王低声轻轻说: “这位名医,你再仔细瞧瞧,我怎么觉得我就快病死了呢?” “你好着呢。”李月淡定地回答。 “李名医,再劳烦你仔细瞧瞧。再到处摸摸探探,我确实病得快死了呀……” 李月这才发现,这暧昧的距离,这轻佻的语气,原来这床上病人是在调戏她。 李月没有回答,只是要再站起身来,却又被那只手拉回去坐了下来。 李月一转头,九王整个人都凑到她眼前。 李月面无表情地问:“你现在这是要干嘛?” 九王没理她,只是垂着眉,眼神缓慢地扫过李月的眼睛,鼻子,嘴…… “李名医,我想你……” 李月听了,面上不耐烦地说:“随你,我能走了没?” 就在这时,李月突然看到九王笑了起来,好像很高兴似的: “哈哈哈哈……” “笑什么?”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哈哈哈哈!” 九王放开了李月的手,李月果断立刻站起来转身走出房。 “你放心!我一定能在下次雨天求来个星给你!” 李月没理他,直接走了。 九王却还在那笑。 …… 第二天,大家惊嘆九王的病一天就好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迎来了十一月十五,可惜这晚没有圆月当空,而是黑云密布。李月在书阁抄书,觉得会下雨,就关上了窗。 直到深夜,李月才整理完毕点了灯笼走出书阁。 一出门,李月就愣住了: 眼前,一片薄薄的白帐笼着天地,空中细白的雪花在纷飞。 原来是下雪了。 西双城里还没睡的街坊四邻欢声四起,赞嘆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提前来了。 李月仰头看雪,在书阁外。 九王也仰头看雪,在画舫上。 不同的是,他们一个看的很高兴,一个看的不高兴。 …… 回到房间,李月看到为她端盆倒水忙里忙外的丫鬟,突然问了句:“请问泥衣菩萨祈愿能不能在雪里进行?” 丫鬟听了立刻笑了:“雪里呀,这个可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做的,毕竟雪是雪,水是水。” “雪不是水汽结的吗?”李月继续问。 “姑娘,雪就是雪,不是水呀。”丫鬟又认真给李月讲解道,“就像姑娘的名字,月就是月,不是星啊。” “嗯,知道了。” 雪不是水,月不是星——李月竟然毫无挣扎地欣然点头接受了这说法。 丫鬟离开之后,李月洗漱完毕,脸上贴着瓜片,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反手抽出压在枕头下的越来越厚的日记簿,一转眼已经积攒了四五个月的分量,这样看着都是成就感。刚一打开,李月就双眼大睁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李月翻开的每一页上,都被炭笔密密麻麻乱画一通,上面写的字已经全都看不清楚了。 李月又仔细拿到桌前灯下翻了翻,发现当中竟然有好几页被撕掉不见了。 总的来说,面无全非。 李月起初惊讶非常,然后渐渐恢復了平静,虽然心里堵着一口气回想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但更重要地,是李月发现,那几页被撕掉不见的日记,都是她为数不多地写了男女关系的,严格来说恰巧都有些个人隐私的秘密…… 李月忽然嘆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评论着: “秘密写下来就是拿来让人知道的,这话真是没错。” ☆、第二十三章 李月?李月。 那天之后,李月对谁都没有说起这件事,一切如常,但却开始在意起身边的每个人,从最亲近的傻子娘他们,到偶尔经过的牢头,再到会为她每天整理房间的丫鬟…… 丫鬟,李月坐在书阁书案前想,这个丫鬟还曾经帮过九王。 想到这里,李月轻唿一口气。 她曾想过偷偷在旁观察丫鬟的行径,尤其是整理她房间床铺时,会不会拿起她的日记看——想到这里,李月立刻打断自己的想法。这种猜测有些阴暗,而且,此刻比起偷窥和试探,李月更在意的是来自怀疑身边人的压力:因为怀疑而搞砸关系,这使李月不可抗拒地退缩了: 第32页 一年多前的某天,李月偶然听到大周放桌上的电话震动了。李月被震动时亮起来的屏幕吸引,无意看到一条简讯,一共就三个字“想见你”,发信人来自“zz125”。为了这三个字,李月忍了一段时间。她很想问问大周,但是不巧那段时间大周和她只要一见面,就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所以相处的气氛有点尴尬,而这样的话题也容易变成又要吵的导火;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知道大周的为人,平时不明来歷的女孩告白简讯也并不少见,大周有时还拿出来给她自恋地炫耀,所以她见怪不怪。 大四时,李月忙毕业论文,大周忙学生会活动,有时两人呆在一个房间里一两个小时都没有对话。李月大四生病时,在医院住了两周。两周里大周每天一早就来给她送早饭,一下课就来陪她,然后到很晚才回学校去。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感到孤独,李月很感动大周这样对她。 有次大周来看她,手机没电了放在病床旁的桌上充电。后来手机震动了两下,李月的角度,瞄到三个字:“想见你。” “我还没吃,也出去给你买点,想吃什么?”大周拿起充了一半电的手机说。 “饺子,不要茴香不要猪肉不要海鲜,”李月道,“香菇鸡肉吧。” “还鸡肉呢,”大周拍拍她的头,“行了吃点素吧你,哪有病人吃的这么不忌口?别人住院都住瘦了,就你越住越胖……行了别这么凶地看着我,小的看着买。” 大周转身离开后,李月想,三个字就三个字吧,反正她选择相信眼前的男人了。 还在这样想着,李月忽然看到从病房外开的玻璃门反光里,看到他一离开病房,就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李月带着怀疑的心情走到门口,听到大周一边下楼一边讲电话: “不要海鲜不要猪肉,嗯,是,挺难伺候,要不怎么叫女王呢?晚上?嗯,等我一起吃,嗯……我也想你,想见你……” 大周回来后,对李月说:“月,我晚上学生会有事,看租的场地和设备,约好的,晚上就不陪你了,想我打电话,我陪你聊天。” “一个人去?”李月一边吃饺子一边问。 “嗯。”大周忙着开吃,吃得还很香。 “啪!”一盒饺子扣到大周的头上。 …… “李月?” 窗前一声轻唤,李月回过神来,拿起一本书翻开看。 九王看着安静看书的李月,思考了一会儿什么,然后故意笑着问:“听说这几天你没怎么说话,书院同窗聚会你也一个没去,莫非是我不作你书童,终于不痛快了?” 李月一心只读圣贤书,没在听。 “别急,等到开春下第一场雨,我一定求到星送到你手里,到时你别反悔。” 李月没反应。 九王于是离开。 …… 深夜,李月开窗看看四下没人,拿起一盏灯走出卧房,在院子里的石地上,放下那本日记簿,然后蹲下用烛火引燃本子。 火光越生越大,漆黑的夜色里,能照映出李月的面容:平静,静到看上去有点呆。 ——突然一张袍子拍下来,几下就扑灭了那火光。 烧掉一角的日记簿被人捡起来,然后李月听到那个人声音不慡地说:“我就知道你不对劲!这是什么?” 李月伸手去拿。 “什么东西?”却被九王藏到身后。 李月不回答,绕到他身后拿,他却又换手举在空中,追问:“什么东西?” 李月出手几次,都没他手快。 “说啊,不说不还。”九王拿在手里晃。 “幼不幼稚?”李月皱起眉头。 “说啊,说就还你。”九王又说。 “没用的。”李月抢不到,最终停了下来。 九王看了眼本子,又抬眼看了眼李月:“不对。我看你烧时,神色不对,”九王突然好奇心起,翻开本子,“我来看看是不是没用的……” 翻开后,九王看得愣住了,越是往后翻,表情就越是愣: “这不是你的行记吗?