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逢君》 第1章 爬上他的榻 “大人,禾儿可亲的你爽了?”苏禾抬起水媚如丝的眸子,清澈又魅惑地看着裴琰。 裴琰晚上喝了不少酒,酒不仅烈,里面还被人加了猛料,但这些加起来,都不如苏禾这一记眼神让他发烫。 这真是个妖精。 “你们苏家,怎么出了你这么只小妖精。”裴琰捏着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 “世子喜欢吗?”苏禾湿漉漉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浅浅水光。 裴琰很喜欢。小妖精又纯又娇,又媚又乖,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想一口吞掉她。裴琰没想到自己难得出门赴个宴,就遇到这么只小妖精。 “自己爬过来。”裴琰按捺着心中的火烫渴望,靠在床头没动。 苏禾撑起白皙纤细的胳膊,慢慢地往他面前爬。 裴家老祖宗上个月放出话去,不管是谁,只要揣了裴琰的崽,就能拿到三千两黄金!有了这三千两黄金,她能在苏家横着走。她要请一百个镖师,挥起一百根大棒,打死苏家那群恶心的畜生! 不是想让她给满脸鸡皮的老头儿当填房吗? 不是想往她茶水里下药,让她失了清白吗? 不是想让她以后过得很惨,沦为老东西的玩物吗? 好!她就直接做这些恶人的祖宗! 苏禾终于爬到了裴琰的怀里,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娇绵绵地唤了一声:“裴世子,我要是把你弄疼了,你不要哭哦。” 裴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指尖掐住她娇嫩白皙的脸皮,低笑道:“那就看看谁会哭。” 苏禾双手从他肩头滑落,小手抚过他的胸膛,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抓…… “滋……”裴琰当即就痛得弓起了腰。 这小妖精还真敢下手。 裴琰俊脸一沉,一把将她掀翻在锦被中,不客气地欺身而上! 苏禾很快就哭了。 这狗男人下手真狠,是要把她给活劈了吗? “哭了?莫哭~”他的吻轻柔了一些,顺着她的耳根子慢慢往下移动。 果然,动作也温柔了一点。 只可惜他本质是就是个狗男人,还是特别凶恶的那种恶狗,没能温柔多久,便叼着她的后脖颈,一次比一次叼得狠辣…… 直至天明,裴琰终于睡了过去。 苏禾慢慢睁开泛红的眼睛,转头看了裴琰一眼。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等裴琰清醒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管他呢,总之她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在裴家老祖宗那里,她就赢了一步。 悄悄溜出房间,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身后就传来了怒斥声。 “苏禾,你好大的胆,竟敢彻夜未归,去哪了?” 苏禾转过身,看到嫡母苏氏带着几个仆妇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母亲大人,姐姐,晨安。”苏禾福了福身子,笑吟吟地打招呼。 这毒妇计谋落空,快气死了吧?昨晚肯定满园子里找她,没找着,只好灰溜溜地去向那个老东西告罪。 啧啧,想想那个场面,她们母女被老侯爷痛骂,肯定很精彩。 可惜她要睡裴琰,没机会看到那精彩的一幕。 苏氏看着苏禾一脸笑意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裴侯爷看中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他这么好,让大姐去吧,大姐配得上。”苏禾皱了皱鼻头,一副诚恳的样子。 苏氏冷笑,“来人,带二小姐去跪着,没有本夫人的话,不许她起来,也不许她吃饭喝水。” 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走过来,押着苏禾就往院中走。 跪规矩的地方铺着尖锐的石子儿,苏禾每跪一次,双腿都要痛上大半个月。 她被重重地摁在石子上,膝盖上的剧痛立马炸开,冷汗瞬间冒出来。 “我告诉你,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裴侯爷喜欢你,你嫁过去就是正室,生下一儿半女,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嫡母在椅上坐下,冷冷地训话。 苏禾合上眼睛,一言不发。 裴老侯爷六十九岁了,最偏爱十九岁以下的美人。苏禾今年十七,正是新鲜娇嫩的年纪。裴老侯爷第一眼见到苏禾就酥了一身的老骨头,苏母趁机说把苏禾送给他,老东西立马就答应给苏父和大哥谋划升官。 苏禾当晚就跑了,结果被苏母抓回来,狠狠抽了一顿鞭子。 那天苏禾差一点被打死,可恨的是苏锦澜听说她挨打了,还故意让人往她的伤药里掺了盐巴。苏禾最后哭到麻木,左思右想,给自己想了条出路。 她去找裴琰! 裴琰年纪小,但辈分高,地位也高。他生母是***,比裴老侯爷要高一辈份,老东西得称他一声小叔叔。他性子乖戾不羁,平常总是眼含笑意,实际上手段比谁都狠辣。听说曾经有人想暗算他,被他活活剥了皮,点了灯。京中还曾经传过一句传言:裴琰一怒,血海尸山。 有段时间,京中做母亲的吓唬孩子,都会说:裴琰来了…… 后来还是太皇太后嫌这传言太凶恶了,不许人再传,这才消停下来。 但苏禾不怕,她都快被打死了,还怕什么剥皮? 果然,荷花宴上裴琰也来了,苏禾趁机把那盏加了料的酒给了裴琰,后面趁裴琰去休息,她溜进了他的房。也合该她运气好,裴琰酒喝多了,借着酒劲没计较她的放肆。 酷暑的天,还不到中午,太阳就热辣辣地罩了满院子,晒得她脸皮发烫,衣衫湿了又湿,浑身能拧出水来。苏氏和苏锦澜已经回了屋子,喝着冰镇梅子汤,看苏禾跪规矩。 “夫人,裴府派人来了,要接人过去。”管家快步跑过来,看了一眼苏禾,埋头进了房间。 “好啊,赶紧收拾一下。把这丫头带去洗洗干净,之前准备的那只箱子让她带上。”苏氏面露喜色,赶紧起身安排。 苏禾握了握拳头,抬头看向了苏氏。 若是她被抬进了老东西的府里,那她就没机会逃了。 裴琰还没起来吗? 他是不是喝太多了? “苏禾,做母亲替你谋了这么好一桩婚事,你要感恩。嫁过去,要当好好侍奉丈夫,抚养孩儿,要做到家宅和睦,温柔知礼,早点为侯爷开枝散叶!切记,莫要丢了我们苏府的面子!”苏母站在门口,看着在毒辣日头里晒着的苏禾,一脸得意地说道。 第2章 贱东西 几个婆子上前来,强硬地摁着苏禾,让她给苏氏磕头。 “还不多谢夫人。”婆子嘲弄道。 “呸,贱东西。”苏禾啐了一口,冷笑道:“我过去后就让侯爷把你儿子下大牢。” 苏氏脸色一沉,几个快步下了台阶,冲到苏禾面前,挥起巴掌就扇了下来。 苏禾也不客气,脑袋一伸,往苏氏的肚子上狠狠撞去。 裴老侯爷那儿就是地狱魔窟,只要抬进去,定是死路一条。横竖是死,先撞死这毒妇! 苏氏被她撞得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当即就嚷了起来。 “还不去请父亲!拿家法!若不好好让她学了规矩,去了侯府,那不是让苏府的脸面丢尽。”苏锦澜来了,拧着眉,一脸不悦地看着苏禾:“孽障!你生性顽劣,目无长辈,如今竟还敢对嫡母动手,来人,把她拿下。” 苏禾冷笑,“我是孽障,那你们两个就是孽畜。” “真是反了天了!”苏氏面色铁青地爬起来,夺过了仆妇手中的板子,朝着苏禾的嘴打去。 “娘,不能打脸。侯爷还要她呢。”苏锦澜立马拦住了她。 苏氏定定神,恨恨地说道:“把她摁倒!扒了她的裙子!” 婆子们强行把苏禾摁在滚烫又尖锐的石子上,掀起她的裙子,拽着她的亵裤就要扒下来。 苏禾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这板子是特制的,打在身上,不会在皮肉上留下太明显的伤痕,全伤在骨头上,剧痛无比。 “狠狠打,让她长记性。”苏氏冷斥道:“贱人生出的贱货,没规矩的东西。” 苏禾抬起发红的眸子,恨恨地瞪着苏氏:“苏夫人,你总骂我娘是贱货,可你别忘了……当年是苏大人把我娘哄骗来的!苏大人和你才是最贱的东西!” “真是反了天了!打,打死她!”苏氏勃然大怒,夺过板子,狠狠挥着往苏禾身上招呼。 苏禾宁可被打死,也不想被送给裴老侯爷。他是个变态,每年死在他胯下的少女不知道有多少,据说人抬出来时,身上就没一寸好皮肉。 “三妹妹,你小娘出身低贱,能进苏府是她的造化,你怎么还敢辱骂爹爹。”苏锦澜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希望你以后也有这样的造化。”苏禾用力啐了一口。 她小娘原本是江南小商户家的女儿,苏恒骗了小娘,说他尚未婚配,把小娘带到了京城。小娘进了苏府大门才知道他早就娶妻生子,还有好几房小妾。但苏禾快出生了,小娘也不能让苏禾被人骂野种,只能忍气吞声地留了下来。 一开始苏恒还喜欢往小娘这里跑,但很快他就被刚抬进来的小妾给勾走了,留下小娘艰难地在后宅里挣扎。 小娘后来死得真惨啊。 苏禾想到小娘难产的那天,满铺都是血,艳红艳红的,刺得苏禾眼睛疼。 她那天正好是六岁的生辰,可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她就像棵野草,独自在苏府后宅里 “打,往死里打!”苏氏气得脸都绿了,指着她尖声说道。 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腿上。 她的骨头好痛! “别打了,求求夫人,求求大小姐,别打了。”刘嬷嬷跑过来,跪到苏氏面前咚咚地磕起了头。 她是小娘当时从江南带来的,小娘发现上当之后就把刘嬷嬷的身契给了她,放她离开。但刘嬷嬷放心不下小娘,坚持留下来。小娘死后,她的身契被苏氏搜走了,从此就攥在了手里,变成了苏氏的奴婢。刘嬷嬷为了苏禾,忍气吞声地留了下来。 “刘嬷嬷,我看这三姑娘就是你养坏的,一起打。”苏氏冷笑道。 刘嬷嬷都五十多了,哪里挨得起这毒打? 苏禾笑起来:“打啊,不过你要是今天打不死我,我就去给老侯爷吹枕头风,把姐姐也抬过去!我和姐姐一起伺候他,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 苏锦澜气得脸颊通红,一脚踢到了苏禾的腿上,“你和你小娘一样,不要脸,下贱。” “你高尚,你是你娘从石头里挖出来的,不是你娘和男人造出来的。”苏禾用力啐了一口。 苏锦澜正欲再踢她一脚,突然脸色一变,抬头看向了院门方向,把脚收了回去。 “娘,叶朗来了。”苏锦澜立马拉了拉苏氏的手,朝她递眼色。 苏氏抬头看向了门口,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正阔步走了过来,一身银亮的盔甲,不是叶朗又是谁。 苏禾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了院门口,叶朗已经跨过了门槛,抬眸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他不是在边境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打了。”叶朗一把掀开了还在打苏禾的婆子,铁青着脸说道:“你们是想打死她吗!” 苏禾看着他,沉默不语。 她喜欢叶朗,特别特别地喜欢。叶朗是她天边的月亮,在她的天地里明晃晃地挂了十五年,从她两岁见到他那眼起,他就挂在那儿了。 可惜他是人中龙凤,以后是要尚公主的,不是她能觊觎的存在。 “外面在催了。”管家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看到趴在尖石上的苏禾,连声催促道。 “要去哪儿?”叶朗拧眉,不解地问道。 “去办点事。”苏氏挤出笑来,温和地说道:“叶小将军,老爷在书房等,你快去吧。” “你们别打她了。”叶朗弯腰扶起了苏禾,皱着眉说道:“你有时候也别太犟,不能硬着来。” “那我软着来,她们就不打我了吗?”苏禾嘴角勾了勾,吃力地挤出一个笑。 她不想向叶朗求救,以前叶朗也帮过她,可惜每帮她一次,叶母就会过来教训她一次,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向叶朗求助了。 “赶紧去换衣服,擦点药。”叶朗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放到她手心里,温和地说道:“我在这儿等你。” “你等我做什么?”苏禾吸了吸鼻子,挤出笑脸问他。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等下带你去拿。”叶朗松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你先去。” 苏禾看着叶朗大步走开,心里一阵苦涩。 “他是圣上召回京的,要给他指婚了。你猜猜是哪家的贵女。”苏锦澜看着苏禾难过的样子,狠狠地往她心里补了一刀。 原来如此,他回京是因为是议亲了。 苏禾心灰意冷地回房换了身衣服,把叶朗给她的药瓶贴身放进怀中,再从抽屉里拿了支磨尖的钗绾到发间。 外面有顶青布小轿在等着,押轿的是几个黑甲侍卫,朝她抱了抱拳,掀开轿帘让她上轿。 第3章 要抱着睡 她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在脑子里排演着怎么能一击即中,扎死老东西。 老都老了,那祸根还不肯服老,祸害无辜少女。每年被老东西祸害的少女,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老变态还四处炫耀,说自己宝刀不老。 走了有一柱香的时辰,轿子进了一个角门,终于停了下来。 “爷在里面等着,姑娘进去吧。”侍卫掀开轿帘,叫苏禾下轿。 苏禾定定神,拖着剧痛的双腿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眼前是片清幽的碧竹林,在林子深处有个小宅院,院中有井,还架了水车,吱呀呀地转动着,把清凉的井水往厢房外的竹帘上浇,整个院子里都凉沁沁的。 苏禾带来的箱子放到井台前,几个侍卫很快就退出去了。 这些倒让苏禾很意外,老东西这么文雅的吗? “杵着干什么,进来。”低醇慵懒的嗓音从窗子里传了出来。 苏禾惊了一瞬,跛着腿往屋子里走。 那碧色玉床上躺着的不是裴琰还是谁? “世子?”她错愕地唤道。 “过来。”裴琰朝她勾手。 苏禾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哭什么,还不过来。”裴琰往玉床里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 苏禾挪过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挨着她躺了下去。 “身上疼吗?”裴琰解开她的衣带,修长的手指直接探了进去,一阵揉捏游移。 苏禾现在腿最疼。 她定定地看着裴琰,小声问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呢?你知道今天去抬我的人本来是谁吗?” “老狗货,理他呢。”裴琰嘴角勾了勾,手掌一挥,直接把她的衣裳给解开了。 咚咚…… 那只白色小药瓶掉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碰到桌角停了下来。 苏禾撑起身子就想去捡。 “回来。”裴琰扫了一眼那只小瓶子,胳膊揽着她的腰,把她给抱了回去。 苏禾只来得及轻吟一声,就被他给拢到身上,然后他直接覆在苏禾的背上,很强硬的要了一回。 昨晚他是醉了,加上酒里动了手脚,所以克制不住。所以他现在就想试试,没有那些东西,他对这小姑娘还有没有兴致。 事实证明,他太有兴致了。 小姑娘又甜又糯,好吃得很。开了这个头荤,有些停不下来。 “你叫什么?”他在她耳边亲了亲,哑声问。 连名字都不知道,他就把她抬来了? “苏禾。”她轻声道。 “就这两个字?”裴琰撩开她耳边的发,捏着她的小脸,让她转过头看自己。 还以为这是她随口说的名字,今日去苏府要人,说的也是要苏家小姐。万一抬错了人,扔回去就是,没想到裴家那条老狗正好也去苏家要苏禾,被他抢先给抬回来了。 “嗯,就两个字。”苏禾点头。 “在我这儿,只能做通房。愿意吗?”他挑眉,往她的唇上轻啄,声音更懒了。 丫鬟也行,过阵子她就跑。 苏禾乖巧地点头:“愿意的,只要是世子,我就愿意。” 裴琰盯着她的眼睛凝视了好一会,嘴角慢慢扬了起来:“这么听话啊,你父亲知道你是到我这里来了吗。” “应当是不知道。”苏禾摇头。 “那让他来给你磕个头吧。”裴琰躺回去,滚烫的手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地揉捏着。 小姑娘一身皮肤娇嫩得跟还未完全开放的花儿一样,细嫩香滑,难怪他昨晚碰过就有些喜欢。 苏禾此时没计较他的手,满脑子都是他刚刚说过的话。 “你让他来干什么?”她震惊地问道。 “我的通房,也比他高贵,该他给你磕头。”裴琰懒懒地掀了掀眸子,把她揽进了怀里。 “那你知道我今天挨打了吗?”苏禾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该的。”裴琰眼睛都没转一下,浅浅地勾了一下唇。 昨晚敢爬他的榻,敢给他喝那种酒,今日的罚她就该受着。在苏府罚过了,也就免得他动手罚她。他这儿的规矩,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苏禾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琰现在是拿她当玩意儿呢! 算了,她今日能逃出老东西的魔爪,全是裴琰的功劳。 她挪动了一下腿,看着他的脸色小声道:“可是我腿疼,睡不着。” “那就硬睡。”裴琰合着眼睛,低哑地说道:“疼才会长记心,以后不要再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裴琰此人,不是谁都可以靠近、谁都可以利用的。 昨晚苏禾也不知道怎么入了他的眼,竟能纵容她在自己面前乱拱乱闯。 苏禾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于是乖乖闭上了嘴。 在他怀里躺了会儿,也是因为累极了,竟然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晚上才醒,房中点了琉璃灯盏,水车哗啦啦地浇着水,淡淡竹香直往房里飘。 她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裴琰,于是找到了门外。 四周非常安静,就像这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咕噜…… 她的肚子响了起来。 饿了一天,又打又罚又被他给折腾,现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了。 “去洗干净,过来用膳。”裴琰低醇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昨晚和白天,他都是一副懒洋洋的嗓音,这时候他的嗓音听着还是低醇,但是却冷了好几分,像是被这井水冰镇过了,透过人的耳朵,直接冻进她的心里。 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坐在竹下躺椅上的裴琰。椅边立着两盏灯柱,他拿着几封折子正在看,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面前是张竹子制成的桌子,上面摆着饭菜,看上都还没动过。 “我在哪里洗?”她迟疑地问道。 裴琰随手指了指井台。 让她当着他的面沐浴? “我吃了饭再洗。”她轻声道。 “去洗干净。”裴琰从折子前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了过来。 完了,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这时候的他与传说中挥手造就血海尸山的完全重合,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苏禾转身往井台走,犹豫了一下,开始宽衣解带。 “我让你洗手。”裴琰突然低斥一声,用力一挥手,把折子丢了过来。 啪嗒一声,折子不偏不倚落进面前的水井里。 “还不退下。”他又喝斥一声。 四周悉索的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不少人退开了。 苏禾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院子里还有侍卫们,但是他们都守在暗处,所以她没发现。 “是你没说清楚!”苏禾慌忙环住双臂,红着脸看向他。 第4章 以色侍人 裴琰琥珀般的眸子掠过她绯红的小脸,低到她的腿上。 裙子已经滑到了脚踝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小衫和半截只到膝盖处的白色亵裤,两截纤细匀称的腿白晃晃地立于月色之中。 “过来。”他坐直身子,面色缓和了一些。 苏禾没犹豫,直接从裙子上跨过去,快步走到他面前。 裙子已经落地,沾了水和灰尘,她不要了!苏府种种,也会像今日这般被她一脚踩过去,再不会伤害到她。 “衣裳都不穿好。”裴琰高大的身子坐起来,嘴角勾起了笑。 苏禾撇嘴,“大人还能让我穿那旧衣裳不成?”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我不穿也好看。” “小脸皮还挺厚。”裴琰眸中翻滚起了欲色,一把搂过她的腰,直接抱到腿上坐着。 “因为我要以色侍君啊。”苏禾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如今能依仗的只有我这好看的皮囊。” “你有几分色?”裴琰被她大胆的话逗乐了。 “当然是有十分,大人您又不瞎。”苏禾环在他的脖子上,软糯糯地撒娇。 裴琰抵了抵牙根,捏着她粉嫩的脸颊问她,“哪儿学的手段?” “见到大人,就无师自通了。”苏禾往他面前凑了凑,见他未躲,便主动往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你最好只对我无师自通。”握在她腰上的手顿时收紧,突然就把她掀得趴在腿上,挥起手往她臀上重重甩了一掌。 苏禾痛得直吸凉气。 这狐狸精还真不是好做的,尤其是来诱惑裴琰的狐狸精就更难做了。 “趴好,别动。”裴琰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拿起桌上的一瓶药,拇指轻轻抵开。 药香气飘到了苏禾的鼻腔里,她扭过头,想看看他要给她抹什么东西,他的手掌已经落到了她的腿上,一点点地揉过。 原本疼痛腿骨竟然缓了不少。 “大人这伺候人的手段是哪里学的?”她俯在他腿上,故意问道。 啪! 他又甩了她上巴掌,那原本白玉的臀尖儿顿时泛起绯色来。 苏禾痛得眼眶都红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一动不动地趴着。 “大人打疼我了,赔我件新衣裳才行。”过了会儿,她抬起红了的眸子,软绵绵地撒娇。 裴琰看着好笑,这一招一式,娇憨中透着笨拙,偏又带了青涩的魅惑。 “伺候得我高兴了,给你一百件。”裴琰勾着她的鼻头,慢悠悠地说着,腿往上颠了颠。 苏禾往他怀里窝,嗡声嗡气地说道:“先给我才行,不然大人就试不着我的手段了。”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裴琰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了脸:“你有几个本事,嗯~” 苏禾眸子里又涌出星星点点的水光,突然,她往前俯了俯,准准地吻住了他的软唇。 裴琰好看,活也好,虽说一开始疼了点,但后面她也享受到了,不亏。 她像小猫儿一样,在他的唇间舔舐,裴琰的火很快被她勾起来了,握着她的腰往桌上一放,直接欺身而上…… 夜深了。 裴琰一脸餍足地从竹院里慢步走了出来。 近身侍卫张酒陆在院门口守着,看到他出来,立马跟了过来。 “都查清楚了?”裴琰负着双手,慢声问道。 “她是苏恒的二女儿。她母亲是苏恒当年从江南带回来的商户之女,在她五岁时病逝。昨晚赏荷宴是想把苏禾献给裴老侯爷,没想到她会主动找到大人。那盏药是准备给苏禾的,药方已经查过了,并无异样,就是寻常的迷情药方。所以属下又去查看了药渣,果然发现里面被多加了一味药……” 张酒陆从怀里掏出布帕,利落地揭开,露出里面的药渣。 “让白隐看过,这药叫乌简,是大寒之物,能让女子不孕。巧的是,这毒能激发大人体内的沉毒,所以才会让大人无法自制,而且这毒得一月才会散尽。苏姑娘起码得在这里留一个月。” 裴琰停下脚步,接过包着药渣的帕子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眸中寒过一抹凉意,“看来是苏府的人不想让她生。如今人已经到我这儿了,先养着吧。” “她要在这里呆一个月,那***那里要不要过一下明面?”张酒陆提醒道。 裴琰扭头看向张酒陆,淡声道:“你对这些事倒是流程极熟。” 张酒陆怔了一下,赶紧抱拳认错:“是属下多嘴了。” 裴琰把帕子砸回张酒陆的怀里,慢吞吞地说道:“通房而已,母亲不会管的。” …… 一大早,苏禾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起身一瞧,院中不知道何时站了好些婢女,面前还放了好几只大木箱。 “苏姑娘醒了,这些是大人送给姑娘的。”为首的大丫鬟上前一步,朝着她行了个礼。 苏禾走过去,揭开一只托盘上面的锦布,盘中赫然放着胭脂水粉,首饰钗环。 “一百件衣裳。”大丫鬟悄然打量着苏禾,指着大木箱说道。 真给她一百件衣裳? 苏禾眸子震惊地睁了睁,一把掀开了箱子。 里面明晃晃的,鲜亮亮的,全是她没见过的好料子。 回想起来,这些年苏禾就没穿过几件新衣裳。 她记得有一回太皇太后寿诞,宫中给五品以上官员家眷都赏了新衣。当时府中有位娇艳姨娘当年正得宠,故意和嫡母作对,把苏禾也带过去讨要新衣。 那是苏禾第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衣裳!鲜亮亮的缎子,摆动间似有水波涌动,鳞波闪闪。那天她壮着胆子摸了一下,手都被打断了…… “***说,苏姑娘既得了大人的青眼,以后要好生服侍大人。”大丫鬟看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每日的避子汤不可忘。” 她说完,直接端了一碗黑漆漆的避子汤过来,递到了苏禾面前。 苏禾记得裴家老祖宗说过,只要怀上裴琰的孩子就有三千两黄金。 她不像别家的庶女,从小能学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而苏府什么都没教过她!她会认字,全靠捡回来的书纸,一个字一个字求着会识字的丫鬟教她,绣花制衣也靠自己偷学。有朝一日离开裴府,她需要钱安身立命,可除了母亲给她的这副漂亮皮囊,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快喝了吧!”大丫鬟面色不善地催促道。 第5章 坐他腿上 “在干什么?”裴琰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丫鬟猛地打了个激灵,飞快转身看向了裴琰。 一瞬间,冷戾的气息扑面而来,众婢女大气也不敢出,齐齐跪下。就在这时苏禾一把接过了避子汤,仰头就喝。 “什么东西?”裴琰走过来,低眸盯住了苏禾的唇。 跟花瓣儿似的唇上染了黑色的药汤汁,竟有种离谱的诱惑感,泛着莹莹水光。 大丫鬟埋着头,恭敬地说道:“***殿下赐汤。” 苏禾把碗交回去,轻快地说道:“苦的,大人,我想吃点甜的压压。” “没有甜的,”裴琰接过碗,咣的一声丢回了托盘上,冷声道:“都出去。” 大丫鬟赶紧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带着一众奴婢退出了院子。 “大人去哪儿了?”苏禾笑眯眯地搂住裴琰的脖子,娇声问道。 “上朝。”裴琰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低声问:“一百件衣裳,可喜欢?” “喜欢的。”苏禾眉开眼笑地点头,“原来当狐狸精可以过得这么好,我可太喜欢了。” 裴琰又捏她秀气的小鼻头,“你倒是坦诚。” “我会尽量让大人多喜欢我一点,喜欢我久一点。”苏禾钻进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口上轻抚。他出手如此阔绰,这些东西到时候变卖掉,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就你这点手段,还不够。”裴琰拉下她的手,抬步往书房走去。 苏禾从箱子里挑了身衣裳出来,回房换了,梳头上妆,这才去了裴琰面前。 他又在看折子,书案上堆了起码有几十本折子,墨砚泛着墨香,几支狼豪笔搁在砚边。 苏禾没有磨过墨,甚至没机会握笔。她学写字,都是用木棍在地上写的。 “大人。”她绕过桌子,看着狼豪笔说道:“我能摸一下笔吗?” 裴琰低着眸子,浅浅应了声:“嗯。” 苏禾顿时欣喜起来,指尖小心地落在在几只紫竹笔身上,摸来摸去,好一会儿后,满脸羡慕地说道:“大人,我能握一下笔吗?” 裴琰转头看向了那几支笔,不过是寻常狼豪而已,她怎么就摸个不停? “握吧。”他挑眉,依然是浅浅一声。 苏禾伸手就想拿笔,想了想,又缩回手去,双手在衣裳上反复擦了几下,这才虔诚地捏起一支笔,举到眼前认认真真地看着。 “会写字吗?”裴琰头也不抬地问道。 “会的。”苏禾语气轻快地说道,末了,又补道:“只是没拿过笔。” 裴琰放下折子,把手伸向她:“来,坐这儿。” 苏禾扭头看他,他身边没椅子,这是让她坐腿上? 她大大方方地往他怀里一坐,小声说道:“大人,我能用笔写几个字吗?” 裴琰把折子推开,铺开一张宣纸,玉白的指尖在纸上了点了点。 “写。”他沉声道。 苏禾会握笔,她之前偷看苏锦澜她们写字,拿着木枝练了好多遍。后来她去偷了一支毛笔回来,可还没来得写字,就被人瞧见了,那天又是一顿毒打。苏锦澜还让人揪她的眼皮子,使劲揪,骂她眼皮子浅。 再后来她想自己攒钱买一支笔,可问了价,又觉得不舍得,不如拿着木枝在地上划几下。 她弯着脖子,埋着头,小心地把笔伸进墨砚里蘸了一点墨,再在砚台上轻轻刮了几下,把狼豪刮得顺顺服服的。每一步都按着她练习过的次序来,除了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一步也不错。 最后笔尖落在了宣纸上,一笔都没写完,就见一滴墨在薄薄的纸上泅出一大团墨迹。 “啊。”她错愕地看着飞速泅开的墨丝,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墨化掉了?” 裴琰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淡定地说道:“下笔不要太重,再来试试。” 苏禾咬咬唇,轻声问道:“大人不会让我赔纸吧?” “嗯,赔也可。”裴琰嘴角勾了起来,饶有兴致地说道:“你拿什么赔。” “我给大人打扫书房,磨墨,收拾书本。”苏禾眼睛亮晶晶地看他。这里有好多书,好多笔,好多纸,她好想天天坐在这里面。 “没上过学?”裴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把笔往墨砚里滚了一圈,再刮掉多余的墨汁,在纸上落下第一笔。 “没有。”苏禾兴奋地看着笔尖下出现的苏字,小声说道:“禾,是禾苗的禾,大人你会写吧。” 裴琰写完苏字就松开了手,低声道:“你自己写。” 苏禾埋着头,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禾字。 字很丑,毕竟是第一次握笔写字,和木枝在地上写字的感觉不一样,整个禾字都在往四周泅着墨丝,黑团团的一大块。 “写字真好。”苏禾放下笔,举起纸嘟起嘴不停地吹墨迹。 “要衣裳,还是要笔墨?”裴琰问道。 “衣裳,要衣裳!”苏禾立马说道。虽然也有价值不菲的笔墨砚台,可是她觉得愿意出高价买笔墨的人少,衣裳更容易卖出去。 裴琰又笑了起来,“你真是实诚。” “大人,你喜欢吗?”苏禾转过头看他,眼睛更亮了。 裴琰捏着她的小脸,慢悠悠地说道:“还行。” 苏禾也不急,不喜欢更好,新鲜感过了就放她走,她就完全自由了。到时候把东西变卖掉,把刘嬷嬷从苏府赎出来,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大人,叶将军来了。”张酒陆在门口说道。 苏禾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叶朗站在外面。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系了碧色阔腰带,越加显得明朗轩昂。 她嘴角笑容瞬间就消失了,飞快地埋下头,不敢再往门外看。 “怎么了?”裴琰看到怀里的小人儿突然绷紧了身子,不露声色地问道。 “有人拜见大人,我回房去。”苏禾把头发拨到面前,轻声说道。 “认识他?嗯~”裴琰把她的头发又拨回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看自己。 “认识。”苏禾乖巧地说道。撒谎是没用的,只要一查就知道苏家和叶家的府邸只隔了一堵墙。 “既然认识就不必回房了,横竖谈的不是国事,是他议亲的事。”裴琰不紧不慢地说道。 门口脚步声渐近,叶朗进来了。 第6章 她只是通房 “见过世子殿下……”叶朗阔步进了门,抱拳行礼。后面的话,在视线掠过苏禾的脸上,悉数咽了回去。 “禾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窝在裴琰怀里的苏禾,震惊地唤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禾心慌了一会,渐渐又冷静下来了。她往裴琰怀里靠了靠,软软的唇角勾起:“叶朗哥哥,我如今是世子新纳的通房。” “通房?”叶朗眉头皱了皱,视线移到了裴琰脸上。裴琰的脸色也因为她叫的那句哥哥,变得有些冷漠。 室里变得很是安静。 “叶小将军,坐吧。”过了一会,裴琰放下笔,往苏禾腰上拍了拍:“去沏茶。” “可我不会啊。”苏禾扭过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打小只喝井水,没有切过茶。” “那就学。”裴琰听得好笑,把她往腿下掀。 “不要,我是来享福的。”苏禾又赖回去,窝在他怀里不动。 打破他怀疑的办法,就是当着叶朗的面和他更加亲密。叶朗虽好,但救不了她。她已经攀上了裴琰这尊大佛,那便要攀得更紧一点。 至于叶朗,他马上就有他的好姻缘了…… “放肆。”裴琰又把她掀了下去:“出去。” 苏禾刚抬了抬屁股,裴琰又把她摁下来,在她耳边道:“不准跑远,在门口等。” 苏禾这才乖乖地起身,行了个礼,妖妖娆娆地往外走。从叶朗面前过去的时候,她转头朝他笑了笑,然后轻拎了裙摆,迈出了门槛。 清冷的风拂来,她嘴角的那点笑也被吹得消失不见。 她小时候总是做梦嫁给叶朗,他骑着马,带她去很远的地方。 再大一点后,她就明白了,这个世上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哪怕她一开始的手段不光彩,那也不能妨碍她一步一步地、把路走得更通畅一点。 书房里。 裴琰把苏禾写的歪七倒八的字放开,抬眸看向了叶朗。叶朗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在年轻一辈里,他是当之无辈的武将之首,几位皇子都对叶朗有了拉拢之心,所以他的婚事至关重要。娶谁,代表了他站在谁的阵营里。 “想好挑哪家的姑娘了?”裴琰看着他问道。 “回世子的话,我还不想成亲。”叶朗皱皱眉,转头看向门外。苏禾就站在院中一篷翠竹前,还是瘦,不过背影是他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喜欢她?”裴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叶朗摇摇头,低声说道:“她只是邻家的妹妹,生得十分可怜,所以我对她多关照一些。敢问世子殿下,可是她家人送她来的?” 裴琰嘴角弯了弯,“看来是不熟。” 叶朗怔了一下,抱拳说道:“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很熟,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殿下,若她不是自愿来此,还望殿下高抬贵手,让我带她回去。” “那你去问问她,她可愿随你回去。”裴琰看向院子里,苏禾正从竹子上摘下一枚叶子,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举到阳光下看。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她竟然笑了起来,一脸的兴奋。 “那我去问问她。”叶朗也不客气,当真起身走出了房间。 苏禾正捧着叶子看得开心,叶朗径直到了她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焦急地问道:“禾儿,你是……” 话还没问完,只听得一阵娇呼声从院门口响起来。 “叶小将军。” 苏禾转头看去,院门口站了好几个贵女,个个穿得花团锦簇,珠翠满头。 “叶小将军,这位妹妹是?”领头的一个走进来,打量着苏禾,狐疑地问道。 “给小姐请安,我是世子爷的人。”苏禾识趣地抽回手,向女子福身请安。 “你是琰哥哥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啊?琰哥哥人呢?”少女歪了歪脑袋,拔腿就往书房走。 “站住。”裴琰冷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张酒陆,你们是瞎了吗?我这院子是谁都能闯的!” 几道修长的身影飘然而下,挡住了少女的路。 “郡主留步!” 少女被吓了一跳,掩着心口一脸幽怨地看向书房里的裴琰。 “琰哥哥!你吓死我了。” “没死的话,那就好好迈开你的腿,出去。”裴琰声音更冷了,像淬了冰一样。 院门口那些女子更是大气不敢出,规规矩矩地退开了好几步。 “走就走!”少女嘟了嘟嘴,小腰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她是谁啊?”苏禾轻声问道。 “昌平郡主。”叶朗低声道。 “这就是给你指的妻子吗?”苏禾心中一动,眼睛情不自禁地追着那少女走。 这一看就是娇贵养大的姑娘,皮肤娇嫩,眉眼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傲气。叶夫人一定会很欢喜吧,娶了郡主,叶小将军哪怕是在边境打仗,也不会担心有人在后面捅他的刀子了。毕竟那昌平王可不是吃素的。 “我现在不会成亲。”叶朗转头看向苏禾,小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自愿来的吗?怎么能给人做通房呢?” 苏禾抬起小脸看着叶朗,心里又酸又涩又痛,难过得像塞了几把锋利的叉子,戳得心脏破了几个洞,呼呼地漏风。 “对啊,我自愿的。”她眼儿弯弯,笑道:“裴大人很好,我喜欢他这儿,只要是大人,做通房也好。” 叶朗认真打量着她的神色,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禾儿,我原本想着,若是苏家人实在欺负你,我就认你做义妹,带你去边境去。若你真的自愿……” 还能这样吗? 可是,他未来的夫人能接纳他身边有个喜欢他的义妹?就算他夫人心善,那叶夫人也不会允许吧。 苏禾面上满是笑容,长睫颤了颤,慢慢垂下,娇声娇气地说道:“多谢叶朗哥哥惦念,我在大人这里很好,大人对我也很好,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叶朗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苏禾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捧着她刚摘的叶子,一副欢天喜地地往井台前走去了。 “叶朗哥哥你忙吧,我还有事。” “叶小将军可问完了?”裴琰负着双手,慢步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叶朗看:“母亲要留你用晚膳,一起过去吧。” “她呢?”叶朗看向了坐在井台前的苏禾,低声问道。 “她只是通房,没资格去宴上。”裴琰掸了掸锦袖,慢步往外走去。 第7章 血流不止 叶朗浓眉紧锁,又转头看向了苏禾。 苏禾正微弯着脖子,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铜水盆,正把叶子一片一片地放进去。 “叶小将军,请。”张酒陆带着人上前来,挡住了叶朗的视线。 叶朗看了看等在外面的贵女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闷闷不乐地咽了回去。 裴琰踏出了院门,门口的那些贵女这才抬起头来,朝着苏禾看了过去。眼神鄙夷又不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而已,玩意罢了。 苏禾哪怕不转过头,也能感受到这些眼神有多嫌弃。她自顾自地拔动着水盆里的竹叶,装成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脚步声终于远去了,苏禾一直绷着的背慢慢松下来,嘴角笑容垮下,怔怔地看着在水盆里浮动的竹叶出神。 叭嗒…… 殷红的血珠子滴打在水盆里,把水面撞出了圈圈的涟漪。 叭嗒叭嗒…… 她还没恍过神,血珠子滴打的速度便加快了,没一下就把水面给染成了红色。 她流鼻血了。 苏禾流鼻血是老毛病,这是被打的。五岁时她有一次饿得受不了,去厨房偷吃,结果被管家发现了,揪着她的耳朵去见嫡母,结果大哥苏禅当天也在,他一拳头砸在了苏禾的脸上,把她打得鼻血直流。从那时候起她就落了个爱流鼻血的毛病。 不过她有段日子没流过了,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流了起来,还流得这么凶! 她慌乱地掬起水盆里的水,胡乱地往脖子后拍,然后仰着头捂着鼻子,等着鼻血自己止住。她如今要倚仗这张皮囊,所以不想让自己看着丑陋难堪。 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肩上,脖子上,心口上,一团一团的全是血色。 她突然开始惋惜起身上这身上好的衣裳,她生平第一次穿的漂亮衣裳,就这么给弄脏了。 眼眶酸胀得厉害,没一会眼泪就开始在眼里打转,死死憋了一会,哪怕是不停地想屋子里那九十九件新衣裳,还是没忍住滑了下来。 裴琰在叶朗面前那句通房而已,让她真的感觉很丢脸,胸膛里翻涌的全是这委屈的情绪。当然她并不是怨裴琰,她是怨自己,她若投胎的时候机灵点,别投到苏家,哪会受这样的委屈。所以她这辈子一定要多挣点钱,以后投胎的时候才能选个好人家。也当个高门贵女,享受一番。到时候她就找个八个叶朗过来陪她,个个来讨她欢心。 鼻血越流越凶,就像回到了五岁那年,她仰得眼睛都在冒绿光,还是没能停住。 隐隐约约,似有轻盈的脚步声离开,但她没办法回头,就怕动一下这血会流得更凶了。 院门外,暗卫一路急步,直奔前院正殿。 ***宴请的不仅有叶朗,还有几位世家公子和贵女,此时席上正推杯就盏,一片欢乐。 “琰哥哥有通房了,怎么没听姑姑说过呀。”昌平郡主托着腮,好奇地看向***:“我见那女子生得十分妖娆美貌,可琰哥哥以前不是顶讨厌生得妖艳的女子吗?” “你琰哥哥自己挑的人,我还没见过呢。”***笑着说道。 “啊,姑姑你没见过啊!”昌平郡主站起来,快步走到***身边坐下,亲昵地偎在她身边,凑到她耳边说道:“我还看到叶朗拉那通房的手,姑姑,琰哥哥是不是想把她送给叶朗?” 他们男人之间互赠通房并不是稀奇事,有时候去做客,看中了府上的妾室,也是能带走的。 “是吗?”***掀了掀眸子,看向了裴琰。 裴琰正形容慵懒地握着酒盏,慢悠悠地喝着,那几个世家公子不时会和他低语几句,他勾着唇,一脸的笑意。 她这儿子啊,心事从来都藏得好好的,看着是在笑,那眼神却冷得厉害,饶是她这做母亲的,也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别招惹你琰哥哥。”***收回视线,轻抚着昌平的脑袋,温柔地说道:“若真是他相中的东西,就算是杀了,也不会送给别人的。” 昌平歪了歪头,小声说道:“早点杀了最好,我见那女的不是好东西,太妖媚了。” ***拧拧她的小脸,好笑地说道:“你啊,也别太小孩子气,他们男人就爱那样妖媚的。” “不过是当玩意罢了,这正妻主母之位,永远轮不上她们。”昌平嗤之以鼻地说道。 说话间,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了,俯到裴琰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了殿外。 “琰儿,发生何事了?”***扬声问道。 “没事。”裴琰嘴角勾了勾,淡然说道。 “没事就好,叶小将军和简之他们都是刚刚回京的,你就替母亲好好招待他们。”***看向那几位贵公子和贵女,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不要拘束,只管尽兴。” “恭送***殿下。”几位贵公子和贵女赶紧站起来,朝着***行礼。 ***扶着大丫鬟的手,步子款款地往殿外走去。 “公主,那女子确实妖艳,要不要立立规矩?”大丫鬟小声问道。 “难得琰儿高兴,随他去吧。一个通房罢了,若真能让琰儿满意,那也算她的本事。若是没有她,我也得想法子给琰儿找通房。他爹在他这年纪,早与我成亲了,我还怕他不找女人呢。如今知道他对女人有兴致,倒是件好事。”***不以为然地笑道。 大丫鬟连忙称是。 “不过还是要盯紧些,莫要让她兴风作浪。”***想了想,又道:“你去照着苏禾的模样,多找几个过来服侍琰儿。” “是。”大丫鬟赶紧又应声。 主仆一群人远去了,殿中依然轻歌曼舞,一片热闹。 竹苑里。 苏禾的鼻血终是不流了,但是她满脸满脖子全是血,懊恼地褪了衣衫,打了盆井水躲在屋里擦洗身子。井水凉得很,落到雪白的肌肤上,撩起一身的细密的寒意。她想弄点热水,可是环顾四周,竟没看到一个丫鬟,也不知道自己该找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井水洗身子。 第8章 是嘴馋 折腾了好一会儿,又用草叶塞住鼻子,用沐浴用的花汁往身上涂抹,好不容易等到脸上身上的血渍都洗干净,一点血腥气儿都闻不到了,她这才重新梳头,化妆,挽上新衣。 染了血的衣裳被她仔细地洗干净,晾到了院子一角。这是她生平穿上的第一件好衣裳,她想永远珍藏着。 忙完手里的事,已是日落黄昏时。 张酒陆带人端来了饭菜,放到小石桌上,一言不发地出去。 “侍卫大哥,世子爷今晚回来吗?”她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张酒陆。 “不知道。”张酒陆扭头看看她,大步出去了。 苏禾有些懊恼,可别是因为叶朗的事生气了,想把她逐出去吧?要不然她现在赶紧多穿几身衣裳,免得两手空空的出去。 在院中呆站了一会,她坐到石桌前,抓起筷子开始吃饭。三个菜,两素一荤,米饭每一颗都又白又圆,在口腔里化成浓浓的米香。荤菜是蒸鸡肉,去了皮,不带一点油星子。 这便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好日子吗? 有饭吃,有衣穿,不必挨打,不必受辱,确实是神仙般的日子。她才过了一天就彻底迷上了。 哎,裴琰他们怎么这么会投胎呢?下辈子她也投好点! 她吃得很认真,每一粒米都吃进肚去,三个菜也全吃光了,连汤汁都没剩下。 天可怜见的,这可是自打娘亲死后,她吃得最舒坦最饱的一顿饭了! 她舔了舔嘴唇,摇着团扇走到裴琰的那张摇椅坐下,一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摇动小扇。 好日子过上了,她是万万不会让自己被赶出去。起码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她就得赖在这儿。 “起来。”低沉的嗓音从头顶飘了下来。 苏禾眼睛一亮,飞快地睁开眼睛。 裴琰回来了! 她嘴角弯弯,笑眯眯地朝他伸出了双手:“大人抱我起来。” “想得美。”裴琰好笑地踢了踢她的脚尖,活到现在,他就没见过她这样得寸进尺的女子! “可是我今晚吃多了,撑得站不起来。”苏禾的小手落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笑着说道。 “苏禾,记住自己的身份。”裴琰嗤笑道。 苏禾愣了一下,水盈盈的眸子又弯了弯,怯生生地拉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我知道啊,我是大人的小玩意儿。” “知道还不起来。”裴琰抽回手指,抖了拉阔袖,露出他整只修长白净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从躺椅上拎了起来。 苏禾眼疾手快,赶紧抱住了他的手臂,这才没被他给甩到地上。 她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椅子就是用来坐的,大人坐的,我也坐的。” “得寸进尺,记住了,有些东西,我能坐,你不能。”