你画花是傻了么?” “我自己每天写,写了四个多月,然后再自己每页都画花,会这么傻么?”李月语气一样的还给九王。 九王不太明白地看着李月:“怎么回事?” 李月回答:“不知道。几天前半夜回房,就看到是这样。这里面有我的一点隐私,就是秘密,也被撕走了。” “是谁?” “谁,”这个问题李月早就想了很多遍,结论早就有了,“不管谁,总之我好像是得罪了我最不该得罪的人。” “最不该得罪的人?”九王突然想起他之前装病的时候说知道了李月的秘密,忽然着急地说,“不是我,我说的知道了你的秘密不是指这个!” “我知道不是你。”李月淡定地很。 “你知道?” “嗯。” “怎么说?” 李月翻开其中一页,边给九王看边解释道:“比如这篇,写了很多我和同窗的人出去游玩的事,你看,被划花最重的部分不是我说和他们在一起相处很开心就是说到我和他们相处的一些细节和欣赏他们的地方 ……那么,这篇也是,这篇是写张官的部分也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都被划花得特别严重,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九王摇摇头,完全不明白。 李月认真地说:“这本子里我写的全是我老家简体字,你不是看过我写的字吗,我记得你还说我字全是错的,根本看不明白我写的什么。” 九王还是不太明白。 “现在有一个人,可以随意进出翻看我的隐私日记,还专挑我提到这些男性的部分重点地涂花,这说明,我得罪了一个最不该得罪的人,”李月下结论,“一个能看得懂我写的字的人。” “所以你就知道不是我?” “嗯,还有一个原因,”李月看了一眼九王,“你不是那样的人。” 九王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不合时宜地高兴起来,盯着李月的双眼都在放着光:“你信我!你就是全无质疑地信我!你其实看得懂我,看得懂是吧?” 李月却一脸平静地说:“我信你,我信这里每个人,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不吭声烧掉了吗?” 听到这里,九王突然皱起眉: “李月……你……居然是这样忍气吞声的人?” “是的。”李月合上本子,蹲在地上继续烧。 漆黑的夜里,九王站在这,李月蹲在这,两个人盯着燃起的火光,很久都没有说过话。 本子烧完的时候,李月看着灰烬,听到头顶有人冷言冷语了一句: 第33页 “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带你去找这人对质。” 李月惊讶地站起身来。 …… 在一个熟悉的府邸里,九王一路带着李月到了那个人的卧房。 那人见了两人,刚想上去打招唿,就见九王驱走了所有的侍从,关上了房门,于是这人便知道就两个人来者不善了。 三个人的房间,立刻一阵死寂。 良久地对视后,九王第一个开口:“李月,你来问。” 李月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好一会儿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先开口,她甚至花了一会儿去适应和接受眼前这个人的存在…… 李月最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的名字是?” 对方镇定地回答:“你不是知道么?” 李月说:“我不是……我不是问这里的名字,我是问你在……”李月几乎不相信自己在此时此刻此地居然会有问这句话的一天,“……在21世纪的名字。” 对方沉默了一阵。 然后对方自信地将头微微抬起: “李月。” “李月?” “李月。” 李月想,女越郡主,女越,这样的封号,她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呢。 ☆、第二十四章 男主角的心伤不得 李月关于皓月的记忆就是一个每天忙着狩猎美男的郡主,活泼,热情,话多,单纯……一个出场都没有几次的自来熟郡主,居然无声无息地摆了李月一道。 李月一时间脑袋里冲出许多问题,而她却理不出个所以然。 皓月看着李月的迷惑模样笑了,“姐姐现在的样子,和我当初听别人传说大良国来了个穿越的李月真是一模一样呢。” “相处这么久,你都没打算告诉我?”李月又问。 “为什么要告诉你?”皓月说道,“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生活,本来就不相干。” “但你为什么,还要看我的日记?” 有那么一会儿,皓月不太开心地和李月对视着,却什么都没回答。 皓月走到梳妆檯前,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纸。 皓月一边走向李月,一边说着: “我对你的日记可没兴趣,想看你每天在写什么的是我九哥。九哥说你每天都在写着些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我就对九哥说你偷偷教过我一些你老家字,我大概能懂,所以是我叫你的丫鬟把本子每天拿给我看,我看完再告诉九哥的。” 不等李月质疑九王,皓月就继续解释道:“别怪我九哥,他从来没让我拿来偷看,是我自己一定要这么做的。” “为什么呢?”李月不明白。 “为什么?”皓月听到这三个字,顿觉好笑,“姐姐你好好回想一下吧,从九哥见到你,到一直相处到现在,你有好好对待过我九哥吗?他为了接近你要我帮他想方法进衙门和你朝夕相处,你听过哪个王爷违法是自己要求衤土会劳动服务的吗?但你是怎么对他的?你不理不睬,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一副他欠你的。为了讨好你,他来问我怎样才能接近你,然后他照我说的想方设法让你高兴,恨不得白天晚上都在你身边,但你是怎么对他的?大早上站在你吃早饭必经的角落等你一两个时辰,你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你想看书识字他陪你,你却当他说话是放p;熬了一个晚上没睡才给你写出一封情书,你却看都不看一眼就扔了;你想读书去书院,我让他做书童陪你,每天背着那么厚重的书篓跟你和你同窗到处走来走去,一声不吭地,和你的手不小心碰到一下回来整个人都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好歹他也是个王爷呀!” 皓月说到这里很激动,然后气鼓鼓地吸了两口气,继续说,“你不想看到他,他走你后面跟着;你不想听他说话,他就闭上嘴;你做了那么难吃的牛排,他不也吃的津津有味?难道你不知道焦煳的肉会致癌吗?那段时间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在你耳边说些让你幸福的承诺,但是你怎么做的?你骗他跳河。你在河边说的那些狠话,真的很伤人心你自己知道吗?但就算是这样,九哥也还是对我说想见你,我让他夜里坐远一点陪着你,天气变了的时候默默帮你,但你是怎么做的?你让九哥在那么大的雨里来来回回地给你拿书去,结果原来书就在你自己身上!” 皓月义愤填膺地数落李月的时候,李月和九王明明是比肩站着,却谁也没看谁。 “你是女主光环的事,你告诉九哥做什么?你是觉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上你,所以就直接归到是因为你女主光环他才喜欢你?难道说不出为什么看上你就配不上你了?难道身世优秀有钱有闲有权有长相看上你就这么值得排斥?难道说了你自己能接受的安排就是好安排,说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就该被嫌弃?那样的刻薄,换哪个全心全意期待你哪怕一点点好感的男人能接受?你难道还真以为我九哥有颗踩不烂的钢铁心脏?!” “我都看不下去了,劝我九哥离你远点,九哥答应了,可是结果呢?才坚持了不到一天,第二天九哥又去找你了!我和九哥煞费苦心安排的画舫约会,山间小谷,落叶舞剑,都是为了你安排的,一路上你感动过哪怕一丝一毫么?你居然让九哥摘真星星给你下来,你才考虑接受他。姐姐,如果我不是和你一个地方来的,我可能真的会鼓励九哥去求个天上星星下来!!九哥整天恍恍惚惚,下雨了就像个乞丐一样跪在那祈求泥衣菩萨赐他个星星……但你是怎么做的?你站在那看了两眼就扭头回去了;你又是怎么说的?你说九哥是在发傻。那时开始,我决定我不会再撮合你们了。” 皓月展开其中一张纸,上面是列着的单子:“这是什么?‘刻薄地对他的方法’,这些条方法,你划掉的,不就是你用来对待九哥的方法么?就算你真的不想留下,不想和九哥好,你至于吗,真的至于要这样对待我九哥吗?!” 前面那些话,李月都静静听着,只是这纸条的部分,李月听完后开口说道:“这些不是说我要怎么刻薄九王的,”李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是写的我以前怎么刻薄地对待大周的。” 李月说完,皓月愣了,九王也愣了。 李月又说:“你手上其他那几张也是,其实没有写过什么重要的,撕了就撕了,画花就花了吧。” 皓月不确定李月的意思。 “对不起你们的地方,让你们不痛快的地方,我道歉。”李月说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越到这里,也不知道我是个让郡主你不舒服的存在,九王我从来没有妄想占为己有过,还给你。” “还我?”皓月听了又突然笑起来,“哈,你以为我喜欢九王要和你抢?” 这次换李月不确定皓月的意思。 “你以为只有你有女主光环么?实话告诉你,大江南北宫廷内外所有帅哥,我都结识的差不多了,他们每个人都喜欢我,九哥当然也不例外。九哥是个好哥哥,但是长相和性格太外放了,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是声音个性温柔,外表阴柔,内心腹黑的男人——到现在也是遇到过几个的,我还在选。”皓月看着李月,清楚地说着, 第34页 ——“姐姐应该搞清楚,在这里,主角从来就不是姐姐,而是‘李月’这个人。” 皓月说着说着,语气又冷下来,“但是这也不表示,你就可以这么对待我九哥,我不喜欢他,也不代表随便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把他从我手中抓走,姐姐你明白么?” 听到这里,李月约为点头贊同:“……不喜欢但是也不想轻易放开,这样的人的确是有呢。” “果然是专栏的情感专家呢,动不动就说出这些自以为的经验谈。” 李月有点惊讶:“你认识我?” 皓月回答:“我看过你以前的情感专栏,我失恋的时候看的,我那时本来想自杀,因为看了你一篇专栏,说什么‘我们要为自己加冕,做自己的女王,勇敢地活在自己的王国里,骄傲而值得被尊敬地。’——《女王的守则》。因为这句话,我没有那样做。”皓月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但是一年半之后,我沉迷在穿越小说里,考大学的压力太大了,生活的也一样……被压的好累,然后突然想到这句话了,我应该做自己的女王,谁也不该让我十几岁就活的这么累这么噁心……” 李月突然怔住了。 皓月看着惊讶的李月,笑笑地说:“没想到吧,你的守则救了我,但也杀了我。” 李月不可置信地盯着皓月看了许久,最后才慢慢皱起眉头说: “……那篇文,是我失恋时写的,写的那天喝了点酒,情绪有点激动,交稿的时候,总编还说我说的有些女权,文里的很多道理也都是失衡的,劝我改……”李月恍惚地回忆着说,“……但是我很自信……坚持不改……” 皓月笑着说:“这些无所谓,我还要托你的福呢,现在过的这么好。” 李月这时想到了她穿越来之前身上穿着的那套丧西服,和她参加的那场雨中夹着悽厉哭声的葬礼…… “对不起,对不起。”李月垂下了眼帘。 “你的确是有一件事对不起我的,”皓月问,“你可知道你是怎么穿越来的?” 李月依然垂着眼睛,摇了下头。 “是有个雨夜我们也正好在泥衣寺落脚,他调侃我说希望遇到遇到像我一样特别的姑娘,我就开了个玩笑,拿着泥衣菩萨站窗边帮他求菩萨降下一段天定的缘分,赐他个像我的姑娘。” 李月抬眼盯着皓月看。 “姐姐知道吗,我后来在皇宫听说李月自己说是穿越来的人,我起初不信。可是在和傻子他们核对时间之后,姐姐来的那晚时辰,就是我们求愿的时辰。” 皓月不等李月做出什么反应,就突然说:“但是你这样对待九王,一次又一次,我实在忍不下去。” “你放心,”皓月深吸一口气,“我能召你来,也能送你走。你不是想要回去吗?过了年,开春第一场雨,我就送你回去。” ——回去! 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我也知道,你回去,我九哥一定很难过,”皓月想了想,冷冷地说,“别说我对你不公平,我也不想在九哥面前落个我要赶走你的口实……” ——“我让你选,九哥和回去,你只能选一个。” 李月从刚才听到可以回去开始,脑袋里就一直混乱着,突然被这么问,她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才好…… “我……” “——等下。” 忽然,李月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我站在这里,像是个人,却被你们两个人当货物一样品头论足,还讨价还价的……” 李月和皓月同时转头看向九王,才发现九王的面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眼神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他看了看皓月,又将目光停留在李月脸上,欲言又止,良久,才缓缓说道: “凭什么你选?” 李月安静地等着九王说完。 九王一直盯着李月,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又是一阵沉寂,对九王来说却很漫长,最后,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李月说了一句话: ——“我不要你了,你走吧。” 说完,九王就径直走出房间。 李月站在原地。 皓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带怨愤地说:“看九哥刚才的表情,他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皓月也随后离开房间,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 “没人告诉过你男主角的心伤不得么?因为要是真的伤了男主角的心,你也就不再是女主角了。” 章节摘要 ☆、第二十五章 吃了吗? 夜里,李月坐在书阁案前看书,一串急匆匆地脚步走近,径直推门而入,来到李月面前。 李月抬头一看,正是出镜率比郡主都高的那位丫鬟姐姐。 丫鬟气喘吁吁地说:“姑娘,别看书啦!殿下刚从郡主行馆回来,现下把咱们大人一家都召在一起,正说殿下自觉改过已终,后天一早就离开西双城,不和咱们过年啦!” 李月笑了一下,点了下头,然后继续看书。 “那姑娘先看书,看完了就马上来后堂呀!”丫鬟无奈地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又一串匆匆脚步声,又是丫鬟进来。 走近一看,李月还在看书。 丫鬟急切地对李月说:“姑娘怎么还在这里看书?郡主突然从行馆差人来送信也说后天一早和殿下一起走,这会儿一家子都在后堂和殿下商量着明天怎么给殿下和郡主践行呢,姑娘再不去他们就散了!” 