裴琰抽出手臂,在躺椅上坐下。 “知道啦。”苏禾蹲在他腿前,握着两只小拳头很狗腿地给他锤腿,笑吟吟地问道:“大人宴席上吃什么好东西了?我闻到肘子的香气了,还有什么好吃的?” “你这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裴琰原本心里并不痛快,可是苏禾跟只小雀儿似的一直叽喳,他的心情竟然跟着愉悦起来了。 “肉做的。”苏禾直率地说道:“和大人一样。” 裴琰指尖用了点力,捏着她细嫩的脸皮揉了两把,忍不住想到下午暗卫报上来的事。 “你今儿流鼻血了?”他视线落在她小巧的鼻头上,沉声问。还以为她会卖个惨,装个可怜,没想到她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跟没事人一样。 “嗯。”苏禾点头,想了想,脆声说道:“是因为大人才流的。” “放屁,我不在院中,如何让你流鼻血。”裴琰指尖在她的鼻头上点了点,好笑地问道:“少拿你那套不着调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是真的,”苏禾继续给他捶腿,一脸认真地说道:“想到大人,就鼻血了。应该是馋大人馋的。” 裴琰:…… “苏禾,苏家实在没管你,把你丢在后院里面自生自灭,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他猛地坐身来,捏着她的下巴迫她高高地抬起头,又气又好笑。 “心里话啊。”苏禾纤细的脖子仰至最高处,说话也变得从嗓子里挤出来了,有点儿发颤。 “馋是吧,来。”裴琰松开她的小脸,双腿一张,拉开了衣袍腰带。 苏禾挤进他的腿间,把小脸枕在他硬实的小腹上,小声说道:“又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裴琰问。 “就是单纯的嘴馋,大人下回去赴宴的时候也带上我吧,我想吃肘子,螃蟹,清蒸鱼……”苏禾拼命地想着她曾经在苏家办的宴会上看到的那些菜,好些菜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 “大人,螃蟹蒸熟了是什么味道?你能不能让厨房也给我做几只螃蟹?”她幽幽地问道。 “贪心不足。”裴琰低声骂道。 苏禾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双手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大人既要养我,当然要养得好一点。你比别的男人都厉害,你养的女人也得比别人好看,比别人强。” 裴琰竟一时无法反驳。 “脸呢?”他气闷地问道。他堂堂裴琰,跺跺脚就能吓哭半城人,怎么会遇到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脸有什么用啊,又不会让我吃饱饭。”苏禾抬起头,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 “脸没用,那我看中你哪儿?”裴琰嘴角勾了勾,忍不住地想逗她。 苏禾想了想,小声说道:“也对。好看的脸还是很重要的,大人确实是有眼光的人。” 裴琰又气笑了,绕了一圈,到底是没能绕过她夸她自己,不过她这么一闹,原本淤积在心头的那抹不悦之气,也在她的娇嗔里散了个干净。 “想吃螃蟹,让我满意了再说。”他把她拉起来,抱到腿上坐着。 “那我还想学煮茶。”苏禾拉开他的衣袍,小手在他怀里一阵乱摸,“大人再给我几本书吧,我还想看书。不过我识的字少,你能不能跟侍卫大哥们说说,若我请教他们,他们就理理我。” “要求真多。”裴琰握着她的腰,让她换了个坐姿。 她这张脸确实美,身子也软,除了现在还太瘦,再挑不出别的瑕疵。这身好容貌是她天生的本钱,如今用在他怀里确实是享受。若是此时她被那个老东西摁在身下,也会这般撒娇卖痴吗?或者跟了叶朗,也会这般? 想到叶朗,裴琰狠狠地发起了力。 第9章 大人你轻点 “大人……”苏禾很快就察觉不对,裴琰把她弄疼了,掐着他的肩膀求饶。 “闭嘴,不许叫。”裴琰抱着她站起来,大步往房间走去。 苏禾心里暗暗叫苦,裴琰还是生气了,不然不会这么用力。她一点也不舒服,感觉自己像块磨刀石,裴琰的利剑过于锐利和强悍,她这块石头都快被他给磨平了。 “大人,你轻点。”她缩着肩轻泣着求饶。 “轻不了。”裴琰低眸看她,如寒潭一般的眸子微眯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小东西的唇也好吃,软呼呼的,咬着就不想放开。 苏禾求了半天饶,裴琰一点也不肯退让,后面反而愈来愈狠。 她从没想过榻间之事还可以这样,腰就像要折断了一样,腿也痛,背也酸,可是她没再奢望他轻一些。 有些代价是她必须得付出的。她要从裴琰这种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指望他护她从苏家人手心里逃出来,就只能忍受他这样的折腾。 不过像裴琰这种人,应该不会对她有太久的新鲜感,她再装得贪婪一些,最多一个月,他肯定能把她抛之脑后。 忍着吧!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去尽可能地接纳他。 “睁开眼睛。”他突然停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苏念只好睁开泛红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不是挺大胆吗?”裴琰哑声道。 她犹豫了一下,弱弱地说道:“大人你都不累吗?你明天要不要上早朝?不如早些安置吧。” 裴琰真是服了她了,白天装得存心勾引他的样子,他才用了几分力气,她就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忍着。”他揉了揉她花瓣一般的嘴唇,又俯下来。 到半夜时,裴琰终于放过她。她一身是汗,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像只乖巧的猫儿。裴琰挺喜欢她安安静静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腰上捏了捏,把她往怀里拢得更紧了点。 轰…… 突然间一声炸雷响了起来。 裴琰紧合的眸子抬起来,看向了窗外。一阵风穿窗而过,掀得床幔乱舞,没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就落了下来。 “打雷了。”苏禾支起身子,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怕?”裴琰哑声问道。 “不怕。”苏禾躺了回去。其实她是想去收晾在院墙前的那身衣裳,可是她今晚实在没力气了,走不动,也不想去淋雨,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她出了一晚上的汗,淋了雨会生病。她不能生病,病了没人心疼她,说不定还会被扫地出门。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看到裴琰刚穿好上朝的官袍。 紫色官袍穿在他身上,挺阔潇洒,白玉腰带上佩着金鱼袋,整理好袖口垂下双手时,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泛起了点点凉光,幽冷地闪过了苏禾的眸子。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长长的睫合着,身子缩成一团。 “东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了,今晚起你住过去。”裴琰低沉的嗓音隔着帐幔响了起来。 苏禾装不下去了,只好掀开帐幔起身,温柔乖巧地行了礼,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殿门口。外面的白玉石院子积了层薄薄的雨水,几个小太监正挥着扫帚打扫积水。她往院墙前看,她昨日搭的竹竿晾架已经拆了,衣服也不在那里。 “已经扔了,”裴琰扭头看向她,见她盯着院墙看,淡淡地说了一句,“弄脏的东西就不要再留着。” 是在说衣服,也在说人。 苏禾冰雪聪明,哪能不懂他的话,乖乖巧巧地答了声是,一直在门口站着,目送他走远,这才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往东边厢房走去。 在苏府时,她的房间比柴房还不如,夏天蚊虫乱飞,冬天寒风呼啸,哪比得现在这间厢房。榻不大,但是很软呼,挂着的帐幔是淡青色软纱帐,蚊子一定飞不进去。窗子也是糊的青色绫纱,透过窗子看外面的竹子和水车,只感觉凉意沁沁,分外舒服。 在窗前还有张小罗汉床,铺着软垫,放着竹席。她躺上去,就着窗子钻进来的清凉的风继续睡。 活了十七年,她什么时候过得这么舒服过! 等她以后有钱了,也置办这样一个院子,也弄这样一个水车,夏天呼呼朝着屋里吹凉风…… …… “苏姑娘别睡了。”清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苏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了一个皮肤白净的丫鬟,手里端着膳食,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大人下朝了?”她坐起来,拢了拢散开的乌发,往窗外看去。 “还没呢,大人休沐日已经过了。”丫鬟把膳食摆在小桌上,过来服侍她起身,“姑娘洗洗,用膳了。” 菜还是昨日一样的三道,没有她想吃的肘子和螃蟹。 “你是……”苏禾打量着丫鬟,琢磨着这是谁送来的人。 “奴婢秋韵,大人让我来照顾姑娘。”她笑了笑,温柔地说道。 “秋韵,”苏禾想了想,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是这两个字吗?” 秋韵看了看,点头笑道:“是。” 苏禾一阵赞叹,丫鬟的名字都取得这么难写,裴琰真的很厉害,他都不嫌写起来麻烦吗?以后她当了主子,买回几个小丫头,就取名,小一,小二,小三……又好记又好写。 苏禾吃了几口饭,突然想到了避子汤没喝,于是头也不抬地说道:“秋韵,今儿的避子汤还没喝呢。” 秋韵轻声道:“用了膳再喝吧,空着肚子喝对身子不好。” 她这一辈子,这是遇到的第三个主动关心她身体的人。娘亲和刘嬷嬷都是她的亲人,但秋韵是第一天见,没想到也会说这么体贴人的话。 苏禾忍不住就开始喜欢秋韵,赶紧问道:“你吃了吗?一起吃吧。” “府里有规矩,主子和下人不可以在一起吃饭。姑娘若想长久地呆着,有些规矩就得好好学。”秋韵摇头,温和地说道。 苏禾往嘴里喂了口茄子,浅浅地笑。 她才不想长久地呆在这儿,裴琰那个的时候太狠了,她怕自己撑不下去。以前听苏府后院的妇人们说些荤段子,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她觉得这话不对,就是有犁坏的地,裴琰这种超级大猛牛,多坚实的地也能被他给犁平了! “刘大夫来了。”秋韵突然看着院中轻声说道。 第10章 大寒的药物 苏禾有些奇怪地往门外看。 “大夫来干什么?” “姑娘昨儿流了鼻血,大人让大夫来给姑娘瞧瞧。”秋韵温柔地说道。 裴琰竟然给她请大夫?自打娘亲死后,她就算胳膊被打断了,也没大夫看过一眼,全靠刘嬷嬷去抓些草药回来,用了药,然后她靠命来扛。 大夫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一脸慈爱的模样。他给苏禾把了脉,眼皮子抬了抬,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这才问道:“常流鼻血吗?” “老毛病了,以前鼻梁骨断过,所以时不时会流点血。不过,这回有些日子没流了。”苏禾点头说道。 “最近是用了什么汤药?”大夫又问。 苏禾来了这里后,喝过两碗避子汤。 “不光是避子汤的事。”大夫摇头,语气凝重,“姑娘的身子,很难有孕。而且姑娘这种状况,不是一两碗避子汤能造成的,想来是经年累月用过大寒的药物。” 苏禾嘴角笑意浅了浅,她自己活得像跟杂草,在没本事之前,断断是不会生孩子,让孩子受她曾经受过的罪。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要孩子,她太孤单了,亲人缘又浅,所以也曾幻想过自己发达之后,生几个漂亮有本事的娃儿,娃儿们都爱她敬她,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到时候她在这世间就不会像个孤魂一般了。 可是大夫为什么会说她难有孕呢? 大夫打开墨砚,开了个调理的药方,低声道:“流鼻血也不是因为鼻子旧伤,而是最近一次服用的药物太过凶猛霸道,导致气血两亏。先按这药方吃上一段时日,再从长计议吧。” “到底是什么药啊?”秋韵忍不住问道。 苏禾垂着眸子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就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秋韵送大夫出去,回来看时,只见苏禾眼眶红红,正捧着一盏热茶一口接一口地喝。 以前在苏府,她想喝盏热茶都要看人脸色,每年中秋和过年时,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嫡母会赏所有人一碗甜汤,她也有份。每逢领到甜汤时,她都特别地开心,小口小口地抿,把甜汤当成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现在想来,就是每年的两碗甜汤,把她当母亲的梦给击碎了。 苏夫人怎么会那么狠呢?她和母亲都不是自愿来苏家的呀!凭什么要如此践踏她? “姑娘,我去熬药,不急的。刘大夫可是宫中最厉害的御医。”秋韵看着她红着眼睛的样子,只觉得可怜,柔声劝了她好一会,这才出去拿药。 苏禾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她飞快地抬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两把,抓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盏茶,捧起来就喝。 这茶叶很香,带了些微的苦涩,在舌尖上肆意蔓延开,再透入喉中,把胃一起染得苦涩起来。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苦日子呢? 喝真正的甜汤,过不必看人脸色的日子。 她恨死苏家人了,好想一把火烧了苏家啊! 快点学本事,快点学! 学写字,学记账,学烹茶,学做菜、学绣花……她得学很多很多东西!一个月不够啊!要怎么样才能多学一点东西呢? “姑娘,”秋韵回来了,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握着两块糖,看到她红着眼睛,不停地抹眼泪的模样,心也跟着酸了起来。 “别哭了姑娘,能好的。大人看中你,就算没孩子……”秋韵突然说不下去了,困在后宅的女人,一开始可以凭美貌固宠,后面还是得靠孩子。没有孩子的妾室,那都是可怜人。 “是糖吗?我闻到桂花香了。”苏禾一双小手在脸上扒拉了两下,垂着眸子看秋韵的手。 “哦,对,是桂花糖。”秋韵连忙把糖递给苏禾,小声说道:“姑娘先吃着,我去煎药。” “你不要在院里煎,这里都是竹香气,莫让大人闻了厌烦。”苏禾吸吸鼻子,小声说道:“你找个远一点的角落,煎好了,我就过去喝。” “好。”秋韵想了想,裴琰这儿本来就不许女子随意进来,苏禾还是头一个能住在这儿的。托苏禾的福,她被挑了进来侍奉。若说在这里熬药,她也确实没这个胆。 “你煎好了就打发个丫头来叫我,你别离开那药罐子,万一有人要毒死我怎么办。”苏禾又说道。 秋韵怔了一下,失笑道:“在大人这儿,没人敢。” “谁知道呢。”苏禾闷闷地说道。 苏禾洗了把脸,用手帕浸了井水敷了敷眼睛,等到没那么红肿了,这才拿了笔墨,在院中坐着学写字。 裴琰虽然今日没给她肘子和螃蟹,但在院中的桌上留了笔墨、还有本《诗经》。她以前在苏府时,偷听夫子给苏氏子孙上课,他们曾经就念过诗经。不过那时候听不懂,壮着胆子去问过夫子几回,夫子嫌她是女孩儿,不愿意理她。没想到,她如今也是能看诗经的人了! 埋头抄写了足足一个时辰,秋韵回来了。 “呀,你怎么来了,药没端来吧。”苏禾怔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 “让侍卫端着呢,都是大人安排的人。”秋韵扶她起来,引着她往外走。 这还是苏禾来了几日,头一回踏出这道门。 上回来时,她是直接被抬进了小院,当时心慌,没注意外面的景象,此时踏出来一瞧,才知何为真的富贵宝地。眼前青葱翠绿的园子铺陈至视线尽头,宫殿楼阁层层叠叠,那瓦全是碧色琉璃,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光。她以往觉得苏家够大了,如今看来,竟比不上裴家一角。 “慢些喝,我又拿了些糖来。”秋韵让她坐在亭子里喝药,拿了把小扇在面前轻轻摇动,给她驱赶热气。 苏禾不由得有些痴了,秋韵竟然在给她打扇诶!秋韵怎么这么好呢? “糖。”秋韵拿帕子给她擦嘴角的药渍,打开油纸包,拈了一块桂花糖给她。 苏禾吃了糖,站起来,走到台阶上,好奇地看着园子里的景致。 “姑娘现在还不能进园子。”秋韵见她眼巴巴的模样,同情地说道。 苏禾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跑的,我就站这儿看看。” “大人已经回了。”暗卫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 第11章 你乖一点 苏禾快步进了竹苑,一眼就看到裴琰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她抄的诗经在看。 “大人。”她规矩地行了个礼,绕过他去了井台前。 挽袖子,舀井水,漱口。 很多富贵人家都忌讳病人,怕过了病气。她这虽是调理女子身体的,但毕竟是药,裴琰说不定也不喜欢药气。 “大人,晚膳是在院中用吗?”秋韵福身行了个礼,轻声问道。 “不必了,我晚上要陪母亲用膳。”裴琰放下苏禾写的字,扭头看向苏禾。 暗卫已经禀报了今日发生之事,和昨日一样,苏禾还是一声不哼,没有诉苦。他觉得有点儿好奇了,她不是要恃宠而娇吗?怎么一点也不娇? “大人,我的字有进步吗?”苏禾回来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等他表扬。 “昨日是鸡腿,今日是鸭脚。”裴琰修长的手指搭在摇椅扶手上,指尖啪嗒啪嗒地轻轻叩响。 苏禾有些失落,她蹲到桌前,举起白日里写的字认真地看了看。 练字这种事,哪有一蹴而就的,都是长年累月的练习,她今日第二次正式提笔练字,能写成这样已然不错了。 “我觉得进步挺大的。”她抿唇笑了笑,把字好好地叠整齐,转过小脸看他:“是大人小气,不肯夸我。” 秋韵站在一边听苏禾说话,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以为苏禾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可怜,她是怎么敢在裴琰面前如此放肆的。 “大人今日上朝可开心?”苏禾坐到裴琰腿上,软软地往他怀里靠。 “嗯,还行。”裴琰的手掌扣到她的细腰上,轻轻地揉捏着。 “大人,我晚上想吃肘子,你让厨房给我做个肘子好不好?”苏禾揉着他的袖角,小声央求道:“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肘子。” 她太瘦了,就她现在的小身板,谁也打不过。她要学本事,也要抓住机会把瘦弱的身体养结实一点。 “你肠胃长期食素,现在吃不了肘子。”裴琰耐着性子解释道。 “那就吃个小的啊。”苏禾握着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肠子好着呢。” “乖一点。”裴琰压下了她的拳头。 秋韵已经彻底看呆了。 在苏禾之前,***也给裴琰安排过通房侍妾,但没一个能在裴琰面前呆了超过一日的,别说坐他腿上要这要那,就连说话也不敢大声。 苏禾她是怎么敢的啊! “大人,***那边已经传好膳了。”一道恭敬的女声从院门口传进来。 苏禾朝那边看过去,来的正是给她送避子汤的那位。 裴琰握着苏禾的细腰,把她从腿上拎起来,揉揉她的小脸儿,带着人匆匆走了。 秋韵心里连道了几声乖乖,这才让人传晚膳。 “方才那位是***的贴身丫鬟吧?她叫什么?”苏禾小声问道。 “宝珠。她母亲是***的奶嬷嬷,那奶嬷嬷当年为***挡了一剑,她死后,宝珠就跟在***身边了。姑娘以后看到她,千万要避讳些。” 这宝珠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看来确实要注意。 晚膳很快就传来了,依然是两素一荤,荤菜也不是油腻的那种。 苏禾刚吃了两口,宝珠又来了。她站在院门口,嘴角挑着嘲弄的笑,轻蔑地看着苏禾。就凭这眼神,苏禾也知道来者不善。难道是因为她今日去了对面的凉亭? “苏禾姑娘,***让你过去伺候。”宝珠扬声道。 秋韵扶起苏禾,小声说道:“姑娘别怕,大人也在那儿,你去后只管记得少抬头少说话。” “好。”苏禾定定神,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往院外走去。幸好她今天穿的不似昨天那般娇艳,不然***见了,会更恼她。 ***的住处离裴琰的竹苑有段距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到了殿门口,便听到里面轻盈的笑声阵阵,还有丝竹妙歌声在回响。 她规矩的垂头站在门外,等着宝珠进去通传。 又站了好一会,宝珠终于出来了,带着她往里面走。 大殿正前方摆了两张矮几,在殿中两边各摆了三张矮几。***和裴琰坐在正前方,两边的矮几后各自坐了几人。那个七十岁的老侯爷赫然在列!殿中站了五个标致的女子,个个跟鲜葱似的,水嫩漂亮。 “***,就这小丫头,她倒是会攀爬,他们苏家原本是想把这丫头送给我,没想到她趁着琰公子醉酒,主动爬了琰公子的床。”老侯爷握着酒杯,阴沉着一张老脸看着苏禾。 苏禾看着他,胃里一阵恶心。 变态老东西怎么还找到这来了呢? “***,这丫头的八字旺我,不如就把她赏给我吧。这几个,都是我精心挑来的,就送给琰公子。”老侯爷指着殿中的几个美人又道。 ***拨了几下耳边的金钗流苏,侧过脸看向裴琰,微笑道:“琰儿,你意下如何?” 苏禾埋着头,一双小手揪紧了裙摆,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五换一,傻子才不换。 而且这几个长相,身材都是出挑的,有妩媚的、也有清纯的,裴琰万一动了心思,收了这几个姑娘,那她今日就死定了。 一种无力感掐住了她的咽喉,她再顾不上秋韵的提醒,径直抬头看向了裴琰,水眸直直地看向了裴琰。 满殿寂静。 裴琰握着酒盏,乌冷的视线只在她面前停了一瞬,便转向了那五个美人。 咚的一下,苏禾的心沉到了谷底。 狗男人是要放弃了她吧?罢了,连个肘子都不肯给她吃,如此抠门,她还不想留下呢。 裴琰眼看苏禾小脸涨得通红,然后泫然若泣地埋下了脑袋,这才端起酒盏喝了口酒,慢吞吞地说道:“给我磕三个头。” “啊?”***怔了一下,问道:“是要苏禾给你磕头,还是这几个女子给你磕?” 老侯爷挥挥手,操着公鸭嗓子嚷道:“你们几个,还不上前来给琰公子叩头。” 五个美人儿款款向前,朝着裴琰跪了下去。 苏禾咬紧了唇,脚步朝着一边挪了挪,把位置让给五个美人。 “张酒陆,怎么越来越蠢了,还不滚过来。”裴琰把酒盏丢回桌上,嘴角的笑意变冷。 第12章 喂她 一道身影从众人眼前掠过,还不等大家看清楚,裴老侯爷已经被拎起来,重重地摁在了地上。 “磕头!”张酒陆摁着裴老侯爷的脑袋往汉白玉石地砖上撞。 咚、咚、咚…… 三个响头! 裴老侯爷被撞得眼冒金星,额头都磕破了。 “你、你……”他捂着脑袋瘫坐在地上,一阵哀号:“你怎么敢如此待我!” “琰儿……”***也被裴琰突如其来的怒气给惊住了,可她还没来得及问话,裴琰先站了起来。 他一身朝服还未换下,气势凛冽地步下台阶,沉步到了裴老侯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老侯爷。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直呼我的名字!你这爵位是我让给你的,当年我能让你,如今就能收回来,轮得到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他抬起脚尖,在裴老侯爷的胸前轻轻踢了两下:“找我要人,你配吗?” 裴老侯爷马上七十了,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仰着脑袋,吭哧吭哧地大喘气,突然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丢出去。”裴琰冷斥道。 张酒陆也不客气,揪着老侯爷的衣领,把他给拖了出去。 ***揉着眉心,小声道:“琰儿,你这也太胡闹了,他一把年纪了,你多少给点面子。” “我需要给这种老东西面子?”裴琰皱眉,淡淡地说道:“他方才碰过的东西,都拿出去烧了。晦气。” 众婢女哪敢迟疑,立马上前去撤走了裴老侯爷的矮几和坐垫。 大殿里陪着吃饭的,还有几个长年陪伴在***身边的幕僚和官家妇人,裴琰脚踢老侯爷这种事也是他们头一回见,这时候都大气不敢出,怔怔地看着裴琰。 裴琰这两年不常自己动手了,一是因为众人轻易不敢招惹他,见着他就主动夹起了尾巴。二是两年前他中了沉毒,大夫让他修身养性,少动怒。裴老侯爷今日能活着出去,正是因为他要修身养性,不然的话,进来是一个老侯爷,出去时就是两半侯爷! 苏禾也看呆了,她猛然想起裴琰说过要让裴老侯爷给她磕头,当时只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让老东西磕头了。 妈呀,这样的裴琰,她不敢惹啊。 “你发什么呆,过来伺候。”裴琰脸转向苏禾,见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像个小呆子一般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烦躁起来。 众人又看向了苏禾,裴琰今日可是为了她才踹了老侯爷的,这丫头还真是让裴琰上心了呢! ***眸中闪过一抹不悦,但她了解儿子的脾性,他正上心的人,不动为好。像苏禾这样的女子,与物件一样,用不了多久就会厌弃。 “还不过来。”裴琰坐下了,见苏禾还没动,不悦地叩了叩桌子。 苏禾打了个激灵,赶紧往裴琰面前走。 他腿边有软垫,她自觉地跪坐上去,扶正他摔在一边的酒壶,给他倒了盏酒。 桌上的菜真的好精致,她都叫不出名来。那道红烧肉,肥瘦相间,肥的部分跟水晶似的,香得让她口水直冒。 还有一盘烧鹅,肥嘟嘟的鹅腿活像是长了勾子,勾得她眼珠子都挪不动。 “张嘴。”裴琰夹了筷红烧肉,递到她的唇边。 “我可以吃?”苏禾抿了抿唇,抬起绯红的小脸看他。他先前还说她吃不了,肠胃受不住,现在怎么又让她吃了呢? “一块肉,一碗药。”裴琰把肉往她嘴里喂。 一碗药就一碗药,这肉闻着太香了。 苏禾咬住了肉,顿时被香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裴琰看着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手忍不住探进了矮几底下,往她心口上拧了一把。 “别只顾自己吃。” “是,大人。”苏禾胸口被他给拧痛了,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夹了筷红烧肉喂裴琰。 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没好气地丢了筷子,起身就走:“你们慢慢吃吧,本宫吃饱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送***出去。 宝珠出去时,恨恨地瞪了苏禾一眼。这没眼力见的小蹄子,竟然没向***行一个礼! 苏禾被宝珠盯得后背一阵凉意,赶紧往裴琰腿边凑了凑。 “害怕?”裴琰低眸看她,低低地问道。 苏禾点头,她方才猛然想起来,进了大殿后,她只顾着去看老侯爷了,没向***行礼! “除了我,谁也不必怕。”裴琰修长的指捏着酒杯,喂到她唇边:“尝尝,与你给我的那盏酒相比,哪个更猛烈一些。” 这酒里也动手脚了? 苏禾摇摇头,不敢喝。大夫说了,让她不要再碰那些猛浪的东西。 “一小口。”裴琰的酒杯抵在她的唇边,哄她张嘴。 这是百花酿,口感清香得很,酒劲浅,还能去除菜的油腻感。 苏禾小口地抿了一口,只觉得两颊生香,就像是吃了一大口鲜花。 “好喝吗?”裴琰问道。 苏禾点头,“好喝。” 大殿里愈加的安静,众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继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朝裴琰看,怕他动怒。不朝他看,又管不住眼睛,想看。 活生生地受了大半个时辰的煎熬,裴琰终于吃好了,牵着苏禾起身往殿外走。 “都散了吧。”他懒懒地说道。 众人如释大赦,连忙站起来行礼。 那五个美人此时全身发软,没了主意。老侯爷没带她们走,公主和裴琰也没说留她们,她们怎么办啊! 苏禾迈出大殿时,扭头看了看那几个美人,小声问道:“大人,你要收下她们吗?都长得挺好的。” 被裴琰攥在掌心的小手突然剧痛,是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在攥她。 “啊啊……”苏禾痛得直跳,苦着小脸求饶:“大人轻些,轻些!” 小东西的嗓子真是娇得很,裴琰捞过苏禾,把她摁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 “刚吃了几块肉?”他慢声问。 苏禾回忆了一下,认真数了数,小声道:“五块。” 外加一只肥肥的鹅腿,一条鱼…… “吃好了?”他又问。 吃好了,连小肚子都撑得鼓起来了。 看着她亮盈盈的眸子,裴琰想起了他六岁时养的那只小狗儿。父亲觉得他不应该有弱点,所以当着他的面把那只狗活剥了。他站在血淋淋的草地上,看着小狗哀伤的眼睛,一身热血变得冰凉。 “眼睛闭上。”他眸子沉了沉,哑声道。 第13章 馋得眼眶都红了 苏禾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他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唇上,轻揉几下,他的唇瓣贴了上来。 小东西喝过了酒,嘴唇又软又弹,吃起来极有趣。 苏禾缠上了他的脖颈,仰着小脸迎合着他。不管他是把她当什么,今晚他又一次救了她。老侯爷跪下磕头的一幕让她一辈子忘不掉。 自从娘死后,这是第二个护着她的人。第一个叶朗,但叶朗太讲规矩了,他是个乖孩子,从来不会忤逆长辈,也不会干脚踹老家伙的事。 裴琰不一样,他是真敢啊!有底气有本事的人,才敢如此恣意吧! 如果她能在他身边多呆一阵子,会不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可是今天老侯爷来闹了一遭,***对她已然厌弃,只怕她是留不长的,所以她得尽快做好离开的准备。 晚上,苏禾还是宿在裴琰的房里。他好像挺喜欢这种事的,反反复复把她弄了个透,过了子时才睡去。苏禾等他睡着了,悄悄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到了院子里。 她白天采了些竹叶,晚上去***那儿,忘了用井水泡着。 院中静静的,她尽量放轻了手脚,打了一小桶井水,把竹叶一片片地放进去洗。她有个用竹叶制成凉茶的方子,以前在苏府时,夏天会做一些竹叶凉茶换几个小钱。不过苏府的竹子没有这儿的好,她今天采到的全是嫩叶,蒸出来后一定很清新。只可惜不能去园子里,不然她再添一点花草进去就更清香了。 她高挽着袖子,埋着小脑袋,一片一片竹叶擦得很干净,等到忙完已经过了丑时。她把小桶放回井中浸着,捶了捶腰,仰头看向了月亮。 今晚的月亮像枚银钩,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果然离开苏府后,月亮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屋里,裴琰翻了个身,手落到了变空的一半床榻上,他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洗竹叶的苏禾。昨儿白天她就在叶朗面前洗过竹叶,也不知道几片叶子有什么好洗的。 等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耐烦了,往枕上一躺,没再管她。 小姑娘心里只怕还念着叶朗,那就让她念去,横竖也是白念。 苏禾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裴琰已经上朝去了。她吃了早膳后就开始闹肚子了,秋韵说可能是昨晚吃得油腻的缘故,那位刘大夫又来了,给她把了脉,开了副调脾胃的汤药。 苏禾把这方子抄了下来,拿着方子一味药一味药地去认,去记。 “姑娘对医术有兴趣?”秋韵好奇地问道。 “你见过给鸡鸭治病吗?”苏禾捧着方子,歪着小脑袋说道:“我那时候也闹过肚子,有一回实在疼得受不了,就偷偷吃了一把他们治鸡瘟的草药,结果竟然好了。所以我后来自己研究出了几个野方子,和这个比起来,作用竟然差不多哎。” 秋韵是家生子,虽是奴婢,可她比苏禾要过得好多了。 “哪有人生病了,吃畜生用的药呢。”她心疼地拿了一把桂花糖出来,轻声说道:“今儿只能吃清淡一点,你吃几块糖长长精神。” 苏禾接过糖,犹豫了一下,问道:“秋韵姐姐,我要是做一些竹叶凉茶出来,能卖得出去吗?” “竹叶凉茶?”秋韵看向井台上的那些翠色竹叶,惊讶地问道:“你卖给谁?” 苏禾想了想,问道:“府里的奴婢夏天都不喝凉茶?” “在公主府里,到了最热的日子,各房都会派发凉茶的。”秋韵想了想,试探道:“姑娘可是想买什么东西,没有银子花?” 苏禾吐了吐舌尖,轻轻点头:“嗯,想攒点钱。” “你以前卖竹叶茶,怎么卖的?”秋韵又问。 “我会拿出苏府去卖,一文钱两碗,很好喝的!特别解暑。”苏禾揉了揉还有些抽痛的肚子,说道:“我今日做几筒出来,你试试看?若是觉得可以,我就让大人给我们令牌,我们去外面卖。” “大人不会让你出去卖凉茶的。你想买什么,我这里还有银子,先拿给你用。等月底姑娘领了月例,手上就松快了。”秋韵温柔地说道。 “在公主府做通房的话,一个月有多少钱呀。”苏禾好奇地问道。 “咱们大人没有通房和妾室,我也不知道该是多少。不过,府中一等丫鬟每个月是二两银子,总归不会比这个少。” 这可比苏府的一等丫鬟多一倍呢!在公主府呆一年,就有二十四两银子,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一年岂不是能挣个三十两? 苏禾馋得眼眶都红了。 “其实姑娘想要什么,找大人要就好啦。”秋韵犹豫了一下,借着给她整理头发的功夫,贴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伸手要钱就不好了。”苏禾摇头。她以前是觉得若能怀上他的孩子,赏金就能让她过一辈子逍遥日子。可进了公主府她才知道,***那样尊贵的出身,是不可能让她这种出身的女人给裴琰生孩子的。她在裴琰这里要争取到的是暂时的庇护和永久的能力。 当然,若他实在要给她钱的话,她也会很开心的。 最好每天都用好几锭银子狠狠地砸她…… 苏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趁现在有好竹叶做点凉茶和竹叶香包出来,她做的茶在集市上还是挺好卖的,毕竟便宜,味道也好。 见她兴致满满,秋韵就没再阻止她。 又蒸又煮,又熬又晾,忙活了两个多时辰,苏禾做了一大坛的凉茶出来。之前在苏府时,她卖的凉茶是分甜和不甜的,毕竟糖块也贵。酷暑之中,做苦力的人有碗能解暑的凉茶就不错了,一般都不会选甜味的。 “还挺好喝的,清新甘甜。”秋韵喝了一小碗,意外地觉得不错。 苏禾得了夸赞,央着秋韵找人帮她拎出去卖掉。 秋韵见她一脸期待,不忍心拒绝她,于是抱着坛子去找了在外房跑腿的小太监,让人拿去集市找个铺子卖了。他们***府有自己固定的采买铺子,一坛子凉茶而已,铺子掌柜为了巴结公主府,可能尝都不会尝,直接买下来。 苏禾下午就用来练字和学算帐,秋韵教她打算盘。 “秋韵姑娘,凉茶卖出去了,这是银子。”小太监回来了,递给秋韵一只钱袋。 秋韵掂了掂银袋,惊讶地问道:“谁买下的?这里有二十两不止吧?” 第14章 惯得她 “是叶小将军。”小太监说道:“叶小将军刚好在春风楼里宴请宾客,掌柜随口对叶小将军说是公主府出来的竹叶凉茶,叶小将军就让掌柜给了二十两赏银。” 苏禾一下就明白了,叶朗肯定是听到了竹叶凉茶四个字,猜出是她拿去售卖的,所以想接济她。叶朗以前也悄悄给过她钱,她收过两回,但不知道为何叶母总是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她收钱的事,每次都跑来训斥她。有一回训斥得格外难听,她再没敢要过叶朗的钱。 “姑娘,看来你的茶是真好喝呀。”秋韵不知道叶朗的事,笑吟吟地把钱袋给了苏禾。 苏禾捧着钱袋,眉头皱了起来。 这若是收了,叶夫人不会冲到这里来骂她吧? “那一坛顶多能倒二十碗,加上那瓷坛,最多只收一两银子。”她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把钱袋给了秋韵,“找个人送回酒楼,还给叶小将军。” “啊?”秋韵又怔住了。苏禾先前还想钱想得眼睛都红了,现在钱到了手里,怎么又不要了呢? “我挣钱,不是抢钱。”苏禾说道。 秋韵看不懂苏禾,但既然苏禾不肯收,那退回去就好。她找了个侍卫,抓紧送回酒楼,免得宾客散了,钱退不回去。 苏禾得了一两银子,拿了个小钱袋装上,小心地收进了柜子里。 这是她第一次,一下子就赚了一两银子。 虽然是熟人手笔,但是秋韵夸赞说好喝呀,说明她的凉茶还是有前途的! …… 酒楼里。 裴琰靠着窗口坐着,长指握着白玉茶盏,低眸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白简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脸色,低笑道:“这收了通房的人,果然不一样了。” 裴琰手里有个暗衣阁,专替他办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的事,白简就是给他打理暗衣阁的阁主。 “有什么不一样?”裴琰懒懒地问道。 “叫大人出来喝酒,已经好几日叫不出来了。”白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提醒道:“不过你是中了沉毒的人,那沉毒是针对童男子的,一旦破了童子之身,这沉毒可就变得霸道了。那位苏姑娘,身子可还强壮?” “还好。”裴琰脑子里闪过苏禾昨晚在他怀里软声告饶的样子,心里某处开始生起痒意。 张酒陆推门进来,小声说道:“大人,人带来了。” 裴琰眸光慵懒地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青衣长衫的清瘦男子,一脸惶恐地迎上裴琰的视线,随即飞快地垂下头去。 “这是大人要的草药。”男子弯着腰进来,双手捧上了一只木匣子。 张酒陆拿过木匣子,恭敬地放到裴琰面前。裴琰掀开盖子,看向里面褐色的植物。这植物生得古怪,根是雪白的,而茎叶生满褐色纹路,在阳光下一照,又呈出刺目的血色来。 “从哪儿得到的?”白简问道。 这东西就是炼制沉毒的沉芷草,这种剧毒的草药长于生深山山洞之中,极难寻找。三年前裴琰中了沉毒,白简使劲浑身解数才给他解了毒,但是沉毒并未完全清除,一直在他体内蛰伏,随时都有发作的危险。三年前他们就在鬼市重金悬赏,想找到沉芷草,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拿着沉芷草揭榜。 “就在洞府山。”男子赶紧又拿了张叠得整齐的布出来,展开看,上面绘制的正是路线路,“大人容禀,小人也是意外从一进山采药的药农手中得到的这株沉芷草,当时这株草药是混在别的草药中的,那药农自己也没发现。小人在鬼市见过沉芷草的图,所以识得此物。后来小人特地去了趟药农说的山洞,里里外外地找过了,也没找到第二株。” “给他赏钱。”裴琰合上盖子,朝张酒陆递了个眼色。 张酒陆把男子带出去,推开门时,只见叶朗正抱着一只瓷坛子从门口经过,而他身后跟的竟然是公主府的侍卫。 “我去瞧瞧。”张酒陆立刻说道。 裴琰眸中闪过一抹暗光。他想不出,一个侍卫找叶朗干什么。***若是为了议亲的事,那不会派一个侍卫过来找叶朗。 过了会儿,张酒陆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钱袋。 “大人,今日苏姑娘卖给了叶小将军一坛凉茶,叶小将军给了二十两银子,苏姑娘不收,让人送了回来。叶小将军说,苏姑娘过得艰难,让人把银子务必拿回去,就当是给她添的嫁妆。” 屋里静了一会,裴琰嗤笑道:“叶府真是穷得可笑,就给二十两。” “可姑娘姓苏,不姓叶。”白简提醒道。 “回去了。”裴琰扫了一眼钱袋,随手拿到了手里。 “属下恭送大人。”白简站起来,朝着裴琰行了个礼。 裴琰懒懒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房间。 回到竹苑时,暮色已沉。 苏禾不在院中,桌上摆着他昨日放的那本诗经,还有一叠新写的字。 秋韵快步上前来给他行了礼,“大人。” “苏禾呢?”他拿起苏禾写的字看了看,沉声问道。 “姑娘肚子疼得厉害,歇下了。”秋韵轻声道。 “刘大夫看过没有?”裴琰眸色凉了凉,转头看向秋韵。 “看过了,昨日吃的油腻了一些,今日又喝了太多凉茶。”秋韵眉头微皱,想到苏禾以往生病只能吃畜生吃的草药,不禁一阵心疼,于是又说道:“姑娘的身子弱,还是得温补一番才好。” “惯得她。”裴琰有些不高兴了,闹肚子还喝什么凉茶? 他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叫人进来伺候他更衣,然后去书房看公文。东厢房里亮起了烛光,从窗口看过去,秋韵进去了好几趟,苏禾却一直没出来过。 裴琰这几晚一直和苏禾在一起,今晚没有她叽叽喳喳的,竟然有些不习惯。 那小东西莫不是肚子疼得厉害? 他刚想起身过去看看,只见对面门开了,苏禾穿得整整齐齐的,端了盏茶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肚子好了? 裴琰歪在椅子上,看着苏禾穿过了月光,迈进了书房门槛。 “大人。”苏禾抬起了小脸,睁大了一双红如兔子般的眼睛看他。 第15章 要她把大人伺候高兴 裴琰丢开公文,打量她一眼,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苏禾快步走过来,把茶盏放到他面前,小声说道:“今日做了些凉茶,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大人的眼。若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妨尝尝。” 茶盏是白瓷的,揭开盖子,里面飘着几片裁得精致的竹叶,一片做成了小船样式,还有几片做成了小青鱼,茶水晃动间,竹叶小鱼儿也跟着游动了起来。 倒是有些野趣。 裴琰闻了闻竹香,随手把茶放开。 因为血中有沉毒的缘故,他的茶水都是特制的,不轻易碰别的茶水。 苏禾看着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意外。他这种金尊玉贵长大的人,哪会看得上这种便宜茶水。 “那我不打扰大人了。”苏禾端起茶盏,规矩地向他行了个礼。 “站住。”裴琰见她端着茶要走,拧了拧眉。 苏禾转过身,眨巴着一双兔子红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大人还有何吩咐?” “不许再做凉茶,”裴砚指了指她捧的那盏茶,冷声道:“院中几丛竹子都要被你薅秃了。” “哪有,它们长得可好了。”苏禾立马急了,她现在也不会别的,不让她做凉茶,她能靠什么挣钱呢?昨日晚宴上,***看她的眼神厌弃得很,她随时都有被赶出去的风险。所以,她得尽快挣点银子傍身才行! “那我去外面采竹叶可以吗?大人要去上朝,我白天出去,大人下朝之前赶回来。”她见裴琰没有退让的意思,蔫蔫地搭下了小脑袋。 “没规矩。”裴琰低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也不给银子,让她穷死在这里不成?在苏府时,还没人管她赚钱呢。 苏禾咬咬唇,垮着小脸捧着茶盏走了。 裴琰看笑了,这小东西刚刚是在给他甩脸色? 啪地一声,他把公文丢到桌角,起身往外走。苏禾这时候刚走下台阶,只见她停下脚步,揭开了茶盏盖子,仰头一口喝光了凉茶。 “小姐,你还闹肚子呢,不能喝凉茶。”秋韵急急地跑来阻止她。 “没事,就是一碗白水,放了两片竹而已。”苏禾说道。她早知道裴琰不会喝她做的便宜凉茶,端过去请他喝,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她如今要仰仗裴琰过活,通房该做的事,她都会认真地去做一遍。 “大人。”秋韵一眼看到从书房出来的裴琰,赶紧福身行了个礼。 苏禾背僵了僵,把空茶盏往秋韵手里一塞,捂着肚子就往恭房跑:“我肚子疼……” “姑娘挺可怜的,她就想攒点傍身钱。”秋韵捧着茶盏,替苏禾解释。 “你想换主子?”裴琰冷声道。 秋韵脸色一白,连忙福身行礼。直到裴琰进了房间,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恭房找苏禾。她打小在公主府长大,很了解裴琰的性子,他在苏禾面前性子已经很收着了,若换成别的女子,那是绝不可能在裴琰面前造次的。也只有苏禾,能在这竹苑中撸他的竹叶,还给他喝白水。 苏禾在恭房里躲了会儿,直到秋韵找来了,这才往外瞄了一眼。 “大人回他自己房间了?”她小声问道。 “回了。”秋韵嗔怪道:“姑娘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万一惹恼了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知道了。”苏禾有些蔫,靠在窗口看了会儿月亮,问道:“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挣钱的法子?” “把大人伺候高兴了,随便赏姑娘一点,都比姑娘做这些东西强。”秋韵劝道。 苏禾把脸贴在雕花的木窗上,沮丧地说道:“姐姐你不懂……” 伸手要银子的日子她过得够够的,而且直接找他要钱,万一他当场翻脸把她赶出去呢? “睡觉去,明儿再想。”她皱了皱小鼻头,垂头丧气地回了房。 “明儿也别想了,把身子养好,给大人生个孩子……”秋韵话没说完,赶紧捂住了嘴巴。这不是专往姑娘心口上戳刀子吗?姑娘正受宠的时候,若身子好,只怕已经怀上了!怎会像现在一样,辛苦去钻营赚钱的事。 …… 一连数日,裴琰早出晚归。苏禾每天早早地起,送他出去之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依然是那三件套,学东西、看书、钻营赚钱的法子。晚上裴琰回得很晚,她就一直坐在院中等他。不再碰他的摇椅,而是另外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前等。 “姑娘,今晚大人可能不回了,歇着去吧。”秋韵又一次去院门口看了一眼,回来劝她。 “再等等吧。”苏禾打了个哈欠,继续埋头编手里的草叶。 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草蝈蝈,草蜻蜓。 小时候嫡姐她们有零嘴,有小玩意儿,但她什么都没有。每每瞧见嫡姐手里多了新鲜的玩意儿,眼馋得狠了,就自己学着做。找不到相同的材料,她就去找替代品。被丢掉的破衣烂裤,破铜烂铁,或者是捡来的木头石子,她都能用。 有一回,她还用自己做的小推车找对面街的张大娘换过几个烙饼子!那年她八岁,捧着几个撒了芝麻的烙饼子,躲在巷子角落里狼吞虎咽。 她想起往事,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自己把自己好好地养大了! “姑娘为何不绣个荷包呢?大人会喜欢的。”秋韵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我不会啊。”苏禾坦然地说道:“学刺绣得买绣线,买布,买针,我没钱学。” 秋韵立马又内疚起来了,恨不得往嘴上打几下才好。正不知道说什么时,只见门口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大人。”秋韵连忙福身行礼。 苏禾抬头,只见裴琰一身玄色长袍,披了身清冷月光慢步走了过来。风一吹,带来了他身上清洌的酒香气。 “大人。”苏禾连忙站起身,笑眯眯地走向他。 “嗯。”裴琰打量她一眼,继续往房间走。 “大人。”苏禾赶紧拉住他的手,脆声道:“我给大人做了几个小玩意儿,大人看看,喜不喜欢。” 裴琰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桌上几只青翠欲滴的蝈蝈。 第16章 想把她吞干净 “怎么,又没能卖出去?”裴琰懒洋洋地掀了掀眸子,抽回了手。 “不是卖的,这是专给大人做的。大人晚上看公文的时候,可以把它们摆在书案上面陪着大人。”苏禾连忙拿了一只,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到他的手心。