李月还是一笑,一点头,然后一低眉。 丫鬟嘆了一声气,转身离开。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丫鬟第三次疾步走进书阁找李月来。 “姑娘……” 这次丫鬟就算面上再急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李月趴在书案前已经睡着了。 …… 隔天一早,李月洗漱完毕,穿好学服,去偏堂去吃早饭。一进偏堂,李月就发现众人早已经开席,并没有等她。李月走到桌前,众人热闹地和九王讨论着晚上践行宴的菜色和要邀请的城里乡绅的名字,只有傻子看到李月后让李月赶快坐下吃饭,不然就被别人吃完了。 李月低头看了一眼,九王身边的座位左右都有人,倒是傻子旁边有个空位。 李月在傻子身边坐下后,开始吃饭。 席间九王和左右众人欢声笑语不断,唯独和他正对面坐着的李月完全没有眼神交流。 …… 吃完早饭,李月整理书籍完毕,走出衙门准备去书院。 一出门,李月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布衣书童。 李月走上前,书童立刻作揖:“李姑娘!小的叫王才二,姑娘叫我二子就行。今天开始我陪姑娘上书院。” 第35页 “‘儿子’?”李月没听清。 “二子,二的二,子的子。”二子热情地回答。 “二子二子,念快了不好听,换个名字吧。” “但听姑娘的!” “王才二……王……才……,叫旺财得了。” “行!姑娘说什么都行!” “算了,我闹你的,叫你小二。” “好咧!客官!” 两个人渐行渐远,越聊越欢。 …… 散课后,李月邀同学们出去游河玩乐,结果谁也没有邀请到,只因大家都早些回去准备衣着礼品好出席晚上的九王践行宴。 最后,李月在前走着,二子在后跟着,主僕就这么沿着河边一直走,从下午走到夕阳。 走累了,两人就租个船,继续在河上夜色里漂泊。 ……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家靠岸,摇醒了熟睡的两人。 “这么黑,什么时辰了?”二子问。 “丑时了,再不回去二位是要看日出么?你们不回家睡,咱也要回家睡啊。”船家扶着迷迷煳煳的两人下船。 两人半梦半醒地走回衙门偏门,二子和李月分别后离开了。 走到内院时,李月都能听到前院的酒宴喧譁。 李月径直走回卧房,反手关了门倒到床上就睡了。 丫鬟随后进房看了眼李月,就转身穿堂越室,一直走到前院嘈杂人群中,寻着了一个男人,和他耳语了两句。 男人听了,面上还是待客的和颜悦色,嘴里却吐出与笑容不相符的冷语: “不来也罢。” 这男人就是九王。 …… 隔天一早,城门前,街坊邻里全数到齐,各个都来给九王和郡主送行。 和众人道了一轮别之后,郡主和九王分别踏入两辆高顶华丽马车,在众人目送中远驰而去。 城门前远远目送的人山人海里,就属站在最前面的傻子娘和喜子娘哭的最不舍。 不长不短,大约五个月。 九王明明是来西双城衙门因为没钱付酒帐和踩花扰民而自行带罪改过的,但离开时却载满了西双城街坊的一车礼物。 …… 李月睁开双眼时,已经过了正午。 对李月来说这是全然不同的一天,满是崭新而又满是嘆气: 洗澡时李月听丫鬟说了九王和郡主走时的景象,丫鬟说着说着会嘆气; 吃饭时,一桌子人都不怎么说话,那种氛围就好像那个空着的座位的主人还在这里一样,有些压抑让人难安; “哎……”吃着吃着,看着那个空出来的座位,傻子娘也长嘆了一声气; 傍晚在书阁看书的李月,感受到窗外吹来的一阵冷风,转头看过去,远处院子里的石桌前,也是空无一人。 李月不由得轻嘆一口气。 李月不得不承认,九王离开西双城衙门后,好像也把一家子人的生气也带走了不少…… 第二天,一家子人也是如此在嘆气和沉默中度过。 第三天,也是如此。 …… 这样伤感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值得高兴的是,除夕的到来终于还是将这种晦涩的气息赶走了。 “李姑娘!来!让一让!” 一个汉子从背后喊道。 李月一回头,着实吓了一跳:一个壮汉拎着一颗巨大的猪头,从她身后绕到前面去,汉子走过的土道上,还滴了一路血迹。 李月咽了下口水,端着洗好的菜走到灶房院子里。 一院子的人都在忙活,李月找到在炒菜的傻子娘,旁边忙着煮饭烧菜的还有好多河坑村的女人们。 李月在灶台旁放下傻子娘要的菜之后,低头扫了一遍台子上的各色菜式,真是各种野味野菜点红杂粮面团各种烹煮煎蒸各种色香味俱全,看着大珍视,接下来的这几天李月有口福了。 李月忍不住说:“没想到我回老家之前,还能吃这么一顿好的,真值。” 女人们听了全都笑了,傻子娘却有些哀伤:“哎,大过年的非要说这些个做啥?殿下前个月走了,这下你也要走了,俺这年过的啊!” 李月一手搭在傻子娘的肩上,安慰道:“大娘,我老家有句话,天下无不散宴席啊,何况我这不还没走么。” 傻子娘听了,稍稍高兴了点,问道:“姑娘,你在老家都怎么过年?你家里可有俺们这里热闹?” 这个问题,让李月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一阵莫名的沉默后,李月回答道:“也差不多,吃吃喝喝,串门拜年。” 女人们听了,纷纷热论起来。 “喝呀!~~~~~~~~~~呦~~~~~~~~~” 一声大吼,李月吓了一跳,不过这个高声大吼李月可是记忆深刻——那是赶牛叔高歌一曲的标准开场。 赶牛叔在旁边一边赶驴磨豆子,一边高兴地唱起山歌来。 一院子的男人女人们也都在这歌声里忙活地更有干劲了…… 被分配继续摘豆子后,李月就捧着一盆豆子在灶房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一边摘着,一边听歌,一边看着院子里的来往人群,李月越是看眼前自己身处的热闹景象,就越是有种复杂的感觉绕上心头: 那是一种对比。 李月小学时候就开始有的对比。 父亲那时常去外地工作,一年都见不到几面,过年的时候也经常是只有她,姐姐和母亲三人。李月的印象里,电视整晚热闹地开着,她和姐姐总会看着看着睡着;但是到了12点,母亲就会叫她们起来,然后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看着电视里的人们跨年倒数,一边吃饺子。 母亲做的饺子很好吃,里面不会有沖鼻的蒜,不会有味大的茴香,不会有油腻的猪肉,也不会有呛人的辣椒,是充满着好吃的鸡肉和香菇味道的饺子…… 但是高中后,李月就再也没吃过,因为母亲和父亲离婚了,母亲带走了姐姐,而她跟着父亲住。就这样直到李月工作之后,都没有去主动见母亲,但是和姐姐却时常联繫。而那之后,年年就换成她和父亲两个人边吃饺子边看电视。 李月低下头,继续摘豆子。 …… 过年那天,李月穿上了很早以前河坑村女人们帮她在西双城里买的布料做的衣裳。 那个清晨,全家在衙门前牲品祭礼齐全地叩拜天恩。 那个傍晚,全城人走上大街,跟着祭品和锣鼓的队伍敲敲打打唿唿喝喝地赶走年兽。 那个晚上,街坊们齐聚衙门侧面的宽敞大院,张灯结彩大吃大喝地送去旧岁。 那个晚上,李月也被街坊们给灌得烂醉如泥了。 …… 被丫鬟们抬回卧房后,丫鬟们为她换衣就寝,盖好被子后,又为她擦拭一番,这才离去。 房门关上后,外面院子还是热闹不已,但房内却安静了下来。 第36页 李月面红耳赤地仰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又无意识地闭着眼翻身侧向床壁睡—— 她侧躺的方向,正也侧向她地躺着一个人。 两个人对卧着,一个闭着双眼熟睡,一个睁着双眼看她。 看了一会儿,李月对面的男人开口语气不太好的突然说了句: “我走后,你倒是过得挺好的嘛。” 李月睡得很死,完全听不到。 九王又盯着李月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她说道: “过年一家当然要团圆,所以我来了,你说是吧?” …… “不赶我走,今晚我就住这里了?” …… “不回我就当你说是。” …… “我今晚还没吃,你呢,吃了吗?” …… ☆、第二十六章 5月21日5点21分 一月,鹅毛大雪下过了。 二月,城外迎春长芽了。 三月,山间桃花开遍了。 三月初五半夜里,今年西双城第一场春雨下起来了。 …… 丫鬟为李月准备好沐浴之后,发现李月内室里的窗是开着的,从窗外还渗着雨,于是走到窗前边伸手关窗—— 丫鬟被从旁吹来的凉气冰得打了个冷战,“别关。” 丫鬟手上的动作突然被李月的两个字打断。 李月一边解开学服的袍子一边说:“就开着吧。” 丫鬟转身退下,准备离开依李月习惯自己沐浴,微笑说着:“今晚天寒雨冷,姑娘沐浴之后早些休息,奴婢半个时辰后再来清理。” “嗯,”李月顿了一下,说,“一会儿见。” 丫鬟转身步出门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感谢你,为所有的事。” 丫鬟似懂非懂,微笑着关门离开了。 …… 李月洗完澡后,在屏风后换好了衣服,再走出来时,她换好了一身黑西装。 然后李月坐到梳妆檯前,对着模模煳煳的镜子扎起了马尾,然后站起转身走到床前。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丫鬟来清理沐浴用具,她一进门,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再一看浴桶,里面早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旁沐浴用具也已经被收拾整齐。 丫鬟走到内室,才发现这房里里外都被整理干净了,低头一看,床上平摆着的白衣学袍,也被人抚得很平。 …… 李月一人一灯一伞,半夜来到了西双城外的泥衣寺。 一进门来到大菩萨像殿前,李月就远远看到眼前台阶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也都撑着伞。 大雨瓢泼,视线难辨。 李月走到台阶上,来到两人面前。 “姐姐还算守约,真怕你不来,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面前皓月轻笑说着,“这三月初九哥和我就来了西双城,虽说和姐姐约定在三月第一场雨下之后不超过三个时辰里在这里见面,但姐姐果然是急着想回家呢,这雨才下了不到一个时辰。” 皓月说了半天,发现李月看着她,九王看着李月,始终谁也不一个字,十分无趣。 皓月举起手里的小泥衣菩萨像,对李月说道:“那么最后临别的话,姐姐有什么要对我和九哥说的么?” 皓月说完,殿前又是一阵沉默。 皓月嘆口气:“我看还是我说一句吧,有句话我一直想对姐姐说的。” 皓月继续说:“姐姐唱的歌,难听死了。” 李月听完,这次有了反应:“我也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皓月好奇:“说?” 李月说:“你教九王的那些台词和招数,太烂了。” 皓月“哼”了一声,准备将泥衣菩萨拿到伞外淋雨了。 ——“等一下!” 就在这时,从旁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皓月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九哥你干什么?” “等一下,我也有话说。”九王盯着李月说,“李月。” 李月的视线终于转向九王。 九王想了半天,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最终目光闪烁地说道: “我……你想吃肉,我就吃青菜;你想抄书,我就安静;你想去书院,我就给你背书篓;你想玩乐,我就陪着;你想做菜,我就吃掉;你想唱曲,我就听着;你想斗嘴,我就陪你斗嘴;你想生气,我就全受着;你想要什么,我都去拿来给你……你……” 九王眼神十分复杂地磕磕绊绊地说着: “……你……你留下行不行?” “想要什么都拿来给我?”李月却平静地看着九王,说,“我的星星呢?” 九王整个人突然愣住。 皓月见到九王的反应,立刻怒气满槽:“你都要走了,还要说这样的话?!” 但是眼前有一件事却突然令皓月很惊讶:要说这惊讶是什么,那就是李月对她的怒喊的无动于衷,却一直和九王对视着。 这时候,皓月忽然觉得眼前两人四目交接时,她更像一个局外人,无从插入两人间的气氛。 “给你又怎样?能带着走吗?”九王皱眉问。 “那是我的事。”李月一脸平静。 “李月,”皓月听不下去了,甩开九王的手,将泥衣菩萨举到雨里,语带怒气地说着:“我不许你再欺负我九哥了,让他伤心的话也别再说了,就让大雨和菩萨把你送回去吧!送回去!” 此时此刻,皓月忽然觉得,就算是她正在施法这么重要的事,眼前的这两人也仿佛完全无视了——她更像一个局外人,无从插入两人间的气氛。 “你要星是吧?”九王看着李月。 “是。”李月看着九王。 “真够任性的——” 九王说完,身体向前倾动—— 皓月和李月同时惊讶地看着九王的举动:因为他走上去突然抱住了李月—— ——“你不是和皓月说我会发光?星就在你怀里,我就是星,带我走。” 九王紧紧抱着李月,不肯松手。 皓月和李月都被震惊,好久才反应过来。 “怎么,还嫌我配不上你?” 李月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伞落在地上。 大雨淋湿两人,李月闭上眼,忽然温柔地笑了: “傻瓜,是我配不上你啊。” 九王抱着李月,开始听不到李月的唿吸,就是不放手。 九王抱着李月,开始贴不到李月的脸,就是不放手。 九王抱着李月,开始感受不到李月的身体,就是不放手。 然后李月消失了。 …… 耳畔大雨淅沥,全身冰冷湿透,在被落雨不断洗面后,李月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37页 李月坐起,头疼不已,浑身无力。 转头四下看了一眼,李月身处在墓地里,眼前一排墓碑。 李月眼神瞄到了正对着自己的墓碑,近看了两眼,发现这块墓碑上的名字就叫李月,而墓碑上照片的样子就是皓月。 李月站起来,低头看着墓碑,此时她突然很混乱,有高兴,有疑惑,有哀伤。 “是你!” 忽然从旁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撑着伞,不可置信地看着墓碑前站着的李月。 李月转头,模煳中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好像是那位她採访的因相信穿越而自杀的女儿的母亲。 “真是你?”母亲走近一看,一直惊讶地盯着李月,“我以为你……你不是失踪了吗?” “失踪?”李月不明白。 “我印象里去年你来过我女儿的葬礼,后来就失踪了。这都快一年了,报纸上网上一直登着你家里人发的失踪寻人启事,你回家了?” “我失踪了一年?”李月问,“您的女儿葬礼是什么时候的?” “去年四月。” “四月……”李月皱着眉用力回想,仿佛印象里,她穿越去大良国的时间就是四月还是五月的,就是在葬礼上,而她回来的时间,也正好是三月初五…… “请问今天几号?”李月问。 “三月五号。”母亲将一束花放在名叫李月的女孩的墓碑前,嘆了口气,“没想到你和我女儿同名,哎,一年啦。” 李月和母亲一起盯着墓碑看,问道:“这位就是你女儿?” “是……”母亲点着头,默默开始流泪。 李月想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安慰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你女儿……” 母亲哽咽着看着李月。 李月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母亲微笑说:“放心,她过的很好。” 