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裴琰捏着那小巧的草蝈蝈看了几眼,随手准备丢回桌上。就算是他三岁的时候,也不会玩这些玩意儿。 他三岁已经开始练武艺了,他的玩具是一把弓箭,一把剑,日出而练、日落而息,寒冬酷暑,从不间断。 “这是我诚心为大人做的。”苏禾眼疾手快,一双小手一把捧住了他的手掌,仰着小脸,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买不起别的礼物,只有这双手还能做点小玩意儿,给大人解解闷。” 裴琰往回抽了抽手,竟然没能挣开。 “大人~”苏禾眼睛亮盈盈地看着他,轻快地说道:“这草蝈蝈虽不值钱,可是它很好玩,我给大人演示一下好不好?” “放手……”裴琰还想抽手,但下一瞬却被飞起来的草蝈蝈吸引去了。 苏禾做的草蝈蝈竟不是死物,它们会飞! 她雪白的指尖摁着草蝈蝈的屁股,指尖松开后,草蝈蝈高高地跃到半空,一双碧色的翅膀伸展开,竟真的飞了起来。那风吹过了草蝈蝈镂空的腹部,发出了悠扬的鸣叫声。 裴琰嘴角抽了抽,视线忍不住地追着草蝈蝈走。 这真是用不值钱的草叶编成的玩意儿? “大人,好玩吗?”苏禾笑着问道。 “嗯。”裴琰来了些兴致,捏起桌上的一只草蝈蝈看了看,放到左手心里,右手食指往草蝈蝈屁股上用力一摁。 草蝈蝈的屁股立马破成了两半。 滋…… 裴琰丢掉破蝈蝈,瞥了一眼苏禾,讥讽道:“这又是一碗白水?” “大人,它是草蝈蝈,不是铁坨坨,大人当温柔一点。”苏禾弯下腰,白莹莹的指尖摁住草蝈蝈,只见她轻轻用劲儿,再抬起手指,那草蝈蝈就飞了起来。 蝈蝈翅膀是她剪了绿色轻纱小心地粘上去,镂空的腹部也全是精巧的织法,就这五只蝈蝈,她编了有三个时辰,眼睛都瞪得冒绿光了,他一指头就摁成了两半,也太不珍惜了。 “大人再试试。”苏禾拉起裴琰的手,托着他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地放到草蝈蝈身上。 裴琰微弯了腰,左臂环住了苏禾的腰,俯到她耳边小声道:“今日这么巧思,想要什么?” 苏禾嘴角抿了抿,小声说道:“什么也不要。” “小骗子。”裴琰松开指尖,草蝈蝈飞了出去。 它轻鸣着,飞过了碧色的竹枝,落在了湿漉漉的青石井台上。 “真的,今天什么都不要。”苏禾抱住他,小脸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轻声说道:“大人帮我教训了老侯爷,我想感谢大人,贵重的东西买不起,就想着弄点好玩的小物件让大人解解闷。” 苏禾有一种狡猾的坦诚。她讨好得很直接,心事也都写在脸上,偏偏让裴琰挺喜欢。 裴琰原本只想让她在府里呆上一个月,故意冷漠她几天,也是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小姑娘花太多心思。可现在看着这几只草蝈蝈,又觉得这种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养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草蝈蝈不错,说吧,想要什么。”他牵着苏禾的手往房间走,随口问道。 “我要卖凉茶。”苏禾立刻说道。 “准了……”裴琰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飞快地转头看向了她:“你要什么?” “大人已经准了。”苏禾抱住他,仰起小脸儿,笑眯眯地说道:“大人堂堂男子汉,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卖什么凉茶。”裴琰打量她一眼,说道:“就一次机会,说个数,不说以后都没了。” “我想要卖凉茶,东集市上的一个小茶铺子要兑出来,盘下来只要三十两银子。”苏禾说道。 裴琰:…… 谁家通房妾室在外面卖凉茶的? “眼皮子真是浅。”他皱眉,把她从身上扒拉了下去。 苏禾知道他嫌弃自己,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就现阶段的她做不了别的生意。如今正是酷暑,她只要动作快一点,还能卖两个月的凉茶,等到了秋天她就可以卖梨汤梨膏,冬天就更好说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喝一口舌尖都能鲜掉。 “大人,铺子盘下来只要三十两。我算大人入伙可好?不然就算我找大人借的。我打听过了,那个铺子急着出手,地段也不错,三十两真的很划算。”苏禾紧跟上他,殷勤地帮他宽衣。 “不合规矩。”裴琰垂着眸子看她。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看着她弯着白皙的脖子在身前忙活,心尖又软了软,继续道:“以后再说吧。” 以后她出府,他给她置办个铺子也行,小姑娘也有个谋生之路。 “哦。”苏禾耷着眉眼,软软地哼唧一声。她没指望他能马上答应,银子是小事,难的是让他同意让她出门。 秋韵带着小太监打了水来,服侍他洗漱。苏禾站在一边递帕子,烛火映在她娇美的小脸上,一双水浸的眸子看向他时,显得又娇又媚。 “叶朗给你二十两,你怎么不要。”裴琰收回视线,走到榻前坐下。 “我把凉茶卖给他,只该卖一两银子,当然不能多收。”苏禾轻声道。 “这么怕和他扯上关系?”裴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躺下来。 苏禾褪了衣衫,慢慢地拱到他怀里躺下。打了个哈欠,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是怕和他母亲扯上关系,他母亲骂人太厉害了。我若和她对骂,显得我没礼数。我若不骂,那又亏待了自己,所以只能躲着他们一家。” 裴琰的手探在她的衣衫里,不紧不慢地揉捏着她的细腰,忽尔就低笑了起来。他想过不少理由,就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小东西给的答案总是让他意外。 “草蝈蝈我是真心送给大人解闷的。那晚也真的给大人留了一碗凉茶,我还特地加了糖霜。可惜里面落了只小虫子,就不敢端给大人喝了。可后来我又想,大家都有,唯独大人没有,未免显得我很没良心。所以就自作聪明端了碗白水……”她靠在裴琰怀里,声音越来越小。 “继续说。”裴琰垂下长睫,视线掠过她绯色的小脸,看向她散开的肚兜。 里面风景旖旎,格外香软。 草蝈蝈固然有趣,但远不及苏禾有意思。裴琰真想一口一口把她给吞干净。 第17章 大人的荤手段 她说不下去…… 苏禾弓了弓背,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一脸央求地看着他。 他的手太用力了! “不说了?”裴琰似笑非笑地撤回手,身子一翻,覆在了上面。 苏禾这些小把戏,他十五六岁就见识过了。从各个势力塞到他身边的女人,总能想出无数种办法,想把他拉进金丝软帐内。想收拢他的心,手段层出不穷。有打着真心的幌子来的,也有故意让他见识不同生活的法子…… 他承认苏禾有些不一样,可他让她住进来,为的不是看她使手段,而是她能让他高兴。 “苏禾,本大人今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手段。”他坐直了,拿过他的腰带,攥着她的一双细脚踝绑住。 苏禾被他弄得晕乎乎地,感觉到有什沉重的东西打开了她的身体,想挣扎,却浑身无力。 “大人你不讲武德,我的手段是素的,你的手段是……荤的。”她被逼得哭了起来,慌乱地在榻上乱拱。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抵抗只会难受,于是只好软下嗓子求饶,“大人饶命。” 裴琰那滚烫的指尖飞落到她的唇上。 “咬着。”他命令道。 苏禾整齐的牙合上,咬住了他的指尖。狗男人,这是喂她骨头吃? “要一直这么乖,记住了吗?”裴琰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禾红着小脸,抬手在他胸膛上抚过,轻轻地抵在他的小腹上,轻轻地央求了一声:“大人,太重了。” “哪儿重,谁重?”裴琰捏着她水嫩的脸颊玩,“想好了再开口。” “我重……”苏禾嘀咕着,精疲力尽地合上了眼睛。 她嗓子软软,身子也软软,云团儿似地轻盈,缩在他怀里跟只白兔子似的。什么都不用干,把裴琰刚消下去的火又给烧起来了。 “主子没睡,你倒睡了!惯得你!”他饱足地勾了勾唇,手掌握着她细细的腰摇了摇。 苏禾这回是真睡死过去了,不管他怎么摇她,她愣是没醒。 裴琰看了一下时辰,见已过了丑时,便叫秋韵进来收拾干净,换上衣服就走。 “大人,二皇子他们已经出发了。”张酒陆和侍卫们一直在院门外守着,他一出来,马上就牵过了他的马。 他有公务在身,要去趟晋山寺。 “东集市上有个茶水铺子,去买下来。”裴琰跨上马背,淡淡地说了句。 “茶水铺子?”张酒陆一时间有些迷茫,裴琰的产业广遍天下,他怎么突然要买一间茶水铺子。 裴琰轻轻甩了一下马鞭,带着侍卫奔入夜色。 …… 刚到辰时,苏禾便起身了。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秋韵看到她出现在院子里,愣了一下。 “大人今天也起得早啊。”苏禾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奇地问道:“他上朝去了?” “是。”秋韵没把昨晚裴琰离开的事说出来。裴琰掌管着皇帝禁卫,他办的差事常是最隐秘的,她们做奴婢的人看着就行,不能多嘴。她打了水过来,要服侍苏禾洗漱,被苏禾拦住了。 “我自己来。”苏禾接过小水盆,挽高了袖子舀了小半盆水,帕子浸了冰凉的井水,仰起小脸,直接把帕子蒙到脸上。 竹苑里的这口井,井水幽凉甘甜,与别处的井都不一样。她曾听苏府的老人说过,这京中有三眼天泉井,一眼在宫中,一眼在晋山寺,这最后一眼就在公主府。想不到泉眼不是给***用的,而是给了裴琰。 “秋韵姐姐,”院门口来了个小丫鬟,朝着门里面行了个礼,“***让苏姑娘过去。” 秋韵愣了一下,快步到了门口,从腰间拿下钱袋,抓了把碎银子给小丫鬟,小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丫鬟摇摇头,也没敢接银子,“不知道,苏姑娘快些过去吧。” 专挑裴琰不在府中的时候叫她过去,八成没好事。 秋韵不敢怠慢,匆匆给苏禾梳洗更衣。***喜欢贤惠端庄的女子,所以给苏禾挑了件水青色的裙子,上面一点纹饰也没有。发式更是简单,绾了朵绒花,就这么引着她去了***的寝殿。 一路走过去,途中经过了好几个繁花似锦的院子,其中一个格外富丽堂皇,高大的朱色院墙,上面覆着碧色琉璃瓦,门上是纯金的门环,上面雕饰着繁复的牡丹花,看上去一派盛世之景。 “这是谁住的地方?”苏禾好奇地问道。 “大人的寝殿。”秋韵看了看紧闭的殿门,轻声说道。 “啊?他不是住竹苑?”苏禾迷茫地问道。 “这是驸马在世之时给世子建成的寝宫,大人出生后便住在这里。他只在夏日在竹苑小住,待大人以后大婚了,大人与夫人会一起住在这里面。”秋韵温柔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她还一直觉得奇怪,那样的富贵公子怎么会住在那样简陋的地方,原来裴琰真正的寝殿这么奢华漂亮。 苏禾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门上那双金环看着沉甸甸的,若是拆下来,肯定能砸死一头牛。 “以后姑娘过了明面,抬了妾,也会有自己的院子的。***待人宽厚,大人也喜爱姑娘,姑娘会过得好的。”秋韵见她盯着门看,以为她是心里难过,于是赶紧劝慰道。 苏禾笑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大人是好人。” “不会吧,难道你还奢望住进这里头?”宝珠轻蔑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苏禾抬眸一瞧,只见宝珠带着几个水灵灵的少女站在路边,齐刷刷地看着她。 “宝珠姐姐。”秋韵立刻行了个礼。 “我劝你知趣一点,不该肖想的,别乱想。”宝珠带着那几个少女走过来,冷冷地瞥了苏禾一眼。 “是。”苏禾乖巧地应声,垂眸敛目的,做足了恭顺的姿态。 宝珠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翻了个白眼,冷声道:“都跟紧点,你们几个是要一起服侍大人的,***特地派了教习嬷嬷,认真学,好好学,伺候好大人。” “是,宝珠姐姐。”那几个姑娘争先恐后地表态。 原来是裴琰的新人啊。 他在榻间那么凶猛,多几个女子服侍他也好,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苏禾想到这里,顿时神采奕奕地应了声:“是,小女一定认真学规矩。” 宝珠正好因为苏禾没及时回话而扭头瞪苏禾,苏禾这声吆喝吓了她一大跳,顿时就急眼了:“你嚷什么?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贱东西。” 第18章 掐得极重 苏禾被吼得有些发懵。 宝珠在吼什么? 若她是贱蹄子,她宝珠又是什么好蹄子,大家都是在公主府这片地里刨食吃的奴婢,何必互相轻贱? 算了,牢记秋韵的话,不招惹宝珠。 她垂下眸子,又扮出那副乖顺的模样。 “苏禾,你别以为大人如今高看你几眼,你就得意。大人很快就会议亲了,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妻,你只能跪着伺候的高门贵女,你这狐媚子给人家陆小姐提鞋都不配。” 陆小姐?京中有八大世家,陆家最为鼎盛,曾出过两个皇后,三个宠妃,如今名冠京城的是陆家嫡女陆凌雪。这般出身,也当配裴琰。 眼看苏禾走神,宝珠以为戳到了苏禾的心,更得意了。 “再敢狐媚主子,小心你的贱命。”她上前来,狠狠往苏禾的脸上拧了一把。 苏禾万万没想到宝珠会动手!而且这一下拧得极重,她感觉自己的右脸颊都快被拧掉了一块肉,火辣辣的痛。 “宝珠姐姐,时辰不早了,莫误了正事。”秋韵拧了拧眉,快步上前挡到了苏禾身前。 “秋韵,我劝你擦亮眼睛,千万别跟错了主子。你以后是要去夫人身边侍奉的。若夫人知道,你曾和这样的狐媚子混在一起,你要如何自处?”宝珠盯着秋韵,不客气地教训道。 “做奴婢的,只要是主子安排的事,不管伺候谁都得尽心尽力。哪敢挑主子呢?宝珠姐姐,慎言。”秋韵语气硬了几分,继续道:“而且苏姑娘现在住进了竹苑,是大人亲自带在身边的人,你弄伤她的脸,就不怕大人责罚你吗?” 宝珠语塞,可又不敢回怼秋韵这番话,于是把气撒到苏禾身上,狠狠剜了一眼苏禾,带着众人加快了脚步。 “忍忍,大人回来就好了。”秋韵松了口气,掏出帕子给苏禾擦脸。娇嫩的小脸被拧得一团青紫,还破了皮,正在渗血珠子。 苏禾捂了捂脸颊,安慰地朝秋韵笑了笑:“我没事的。” 连苏府那种地方都豺狼成群,公主府里的凶猛虎豹就更不会少了。她无意与这些人为敌,只要过了这阵子、她想办法离开公主府就好。 “你去拿点伤药,送去竹苑。”秋韵叫了个小丫鬟,叮嘱她去拿药,自己寸步不敢离地守着苏禾。 宝珠有***庇护,在公主府里一直如此骄纵。她忠心,办事麻利,***也很信任她。府中的大管家都要高看宝珠几眼,秋韵她们更是不敢轻易得罪宝珠。如今宝珠不喜欢苏禾,秋韵除了看紧一点,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上宝珠。 又走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到了公主府南边的锦南园。 ***派的四个嬷嬷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来给她们几个立规矩。四个嬷嬷中以崔嬷嬷为首,看着就是个厉害角色,不好相与的人物。她已经年过五十,一张容长的脸养得很白,戴了一对素银镶玉的茄子耳坠子,说话时,那坠子一晃一晃,显得脸更长了。 “大人喜欢清淡,你们平常饮食也要跟着清淡一点,莫要沾上油腥荤气,让大人厌烦。大人喜欢安静,你们说话要轻声低语,走路时更要注意轻盈。”崔嬷嬷绕着几人看了几圈,视线停到了苏禾面上,反感地拧了拧眉:“你就是那日在宴上吃了五块红烧肉的女子吧。”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吃东西像猪一样,活像没吃过饭。”宝珠站在一边,不客气地嘲讽道。 那几个女子忍不住看向了苏禾,神色各异。女孩儿家家的,吃那么多竟然不胖? “以后每餐饭不许超过半碗,每顿只许吃一块肉。”崔嬷嬷盯着她,冷冷地说道:“当然,若你们不想得到大人的爱重,那便尽管吃。” 苏禾嘴角抿了抿,心里直骂娘。半碗饭她如何吃得饱?若是如此,那她得早点跑才行。 “尤其是你,今日你的午膳和晚膳就就免了主食,两片水煮豆腐,三片青菜即可。”崔嬷嬷又道。 苏禾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脸可以拧,但肚子绝不能饿! 秋韵朝苏禾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学完规矩,回到竹苑吃饭去。 “现在说说,你们都会什么。”崔嬷嬷见苏禾服软,终于走开了。 “小女会唱曲跳舞。” “小女会下棋会写诗。” “小女会弹琴。” 几位少女一一上前来说明白自己所擅长之事,最后都看向了苏禾。 “你呢?”崔嬷嬷催促道。 苏禾认真想了想,说道:“这些我都会。” “好厚的脸皮。”宝珠不客气地讥笑道:“你以为吹牛就能蒙混过关?你在苏家学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苏禾确实没有正经学过琴棋书画,可阳春白雪美妙,寻常百姓会的小把戏也不错。 比如她的草蝈蝈,不也让裴琰停下了脚步吗? “真的会。”苏禾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那你就展示一番好了。”宝珠冷笑道。 苏禾从香袋里拿出一片竹叶,用帕子擦了擦,对折起来放到了双唇间。长睫轻垂,静心敛气,吹了支欢快的小调。这小调还是娘亲在世时教她的,唱的是江南小城的风景。 江南有小溪,溪水清潺潺,浮光落水间,鱼跃长相缠。郎君涉水去,一别十年远,再望回乡路,月照松林晚。 “不错,好听。”抚掌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看,只见裴琰一行人不知道何时回来了,他被簇拥在中间,身边是个长身玉立,温雅如清风的男子。 “大人,陆公子。”众人赶紧福身行礼。 能与裴琰结伴而行,又姓陆,想来就是陆家那位长公子,陆昭霖。想来两家结亲的事确实提上日程了,裴琰和大舅子已经开始走近。 裴琰身上的披风还没脱下,手中握着马鞭,看上去是刚刚回府。锦楠园前面的路,通往公主府的马厩,想来是他们刚从马厩过来。 “你的脸怎么回事?”裴琰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宝珠的脸色顿时慌了几分,不停地朝着苏禾递眼色。 苏禾很想当场就报复回去,可她也清楚,就算出了这一时的气,待裴琰不在府中时,宝珠肯定会更狠地报复她。所以这件事,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苏家庶女?”陆昭霖走上前来,打量着苏禾,低笑道:“确实水灵,我妹妹该吃醋了。” 第19章 狠狠抽鞭子 裴琰就像没听到陆昭霖的调笑,乌寒的双瞳紧盯着苏禾的脸,语气重了几分:“我在问你,你的脸谁弄的?” 这声音带了十足的威压感,院中的呼吸声都轻了。 宝珠一下就想到了被裴琰摁在地上磕头的老侯爷,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和苏禾姑娘闹着玩……” “打回去。”裴琰松开苏禾的下巴,转头看向宝珠。 苏禾心里直犯嘀咕,让她打宝珠,这不是打***的脸吗?裴琰今日能护她,以后呢?她以后怎么办? “确实是闹着玩?”她定定神,替宝珠开脱。 “打回去!”裴琰神色一沉,厉声呵斥道:“我的人,我的东西,不经我的允许,哪怕弄折了一个角,都得死。” 宝珠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身子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上。 “大人息怒。”秋韵眼看要闹大,她深知其中的厉害,赶紧跪下求情:“宝珠姐姐也是一时失手,不是故意为难苏姑娘。” “我怎么跟你说的,我的话不说第三遍。”裴琰不理会秋韵,一身威压地盯住了苏禾。 苏禾被他的眼神盯得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那些小手段确实逃不过裴琰的眼睛,是他不与她计较罢了。 “我不敢。”她跪下去,也跟着服软。 “宝珠是***的人,算了吧。”陆昭霖摸摸下巴,走过来打圆场。 “是人是狗,自己好好想想。”裴琰冷着脸,突然挥手甩出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宝珠身上。 这一鞭子抽得迅猛,没人反应过来,宝珠更是没想到,等反应过来时,这一鞭子从她的右肩落下,抽烂了她半边背。 秋韵慌忙爬起来,扶起苏禾就走。 苏禾的脸也吓白了,踩着尸山血海出来的裴琰,他发起怒真的好可怕。 所以,她真的能全身而退,离开公主府吗? 崔嬷嬷也吓得直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待到风里的血腥气散开,裴琰已然带着陆霖昭走了。 “快,快扶宝珠姑娘回房,叫大夫。”崔嬷嬷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宝珠身边,眼看她被抽晕死过去,吓得大叫起来。 公主府自有教习规矩的地方,但宝珠却把她们一行人故意叫去锦楠园,还正好让陆昭霖看到。若说不是故意,裴琰绝不信。 这一鞭子,打轻了! …… 竹苑,苏禾捂着受伤的脸颊,不安地问道:“大人不会杀了我吧?宝珠可是他母亲最器重的人。” “不会吧。”秋韵摇头。不过她今天也吓到了,裴琰有阵子没发怒了,上回见他发怒,还是两年前。 “可能是今日大人的差事办得不顺,你先别急,把药涂上。”秋韵定定神,拿了伤药过来,给苏禾涂在脸颊上。 “全怪宝珠,好好的,干吗找我的麻烦。就算找麻烦,那拧我身上就行了,还非拧脸。”苏禾脑子里全是裴琰甩出的那一鞭子。 这些天裴琰除了在榻上厉害了些,白日里对她都很宽厚,让她忘了裴琰原本是个凶戾的人。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一鞭子若是落在她身上,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抽成了两半。 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苏禾和秋韵都吓得一个激灵,双双扭头看院门口,只见张酒陆带着侍卫,抱着厚厚一撂卷宗走了进来。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可要回来用膳?”秋韵稍稍安下心,跑去找张酒陆打听情况:“今天是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张酒陆看了一眼苏禾,拧拧眉,又压低了声音:“大人这几日要议亲,让苏姑娘别出去。” “陆凌雪?”秋韵问道。 张酒陆点头,“赐婚圣旨很快就到,大人不愿意,和***争执了几句。” 苏禾支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难道是裴琰不敢找公主撒气,所以把气撒宝珠身上?宝珠也是自找的,偏要今日触他霉头。 张酒陆又来回抱了两趟卷宗,这才带着侍卫离开。 苏禾心慌了一会儿,又释然了,催着秋韵传膳。她早膳都没来得及用,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她快饿扁了。 “姑娘真是心大,还吃得下饭。这亲事定了,陆小姐定不容你。”秋韵叹口气,同情地说道。 “那不是正好,把我赶出去。”苏禾打开糖罐子,拿了桂花糖出来塞进嘴里。 那块掐破的皮正在腮尖尖上,嚼糖时扯动了伤口,尖锐的刺痛感立马让她停止了嚼动,乖乖地含着糖,等着糖化开。 “赶出去不是更惨?”秋韵提醒道:“老侯爷、苏家人,陆家、还有宝珠……不管哪个出手,你的脖子都要被拧断。” 苏禾:…… “你别吓我。”她吐掉嘴里的糖,急得团团转。 “唯今之计就是在大人身边好好呆着。”秋韵无奈地说道。 苏禾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小声说道:“可我也不能这样关上一辈子吧?” “等抬了妾,有了孩子……总归会好些。”秋韵看向她的肚子,又开始叹气。刘大夫说她难以有孕,没有孩子的妾,能好到哪儿去?可若一直只是个通房,等到主母进了门,等着她的日子更为难熬。 苏禾像霜打的茄子,午膳终是没能吃下几口,撤了饭菜就回屋躺着了。 “起来。”裴琰不知何时回了院子,站在她门口,远远地盯着她看。 苏禾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滚下来,笔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她能屈能伸,能忍能憋,她现在要做一个赛过老王八的鳖王! “跪什么跪,出来。”裴琰清俊的脸上并不见怒气,甚至带了几分慵懒的神情,扫她一眼,去了竹下摇椅坐着。 苏禾赶紧起身出去,垂眉顺目地站在他身边。 “别人打你,怎么不回手?”裴琰接过秋韵奉上的茶,随意问道。 “不敢回手,这是公主府,她是您母亲的人,您母亲是这里的主人。”苏禾轻声说道。 “我母亲也不敢动我的人。”裴琰咣地一下把茶盏顿到桌上,不悦地说道:“你既已到了我身边,怎么还这么怂?当我是摆设?” 不是…… 她只是个小通房,就算敢去山上捉几头豹子挖了胆吞下,也绝不敢和***作对! “出息!”裴琰皱着眉,盯着她说道:“跪下。” 第20章 马车上 刚刚还问她跪什么跪,现在又冷着脸让她跪…… 苏禾心思一转,一脸无辜地说道:“大人,你不能有气就回来刁难我吧。” “我刁难你什么?”裴琰沉着脸看向她。 “我方才不还手,那是我温柔善良,我待人宽厚,我不与小人计较,我尊重长辈,我有度量!”苏禾迎上他的视线,把自己一顿夸赞。 裴琰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咣地一声,把茶盏丢回了桌上。 “不知好歹!”他训道。 苏禾心里翻白眼:你知道个屁…… 她若生来就是公主郡主,当然有打回去的勇气。 可现在她算什么?不过是个小小通房,宴席都去不了的角色,能和谁去对打?他从来高高在上,不可能真的能与她感同身受。 活下去,是她过去十七年最大的奢望。 但如今她有了新的奢望,她想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她才不想在这关键的时刻给自己找麻烦。 “算了,去换身衣服,随我出去。”裴琰见她一副倔强样儿,一时间也没了再计较的心思,挥挥手,赶她回房。 张酒陆看看苏禾的背影,主动出去安排人套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苏禾收拾妥当,回到了院中。 淡淡的花香气飘来,正坐在躺椅上小憩的裴琰睁开了眼睛。 苏禾换了身娇艳的烟云蝴蝶裙,挽了个高髻,没有戴首饰,只在发髻上绾了朵娇艳的月季。她没有一件上得了台面的首饰,所以就让秋韵去园子里剪了几枝月季回来。原本嫩生生的脸颊被掐破了一块皮,此时她用胭脂画成了半朵月季,遮去了乌紫色,倒有一种别致的娇媚韵味。 端端是人比花娇。 而且,苏禾长了双又纯又媚的眼睛,如泛春光,望之骨酥。 裴琰看着她的脸,舌尖忍不住在腮帮子上狠抵了一下,生生克制住了现在把她丢回榻上的欲望。 “过来。”他伸出手,长指朝苏禾勾了勾。 苏禾乖巧地走了过去。 裴琰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腿上坐着,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药瓶,拇指一抵,只听得啵地一声,瓶盖弹开了。 “以后谁打你,你就打回去。若让我发现你不还手,那我就打你!你自己掂量着办。”他把药倒进手掌心,揉化了,指尖挑起一小块,轻轻地抹在伤口上。 清凉入骨。 原本滚烫的脸颊,立马舒服了许多。 苏禾收回思绪,仰起小脸,很诚恳地道了声谢:“多谢大人。可我弱得很,根本打不过别人,所以还不还手,得看情况而定。于我这种小百姓来说,保命最重要。忍一时之气,可得万年长寿。” 裴琰:…… “万年长寿?你是活王八?行了,走吧。”他沉着脸,把药瓶往桌上一丢,起身拉着苏禾就往外走。 …… 马车很快就从后门离开了公主府,此时刚刚日落,整个皇城被月光笼罩着,街头巷尾的灯笼都升了起来,在夜色之中连成了一片光的海。 苏禾,她从来没坐过马车! 她好奇地抚摸着马车里的一切,不时掀开马车车窗的小帘子往外面张望。 “大人,马车跑起来是什么感觉?”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坐我腰上,我颠你的感觉。”裴琰直截了当地说道。 苏禾小脸一红,轻声道:“不可能。” “你来试试。”裴琰拍自己的腿。 苏禾犹豫了一下,还当真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裴琰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求知欲太强,还真的过来试了。 此时马车前面有个小孩儿跑过去,赶车的侍卫赶紧拽紧了缰绳,马车往后狠狠仰了一下。苏禾整个人摔进他的怀里,和他贴得不剩半点缝隙。 “嗯~”他闷哼一声,握着她的细腰,把她牢牢锁紧。 “大人,方才是个孩子跑过去了。”侍卫小声告罪。 “知道了。”裴琰把苏禾从腿上掀下去,长指撩开了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猫腰钻出马车,低声道:“你在这儿稍等,我去去就回。” “是,大人。”侍卫应道。 苏禾也好奇地往外瞄了一眼,坐着没动。 “你出来。”裴琰在马车外面敲了两下。 苏禾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裴琰下了马车。 此时暮色如潮水一般铺陈在眼前,街边的店铺都点起了灯笼,酒楼伎馆生意最旺,有些胭脂水粉铺子也开着,但明显没有吃喝玩乐的铺子生意好。 苏禾跟在裴琰身后,她打扮娇艳,路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她。尤其是那些男人,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她的脸上。她有些后悔,应该穿得素净点,白白这些狗男人的眼睛占了便宜。 但没一会儿,苏禾就发现这些让她讨厌的视线就不见了,抬头看去,只见一直走在前面的裴琰不知何时慢下了脚步,几乎与她并肩而行。他一身玄衣,腰间佩着两把短刀,大掌上挽着马鞭,一身戾气四散,那些人压根不敢再往她这边多看一眼。 “这边。”突然裴琰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腕,转身往路边一家铺子走去。 逛铺子诶! 苏禾以前也逛。偷溜出来卖东西的时候,她曾经跑进去看过。但是看到好东西却得不到,还要遭受掌柜白眼的感觉太难受了,所以来过一两回便不再进来了。她此生最奢侈的一次,就是及笄那天,自己在街边地摊上给自己买了朵绢花。 “公子,夫人。”掌柜一眼看到二人,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半弯着腰恭敬地给二人行礼。 “拿几身素净大方点的衣服。”裴琰目不斜视地从掌柜面前走过去,坐到了一边的太师椅上。 掌柜转头看了看苏禾,马上给苏禾推荐起了店里最贵的衣裙。苏禾身上这一套料子极好,刺绣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店中最贵的衣服,也不及苏禾一只袖子。 苏禾看看这件,喜欢。看看那件,也喜欢!她果然是没见过好东西的,眼皮子浅。她轻抚着衣料,忍不住想娘亲。娘亲以前也有几身这种颜色的衣裳,后来衣裳变卖了,换了银子给苏禾抓药。再后来,娘亲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卖掉…… 如果娘现在还活着就好了,她肯定给娘买漂亮的衣裳回去。还有刘嬷嬷,刘嬷嬷的衣服都烂出了好几个大洞,补了又补。 “不需太贵,出门方便。”裴琰见她一直摸衣服,出声提醒道。 第21章 别动,蹲好 苏禾恋恋不舍地松开摆在面前的这几身衣裳,又去看掌柜拿来的另几件。 这几件色泽、肤感都差了很多,不如刚刚那几身。不过,就这种档次的也要几两银子一身,她穿不起。她摸了摸自己的小钱袋,里面有她唯一的一两银子。 她想好了,若今日有机会逃走,那她就赶紧跑。虽然裴琰现在护着她,但不可能护她一世。得罪了宝珠就等同于得罪***,她在公主府只会越来越难过。 “自己挑。”裴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茶盏上轻叩,视线落在铺面一角的首饰柜上。 这里搭配着卖一些首饰,看到里面摆的钗环,他这才想起,苏禾好像一直只挽着一支木簪。 苏禾见他没朝自己看,于是抱着一身衣服去了更衣间。她身上这套确实过于华贵,走在路上扎眼得很。 “那里面的东西,都拿来。”他看看苏禾的背影,抬起手,朝着柜台那边指了指。 掌柜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看看裴琰,又看柜台,问道:“大人看中了哪件?” 他心里暗暗称奇,隔这么远,不知道裴琰是怎么看清里面的物件的。 “全部。”裴琰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就这些便宜东西,公主府是瞧不上的。但是苏禾出身卑微,太贵重的东西戴在身上反而是累赘。就这些寻常妇人用的物件,她戴戴就好。 掌柜的眼睛亮得像塞了两只大灯笼,欢天喜地地跑去柜台前拿东西。 “快,快把东西都拿过来给大人和夫人过目。你,去门关上,你把人都叫出来,专心伺候公子和夫人。”他额上冒着热汗,兴奋地把小二都给叫了出来。 苏禾换完衣裳出来,大堂里已经站了三个店小二,正把首饰柜里的首饰一件一件地摆在桌上,给裴琰过目。 “大人还要买首饰吗?”苏禾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蹲下。”裴琰拿起一枝镂空穿枝雀纹钗,对着她的发髻比了比。 苏禾扶着他的腿蹲好,微微歪了脑袋,看向那枝发簪。黄澄澄的,上面镶了六颗红色的小石头。 “这是石榴石,现在京中正流行。”见到她在看发簪,掌柜以为她嫌便宜,连忙解释道:“不少官家夫人小姐都喜欢戴这个。” “好看。”苏禾的嫡姐头上就有两支这样式的,她多看一眼,都会被骂。她如今也有了! 裴琰捧住她的小脸,低声道:“别动,蹲好。” 有个小二机灵,立马跑去搬了个马扎过来放到苏禾身边。 “夫人请坐。”小二笑眯眯地说道。 苏禾看向裴琰,等他发话。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能不能坐要看裴琰。 “坐吧。”裴琰低眸看了看马扎,又从桌上拿了支素银滕花镯子,拉起苏禾的手,给她套到手腕上。 苏禾垂着眸子,抚着镯子说道:“我娘亲以前也有两支这样的镯子。” “这是江南流行的式样,那边的女子都爱戴这样的,近年京中也开始戴这个了。”掌柜马上说道。 苏禾出来时没听到裴琰说的那句全包上,还以为是让她挑,于是她取下发簪,捂着镯子说道:“大人,我要镯子就好。” 掌柜一听就急了,以为苏禾是瞧不上别的,赶紧又去柜台底下扒拉,端了两盘子新鲜式样的出来。 “我这儿还有,夫人再挑挑。” “得走了。”裴琰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都拿上。” “都拿上?”苏禾震惊地看着他,买这么多,是给今日那些通房都备上几份? 掌柜欢天喜地地拿了几只大盒子出来,用锦布一件一件地把首饰包好,小心地放进盒子里。 裴琰已经等得不耐烦,连帐都懒得算,直接丢了一张千两银票过去。 “若不够,明日去***府要。” “够,够!”掌柜笑得眼睛都眯地看不到了,一个劲儿地鞠躬行礼:“多谢大人,多谢夫人。” “我不是夫人。”苏禾小声提醒道。 掌柜突然反应过来,***府…… 再细看裴琰的脸,莫非这就是那位沐血归来的裴琰? 掌柜开朗的笑声全咽了回去,带着小二,小心翼翼地捧着东西送到了马车上。 苏禾得了镯子,满心欢喜,又给裴琰道了好几遍谢。 “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让你谢了又谢。”裴琰看着她激动得红了的脸,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以后真给了你好东西,你又该怎么谢?” “我想像不到,大人不如让我试试?”苏禾抬起明珠般的眸子,兴奋地说道。 “那就努力想。”裴琰不上她的当,要他的好东西,那得付出相应的价值。 苏禾打小看人的眼色长大,一眼就看出了裴琰眼神里的含义。他定是在嫌弃她上不了台面!但她不在乎!裴琰拿她当猫儿狗儿养着解闷,她也只当裴琰是助她挣脱枷锁的那把钥匙。 彼此彼此。 “大人,我能再挑几件吗?”她注意力回到首饰盒子上,兴致勃勃地问他。 这么多东西,一共四个通房,按平均来算,她也能分得七八件。她日夜在他面前扮欢喜,拿七件八件的,也值当吧。到时候回铺子把这些全退掉,她的钱袋就能鼓起来了!然后她就去把那间茶水铺子盘下来,乐当个小掌柜。东市多是贩夫走卒,裴琰这样的贵人,断然不会光顾那小茶铺,以后大家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简直美滋滋。 “随便挑。”裴琰看着她眉目飞扬,满眸生辉的模样,心情大好。高大的身子懒洋地往旁边一躺,任她自己去挑。 苏禾又挑了四支簪子,两对耳坠,还有一条红玉锦鲤项圈。她把项圈戴在脖子上,双手托着锦鲤看个不停。 突然,身子一轻,人被裴琰揽到腿上抱住了。 “喜欢这个?”裴琰捏住了那块红玉,仔细看了一眼。小鱼儿倒是雕刻得不错,不过材质一般。 “喜欢。”苏禾点头,把小鱼儿从他指间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让小鱼儿安静地卧在自己胸前。 她生得白净,黄金与红玉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下,甚是勾人。 “大人,到了。”侍卫的声音马车外响了起来。 苏禾闻到了风里飘散的食物的香气,有炸油条,炸包子,糖饼,还有粗涩的茶香……这是只有东市上才有的复杂气味! 裴琰金枝玉叶一样的人物,每天的锦衣上连灰尘都见不着,他跑东市来干啥? 第22章 勾得眼睛挪不开 “来。”裴琰出了马车,扭头看了她一眼。 苏禾钻出马车,脚步轻快地跟上了裴琰。 “大人,去哪里?”她大着胆子拉住了裴琰的衣袖,轻快地问道。 “喝茶。”裴琰低眸看了看她攥着袖子的细嫩手指,放缓了步子。 “大人你能看得上这里的茶?”苏禾惊讶地问道。 “看不上。”裴琰慢声道。 那他还来这里? 苏禾猜不出他的心思,只能跟着他往前走。拐过一道巷子,前面出现了一个小茶铺。 扑通一声,她的小心脏往上蹿了蹿…… 那不是她看中的茶水铺子吗! 难道裴琰愿意帮她兑下来? 若真是如此,那她会乐疯的!她的小茶水铺子就像一大块可口的红烧肉,明明只是简陋的茶棚,却散发着无尽的香气,把她的两只眼睛勾得不愿挪开。 她生平的梦想不多,有个自己的小茶水铺子是她最想实现的。她早早起来,燃起茶炉,煮几壶茶,再做一些茶点,然后自己摇着团扇在门口坐着,看着食客一个一个地走进来喝茶吃点心,铜钱一枚一枚地落进她腿边的陶罐里。 叮叮咚咚…… 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眼看离铺子越来越近了,苏禾激动得小脸通红,攥着他的袖子情不自禁地摇了摇,想主动问问他。就在话快说出口时,身后响起了一把清脆的声音。 “裴大人,请留步。” 苏禾转头看去,只见后面不知何时跟来了一驾马车,一个长相清秀的绿衣丫鬟从马车上跳下来。 “裴大人。”丫鬟福身行了个礼,双手捧起一封帖子,恭敬地递到了裴琰面前:“我们夫人要举办赛马会,小姐想请裴大人帮忙掌掌眼,挑几匹好马。” 大庸国马背上得天下,有些世家是跟着祖帝爷从一路打来的,马背上的功夫一直传承到现在,有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也会学骑马。所以,每年京中都会有高门主母出面办赛马会,目的是让京中的未婚男女可以有机会相看。 苏禾眼尖,看到了帖子上用梅花小楷写的陆字。 看来办马会的人是裴琰未来的岳母大人,陆夫人。 “有空再说。”裴琰接过帖子,随手丢给了苏禾。 “裴大人。”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悄然抬眸,只见后面那驾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温婉白皙的脸,眉眼间与陆昭霖有四五分相似,这正是陆凌雪。 这是他的未婚妻! 苏禾看看小茶铺,又看向陆凌雪和裴琰,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幻想很可笑。 裴琰怎么会专为了这么一间简陋的茶铺走一趟? 原来是她忘了,穿过东市,便是京城最大的马场!那里有大庸国最上乘的良驹。把苏禾卖掉千百遍,也买不起马场里的一匹马。而裴琰,他分明是去马场挑马的。 “裴大人。”陆凌雪从马车里出来了,她出来前戴上了帷帽,遮住了脸。丫鬟跑过去,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款款走近了裴琰。 “陆小姐。”裴琰转身看向她,语气淡漠。 “此次赛马会主要是为了给边境的将士筹措冬鞋冬袄,所以才斗胆请裴大人帮忙掌掌眼。”陆凌雪浅浅福身,温柔地说道:“为了筹款,小女会备上分量足够的彩头,只盼能多多地筹措到过冬的衣袄鞋袜。” “好事。”裴琰点头,“你多努力,等事成之后,我替你向圣上请功。” “裴大人……”眼见他一直淡漠如厮,陆凌雪终于忍不住了,掀开帷帽上的白纱,仰头看向裴琰,温柔地说道:“能否借一步说话,是议亲的事。” “议亲我不同意,陆家可以找别人。”裴琰懒洋洋地理了理袖子,转身就走。 不同意? 苏禾见裴琰神情淡漠,不禁替陆凌雪觉得尴尬起来。 裴琰怎么忍心拒绝这样的大美人儿?论样貌家世品行,陆凌雪确实合适。而且她看上去性子温和,万一苏禾没能及时离开公主府,有陆凌雪这样温和的主母,她的日子也好过点。 “还不走?”裴琰见苏禾不动,语气恶劣了几分:“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苏禾挨了骂,也顾不上看美人,赶紧朝陆凌雪行了个礼:“陆小姐,小女先告退。” 陆凌雪转头看向了苏禾,勉强朝她笑了笑,轻声道:“快去吧,免得他再骂你。” 骂都骂了,还差他再骂的那几句吗? 苏禾埋头去追裴琰,手里捧的帖子一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这东市的街与其余地方不同,街上尘土泥水多,帖子掉在地上就弄脏了。苏禾赶紧捡起来,拿着帕子仔细擦拭。 可惜了,这上好的帖子,到时候把上面的金箔粉刮下来还能用呢。 “扔了。”裴琰面色不愉,从她手里夺过帖子,随手丢开。 “多无礼啊。”苏禾扭头看向身后,马车已经缓缓走动起来,方向和他们一样,所以马车里的人能看清裴琰丢帖子的动作。 “你和谁讲礼?你的礼只有我。”裴琰皱眉,目不斜视地从帖子上踩了过去。 苏禾心疼那些金箔粉,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这才跟上了裴琰。 从茶水铺子前面走过去时,她又不舍地朝铺子看了好几眼。铺子前面的兑出招牌已经没了,里面的掌柜和小二都换成了陌生面孔,已然易主。 好可惜,如果她有三十两就好了。方才他买东西,出手就是一千两,连价都不讲,为什么不肯借给她三十两呢?是不是觉得她还不起?可她有信心,只给她本钱,她一定可以赚回来的! 往前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马场出现在了眼前。 他们来时坐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马场外,好几个京中的贵公子站在马车前面,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想必是认出了长公府的马车,所以特地在这里等着见裴琰。 裴琰这人虽然凶名在外,可他平常却极爱应酬,时不时会突然出现在酒宴上。 最开始他在宴上出现时,把宴上的人吓的菊花都吸紧了,后来才发现他真的只是去赴宴的,便渐渐接受了又凶又爱赴宴的裴琰。 几年下来,众人都有了开宴时先给裴宴递帖子的习惯。他去不去,全看心情。去苏府荷花宴的那晚,正是因为他心血来潮,想去吃一次全荷宴。 “裴大人。”几人见裴琰过来,立刻眉开眼笑地上前来问好。看到裴琰身后的苏禾,几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这位姑娘是?”有人好奇地问道。 裴琰身子晃了晃,挡住了苏禾,淡声道:“府中女婢。” 女婢好,女婢比通房自由。 苏禾垂着眸子,装出万分恭顺的样子站在他身后。 陆凌雪的马车也到了,马车需要绕行一段路,不像他们步行的人,穿过巷子便能到。 第23章 我养的,合该她能骑 “陆小姐。”苏禾看到陆陵雪,行了个礼。 “苏姑娘不必多礼。大人,我们进去吧。”陆凌雪走上前来,微微一笑。 她没想到,裴琰竟然来马场了!方才在东市里,他神色淡漠,还以为他不会过来呢。 “裴大人,请。”几个贵公子围在裴琰身边,簇拥着他往马场里走。 苏禾犹豫了一下,看向陆凌雪,应该让她走在前面吧? 陆凌雪看了看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抬步跟上了裴琰。 她温柔纤细,他高大挺拔,从背影上看确实是一对璧人。 马场宽阔,胳膊粗的木桩围栏后面建有观马台,高台四周挂着重重帘幔,每个帘幔里都高悬着翡翠琉璃灯。 高台上已经坐了好些人,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美酒,精致的点心,正在谈笑风生。看到裴琰到了,纷纷站起身来。 “真是稀罕事,裴大人还是头一回带着姑娘出来。”坐在左侧的是个蓝衣公子,眼睛一直盯着苏禾看。 苏禾朝众人浅浅行了个礼,视线落到了矮几上。上面摆了六盘点心,香得她口水都快落下来了。可裴琰没动手,她也不好先拿来吃。正看得入神,骨节分明的大掌从她眼前伸过去,拿了块点心,喂到了她的嘴边。 苏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如此温和,让高台上的人都看傻眼了。 “这就更稀罕了,裴兄亲自服侍一个姑娘。”众人兴致高昂,盯着苏禾看个不停。 “瑾兄大惊小怪了,这有何稀罕的,裴大人也是男人。”陆昭霖背着双手,阔步从台阶上来了,他如蛇一般的眼神在苏禾面上停了一瞬,便转到了裴琰身上,“真正稀罕的是,裴兄竟然来了马场。” “对哦,这是第一回吧。”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点头。裴琰虽然爱赴宴,但是不管谁邀请他,他都不来马场。 裴琰高大的身子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面上是一贯的慵懒的笑意:“怎么,我来不得?” “自然是来的,而且来得极巧,今日马场来了两匹宝山雪驹!”陆昭霖在苏禾一侧的空位坐下,挽起袖子,亲自倒了三盏酒。 陆凌雪上前来,捧起一盏酒放到了裴琰身边,然后坐回了陆昭霖的身侧。 “什么是宝山雪驹?”苏禾小声问道。 “是来自西疆的马,它们生活在雪山脚下,极难驯服。这两匹,是父亲派人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寻来的。”陆凌雪温柔地解释道。 “万金一匹,比汗血宝马还要难得。”陆昭霖面上现出得色,朝着高台下拍了拍手。 一阵竹哨声响过,两匹威风凛凛的银白色骏马疾奔过来,踏得草地怦怦震响。它们通体银白,皮毛光滑如缎子一般,月光照在它们身上,像是披了一层淡雾轻纱,不似真实的马儿,反像幻境一般。而马场上其余的马儿见到这四匹马,就像臣子见了帝王,恭顺地低下头,主动退到一边,把场地让给了它们。 “苏姑娘骑过马吗?”陆凌雪主动找苏禾搭话。 苏禾摇摇头,诚恳地说道:“没有骑过马,只是牵过。” 说得弱一点好,免得这些人怂恿她上去骑马,她可不想骑马。小时候她生过拔马毛做毛笔的心思,嫡姐发现了,就把她捆起来丢到马蹄子下吓唬她,让马把她踩死。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在马前面凑。骑马和坐马车不一样,马车有木头车厢的保护,骑马得真骨真肉地去马背上颠。 四周响起了一阵笑声。 “裴兄,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妙人儿。这脸上不会是你啃的吧?”张瑾又说话了。 “张公子,苏姑娘是苏府的二小姐。”陆凌雪又道。 张瑾笑容立马僵到了唇角,他打量了一眼苏禾,好奇地问道:“就是老侯爷看中的那个?确实有些姿色。” “岂止是有些姿色,她是脸上受伤了,不然的话,这全京城的女子出来,也没一个比得上她的。”陆昭霖笑着朝裴琰举了举杯。 张瑾看苏禾的眼神更好奇了,眼神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转,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像是想把她的衣服给扒光一样。 “走,裴兄我们去试试。”陆霖昭站起来,看着跑场上的宝山雪驹说道。 裴琰站起身,淡声道:“也好。” 苏禾见他要下去,只好跟着他起身。 两匹雪驹驯得很温驯,看到一行人靠近,甩了甩漂亮的马尾,温柔纯澈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众人。 “裴兄挑哪一匹?”陆霖昭拍了拍马脖子,大声问道。 “你挑。”裴琰转头看苏禾。 苏禾小脸白了白,不会让她一个人骑马给大家助兴吧? “嗯~”见她不动,裴琰把她拉到了面前,抓起她的手往马的脑袋上放:“别怕,摸摸它。” 苏禾背绷得紧紧的,小心地感受着手心下面顺滑的鬃毛。 “就这匹。”裴琰握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苏禾吓得魂快没了,她飞快地抱紧了马脖子,惊恐地看向了裴琰。 下一瞬,裴琰飞身跃上了马背,把她牢牢地环到了身前。她狂跳的心略略放松了一些,壮着胆子把直起了腰,朝着前面看去。 “害怕骑马?”裴琰挽紧缰绳,慢声问道。 “嗯。”苏禾白着脸,又小心地往旁边看。 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尤其是那陆凌雪,脸色极为难看。 “大人,陆小姐在看你,你让我下去吧。”她轻声说道。 “她看我,你为什么要下去?”裴琰在她的软腰上狠捏了一把,低声道:“专心点,小心把你颠下去。” 苏禾的背又绷直了,小心地往后挪了挪屁股,紧贴住了他,小手也壮着胆子抬起来,抓紧了他的衣裳。 若真被马给踩到了,死反而是痛快的,就怕踩得死不活,骨头戳破了皮肉,内脏翻滚破裂……那才是真可怕! “裴兄,你这样,可赛不了马啊。”陆昭霖也上了一匹马,轻轻抖动了缰绳,朝这边走过来。 “各骑各的,懒得比,”裴琰慵懒地扫他一眼,又道:“反正你又比不过我。” 陆昭霖高声笑了一会,那冰凉的眼神又落到了苏禾身上:“苏姑娘,你可是第一个骑上宝山雪驹的女子。” “我养的人,合该她能骑。”裴琰挑挑眉峰,双腿在马肚子上轻夹了一下,低喝一声:“走!” 第24章 舒服吗?还想不想亲? 雪驹嘶鸣,纵身疾奔。 苏禾吓得闭紧了眼睛,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蹭。 万一这马真把她甩下去,她一定拖着裴琰。死也要拖他一起,不是说她是他养的吗?福没享上几天,绝不能死了。 “这么害怕?嗯~”裴琰尾音微长,结实的手臂把她牢牢环紧。 “嗯,怕。”她颤着嗓音回他。 “有我在,怕什么?”裴琰又甩了一下马鞭,马儿高高跃起来时,他还低头往她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她被风吹得冰凉的小脸开始发烫,脑子里也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在马车里倒是没有他说的颠簸之感,但这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他说的感觉了。 马儿跃起时,她被颠上了云宵。 马儿落下时,她又跌进了他滚烫的怀抱。 一起一落,如海浪汹涌。 “睁开眼睛。”他终于放缓了速度,手掌抚上她的小脸,嗓音微哑。 苏禾蹭得他也燃起了心火! 低喘片刻,苏禾慢慢睁开了眼睛,头顶是一片闪动的星星,前面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这条河把马场隔成了两半,一半是赛马区,一半是牧马区。 若是跨过这条河,再往山里一钻,她便能离开裴琰,自由了呢! “想跑?”裴琰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了小脸。 这狗男人的眼睛真毒啊,他是怎么看出她的心事的! “没有啊,不想。还想跟着大人享福呢。”她娇娇弱弱地往他怀里靠,小声说道。 裴琰捏紧她的下巴,又一次迫她抬起了头。 “想走的话,一个月后我让你走。” 苏禾的心跳声咚咚地响了起来,跟敲鼓一样。 犹豫了一会,她小声说道:“不走。” 她看得出裴琰其实霸占欲很强,若对她只是图个新鲜还好,若真激起了他的霸占心,只怕她只能死在公主府了。 “嗯,乖一点。跟着我,不会让你委屈。”裴琰眼里的戾气散去了几分,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突然就不想让她走了,那些高门贵女,莺莺燕燕,都不如苏禾有趣。 “舒服吗?还想不想亲?”他松开她的唇,拇指在她的唇瓣上揉了揉。 想倒是想,可是感觉哪儿不对劲。他不像在亲她,倒像是要吃了她。 “不说话啊,那我就再亲亲。”他低下头来,凶猛地吻住。 这是今晚苏禾的心脏第二次跳得不对劲儿! 第一次是看到那间小茶水铺时,她以为裴琰是准备送给她的。 第二次是现在,他捏着她的下巴,低眸吻着她,唇舌霸道而缠绵,似是想把她的魂魄给吸食怠尽。 这样的男子,长相绝艳,权势滔天,还这么亲吻女人,难怪京中女子对他痴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陆昭霖的声音。 “裴兄在这儿享受呢,慈王来了。” “他来干什么。”裴琰拧拧眉,转头看向了陆昭霖。 “这两匹马呗。这是我父亲花了十年时间才寻来的,准备给妹妹做陪嫁,他说过来瞧瞧。”陆昭霖笑吟吟地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朝苏禾被吻得红肿的嘴唇看去。 她此时缩在裴琰的怀里,只露出半边小脸儿,娇媚得像朵欲绽未绽的花,让人手发痒,想要摘下来狠咬一口。 如此娇媚,难怪裴琰动了凡心。 陆昭霖又笑了起来,低声道:“我妹妹进了府,只怕要难过了。” “你还真想把妹妹嫁给我。”裴琰扫他一眼,淡声道:“来守活寡?我可不喜欢那样寡淡的女子。你们家还是另外给她寻个好的亲事。” “陛下和皇后想把凌雪嫁给你,我们陆家有什么办法。”陆昭霖耸耸肩,叹气说道。 两骑快马此时疾奔而来,马背上的人正是李慈和叶朗。 “你们两个躲在这儿干什么?来来,把雪驹让本王试试。”李慈勒住缰绳,笑着看向几人,视线在苏禾面上停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裴琰,你来与本王跑几圈。” 陆昭霖爽快地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李慈。 “在这儿等。”裴琰握着苏禾的腰,把她从马背上放了下来。 很快,李慈和裴琰就并肩策马远去了。苏禾不想和陆霖昭呆在一块儿,也害怕和叶朗说话,于是寻了个借口,自己走到一边坐下休息。 在马上颠了这么久,她的腰有些受不住,酸痛难耐。 抬手揉了几下,叶朗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 “禾儿。”她抬头看向叶朗,只见他拧着眉,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你在裴琰那里过得好吗?” “很好啊。”苏禾点点头。 叶朗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我都听说了,她们说你……你喜欢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我是这样的感情,不然的话,我也不会……” “没有,我没有喜欢你。”苏禾立刻说道。 “真的?那你是喜欢裴琰?”叶朗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他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只是个通房,陆小姐进门以后,你要怎么办?” 哎,叶朗什么时候能长大呢?他真是个感情的呆子啊。 苏禾正想找个借口避开他,只听得一把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朗!” “来了。”叶朗站起来,眉眼瞬间舒展开,嘴角也有笑意。 这变化让苏禾看呆了,朝着叶朗看的方向看过去,昌平郡主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坐在一边的苏禾,立马瞪圆了眼睛。 “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还靠近她!”昌平郡主不悦地往叶朗身上狠拧了几把。 “没有,我刚问她了,她不喜欢我,她只当我是兄长。”叶朗连忙解释道。 那日在***府他二人第一次见面,叶朗还说他不想议亲,这才多久啊?没想到感情进展这么快! 原来叶朗并不是感情不开窍,他是真的不喜欢苏禾。他喜欢的就是昌平郡主这样活泼大方的女子! 昌平郡主看向苏禾,冷笑道:“她这么有心机,主动爬到别人未婚夫的榻上,简直下贱。凌雪现在正在难过呢,她都快哭了,你怎么敢跑来找她!” “裴琰和陆小姐的亲事还未定。”叶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替苏禾说话,可语气并不严厉。 “行,你就陪她吧,我走了。”昌平郡主剜了叶朗一眼,扭腰就走。 叶朗看了看苏禾,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跑去追昌平郡主,“昌平,你听我说。”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的笑声,她朝前面看过去,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群贵女,正盯着她笑。 苏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感觉自己像跳梁小丑,可是平静下来一想,这些又算什么呢?她今天可是骑到了宝山雪驹啊! 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惊叫声。 “你们看看,这几匹马怎么了?” 苏禾站起身,朝着人群中走过去。 第25章 她凭本事挣的 第25章她凭本事挣的 马厩里倒着好几匹马,四肢抽搐,口吐血沫,眼白都翻了出来。 几个兽医围在马前面束手无策。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了?是生病,还是中毒,还是受伤?”一位中年妇人扶着婢女的手,焦急地问道:“这是要上赛场的马,我花了五千金呢。你们马场是怎么搞的,到底怎么养的马!” “周王妃先莫急,我们正在找原因,正在找!”兽医擦着冷汗,连忙解释。 “不好了,它们快死了。”这时一个小厮拖着哭腔,抬头看向了周王妃。 “去,找能治的兽医来,这几个不中用!”周王妃攥紧帕子,忿忿地看着那几个兽医。 “周王妃,城中最好的兽医都在这儿了。”小厮垮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若是他们都治不好,大宝二宝三宝,真的就没救了。” 周王妃捂着胸口,气得喘不上气:“我的五千金,就这样没了?这可是我要送给我孙子的满月礼!” 马死了没事,但是不吉利啊!这可是满月礼上要牵出来的。 若不是这里驯马师,能把马儿驯得温驯乖巧,她怎么会把马养在这里! “去,悬赏一千金,谁把马治好,这一千金就给谁。”周王妃咬咬牙,下了重金悬赏。 “我来试试吧。”苏禾看了一会儿,上前去说道。 “你?你会治马?”周王妃定定神,看向了苏禾,狐疑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官眷。” “她是裴琰的通房,周王妃还是别让她碰您的马,小心沾上狐媚气。”有个少女阴阳怪气地说道。她们都是听说裴琰来了,所以赶来看他的,但没想到裴琰竟然带着苏禾。 苏禾没理会那女子,直视着周王妃的眼睛,冷静地说道:“王妃娘娘现在去城中悬赏,已经来不及了,何不让小女试试。” “行,死马当成活马医。你若治坏了,本妃也饶不了你。本妃可不怕混账小子来找本妃麻烦!”周王妃银牙紧咬,朝着那几个兽医说道:“你们让开,让她来。” 苏禾走过去,跪坐在几匹马前面。若是放在来马场之前,她肯定不敢这么挨近马儿。可是她刚刚骑了雪驹,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 小手轻抚上马儿的脑袋,安抚了它们几下,然后小心地扳开了马儿嘴巴,看它的牙齿和舌尖。再趴在马身上,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 四周很静,大家都在看着她。她不似那些贵女,会担心衣裳弄脏,嫌弃马儿臭,她就这么趴在马儿身边,凝神检查马儿的身体。裙角弄脏了,发丝落在血污上了,她都没管。 “到底行不行啊,别耽误了马儿救治,周王妃,还是赶她走吧。”先前那少女突然又开口了。 “你闭嘴。”苏禾头也不抬地轻斥了一声。 少女被她呵斥,当即就拉长了脸,想要发难。 “我知道了原因了。”苏禾此时抬起头来,看着周王妃说道:“我能治!” 她没治过马,但是她治过狗。那两只狗的症状和这几匹马很相似,都是吐血沫,抽搐不止。当时府上的府兵说要把它们宰了吃了,狗儿当即就流下了眼泪。苏禾不忍心,趁着那些府兵不注意,把两条狗给抱去了自己的小破屋子。刘嬷嬷听到消息跑过来看她,和她两个人抬着狗翻来覆去地看,终于发现了原因。 两条狗都被蛇咬了。 咬的地方很隐秘,所以那些人没发现。 这两匹马也是,它们也是被蛇咬了,正咬在马儿胯下。 方才这里围了太多女子,几个兽医就没好意思仔细查马儿的胯下。苏禾有过治狗的经验,所以就扒开马肚子看了看,还真让她猜对了。 “真是不知廉耻,怎么敢……”众女子都红了脸,转过头去不敢看。 “屁话真多,你们以后嫁的男人要是没这个,你们就哭死吧。”苏禾小声嘀咕。 她声音小,那些女子听不到,周王妃凑得近,倒是听了个满耳。一张老脸登时也红了,可是看在苏禾当真找到了原因,也就没发作。 苏禾还是按照治鸡鸭的办法,在草丛里找到了蛇药,用石头捣碎了,敷在马儿的伤处,再让兽医去给马儿煎汤药来喂。 小半个时辰过去,两匹马吐血沫子的状态竟然真的缓解了! “周王妃,赏金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苏禾抬起袖子抹了把汗,走到了周王妃面前。 周王妃脸色阴晴不定,打量着苏禾,有些想反悔。若是兽医再仔细检查一下,这一千两她就能省下来了。 这一千两她不是出不起,而是不想给苏禾。若让外人知道,她的马竟是一个爬床的小通房治的,她这两匹马还怎么牵得出去以? “这马还没好呢,谁知道最后治不治得好。再说了,就算好了,又如何知道不是之前兽医治的,你正好捡了漏。”周王妃的丫鬟看出她的心思,立马上前来,从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来,朝着苏禾丢了过去:“这是周王妃赏你的,拿着走吧。” 为什么女子总要为难女子呢?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苏禾慢慢放下了擦脸的手,看向了周王妃,不卑不亢地说道:“悬赏一事,周王妃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周王妃出尔反尔,不好吧。” “裴大人应该不差钱吧,你怎么敢向周王妃要钱呢?” “好吧,既然不肯给,那这草药我就收回了。”苏禾弯下腰,直接掏开了敷在马儿伤处的草药。 她方才采的草药,是捶碎了再拿来的,所以兽医并未看清是哪几味药。只要把草药拿走,马儿就会重新陷入昏迷。当然它们还是能治好的,毕竟兽医已经知道它们是被蛇咬了。 周王妃看着她的动作,脸色一沉,立马上前来阻止:“你住手!这草药的钱,不是给你了吗?” 苏禾看着掉在地上的碎银子,反问道:“这几块银子,应该是给这块地的吧?周王德高望重,没想到家人是如此德行。” 周王妃语气一滞,有些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苏禾毕竟是裴琰的爱宠,拿银子砸她似是真的有些不妥。 苏禾看了几人一眼,也不再逗留,想了想,还是蹲下去捡起了那几块碎银。她凭本事挣的钱,凭什么不拿? 走出人群,只听得迎面响起了裴琰冷酷的低斥声:“谁许你乱跑?滚过来!” 苏禾抬头看去,裴琰正大步过来,一脸冷意地盯着她看。 第26章 把她洗干净 苏禾埋头过去,还没开口,他的手指就捏住了她的小脸,嫌恶地问道:“你这是去马粪池里打滚去了?” “周王妃的马被蛇咬了,我去帮着治马了。”苏禾的脸被捏痛了,可又不敢碰到他,惶然地睁大眼睛,小声说道:“大人你手太重了,我脸疼。” “痛也不见你长记心,我说过让你在原地等,你乱跑什么?”裴琰沉着俊脸,不客气地训斥道。 苏禾垂着眸子,握紧了手里的几块碎银子,一言不发地听他训斥自己。 合该她挨骂,刚刚她确实不应该跑过来自讨苦吃的。 她手里这几块碎银应该只有四五两吧,他们谁也看不上眼,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让他当众丢脸。 “手里拿的什么?松开!”裴琰很快就发现她握着东西,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低斥道。 苏禾感觉手腕一麻,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块碎银就这样落了下来。 四周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有嘲笑的,也有骂的,全是骂她见钱眼开,不知羞耻。恍惚中,她看到叶朗带着昌平郡主也站在人群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时至今日,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喜欢叶朗了。可能很久之前就不喜欢了,只是那时候叶朗是她唯一想到的,可能帮得上她的人,所以总是抱有希望。 但此刻,她才明白这世间不可能有人真的能帮到她。 以前叶朗帮不了,裴琰一样帮不了。这些贵人高高在上,他们对几两碎银不屑一顾,甚至连低头看一眼都不愿意。 可苏禾不一样啊,她一直靠自己养活自己,几个铜板都舍不得用,四五银子对她来说,真的很多了。 而且明明周王妃说的是一千两,她才会愿意趴在那些泥污里,可周王妃出尔反尔,不肯兑理一千两的承诺。 这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大家只嘲讽她呢? “周王妃说好我帮她治好两匹马就给我一千两,是她说话不算话!你还说我是你养的人,你养了什么啊?”苏禾推开裴琰的手,转身看向了一脸不自在的周王妃,冷冷地啐了一口:“你算什么王妃。一千两都拿不出来,穷鬼。” 周王妃的脸色更难看了,涨得跟猪肝似的,张张嘴想辩驳,可看到裴琰的冷戾的脸色,又只能闭上。 “周王妃确实是说的悬赏一千两,方才苏姑娘趴在那一地泥污里,很是辛苦。”陆凌雪走出来,拿着帕子给苏禾擦了擦额上的泥污,轻声说道:“是苏姑娘受委屈了,裴大人就别再责骂她了。” “拿银票给她。”周王妃别扭地朝身边的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赶紧拿了银票出来,胆战心惊地捧到了苏禾面前。 苏禾当着众人复杂的神情,一张一张地验了银票,然后把几味草药当众说了出来。 “马儿还需连用七天,才能彻底清除余毒。”她说完,把银票揣进怀里,又弯腰捡起了那几块碎银,埋头就走。 该给她的,她一点都不会落下。 人群主动散开,朝着马场外面走去。 受了一场委屈,可她有了一千两! 她如今也是有钱人了! 裴琰跟在她身后,眼看她不时隔着衣服轻抚,便知她在摸那几张银票。 “我不是说过吗,你想要银子,找我要就是。”他忍不住低斥:“用得着你趴进那血污的地方?” “大人救我于水火已是恩情,我不会找大人要银子的。而且,我找大人借三十两都没有借到啊。”苏禾扭头向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说过,我是能挣到钱的,大人不信而已。” 裴琰被她噎到了。 那间茶水铺子他已经买下来了,本来晚上准备带她去的,可是陆凌雪突然跑过来,他又不想让外人知道那是苏禾的产业。他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些女人来寻她麻烦。 马车赶到了门口,等二人上车。 “我衣裳脏了,别弄脏大人的马车。”苏禾站在马车前面,轻声说道:“我走回去就好。” “是走还是跑?”裴琰皱眉,不悦地问道。 和李慈谈完,返回原地的时候,却只听到叶朗和昌平吵架,叶朗说他会和苏禾说清楚,让苏禾不要再喜欢他。 放在以前,听过就算了,可现在却偏偏听着觉得很刺耳。今晚苏禾一直看着马场外面,想跑掉的心思全在眼里放着,他看了更觉得扎眼。 床是她主动爬的,哪有她想爬就爬,想跑就跑的道理? “大人放心,我不跑。”苏禾抬起小脸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守信的人。大人救我出地狱,还清大人的债之前,我都不走。” 裴琰心里更堵了,他盯着苏禾,低低地说道:“那间茶水铺子,我已经买下来了。” 苏禾眼睛瞪了瞪,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抢我的茶水铺子呢?!” 一股浊气在裴琰胸膛里严实地堵着,半天才缓缓吐出来。 “自己走回去。”他瞥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言毕,他直接上了马车,让侍卫赶车走。 苏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来马场前,他带着她走向茶水铺子的时刻—— 所以他是真的准备带她去茶水铺子,只是陆凌雪来了,所以他才临时改道,来了马场。 “苏小姐,我送你回去吧。”陆昭霖背着双手,走到了她身边,打量她一眼,笑吟吟地说道:“你确实弄得够臭的,只怕没有别人的马车肯载你。” “多谢陆大人,我自己走。”苏禾微微福身,抬步往回走去。 “从这里回长公府,起码得走一个半时辰,你确定要走回去?”陆昭霖问道。 “是。”苏禾摸了摸装着碎银的钱袋,加快了步子。 这几块碎银子雇车是足够了,可是她还是舍不得。 她穷人窄富,想要枕着这些银子睡。 走了没一会儿,她又开心了起来。 她今日骑到了雪驹,救了两匹马儿的性命,还挣了一千两银子。苏禾啊苏禾,你可真厉害啊! 路边,裴琰看着她笑眸盈盈的样子,气得连声冷笑。 “就这么爱财?” “没有财,所以才爱财。是大人你不懂。”白简摇着折扇,慢悠悠地接话。 “你倒是很懂,还很会说话。”裴琰嗤笑。 “是苏姑娘会说话,她报出的那几味药恰好是可以解沉毒的。这位苏姑娘,真是个妙人儿。”白简眯了眯眼睛,低声说道:“大人觉得这是巧合,还是她真会医术?” “你不应该去查查为何那几匹马会中沉毒?”裴琰转头看他,语气生冷:“我的马场,不许任何人染指。” 第27章 不想,不要…… “是。”白简神色一凛,立刻抱拳行礼:“属下现在就回马场去查。” “那个周王妃老糊涂了,周王府以后别养马了,出门自己走去。”裴琰寒气森森地说道。 “这个……”白简犹豫一下,问道:“是为苏姑娘出气?” “不然呢,为你出气?”裴琰冷声问。 “你不如多送苏姑娘一些银子,她会更开心。”白简又笑了起来,一双狐狸眼睛透着精光。 “滚去办事。”裴琰一掌掀开了白简:“还有你们几个是瞎了不成?还不好好跟上去。” 暗处有细碎轻盈的脚步声散开。 白简摇扇叹息:“主子果真动了凡心。” “我养的,就算是只小猫小狗,一样得好好看护着。”裴琰冷声道。 …… 苏禾回到公主府已经子时了,她走得气喘吁吁的,不过感觉不太累。 毕竟一个拥有一千两银子的人,心中只有喜悦,没有疲惫。 秋韵坐在院中打瞌睡,闻到臭气,诧异地看向了院门口。苏禾趴在门口,朝她直招手。 “秋韵姐姐,你出来一下。” “姑娘怎么弄成这样?快进来呀。” 秋韵上前去,被苏禾熏得赶紧捂住了鼻子。 本就弄得一身马臭,走了这么远一段路,出了汗,这臭味儿就更难闻了。 “我这么臭,当然不能进去了。大人会杀了我的。”苏禾想到裴琰那副凶狠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冷战,又道:“好姐姐,你带我去洗洗干净吧。” “你等一下,我去拿你的衣裳。”秋韵快步回了房间,没一会儿拿了衣裳和洗头的香露出来,引着苏禾往丫鬟们洗漱的偏院走去。 那里有掌事嬷嬷看管,见秋韵带着苏禾进来,问了身份,赶紧打开了门。今日府中都传遍了,裴琰把新来的小通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为了她,还差点打死了宝珠。 “去热水池吧,我去把热水打开。”嬷嬷堆着笑脸,主动去打开了热水池的房门。 屋里有一个青石砌成的大水池,此时池中无水,几根竹管架在池子四周,热水顺着管子哗啦啦地落入了池中。 “府中的一等丫鬟每月可以来这里泡一次热水澡,都是主子的恩赐。”秋韵解释道。 主子的恩赐…… 苏禾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怀里的银票,以后她就是可以想泡澡就泡澡的富婆了,才不需要主子的恩赐。 当然,这前提是裴琰不杀她,肯放她走。 她褪了衣衫,解开了头发,慢慢地走进了热水池里。 秋韵把她的脏衣服拿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泡着。洗掉一身血污,趴在池水边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银票欣赏。 一百两一张,她有十张! 原来一千两捧在手里是这样的感觉! 白天裴琰给掌柜付钱的时候,拿的是一张千两银票,看上去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没有,绝没有她的十张看上去让人舒坦。 他真是败家子,就那点东西,他就给了别人一千两。 还不如给她呢! 当然她是不会轻易要他的银子的,他那人太难伺候了,拿了他的银子,命得给他! 诶,可惜了她的小茶水铺子了。那里地段正好,光线也好,可惜了,怎么变成他的了?就算现在她去找他要,那也不好意思开口啊。 早知道她应该忍忍的,别发脾气,说不定现在铺子也到手了。 真是后悔。 骨气什么的,有时候也可以收敛一下,不必看得太重。 心如猫抓一般地想了好久,一道高大的阴影罩了过来,结实地罩在了她的上方。她懒懒地转过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小声说道:“秋韵姐姐,那个人回来了吗?” “哪个人?”裴琰蹲下去,掬了一把水浇她。 小东西背着他时就是这副面孔。 “大人。”苏禾定定神,赶紧把银票叠好,压到了她那身干净衣服底下,这才回头看向他。 “起来,给我宽衣。”裴琰站起来,朝她勾勾手。 就不能别折腾她了吗? 她走累了! 苏禾认命地从池子里爬起来,埋着小脑袋给他解衣带。 “茶水铺子还要不要?”裴琰低眸看着她,慢悠悠地问道。 苏禾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她慢慢地解开裴琰的衣袍,小声说道:“想要,但是不敢要。拿了大人的东西,是要挨骂的。” “挨骂算什么,你是要挨……”他俯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个字。 苏禾面红耳赤,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那张柔软又漂亮的嘴。 这样一张谈论国事的嘴,怎么能说出那样干脆直接,又粗鲁粗俗的字! “服侍我。”裴琰在一边坐下。 衣袍大敞,他劲腰显露。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秋韵和管事嬷嬷都没敢进来,水也没变凉,一直有人在烧水,往池子里注入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泡得二人通体舒畅。 …… 翌日。 苏禾坐在自己的小厢房里,清点昨日首饰铺里买来的东西。 她没想到裴琰把这些东西全给她了! “肯定是知道冤枉了我,所以补偿给我的。他本来是想给那几个通房一人几件。”苏禾趴在桌上欣赏那满桌的首饰,轻快地说道:“秋韵姐姐你都没看到,昨晚在马场他是怎么掐我的脸,还骂我!” “大人是担心你,马场里人多嘴杂,怕你受伤。”秋韵替裴琰解释。 “才不是,他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有那个周王妃,她怎么好意思出尔反尔的!要不是马儿可怜,我后来真不想告诉她那几味草药。”苏禾坐起来,不满地说道。 “人微言轻就会这样,以后姑娘抬了身份,她们自不敢再随意轻践姑娘。”秋韵一猜便知那些女人在想什么,不就是欺负苏禾身份低微,她们瞧不上苏禾。 “秋韵姐姐你来挑几件吧。”苏禾一把拉过在身边忙碌不停的秋韵,让她挑首饰。 “这是大人送给你的,你自己好好收着,莫要随便送人,他又该生气了。”秋韵轻轻摇头,温柔地笑道。 “苏姑娘,***给您单独安排了院子,请姑娘现在就迁过去。”院门口响起了管事太监的声音。 第28章 大人,张嘴…… 苏禾立马紧张起来了。 宝珠因为她挨了鞭子,***会不会把她骗出去杀了? “别怕,***一向都不会动大人看中的人。”秋韵安慰道。 “那要搬吗?”苏禾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然等大人回来问问再说?” “苏姑娘总要搬过去的。”管事太监在门外催促道:“这是要给姑娘抬位份,是天大的好事。” 通房变成妾? 苏禾犹豫了一会,站起来收拾东西。 妾的月例要多一些,能拿多一点钱的事,她不推辞。 不过这些首饰钗环,她想不出放在哪里更好。若是放在新院子里,被人搜走了怎么办?若是放在裴琰这里,他反悔不给她了又怎么办? “先去看看情况。”秋韵想了想,小声建议道。 也行! 苏禾对着妆镜稍稍收拾了一下妆容,带着秋韵走了出来。管事太监见到她出来,浅浅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在前面带路。 走了小半盏功夫,眼前出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这院子在竹苑的东南角上,离竹苑不远。雪白的墙,朱红的院门,院前有两只喜庆的小狮子石兽镇着,门口挂着两只八角灯笼,在正中间挂着牌匾,上面用绿漆写着三个字:慈恩院。 院子是个好院子,就是听着像是尼姑庵。 “里面的东西都一应备好了,大人不久之后就会住回主院,苏姑娘以后就住在这儿。”管事太监上前推开门,侧身让路。 院中已经站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太监,二人见到苏禾,立马福身行礼。 “见过姑娘。” “不必多礼。”苏禾浅浅一笑,迈进了院门,好奇地往四周打量起来。 院子不大,有五间厢房,正中有一间主室,两侧各两间。主室的门上挂着湘妃帘子,右边挂着艾草香袋,是驱蚊虫用的。院中有几只大缸,里面种着睡莲,莲下有小鱼在游动。院子一侧种了几株山茶花,枝头缀着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在风里如美人摆腰,摇曳生姿。 “怎么挑你们两个来了?”秋韵看着那二人,一脸意外。 “***亲自挑的人,***说,苏姑娘让大人开怀,理应重赏。容玉和容辞是***看着长大的家生子,做事麻利可靠,苏姑娘尽管使唤。”管事太监说道。 苏禾连忙朝着***寝殿的方向行礼:“谢***恩赐。” “***让姑娘尽心尽力服侍好大人。”管事太监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容玉和容辞又重新行了大礼,站在苏禾面前等着她发差事。 苏禾在廊下的石凳坐下,打量着二人说道:“你们两个会做凉茶吗?” 秋韵飞快抬头看向了苏禾,嘴角抿了又抿,实在没忍住,小声提醒道:“大人不喜欢姑娘做凉茶。” 可是这么宽敞的院子,不利用起来做点什么,那也太浪费了吧。 “罢了,今日还没学写字算帐呢。”苏禾让秋韵把她的书和笔墨拿来,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练了起来。 上午学文的,下午她便能用来挣钱。 她写字很认真,定好的有时间就写满十张纸,一张也不少。毕竟这么好的宣纸,在外面卖得很贵,而她一次就可以用十张,不用白不用。 秋韵拿了针线坐在一边做,不时会停下来,给苏禾添一盏茶。 院子里很静,容玉和容辞也去找了活过来,安静地在一边忙碌。容玉在择菜,容辞在清洗碗具。等苏禾练完字,已经是晌午了,容玉做好了午膳,只等她享用。 “我这里有小厨房?”苏禾乐了,立马抓起筷子尝了一口。 “***说姑娘喜欢吃,所以特地破例,给姑娘这里开了个小厨房。”容玉福了福身,恭敬地回话。 这算不算爱屋及乌? 因为裴琰这时候对她上心,所以***也对她厚待几分。 “***一向恩威并施。”秋韵小声说道。 苏禾咬着笔头,思索了好一会,轻声道:“那我应该去磕头谢恩吧?” “按理说是应该。”秋韵犹豫一下,轻轻点头。 苏禾立刻笑了起来:“那我来做点凉糕,端去给***。” 秋韵:…… 苏姑娘真是闲不住啊,一刻也闲不住。 苏禾兴致勃勃地进了小厨房,看着满目琳琅的瓜果蔬菜,牛羊鱼肉,用力咽了口唾沫。这是一个通房可以享受到的吗?她饿了十多年的胃,这时候就像打开了一条通道,恨不能一口把这些好东西全吞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有地方可以学厨艺了!食材是现成的,还有许多她以前摸都摸不到的调品味!她以往饿极了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些糕点,现在都能一一实现了吧? “我想做黄米糕。”她挽起袖子,双手在水盆里仔细清洗好,拿干净帕子擦干净双手,脚步轻快地走到了案台前。 “姑娘做过吗?”容玉走过来,替她系上了围裙。 “做过!”苏禾信心满满地点头,“在梦里做过好多回了。” 秋韵:…… 容玉:…… “把红枣捣成泥,用温水一起和入黄米面,醒发半个时辰,锅里刷油,上蒸笼蒸半个时辰。” 苏禾认认真真地按脑海里演练了无数回的步骤,一一执行,最后起锅,把黄米糕拿出来,细致地切成薄片,洒上桂花碎。 “好香啊,香甜香甜的。”秋韵喝过她以前做的凉茶,对她的手艺并不意外。但听说这是她头一回做,便感觉在动手上面,苏禾实在是有天赋。 苏禾把切好的黄米糕摆好盘,另取了只青玉小碗来,切了一小碗好好收进了碗柜里。 “给大人的?”秋韵猜到了,微笑着说道:“大人甚少吃甜食。” “他不吃是他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心意。而且偶尔吃一点甜的,他又不会死。有好吃的也不吃,他的嘴怎么这么刁呢?”苏禾理直气壮地说道。 “给你胆了,在我背后说三道四。”裴琰冷冰冰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 秋韵三人赶紧跪下行礼,背上都是一层冷汗。 苏禾捧着碗,盈盈拜下,“大人,我没有说三道四。” “我没聋。”裴琰盯她一眼,转身往主室走去。 苏禾赶紧捧着碗跟上他,轻声说道:“大人下朝啦?” “废话。”裴琰撩开主室的帘子,往屋里扫视一眼,走到了桌前坐下。 这里还算清静,离他的竹苑不远,凑合能住。 苏禾在他面前站定,从碗里拈了一小块米糕举到他面前,轻声道:“大人,张嘴,啊……” 第29章 举他一整晚也乐意 “拿开。”裴琰偏了偏脑袋,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苏禾低下头,啊呜一口自己吃了黄米糕。 嚼吧嚼吧,咽了! 真是好吃啊,太美味了。 她惬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裴琰看了苏禾一会,抬手捏住了她的嘴巴:“你好大的胆!小小通房,在背后议论大人。” “大人,我从小没学过这些规矩,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吧。我在马场那样凶大人,大人也没计较啊。”苏禾把小碗放到桌上,又主动给他倒了盏白水。 她已经发现了,裴琰只喝他书房里的那罐茶叶,别的茶都不碰。她这里没有茶叶,所以白水更适合他。 裴琰握起茶盏抿了一口,视线回到她身上,“你在马场说的那个方子,哪里学的?” “我自己创造的!是不是周王妃来要方子了?掌控不了剂量对不对?”苏禾扳着手指,小声说道:“这几味草药很好找,但是剂量配得不一样,效果就不一样。我试过好多回了。” “你在哪儿试的?”裴琰看着她的眼睛,慢声问道:“苏府后宅有很多人中毒吗?” “那是治蛇伤的,蝎子蜈蚣咬了也能用。”苏禾刚想在一边的椅子坐下,裴琰胳膊一伸,握着她的软腰,直接搂到了腿上坐着。 苏禾转过头看他,小声问道:“是大人想要这个方子?” “怎么,我要这方子,你要收我银子?”裴琰指尖在她受伤的脸颊上抚了抚,拿出那瓶伤药来,给她的伤口上药。 陆昭霖虽然看她的眼神让人讨厌,但他有句话说得很对,满京城的女子拖出来,没有一个比得上苏禾的长相。她确实生得美。若不是这张一眼看去就动人心魄的脸,裴琰也不会留下她。 食色性也,他认了。 “只要是大人要的,我当然不会收银子。大人想要什么,我只要弄得到,都给大人。”苏禾歪着脑袋,闭着眼睛享受着脸颊上的清凉。 裴琰的视线落在她吧啦吧啦的小嘴上,没忍住,俯过去咬了一口。 刚吃过黄米糕的嘴唇,又甜又软。 果然甜食还是有点意思的,唇齿间都是香津津的味道。 “你这张嘴,说点真话来听听。”他松开唇齿,看着她红肿的唇上多出的齿印,慢声说道。 苏禾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这句是真的。大人要的东西,我只要能弄来,一定全给大人。做人当知恩图报,虽说我利用大人是想脱离困境,但在大人这里我真的过得很轻松。我能吃饱,能有柔软的床榻,能有漂亮的衣裳,甚至还拥有了只属于我的房间。大人生来尊贵,你可能想象不到我这种出身的人,现在能拥有这么多好东西,我有多开心!” 裴琰看着她,心脏软了一大片。沉默一会,低声道:“你还挣了一千两,外加一间茶水铺子。” “你真给我?”苏禾眼睛一亮,兴奋得小脸通红。 “嗯。”裴琰点头,从怀里拿了张房契出来。他是把整个茶水铺子买了下来,不是租。一共,花了两百两。包括店面和后面的小院,全记了苏禾的名字。 苏禾捧着房契,翻来覆去地看。 户主果真写着苏禾两个字! “我是不是能收租子了?”她仰起小脸,激动地问道。 她终于可以尝到收租子的感觉了!啥也不用干,坐在屋里听到铜板掉进她的钱罐子的感觉! “起来,我还有公文要处理。你把昨晚那些药材写下来,用来治什么,剂量,都写清楚。”裴琰推她起来,又往她脸上揉了两把:“晚上我过来住,把床铺铺好。” “好,好、好。”苏禾脑袋点得快从脖子上甩出来。 别说过来住了,让她化身为木柱,举他一整晚她也乐意。 银子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裴琰走到院子里,忍不住回头看时,她正捧着房契用力亲。 吧唧一口,吧唧又一口…… 他嘴角抽了抽,大步往外走去。 真是贪财! “姑娘先别亲了,赶紧把大人要的东西写好了,去***那儿磕头吧。说不定,***要抬你为妾呢。”秋韵一脸笑意地过来催促她梳洗换衣。 “好,写完马上就去。”苏禾笑吟吟地应下。***今日就算打她几鞭子,把她赶出去,她也认了。毕竟她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揣在了她的怀里。 简直太快乐了!她有一千两银子,还有一间茶水铺子!她如今就是快乐的小神仙。 写完药方,再换上素净的衣裳,戴上裴琰给她买的鲤鱼项圈,端着黄米糕直奔***的寝殿。 见她过来,几个大丫鬟立刻进去禀报。 苏禾站在门口,把一个劲往上扬的嘴角使劲儿压了压,在脑子里想了好几遍宝珠挨鞭子的场景,这才垮下脸、迈着谨慎的步子进了院中。 “奴婢来谢***殿下恩典,奴婢给***殿下磕头。”她捧着黄米糕,很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扶起来吧。”***冷淡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苏禾不敢抬头,她垂着眸子,把手中的黄米糕高高举了起来:“奴婢亲手做了黄米糕献给***殿下。” 一名大丫鬟上前去接过黄米糕,快步过去放到了***面前。 “难为你了,听说你在苏府也没吃上几顿饱饭,竟也会做吃食,有心了。”***扫了一眼黄米糕,神情依然淡淡。 苏禾这才站起来,小心地回道:“奴婢在苏府时主动帮着厨房里打杂干活,学会了几道点心。奴婢知道这吃食粗鄙上不得台面,但奴婢今日的一切,都是***殿下和大人所赐,实在拿不出别的回报,只能斗胆现丑,献给公主殿下。” ***这时才朝她认真打量了一眼。自打苏禾进府,***就没正眼瞧过她。出身太过低微,又是主动爬了裴琰的床,所以她并不喜欢苏禾。但这时候听她说得小心,滴水不漏,也不像个不懂事的。 她拿起了一块黄米糕举到眼前看,漫不经心地问道:“这糕点琰儿可尝过了。” “尝过了。他还说很香甜。”苏禾想了想,虽然裴琰没直接吃,可是他吃她嘴唇了,也算是间接吃过了她的黄米糕。 第30章 给她揉肚子 “他真说很香甜?”***坐直了身子,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黄米糕。裴琰很少碰甜食,也很少会夸什么东西好吃,难得他会主动说某个吃食香甜。 黄米糕软软糯糯,有红枣的甜味,确实还行。“你们都尝尝,按这个口味,给琰儿多做些。”***吃了一片黄米糕,让面前服侍的丫鬟和嬷嬷都上前品尝。 殿中飘着黄米糕的香气,每个人都在暗暗称奇,就这不起眼的黄米糕,竟然能让裴琰说好吃。 “苏禾你倒是有些本事,让琰儿如此看重你。你能让他开怀,那就是有功。来人,赏。”***捧着白玉碗漱了,一双秋水美眸又看向了苏禾。 一个大丫鬟立刻捧上了一套珍珠头面。 这些珍珠颗颗都比她的小手指头大,华光熠熠。 苏禾真的觉得她转运了! 她跪下磕了头,这才膝行上前接了赏赐。 “起来吧,早点回去服侍琰儿,你记着,他开心,本公就让你开心。若你让他不痛快,本公主就杀了你。”***盯着她,红唇微启,冷酷无情地说道。 苏禾连声称是。 从***殿中出来,她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柔软的云里,双脚软得落不了地。 这一整套珍珠头面,值上大几百两吧? “姑娘,***没说抬位份?”秋韵从她手里接过了头面,容玉上前扶住了她。 苏禾摇头,“没有啊。抬不抬也不打紧,反正有这个。” 她看着珍珠,一脸笑容,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了。 秋韵觉得奇怪,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还是通房呢?最起码也要抬个妾才对啊。 几人快走近园子,前面出现了几道身影。陆凌雪和陆昭霖来了,裴琰走在他们前面,正中间走的正是李慈。 裴琰不是去看公文吗,原来是来见未婚妻了。苏禾定定神,连忙先给李慈见礼。 “小女见过慈王殿下。” “苏禾姑娘。”李慈打量她一眼,笑道:“比昨晚气色好多了。” 昨晚她先是在马背上颠了个魂不附体,再因为治马弄得一身脏污,当然不如现在容光焕发。 “慈王殿下见笑了。”苏禾低着眉眼,温顺地回道。 “去见母亲了?”裴琰看到了珍珠头面,走过来拿了支珍珠发钗往她发间比了比,“这是前年胡戎国进贡的海珠,母亲怎么给你了?” 给不得吗,她不配吗?在他未婚妻面前,他板着一张脸,多大公无私啊! 苏禾瞄他一眼,轻声道:“***夸我把大人伺候得好。” “这倒是。”裴琰把钗放下,淡声道:“别乱逛了,我让你写的东西写好了吗?” “写好了。”苏禾缩着背,乖巧地点头。 “裴大人,让苏姑娘一起逛逛吧,我还没进过园子呢。听说***一手打造的园子,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胜景。”陆凌雪上前来,微笑着向苏禾点头。 “她不配去。”裴琰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陆凌雪怔了一下,怜爱地看了一眼苏禾,抬步跟上了裴琰。 李慈和陆昭霖过去时候,都没看苏禾,二人看着前面的葱葱郁郁的美景,小声谈笑。 “回吧。”苏禾直起腰来,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秋韵有些担心地看她,怕她难过。 可苏禾才不难过呢,她才懒得去应付这些贵人。他们几个全都出身高贵,可以在一起大声谈笑,肆意欣赏美景,她一个人缩头乌龟一样站在旁边。 傻子才愿意跟过去。 回到小院,苏禾立马指挥秋韵把她放在竹苑的东西全拿来,她做的草蝈蝈都没落下,全拿来了。 晚膳还是容玉做的,她的手艺好,苏禾吃得很满意,一不小心就吃了三碗饭,揉着鼓鼓的肚子在院子里绕圈圈。 秋韵把床铺重新铺了一下,裴琰睡觉,只用江南进贡的丝缎,别的都睡不了。 “大人今晚不过来了,他陪陆小姐去庙会看灯。”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向她行了个礼,传完话转身就走。 苏禾揉着鼓鼓的肚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来就不来。” 不知为何,心脏有点有发紧。 叶朗一开始说不议亲,转头就喜欢上了昌平郡主。 裴琰在马场说不喜欢寡淡的,可他却能陪陆凌雪去庙会看灯。 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全都不可信。 这世间能信的,能依靠的,只有银子。 苏禾决定清点一下她的财物。 她兴致勃勃地进了房间,把首饰,银票全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看,一件一件地抚摸。 “姑娘!”秋韵进了门,看到床上堆满了东西,不禁有些好笑,“别看了,睡吧。” “太撑了,还睡不着。”苏禾揉了揉肚子,又拿起了那张房契:“秋韵姐姐,如果我去领牌子出府,管事会给吗?” “不会给。”秋韵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通房,你要出去,就得禀报***。” “我又不会跑。”苏禾说道。 “那也不给。”秋韵过来收拾东西。 苏禾这些首饰其实是让秋韵很意外的,这些款式一看就是市面上流行的,***用的都是宫制钗环,材料十分宝贵。若是裴琰愿意赏给苏禾,从库房里拿几件也很容易,不知道为什么要从外面买这些普通的钗环给苏禾。秋韵还想通一件事,明明苏禾很得宠爱,为什么还是只让她做个小通房。 就像是随时会弃了她一样。 莫不是因为听说苏禾不能生养? 秋韵看着苏禾乐呵呵的样子,又同情起她来了。 不能生养的女子放在后宅之中,那只有绝路一条。趁得宠,多攒些银钱确实是对的。 秋韵忙完就出去了。 苏禾把放着银票和房契的小匣子放到枕下,枕着它们睡觉。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身边好像多了个大火炉,把她烫出了满身的汗。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发现眼睛被帕子给蒙上了。 身上的小衣一件件地除去,没一会就除了个干净。 裴琰大半夜地回来了,而且毫不客气地开始折腾她。 她感觉着那修长滚烫的手指在身上移动游走,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大人。” “嗯~”裴琰慵懒的嗓音穿透了黑暗,透入她的耳中。 “我肚子胀。”苏禾轻声道。 掌心覆上来,滚烫地捂住了她的肚脐处。 第31章 红色绸带绑在她眼睛上 “舒服些了?”裴琰一手撑在脑侧,支着身子看她。 苏禾皮肤白净,红色绸带绑在她眼睛上,越加衬得她娇嫩,像朵颤微微的梨花。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头,轻声应道:“嗯,舒服些了。” “嗯,你确实该消消食,活动活动。”裴琰勾了勾她的小脸,慢吞吞地说道:“骑马如何?” “这么晚去骑马?”苏禾懒懒地躺着不想动。 “不必出去。”裴琰拉起她的手放到腰上。 苏禾小脸飞快涨红。 含糊地回了句不要,还是被他给抱了起来。 昏天暗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连眼睛上的红绸都汗湿透了,他才停下来。 苏禾像一条被抽了鱼骨的鱼儿,软趴趴地卧在小床中间。扯下红绸转过头看他,他合着眼睛睡得别提多惬意了。 以后他娶陆凌雪进门,也会这样吗? 咦,不敢想…… 苏禾低眸往他身上瞄,若是与别人共用,她接受不了。 眼前突然有道阴影笼下来,滚烫的掌心落到了她的脸上,把她的眼睛捂了个严实。 “你在偷看我。”沙哑的声音透入耳中。 “没有偷看,我就是看。”苏禾轻声道。 “喜欢看?好看?”裴琰又问。 苏禾抿抿唇,诚实地说道:“不好看。” 裴琰:…… 手掌用力,在她的小脸上狠揉了一把。 “唔~”苏禾被揉得喘不过气,赶紧又认错:“好看,大人生得最好看了。” “哪里好看?”裴琰故意逗她。 “哪里都好看!”苏禾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这张嘴,真是能骗。”裴琰冷笑。 苏禾想了想,轻声道:“真没骗,骗你是小狗。” “当真?”裴琰语气放松了几分。 苏禾又想了想,嘴儿一张一合:“汪汪……” 有些地方是真的不好看! 不仅不好看,还很凶悍,弄得她快疼死了。 裴琰又撑起了身子,双眸专注地看着她。 说真的,他活这么些年,真的头一回见着这么不知死活的人! “大人,我觉得有些事情上还是要诚实一点。”苏禾学完狗叫,自己也笑了起来。她今日确实是心情好,连带着,觉得裴琰也没那么有压迫感了。 “大人以后要是骗我又不想承认,你汪汪叫几声,我就懂了。”苏禾又说道。 裴琰:…… 活见鬼,让他学狗叫? 裴琰拧眉,移开覆在她脸上的手掌,披衣起身。 