母亲听完,哭得更厉害了。 …… 李月回家之后,一开门就发现客厅的电视一直开着,却没有人。李月四处走动,来到厨房,然后就见到了第一个背影:是一个在厨房做着饭的女人,李月认得,再久的时间也认得,这是她的母亲。 李月看着母亲的背影,一瞬间对自己居然质疑起来: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母亲的场面,每个都是令她心生疙瘩的,但是现在母亲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而她现在的感觉居然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李月!!!” 一声尖叫,另一个从房里出来的女人扑上来抱住了她:她也认得,那是一直对她时好时坏爱理不理的,她的姐姐。 后来李月从母亲和姐姐的口中知道,一年前她失踪几天之后,父亲开始到处找她,后来累病了,母亲和姐姐有时间就会来家里照顾。这段时间,李月的杂志专栏也停版,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专栏。至于大周,姐姐拿出手机,给她看了张婴儿相片,说是大周和她同学最近生了小孩,可爱的很。 当大家问起李月这一年去了哪里的时候,李月回答道: “我也生了一场大病,所以躲起来养病了。” “那为什么一年都不联繫呢?” “地方太偏僻了……我起初也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一呆就是那么久。” “那到底是什么病?现在好了吗?” “我以为没救了,但是现在看来,意料之外地好了。” 李月看着母亲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张憨笑的大娘脸孔。 …… 父亲身体好了之后,李月回到杂志社继续工作。 上班的前一天,李月和朋友去逛街,被朋友惊讶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再喜欢买那些白衬衫深色职业西装和长裤什么的,而是买了一些时下流行的亮色高跟鞋和一些浅色甚至纯白的洋装和裙子。 但上班第一天,她其实没有很惬意。因为她从前负责的专栏位置已经有了别的人选替上,所以除了总编他们欢迎她回来,还是会有小部分人不太欢迎,尤其是那个如今坐在她位置上的女同事。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这位女同事经常会和几个人在茶水间和卫生间一直聊着有关她的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她走了一年又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呢?专栏都被你顶走了,什么女王女王的,难道她不知道现在那些读者都已经改叫‘欣大人’了吗?” “谁说不是呢……但是她手上的资料很多,这专栏的备份和话题记录都在她手上,万一她想整倒你抢回去,也不是很难。” “真的说不定的,她以前就是工作狂,而且总是在忙似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管她要记录什么的呢?反正现在是你管的!” “和她说两句话也是一副面无表情,公司和同事的聚会她也很少露面……完全就不熟……还是算了……” “……哎,回来干什么呢……” 她们在卫生间里说这些的时候,李月就坐在卫生间里的一间里听着。 …… 过了几天,李月开始为了赶一个杂志办的活动而连续加班。 大半夜的她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打字,眼镜放在一旁,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打字的时候习惯性地带上了。 后来实在有点累,李月走到茶水间,刚要冲咖啡,低眼看到一些绿茶包,想了一下,最后没有沖咖啡而是改喝茶了。 李月经过大厅回办公桌时,发现在她办公桌后面不远处一个办公桌前的灯也亮着。 在这个半夜三更加班的,也有“欣大人”。 欣大人在办公桌前低着头皱着眉一直翻阅手边的资料,简直堆成山了。 低头看着看着,忽然一个小移动硬碟放在了欣大人面前。 欣大人抬头一看,突然有点不敢相信:“李……月?” 李月低头扫了眼欣大人翻开的资料的标题,然后放下了一杯茶,平静地说道: “快四月底了,你下下一刊一定是要出上半年的总结和前几年的热门话题对比排行吧。” “额,是……” “这盘里是我去年整理的创刊开始的总结和排行,去年之前的部分,你就不用一季度一季度的往回翻自己整理了,早点回家吧。” 李月又补充说道:“我上个月已经申请调去外务,採访和整理比较多,几年内不会再回头写专栏了;另外我这些天补过你这一整年的专栏文章,你的想法很独到,见解也很犀利,加油。” 欣大人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正对着她微笑的李月。 …… 五月初,李月出席了欣大人邀请和举办的生日宴会,认识了一个欣大人的男性朋友,叫立名。 立名要了她的电话和网络联繫方式,时常和她聊天,转眼认识半月之后,有了个李月得以空闲的周末,立名于是约她今晚一起吃饭。 第38页 两人约在一间有名的西餐厅会面,吃饭的时候,立名一直在观察李月的举动,然后看着看着笑了:“你和我想的差不多,成熟,有想法,独立,而且吃饭礼节也不错。” “吃饭礼节?”李月问。 “吃饭礼节是很重要的,看一个人吃饭的细节,就可以看出他的个性,这就像观察一个人的品格就先去观察他的酒品和棋品差不多。” 李月点点头,继续吃。 “我们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而且你的条件我是满意的,我们两个人如果组建一个家庭,我相信一定会很美满幸福。” 李月手里的动作慢了两分,想了想,抬头看着立名不讲话。 他好奇地问:“怎么了?” 李月轻摇了下头,开口问道:“你会介意……不吃青菜的女人吗?” 立名突然笑了:“这算是什么问题?当然不会了!” 李月点头说道:“嗯,那就这样吧。” 立名高兴地笑了,两个人继续吃饭。 吃着吃着,远处一桌情人的店送蛋糕和大喊“我爱你”喧譁声,吸引了两人目光。 “啊,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吧?”立名说着。 “怎么了吗?”李月继续吃。 “五二一啊,特别的日子,既然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这样的日子,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礼物?” “想想看,我送你点什么好呢?当作今天的纪念。” 李月看着期待的立名,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了一句话:“摘星星送我吧。” “星星?”立名听了居然立刻笑出来,“哈哈哈哈,这有什么难的?你看窗外?” 立名指着窗外。 李月转头去看,除了阴沉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李月再转回头来时,发现眼前桌上多了一个小礼盒。 “五月二十一日,五二一,快乐,我们新的开始。” “谢谢。” 李月打开,里面放着一支精緻的镶钻女表。 “你看,星星就闪着耀眼的光,放在你面前了。”立名晃动着自己的左手,他的手腕上原来也带着一块一样款式的男表,“情侣的,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李月笑道。 