光明回到了苏禾眼里,她转过小脸看去,他已经撩开了帐幔坐了起来。 这是要回竹苑去睡? “我明日不过来。”裴琰转头看了她一眼。 “好。”苏禾心里乐开了花,不用伺候他,独占舒服的床榻,简直太好了! “大人,我还要学规矩吗?”眼看他就要走出去,苏禾想到这事,赶紧钻出帐幔问道。 “学。”裴琰迈出了门槛,沉声道:“还有练字,不准偷懒。” 练字是一定要练的,但是苏禾不怎么想学规矩,那几个嬷嬷太不好相与了,凶巴巴的,还不准她吃饱。 不过转念想想,以后她自立门户,多知道一些贵人府中的规矩,对于她做生意也有好处。 罢了,多学东西总没错。 睡觉! 苏禾眼睛一闭,舒服地大睡。 裴琰没等到苏禾的回应,回头看去,帐中已经一片安静。 苏禾总是心大,只要不死,她就能享受活着的时刻,该睡睡,该吃吃。 这一点,裴琰很欣赏。 出了院子,张酒陆已经等着了。 “白简去苏府后宅探过,确实有那几味草药,看上去不像是特地种下的,沿着墙根长出了不少。白简顺着墙去了旁边的宅院,在那里也发现了一些野生的草药。”张酒陆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那边是谁的府邸?”裴琰问道。 “叶将军府。”张酒陆说道。 裴琰脚步缓了缓,转头看向张酒陆:“确定那些草药是野生?” “也是沿着墙根生长的,在别处没有。还有,白简在马场抓一了一条绿尾乌头蛇。”张酒陆面色凝重地说道。 “京中怎么会有乌头蛇。”裴琰眸中冷色闪过,沉声说道。 “白简说,这种蛇只要出现一条,说明附近就有绿乌头蛇窝。赛马会马上就要开始,万一伤到马或者人……后果就严重了。宫里说不定会关闭马场,彻底马场主人。这是不是想逼大人出来?”张酒陆忧心忡忡地说道。 每年马场要给裴琰带来数万两黄金的收入,不知是有人眼红,还是察觉到马场主人身份不同一般,所以想让他现身。 “苏姑娘既然会治绿尾乌头蛇伤,不知有没有办法引出乌头蛇?”张酒陆问道。 “这些事该你们去做,而不是指望一个女子。男子汉大丈夫,当保护妻女姊妹,而不是让妻女姊妹去犯险。”裴琰变了脸,不悦地盯住了张酒陆。 张酒陆心中一惊,赶紧埋头告罪,“属下知错。” “不许再犯。”裴琰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张酒陆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觉得有哪里不对。裴琰麾下也有女暗,从来冲锋陷阵不输男儿。裴琰的说法是,女子也有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尽管冲锋。 啧啧,看来还是苏禾与众不同。 “傻笑什么,走快点。”裴琰冷斥道。 汪汪…… 不知道哪里响起了狗叫声,裴琰眉头拧了拧,沉声道:“公主府不许养狗,你让人去把狗都送走。” “这个,好像是***新养的那条狗在叫,不好送走吧?”张酒陆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 好好的,养狗干什么。 裴琰皱紧了眉,越走越快。 …… 苏禾早早地就起来了,让容玉去打听了一下学规矩的事,听说地方改到了园子东边的泠水院,于是带着秋韵赶了过去。 那三个姑娘陆续也过来了,看到苏禾,神色比之前要和气许多,还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这三个都是想攀结裴琰的官员送来的,其中最漂亮的叫徐兰瓷,如兰花的清雅,又如白瓷般温润。放在一众贵女里面也不逊色。女子生得如此好容貌,又有才情,却被当成礼物一般送来给人当妾。 真可怜。 “苏姑娘,早啊。”徐兰瓷微笑着向苏禾点点头。 “徐姑娘早,都吃了吗?我做了黄米糕,要不要试试?”苏禾主动拿出黄米糕给她们。用美食结交人,最直接了。口味合的人,那多半能说上几句话。 三人互相看了看,围了过来,各自从盘子里拿了块黄米糕品尝。 “这就是***殿下都夸赞的黄米糕?”徐兰瓷好奇地问道。 第32章 催她夺宠 “对。”苏禾点头。到底是谁夸的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人夸。 “好吃,苏姑娘可愿意教教我?” 说话的是叫温舒仪的,她看上去就很活泼,也是个长得极漂亮的姑娘。 “好啊。”苏禾还是点头。 “苏姑娘你人真好,你放心,我不会让姑娘白教的。”温舒仪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拉起苏禾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这算什么?你是想巴结她吗?”一直不出声的叫宁秋祥,她拉着脸,不满地看向温舒仪。从衣服和打扮上看,宁秋祥不如那两个,条件应该一般。 “我不能收,太贵重了。”苏禾把金镯退回去,笑眯眯地说道:“三位如果想学,我把菜谱写下来。” “听说妹妹的院子里有小厨房,不如我们去妹妹的小厨房学?”温舒仪握着镯子,又说道。 苏禾哪能不懂?她是想去‘巧遇’裴琰。 不怪她动这心思,被送来巴结裴琰,她们的命运催着她们去夺宠。若是得不到裴琰的喜欢,她们要么会一辈子困死后宅,比婢女还不如。要么被当成礼物再送出去…… 她们是人,不是物件,送来送去的,便没了价值,最后的结局会很惨。 “好。”苏禾又点头了。 横竖她是要走的,她多做好事,多积福气,以后会有福报的。 秋韵站在一边直皱眉,裴琰向来霸占心强,喜欢清静,苏禾把这些女人都带回去,这不是惹裴琰不高兴吗?再说了,哪会有女人把宠爱分出去的。她家姑娘啊,还是太单纯心善了!怎么就看不出这些女人是冲裴琰去的呢? 秋韵清咳了几声,上前去朝着几人福了福身。 “各位姑娘,嬷嬷快到了,都准备一下吧。” 四人这才散开,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今日要学王府里的女规,也就是走路说话吃饭喝茶的礼仪。 苏禾觉得这些规矩全是狗屁,弄出来折腾人的。吃饭喝水,端碗张嘴,搞出那么多麻烦的礼仪做什么?做人做得这么复杂,不如当一棵树,站在那儿仰头饮下日月精华雨露就能活下去了,还不用学规矩。 不一会儿,三个嬷嬷来了,崔嬷嬷已经不在里面。新换来主事的姓王,看上去和善得多。她给四人一人分了一本女则,让她们回去背诵,然后开始教她们喝茶吃饮时的规矩。 “第一盏水是漱口的,第二盏才是饮用的。主子未吃完,不得说话走动。主子未起身,不得抬头乱看。”王嬷嬷手中握着戒尺,不时敲敲几人的背,让她们站直。 苏禾神游太虚,有些昏昏沉沉。学了大半日,她饿得肚子里就像装了面小鼓,一直在叫。 “苏姑娘,您母亲和姐姐来了。”这时容玉寻了过来,朝着王嬷嬷问了好,走到了苏禾面前。 这借口好,可以回去歇着。苏禾还没来得及笑,就见容玉神色严肃,竟不似是借口。 “她们来干什么?”苏禾拧眉,不悦地说道。 “不知道,还在院子里坐着呢。”容玉摇头。 “苏姑娘先回去吧。”王嬷嬷见状,索性放她走。 “多谢嬷嬷。”苏禾道了谢,带着秋韵快步往回赶。 她怕苏母和苏锦澜乱翻她东西,把她的银票和首饰偷走了。 “她们怎么进来的?”秋韵拉住容玉,小声问道。 “她们直接递了帖子,***殿下说既是姑娘的家人,见见也好。”容玉说道。 秋韵看看苏禾,眉头拧了起来。苏禾在苏家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怎么还有脸过来找她? “莫不是想来打秋风?你快些先回去,别让她们碰院子里的东西。”秋韵冷着脸说道。 “出来时交待容辞,他知道的。”容玉赶紧说道。 “走快些。那两个不是好东西,比狗还狗,小心偷我东西。”苏禾催促道,末了,又冷笑道:“如今她们两个可管不着我,你们两个等下把眼睛放亮一点,敢碰到我的东西,今日就让她们赔光,连裤子都别想穿走。” 秋韵和容玉听了,也顾不上规矩,相互拉着手,朝着慈恩院跑去。 …… 此时,慈恩院中。 苏夫人和苏锦澜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不耐烦地往门口张望。 容辞站在一边,不时看看二人。 “你们这是什么规矩,来了客,不奉茶吗?而且日头这么晒,怎么能让客人在院子里晒着?赶紧引我们进去等吧。”苏锦澜的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拿着帕子不停地往脸上扇风。她实在坐不下去,起身就往主室走去。 “苏小姐且慢。”容辞赶紧叫道。 苏锦澜一脸不悦地看向容辞,“怎么?我是苏禾的嫡姐,还进不得她的屋子。” “当然进得,只是大人晚上都宿在这里,他闻不得外人的气味,怕是会责罚。”容辞微弯着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能有什么气味啊?你一个小太监,还敢嫌我不成?”苏锦澜脸色更难看了,抬起袖子闻了闻,恼火地把手往容辞鼻下伸:“你闻闻,这可是西桂坊最好的香粉,十两银才得这一小盒。” “大人不闻香粉气,会发怒。”容辞躲开苏锦澜的手,依然满脸堆笑。 “他如今纳了我妹妹,还能对我发怒?”苏锦澜嘴硬,但显然对裴琰是畏惧的,没敢坚持往里闯,用帕子往脸上狠扇了几下,坐回了石桌前。 “怎么院中只有你一人?裴大人不是很看重她,为何伺候她的人这么少。”苏母一直在观察院子,这时候才端起架子,看向了小太监。 “大人喜静,还喜欢与苏姑娘单独相处。平常大人来了,我们都得出去,一个不留。”容辞说道。 苏母点头,又道:“这院子不大,离大人寝殿也远,不知何时能换个住处?” 容辞笑笑,没再答话。 他明白,这是想问什么时候可以抬位份。 “苏姑娘回来了。”容玉进了院子,冲着容辞递了个眼色。 苏母和苏锦澜对视一眼,双双挺起腰背,端起了架子。 苏禾扶着秋韵的手走进来,打量二人一眼,嘴角勾了起来,“稀奇事,你们两个怎么跑我这来了?” 苏锦澜立马变了脸,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做的混账事!身为苏家女,无媒无聘,更无父母之命,自己私自跑到别人家里做通房,你可知错?” “秋韵,你回她!”苏禾白她一眼,松开了秋韵的手。 第33章 胸前踢得青紫淤血 秋韵上前去,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扬声道:“苏夫人,苏小姐,你们是不是忘了,苏姑娘如今已经是裴大人房里的人!当日是苏府亲自把苏姑娘送进小轿的,若是苏府不愿意送她来,那便自己去向大人磕头请罪,说你们欺骗了大人,要把苏姑娘要回去。” 苏母和苏锦澜脸色都是一变。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苏锦澜打量秋韵一眼,挤出了笑容。 “秋韵。”秋韵不卑不亢地回道。 “秋韵姑娘,苏禾是自己攀上的裴大人……” 苏锦澜话说一半,被秋韵不客气地打断了。 “奴婢再说一遍,苏姑娘已经是大人房里的人,苏夫人和苏小姐没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裴老侯爷登门要人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怎么,你们想和他一样?” 苏母和苏锦澜的脸色更难看了,母女两个交换了一记眼神,神色莫名地朝苏禾看了过去。裴老侯爷被强摁着磕了头,回去就病倒了,现在还榻上瘫着呢。 “其实我们今日来,并非是要责备二妹妹。只是二妹妹当日走得匆忙,很多事还没向二妹妹交代清楚,怕二妹妹在公主和大人面前伺候不周到,所以今日特地前来叮嘱一二。”苏母缓下脸色,走过去想拉苏禾的手。 “你真不要脸。”苏禾躲开苏母的手,慢吞吞地说道。 苏母脸都绿了,盯着苏禾恼火地说道:“放肆,你还有没有规矩,我可是你母亲!” “我母亲死了快十年了。”苏禾看着苏母,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她那日生产,我求你找稳婆找大夫,烧热水,点炭盆……你却让人把我打出去,把我头都打破了,还说我母亲连儿子都不会生,诅咒她该死。那日我母亲痛得叫哑了嗓子,血都快流干了。弟弟生下来也是死胎,浑身憋成黑紫色。” 苏禾声音很轻,听上去很平静,笑容满面的,可说的事听起来却让人心惊肉跳。 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枝头的声音,沙沙作响。 苏母感觉一阵心惊肉跳,背上冒出了虚汗。她今日来此,以为苏禾还好拿捏,想要逼着她找裴琰开口,给苏父和家里的两个儿子谋上好差事。可现在看来,她好像来错了。 “你那时还小,记错了。”她定定神,勉强挤出了笑。 “我是小,但不傻。”苏禾盯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桌上的空糕点盘子。 雪白的瓷器在石桌上碰得咣当脆响。 “我从那时候就想,你们全家以后也得那样死才行。”苏禾嘴角牵了牵,笑得更香甜了,“苏夫人,你赶紧回去洗干净,等死吧。” “你、你、你目无尊长,你敢威胁我。”苏夫人往四周看看,见苏锦澜也吓得白了脸,于是壮起胆子朝着苏禾冲过去,挥掌就想打她。 “啪~”一巴掌打到了苏母的脸上。 苏母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苏禾已经用帕子擦了手,坐了回去。 好家伙!天知道她在梦里已经操练过多少回了! 终于让她打着了! 爽! 苏母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禾,脑子里一片空白。 “贱婢,你敢打母亲!”苏锦澜一声尖叫,扑过来就想打苏禾。 苏禾眼疾手快地架住她的手,用力往前一推,趁她跌倒,又顺势踢了她一脚。 这一招一式,她在脑子里演练了好多好多回! “娘,她踢我。”苏锦澜环起双臂,眼泪汪汪地找苏母告状。 可是以前苏锦澜就这样踢她的,而且专挑苏禾的胸前踢。 苏锦澜说她胸脯鼓鼓,模样骚浪,要踢烂她。 苏禾那时十三岁,刚刚发身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胸脯被踢得乌紫瘀血。 这对母女就是狠毒,折磨苏禾就像在折磨一个家养的牲畜。 “贱蹄子,你敢打澜儿!”苏母顿时像疯了一样,朝苏禾扑了过去。 秋韵和容玉见状,连忙去拦,可苏母竟像吃了疯力丸一样,两个人都没能拦住她,反而被她狠抓了几把。 突然,一条长鞭凌空而来,如灵蛇一般卷住了苏母的手腕,将苏母高高地抛起。 苏母圆润的身体包裹在一件紫色的锦裙里,就像一条吃得过肥的大蛇,在半空中扭动嚎叫着,然后重重地摔在了鱼缸里。 哗啦啦…… 水声狂响一阵,苏母一脸惊恐地从鱼缸里爬了出来。 “娘!”苏锦澜终于回过神,跌跌撞撞地朝着鱼缸冲了过去。 苏禾往门边看,只见裴琰手里握着一条鞭子,另一手抱了一只毛茸茸的奶白团子,披着一身金灿灿的光站在院门口。乌发之下,冷瞳如静潭,不带半点温度地扫过了满院子的人。 他不是说今天不回来? 裴琰懒懒地掀了掀眸子,手一挥,把鞭子丢给了张酒陆。 “原来是个人,我还以为有蟒蛇钻了进来。”他慢悠悠地说着,抬步走进了院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掺出来。” 苏锦澜原本被他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听他这么一说,又以为他确实是没看清,于是赶紧招呼人去扶苏母出来。 “动作快点,把我的鱼压死了怎么办?”裴琰走到藤椅前坐下,看着围在鱼缸前的人群冷声催促道:“我的鱼若是死了,你们赔得起吗?” 苏锦澜凄凄哀哀地看向裴琰,身子抖得像风里快折断的白茶花:“大人,小女苏锦澜,这是我母亲,我们是来看二妹妹的。” 裴琰把手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放到腿上,长指在它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哦。” “大人明鉴,我们是来看苏禾的。可苏禾她实在没规矩,您瞧瞧我这脸。”苏母抹了把脸上的水,快步上前去给裴琰行礼,“身为母亲,我没有教养好女儿,让大人看笑话了。” “确实是个笑话。”裴琰眸子轻抬,视线在苏母脸上停了一瞬,笑了起来。 他竟然笑了! 裴琰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苏锦澜看着他,有些怔然。 这般有颜有势的男人,怎么会宠爱苏禾? “禾儿,你可知错,既来了大人这里,就当好好侍奉大人,怎敢如此对待大人。”苏母见裴琰笑,立马上前去推了苏禾一把。 第34章 你一哭,我就克制不住 “问得好,”裴琰微笑着点头,看向苏禾:“你可知错?” 苏禾哪有错? 她开始生气了,裴琰真不是个东西,帮着苏家母女欺负她。 她索性小脸一沉,抬头望天。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传闻中的那句话:裴琰一笑,尸山血海。 可见那传闻一点也不真,裴琰现在笑得跟朵花似的,哪里有半点凶煞之气! “看来是不知错了。”裴琰见她不动,身子懒洋洋地往椅上了靠,淡淡地说道:“我养的人确实是不中用,竟然让野狗来公主府里乱吠。我公主府的大门,是这么好进的?” 苏母和苏锦澜有点糊涂了,这是说苏禾,还是说她们啊? “苏禾,我再教你一遍。打人,就得一击即中,让她们直接没了再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再敢来惹你的狗胆。”裴琰挥手,阔袖扫出一阵凉风。 几人只觉得眼前一闪,两道修长的黑色身影从暗处闪现,一人摁住一个,手中刀鞘狠狠拍到了苏母和苏锦澜的脸上。 扑扑几声。 牙齿飞落…… 鲜血四溅。 苏母和苏锦澜跌在地上,捂着脸,惊恐地看着裴琰和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女子。 “你、我们……我们也是官员家眷……大人怎可随便打骂?”苏母一张嘴,血沫子就往外喷。 “我这儿有官员家眷吗?”裴琰慢悠悠地抚摸着怀里的毛茸团子,还是一脸笑意:“我这儿是抓到了两条钻进来的蟒蛇。”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了,那双乌幽的眼睛里泛起了点点亮光,“还不剥了皮,丢去喂狗。” “你、你、你敢……”苏母浑身热血往头顶涌去。 她不是没听过裴琰的凶名,可是裴琰最近几年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人忘了他曾经沐血而战的血煞模样。 “我有什么不敢的。”裴琰一手撑到扶手上,一手托着俊逸的脸颊,饶有兴致地动了动食指:“第一刀切在额上,再慢慢地往下剥。你们两个是新人,没有剥过,今日练练手。” 两个黑衣面具女子抱拳行了礼,拔出短刀走向了苏家母女。 秋韵几人已经吓得跪着不敢抬头了,苏禾睁大了眼睛,看看母女两个,又看裴琰。 他这是来真的? 裴琰一笑,果然是要血流如海啊! 苏锦澜面前的黑衣女子先动手,捏着苏锦澜的脸,握着短刀朝苏锦澜的额头划去。 “啊!禾儿,快帮母亲和姐姐求求情。”苏母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苏禾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起来:“你想想你的父亲,还有、对,还有刘嬷嬷。” “你威胁我?”苏禾一听就火了,她正想把刘嬷嬷接出来呢!之前没接刘嬷嬷,是因为自身难保。现在不是有茶水铺子了吗,她正琢磨把刘嬷嬷赎出来,让刘嬷嬷住进茶水铺子里。 苏母怎么敢用刘嬷嬷威胁她! “不敢,没有威胁,禾儿,你也是苏家的女儿啊。”苏母心里对苏禾恨之入骨,面上却是一个劲的求饶,哭个不停。 “大人,毁人容貌不好,今日就算了吧。”苏禾想了想,过去挡开了两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朝她抱抱拳,退到了一边。 苏锦澜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双手捧着额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苏母此时也顾不上形象了,扑过去把她搂在怀时,一声一声我的儿,哭得极为凄惨。 苏禾拧了拧眉,让秋韵拿了纸笔过来,摆到了母女面前。 “我母亲当日去苏府时,她是带了嫁妆的,铺子银钱首饰,全被你夺走了。你们写个承诺书,三天之内全部还回来。” “你母亲哪来的嫁妆?”苏母小心地看了看苏禾,不甘心嘟囔。 “当日苏恒在江南府经官媒正式下聘,是有嫁妆单子的,全在江南府里备了案。”苏禾盯着苏母,一字一顿地说道:“全部还给我!尤其是我母亲的那艘船,还有刘嬷嬷,若是损了一丝一毫,我就让大人剥你们的皮。” 她母亲出身江南商户,虽说嫁妆不多,那也有两间铺子,三千两银票,还有艘小商船。那艘船是外祖专母亲出嫁而打造的,名为:遇晓。 “要不要脸哪?把人家嫁妆全吞了,还把人家姑娘欺负成这样。”容玉用力磨了几下墨,把砚台往苏母面前怼了怼。 “快写!”秋韵一向温柔,此时也气得发抖,把狼毫笔用力塞进了苏母的手里。 可以瞧不上庶女,对庶女淡漠一些也没事,但是如此虐待一个小姑娘,真是过于恶毒了。哪怕是家里养的猫儿狗儿,过得也没有苏禾惨。 “还有我的鱼,一尾一千两黄金,苏禾你去数数,压死了几条,让苏恒赔。”裴琰手指在扶手上轻叩几下,懒洋洋地说道。 还能这样! 苏禾眼睛一亮,立马跑到了鱼缸前,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小鱼,惊呼道:“天啦,全压死了。” “怎么可能!”苏母浑身一震,不敢置信于看向苏禾。她只是掉进水里,鱼在水里游,怎么可能压死! “大人,鱼儿好可怜,都被压死了,一共有……”苏禾看着苏母,嘴角慢慢地勾起,一字一顿道:“十三尾。” 一尾一千两黄金,十三尾就是一万三千两黄金! 这可是黄金! “大人,苏禾撒谎,怎么可能有十三尾鱼……”苏锦澜也急了,连滚带爬地到了裴琰面前,泪水涟涟地说道:“大人别被苏禾骗了,苏禾她打小品行不端,她、她与叶小将军他们两个私相授受,暗夜相会都是常用的事。” “哦,”裴琰挑眉,点头:“挺好的,我就喜欢横刀夺爱。” 苏锦澜的话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时的她只感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今日她来错了,本就是前来探探虚实,以为苏禾还像以前一样好拿捏,没想今日会如此的惨! “还有吗?我爱听,多说点来听听。”裴琰看着苏锦澜,眸中寒光闪动。 “没有了!没有!我现在就写。”苏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再说下去,她们母女两个只怕真的要被剥皮抽筋了。 先离开再说!她朝苏锦澜递了个眼神,埋头写了一纸承诺书。 苏禾拿到承诺书,只感觉胸中一股郁积已久的浊气缓缓吐出。 十年了! 她撑到今天,每每想起娘亲死前那双放不下她的眼睛,心如刀绞。若是娘亲能活到今日就好了,也能看看这对母女的报应。 “哭什么。”冰凉的长指抚过她的眼角,人被他揽到腿上,轻颠了一下。 苏禾软软的身子被颠得趴进了他的怀里,眼泪滴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知不知道,你一哭,我就克制不住。你再哭,我就要抱你回房去了。”裴琰把手里的毛茸团子塞到她的怀里,作势要抱她起身。 第35章 今晚大人一定满意 “不行,大白天的。”苏禾的眼泪一下就憋了回去。 这日头明晃晃的,照亮了小院的每个角落,他每回弄出的动静还大,不是让她羞死吗? “那还哭吗?”裴琰捏住她水嫩的脸皮,指尖轻轻碾动。 “不哭了。”苏禾要哭也要等他走了再哭,蒙上被子,痛痛快快地哭。 “是想等我走了再哭?”裴琰又问。 这人怎么跟钻进她心里去了一样? 他是属虫的?钻心虫? 苏禾错愕地看了他一会,脑子里闪过了不该有的画面,小脸一红,飞快地从他怀里挣脱开。 “秋韵,我饿了,快些备膳吧。”她匆匆说道。 “是。”秋韵福了福身子,带着容玉和容辞退下。 一只白色奶团子跑到苏禾腿边,在她裙子上嗅嗅,开始扒拉她的绣鞋。 “这是什么?”苏禾低眸,好奇地问道。 “帮我养好它,掉一根毛,我拿你是问。”裴琰从地上捞起带回来的那只白团子,放到苏禾怀里。 “小狗?”苏禾拨了几下奶团子的耳朵。 小家伙眼睛是绿色的,耳朵尖尖,嘴巴尖尖,不像是狗儿。 “狼。”裴琰歪在藤椅上,接过了秋韵捧上的茶盏,低眸吹去茶沫子,沉声道。 苏禾举高了小奶团子,惊讶地说道:“这是狼?狼也能养吗?” “当然。”裴琰眸子掀起,看向了苏禾。 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小狼崽子,嘴角高高勾起,一脸喜悦之色,并不见害怕。 果然是个胆大的! 苏禾抱着小狼崽子过去,笑吟吟地抚着它毛茸茸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了裴琰,小声说道:“大人,今日谢谢大人为我撑腰。” “要怎么谢我?”裴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大恩不言谢。”苏禾想了想,脆声说道:“大人您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就知道她一毛不拔,钱看得比命重!还懒,舍不得在他身上花心思! “想好了再回我。”裴琰冷嗤一声,起身就走:“我还有公务在身,不在这里用饭。” “大人现在就要走?”苏禾抱着奶团子跟在他身后,惊讶地问道。那他匆匆跑回来,就为了送狼崽子? “我忙得很。”裴琰迈出院门,接过了张酒陆递来的马鞭,这时才想起了那两个黑衣女子,指着二人说道:“这两个以后留在你身边。” “是,见过二位侍卫姐姐。”苏禾赶紧向两位黑衣女子福身行礼。能跟在裴琰身边的,都是贴身近卫,是有小官职在身的,她竟然也能受她们保护! 两位女子抱拳,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礼。 “走了。”裴琰跨上马背,用马鞭在苏禾的额上轻戳了一下:“想好怎么谢我,别来虚的。” “哦。”苏禾有些头疼。金银珠宝他也不缺呀,她做的吃食,他也不太瞧得上。草蝈蝈之类的,他更是懒得多看一眼…… 她还能送什么? 裴琰上了马,扬长而去。白简在马场找蛇窝时,意外寻到了一只白狼崽子。他看着这团软乎乎的狼崽子朝他呲牙,突然觉得像极了苏禾,本是准备随便打发个人送来的,可又想看看她被狼崽子吓到的模样,于是赶了回来。 没想到竟然撞到苏家母女打上门来。那苏恒若是知趣,该赔就赔,该跪就跪,免得他再动手。 院门口。 苏禾搂着奶团团翻来覆去地看,说道:“你这个小东西长得倒好,毛茸茸的,牙还尖。秋韵姐姐,大人小时候是不是也长这样?” 秋韵:…… 裴琰专门赶来给她撑腰,她还在这里说大人长得像狼崽子。 “禾儿妹妹。”门口出现了几道身影,言笑晏晏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是温舒仪、徐兰瓷,宋秋祥。 三人各带了个精致的礼盒迈进了小院。 “禾儿妹妹,我们斗胆来叨扰,跟着妹妹学厨艺。”温舒仪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亲热地挽住了苏禾的手。 苏禾这才想起来,上午学规矩时,温舒仪确实说过这话,她也同意了。 “三位姐姐,快请。”苏禾心里有了主意,连忙请三人进来。 男人皆好色,她送裴琰色香味俱全的晚宴,他一定满意。 她可真机灵! 温舒仪放下手里的礼盒,四处打量着院中的一切,笑容满面地说道:“这院子可真好,大人真是疼爱姑娘。” “几位姐姐也会有的。”苏禾主动给三人倒茶,招呼她们在桌前坐下。 “好可爱的小狗。”温舒仪一低头,看到了一直跟着苏禾的奶团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小狼。”苏禾说道。 “狼?你怎么会养狼?”温舒仪飞快地撤回了手,一脸害怕地抬脚躲开了奶团子。 “是大人的狼。”苏禾抱起小狼,微笑着说道:“才两个月大,不用怕。” “原来是大人的狼。”温舒仪立马又笑了起来,壮着胆子去摸小狼脑袋。 “姑娘,可以准备做菜了。”容玉走过来,朝着几人行了个礼。 “办正事要紧,别只顾着拍马屁。”宋秋祥翻了个白眼,起身挤开了温舒仪。 “禾儿姑娘,还请不吝赐教。”温舒仪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凑过来挽住了苏禾的胳膊。 苏禾在苏府后宅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不管是姨娘还是下人,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都会想尽办法讨好比自己更厉害的人。 不过苏禾不想争宠,是因为她志不在裴琰。 她是要去当富婆的。 等收回了她的小商船,她就先租出去收船租,或者改成江上酒坊,卖好喝的杏花酒。 苏禾心情好到能飞起来! …… 夜深露重。 垂丝海棠从院墙落下来,风里飘满了清香。 裴琰迈进院门,手一挥,把鞭子丢给了跟在身后的侍卫。 院中的摆了张小八仙桌,上面摆了有六道菜肴。 玉壶,银盏,美酒。 风里都是这酒香在飘荡。 小奶团子从树下跑过来,围着裴琰绕了几圈,哼唧着往他腿上挠。 裴琰窄腰一弯,把小奶团子捞到怀里抱着,慢步走到桌前坐下。 苏禾还算有眼力,置办这么一桌子好菜,这酒也不错,不似是公主府的酒,更像是外面买来的。 小东西今日开了窍,下血本了。 长指握着酒壶,浅浅倒了盏酒,举到了唇前。 第36章 惹得他火气大 清洌的美酒入喉,丝滑地落入裴琰的胃里,他满意地挑挑眉,看向了屋檐下。蓦地,他的双瞳缩了缩,嘴角不悦地抿紧。 檐下,三道玲珑的身子随着挂在高处的薄纱滑落,出现在了裴琰眼前。 徐兰瓷在弹琵琶,弦音清脆妙曼,像明珠滴打在玉盘之中。宋秋祥吹笛,一管碧色竹笛横于红唇间,一双美眸不时看向裴琰。跳舞的是温舒仪,她有一副好软腰,弯下去时如白虹一般,手臂如灵蛇挥舞,妙不可言。 苏禾饶是女子,也看得入了迷。 她捧着一盏美酒坐在院中角落里,整个人被茂密的花树遮挡着,不露出半片衣角。她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碟果子,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美人起舞,喝一口酒,再往双唇里放一只果子。咔嚓一下,清脆地咬断果子,鼓着腮帮子往喉里咽。 简直快活似神仙。 所以人一定不能向绝境屈服,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努力。 瞧瞧,她如今也能过上看舞听曲的好日子了! 说不定裴琰一开心,再多赏她些什么…… “都演上了,那禾儿你演什么?”裴琰放下酒盏,不紧不慢地问道。 苏禾脖子僵了僵,从茶花树后面探出身子,狐疑地问道:“大人,我什么也不会呀。” “那日学规矩,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裴琰扭过头,看向树后面探出那张皎美小脸,牙根痒了痒。 “我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把戏,比不上三位姐姐,入不了大人的眼。”苏禾诚恳地解释道。 裴琰是贵公子,他就当欣赏这些高贵的歌舞。 “没事,禾儿过来演一个。”裴琰挥挥手,打断了那三个人,“你们三个退开,让她上去跳。” 苏禾喝了一肚子酒,吃了一肚子美食,撑得不想动。她犹豫了一下,折了一枝茶花走到了檐下。 “那我就献上一支茶花舞,三位姐姐就好好服侍大人吃酒。”她行了个礼,摆出了一个姿势。 温舒仪很会看脸色,立刻上前跪坐在了裴琰脚边,拿起酒壶给裴琰斟满一盏酒,双手捧着,递到了裴琰的唇边。 “大人,请。”温舒仪娇羞地看了一眼裴琰。 苏禾见到温舒仪主动,赶紧朝着徐兰瓷和宋秋祥挤眼睛递眼色,示意她们赶紧上。 裴琰盯着苏禾,长指伸出,一把从温舒仪手里拿过了酒盏,一仰头,直接喝完。 “跳啊。”裴琰把酒盏放到桌上,嘴角勾了起来。 他又在笑! 苏禾感觉心里毛毛的,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别是觉得她安排得不好,或者是知道她有嫁妆,想把她杀了,把她的东西全贪了吧? 虽说他有权有钱,可没人会嫌钱多不是? 苏禾挥了一下手里的茶花,回忆着苏府府兵耍大刀练武的套路,有板有眼地舞了起来。她穿了一身紫绡翠纹裙,旋转时,那裙摆犹如浪花一般层层涌动。山茶花瓣从枝头飞落,片片落于她的裙摆上。不过,没有曲子,舞起来还是显得干巴了些。 徐兰瓷见状,略加犹豫,便爽快地拿起了琵琶给她伴奏。 苏禾见徐兰瓷没去裴琰身边,于是故意旋转到了她面前,朝她挤眼睛,“别管我,快去大人那里。” 徐兰瓷往桌前看了看,只见温舒仪紧贴着裴琰,殷勤妩媚,于是拧了拧眉,摇头:“罢了,让舒仪去吧。” 宋秋祥也没往那边凑,也拿起了笛子,跟着徐兰瓷一起吹奏。 徐兰瓷确实是才女,见苏禾武的英姿飒爽,换了首气势磅礴的曲子。玉白的指尖在弦上有力地拨动着,句句充满气势。宋秋祥人老实古板一些,但才华也不输徐兰瓷,见徐兰瓷改了曲子, “给我。”突然,裴琰站起身来,从徐兰瓷手里拿过琵琶,拎在手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弦上越拨越快,而他嘴角的冷笑也越来越冷酷。 苏禾舞着花枝,脚尖旋转着,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砰的一声,裴琰把琵琶丢在了地上。 苏禾摔在地上,错愕地抬头看向裴琰。 “没这本事,搭什么戏台子。”裴琰从怀里抽出锦帕,慢慢擦了擦手掌,挥手把锦帕砸到了苏禾身上。 徐兰瓷和宋秋祥都吓到了,赶紧跪下来。 裴琰扫了一眼这二人,抬腿就往院外走。 “大人。”温舒仪娇娇地唤了一声。 “你叫什么?”裴琰转眸看她,满眸凉意。 温舒仪咽咽口水,壮着胆子说道:“贱妾温舒仪,是吏部刘侍郎的外甥女,贱妾心仪大人,愿服侍大人。” “听到了吗?学会了吗?”裴琰转头看向苏禾,冷冷地说道。 苏禾要学什么? 她之前也这样说过啊…… 裴琰好好的发什么火? “你跟我走。”裴琰见苏禾涨红着小脸,冷哼一声,指了指温舒仪,大步往外走去。 温舒仪大喜,立刻爬起来,欢天喜地跟着裴琰往外走。 秋韵和容玉从旁边跑过来,把苏禾从地上扶了起来。 “姑娘没事吧?”秋韵给她捧了盏清茶过来,服侍她喝下。 “没事,就是转晕头了。”苏禾捂了捂难受的胃,皱起了小脸:“你们说说,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你真不明白?”徐兰瓷忍不住问道。 苏禾摇头,不解地说道:“我们向他献上美酒歌舞,有何不妥吗?每次苏家大开宴席,那些座上宾看到美人起舞,都是开怀大笑的。他上回去荷花宴,也看得津津有味啊。” 宋秋祥犹豫了一下,说道:“或者是大人觉得我们跳得不好?” 这也是个愚笨的!裴琰方才的表现,分明是对她们三个出现在这里很不满!苏禾算是惹怒裴琰了。 “算了,我们回吧。”徐兰瓷拧拧眉,捡起被摔坏的琵琶快步往外走去。 “兰瓷等等我。”宋秋祥连忙拿了自己的笛子,追了出去。 苏禾胃里一直在翻涌,难受极了,喝了两盏茶后,吐得昏天暗地的,这才好过了一些。她躺在榻上,看着头顶摇摇晃晃的帐幔,越想越不明白。 裴琰他到底在气什么? 再生气,也不能砸人家的琵琶吧? 还有,他今晚带温舒仪……是回了竹苑吗? 苏禾的胃里又难受起来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难受、心塞、想吐又吐不出来…… …… 清晨。 苏禾早早地就起了,梳洗妆扮完,带上秋韵早早地到了学规矩的院子里。 徐兰瓷和宋秋祥没一会儿也来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了几句,王嬷嬷几人来了,这回又带了几个年轻面孔,一个比一个新鲜漂亮。 这是又有人给裴琰送美人来了! 苏禾看着眼前水灵灵的四个姑娘,脑子里一阵空白。 第37章 衣服汗湿透了 几个美人第一眼先看到了苏禾,好奇地打量她一番,都沉默着没来打招呼。 “温舒仪还没来,要迟了。”宋秋祥往路上瞧了一眼,小声说道。 “温姑娘今日不过来了。”王嬷嬷朝苏禾看了看,走到了人群前,大声说道:“今日新来的就站在后面,咱们今日学一下马场里的规矩,过些日子是赛马会,大人会挑两个姑娘前去伺候。” “马场诶!听说马场里的马全是稀世名驹,平常难得一见的珍品。”宋秋祥难得地激动起来。 苏禾脑子里有片刻空白,温舒仪不来,是因为昨晚“累着了”? “你会骑马吗?”徐兰瓷好奇地问道。 “会。”宋秋祥的笑容浅了浅,落暮地说道:“小时候跟我爹在玉长关长大,天天跟着我爹骑马。我爹随着叶老将回京,我们全家也跟着回来了。” “你爹是叶老将军的麾下?按理说将军铁骨铮铮,怎么会把女儿送来当通房?”苏禾诧异地说道。 宋秋祥眼眶一红,攥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小声道:“我爹病死了,叔婶容不下我娘,嫌我们是乡下人,把我们赶了出来。我娘前阵子病得厉害,我去找叔婶借钱,他们就……” “贱人!”苏禾气得热血翻涌,双拳紧攥了起来。 “我们被送来做通房的,有几个会有好家世呢。”徐兰瓷捧着宋秋祥的脸,给她擦了眼泪,幽幽地叹了口气。 “温舒仪就挺主动的。”宋秋祥撇撇嘴角,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又看新来的那几个女子,“这几个也花枝招展,我不够美,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大人不会喜欢我。” “来都来了,不搏一搏!难道你要在这儿过一辈子的苦日子?若能有个一儿半女便好,若没有,那就要早早打算,多攒点傍身钱。”苏禾拉着她的手,轻声劝道:“你也可以主动些。” 话音才落,苏禾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来,不管一瞬间,这凉风便化成了冰刀子,割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飞快转身看去,只见风拂枝叶摇,风里全是茶花的冷香在飘舞。 “各位姑娘,我们现在开始。都认真学,认真记,若是能被大人挑中了,那可是姑娘的福分。”王嬷嬷清了清嗓子,手中的小戒尺在桌案上轻拍几下。 “大人只挑两个人去伺候,苏禾一定是其中一个,温姑娘昨夜才得了宠,她应当也是里面一个吧,还用得着学吗?”宋秋祥闷闷不乐地说道。 “不要妄自揣测大人的心意。”王嬷嬷拧眉,不悦地看了看宋秋祥。 宋秋祥埋下头,跟个闷葫芦一样轻哼了一声,缩到了徐兰瓷的身后。 王嬷嬷依然像之前几天一样,给几人发了笔墨纸砚,细细说完马场里需遵守的规训,再让她们逐条默写下来。 苏禾的字比之前要工整许多,只是比那几个女子要写的慢一些。等众人都写完了,她才最后一个交上自己默写完的马场规训。 “嗯,不错,都写得不错。苏姑娘慢了一点,还写错了五个字。”王嬷嬷圈出苏禾写的错字,看了看天色,低声道:“都歇会儿吧,喝盏凉茶去去暑气,呆会儿再继续。” 几人散开来,四个新来的围在书案前,拿着苏禾写的字笑个不停。 苏禾掀了掀眸子,摇着团扇走到附近的大树底下纳凉。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宋秋祥过来了,往苏禾身边一坐,恼火地看向那四个美人。 “爱笑就笑去。”苏禾蛮不在乎地说道:“我才学了一个月,感觉写得很好了。你们吃糖吗?我自己做的。” 她从随身带的小香袋里倒出几枚自己做的竹叶薄荷糖分给二人。 “你的心思真是巧。”徐兰瓷剥开竹叶,捏着圆滚滚的碧色糖块小心地咬了一口。 “我也带了吃的。”宋秋祥打开自己的小布袋,从里面拿了几块糕点出来。 “绿豆糕,我爱吃。”苏禾接过糕点,乐滋滋地一口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鼓,喉头一阵清凉。 “这么大一块,我吃不完,分你一半吧。”徐兰瓷胃口小,又怕胖,于是把自己手里的掰成两半,递了半块给苏禾。 苏禾接过来,啊呜一口吞了。 “还要吗?”宋秋祥见她吃得香,赶紧又递过去一块。 “要!”苏禾果断伸手。 再给她十块糕点,她也一样吃得下! “你还真胆大,不怕我给你下药啊。”宋秋祥小声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你要下药,也不会挑现在。”苏禾舔了舔嘴角,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还指望我能再给你引见裴大人呢。” 宋秋祥脸色一红,尴尬地垂下了头。 “***殿下驾到!”太监细长的嗓音响了起来。 三人连忙转身,朝着浩浩荡荡的来的队伍行礼。 “给***殿下请安。” 一顶小辇停在了三人面前,***在前,后面跟着陆凌雪和裴琰。 ***一手撑着脑侧,看着跪在辇前的众人,淡漠地问道:“不是在学规矩吗,怎么停下了?” “回***的话,放才姑娘们学了马场的规矩,正在休息,马上就继续了。”王嬷嬷连忙上前跪下回话。 “这次赛马会是凌雪操持,正好凌雪你来给她们说说。”***打了个手势,让太监把小辇放下。 陆凌雪快步上前扶住了***,温柔地说道:“公主殿下慢点。” “去亭子里坐,那儿凉快。王嬷嬷,你让她们都来展示一下,看看学得如何。”***扶着陆凌雪的手,朝着亭子走去。 亭子旁边全是芭蕉树,大片大片的叶子连成片,把炙热的光线挡在了外面。婢女们把冰鉴抬到了亭子里,冰镇的瓜果,酸梅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带着陆凌雪和裴琰坐在亭子里,拿了一枚冰镇葡萄递给裴琰:“琰儿,你尝尝,这是宫里才进贡的。” 苏禾悄悄抬眸看裴琰,他昨晚冷着脸拂袖而去,这时候看上去脸色还是冷冷的,看也不朝她看一眼。 可她到底怎么得罪他了嘛! 快近正午了,日头毒得很。 苏禾和众位姑娘站在亭子外面,一个接一个地被叫上去问话。她被晒得皮肤都在疼,热汗出了一层一层,衣服浸湿透了,全粘在背上。之前连吃了三块绿豆糕,这时候嗓子里又干又痒,难受得紧。 第38章 禾儿身上都晒坏了 “这是几位姑娘默记写下的。”王嬷嬷捧着一叠写满字的纸,呈到了***面前。 ***随手翻了几页,视线落到一张写得最差的纸上,眉头皱了起来。在她心里,哪怕是裴琰,那都得是德才兼备,才艺双绝的。这页纸上的字,只能勉强算是整齐,和其余女子写的字差距太大了。 “这是谁写的?”***把这张纸挑出来,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看了一眼,赶紧回道:“苏姑娘。” ***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站在亭子外的苏禾说道:“这丫头认不得几个字,去赛马会还是得知书达礼才行。她就别去了吧。” “是。”王嬷嬷弯腰行礼。 陆凌雪悄然看了看裴琰的脸色,只见裴琰眸子微抬,扫过苏禾,落回了面前的茶盏上。 看她就像看空气。 陆凌雪笑笑,温柔地说道:“让琰哥哥做决定吧。” 苏禾心脏咚地震了一下。 陆凌雪改称呼了…… 之前陆凌雪还是称裴琰大人,现在竟然叫他琰哥哥。 男人的嘴果然不可信,叶朗说不想议亲,转眼就和昌平郡主打得火热。裴琰说不喜欢寡淡的,现在就让人家叫他琰哥哥。 幸亏她也没把这些人的话当真。 “你这几个字不错,这几个叫进来让本宫瞧瞧。”***看完手里那叠字,让王嬷嬷把人叫进去。 一共叫进去五个,徐兰瓷也在其中,宋秋祥和苏禾站在太阳底下,继续被热辣辣的太阳晒着。 叭嗒,一滴豆大的汗从她下巴滑落,滴在了上。 紧接着,更多的汗珠子开始往下砸,她脚前很快就被汗水砸出一个小坑,嗓子里也热得开始冒烟,脸皮和脖子都晒得火辣辣的痛,感觉皮都要晒得裂开了。 这正午的日头,真毒啊。 她攥紧帕子,想擦汗又不敢。之前站规矩时,嬷嬷就说过,主子没让动,那就得像木头一样站着,绝对不许动,哪怕眨眼睛,都得低下头慢慢眨、悄悄眨。 苏禾不想当妾,就是因为这样。 好好的人,干吗去当奴才?连喘口气都得看主子脸色。 “兰瓷不错,婉柔也好。”陆凌雪挑出了两个人,又温柔地看向裴琰:“琰哥哥觉得如何。” “嗯。”裴琰放下茶盏,站起身说道:“你们挑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母亲,我先告退了。” “去吧。”***点点头,温柔地叮嘱道:“天热,让他们小心伺候着,别中暑了。” “是。”裴琰抱拳行了个礼,大步出了凉亭。 苏禾悄悄掀起眸子,朝着凉亭那儿看。没一会,他的袍摆便晃到了眼前。 但他没停留,很快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苏禾垂下长睫,静静地站着。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她本就没指望裴琰带她走。晒晒太阳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晒过。 又站了大半个时辰,宋秋祥身子晃了几下,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宋姑娘晕倒了。”王嬷嬷大步过去,低声说道:“快,抬到阴凉处去。” ***饮了口茶,这才慢声道:“今日散了吧,兰瓷和婉柔跟着凌雪多学一会,你们几个可以回去了。” 苏禾浅浅福身,准备离开。 “苏禾,大人器重你,你也得上心。琴棋书画都得练练,大人宴请宾客时,你也能出来伺候。”***盯着苏禾,威严地说道。 苏禾又福身行礼,“是,奴婢记住了。” 好不容易回了慈恩院,苏禾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全身汗透,衣服能拧出水来。 “快,给我一碗凉水。”她哑着嗓子,用手往脸上拼命扇风。 “得先温水,别碰凉的。”秋韵连忙端了水过来,容玉去取了一碗酸梅汤,二人一起服侍她喝下。 苏禾一连灌了两大碗水,这才稍稍缓下来。 今日的事她看明白了,这是故意让她站规矩的。只怕是要警示她,裴琰的妻子即将进门,让她安份点。而且陆凌雪还没进门,整人的手段先来了。等陆凌雪进了门,那苏禾的日子只怕更难熬。今日可以晒太阳,明日就能淋雨,或者跪在寒雪里…… 苏禾的出身低贱,她就算争,顶多争得一个贵妾。主母收拾妾室,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别提有多少了。喊冤都没地方喊。 此处留不得了,她得早走早脱身才行。 对了,还得催着苏家把她的东西还回来! “帮我备份绿豆汤,我晚上要去见大人。”苏禾缓了会儿,哑声说道。 “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秋韵担忧地问道。 “站规矩了。”苏禾倒在藤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快去准备吧,汤要熬得清甜一些。” “我现在就去。”容玉赶紧往厨房走。 秋韵拿着扇子往苏禾身上扇,小声道:“先去去汗气,不流汗了,再去洗个澡。” 苏禾呆呆地躺了一会,坐起来脱掉汗湿的小衫,只留了肚兜在身上。 衣服全湿了,粘在身上痒得慌。 “这身上都晒坏了。”秋韵看着她红通通的脖子和肩膀,心疼得眼眶泛红:“我去找刘大夫拿点药膏。” “别去,”苏禾叫住了秋韵,想了想,小声道:“我给你钱,你让人去外面买。” “府医有药,不必……” 秋韵没说完,被苏禾打断了。 “府医不会给我的,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我的气,***今天也是故意教训我。你拿些银子,打发人去买,买两份,给宋秋祥也送一份过去,她今天晒得晕过去了。” 苏禾一口气说完,嗓子越加地哑,后面的声音几乎都发不出来。 “我现在就让人跑一趟,你别说话了。”秋韵赶紧说道。 苏禾合上眼睛,握着团扇往脸上用力摇了几下。 她的脸皮现在又红又痒又痛,又不敢挠,只能硬生生忍着这种煎熬。她又开始担心,裴琰重欲,她晚上顶着这张丑脸去见他,他不见得会理睬。可是赛马会迫在眉睫,她得马上拿到嫁妆,趁他去马赛会时离开公主府。 “晒伤之后要用凉水洗澡,身上的汗干了,就可以去洗了。”黑衣女卫大步走了过来,把一只白瓷瓶放到桌上,静静地看了一眼苏禾,说道:“晒伤的地方可以擦这个药。” “是大人让你送来的?”秋韵期待地问道。 第39章 我还抓不得你的手了? “是我自己的药。”黑衣女卫眸色如常,淡定地说道:“大人并不曾吩咐。” 秋韵怔愣一下,看向苏禾的视线更加怜悯。 她们姑娘连妾都没挣上一个,难道就要失宠了吗? 容玉和容辞备好了浴桶,满满地装了一桶凉水。 苏禾泡进去,晒得发痛的皮肤终于好过了一些。但是脸和脖子仍是痛,她的一双手也晒得红红的,可以想象退掉红色之后,她的手会变得有多黑。 从此后她就有一双小黑手了。 她趴在浴桶上,沮丧地举着双手看。 泡了小半个时辰,秋韵拿着买来的药膏,掀开帘子进来了。 “姑娘,药膏买回来了,我刚打发人去给宋姑娘送了一份。听她屋里的人说,宋姑娘的娘亲死了,她正准备往家里赶呢。” 苏禾怔愣一下,小声问道:“那公主府会给她银子办丧事吗?” “她是通房,按规矩,应该有五两银子。” “才五两?”苏禾愣了会儿神,小声道:“秋韵姐姐,你赶紧拿十两银子给她送去。” “十两?”秋韵惊讶地看着。苏禾平常用一文钱都抠得很,今天真是大方。 “要买棺材,要买寿衣,还有做法事……五两怎么够用?你快拿十两给她送过去。”苏禾闷闷地说道。 她娘亲离世时,只用一口薄棺装了,草草下葬,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如今回想起来,苏禾心都要碎了。宋秋祥也是可怜人,就当她是全了当年那些遗憾吧。 秋韵取了十两银子让容辞赶紧跑一趟,回到房间,苏禾已经穿好衣裳坐在妆台前往脸上抹药了。 小狼崽围在她脚边转悠,不时呜呜咽咽地叫。 “好啦,现在就带你去见大人。”苏禾往脸上抹好药膏,抱起了小狼崽。 “你当真今晚要过去见大人?”秋韵看着她晒得像红果子的脸,担忧地说道:“不如等褪了红再去也不迟。” “没事,戴个面纱就好。”苏禾让秋韵拿来面纱戴上,抱着小狼崽直奔竹苑。 竹苑里静静的,外面还立着一道纤细娇柔的身影,那是陆凌雪。 陆凌雪今晚竟然住在公主府了! 