立名和李月聊着聊着,立名突然看向窗外:“啊,下雨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嗯?别担心,一会儿我送你?李月?” 李月一直看着窗外的小雨,没回答他: ……李月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自从回到家里之后,每次看到天上下雨,都会心里堵得难受,这难受的程度,甚至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渐渐超越想起大周时的难受了。 李月总是在这种时候想,到底她为什么对大周那么不甘那么难以忘记?她甚至现在,都想不起她对大周那深深的执念是来自哪里。但是,回家之后她想了很多,尤其是在这样的下雨天,她慢慢开始明白,她和大周的分开,她的责任大于大周一点,不,一些,不,可能是很多。今时今日,她还是坚持己见地认为,大周其实是一个好男人——就算他在还没和她分手的时候就偷偷和自己的同学在一起了。 是的,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吧,她还是认为大周是个不错的男人。 为什么呢? 因为李月觉得,一个坏男人会只会让女人失去自己,而一个好男人会让女人认识自己。在与大周长达四年的相处里,和与大周长达两年多的心理纠缠里,她不断回顾自己的失败,任性,自负,固执,自私,懒惰——她现在明白,她和大周在一起,她爱的却始终是她自己,这就是大周让她看到的自己。 但是,她很意外的是,这样找到的拼凑出来的不合格的真正的自己,却又遇到了一个就算可能早就看透了真正的她,却还是愿意接受她全部的另外一个好男人…… “李月,你去哪里?”见李月起身,立名好奇地问。 “最近有个不好的习惯,一下雨就想在雨里散步。” 李月说完,走出餐厅,站到门口。 李月站在越来越大的雨里,怀念着一个拥抱。 立名看雨下大了,李月还在门外站着,就向餐厅借了伞,走出餐厅,却发现李月不见了。 “叮叮叮!嫁给我吧!嫁给我!” 突然一串机械音,立名抬手一看,自己定的闹钟响了,时间是五月二十一日五点二十一分。 ☆、最终章 结局 大雨里,李月有点头晕,然后听到面前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 “真不敢相信!!” 李月睁开双眼,完全惊讶: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个落雨的庭院里,高阁叠比,水榭山石,宽敞华丽,雅致怡然,但是很陌生。 而面前,就站着撑伞的一脸不愉快的皓月: “难以置信,你好不容易穿越回去,怎么还敢在雨里站着。看你的样,过的不错嘛。” 李月看皓月的装扮,又仔细看了周围,才意识到自己又穿越了。 “我本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真招来了。”皓月撑着伞转身打算离开,“别得意,下次下雨,肯定要让你回去。” 皓月走了两步,突然因身后李月说的一句话而驻足: “我、我下次把你母亲带过来?” 皓月没有回头,沉默了一阵。 雨声有点大,李月看着皓月的背影,隐约听到了皓月传来的不大的声音: “……试过很多次了。” 李月明白了皓月的意思,然后说道:“那我回去的时候,帮你带封信吧。” “真烦。” 皓月头也不回走掉。 李月护着头,转身准备先找个地方躲雨。 一转身,迎面差点撞在一个男人身上。 “又来了,”李月才刚穿越过来,女主角的光环就立刻开张了,“抱歉,这位先生,啊不是,公子……” 正抬头时,李月头顶有一件袍子罩了下来…… 再看眼前,是袍子的主人,九王。 见到这个人,突然李月就说不出话来。 身外雨大,一阵安静。谁知道片刻后,李月噼头盖脸地一顿被数落: “看什么看?别惊讶!也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我先问你,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老家这衣裳,整条腿都露外面给人看?不知廉耻!” 不知道为什么,九王看到李月一直抬头有些吃惊地盯着他看,什么也不说。 “你怎么不说话?现在让你说话呢,说啊!啊,我知道了,久别重逢,见到我太欢喜了吧?” 李月脸上慢慢恢復了平静,“你想多了。”” “想多了?”九王一把抓起的李月一只手,扣住她手腕,语带怒气地质问,“再说一遍,想见我想疯了没?” 第39页 “没。”李月平静地说着。 “哼,哈,哈哈,哈!”九王不甘示弱地笑起来。 “笑什么?” “还要心口不一多久?”九王晃了晃李月被紧紧抓住的手腕,“已不是第一次了,我每次抓着你手腕,都按着你的脉。你每次看我的时候,心脉就变快;我越是靠近你,你越是心脉快的吓人,就像现在。” “是吗?” 李月这才理解,为什么九王以前抓着她的手腕,会自信地说知道了她的秘密。 “是,别逞强了,”九王低着头,语气温柔下来,“早藏不住了。” 李月听到九王的话,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盯着九王得意的笑容,九王等她冷下一张脸继续反驳,可惜他最后等来的,却是突然出乎他意料的淡淡一笑: “我今晚还没吃,你呢,吃了么?” 听到这句话,九王先是惊讶,然后慢慢缓和面色,最后得意地笑了。 …… (本文完——谢谢阅读^_^) ☆、第零章 恶俗穿越小说 深夜里,城市安静地睡着。 畅销杂志《8 van》编辑社大厦28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还有个办公桌前的灯亮着,那是欣大人还在加班。 她喝着茶,打了个哈欠,然后一边从李月的移动硬碟里复制文件和资料,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资料。等到复制完的时候,欣大人发现她不小心多复制了一个文档,最后修改时间是今年五月二十日,标题是: 《恶俗穿越小说——下半部分》。 欣大人点开来,好奇地阅读起来: “……你们喜爱的‘穿越’,你认为它到底是什么呢? 知识化和感性化的答案有很多,我本应该以客观的立场与大家讨论,但是现在的我,是这样决定的:让我们抛开上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也将暂时抛开我专栏的身份,就用自己的观点来和大家探讨它与我而言是什么,于你而言又是什么。 于我而言,这个问题其实就像在问,你爱喝的牌子咖啡你认为它是什么?你爱吃的食物你认为它是什么?会给这样那样的定论为该被喜爱还是该被唾弃的,并会给这样那样下定义的,所有生物里只有人;喜欢追问“它对你来说是什么”并希望得到答案的,也只有人。这也恰恰证明人是何等聪明和有卓越思考能力的物种。也恰恰因为这种思考能力,人才在寻求价值,每一样事物存在的价值。以前的我绝对会追寻事物的价值和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答案,可是现在对我来说,对这样的问题企图追求一个完美标准答案。但可惜的是,答案是不可能,因为十个人里就算九个人都选了认为是完美的,而第十个人迟疑了一下,那它就从头到尾都不曾是完美。 ”穿越“这个词正是像上面说的这样,从它应运而生那天起,就不曾被完美,争议颇大。 既然这样,我们要怎么讨论它呢? 说到这里,请允许我先提一下我们所谓的穿越小说。我国最早的小说自于唐代。唐代之前的小说更像是列传。唐代伊始,小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小说文化。唐代小说里,数量最多的全民文化,其实是爱情小说。爱情,这也是个千万年来,人人追寻其价值与完美标准答案的永不过时的主题之一。而最早的穿越小说,就出于我国唐代爱情小说中。