她带着侍女,亲手拎着一只精致的食盒,正在与竹苑门口的侍卫说话。 苏禾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抱着小狼崽躲到了树后,探出脑袋小心地往竹苑里看。 “琰哥哥为公务劳累,这是消暑的莲子汤。”陆凌雪语气温柔。 “大人晚上不见客,陆小姐请回。”侍卫抱拳行礼。 “那汤能送进去吗?”陆凌雪柔柔地问道。 “可以。”侍卫接过了食盒,大步进了院门。 陆凌雪在门口站着,一脸深情地说道:“琰哥哥,莲子汤我足了炖了两个时辰,你记得睡前喝一盏。” 苏禾抚着怀里的小狼崽,小声学道:“琰哥哥记得喝一盏……” “好看吗?”低醇的声音从苏禾耳畔响起来,吓得苏禾猛地抖了一下,尖叫声差点破唇而出。 滚烫的手掌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裴琰身上淡淡的竹香气钻进了苏禾的鼻腔。 “大人。”苏禾瞪着水盈盈的眸子,惊讶地看着裴琰。 他怎么在这儿? “我在问你,好看吗?”裴琰盯着她略有些红的眼睛,低低地问道。 “好看,陆小姐兰心慧质,出水芙蓉。”苏禾赔着笑脸,绞尽脑汁地夸陆凌雪。这是他的未婚妻,好好夸她,总没错。 “这么会夸人。”裴琰一把抓住了苏禾的手腕,拖着她往路上走去:“来,当着面夸。” 苏禾慌了,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她还没做错事呢,陆凌雪就和***一起把她晒成了红萝卜。若陆凌雪看到她和裴琰拉拉扯扯,说不定明天又要让她暴晒一天,直接晒成人干。裴琰白天就没管她,以后也不会管。她只能忍气吞声,混完这段日子为上策。 裴琰没料到她会挣扎,竟真让苏禾挣开了他的钳制,他转过头,不悦地看向了苏禾。 “你乱动什么?我还抓不得你的手了?” “抓得的。大人让我养好小狼,大人不如先检查小狼是否养得好。”苏禾举了举手里的小狼崽,小声说道。 这话不是回裴琰的,是说给陆凌雪听的。 陆凌雪听到动静,惊讶地看向了裴琰和苏禾。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陆凌雪就扬起了温柔的笑意。 “这是小狼?我还以为是小狗。”她走过来,好奇地看向苏禾抱着的小狼。 “是小狼。”苏禾轻声道。 “琰哥哥,这小狼好,能不能给我呀?我保证会把它养好。”陆凌雪笑着想把小狼崽抱过来。 小狼崽呜呜挣扎了几下,张开嘴就往陆凌雪的手上咬了一口。 小东西牙虽还没长好,但咬人时力气也不小,愣是把陆凌雪的手背给咬出了血。 “啊!”陆凌雪痛得赶紧松开手,泪水一涌而出:“琰哥哥,它咬人。” “它是狼,当然会咬人。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裴琰一只手就把小狼崽抓过来,拎着它往院中走,“苏禾滚进来。” 苏禾朝陆凌雪行了个礼,连忙跟上了裴琰。 陆凌雪眼里全是眼泪在转,匆匆行了个礼,用帕子捂着流血的手,带着人快步走了。 苏禾心里骂翻了天,小狼崽把陆凌雪咬了,***不会找裴琰的麻烦,但会找苏禾的麻烦。 明天的责罚肯定跑不掉了! 裴琰他怎么就不能让她省点心呢?这么漂亮的陆凌雪主动送上门,他就敞开怀抱接受好了呀。 非要刁难她一个小通房做什么? 她垂着眸子,一副乖巧模样,静静地站在裴琰面前。 裴琰把小狼崽放到地上,让它四处去拱,高大的身子往躺椅上一坐,抬眸,冷冷地盯住了苏禾。 “知错了吗?”裴琰冷声问。 苏禾实在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她涨红了脸,嗡声嗡气地说道:“知错了。” “错在哪儿了?”裴琰又问。 错在爬错了床!还不如去老变态那儿,一晚上把老变态折腾断了气,然后她就彻底自由了,绝对好过被裴琰掐着脖子,动不动让她认错。 “过来。”裴琰放缓了语气,朝她伸手。 苏禾慢慢地凑过去,小声说道:“大人,苏家有没有把我娘的东西还回来?你明天能不能派个人去问问。” 他就知道,若是没事,她是不会来找他的! 裴琰冷笑,一把掀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第40章 给她嘴里塞满葡萄 一张小脸,红透了! 右脸颊上分明还晒坏了一块皮肤,若是处置不当,非脱一层皮不可。 “你蠢吗?在我面前机关算尽,在那儿你不知道装晕?”裴琰一把将她拉到膝上抱着,气得牙痒。 “不敢,***和未来裴夫人都在那儿。而且大人,你也不敢得罪她们不是?”苏禾老实地说道。 有些人看着温柔,但是私底下说不定手段狠毒得很。 她不敢赌,不想在出府前横生枝节。 “你这裴夫人倒是叫得熟练。”裴琰托起她的下巴,凑近了看她的脸。 “滋,疼。”苏禾皱起了眉头,小声求饶:“大人,你轻些捏我的脸。” “捏坏你。”裴琰骂了一句,却松开了手。 他不是不敢得罪母亲,而是实在气苏禾。她的心机全用他身上了,变着法子把他往别的女人那儿推,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东西。 “大人,苏家那边……” “闭嘴,我不管。” 裴琰冷声冷气地打断了苏禾。 苏禾耷下眉眼,沮丧地看向了裴琰,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声问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生气?是前天晚上我跳的舞不好看吗?可我没有专门学过,我只会那样的。我明天就去学好不好?温姑娘跳得好,大人让她天天跳给大人看……” 裴琰一把捏紧了她的嘴皮子。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错。 她以前不是动过情,喜欢过叶朗?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也看不明白? 他想了会儿,脸色愈加难看。 苏禾这是不喜欢他,所以才会看不懂。 苏禾紧张兮兮地坐了会儿,壮着胆子把小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小声道:“那我伺候大人歇息?” 就这么简单地抱抱,裴琰已经想尝她了。 “都出去,把院门关上。”裴琰摁住她的手,沉声道。 悉索的脚步声迅速撤开,张酒陆从外面拉上了院门。 小院里又只剩下了裴琰和苏禾。 不知道为什么,苏禾突然觉得住在慈恩院,不如住在竹苑。 她挺喜欢这儿的,清静自在,还有…… 裴琰天天都在儿。 苏禾的心脏咚地往上蹿了蹿,吓得手脚都僵住了。 她在想什么啊?她怎么会因为裴琰在这儿,所以喜欢住在竹苑。 她根本就不是脸晒坏了,而是脑子晒坏了。 “发什么呆?不是要伺候我?”裴琰把她从腿上推开,调整了个姿势坐好。 苏禾小脸更红了,她犹豫了一下,眸子往他身上扫了两眼,大着胆子说道:“大人昨晚让温姑娘来过了?那大人得再洗洗才成。” 裴琰:…… 是她把他推开的,现在她又在嫌弃什么? 裴琰沉着脸,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接放到了面前的小桌上,转手就从桌上拿了枚碧绿的葡萄放到的唇前,眉眼染着浓到化不开的暗色。 “张嘴。” 苏禾晕乎乎的张嘴,吃了他喂的葡萄,还没等她咬开吞下,他又喂了一颗。 接着是两颗三颗,塞了满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琰看着她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样子,终于满意了。 让她闭嘴也不是很难,她少说话,更迷人。 “知错了吗?”他又问。 苏禾嘴里塞满葡萄,唔唔应声。 知也是知,不知也是知,还能怎样? 裴琰看着她眨巴着盈亮眼睛的样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拧她的脸,又觉得这脸晒成鲜桃一样,稍用力些,只怕要拧破皮,滴出汁来。 罢了,他自己用轿子抬回来的,继续养着吧。 …… 苏禾第二日是在自己的榻上醒来的。 “大人昨晚送你回来的呀,你那时候都睡着了。大人还亲手给你擦了药,你脸上手上,全是宫里御医院里上好的药膏。大人还交代过,这几日要格外留心,只要处置得当,不会破相的。”秋韵服侍她起来,给她端来了莲子羹。 “这是哪来的?”苏禾看着碗里圆滚滚,白嫩嫩的莲子,一下就想到了陆凌雪。 “早上熬的。”秋韵说道:“姑娘赶紧吃吧,***一大早就让人来了,让姑娘今日去园子里。” 苏禾紧紧地捏着勺子,愁眉不展地说道:“能不去吗?” 陆凌雪被小狼崽咬了,今日肯定不太平。 “还是得去啊。”秋韵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好在***多少会顾忌大人,不会太过份。姑娘今日切记要忍着,别惹怒***。” “好。”苏禾挤出笑,反过来安慰秋韵:“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能应付得来的。” “我们姑娘心善,会有福报的。”秋韵拿了只小锦袋过来,往里面装驱蚊草,然后挂在苏禾的身上。 苏禾大口吃着莲子羹,又吃了三个肉包子,这才揉着撑起来的小肚子说道:“饱了。” “姑娘放心,我和容玉会想办法给姑娘送水去喝。园子里假山多,到时候我们会悄悄靠过去,你看到假山那里有紫色的绸缎飞,你就靠近去。”秋韵叮嘱道。 “用竹筒装水,再削两根细细的竹管,到时候你们只管把竹管伸出来,这样我就能偷喝。”苏禾托着小脸,轻快地说道。 “好主意,容玉,你赶紧和容辞一起去,砍几根细竹枝回来,做好管子给姑娘喝水用。”秋韵叫过容玉和容辞,仔细叮嘱了一番。 忙碌片刻,苏禾往嘴里含了一片蜜汁参片,带着秋韵往园子里走去。昨晚没休息好,她怕今天当众打瞌睡,那会受罚的。 秋韵只能送她到园子门口,进去后有园子里的人引路,直接带她到敬晖亭。 这是个鸳鸯亭,两边有假山,几株高大的银杏树立于亭子的后面。前面是一片颇大的空地,两头各装几个蹴鞠用的门洞。 徐兰瓷坐在银杏树下,轻摇小扇,温舒仪和昨日新选来的许婉柔在她面前站着,三人正在聊天,看上去一团和气。 徐兰瓷今日没主动和苏禾打招呼,她只看了一眼苏禾,便转开了脸。温舒仪神情淡淡的,也没理苏禾。另几个站在银杏树下也聊得甚是开心。 今日苏禾落了单,只能独自站在人群后面。 “姑娘们都到了,那就开始吧。”王嬷嬷带着几个婢女,捧着托盘到了众人面前。 第41章 把裙子剪了 王嬷嬷揭开托盘上的布,只见每只托盘上都放了针线和绣绷子。 “今日考考诸位的绣功。”王嬷嬷让婢女把托盘放到石桌上,叫众女子各自来取针线。 苏禾有些纳闷了,只是做个通房而已,怎么还得考这些? 公主府是不是快穷死了,所以她们得做这些活计来养活***母子? 她倒是愿意做事,哪怕辛苦一点也没关系,只是她不愿意总被她们耻笑。她不会绣花,但她会别的啊,为什么总是弄这些她不会的事,故意让她丢脸。 “苏姑娘,怎么不来取针线?”王嬷嬷见她站着不动,于是叫了她一声。 苏禾赶紧走上前去,拿了一套针线。她会自己缝补衣服,不过针脚很粗。那些精细的绣活,她没机会学,等下绣出来,只怕又要被这些人笑话了。 她也是要脸的,哪能天天被人笑话呢? 敬晖亭是***纳凉的地方,她们不能进去,只能坐在空地上绣花。能遮挡阳光的位置被那几个姑娘都占走了,唯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此时完全被热辣的阳光笼罩住。苏禾想另寻它处,却被王嬷嬷给拦了下来。 “苏姑娘,还是快些开始吧。”王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禾无奈,只得在那个石凳上坐下。 太阳照在她红通通的脸上,没一会儿,脸皮就开始疼了起来。她看了看四周,朝着路边茂密的花木走去,想要摘几片大的叶子遮阳。可是她手还没碰到叶片,王嬷嬷手中的戒尺就挡住了她伸出的手。 “苏姑娘,这园子里的花木都是驸马在世前给***亲手栽种,不能碰。” 苏禾只好缩回手,坐回了原处。 四周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你们看她的脸,像不像烂桃子。”说话的正是许婉柔,她身边坐的是徐兰瓷。徐兰瓷躲闪着苏禾的视线,深埋下了头。 苏禾收回视线,从绣箩里拿了剪子出来,拉起自己的裙摆,咔咔几下剪下一片,然后把布蒙在绣箩上,再将绣箩反扣在头上,给自己做了一个简易的帷帽。 “苏姑娘你在干什么?”王嬷嬷用戒尺挑开了她挡在面前的裙布,一脸错愕地问她。 她头上扣了个翠竹编的绣箩,裙子又是碧色的,顶在头上绿绿的一大团,活像地里最青翠色的一株小白菜。 “我的脸再晒就要坏了,大人会生气的。”苏禾轻轻推开了戒尺,把裙布拉拢过来。 王嬷嬷举着戒尺,硬生生咽回一口浊气,“那就赶紧开始绣,一个时辰内必须做完。” 苏禾应了声,握着精巧的绣针,在脑子里开始描图样,描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下手。 她没绣过花啊,真的不知道怎么绣才好。 “苏姑娘怎么还不开始?”王嬷嬷见她握着针不动弹,不悦地催促道。 苏禾想了想,放下了针线,举起了手中的绣布,对着头顶洒落下来的阳光看。几枝银杏斜横而来,叶子在绣布上落下了影子。正在思索时,几片银杏叶从枝头落下,正好掉在了她的绣布上。 “王嬷嬷,这叶子自己掉了,不算我犯错吧。”苏禾捧着银杏叶,扬声问道。 王嬷嬷扫她一眼,哼了一声。 苏禾把叶子一片一片地铺在白色的丝绸上,先下几针固定好,这才一针一针地沿着叶片开始绣。 纤细的绣针不时扎中了指尖,尖锐的针深深刺进肉里,没一会儿,十根手指都扎出了血点儿,痛得她双足在地上蹬了又蹬。 “苏禾你绣花的时候能不能安静一点?吵着我们了。”温舒仪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冲着苏禾呵斥道。 苏禾轻轻拨开了一点布料,看向了温舒仪,笑吟吟地说道:“温姑娘,我教你个法子。那边有草,你去扯几簇塞耳朵里。” 前儿为了进她的慈恩院,一个劲地和她套近乎,今日就变了脸。 这种人,不结交也罢! 温舒仪脸色一下就变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看着王嬷嬷说道:“嬷嬷,苏禾蹬得尘土飞扬的,我眼睛都迷了。” “苏姑娘,你就不能安静点吗?”王嬷嬷走过来,有些头疼地看着苏禾。 苏禾站起来,朝着王嬷嬷福了福身:“嬷嬷,我去那边树下吧。” “去吧。”王嬷嬷烦躁地挥了挥手。 苏禾端起自己的东西,快步跑到了大树底下。 树荫挡住了炽热的阳光,顿时清凉了不少。 “水。”她反过手,朝着树后打手势。 她早先就看到了,容玉猫着腰就躲在假山后面,手里捧着的正是她的竹筒甜水。 几根细竹管连成长长的一条,从树后伸了过来,她侧身坐着,咬住了竹管,双手依然拿着绣布,从王嬷嬷那边看,压根就发现不了她在偷偷喝水。 “好甜,放了蜜吗?”她喝好了,小声问道。 “是,秋韵还放了薄荷。”容玉收起竹管,轻声道:“她让姑娘你别慌,实在绣不好就撂那儿,管她们呢,横竖大人不会把姑娘怎么样。秋韵还说,该仗的势就得仗。” “我绣得好。”苏禾朝容玉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绣帐,得意地说道:“你瞧。” 苏禾绣功不好,但胜在心思巧,雪色帕子上,银杏叶片片飞舞,像极了展翅的金蝶。 “姑娘厉害。”容玉笑着说道。 正开心时,突然间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夺过了苏禾的绣帕。 苏禾吓了一跳,飞快地掀开了面前的布,仰头看去。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好几个人,***被簇拥着,身边是几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昌平郡主也在其中,正是她夺了苏禾的绣帕。她把绣帕举起来,指着上面的银杏叶大声说道:“苏禾,你竟敢擅自采摘银杏叶,你可知这两株银杏树是驸马与***大婚时,驸马特地从岭北寻来,亲手种下的!你怎么敢用你的脏手去碰触!” “回公主的话,叶子是从枝头掉落的,王嬷嬷她们都看到了。”苏禾连忙跪下解释。 “便是掉在地上,那不是你这种贱婢能触碰的。况且,这地上有掉的银杏叶吗?分明是你撒谎。”昌平郡主嘲讽道。 王嬷嬷赶紧跪下,低声道:“是苏姑娘摘的。” “奴婢们也作证,就是她摘的。”许婉柔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到***面前,扬声说道:“王嬷嬷还阻止过她,但她不听。仗着大人宠爱,完全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里。” 苏禾扭头看去,那几个女全跪下了,徐兰瓷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也埋下了头。 第42章 大人他有隐疾 苏禾抬起头,大胆地看向了***,脆声说道:“公主殿下是世间最宽容仁慈的人,能否容奴婢陈情?” 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戴高帽子,她总不会拒绝吧? 果然,***在桌前坐下,握着团扇轻轻摇动,点头同意了。 “你说说看,本宫今日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苏禾仰头看着高大的银杏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猛吸一口气,用最响亮的声音说道:“今日当着***殿下撒谎的人,她生儿子没屁眼!” 满场死寂! 片刻后,一阵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许婉柔原本白净的脸飞快涨红。 “你、你真是粗俗不堪!”许婉柔梗着脖子回击道。 “满天神佛做个见证,今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撒谎害人的,统统入拔舌地狱。你们几个可敢与我一起发誓?”苏禾盯着许婉柔,掷地有声地说道。 有时候讲道理、摆证据是行不通的,就得来野招数! “公主殿下,苏禾竟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装神弄鬼,公主殿下一定要狠狠责罚她。”许婉柔立刻咚咚地磕起了头。 “苏禾你好大的胆!”昌平郡主的脸皮也涨得通红,她还未出阁,又是娇养长大的千金大小姐,生平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如此粗俗说话。 “昌平郡主,奴婢所说的一切皆是真话,奴婢不怕神佛降罚奴婢。”苏禾迎上她的视线,铿锵有力地说道:“郡主方才也说过,这银杏乃驸马在大婚前为公主殿下亲手栽种,它见证日月,见证真情,定也不会容忍有小人借着银杏来挑拨是非!扰乱这公主府后宅安宁!” 话音才落,银杏枝被风吹得嗖嗖地响,叶子哗啦啦地飞落。 这场景惊得***蹭地站了起来,看着那飞舞的银杏叶,低喃道:“裴郎,是你吗?” 许婉柔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惊恐地看着银杏树,连声道:“不是的,奴婢没有撒谎,奴婢不是存心的……” “谢***殿下还奴婢清白。”苏禾双手交叠在额前,向着***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咚! 众人心头又是一震。 苏禾也疼得直咧嘴,她是用力过猛,并不是真的想磕这么响的头。若不是额前有手挡着,这脑门都得磕破了。 ***深深看她一眼,坐了回去,冷锐的视线扫过众人,淡声道:“此事到此为止,若有人再在这后宅里兴风作浪,本宫就杀了她。” 许婉柔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昌平郡主一屁股坐到了***身侧,搂着她的胳膊撒娇:“苏禾就不是一个好人,她勾引琰哥哥,破坏凌雪的姻缘。” “荒唐,你琰哥哥收几个妾室通房而已?你那几个兄长不是也有美妾?”***瞪她一眼,不悦地说道:“以后你家叶朗也会有妾室,你也这么去闹?” “他敢!他答应我了,今生只娶我一个,永不纳妾。总之苏禾不是好人,姑姑应该赶她走才是。”昌平郡主不服气地争辩道。 “她是你琰哥哥的人,我怎么赶?你琰哥哥到时候和我生气怎么办?好了,不要再说这些小孩子气的话。” ***语气凌厉了几分,昌平后面的话也全都吞了回去。 “苏禾,今日你虽受了委屈,但举止粗俗,实在不妥,就在这儿跪着,好好反省。”***说完,又看向许婉柔:“把许婉柔逐出去!” 苏禾没想到最后受罚的又是她,可她本来就有腿伤,刚刚不过跪了一小会儿,膝盖已如同裂开一般剧痛。 继续跪,她膝盖跪废了怎么办? 她福还没享上几天,怎么能把自己弄废了呢? 得想个法子才行!不管了,把裴琰拿出来用用! 她立刻又俯身下拜,轻声道:“奴婢有事要密呈***殿下。” “何事?”***皱眉,打量着她问道。 “事关大人。”苏禾马上说道。 ***就裴琰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就算再讨厌苏禾,听到裴琰有事,还是点头了。 众妇人站起来,向***行了个礼,结伴退开。 苏禾忍着腿疼,埋头挪到了***身边,轻声道:“大人有隐疾。” ***猛地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清苏禾的话:“琰儿有什么?你大声点。” 她在造谣啊,造谣的话能大声说吗?当然得悄悄说才行! 苏禾为难地往四周看了看,往前走了一步,声音略略大了一点:“大人,他有隐疾。” “琰儿有什么?”***蹭地一下站起来,错愕地看着苏禾。 苏禾心一横,一顿胡编:“其实大人留下奴婢,是让奴婢给他治隐疾。不然以奴婢如此粗鄙之姿,绝对入不了大人之眼。等奴婢治好了大人,大人就会让奴婢走了。” “他前晚刚幸过了温舒仪。”***面色一沉,声色俱厉地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本宫治你的罪。” “并没有。”苏禾一脸自信地说道。昨晚裴琰在兴头上时,她特地试探过裴琰,裴琰前儿晚上就是一个人睡的,温舒仪没能进竹苑。 ***脸色变了又变,很快就变成了试探:“你是如何治的?” “奴婢会按摩,愿为***殿下一试。”苏禾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绕到她的身后,双手落在她的肩上开始发力,“这是奴婢娘亲家祖传的手法,天下无双,独一无二。能疏通经络,排毒祛寒。” 其实,她这是从捡来的武功秘籍上学的。 那半本书上面写着,按这些穴位可以让人瘫痪,就像死了一样。她如获至宝,马上就跑去给苏府后厨那几些鸡鸭羊兔按,希望这些东西全被她按死。苏家人不吃死禽,等他们把这些死兔死鸡扔出去,她就能捡回去吃了。 结果那些家伙不仅不死,还越长越肥,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后来她又给刘嬷嬷试了一下,刘嬷嬷说简直快活似神仙! 一想到她把那些鸡鸭羊兔伺候成了神仙,她就更气了,每逢路过都去悄悄踢它们一脚…… …… 高大的银杏树后,裴琰一脸古怪地看着苏禾,他身边站着李慈,后面是张酒陆、以及他常带在身边的侍卫们。大家都希望自己聋了,没听到苏禾那些话。 “苏姑娘真的是个妙人儿。”李慈负着双手,慢步走上前来:“裴琰,既然姑姑容不下她,不如把她送给本王好了。” 第43章 她的脸颊在发烧 裴琰转头看他一眼,薄软的唇抿了抿,淡声道:“怕你不敢要。” “有何不敢的?本王今日就能带她回去。”李慈笑道。 裴琰冷声道:“要了会断手断腿。” “普天之下,敢威胁本王的也只有你了。行了,没人真想抢你的心头好。”李慈挑眉,朗声笑着,大步走向了敬晖亭,他朝着***行了个礼,热络地说道:“母妃让侄儿来给皇姑姑送一些刚进贡来的鲜荔枝,还有皇姑姑上回说过的东珠。” 苏禾看到他,视线飞快地往后面探去,果然,裴琰就站在后面。 此时园子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但裴琰站在那儿,竟能把苏禾的眼睛给点亮了!甚至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不担心***再罚她跪。 扑通、扑通…… 她的心跳渐渐加速,就像有人往她胸膛里塞了只小燕子,拼命地扑扇翅膀,埋头乱撞。 好热啊,她的脸颊在发烧,胸口和背上都开始发烫。 难道是因为给***按揉捏肩累着了? 不应该啊,明明她还没捏几下,而且这明显是一种心慌的感觉。 可她在慌什么呢? 她慢慢地垂下眸子,手里的动作更加用力。 几个小太监抬上了两筐荔枝,还有满满一盒的珍珠。 ***满眸笑意,坐正了些身子,对着李慈说道:“替本宫谢谢你母妃,告诉她,改天本宫进宫去看她。” “是。”李慈又行了个礼,笑得如沐春风。 “本宫也乏了,你们年轻人逛吧。”***扶着苏禾的手起身,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明儿再来给本宫按按,你的手艺还不错。” “是,***殿下。”苏禾赶紧福身行礼。 “荔枝送一筐去竹苑,”***走到台阶下,扫了一眼那两筐鲜嫩的荔枝,又看向那满满一盒拇指大的东珠,随手捏了一颗,递给了苏禾:“你今日受了委屈,这颗珠子就赏你了,好好伺候大人。” “是。”苏禾赶紧又福身。 ***带着一行人渐渐走远,李慈走过来,看着苏禾剪坏的裙子说道:“苏姑娘这裙子很别致。” 苏禾反应过来,她的裙子剪掉了一块,里衬很薄很透,双腿在里面若隐若现,勾人得很。她赶紧往裴琰身后躲了躲,小声道:“王爷莫要取笑奴婢。” “东西已经送到,本王就回宫复命去了。”李慈朝裴琰笑笑,带着人走了。 苏禾松了口气,捧起东珠看了一眼,兴趣缺缺地塞进了怀里。 “怎么,这么大的珠子还得不到你的欢心了?”裴琰看着她一脸沮丧的神情,好笑地问道。 “可是明天得去给***按背。”苏禾挪到石凳前坐下,掀开了裙子,看着已经红肿的膝盖说道:“大人,我会不会变成跛子。” 裴琰走上前来,半蹲到她面前,手掌握住她的膝盖,沉声道:“我去跟母亲说,你病了,明日不必去。” “就算明白不去,以后又怎么办?算了,我应付得来。”苏禾垂着小脑袋,无精打采地说道。 “苏家把嫁妆送回来了。”裴琰手伸进怀里,准备拿银票。 那些陪嫁的物件早就散了个干净,毕竟商户人家来的东西,不是什么珍贵稀罕物,所以这些年早被用掉了。至于那艘小商船,苏家早改成了画舫,成了每年荷花宴上用的那几艘之一。 “真的?”苏禾眼睛一亮,小手直接往他怀里伸。 果然,抓到一叠银票。 “一万两。”她打开银票看了一眼,顿时一跃而起,激动地嚷道:“天啦,我怎么会有一万两银票呢!大人,我有一万两银票!” 以前她能有一两银子都觉得好了不起,竟然拥有一两银子! 后来她有了一千两,而现在,她竟然有了一万两! “船拿不回来了,已经改成了画舫。所以折成了银票,至于那两间商铺,我已经让人去重新改订房契,过几日就能拿来。” “也在我名下?”苏禾兴奋地问道。 裴琰点头。 苏禾想了想,拉着裴琰的手说道:“那两间商铺,我送给大人。” 她不欠人家的人情,有来有往,才得长久。裴琰帮了她这么多,她报答他两间铺子也是应该的。 “我就不要了……” 裴琰话还没说完,只见苏禾已经开始点头了。 “好吧,我就知道大人不会要我的铺子,大人如此高风亮节,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大人了。” 裴琰:…… 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大方,就是假客套罢了。 “大人,我没有吃过荔枝。”苏禾吐了吐舌尖,壮着胆子又提要求。 “得寸进尺。”裴琰捏住她红通通的小脸,哑声道:“你到底哪儿的胆子,总是找本王要东要西?” “大人惯的,大人喜欢。”苏禾被他捏得脸都变形了,柔软的身子慢慢地往他身上靠,小声道:“而且我尝过了,就会给大人做新鲜味道的荔枝美味,大人可想吃?” “是你想吃。”裴琰松开她,慢慢站起身来,“真想吃的话,自己去买。” 苏禾勾了勾唇角,快活地说道:“那大人能给我一个出府的牌子吗,我可以去买回来,给大人做美食。” “没有牌子。”裴琰戳了戳她的脸,沉声道:“我还有公务,要出去一趟。如今你母亲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安份点,不要想着乱跑。” 苏禾点头:“知道啦,我不会乱跑的。” 裴琰捏着她的领口,往上拎了两下,这才转身走开。 苏恒今天特地找到他,谄媚求饶,亲手奉上了银票。本想打发个人来送银票的,突然就收到消息,苏禾又被立规矩了,于是亲自拿着银票过来走一趟。母亲的意思是,之前以为苏禾只是他一时新鲜,所以懒得多管。但如今他要留下苏禾,那苏禾就必须学规矩。 如今看来,这规矩是不能再学下去了,他养得好好的小人儿,才几天就折磨瘦了一圈。 …… 苏禾坐在原地,一直看着他走远了,小脸这才垮了下去。 她还是心慌得厉害,而且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盼着见到裴琰!他刚刚出现的那一刻,苏禾竟然想马上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她一定是病了! 回到慈恩院,苏禾把银票妥帖地收好,然后梳洗更衣,拿着没绣完的帕子继续绣。 “姑娘先给手指擦点药。”秋韵拿开她手里的绣帕,打开了药瓶,心疼地说道:“这一天天的,身上大伤没有,小伤不断,如何是个头?姑娘你不如直接向大人开口,让他抬你做妾。那几个也不敢再如此挤兑你。” 第44章 摁在他腿上打 “然后呢,等着陆凌雪嫁进来,带着大家一起挤兑我?”苏禾闷闷不乐地说道。 她真不想当妾。 如今有钱了,她得赶紧走才对,免得真的哪天昏了头,对男人动了心,那可真是死路一条…… 哪家主母会允许自己的夫君有个宠妾? 她又哪敢赌裴琰会一直喜欢她? 苏禾埋下小脑袋,一针一线地把绣帕认真绣完。这是她第一次拿绣花针,第一次在帕子上绣花。虽说讨了巧,但毕竟是有天赋,绣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 雪色的帕子上,银杏叶飞舞,她再用金线绣了点点星光,把帕子举到光下看,更显华丽。 “送给大人如何?”苏禾说道。 “大人肯定喜欢。”秋韵捧着帕子,连声赞叹:“姑娘就是心思巧,聪慧得很,没有姑娘学不会的东西。” “我也这么觉得,我可太厉害了。我若是有个好爹,那我今日说不定文能考状元,武能杀敌军。”苏禾趴在桌子上,拨弄着铜顶针,闷闷地说道:“可惜我只有一个狗渣爹,你说,他什么时候才死呢?他死了,他的家产我能不能分一些?” “肯定会早死。”容玉撇嘴,不客气地咒骂道。 “坑害姑娘的,全都会死。”容辞捧上了甜汤,也骂了几句。 苏禾托着小脸,仰头望天,幽幽地说道:“可是我们最后全都会死,化成泥土,被虫子拱来拱去。” 秋韵:…… 容玉:她怕虫子啊! 苏禾叹了口气,又道:“若有来生,我想当一棵树,就站在大山里,吸取日月之精,天地之灵气,修成一只厉害的树精。然后就出来找男人……” 那时候她一定很厉害,她就去找裴琰,把他抓回山里,就关在山洞里,天天折腾他,让他哭、让他求饶,还要问他知错了没有! 秋韵几人对视一眼,装聋作哑地走开了。 姑娘过得苦,所以几人都很心疼她,愿意陪她一起骂恶人。可是姑娘这梦想太不一般了,她们不敢附和。 天色愈暗,苏禾累了一天,晚饭也没吃,就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怪了,姑娘今日居然没叫饿。”容玉端着红烧肉拌饭站在藤椅前,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姑娘心情不好,让她睡吧。”秋韵手指立在唇边,拦住了容玉。 “为何心情不好?”裴琰拎着一篮子的荔枝进来了,看着歪在藤椅上的苏禾,沉声问道。 几人赶紧行礼。 “大人,姑娘许是今天太累了吧。” “是因为受欺负了,姑娘昨日就晒得厉害,今日又被她们挤兑冤枉……” 裴琰把荔枝递给秋韵,沉声道:“去找管事领些冰块回来,把这个冻上。” “是。”秋韵赶紧接过了荔枝,欣喜地说道:“姑娘醒了看到荔枝,肯定高兴极了。” 裴琰从苏禾腿上拎走了小狼崽,准备把她抱起来,放榻上去睡。 苏禾迷迷糊糊的,只见到裴琰站在眼前,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她怎么能梦到他呢?这简直太可怕了呀! 动了心的女人,比猪还不如。她在叶朗那儿已经尝过苦涩的滋味了,怎么还能再来一次?裴琰比叶朗身份更尊贵,叶朗她都得不到,何况裴琰?在这里混吃混喝,混到机会离开就行了,怎么就会梦到裴琰呢? “裴琰……比猪都不如……”她呢喃着,挥挥手想赶开梦里的裴琰。 秋韵和容玉都避开了,这话能听吗? 不怕被割耳朵? 裴琰慢慢站直了身子,眼里的光有些冷黯。 苏禾嘴里没几个字是真心的,不过是图他能庇护她!可他就偏不信了,还收服不了一个小苏禾? “骂谁?”他又弯下腰去,捏着她的眼皮子,强行让她睁开眼睛。 苏禾迷糊了一会,看着裴琰的脸,小声唤了一声:“裴琰。” 裴琰冷笑,她还真敢骂,真敢答!白天造谣他不行,现在骂他猪都不如。就这样,还要吃他的荔枝,让他去给她跑腿办事! “苏禾,我是不是惯着你了?我是你能骂的?”他把她抱起来,反摁在腿上,挥起手就往她屁股上用力拍了几巴掌。 真的一掌比一掌打得重。 那掌掌到肉啊,打得臀肉直颤。 不用想,肯定打红打肿了。 苏禾的瞌睡一下就跑了个干净,晶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直落。 她睡得好好的,谁也没得罪,怎么就挨打了呢? “你为什么打我?”她呜咽着,握着拳头往他的身上捶了一拳。 果然动了心的女人连猪都不如,猪还能安静地睡个觉,她连安静睡觉的权利都没有。 “你还敢打我?”裴琰被她一拳头捶得咚的一声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秋韵和容玉、容辞已经跪下了。 她们都不明白,怎么突然又打起来了呢? 苏禾撑起身子,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把眼泪又憋了回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趴回了他的腿上。 打吧,把她的喜欢打碎,她就不会再犯傻了。 她现在是拥有一万一千两银票,还有一大盒子首饰的女人,她有着很光明的未来! 裴琰捏住她的下巴,迫她转过头来,哑声问:“苏禾,你是不是觉得得逞了,不必再讨好我了?” “我没有。”苏禾摇头。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骂我……比猪都不如?”裴琰咬牙问道。 苏禾哪是骂他?她是在骂自己! 她怅然地看了他一会,浑身的气都泄了下去。 “大人玉树临风,芝兰玉树,天之骄子,我哪会骂大人。”苏禾坐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说道:“我只会……” 喜欢大人…… 她呆了一会儿,把在唇边碾转的话吞咽回去,小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我只会羡慕大人、崇拜大人,仰望大人。” “满嘴甜言,却没一个字是真的。”裴琰捏住她的下巴,往她柔软的唇上用力咬下去。 甚至尝到了血的清甜气! 秋韵和容玉她们赶紧闭上眼睛,埋头退出了小院。 裴琰抱着苏禾进了房间,用力往榻上丢。 “苏禾你虽然满嘴谎话,但有一点是真的。” “在帐中确实挺勾人。” 第45章 乖,满足你 苏禾这晚格外投入,之前她行至一半时总会哼唧着困了要睡。 可今晚她没有,她就像只从云朵里钻出来的小妖精似的,又甜又糯,一直缠着他。 “今天怎么这么乖?”裴琰餍足地捏着她的小脸,哑声问道。 “想去赛马会玩,大人带我去吧。”苏禾环着他的腰,软声央求道:“不争馒头争口气!她们嘲讽我上不得台面,我偏要跟大人一起去。” “只是想争口气?”裴琰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睛问道。 “就是争口气。”苏禾往他怀里钻,嗓音更软更甜了,“求大人疼我。” 裴琰知道她嘴里没句真话,可苏禾既然求他了,又想着这几日她吃了不少苦头,于是心头一软,便点头了。 “带你去。”他躺下去,把她搂进了怀里。 苏禾轻舒了口气。 若没动心,她大可以再混下去,多骗点钱,多骗着学点东西,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她,简直是神仙日子。 可是她害怕啊,越与他相处,她就会越喜欢。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裴琰一样,把她想的东西,一件一件都实现了。她怕自己越来越依赖他,一个无所依靠的女子,怎么敢依赖一个男人?她怕自己像娘一样,最后死在满是污血的榻上…… …… 夜深了,***寝殿里依然亮着高烛。她穿了一身白色寝衣,披散着一头长发,坐在妆镜前慢慢梳头。 宝珠跪坐在她的面前,握着小玉锤,给她轻轻地捶腿。她挨过那几鞭子后,刚刚才能勉强起来。怕***以后都不用她,所以拖着还在剧痛的身子,过来服侍***了。 “你还没好,多歇几天,本宫这里有人伺候。”***放下象牙梳,手落在宝珠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奴婢想殿下了,奴婢想日夜伺候殿下。”宝珠立刻说道。 “你起来吧,别跪着了。”***扶着她的手站起来,慢步走向床榻,“以后要吸取教训,办事要聪明一点,不要轻易让人拿到把柄。如此,本宫才好继续用你。” “是,奴婢记住了。”宝珠弯着腰,诚惶诚恐地扶着***的手,大气也不敢出。 大婢女俞夏捧了盏安神茶奉到***面前,柔声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喝了安神茶早点歇着吧。” 宝珠连忙捧过茶,先用银针探了探,又用银勺舀了一点先行喝下,这才捧到***面前。 “殿下,温度刚刚好,您请用。” ***接过安神汤,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轻声问道:“你说,琰儿对那苏禾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禾那样编排他,他竟也忍了。” 宝珠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喜欢一个宠物的时候,对宠物多会宽待一些。” ***发了会呆,摇头:“琰儿是本宫的心头肉,他若真心想养个喜欢的宠物,本宫也没意见。可这苏禾太过精灵鬼怪,身份又过于低贱,陆家女进门之后,只怕后宅不安。本宫本想磨磨她的心性,琰儿却不肯,巴巴地跑过来跟本宫讲,不让她再学规矩。”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把茶盏递回去:“儿大不由娘。罢了,待陆家女进了门,她自己去处置吧。本宫可不想和儿子闹翻脸。” “公主殿下英明。那苏禾不过是个物件,说不定大人过一阵子就不想要了。”宝珠膝行靠近床榻,握着小玉锤继续给她锤腿。 ***合上眼睛安静地躺着,过了会儿,突然说道:“还别说,那丫头按起肩来,确实是享受。若出身再好一点,也能抬个贵妾。可苏家人先是把她送了老侯爷,她自己又爬了床,这贵妾是万万不能了。若是有孕,再抬个贱妾好了。琰儿不要她了,到时候就专来给本宫捶肩捏背,好过她去外面讨食吃。” “公主殿下心善。”宝珠赶紧又道。 ***摆摆手,安静地睡去。 …… 四日后。 裴琰的马车慢悠悠地在路上前进着。 马车里,苏禾一身浅绿的裙衫,挽了个元宝髻,配着翡翠耳坠子,正举着小铜镜往唇上抹口脂。 “大人,你非让我穿一身绿吗?”苏禾抿了抿唇,转过头看她。 裴琰慢悠悠地抬眸,苏禾这张脸,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会让他觉得如一朵春日的娇花,明媚娇憨。 “绿的好。”裴琰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她的小脸,沉声道:“像根豆角子。” 哪有人喜欢自己像根豆角子的? 苏禾皱了皱眉,往他面前凑了凑,问道:“那大人是豆角架子?” “嘴贫。今日跟紧点,不许乱走,更不许有放肆的心思。”裴琰松开她的下巴,目光清冷,嗓音也冷了几分。 “大人,我的银票和首饰都在慈恩院呢,我能有什么放肆的心思?”苏禾捧着他的脸,把唇贴上去,大胆地在他的唇上轻轻贴了贴,小声说道:“大人胆子真小。” “我胆子小?”裴琰握着她的腰,不客气地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大人若是胆大,怎么会怕我跑呢?”苏禾抬起盈盈双眸,软声软语地说道:“我说过了,还要报答大人呢。” 裴琰指尖在苏禾唇上来回揉了几下,突然就笑了起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苏禾好奇地问道。 “一根奸诈的豆角子。” 苏禾小脸一垮,恼火地说道:“大人,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裴琰拿起苏禾的小铜镜,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你不去马场,怎么有机会跑呢?还是去的好。到时候你跑你的,我抓我的。待我把你抓回来,再狠狠惩罚一番,到时候一定有趣。” 苏禾:……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进了马场,你真想跑的话,就要往东边走。那天晚上你看到的那片山,你过不去,里面全是陷阱,踩中一个,你就肢离破碎。往东边走有一条暗河,你跳进暗河,躲过里面吃人的鱼,再游上一天,就能到一个小镇子。那里全是……” 裴琰停下来,手指尖在她滑嫩的脸颊上抚挲着,薄软的唇扬了起来,这才继续说道:“那里全是我的人,那些得罪我的人,都关在那里,剥皮抽筋,寸寸断骨。” 苏禾:…… 所以在马场根本跑不掉? “你在发抖。”裴琰捏着她的下巴,低声道:“别怕,你这么乖,我舍不得剥你的皮。” 苏禾嘴角勾了勾,小声说道:“我知道的,大人看着凶,其实心很好。” 她仰起小脸,慢慢凑近了裴琰的唇,轻声道:“所以我想告诉大人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裴琰揽着她的软腰,慢悠悠地问道。 第46章 小东西,跑哪儿去? “我的口脂不仅甜,还能让人睡得很舒服。”苏禾眼儿弯弯,靠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要不要再尝尝?禾儿亲制,独一无二。” 裴琰嘴里有清甜的荔枝味儿散开,分明刚刚亲她的时候,并没有这种香气。 这小东西真是让他刮目相看!明明每天都在公主府里呆着,她是怎么弄到蒙汗药,还能把药毫无痕迹地下到他身上。 “你胆子确实大。”裴琰眼里黯光闪过,一把钳制住了她的双腕,身子翻滚,抱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苏禾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推着他,小声喘道:“大人,山高水远,有机会,我还是会报答大人的……” 裴琰钳在她手腕上的大掌渐渐脱力,他的双眼开始模糊,苏禾娇美的小脸渐渐看不清了,没一会儿,她的声音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人……”苏禾吃力地推了推他,唤道。 裴琰眼球转了转,眼皮子终于沉甸甸地合上了。 好了! 苏禾用力了全力把裴琰掀了下去,爬到门口用力地拍了拍马车门:“张侍卫,大人昏过去了,快停车。” 马车陡然停下。 砰的一声,车门被用力推开。 张酒陆高大的身子像猎豹一般矫健地钻进马车里,他一把抱起了裴琰,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突然就倒下去了。”苏禾小声问道。 “难道沉毒发作……不应该呀……”张酒陆掐着裴琰的脸,拿出药瓶给他喂药。 苏禾悄悄地挪到了马车门外,见张酒陆只顾着救裴琰,赶紧转过身钻出了马车。 “大人昏倒了,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她跳下马车,对着守在马车前面的侍卫急声说道。 侍卫们见他焦急,都往马车前凑近了几步,想看清里面的动静。苏禾见状,撒腿就冲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 “掌柜,借茅厕一用。”苏禾冲进去,急声说道。 掌柜见到跑进来一个娇俏的小女娘,于是伸手指了指后院:“后面,姑娘请便。” 苏禾冲了过去,直接进了茅房。把身上的衣衫扒下来,露出里面青色丫鬟服。她今日没穿里衣,外衫里面特地穿了一身丫鬟衣。再解开了头发,随手绑成了辫子。动作一气呵成,改完装扮,从侧墙翻了出去。 轻盈地落地,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前面斜斜压来…… 苏禾的心咚地一沉,慢慢抬头看去,只见裴琰背着光站在面前,唇上还染着她的口脂,更衬得他清俊的脸苍白冷艳。 她的药放少了?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明明她做的那些药可以放倒一头牛,怎么他比牛还难迷晕啊? 苏禾咽了咽口水,慢慢地往后退。 “大人……”她挤出笑,怯怯地叫了一声。 “跑吧,给你机会。”裴琰指了指巷子口,甚至退开了几步,给她让出了路。 苏禾转过小脸看向巷子口,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裴琰垂眸看着她,冷笑道:“当日主动攀附我的是你,主动索欢的是你,说尽好话的是你,如今利用完了想跑的还是你。我允许你利用我,是因为你还算个好玩的小玩意儿……” “我不是小玩意儿。”苏禾长睫轻颤,突然就打断了他。 “那你觉得你是什么?”裴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突然用力,迫她抬头看向了自己:“苏禾,我待你不薄。” “是。”苏禾下巴被迫高高扬起,绷得脖颈生痛,她看着他,小声说道:“大人是好人。” “嘴很甜,身子也甜,口脂也甜。”裴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碾动,慢悠悠地说道:“真是让我失望。” 苏禾现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逃跑行动这么快就失败了,甚至没能跑出三丈远。 “我错了。”她眨眨眼睛,利落地认错:“我不该欺骗大人,不该给大人放迷药。不过,大人不奇怪我的药是怎么弄来的吗?” 确实想知道! 裴琰小时候遭遇过不下十次暗杀,所以公主府里暗卫颇多,每一处都看得很紧,公主府里的人手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尤其是他的暗卫皆是忠心之人。苏禾能在这种环境里弄来迷药,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大人不准打我,我就告诉大人。”苏禾小心地抬起手,手指试探着落到他的手腕上。 她的脖子都酸了,再继续下去,她怀疑自己会变成一只长脖子鹅。 啪的一声,裴琰打开了她的手。 “你还敢与我讨价还价?” 真的被她气笑了! “大人,时辰不早了,该去马场了。”张酒陆大步过来,他看了一眼苏禾,抱拳说道:“让属下送苏姑娘回公主府吧。” “不必送去,带她去马场。”裴琰拎起了苏禾的后领,慢步往巷子口走去。 马车已经候在了巷子口,回到马车后,只见里面打翻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她脱下的那身绿衣衫也已经放到了马车一角。 “坐好。”裴琰抓起她的手腕,把她往座垫上用力一推。 苏禾扑在了座垫上,膝盖在地上磕得剧痛。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在座垫上趴了会儿,这才撑着双臂慢慢支起身子,想坐起来。 “跪好。”裴琰手掌伸来,摁在了她的背上。 苏禾又跪了下去。 他就是这样!一边把她想要的东西全捧她面前来,一边又拿她当玩意儿。 马车晃悠悠地走着,裴琰转头看向她,她有气无力地耷着肩,沉默地跪着不动,像霜打过的茄子。 “怎么,不服气?”裴琰扯了扯她的耳朵,沉声问道。 “愿赌服输!”苏禾被他扯得往他腿边倒,脆生生地说道:“是我技不如人。” 裴琰心塞至极! 真想把她一脚踹到天边去! 可是,若真踹起了,好像这乐趣也没了。 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苏禾这样的女子,逃跑抓了现形,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突然,马车猛地往前栽了一下,马儿尖锐的嘶鸣声接连响起。 “不好了!惊马了!”外面有人惊恐地大呼道。 第47章 你缠这么紧干什么? 马车像发了狂一般,朝着前面狂窜,路上一阵哭声喊声,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苏禾像个球一样,在马车里抛来抛去,撞得脑袋都要裂开了。 “大人……”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裴琰,裴琰的手掌挥起,啪的一下打开了苏禾求救的手。 砰…… 苏禾的脑袋撞到了马车壁上,疼得眼冒金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勉强稳住身子,捂着鼓起包的脑袋,看向了裴琰,他一手拔出了剑,一手掀开了马车窗帘往外看去。此时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感觉到了他身上那种冷戾的杀气。 