为什么是唐代?许多研究表明,唐代兴文弄墨,文才甚多,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礼教规则重视程度。而真正下笔去写出这些小说的,最多的是那些被礼教和准则绑住的民众。这些小说中充满不受约束的疯狂爱情。礼教,令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物种高等而卓越,却也往往可能成为精神上的束缚,最终使一些性情中人变成牺牲品。一次枷锁的破除,一次自我精神的自由释放,一次对于疏于甚至无力掌控的局面的自我认知改变的愿望,这就是穿越小说之始。唐代的作者们肯定想不到,千百年后,又流行回来了。所以穿越从来不是什么新的诞生,它只是特定的轮迴着。所以,它是否有讨论的必要性,取决于我们需不需要它的存在,答案是肯定的。 我这样一个阅读小说量微薄的人,被问起这个年代最流行的小说文化类型是什么,第一个想到的答案就是如雷贯耳的穿越。穿越小说的辉煌不必我赘述。可尽管是这样,我也曾认为穿越是恶俗的,因为我关注的多是它产生的负面价值。直到我忽然想起,我曾崇拜的大英雄,也可能满手鲜血;我曾嚮往的侠义行为,也可能触犯道德法制;我曾想要得到的人和事,也有可能本就不属于我的……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对自己偏爱的价值太宽容了?而反过来说,我甚至未曾完整地摸过一头象,这样的资格,却轻易要在这里断定其好坏优劣,是不是又对自己不偏爱的价值太吝啬了?带着这样的心态,我开始接近它。 我曾同一位试图穿越而自杀的高中女孩相处一年,最初我以为她是受到她母亲口中“恶俗穿越小说”的负面价值影响而轻生。但她的一些话却令我有了新的想法。她对我说,她最初因心里受到了伤害而想要轻生,而后来则是因为长久积累的压力,既得不到亲人朋友理解也无法在时光里看到解脱的尽头,再加上被所谓的女王,我的一篇失恋酒后不负责任的文章鼓动,最终选择离开这一切。所以在问别人穿越是什么的问题之前,我其实最想问的,是到底这样的悲剧,真的是所谓恶俗穿越小说带来的不幸吗?穿越的负面价值,真的是来自恶俗穿越小说本身吗?我在想,不,是来自一些推卸责任的大人,和我们这些不负责任的笔者。 当然这女孩的经歷,只是一个例子,也只是那十个人当中的一个人。可我想表达,无论你今天几岁,当你选择执笔对人,任何发表的言论,都代表着一股对外的无形力量,在想要被人欣赏和认可的同时,也请万万不要忘记,书写口言的每一个字,都该是自由的,也应当是正直的,更是担得起责任的。当然也不必三观凌然一派宗师气概,因为如果真的那样,反而是束缚,只需要协调自身思想和影响力的上限和下限,中间游移的部分,正是精彩根源所在,人是矛盾体,任何人都不能避免。即便如某些武侠和言情大家,风生水起尽游黄金屋多年后,还是一样会回头深思一些东西,然后改动一些名字,一些情节,甚至一些结局。因而为人,人无完人;因而为人,心思至深;因而为人,不得不深。总之,经歷了这女孩的事之后,现在的我认为,书无功过之分,但思想有。 接下来,说恶俗。拿今天问题来举例子,穿越到底是什么,这问题到底答什么才不俗呢?不管怎样回答,都会难免被指出俗。但这些深深被鄙夷的俗词,不正是曾经被认为最经典的情感展现方式吗?穿越小说,本身就是通俗文学的一种,再者,俗世俗世,何来不俗一说。所有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表达的最高境界,千万年来从未变过,一直都俗着。哪怕世界文豪,哪怕古时圣人也避免不了。既然说到这里,那就一块来说说恶,也许是令人恶寒,也许是令人厌恶,也许甚至是噁心不适。不过,对于现如今的后穿越小说时代来说,有人认为恶与俗定义下的平庸恶俗也许会阻了小说文化的脚步,然而并不是恶俗这两个字在阻碍它,真正阻碍它的是下笔者的懒于思考。其实这不难诠释,打一个小比方,一句我爱你,一个你深爱的男人从来不对你说,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对你开口说了,还是发自真心主动开口,这份迟来的浪漫告白,你必然感动,但是当你下一秒得知他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抄来的,甚至是别人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他才想起对你说的时候,这一瞬间你内心又作何感想?又或者他永远在用着永远一个敷衍态度对你说我爱你,日积月累,一成不变?我猜应该是如段落开始那些关于恶与俗的表达吧。所以,恶与俗有因,但因绝对不在我爱你这三个字上。回到小说话题上,可以说任何小说,它的情节对话,都可能是曾经的经典,也都可能转一个身就变成现在我们无法接受的恶与俗。从头到尾,它本身没有变,变得是我们——选择了不想看。一成不变,成为公认,成为金科玉律,这才迫使恶与俗繁衍,然而这不是无法进步导致的,而应该是不愿进步导致的。再者,最初那些成为经典,是因为读者被其震撼,后来成为金科玉律,是因为读者乐于观看,而随着推移成为恶俗和陈词滥调,则是因为读者选择向前进步,而下笔者却往往停留原地。读者永远是前进的,这才是真正的金科玉律。总之于我而言,避免的法则就是思考和转换角度。思考是上天的礼物,人人如此,没有偏薄;至于转换角度,就意味着哪怕听起来再恶俗的台词,做起来再恶俗的桥段,只要稍微转换一下角度,其实效果也可能大不相同。小说之所以不同于其他文学传统,甚至被认为通俗,却千万年不衰,原因其实很简单,它的每一时代的变化,都是在迎合时代前进,它本身,立论之初便有其魂藏于其中,可动摇是其外观,不可动摇是其内魂。 第40页 那么小说的内魂是什么? 是思想的自由和情感的真实。体现在创作上,就是那句老话:你思想能有多远,舞台就有多大。试想一下,这是何等宏伟而热血的世界。您可能会质疑,穿越本就是虚幻,指望什么真实?真实在小说中无处不在,它在每个字里,我始终认为,有真实的情感,也唯有真实的情感,才能打动人心。虚幻的穿越,只是这两样东西的外观。 那么穿越到底又算什么? 于人而言,该是一个满腔新鲜空气的深唿吸,一次烟花的纵情绽燃,一方海洋的浪迹漂流;于我而言,是一场大梦,一场大病,也是一场暗恋。甚至如今每当我站在雨中,我都会想到,原来,穿越,穿的从来不只是空间,更是心与心之间,越的也从来不只是时光,而是那些也许不会再言说的过往,不该期待一场穿越为我带来一方美丽幸福新天地从此我就风生水起,因为你不管到哪里,你也还是你自己,你不曾为之改变,难道指望周围一切如穿越般为你改变?所以我认为,最该期待的,是一场穿越究竟能为我带来什么样真实的成长,哪怕在我身上只体现出了一毫一厘。 那么穿越小说究竟是什么? 是一场痴心妄想。痴是礼物,心是礼物,妄是礼物,想也是礼物,妄想虽可笑,痴心却可敬,本身从来没有对错优劣,而是被赋予了太多莫名的使命,就像落笔和思想之间微妙的关系那样。真正成功的穿越小说是什么样,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它一定是一场可笑、可爱、又可敬的痴心妄想。 可笑、可爱、又可敬——这就是我眼里的恶俗穿越小说。 那么,亲爱的读者朋友,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by 李月 ” 【全书至此完结。】 ☆、彩蛋 本文除楔子中全部报导及评论来自真实实例外,全文人物、团体及情节的所有设定均属虚构想像,请勿当真。另,看到这里的您,想必也发现了,本书真正的原名为恶俗穿越小说,因一些不可抗拒客观和谐因素,于他站被屏蔽过一次,改过两次名字,造成困扰处见谅,感谢片刻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