罢了,这时候还是不碰他为妙。 刚喘了口气,马车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她再度被甩了起来,想也不想,直接抱住了裴琰的腰,死死地贴在他的身上,而下半边的身子活像被拖出水面的鱼,不停地甩动。 裴琰脸都青了,苏禾的额头一直在撞他的腰下。 男人哪儿都能撞,就这里不能,真的很疼! “松开。”他拎着她的后颈,咬牙说道。 苏禾倒在车窗前,迷糊间,只见窗外有十名黑衣人狂奔而来,朝着马车抛出十数道寒光凛冽的铁锁链。 “啊!”苏禾咱咣咣的几声,马车被铁链捆得严严实实,刺客们拽紧了铁链一头,拼了命地想控制住马车。 可裴琰的马根本不是凡物,它们发狂后不听控制,也不肯束手就擒,四蹄踏得狂暴,而那些抓着铁链的刺客根本无法控制住马车,只得松开手,任铁链坠落,在地上拖得火星四溅。 两个人在马车里翻滚了十多圈,裴琰终于找到机会,一剑狠狠刺入马车地板,勉强稳住了身形。 苏禾挂在他身上,脑浆子哗哗地打转,眩晕到她看裴琰都变成了七八个。 “别晕。”裴琰低眸看她,沉声说道。 苏禾掀了掀眸子,虚弱地说道:“大人不必管我,你赶紧逃吧。” 说不定他逃出去,这些追兵就会去追他,马儿疯跑够了就会停下,那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千里之外…… 裴琰眸光有些冷,嘴角抿出一抹冷笑,手起手落,只见一只金灿灿的镯子扣在了苏禾纤细的手腕上。 裴琰给她送了只大金镯子? 苏禾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之意,裴琰其实对她是极好的…… 可她的愧疚只维持了一下下,马上就开始抓狂了! 这哪是金镯子啊,这分明是一副镣铐! 镯子上有一根细链,链子一头在他手里攥着,他的胳膊挥动一下,她的双臂就跟着伸了出去,硬生生地把她变成了人偶。 啊啊啊啊,这狗男人!马车都快跑得碎掉了,他还把她给锁了起来! 她才不想死!挣扎了这么久,脸都不要了去爬他的床,就想过几天好日子,他怎么能拖她去死呢? “裴琰你放开我。”苏禾恼火地嚷道。 “大胆,敢直呼我的名字。”裴琰揽紧她的腰,大掌用力,拔出了钉入地板的长剑。 “就叫,偏叫,裴琰!”苏禾又嚷道。 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子一轻,像是飘了起来,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刮着,半扇马车的窗子在震动中脱落,飞了出去!她惊恐地看向窗外,只见白云浮动,竟已是在半空中。 紧接着,马车开始快速坠落! “抱紧,别松手。”裴琰脸色一沉,用力揽紧她的腰,手中的长剑再度挥出去,劈向了马车窗子。 “你为什么不走马车门?”苏禾惊恐地问道。 裴琰嘴角紧抿,没搭理她,揽着她从窗子破开的地方跳了出去。 大风呼啸,苏禾的脸被风刮得像是脸皮都要剥落下来了。 裴琰握着剑,狠狠地刺向面前的崖壁,长剑顺着陡峭的石崖往下划动,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声响。往下看,那马车已经坠进了滔滔激流,马儿在浪涛里挣扎浮沉了没几下,便被洪流给拍进了漩涡深处,消失不见了。 苏禾心惊肉跳地看着那朵消失的黑点,默默地把双腿缠到了裴琰的腰上。 “缠这么紧干什么?”裴琰俊脸被憋得有点发紫,咬牙说道。 苏禾的腿放松了一点点,她看着身边的石壁缝隙,试探着伸手去够。在她们脚下一尺多高的地方有个突起的石块,石块那一边有垂下来的藤蔓,可以顺着藤蔓往半山腰爬。那里有条不起眼的小路,虽说陡峭,但是看上去常有人行走。应该是药农们开辟的小道,可以通往崖底。 风吹得她裙衫舞起,她周身包裹着淡白雾气,真像是从云雾里钻出来的一只小妖。 突然,他脸色一变,猛地抱着她在半空中换了个姿势,高大的身躯化成盾,把她严实地护在了怀里。 轰隆隆的响声从顶上传来,接着是密如雨点的石头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她胆子再大,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走。”突然,裴琰的低喝声透进了耳中,她身子一轻,跟随着裴琰飞了起来,朝着半山腰的小路跳了过去。 轰隆隆的巨响从上头传了下来,她抬起小脸一看,顿时惊骇无比。 太恶毒了! 太可怕了! 他们竟然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了下来!裴琰眸色猛地一沉,身形一转,化身为盾,把苏禾护入怀中,另一手击向了砸来的巨石。 砰的一声巨响,巨石砸中了裴琰,巨大的力道把苏禾从他怀里甩了出去,苏禾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 天黑了。 风带着河水的草腥气,呼呼地往苏禾的鼻腔里灌。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面前有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啊!”苏禾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圆眼睛也被苏禾吓到了,发出一声粗嘎的怪叫声,扑起翅膀飞了起来。 竟是一只猫头鹰! 吓死她了! 苏禾松了口气,摸索着站了起来。这里好像不是崖底,没见着那条湍急的山涧,难道是那条小路?她犹豫了一下,从路边折了一根树枝,一边拍打着草丛一边往前摸索着走去。 裴琰不知道怎么样,是掉进崖底了,还是也掉在了小路上?或者是被张酒陆他们救走了? 走了几步,突然她的手被猛地拽了一下。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腕上的大金镯子还在呢!顺着那细细的链子看过去,裴琰高大的身子就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不会吧?他死了? 第48章 在他怀里摸索起来 苏禾快步走过去,用树枝戳了戳他。 “大人?”她小声唤道。 “你再戳一下试试。”裴琰冷声道。 “好的,大人。”苏禾马上又用树枝戳了戳他。 裴琰闭了闭眼睛,一把抓住了树枝,用力丢开。 这个小混帐! “看一下我的腿。”他挪了一下身体,腿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腿摔伤了。 “大人受伤了?”苏禾犹豫了一下,蹲了下来。这时苏禾才看清楚,有一截木头穿透了他的小腿,他简单地用布条扎住小腿止了血,但木头没拔出来,上面的血已经成了褐色。 血腥气往苏禾的鼻子里钻了进来。 裴琰睥她一眼,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借着她的力坐了起来,低低地说道:“拔出来。” 苏禾怔了怔,小声问道:“你当真让我拔?” “不然呢?”裴琰从怀里拿出金创药,催促道:“现在拔。” “可是硬拔的话,木枝会有倒刺刺入皮肉,一旦尖刺进了血管,就会顺着你的血流进心脏,到时候怎么办?”苏禾思索了一会,轻声道:“我先把木头砍断,这样妨碍走动。等回到公主府,让大夫过来给你处置。” 裴琰有些意外,盯着她问道:“你学过医术?” 苏禾捏着两根手指,嘴角勾了起来:“一点点。跟着天医师学的。” “天医师是什么?”裴琰低声问道。 “就是禽兽啊,它们受了伤也想活,所以会自己找草药吃,我看它们吃草,只要吃不死的我就拿来试试。”苏禾说着,仰头看了看天色:“快下雨了,不能在这儿呆着,我扶你起来,慢慢往山下走。” “嗯。”裴琰扶住她的肩,用左腿撑起了身子。 “大人你尽管靠我身上,我扶得动你。”苏禾用尽全力掺起他,用树枝探路慢慢地往前走去。 …… ***府。 府里已经乱成一团,陆凌雪和陆昭霖从赛马场上赶了过来,追着张酒陆问裴琰的下落。 ***脸色惨白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张酒陆,颤声问道:“你说什么?马被人动了手脚?我公主府中戒备森严,怎么可能有人进来动手脚?琰儿人现在何处?快快说来!” “大人坠崖,生死未卜。”张酒陆红着眼眶,喉头发颤。 ***顿时眼前一阵发黑,捂着心口,差点没昏死过去。 “他是去参加赛马会,为何马会停在大街上?”她勉强冷静了下来,追问道:“苏禾呢?” “苏姑娘她……”张酒陆为难地说道。 “说啊!”***怒声道。 “苏姑娘逃跑,大人去抓她,所以才停下来。”张酒陆只好如实禀道。 “肯定是苏禾!”宝珠立刻尖声说道:“好好的她为什么要逃,就是她给马动了手脚,然后中途故意停下,让大人陷入险境!” “苏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可怎么办?”陆凌雪眼泪涌了出来,慌乱地说道:“兄长,你赶紧带人去找,一定要把琰哥哥安全地带回来。” “你们兄妹不能去!赛马会不能停,这是为了筹备军饷举办的,若是中途停止,有心人一定会拿此事做文章。”***定定神,一把抓住了陆凌雪,严厉地说道:“凌雪,昭霖,你们立刻回马场!这满京城都在看着,不能因为琰儿耽误边境将士们的冬衣。” 陆凌雪赶紧行了个礼,忍着泪说道:“好,那我现在就回去。” “若有人问起琰儿,就说他去缉拿要犯。别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环顾众人,咬着牙,严厉地说道:“若有人敢透露半字风声,我拿他是问!绝不留情~!” “是。”众人立刻回道。 “张酒陆,你现在立刻带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扶着桌角,身子颤抖不停:“本宫只有琰儿一个儿子,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带他回来。至于苏禾,杀无赦!” “是。”张酒陆抱拳,哑声应道。 眼看大殿里的人都散尽了,***这才重重地跌坐到椅子上,眼泪涌出眼眶,大颗地往下砸。 “我只有琰儿,绝对不能出事。” “殿下,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宝珠扶着她,小声劝道:“以前每次遇险,大人都脱困了呀。”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整张脸变得煞白。 “琰儿六岁丧父,好容易走到今天,我绝不能让他出事!” …… 山崖下。 苏禾掺着裴琰进了一个山洞,裴琰的情况不太好,他沉毒发作了! “冷。”他靠着石壁坐下来,哑声说道:“我怀里有火折子,你拿出来,生火取暖。” 这是盛夏啊,他怎么会冷呢?难道是流血过多?苏禾不敢拖延,立马伸手去他怀里摸。 “在哪儿?没有火折子啊。”她摸不到火折子,手继续往下摸索。 “没放在下面,你摸哪儿呢。”裴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拖了出来。 “那你给我解开,我出去找柴火。”苏禾晃了晃手腕,让他听锁链声。 “自己找。”裴琰合上了眼睛,渐渐失去了力气。 苏禾果扯开了他的衣服,在他怀里摸索起来。夏日穿得单薄,里面的亵衣近乎透明,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小腹均匀地起伏着,右腹处有两处陈年剑伤,一直延伸到腹沟底下。至于钥匙和火折子,全都没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坠崖时掉了! “没有钥匙,怎么办?”她抬头看向裴琰,只见他双目紧合,呼吸沉沉,竟已昏睡过去。 “大人?”苏禾的心突然慌了,他不会真的出事吧? 轻轻推了他两下,他高大的身子顺着石壁朝着一边倒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大人!”苏禾把手伸到他的鼻下,仔细探了探。 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苏禾松了口气,可很快又担心起来了。他一身冰的厉害,就像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一样。 难怪他会觉得冷!打不开铁链,她要怎么去找柴火生火给他取暖? 她往四周看了看,正准备走到山洞口去看看时,突然腕上的链子一紧,整个人被裴琰拖了回去,直接摔到了他的身上。 “嗯~”他被砸得闷哼一声,双臂环上来,把她牢牢地禁锢在了怀里。 紧接着,他的唇擦过苏禾的耳朵,低哑地唤了一声:嫣嫣…… 苏禾怔住了? 他在叫谁? 苏禾刚想问个清楚,他的唇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游移到了她的脖颈处。 第49章 闭嘴!我没死,不需要! 嗯~ 苏禾疼得轻呼了起来。 他在咬她! 牙齿深深地钳入她纤细滑腻的脖颈,尝到了血的滋味。那点腥甜在他的舌尖上燃烧起来,让他冻得发颤的身子稍稍好过了一些。 沉毒,是这世间最恶毒的剧毒。 它不会让人立马死去,而是日夜让人坠入了冰火两重天般的地狱之中。在这地狱里,他反反复复地被灼烧、被煮沸,然后掉进极寒的冰窖之中,血管里流淌的似乎不是血,而是尖锐的冰块! 肉体的折磨他尚能忍耐,没完没了的幻觉才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阿鼻地狱。 此时他正被冰块刺穿每一根血管,每一根骨头,冻得浑身发抖,甚至感觉到身上正在覆上一层冰霜。唯一的温暖的来源就是苏禾,他如溺水之人紧紧抱着他的浮木,贪婪地汲取着这难得的热量。 “大人,疼……”苏禾被他咬疼了,用力推搡着他。 可她越推,他就抱得越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狠狠地揉捏着她…… 就在苏禾被他冻得发抖时,他又开始发烫了! 整个人像个烧红的大铁块,每根头发都烫到骇人。 他到底怎么了? 苏禾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只怕不是因为腿上的伤,而是中毒! “大人,大人?”她用力摇了他几下。 裴琰粗重地喘息着,长指撕开了衣衫,抱着苏禾翻滚了一圈,把她覆到了身下。 苏禾快被烫熟了! 而他看上去更不好过,热汗从他身上疯狂地涌出来,一身衣服很快就浸湿透了,脸色也红得极不自然,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红到发暗。 不行,这样下去他会死,一定要把他的体温降下来! 可这是山洞,她也背不动他,没有大夫没有药材,手还被他用链子锁着,没办法行动自动。 滴答、滴答…… 这是水声? 苏禾侧耳倾听了一会,终于确定这山洞里有水源!把他拖到水里泡着,说不定以缓解他的症状。最起码,能喂他喝口水,不然他会脱水而亡的。苏禾以前就见过苏家人惩罚下人,把下人绑在柱子上暴晒,那汗流了一层又一层,就活活热死在太阳底下。 “大人,你坚持住。” 苏禾用尽了力气,终于把他推开了。她抹了把眼睛上的汗,尝试着把他背起来。可裴琰这身材,哪是她能背得起的。往四周瞧了瞧,一点借力的东西也没有。 拖过去? “大人你得忍一下。”苏禾犹豫了一下,决定拖着他过去。 苏禾决定拖他的腿,这样可以避免让他的伤腿雪上加霜。 把他的两条腿扳起来,夹在胳膊底下,用尽全力拖着他往水声响起的地方走。 山洞里满是小石子,裴琰的身子在地上扫动着,小石子唏哩哗啦地乱响。 突然,砰地一声,裴琰的脑袋碰到了石头上,这响声吓得苏禾胳膊一软,他的两条长腿也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完了,完了,不会被她给弄死了吧? 苏禾慌得小心脏乱跳,差点急哭起来。她慌忙蹲下去,抱起他的脑袋,颤微微地伸手去摸他的鼻子。 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还活着! 犹豫一下,她不敢再拖他的腿,这腿虽重要,但脑袋更重要。一双小手穿过他的腋下,吃力地把他调了个头,倒退着继续拖他往山洞深处走。 砰、砰砰…… 他的腿又碰了好几下,那声音听得苏禾是心惊肉跳。 “阿弥陀佛,莫怪莫怪……若你真的撑不下去,也别恨我怨我。我一定给你立个牌位,日夜给你供奉香火……”她小声祈祷着,只盼着早点到水源边上去。 “闭嘴……我还没死,不需要……”突然,一把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吓了一跳,胳膊一软,差点没把裴琰砸地上。 “大人?”她心虚地唤了一声。 “你要把我拖哪儿去?”裴琰勉强掀了掀眸子,哑声问道。 “里面有水声,应该是有暗河,我带你过去。”苏禾咬牙坚持,继续拖着他往里面走。 “你放开我,”裴琰只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被石子划烂了,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自己走……” 苏禾犹豫了一下,松开了他。 砰…… 裴琰摔在了地上。 他仰躺着,闭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苏禾!” “嗯,我在呢。”苏禾绕到他身边,拽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搭:“我扶大人起来。” 裴琰勉强支撑起身子,哑声道:“你怎么没跑?” “跑不掉,锁上了。”苏禾喘着气,晃了晃腕上的锁链。链子另一头锁在他的手腕上,没钥匙打不开。 裴琰嘴角抽了抽,苏禾总是又狡猾又坦诚,她说要跑的话肯定是真心的!她说要报答他,那倒有待考量。 这山洞顶上有一道细小的缝隙,一缕清冷的月光漏进来,勉强照到了二人面前的路。 “真的有水潭哎。”苏禾突然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 前面十多步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小潭,月光正落在小潭的中间,像一道银亮的刀,把小潭一劈为二。中间的潭水泛着寒凉粼光,而两边的水却黑漆漆的,像是两池浓墨。 他太重了,苏禾现在也有点脱力,咬紧了牙关也只能勉强扶着他慢慢往前挪。明明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了,但二人现在却走得越来越慢。 “我自己走过去,你松手吧。”裴琰清醒了一点,手臂从她的肩上慢慢地抽回来。 “只有几步路了,我可以。”苏禾话音刚落,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猛地往前栽去。 而裴琰,直接被她给甩进了小潭里…… 哗啦啦的一阵水响后,裴琰沉了下去! 苏禾吓了一大跳,赶紧爬起来冲向了小潭。 “大人!大人~”她低着腰,冲着潭水里叫了好几声。眼看没回应,她牙一咬,闭上眼睛往潭水里跳。 这水好冷啊,寒沁入骨,冻得苏禾直打哆嗦。不过这水不深,站起来也就到她的胸前,她在水里摸了一会儿,摸到了一张冰凉的脸。 “大人别怕,我来救你了!”苏禾松了口气,捧着他的脑袋直接往水面上拔。 “苏禾……”裴琰脖子被长长地拉出水面,憋得脸都青了。 沉毒没能杀死他,他要被苏禾给整死了! 第50章 大人,你满足吗? “咳咳~”裴琰终于能透气了,他靠在水边,转头看向了苏禾。 她也累瘫了,趴在一边直喘气,费力地掀了掀眼皮子看他,“大人,你是中的什么毒?” 裴琰嘴角抿了抿,收回了视线。 小东西虽然废了一点,但脑子确实聪明,看出他是中毒了。 “大人这链子得打开,我得去给你找点草药,还得弄点吃的来。”苏禾晃了晃腕上的链子,又道。 裴琰沉默了会儿,哑声道,“钥匙丢了。” 苏禾:…… 所以他干吗要把两个人锁起来,他就这么想和她生同寝死同穴? “算了,我自己打开。”苏禾慢慢凑过来,抓着链子左穿右折地摆弄。 裴琰垂眸看了她一会,淡声道:“你打不开的,这链子会随着你的动作自己收紧,你越想挣开,它就扣得越紧。” 苏禾:…… 算了! 苏禾泄气地松开手,轻声道:“那咱们就饿着吧。” 裴琰闭上眼睛,安静地休息。就在苏禾受不了冰凉的潭水,准备爬上去时,突然裴琰抓起了岸边的几颗小石子,朝着潭水里打去。 小石子扑扑几声砸进潭水,砸起了一片水花飞起,没一会,几条鱼翻着肚皮浮了起来。 苏禾猛地坐起了身子,震惊地看向了那条鱼。 “大人,你也太厉害了吧。” 裴琰冷哼了一声,又合上了眼睛。 “去捞过来。” 苏禾立马朝着鱼走了过去。 裴琰悄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在水里扑腾着,把几条鱼往怀里搂,水花在她身边一朵朵地飞溅起来,月光成雾,笼她于其中,有点像梦境,似是有风吹来,也会把她给吹散似的。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苏禾突然不动了,她僵着身子慢慢转过身来,不待裴琰反应过来,就见她把鱼丢回水里,疯了一样,抬起脚,把鞋脱了下来…… “我的银票!”她慌乱地嚷了几句,用力抠开了鞋子下的夹层,把藏在里面的银票抠了出来…… 全泡烂了! 苏禾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是不是就不配发大财? 怎么就忘了她的银票藏在鞋子夹层里呢?早知道如此,她应该把用油纸把银票包起来才对。可她当时又想着,油纸若是在走动中弄出动静,会引来裴琰的疑心,所以又放弃了这念头。 现在好了,她又穷了。 她捧着泡烂的银票飞快地爬上岸,哆嗦着,小心翼翼地把银票一张一张地铺开。 只要能救回一张,那她还有希望。可是铺开之后,她彻底失望了,没有一张还能认出上面的字,而且全破了! “不过几万两而已,我给你。”裴琰转头看向她,苍白的唇轻轻抿了一下。 不过,几万两…… “你懂个屁。”苏禾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出来时,她把现银、首饰都留给了秋韵,以报答她这些日子的照顾。那张一千两的银票,也拜托秋韵想办法送给刘嬷嬷了。她手里这些泡得看不出字的当票,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没有银子,让她怎么离开? 还要跟他回去吗? 可是她在苏家被关了十七年,以后还要在裴琰的后院关一辈子吗? 她是喜欢裴琰不假,就因为喜欢他,她才不愿意留下。 动了真心的女子,在得不到真心后,会枯萎会失望,会失去光彩,她才不要成为一个麻木的只知道混日子的女人。 “弄坏了多少,我十倍赔你,回去后,我抬你做贵妾,”裴琰朝她伸手,哑声道:“过来,到我这儿来。” 苏禾扭头看了看他,跪坐着没动。 哪个女人想当妾啊?谁不想往更好的日子里奔呢? “还不满足?”裴琰拧眉,生起了几分怒气。她偷偷带着银子逃走,已经是错,如今他主动退让,她又是什么眼神?他还配不上她? “过来!”他盯着她,低斥道。 苏禾用力抹了把眼睛,站起来大步朝他走去。 扑通…… 她跳回了水里。 “这样才乖。”裴琰语气缓了缓,伸出手想抱她:“别再想跑,跑哪儿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他话音未落,脸色大变,声音陡然严厉:“苏禾你干什么!” 苏禾蹲进水里,往他的伤腿上用力戳了一下。 “你满足吗?”她仰起小脸,流着泪问他:“那是我的银子,我娘留给我的!” “是你自己蠢,明知道在鞋子里,还往水里跳。”裴琰冷着脸低斥道。 是啊,她蠢! 她干吗要跳进水里啊,任他在水里泡着好了,怎么不泡死他? 苏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拥有这么多钱,她把买小院,开铺子,招好多小厮,当一个大富商的事全都规划妥当了。 可现在全没了! 拿了他的银子,可不就得跟他回去吗?继续站规矩,被他教训,还要忍受未来他夫人的折磨。 她抱住膝,慢慢地埋下了小脑袋。 罢了,反正这银子也是他帮她讨回来的,就凭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让苏家那几个畜生把娘亲的嫁妆还回来。 她出苏府时一无所有,进***府时身无分文,如今两手空空,也是命中注定。 裴琰不欠她的。 “还哭?你把我的腿都戳断了,扶我起去。”裴琰见她实在难过,想到她那贪财的小性子,于是心肠又软了,主动朝她伸出手,哑声道:“以后要什么都给你,乖乖的。” 苏禾吸了吸鼻子,沉默地起身扶起了他。 裴琰看着她灰败的脸色,忍不住拧起了眉,他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死气沉沉,一点活力都看不到了。 “多大的事,不过区区一点银子。” “你别说话了。”苏禾有气无力地打断他,掀了掀眸子,小声道:“你在这坐着,我去把鱼捞起来。” 银子已经没了,这鱼不能不吃。 裴琰坐在岸上,看着她在水里摸索着,忍不住道:“找不到就算了,我再打几条。” “它们在这儿活得好好的,自由自在,现在平白无故被我们打死了,那就吃这几条倒霉的就行。何苦再去让活着的那些去死。”苏禾垂着小脑袋,握着两条鱼走了回来。 第51章 一边锁她,一边宠她 苏禾爬上岸,从另一只鞋的夹层里拿出了两只发钗。 这是上回裴琰在铺子里给她买的,她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全放下,于是挑了两支想留个念想。如今手里没有别的称手的东西,可以处理这两条鱼,只能拿出来用用。 她握着钗,熟练地去鳞开膛,在池水里洗干净鱼,然后把一条鱼递给他。 “没东西生火,生吃吧。” “我倒是可以,你呢?” 裴琰接过一条鱼,抬眸看向她。他带着暗卫办隐秘差事的时候,经常一蛰伏就是好几日,吃生食不是稀罕事。可苏禾能吃得了生的? “我还捡过死鸟吃。”苏禾往四周看了看,视线落在岸边的几篷碧油油的青草上,走过去采了几把,在池水里洗干净了,掐下鲜嫩的叶子,递了一把给裴琰。 “这是车前草,能清热解毒,咽喉肿痛,痈肿疮毒都能用这个。你中的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且用这个试试吧。” 裴琰接过来,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死鸟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那老东西养的八哥,总是咬我,我打死了吃掉了。”苏禾咬了口鱼肉,小声说道。 这鱼肉是绯色的,咬进嘴里有种清甜味,和一般外面的鱼不一样。 “咦,这鱼还挺好吃。”苏禾低眸看着手里的鱼,惊讶地说道:“我还从未吃过这种鱼。” “这是花条鱼。”裴琰吃了口鱼肉,哑声道:“喜欢的话,以后让厨房多给你做。” 苏禾没吱声,捧着鱼小口地咬。 裴琰这人就这样,一边对她好,一边锁着她。一边宠着她,一边又要瞧不起她。苏禾真的没有被人这样宠爱过,她也喜欢有人宠着她啊,和裴琰在一起久了,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她有点动摇,要不然别跑了,就跟他回去?裴琰有时候讨厌了点,可她也不是没毛病啊。 跟他回去,她能继续锦衣玉食,当贵妾,出入有华车,衣着是绫罗。若是离开,她会辛苦地讨生活,还有可能风餐露宿。 突然,裴琰坐了起来,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趴下,有人来了。” 苏禾心中一紧,赶紧和他一起趴了下来。 山洞里很黑,在山洞口那边有一簇火光晃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紧接着是低低的说话声:“这里有血。” 是刺客! 若是自己人,肯定会直接举着火把找进来! “去水里。”裴琰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苏禾点头,抓紧机会往嘴里再塞了两口鱼肉,这才慢慢地往水里爬去。 动作很慢很小心,下水的动静非常小。 裴琰的腿疼,所以动作更慢了一点。二人蹲下去,藏进了黑漆漆的潭水里。月光落下的那道潭水上方,有细光在飞舞,一切看上去静谧得有些诡谲。好像随时有猛兽会撕开了这道月光之刃,朝着岸上扑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上去有不少人。 苏禾有些憋不住气了,眼看就要鼓出泡泡,裴琰捏住她的小脸,吻了过来。 长长的一口气渡进喉中,苏禾终于缓了过来。水面上已经有无数道黑影笼罩下来,凛冽的杀意近在咫尺。就在这时,苏禾突然察觉到裴琰的身体又开始变冷了!就连他的唇都像冰块一样,冻得她想打哆嗦。 他的毒好像又发作了! 咕噜、咕噜…… 水面开始冒起了水泡。 苏禾焦急地转过头看向了水面上,这水泡声明显引来了刺客的注意,他们握着刀剑朝着她这边缓步逼近。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她和裴琰必死无疑。 怎么办?! 苏禾脑子里快速地蹿过了无数个念头,把裴琰推出去,而她藏在角落里不动,一定可以成功逃出生天。若是她跳出去,那这些人会把她和裴琰都抓起来,一刀剁了。 咦,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她和他之间的锁链解不开,只能共进退啊。 对了,他之前的毒是怎么消停的?好像是咬过她的脖子,喝了她的血? 不管了,试试看。 苏禾用钗扎破手指,塞进他的双唇。 赶紧吸一点她的血,早点清醒,也能多一线生机。 “这里也有血!”刺客粗哑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快,脚步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了,那正是二人吃鱼的地方。 “有鱼鳞,他们应该在这儿呆过。你们几个下水,你们几个去里面找。” 脚步声很快分散,有几人下了水,有水里用着刀胡乱地戳刺着。因为水只到他们的胸前,所以他们并没有太过仔细,拿着刀乱戳了一会儿,便走向了水潭的另一头。 苏禾微微松了口气,她现在快憋死了,再不透口气,真的会马上死掉。 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声响,水声离她远了之后,她悄悄地往水面上浮起,终于,鼻子吸到了湿冷的风,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正想回到水里时,留在岸上的一个刺客突然转头看向了她,四目相对片刻,那刺客显然露出了恐惧之色。苏禾也怕啊,她吓得都不敢动了,僵硬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她突然就从水里蹿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没命地往外跑去。 “追,快追!”刺客们反应了过来,全都冲向了苏禾。 苏禾没跑几步,手腕上的链子又把她拖了回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几把刀一起砍向了她,她一声尖叫,下意识地举起了锁链去挡。 锃…… 尖锐的声响在山洞里回响着,那潭水起震起了波纹。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而那些砍到锁链的刀,应声折成两半,咣地掉在了地上。 苏禾的耳朵嗡嗡地响着,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凭着本能捡起了掉在脚边的断刀,指向了眼前那些黑衣人。 突然,有人指着潭水,大叫了起来。 “快看,裴琰在水里。” “上,杀了裴琰,赏黄金万两。” 裴琰真值钱。 苏禾以前见过赏金猎人的悬赏告示,最多的也就几百两。裴琰的脑袋是宝贝!落地生财! “都滚开,他是我的。”苏禾拦在水潭前,大声呵斥道。 “小娘们,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先杀了她!”黑衣人挥起刀就砍苏禾。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杀我。”苏禾硬着头皮说道。 第52章 一双细腿抖个不停 “你是谁?”那些人果然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苏禾。 若是普通人,怎么能把裴琰用链子拖着? 难道也是主子请来的高人? “一个死裴琰才万两黄金。”苏禾见他们停下来,壮着胆子继续瞎编,“抓活的,那可是十万万两。”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衣人上下打量着苏禾,试探道。 “闭嘴,这是你能打探的吗?还不把他拖出来,记住,主人要活的。”苏禾呵斥道。 长裙下,她的一双细腿抖个不停,这些黑衣人再不信她,她就撑不下去了。 黑衣人阴鸷的眼神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苏禾和裴琰,若苏禾是个简单角色,不可能锁上裴琰。若她是个厉害角色,那她怎么一直在抖? “快啊,我快冻死了。”苏禾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冷?黑衣人皱起了眉,打了个手势。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抓住了裴琰和这个女人就是好事。 几个黑衣人下了水,把裴琰从水里拖了起来。 “老大,他受伤了。”一名黑衣人看到裴琰腿上的木枝,大声说道。 “我弄的。”苏禾立刻说道:“你要不要也试试?” 好家伙! 能伤了裴琰? “就凭你?”黑衣人嗤笑,苏禾连拿刀的姿势都不对,怎么可能把木枝穿透裴琰的腿。 “对付男人,当然是先攻肾,再攻身,美人计懂不懂。”苏禾说道。 “你?美?”男人又嗤笑。 苏禾抹开了粘在脸上的头发,往男人面前走了两步。 清冷的月光兜头浇下,笼在她皎白的小脸上,湿漉漉的眸子顾盼间全是波光水意。 好一个小美人儿。 男人喉结动了动,死死盯住了她的脸。 “不用多想,我是主子的人,你不能碰。”苏禾晃了晃腕上的锁链,脆声道:“赶紧走吧,向主子复命去。” “走。”男人眸子眯了眯,收回了粘在苏禾脸上的视线,用力挥了一下手。 几个黑衣人扛起了裴琰,大步往山洞外走去。 苏禾悄悄转头看向了裴琰,他还在昏迷中,好像她刚喂的血并没有起作用。眼看就要出山洞,突然苏禾身边的人猛地停下了脚步,缓缓抬手捂向了脖子,滚烫的血从他的掌下哗哗地流出来。 血腥味儿很快就在风里弥漫开。 黑衣人全都紧张起来了,握着刀四处环顾着。 砰…… 又有一个黑衣人倒下了,依然是脖子被扎出一个血洞。 这时众人终于发现了,裴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把发钗,每发必中! “杀了他!”黑衣人咬牙切齿地狂叫起来。 裴琰挥臂,锃的一声,锁链被拽起来,狠狠地击向了黑衣人的喉咙。 那皮肉被割断,热血喷溅而出。 苏禾感觉自己都呼吸不了了,鼻尖处全是血腥气,她想吐! 来了十个黑衣人,此时已经倒下了一半,剩下的五个惊恐地看着裴琰。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竟然还有如此可怖的战斗力,若是他此刻没有受伤,只怕他们全都活不过一招。 “喂,你不是我们一起的吗?杀了他,黄金万两。”一个黑衣人咽了咽口水,看向了苏禾。 苏禾恨不得踹他一脚,这时候瞎嚷什么,万一裴琰真信了,说不定也往她脖子上扎个血洞洞。 “你上啊……”那黑衣人见苏禾不动,又催促道。但他这回话没说完,一把断刀直接割开了他的喉咙。 剩下四个互相看了看,掉头就跑。 黄金万两虽多,但是死了就用不上了,赶紧去搬救兵为上策。 裴琰高大的身子晃了晃,虚脱地往石壁上靠去。苏禾缓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扶住他。 “离开这儿。”裴琰低低地说道。 “你能走吗?”苏禾担忧地问道:“你把链子打开,我去砍几根木头来,做个简易的小车,拖你下山。不然我们两个都走不掉。” 裴琰抬起眸子,寒凉的眸子紧盯着苏禾看了一会儿,抬手转动了几下腕上的镯子。 咔的一声,镯子打开了。 原来不需要钥匙,是机关。 苏禾扶他在石壁前坐下,小声说道:“前面就有竹林,我很快就回来。” 裴琰吃力地点点头,喘息道:“去吧。” 苏禾捡了把刺客的刀,跑到山洞口,犹豫了一会,扭头看向他。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 若是苏禾一去不返,他能活吗? 林风习习,带着大山独有的湿冷的草腥气。苏禾很快就找到了那片竹林,她用刀飞快地砍了几根竹子,气喘吁吁地拖回了山洞。 把竹子拦腰砍断,再用藤蔓固定起来,便做好一个简易的小床。她脱下裴琰的外衫,紧紧地缠上那条锁链,再穿过竹床,背到自己的肩上。 “你可得躺稳一些啊。”她费劲地把昏睡过去的裴琰推到竹床上,一步一步地拖着他往外走。 救了他,她和他就扯平了,以后再不欠他了。 至于喜欢他这件事,她总会忘掉的。 苏禾抹了把汗,轻声说道:“裴琰,嫣嫣是谁啊?你很喜欢她吗?” 裴琰没动静。 苏禾仰起小脸看星空,星星真亮啊,她也算与裴琰一起赏过星了。 突然,竹排散架了! 裴琰跟着竹子一起往山坡下滚去…… 苏禾甩下链子,想也没想,跟着他一起往山下冲。 裴琰真是命苦啊,怎么落难时偏就和她在一起呢,换成张酒陆,现在已经把他救出去了。弄到现在,他碰了满头包,腿也断了…… 终于,两个人在坡底停了下来。苏禾摔在裴琰的身上,把他压了个严实。 “阿弥陀佛,我腿没断。”苏禾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长长地松了口气。 裴琰断了腿,会有很多人心疼他,拿最好的药给他治。可若是她断胳膊断腿,那可就惨了。没人心疼没人管,说不定裴琰都要嫌她变成了小跛子。 “你们是何人?”温润的男声从前面响了起来。 苏禾怔了一下,飞快地抬头看去。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几个男子立于眼前,那站在中间的男子披着一身雪色斗篷,长身玉立,一双长眉之下,乌瞳如浸了墨般,深幽温润,就如同从月光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第53章 咬他的唇 “把姑娘和这位公子扶起来。”男子从袖中摸出帕子,递给了苏禾:“姑娘你的脸在流血,先用帕子摁住伤口。” 她的脸流血了? 苏禾抬手摸了一把脸颊,果然是满掌的血。 可是她的脸并不疼啊! 猛地低头一瞧,倒霉可怜裴大人胸前被竹子给划了好大几条伤口。 “主子,他是裴琰。”这时前来搀扶二人的一名随从突然愣住,失声低呼。 主子? 苏禾的心立马悬了起来,飞快地抓起了地上一根断竹,用力把随从推开,挡在了裴琰面前。 这人,不会是刺客的主子吧? 看着俊朗如月,想不到他是刺客头儿! 也难怪,这世间很多人面兽心的东西,惯会扮出慈爱的面孔,实际上阴狠毒辣,令人发指。 “真是裴琰?”男子缩回手,蹲下去看向了裴琰。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苏禾,温和地问道:“是姑娘救了他?姑娘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苏禾警惕地看着他。 “放肆,敢如此对主子说话!”随从呵斥道。 “无妨。”男子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低声道:“把裴琰抬到船上去。” “你们别碰他。”苏禾立刻往裴琰前面挡去,紧张地说道:“张酒陆他们就在附近,你们跑不掉。” “姑娘,他的伤必须马上处理。”他顿了顿,又道:“我不是坏人。” 苏禾犹豫着看向了裴琰,他的情况看着真的很糟糕,若是不及时处理他身上的伤,只怕真活不了了。 罢了,赌一把。 好看的人,总坏不到哪儿去…… 一行人抬起了裴琰,沿着山道往前走了小半盏茶功夫,便到了河边。河边泊着一艘小船,两名随从正拎着灯笼朝着大山这边张望。 上了船,苏禾立马感觉到了这“主子”身份不一般,她在里面见到了两个小太监。 莫非,这是皇室中人? 那更可怕了,说不定真是他想杀裴琰。 “姑娘,你是裴琰的什么人?”男子脱下披风,走到了桌前,执壶倒了盏茶,递给了苏禾。 苏禾摇摇头,防备地看着他。 “姑娘放心,我们主子与裴大人是朋友。”小太监掀掀眸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朋友?”苏禾狐疑地看着他,小声问道:“可大人没有提起过公子。” “我这几年一直在东嫣山,已有数年没有回京了。”男子微微一笑,一脸坦荡地看着她。 “那不知公子为何会在这里?”苏禾仍心存疑虑,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恰好路过此处,这山上有种竹子极适合做竹箫,所以才想上山寻上几根,没想到竟遇到了你们二人。裴琰他是被何人所伤?你也受了伤,坐下慢慢说。你们遇到了什么人,为何他伤成这样。”男子满眸温和地指指椅子,示意苏禾坐下。 “小女也不知刺客是何人。”苏禾摇头,站着没动。她一直站在裴琰身前,寸步不敢离。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给裴大人处理伤口了。”一名随从走进来,抱拳说道。 “开始吧,”男子点点头,又看向了苏禾:“姑娘可要回避?” “不用。”苏禾摇头。若她走开了,万一这位朋友杀了裴琰怎么办? 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出了船舱。 很快,随从们抬来了木桶,里面盛着温热的水。他们先剪开了裴琰的衣服,用清水清洗他身上的伤口。苏禾不敢看,却又不怕自己不盯紧了,这些人动手脚。眼看他们一点点把粘在裴琰身上的血衣揭开,她的心都快跳得从胸膛里撞出来了。只感觉浑身冰凉,双腿发软。 利刃割开了他的伤腿,断木一点点地抽出来,再细心挑出扎进腿里的木刺,最后缝合伤口。 身上其余的地方伤要好处理一些,上了金疮药,再用白布层层包裹好。 他们忙了足有两个时辰,终于把裴琰的伤处理完了。苏禾愣是逼着自己在旁边站着,不敢看时,就用手指把眼皮子撑起来,胃里翻滚想吐时,就用力咬自己的唇,咬出血也不放开。 她怕啊,真的怕这些人随时会下毒手。 “姑娘累了吧,用些鱼汤,莫要累倒了。”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修长洁白的手掌伸到她面前,手心里托着一只白瓷小碗,碗里是鱼汤。 苏禾咽了咽唾沫,这才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干涸得发不出声音,连呼气都疼。她接过鱼汤,小口抿了两口,紧接着便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多谢。”她喝完鱼汤,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 “不必多礼。”男子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先喝碗鱼汤暖暖胃,过会儿便可用午膳了。” 午膳? 这已是第二日中午了? 苏禾扭头看向窗子,不知何时已经是艳阳高照,落在滚滚流动的长河上,河水都染成了夺目的金色。 “你是要回京吗?”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能到?” “是要回京,今晚便能到了。”微笑着点头。 苏禾脑子里乱了会儿,拖着发软的步子走到了小榻前。她的能力只有这么大,只能送他到这儿了,但愿他能平安顺遂回到***府。 “姑娘,你也该休息一会。去清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男子低声道。 苏禾闻言,转身看向了他,轻声问道:“公子能让小女和裴大人呆一会儿吗?” “可以。”男子看了看裴琰,低声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他的虽伤重了些,但都没伤及要害,生命无忧。” 苏禾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摸了摸裴琰的脸。 还好,这时候他没毒发,脸虽凉了点,但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和他发作时浑身冻得发僵的模样不一样。 身后的脚步声出去了,紧接着是吱嘎一声关门声。 苏禾扭头看了看,胆子更大了一些,捧起了裴琰的脑袋,慢慢俯下去,突然就张嘴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让你骂我蠢!以后你骂别人去吧。” 从此以后,你我就不会再见了。 裴琰眉头皱了皱。 苏禾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他。在榻边站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醒,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一边去翻找他身上脱下来的那堆破衣烂衫。 腰带上有玉,抠下来能换些钱。 香袋破了,不值钱,丢了! 他的发簪和扳指都是上好的美玉,就当是她辛苦把他拖下山的报酬。 第54章 躲在船舱里 刚把东西揣进衣服里,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从的说话声随后传了进来。 “主子,***府的船来了。” 苏禾惊了一下,赶紧在屋子里寻找能藏人的地方。 可这船舱并不大,就连床底都藏不了人。 “姑娘,***府的船到了……”男子推门而入,错愕地看到苏禾正推开后窗准备往河里跳。 “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能回去,还望公子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说见过我。”苏禾说完,纵身跳进了河里。 “这……”男子快步到了窗口,往水里看去。 河水湍急,哪里还有苏禾的身影。 “主子,船靠近了,准备下锚,主子当心。”这时随从又跑了进来,低声说道。 男子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了门口。 公主府的船是方便在小河中行走的小船,船头尖尖,最适合破浪而行。两艘船并拢之后,那边的人迅速甩过铁钩,固定住了船身,再放下木板,搭成了船桥。 陆昭霖大步走过船板,身后跟着陆凌雪和张酒陆。 “太子殿下。”三人齐齐地向男子行礼。 原来,他就是当今太子李慕憬。他自幼体弱,这几年一直陪太后在东嫣山礼佛,刚刚才返京。昨晚救下裴琰之后,立刻放信鹰回去送信。 “琰哥哥。”陆凌雪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的裴琰,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他伤势如何?太子是如何救下他的?”陆昭霖跟上来,皱眉看着遍体是伤的裴琰。 “我去乌山砍竹子,正好遇到他。也是巧合,他命不该绝。”李慕憬低声道。 “苏姑娘呢?”陆凌雪往四周看了看,哽咽着道:“她可有事?” “苏姑娘是谁?”李慕憬长睫垂下,静静地看向陆凌雪。 陆凌雪咬了咬唇,正欲开口,裴琰的手探了过来,长指轻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薄唇里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琰哥哥说什么?”陆凌雪赶紧俯耳过去。 裴琰眉头皱紧,大掌把陆凌雪的手拖到了胸前,轻轻地摁住。 陆凌雪脸一红,有些羞涩的抬眸看向身后的众人:“可否让我在这里陪琰哥哥?” “也无妨,他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也不算逾矩。”陆霖昭沉吟一下,点头道。 李慕憬眸里闪过一抹讶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后窗,这才带着众人往门外走去。 陆凌雪轻托起裴琰的手,把脸贴到他的手心,小声道:“琰哥哥,没事了,有我在呢。” 窗外,苏禾蜷缩成一团,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她之前跳河时用了些巧劲,双手一直是扳在船沿上的,等李慕憬一走开,她马上就爬了上来,就蜷缩在后窗外面。 一窗之隔,她和裴琰终是要分别了。 陆凌雪也不错,家世样貌都好,***是绝不会让陆凌雪去站规矩的。苏禾救裴琰回来,已经是成全了自己的心,她也不后悔了。 她抱着双膝,仰起小脸,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阳光真暖啊,照得她暖暖的。 可她的心怎么感觉凉凉的呢,就像小小心脏里无端地多了一池冰寒的湖水,让她呼吸难受,浑身都痛。 她一定是累了。 那碗鱼汤,远不如裴琰给她的那一篮子荔枝。 那可是荔枝,她以前只听过名字,连气味都没闻到过的好东西。 裴琰啊,终是给不了她一辈子的甜荔枝…… 傍晚时分,船停到了码头边。 ***府已经派了马车在码头等着,裴琰一下船就被送上了马车,片刻都没有耽搁。 “太子,回宫吧。”随从走过来,朝着李慕憬行了个礼。 李慕憬轻抬手,低声道:“不急,你们在船下等着。” 他说完,转身又上了船。 推开舱门,只见一个湿淋淋的身影正从后窗处爬进来,小脸儿一抬,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惊恐地对上了李慕憬的双瞳。 “姑娘,危险,快下来……” 李慕憬还没说完,苏禾又翻到了窗子外面,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里。 河边水浅,她没一会儿就划拉到了岸边,搂着裙摆冲进了暮色之中。也亏的是要在这里迎接裴琰,***府的人提前把这里的人都清了出去,此时她上岸后简直畅通无阻,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大路上。 城门口有官员把守,看上去戒备森严。 苏禾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小客栈,来不及进城的人,有些就会住进城外的这些小客栈里。苏禾摸了摸这几件从裴琰身上摸来的玉器,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向了城外的小庙。 不该花钱,她绝对不花!还指望把这几件美玉换成钱去做小买卖呢。 而裴琰回了公主府,肯定就会没事了。方才她都听到了,下个月裴琰就要和陆凌雪大婚,到时候她远远地看看去。***这么疼爱裴琰,说不定会在外面大派喜钱。到时候她就带个大一点的布袋子去,多抢一些喜钱喜饼! 幸好只是刚刚动心,把动起来的心摁回来,那便一切归位。 裴琰有他的陆凌雪,苏禾以后也能找到自己的俏郎君。 …… 一连十几日,细雨绵绵,下得人的心都是湿的。 苏禾收了伞,挎着小篮子走进了小客栈的后院。她那日原本是想去破庙的,但实在饿得慌,于是跑来了客栈央求掌柜收下她当厨娘。原本掌柜不肯,但苏禾现场表演了煮鱼汤的绝活,一条巴掌大的鱼能煮出十锅浓香的汤,把掌柜的眼珠子都要看得掉出来了。 掌柜以为自己最抠,没想到来了个更抠的!当即就收下了她!苏禾在这里干了快半个月了,已经悄悄和刘嬷嬷见上了。苏家原本已经被裴琰几鞭子抽得老老实实,跟个夹着尾巴的狗一样,可裴琰受伤回来,他们又把尾巴翘起来了,说什么都不准刘嬷嬷赎身。 真是气死她了! “苏禾,来了桌客人,点了一道福气鱼汤。”掌柜看到她,立马朝她招手。 “好。”苏禾放下篮子,从里面拎出一串鱼。这鱼也是她在河里下了捕鱼篓子,自己捕的。至于买鱼的钱,当然是进了她的小荷包。 她把鱼儿放进水盆,拿起刀麻利地去鳞。 “禾儿。”突然,低低的男声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第55章 小混帐,别让我抓到你! 苏禾怔了一下,飞快地扭头看。 她是做了伪装的,半边脸上画了几道疤。因为她不舍得出钱的缘故,这疤做得有些假,好在她一直呆在厨房,出去就戴帷帽和面巾,一直没在外面露过脸。 可这人怎么认出她了? 叶朗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手扶着腰上的佩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苏禾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后看。 叶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了然地说道:“我一个人来的,正好在这边办点差事,肚子饿了进来吃点东西。听到有人点名要喝福气鱼汤,我便猜是不是你在这儿。” 苏禾以前请叶朗吃过自己做的福气鱼汤,那年她才十二岁,去塘里摸到了一尾刚翻了肚皮的鱼,兴高采烈地煮了锅汤,请叶朗来吃。可叶朗却说不新鲜,以后要带她吃更好的。 可惜一直没有实现。 如今想想,只有裴琰把她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全都做好了捧她面前来了。 哎,人与人,真的不能比。 苏禾垂下眸子,继续刮鱼鳞。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这儿?”叶朗环顾四周,小声问道:“你可知道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苏禾顿了顿,又道:“也不想知道。” “裴琰要大婚了。”叶朗看向苏禾低声说道。 “哦。”苏禾点头。 也好,这样裴琰就不会找她了。 “你跟我走。”叶朗见她不肯转头看自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声道:“你不能呆在这儿,***会杀了你的。” “为何要杀我。”苏禾不解地看向他:“我都离开公主府了,裴琰也要大婚了呀。” “因为刺客招认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叶朗沉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你收了谁的钱,要去刺杀裴琰。但你真的做错了,你既做他的通房,便应该忠于他,怎可两面三刀?” 又是昌平郡主说给他听的?他怎么全都听昌平郡主的啊? 那苏禾以前说的话,他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公子放手,我要做鱼汤了。”她平静地抽回手,又拿了条鱼出来放到水盆里。 “你叫我什么?”叶朗愣住了。 “叶小将军,赶紧来喝酒啊。”几个年轻男子找了过来,大声吆喝叶朗。 叶朗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向了那几人。 苏禾垂着眸子,心情毫无波澜。叶朗一直是这样,不管前面的话说得有多动听,只要有人来找他,他会马上忘了苏禾的存在。 甚至,还有可能回去就告诉昌平郡主! 真烦人。 苏禾把鱼丢进水盆里,匆匆跑回自己住的小房间。 收东西,跑! 从床底下的小陶罐里掏出她这十多日攒的几两银子,包上几件衣衫,把裴琰身上搜刮来的美玉贴身收好,背上小包袱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刚刚关上院门,就听到了掌柜的驴叫声:苏二娘,苏二娘,死丫头跑哪儿去了?鱼汤呢? 苏禾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小巷子。 这几日她抓鱼卖鱼,做烤鱼去河边卖给贩夫走卒,打听到一个城东边的小宅院。 那是处荒宅,二十多年前主人犯了事流放了,宅子里不知为何死了几个乞丐,从此彻底荒了下来。她前几日去简单拾缀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若有人问及,她就说是流放的那一家把宅子卖给她了,反正过了这么久,无所查证。 这是苏禾生平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宅院。 这里面的东西,大都是捡来的。 门窗她自己简单修了一下,用藤条编了门帘,还精心地用凤仙花染了白布,做了好些红色的小绢花点缀在帘子上。至于床榻,是她用木板自己做的,挂的帐幔和床上的被褥是她做好的糕点和捕来的鱼,找洗衣娘换来的别的人不要的衣服,自己拼拼接接缝起来的。 哎!若她的那几万两银子还在,何苦用这些旧物呢? 苏禾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想着那些泡烂的银票,一声一声地叹气。 “你叹什么气啊?”宋秋祥在外面敲门。 苏禾从床上爬起来,朝她招手:“你怎么来了?” ***本就嫌宋秋祥出身不好,嘴不甜,在她母亲死后,更嫌她晦气,于是把她放出来了。宋秋祥没了母亲,也就不再受家里恶亲戚的钳制,自己去绣坊找了个活,那日去洗衣房里送衣服,和苏禾撞上了。 “我去客栈找你,掌柜正跳着脚骂呢,我就猜你到这儿来了。”宋秋祥把带来的旧床单给她:“喏,今天又有人丢了几件不要的,我给你拿来了。” “太好了。”苏禾把床单放到一边,笑着说道:“明儿洗干净了,再缝几个桌布出来。过些日子,咱们去河边摆摊卖吃的去。” “你放着富贵日子不过,跑来吃这苦头?大人多宠你啊,要金给金,要银给银。”宋秋祥不解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大人要成亲了。”苏禾走到桌前坐下,拿起壶倒了两碗水,推了一碗到宋秋祥面前。 “所以呢?他早晚要成亲,你这出身,能给他当妾已是好的了。”宋秋祥打量她一番,又叹道:“原来你想当正妻,想不到你还是个心比天高的。” 苏禾笑笑,轻声道:“当正妻可抢不了喜钱和喜饼,大人成亲那日,你记得拿个大一点的袋子,穿得破旧一些,别戴首饰,小心给挤掉了。” 宋秋祥:…… “金山银山你不要,你去抢喜钱喜饼,你怎么想的啊?” 苏禾笑嘻嘻地喝了一口水,转头看向了窗外。 口袋穷还有办法填满,心穷了,那就完蛋了呀! …… 裴琰寝殿。 他坐起来,捂着胸口轻轻地吸了口气。沉毒又控制下去了,不过白简给了他警告,再发作一次,那就回天乏术了。 “每次和苏禾在一起就发作,你们二人可能是相克吧。”白简捧着药碗递到他面前,同情地说道:“而且你还被她丢在山里,啧啧,真是可怜。” “将军府的沉毒草药可查明白了,在我这里嚼舌根。”裴琰接过白简递来的药碗,沉声说道。 “你凶我没用,你再凶我,人家也不要你。”白简双手揣在袖子里,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人家把你丢在山里,理都不理。” “闭嘴!”裴琰面色一沉,手中的药碗硬生生被他捏碎了! 那小混帐,别让他逮到她! 第56章 要让她哭 “盯死刘嬷嬷和叶朗!”裴琰把手里的碎瓷碗丢出去,冷声道:“她手里没银子,定会想方设法与这两个人联系,尤其是叶朗。” “叶朗只怕不会帮她。而且,若她真的找了叶朗,叶朗很有可能转头就告诉昌平。”白简绕着发梢,笑吟吟地说道:“这个叶朗真是让人看不清,也不知他是真纯情,还是真小人。” “你在说笑吗?有几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儿女,会是纯情的?那叶家又是什么纯情窝?叶朗的父亲娶了六房小妾,他母亲之所以讨厌苏禾,正是因为苏禾是妾生女。”裴琰皱眉,横了一眼白简,把手伸向他:“你如今倒是越发退步了,遇到事只会傻笑。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白简嘴角笑容僵住,他上前扶起裴琰,自信地说道:“我这笑可是精心练过的,男子看了会觉得温润谦逊,女子见了会觉得如沐春风,都争相与我结交我可是靠着我这天下无双的笑技,替大人办成了不少差事。” 好一个天下无双的笑技! “滚去办差去。”裴琰胸口一阵郁结,沉着脸训斥道。 “大人,有消息了。”张酒陆闯了进来,低声说道:“叶朗今日去了城外一家小客栈吃酒,回城后神色古怪地去了郡王府。” 裴琰面色一沉,怒骂道:“苏禾这个没脑子的,没人可找了吗?偏要去找这个贱东西。” 白简双手揣进袖子里,浅笑道:“也可以理解,毕竟苏姑娘小时候过得苦,也只有这叶小将军肯帮她。人嘛,情窦初开时偏还遇上了肯帮她的人,当然会用情颇深。” “张酒陆,拿毒药毒哑他。”裴琰扭头看向白简,俊脸宛若暴雨前的天,沉得厉害。 白简见真惹怒了他,双掌抬起,往自己的嘴上啪啪打了好几掌,又深深做了一揖,一脸诚恳地说道:“属下现在就去找苏姑娘。” “还不快去!找不回来,我割了你的嘴。”裴琰骂道。 白简又深揖一回,这才快步走了。 “大人别动怒,这伤才好些,还是躺着吧。”张酒陆上前来掺扶裴琰,低声说道:“苏姑娘心中肯定有大人,肯定会回来的。” 她心中会有他? 只怕只有叶朗,只有白花花的银子…… 他在她心里,连路边的狗都不如! 裴琰沉着脸,指了指衣柜:“拿衣服来,我要更衣。” “大人要出去?”张酒陆惊了一下,赶紧劝道:“大人还是歇着吧,这腿上伤还没好呢!” “你也想被割了嘴巴?”裴琰斥骂道。 张酒陆摸了摸嘴巴,乖乖地去拿衣服。 “大人,秋韵姑娘来了。”殿门口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 “不见!”裴琰冷着脸说道。 苏禾跑了,如今他看到慈恩院的人就来气。 “秋韵姑娘说,想到一个人,可能苏姑娘会去见她。”太监隔着门又道。 裴琰猛地转过头,冷声道:“让她进来。” 吱嘎一声,殿门打开,秋韵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快步进来了。 “大人,奴婢想到了一个人,姑娘说不定会去找她。”秋韵跪下给裴琰磕了个头,小声道。 “说。”裴琰盯着秋韵,面色愈冷。 若再让他听到是男人的名字,他今晚就算翻遍京城,也要把她逮回来,弄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秋祥。”秋韵轻声道。 “她们两个何时亲近上了?”裴琰俊颜紧绷。她什么时候和宋秋祥如此亲近了,竟然亲近到落难后去找宋秋祥? 他连宋秋祥都比不上! “宋秋祥母亲去世,姑娘特地让我送了十两银子给宋秋祥。姑娘在外面没朋友,说不定会去找宋秋祥。”秋韵忧心忡忡地说道:“姑娘若不回来,那老侯爷找她麻烦怎么办?苏府的人抓她又怎么办?求大人早些把姑娘找回来吧。” 张酒陆悄悄看了看裴琰,清清嗓子说道:“大人,属下去现在就去找宋秋祥。” “不必!”裴琰冷着脸,沉声说道。 看着裴琰的冷脸,秋韵更难过了,抽泣道:“姑娘好不容易养好一些,若是又饿病了怎么办。姑娘的药还没吃完呢,身子还没好呢。” 裴琰一阵胸闷,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苏禾蹲在小潭边捧着鱼吃的样子。 她明明那么贪财,却还是跑了。 此时也不知道小东西蹲在哪里讨食吃…… …… 苏禾对着铜镜细心地往脸上描好一片红红的胎记,戴上面巾,推起摆摊用的小车车,大大方方地出门了。她要去东集市卖香酥小鱼。 出了窄巷,走了快半个时辰便到了东集市上。 她往路边的小贩里一钻,很难有人注意到她。支开小桌子,把小锅小灶摆上,戴上围裙就开始动手煎香酥小鱼。 肥美的小鲫鱼煎得色泽金黄,端上盘后,再洒上芝麻和辣椒面儿,香得人直流口水。 “妹子你做的是什么?好香啊?”隔壁摊卖馒头的大哥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大哥,你拿条鱼尝尝,送你吃。”苏禾笑得眼儿弯弯,甜甜地叫了声大哥。 馒头大哥也不客气,拎起一条小鱼就往大嘴里丢。咔嚓一声咬断了香酥小鱼,嚼的那是一个香。 “妹子,好吃!你这怎么卖?”大哥咽了最后一口,吮了吮手指,意犹未尽地问道。 “两文一条,五文三条。”苏禾笑着说道。她的小鱼才手指大小,吃上十条八条才过瘾。 “我拿馒头给你换成不?”大哥盯着鱼,想吃又不舍得花钱。 “行!”苏禾笑眯眯地说道:“一个馒头换一条小鱼吧。刚刚那条是我送大哥的。” 大哥不客气,转身拿了五个馒头过来了:“再给我五条。” 苏禾用油纸包上五条小鱼递给大哥。 大哥美滋滋地捧着鱼吃。 苏禾煎完小鱼,把锅里的油舀进陶罐。再把馒头切成薄片,放进锅里煎。馒头片煎得两面金黄,也洒上芝麻,路过的人都挪不开脚步了。 “黄金片,黄金片!黄金片片富贵现!”苏禾吆喝起来:“快来买呀,只要五文一片!” “姑娘,我来片尝尝。”一个大叔看了好一会儿,要了一块黄金片。 “你再买一片,我送你一条小鱼。”苏禾夹起一条小鱼往大叔鼻下晃了晃。 咕噜…… 大叔咽了口口水。 第57章 晚上去花船 “妹子,你也卖馒头,我还咋卖呀?”大哥不乐意了,瞪着苏禾嚷嚷。 苏禾也不恼,朝他勾了勾手:“来,大哥谈个生意。” 大哥气咻咻地走了过来,还顺手拿了一条鱼往嘴里塞。 苏禾不和他计较,赚大钱者不拘小节。 “你提供馒头,我来卖,我们五五分成。”苏禾脆声道。 以前一个馒头卖两文,现在他每个馒头赚五文! “干!”大哥一咬牙,搬了一整笼的馒头过来。 苏禾可不想揉馒头,太累了。如今有现成的馒头可用,她炸完小鱼的油再煎馒头,不亏。 更重要的是,普通百姓根本舍不得炒菜放油,油多贵啊!切一块猪皮能往锅上抹一个月!而她的油是从客栈那儿顺回去的,毕竟她没收工钱,拿罐油走不过份吧?鱼是河里捞的,辣椒是菜市场里捡的人家不要的,切下能用的部分洗净晒干,可不就能吃了吗? 热火朝天地忙了大半日,集市里突然闹腾了起来。几个官差拿着通缉犯的画像贴到了路边最显眼的位置。 “***府悬赏寻人,一个逃走的婢女,足足赏二十两呢!”大哥去看了一圈热闹回来,咂着嘴说道:“肯定是勾引了主子,怀了娃娃跑了。” 苏禾:…… 馒头大哥长得五大三粗,心却生得挺八卦。 而且她的脑袋就这么便宜吗?就值二十两?裴琰果然是瞧不起她的! “若被我抓到她,我就能挣二十两。”大哥叹着气坐回桌前,帮着苏禾切馒头。 苏禾把面巾系紧了一些,冷静地继续炸小鱼,煎馒头片。 人在江湖飘,冷静最重要。 “大人。”突然,人群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苏禾惊了一下,小心地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官服的陆昭霖正带着人穿过长街。 穿过这条街可以到马场,应该是去马场的吧。 苏禾收回视线,把小锅里的鱼捞了起来。 “你们可见过那告示上的女子?”突然,陆昭霖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 “回大人,没有见过。”馒头大哥堆着笑脸,恭敬地回话。 陆昭霖盯着苏禾,低声道:“把面纱取下来。” 馒头大哥见状,赶紧说道:“妹子快取了吧,让大人看看。” 苏禾抬手摸到挂在耳上的挂环,正犹豫跑不跑时,温和的笑声从一侧传了过来。 “昭霖,你怎么在这儿?” 陆昭霖怔了一下,飞快地转身去看。只见李慕憬带着两个随从正朝他慢步走了过来。 “殿下。”他赶紧抱拳行礼。 “此是宫外,不必多礼。你可是要去马场?走吧,孤与你一起去。”李慕憬扶住他的手腕,慢步往前走去。 “奉陛下之令,寻找贵妃宫中遗失之物。”陆昭霖犹豫了一下,扶稳了李慕憬。 李慕憬微笑着点头,摸出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这差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却又不简单。” “殿下此话怎讲?”陆昭霖眼中精光一闪,立马低了低腰,耳边凑了过去。 “贵妃失窃一事,并不是发生在最近。陛下这时候调你去查失窃一案,另有深意。”李慕憬低声道。 “殿下的意思是……”陆昭霖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小心试探道:“陛下不想让我查裴琰遇刺一事?” “起码不想让你查。”李慕憬又咳了几声,握着帕子摆了摆手。 陆昭霖心思转了转,抱拳作揖:“多谢殿下提醒。” “走吧,去马场看马,孤还没见过雪山宝驹。”李慕憬又扶住了他的手腕,温和地笑道:“据说这两匹马,是要做陆小姐的嫁妆,嫁去***府?” 陆昭霖说道:“我妹妹心仪于他,家里多给陪嫁,也能护妹妹一程。” “如此甚好。”李慕憬笑笑,仰头看向了天空:“今日天气好,适合骑马。待这马入了公主府,孤想骑都骑不了。裴琰那人,他的东西可是不许别人碰的,哪怕是陛下找他要,他也有胆子抗旨不遵。” “等来日再寻到雪山宝驹,我立刻给太子殿下送过去。”陆昭霖立刻说道。 “走吧。”李慕憬笑笑,扶紧了他的手腕。 集市里,苏禾卖光了今日的小酥鱼和馒头,和馒头大哥分完账,麻利地开始收摊。 “妹子明儿还来吗?”大哥期待地问道。 苏禾想了想,小声道:“想一直赚钱的话,咱们这法子就不能让人家给学了去。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亲妹子,咱们兄妹一起,外人就不好从中掺和。” 大哥琢磨了一下,马上说道:“我明儿把你嫂子也叫来,给你搭把手。” 这是想学她手艺? 这她可不怕学,反正她还会做好多吃的。 “好说。我家里还有个跑镖的哥哥,最近在东山那边跑镖。等哥哥回来,你们哥俩可以坐下喝几杯。”苏禾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编了个新身份。 出门在外,身份很重要。 果然大哥听了肃然起敬,“原来妹子的哥哥是镖师啊。” 苏禾又瞎编了几句,推起小车车脚步轻快地回家。 今儿赚了不少,她得去趟铁匠铺子,打一件做吃食的小工具。然后去买点胭脂水粉,把脸好好捯饬一下。她不会易容术,可把脸弄丑一点倒也不难。忙完了,回到小院,只见宋秋祥一脸愁容地坐在院子里。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苏禾惊讶地问道。 “我今儿从绣坊回来,听隔壁姐姐说有人去我家打听你了。我不会撒谎,若真是大人派来的,不出几句我就会把你供出来。所以不敢回去。”宋秋祥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向她。 “那你就住我这儿,我养你。”苏禾把陶罐捧到她面前,用力摇了摇,笑着说道:“而且我正好缺帮手。” “你今天赚了这么多?”宋秋祥掂了掂陶罐的分量,震惊地问道。 “一百三十七个大钱,我厉害吧?”苏禾把铜钱倒在桌上,一枚枚地数给宋秋祥看:“别愁眉苦脸,晚上跟我去花船上卖东西,回来的时候顺手把我放在河里的渔网收了。我前几日在河边发现了好些野花椒树,我要把树挖回来。” “苏禾你脑子怎么长的,怎么知道这么多啊?”宋秋祥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晚上你不要上船,你嘴笨会得罪人,你只管去挖树。”苏禾说道。 “好,听你的。”宋秋祥老实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关心道:“你这样从早忙到晚,不累吗?” 苏禾摇头:不累。 而且累才好,累起来才不会犯相思病。 世间诸人万般苦,唯有相思药难医。 …… 入夜。 淮京河里大大小小的花船都亮起了灯,船娘在甲板上跳舞、弹曲,整条河都被花船给点亮了。 裴琰扶着张酒陆的手腕,抬步跨过了船舷。他的右腿是贯穿伤,没有伤到骨头,白简用了不少好药,恢复还算不错。 “大人,人就在里面。”张酒陆往船舱里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裴琰懒懒地掀了掀眸子,松开了张酒陆的手腕。 第58章 她就在人群里 进了船舱,只见一个男人趴在一张小巧的罗汉床上,双脚却蹬着一张春凳。 船上的客人玩得花,会让人把船摇到僻静处,再把春凳放到甲板上,顶着星月办事。 可眼前这条春凳上面却全是干涸的血,不像行欢之物,倒像是刚用来行过酷刑。 男人被张酒陆拎着脖子翻过身来,这才看清他嘴里塞着一只大铁坨,双手被极细的绳子捆住,已勒得血肉模糊,绳子另一头却捆在双脚脚踝上。这种捆法让男人痛苦异常,脸色惨白,就像个死人。 “那晚的人都是千丝阁的刺客,他是那晚的头目。半个月前,有人出了万两黄金的高价,向他们下了订单,要买大人的脑袋。” 张酒陆抬脚踢了踢刺客的屁股,刺客立刻痛得热汗直涌,浑身抽搐。 “买主是谁?”裴琰冷声问道。 头目连连摇头。 “审过了,他说买主没有露面,是按江湖规矩到鬼市下的悬赏单。”张酒陆说道。 “杀了。”裴琰拧拧眉,转身就走。 想杀他,那就冲他来便是,追着苏禾算什么? 杀一送一? 张酒陆拔出刀,正想动手,裴琰又补了一句:“别让他痛快。” 若不是这些贱人,苏禾何至于跑得没影了! 张酒陆又收回了刀,琢磨了一下,准备把刺客丢河里去,让他血尽而亡。可这刀子刚入鞘,又听裴琰说道:“还不动手?留着他去赏月吗?” 张酒陆:…… 大人以前也受过伤,但是精神很正常啊,怎么这次受了伤就像脑子被劈中了,喜怒无常! 他琢磨了一下,又拔出了刀。 刺客看着他拔刀,收刀,再拔刀,已经吓得七魂丢了六魄,不管不顾地在罗汉床上拱动起来,喉咙里呜呜地直哼。 相邻一丈多远的花船上,苏禾把自己做的点心和用鲜花做的花串儿从篮子里拿了出来。 “姑娘,您买点心,我送花串儿。”她笑吟吟地说道。 “花串儿有什么用啊?随处可见的野花罢了。”船娘摇着扇子,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满篮子的花串儿。 “用处可多了。”苏禾俯到船娘耳边,低语道:“我这些花串儿可是做了款式的,您想想,这轻衫半褪,身上只有这么几串花串儿……” 花串儿打开,竟是用几串连成了肚兜模样,而且只在重点的地方用了娇艳的鲜花。 船娘双瞳猛地颤了颤,飞快地看向苏禾,打量她几眼,问道:“小婶子莫非以前也是做船娘的?” 苏禾用白墙灰抹了头发,头顶看着一片花白,又戴着面巾,确实像个中年妇人。 “我丑,以前给船娘做过丫鬟。”苏禾信口胡编。 “这些全卖给我,不许卖给别人。若是今儿我用了好,明儿还买你的。”船娘眼珠子转了转,立刻爽快地掏钱。 苏禾乐呵呵地收了钱,信心满满地说道:“姑娘放心,明儿有更好的款式。” 船娘把玩着花串,乐了:“前辈们真是厉害啊。” 苏禾笑嘻嘻,哪来的前辈,她不过是看了几本话本子,得了些灵感。所以说人就得多识字,不然她哪会想到这么好的主意。野花四处可采,如此一来,她这些用寻常材料做的糕点便可以轻易卖出去了。 赚了钱,有了底气,才能买入好食材,做精致的糕点。 她掩着篮子转过身,突然双瞳猛地瞪大…… 前面那花船里在做什么?那窗子大大的,上面挂着轻罗帘,三个男人的身影印在其上,两个站着,一个拱着,还在不停地拱动…… 她的眼睛要瞎了! 啧啧,果然唯男子与小人最可怕。 她一阵恶寒,埋头往船下走。 一只脚刚迈下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一声:“大人。” 这不是张酒陆吗? 她心一惊,慌忙转头看去,只见从前面那船里走出来的不是裴琰又是谁? 裴琰他竟然来花船?他伤好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跑出来花天酒地? 苏禾看得入神,不想那边裴琰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猛地转头看了过来。 苏禾没来及避开,于是眼白往上一翻,双手往前伸出去,装起了瞎子,伸着脚慢慢地往前试探。 下了船,她假装寻找方向,飞快地朝裴琰那边瞄了一眼,只见裴琰还站在那儿,张酒陆也出来了,二人都在看她。 “这世道,瞎大娘还得出来讨食吃。”张酒陆一脸同情地说道。 裴琰皱眉,冷笑。苏禾只怕现在也一样惨!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说不定正饿得哭。看她能撑到几时! “回去。”他冷声道。 “好嘞。”张酒陆立刻弯了些腰,把手伸给了他。 “你怎么像个太监。”裴琰打开他的手,撩了一下袍摆,大步跨下了船。他想苏禾想入了神,忘了他这右腿是用不得力的,待到一脚踩在地上,钻心的痛楚瞬间让他皱起了眉。 “大人小心。”张酒陆赶紧扶住了他。 裴琰扶住他的手腕,缓了好一会,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我去牵马车。”张酒陆把他扶到岸边的树下,小声说道:“大人莫要再用右腿,小心伤口再裂开。” 裴琰喉结滚了滚,哼了一声:“嗯~” 张酒陆不放心,又叮嘱了好几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裴琰那股郁闷之气又积聚了起来,他只是伤了腿,怎么一个一个地把他当傻子?他腿疼,自然不会乱跑,用得着啰嗦不停? “公子,你且看过来……”河里的一艘共船里突然闹起了动静,一个船娘衣衫半退站在甲板上,脖子上赫然挂了一串娇鲜的花串儿。 四周的人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还议论起来。 裴琰一阵厌恶,一时间又忘了右腿的伤,拔腿就走,当即就疼得一个趔趄,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身边的大树,今儿非得当众摔一跤不可。 “不是不让你动腿吗?”细软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朵。 幻听了? 裴琰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河边挤了好些人,都伸长脖子看花船上的花娘起舞。人群里,有个顶着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挎着篮子正健步如飞地往人堆里走。 第59章 累到动不了 裴琰拔腿欲追,还没能走多远,张酒陆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脸兴奋地拦住了他。 “大人?我看到宋秋祥了!”他嚷道。 “那还不快走。”裴琰眸色一黯,抬腿就走。 白日里派去宋秋祥家的人扑了个空,追去她做事的绣坊又说她已经回去了,晚上收到消息说抓到了刺客,他担心苏禾落入了刺客之手,所以赶来亲自审问。 没想到,全是一场空。 苏禾身上没钱,能躲去哪儿?莫不是混进了乞丐窝,去讨饭了? 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偏要去讨饭!只怕现在饿得都爬不起来了吧? 小路上。 苏禾找到了宋秋祥,二人推着小推车,几株野花椒树在车上绑得稳稳的,二人轮换着推。 此时正是苏秋祥在推车。她从小随父亲在边关长大,也是个吃得了苦的女子。若非父亲早逝,亲戚欺负,她再怎么样也能嫁个军中的儿郎,绝不可能被当成讨好权贵的礼物送给裴琰。 “明儿我去摆摊,你在家里把树种上。”苏禾打开手里的小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只酱肘子,啊呜咬了一大口,再把肘子转了个边,递到宋秋祥嘴边:“快吃,热的。” 宋秋祥扭开头,不满地说道:“你才攒了几个小钱就敢买肘子吃。” “不是买的,是船上的老鸨给我的。我告诉她,她得吃清淡的东西,这些油腻的会损害她的美貌,我可以帮她吃掉。”苏禾笑嘻嘻地把肘子继续往宋秋祥嘴里递。 “真的?”宋秋祥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肘子。 “当然是真的。”苏禾悉悉索索地又摸出两个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大鸡腿,一只石榴石银戒子,“祝我家大帐房秋祥姑娘生辰快乐!” 宋秋祥猛地怔住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辰?” “你们几个进***府都算过八字,秋韵提起过你的生辰,九月初八,就发就发,太吉利了,所以我就记下了。”苏禾拉起她的手,把戒子戴到她的手指上:“现在买不起贵的,等咱们的苏氏商行挣了大钱,你就能穿金戴银了。” 宋秋祥摸着手上的戒子,眼泪一涌而出:“苏禾,你怎么这么好?” 因为只有宋秋祥这时候肯帮她啊,哪怕好不容易找到的绣坊活都丢了,也愿意帮她。 “跟着苏大掌柜,以后必定富贵荣华。你快吃鸡腿吧。”苏禾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推车,蹭蹭蹭地往前跑。 “回去一起吃。”宋秋祥抹了把眼泪,把鸡腿往怀里一揣,快步跟过来,在旁边用力帮着推车。 世道是挺难的,可再难、难不过生死,苏禾每一天都会认真地活,好好地养着自己。吃肘子,吃炖鸡,还要穿漂亮的衣裳,戴美美的首饰。 更重要的是,不下跪! 后来,苏禾只要想到这一晚,总是会想哭。 人会老,花会谢,但有些美好的东西会永远刻在脑海里,此生不灭。 “苏禾!”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断喝! 裴琰追来了? 苏禾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小道黑漆漆的,并不见人影。她僵着脖子往两边的林子里找,密林枝叶交错,清冷的星月之光穿透了叶片,丝丝缕缕飘在夜风里,一切都朦胧如笼在纱中。 “快跑!”二人交换了一记眼神,推着小独轮车往回飞奔。 林中有岔路,裴琰清晰地听到了苏禾的笑声,小东西听上去中气十足,完全没有他想像中饿到说不起话的样子,甚至他能想象得出她笑如春阳的样子! 果然小东西心里没他,离开他笑声都狂放了许多。 裴琰从底下的岔路冲出来,到了小道上时,早已经没了苏禾的身影。 “她一定和宋秋祥在一起!想不到宋秋祥居然是她的内应!”张酒陆从另一条岔路冲了上来,抹了把汗,往四周打量着,急声道:“肯定跑不远,我去前面追。” “火折子。”裴琰叫住他,朝他伸出了手。 张酒陆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拔开塞子,对着口上一吹,蹭地一下火苗儿蹿了起来。 裴琰接过火折子,低头看向路上的车轮印。 他方才听得真切,小东西推着独轮车。独轮车的车轮和别的车都不一样,不会认错,所以只要跟着这轮印走,便能找到她。 二人顺着车轮印一路往前,走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裴琰停下了脚步。 从这里起,车轮印就往坡下走了,而那下面是河。 河中有小船,似有人影在里面晃动。 张酒陆手拢在嘴边,用气声说道:“我下去看看。” “嗯。”裴琰点头。 张酒陆手扶在佩刀上,慢慢地往外拔佩刀。 裴琰见状,一掌把他的手给掀开了:“谁让你拔刀的?” 张酒陆被他这一巴掌直接掀下了草坡,差点没栽进水里。他往前猛地蹿了几步,在河边上险险收住脚。 动静惊动了船里的人,一个圆圆的光头从船窗里伸出来,冲着他大嚷道:“你干什么?” 张酒陆看清楚了里面的人,赶紧回头看向裴琰:“大人,不是苏姑娘。” 可是草坡上哪还有裴琰的身影! 张酒陆急了,赶紧冲上了草坡。小道两头都黑漆漆地,完全不知道裴琰往哪边走了。 …… 大半个时辰后。 苏禾和宋秋祥推着小车进了小院。 卸下野山椒树,二人累得瘫在院中的大木凳上,不想动弹。 “路上肯定掉了好多野山椒,可惜了。应该带个旧床单过去,提前包一下。”苏禾歇了会儿,打了个哈欠,小声说道:“算了,明天再说吧,我要去睡了。” “我也去。”宋秋祥起身去关上了院门,摇摇晃晃往她的房间走去。 这一家院子有两进,七间房,她们两个全收出来了。 苏禾住了主寝,宋秋祥不爱晒太阳,住了北边的屋子,两个人中间隔了好几间。 苏禾进屋换了身衣服,去厨房打了些热水,回屋子擦洗。泡澡是办不到了,如今入了秋,她身子畏寒,洗不了凉水。也没有足够的柴火一直烧开水,所以只是用水简单擦洗一下。想像在***府时那般美美地泡澡,是做不到了。 第60章 床榻太小,大人挤不下 她褪尽衣衫,坐在小凳上,用帕子浸了水,一寸一寸地擦拭身子。 温水拂过皮肤,一身的疲惫稍稍消散了一点。脚有点肿,今天寅时三刻起床开始准备出摊的事,到现在,她竟已经忙了整整九个时辰! 吱嘎…… 小门推开了。 “秋祥?”苏禾懒懒地哼了一声:“你现在不能进来,我在沐浴。” 脚步声停了下来。 苏禾懒懒地伸了伸懒腰,细软白皙的腰肢慢慢地展开,晃得来人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好累。”苏禾嘟囔了一句,扶着小凳子往前抻了抻腿。 “累吗?”低冷到听不到半点情绪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猛地打了个激灵,飞快地回头看去。 裴琰负手站在门口,大半个身子隐于暗光之中,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她一定是在做梦! 累睡着了,然后梦到裴琰来抓她了。 “啊!”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只一眨眼的功夫,苏禾发出了一声尖叫,可下一瞬间裴琰就到了她面前,就这样把光溜溜的她给拎了起来。 苏禾又羞又急,不知道是先去打他,还是先挡自己的身子。 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儿涨得通红,又鲜又娇又嫩,掐一把准能掐出娇媚的汁。裴琰把她放到桌子上,一把掐住她的手腕,往她头顶狠狠一推。 “胆子真大,竟还敢留在京中。” “我为何不敢留,我又没杀人放火,我光明正大。” 苏禾壮着胆子回瞪他。 “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裴琰打量着她,更气了。 还以为她会饿成小豆干,可瞧瞧她现在的样子,细嫩白净,明明还胖了一圈。 肘子,大鸡腿,吃得可真好。 “是大人忘了我的身份!我在大人那儿,是没有入契的,我还是自由人。”苏禾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可我也救了大人的命,报答大人了呀,我们互不相欠了。” “互不相欠?”裴琰双眸泛起猩红,钳在她手腕上的手又用了力:“你想好再说。” “对了!”苏禾眼睛一亮,红软的嘴唇一张一合,数落道:“你还欠我好几万两呢,我的银票都在水里泡烂了!你看,我都没让你赔!” “呵~”裴琰气笑了。 她可真能说,事到如今,反倒成他欠她的了? “我不让你赔,你回去吧。”苏禾用力抽了抽手,小声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我是小百姓,咱们以后不要再……” 苏禾没能说完,身子被他拎起来,也不知道他身形是如何闪动的,等苏禾双眼再能看清东西时,已经被他摁到了腿上。 啪啪啪! 一连三掌! 重重打在她的臀上。 好疼啊! 苏禾又羞又疼,咬着唇把痛呼都憋了回去。 “知错没?”裴琰捏着她的小脸,迫她转过来看自己。 苏禾红着眼睛,咬着唇瞪他。 太欺负人了,凭什么要打她屁股?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她还没穿衣裳呢。 “你还瞪我。”裴琰指尖用力,慢吞吞地说道。 “你让我穿衣裳。”苏禾抽了抽气,央求道:“你让我起来。” “穿什么穿,反正要脱的。”裴琰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坐着,低声道:“你说得对,这回算是你救过我一回。所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回去后乖乖的,那银子我会补给你。再择个日子,我正式纳你为妾。”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苏禾的眼泪就没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哭什么?”裴琰拧眉问道。 “大人高抬贵手,若只是觉得这身子好用,给你用便是,总之我不会回去。”苏禾咬咬唇,主动拉起他的手放到心口上。 裴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死死盯着她,刚想说什么,外面响起了宋秋祥的声音。 “苏禾,你睡了吗?” “还没有。”苏禾抹了把眼泪,看向了窗外。 “我刚想到鱼还没收啊!我去一趟。”宋秋祥在外面悉悉索索的穿衣服。 “别去了,太晚了。”苏禾又抹了把泪:“明早出摊的时候再去收,直接带去集市。” “也好,明早你一定要叫我,别一个人累着。”宋秋祥叮嘱了几句,转身回了房。 苏禾从裴琰腿上爬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裴琰这才平静下来,他站起身,缓缓打量起了这间小房间。房里的一切陈旧而又干净,很多东西一看就是手工做成,他方才坐的椅子,有一条腿明显是从别的椅子上拆分而来,短了一点,所以椅脚另外垫了一小块木头,为了遮住那道拼接痕迹,苏禾甚至用油漆在上面画了一条环绕椅腿的小蛇。 门帘和帐幔全是旧布拼的,甚至她换下来的衣裳全都旧得褪了色。 桌上摆着一套茶具,茶壶茶碗都豁了口,有细细的裂缝。 他的小东西,这过的什么日子! “起来,随我回去。”他沉下脸,转身去叫她。 “不去。”苏禾立刻翻了个身,把被子紧紧包裹在了身上。 好不容易自由了,她才不回去过下跪的日子。 “那就光着好了。”裴琰把她连人带被子拎起来,扛着就走。 苏禾自己把自己困在被子里,包得像个粽子似的,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任凭他把自己扛了出来。 “裴琰,我不想去***府。我宁可当外室,外室好吧,我就在这儿,随时伺候你。”她急了,不管不顾地说道:“家养哪有野花香是不是?” 裴琰的步子顿住了,他想了想,又回到了榻前,砰地一下把她丢回榻上。 忍不了了,现在就得好好教训她,让她好好反思一下,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真要做外室?你可想好了?”裴琰俯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往身前拖。 “我就喜欢当外室,外室新鲜刺激,我觉得外室挺好的。”苏禾紧紧搂着被子,把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裴琰抓着她的脚踝,拇指在她的脚心里轻轻地揉动几下,哑声道:“喜欢新鲜刺激是吧?巧了,我也喜欢。” “不喜欢,大人你也不喜欢!”苏禾被他挠得小脸通红,想蹬他,可又怕被子滑下去。 第61章 不舍得再把她弄疼一点 “错了,本大人很喜欢。”裴琰握着她的脚踝,突然一个用力,把她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苏禾脸红透了,双手不知道先遮挡哪里才好。 “裴琰,你混帐,你放开我的脚。” “不放。”裴琰从袖子里摸出那条金链,啪嗒一声,扣在她的脚踝上:“禾儿太狡猾,放开你,你就会跑,只能锁上。” “你又锁我!”苏禾急了,坐起来用力地拽了拽锁链。 “放心,只锁你的两只脚。不过,锁上你就跑不快了。”裴琰慢悠悠地抬指,把苏禾的穴道给点了。 苏禾软绵绵地躺下去,一身瘫软,她转动着眼珠子,绝望地看着裴琰把她两只脚都锁了起来。 一条细细的金色锁链连在两只脚踝之间。 两只脚踝上,却各多了一只金光闪动的脚环。脚环上镶嵌着红宝石,每一颗都有她的指甲大小。 如此华贵的东西,为什么要用来锁人呢! “小心些,别弄断了,你的脚会被机关割下来的。”裴琰握着她的脚,慢慢把玩着。拇指揉过她有些肿的小脚,慢慢往上移,握着她的小腿慢慢地摁揉。 小东西一看就是累得够呛,脚都肿了。 真是犟啊! 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在这里过破破烂烂的日子。 “你不是挺贪财的吗?给你银子不要,在这里摆摊卖鱼。”裴琰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东西红着脸的样子也有趣,越看越想看。 裴琰觉得自己有点怪,什么时候起对她这么入迷了呢?找到她之前,恨不得把她抓起来狠狠抽一顿。可现在人在怀里了,打几下屁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舍得再把她弄疼一点。 “我喜欢卖鱼。”苏禾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睛,气咻咻地瞪他。 裴琰捏着她的眼皮子轻拧了一下:“还敢瞪本大人!” “啊!”苏禾委屈地叫了一声。 “好听,再叫。”裴琰嘴角勾了勾,存心逗她,两根手指在她的脸上乱捏了好几下,又去捏她的腰。 腰上软软的,嫩嫩的,捏起来像在捏世间最细滑的米粉团团,指尖陷进去就舍不得挪开。 再捏了会儿,这手就更不安分了,往她最软的地方掐了两把。 苏禾死死咬住了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看吧,她就知道他只拿她当个玩意儿!她都把债还清了,他还要来戏弄她。 所以男人这种东西,就是不能喜欢他!喜欢男人会倒霉的!她刚挣了几个小钱,这狗男人就找过来了,又要把她的发财之路斩断了。 “别哭。”他俯下来,嘴唇轻轻地落在她的眼角。 然后,慢慢地吻到她的唇上。 小东西吻起来真是舒服,唇又软又甜,跟浸过蜜似的,怎么吃都吃不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惹人疼的小姑娘呢? “乖一点,我不弄疼你。”裴琰覆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禾累到睡着了。 裴琰大饱,这时候才察觉到腿上的伤不对劲。 伤口真的裂开了! 他坐起来,看着被血染红的被单,眉头紧皱。 “取药来,”他沉声道。 “已经拿来了。”张酒陆低沉地回他。 知他者,莫过于张酒陆也!看到裴琰进了苏禾的房间,张酒陆就传信回去,让人去白简那里取了药过来。 裴琰到院子里处理完伤口,扭头一看,只见宋秋祥正躲在窗子后面偷看,于是朝张酒陆递了个眼色。 “宋姑娘你出来。”张酒陆走过去,大掌在窗子上叩了叩。 宋秋祥哆哆嗦嗦地出来了,扑通一声跪在裴琰的面前。 “赏你的。”裴琰拿了一锭金子丢到宋秋祥面前,起身往苏禾房间走。 宋秋祥看到落在面前的黄金,顿时愣住:“大人,这是给我殉葬用的?” “宋姑娘想多了,大人是感谢你帮了苏姑娘。”张酒陆低眸目看了看她,清清嗓子又道:“你回房休息吧。” 宋秋祥捧起黄金,千恩万谢地冲着裴琰的背影行了个礼,这才起身回房。 张酒陆仰头看了看天上月,小声嘀咕:“作孽啊,我又要站一晚上。” “滚回去。”裴琰冷酷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是。”张酒陆赶紧抱拳行礼。 …… 陆府。 陆凌雪坐在妆镜前,拿着象牙梳轻轻地梳着长发。镜中映着她如雪般姣好的脸,一点红痣在她的耳上若隐若现。 “小姐,听说,裴大人找到苏禾了。”丫鬟颖香快步进来,福了福身子,小声说道。 “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陆凌雪怔住,飞快地转头看向颖香。 “还不知道地方,只听说裴大人今晚宿在那边了。”颖香摇头。 陆凌雪抓着梳子的手猛地用力,眼眶蓦地红了,“看来琰哥哥是真喜欢她。” “要不要禀报***?***现在厌恶苏禾,必不会让她再进门。”颖香连忙说道。 陆凌雪苦笑,她慢慢放下梳子,无奈地说道:“琰哥哥的性子,是不会允许任何人碰他喜欢的东西。哪怕是***,也拦不住他的。除非他自己不想要……” “小姐也不必过分烦忧,也有可能大人是去找她算账呢?”颖香见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连忙宽慰道:“毕竟她把大人丢在山里,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很生气。” “会吗?”陆凌雪扶着颖香的手慢慢站起身来,无力地说道:“罢了,男人总是三妻四妾,没有苏禾,也会有别人。我只要坐稳主母之位,也算是为陆家尽力了。” “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个苏禾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庶女,大人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总不会一直喜欢吧。小姐,咱们一定会得到大人喜欢的。”颖香心疼地说道。 陆凌雪想了一会儿,问道:“可我母亲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最喜欢的女人一样不是她。棋琴书画到底有什么用呢?” 颖香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睡吧,明儿去看看苏禾。”陆凌雪躺下了,轻轻地说道:“看看大人是找她算帐,还是喜欢她。” …… 太阳升起来了。 苏禾被裴琰折腾了大半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摆摊都来不及了。”她气冲冲地收拾小摊车。 宋秋祥拎着从河里收回来的一桶小鱼小虾,放到苏禾的小推车上。 “你真的带活鱼活虾去呀?” 苏禾点头:“嗯。” 宋秋祥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真的不回大人身边?” 苏禾冷着小脸摇头:“不回。” 谁要回一个把她当玩意的男人身边!她裙子底下的两只脚还锁着呢!走一步,那链子就锃锃当当的响,真是气煞她了! “那大人怎么说?”宋秋祥小心地看向房间里,裴琰还在里面,没起床呢。 第62章 大人一时贪欢 理他呢! 苏禾把小桶用绳索固定好,抓起晾在竹竿上的围裙系上,推着小摊车就走。 “我呢?我不能留在这儿啊。”宋秋祥赶紧追了出来,苦着脸说道:“我昨晚都快吓死了!” “他吓你了?”苏禾皱眉,一阵气闷。欺负了她大半晚,还吓唬她朋友,真是坏死了。 “那倒没有……”宋秋祥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包,慢慢地打开给苏禾看:“他赏我一锭金!我估摸着足足有五两!” 苏禾一口气提到心口上,更气闷了。 “咱俩分,一人一半。”宋秋祥把黄金揣回去,小声说道:“我先保管着。” “你自己收好吧,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别揣身上。”苏禾提醒道。 宋秋祥犹豫了一下,点头:“那我去找个钱庄存着,咱们以后盘店面的时候再取出来。” 她顿了顿,又道:“你真不跟大人回去?他不会一生气,把咱们杀了吧。” “不会。”苏禾闷闷地摇头。裴琰虽然出手狠辣,但不至于随便欺负人。 宋秋祥见她一脸沉闷,凑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其实你跟大人回去也好,大人确实很看重你。” 苏禾笑笑,强打精神,推着小摊车加快了步子。 看中她又怎么样?她和裴琰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可能成为裴琰的正室妻子。若她如今低头,跟着他踏进那大院,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会生出怨怼,最后绝望…… 她不想在恨里过日子,而裴琰对她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她一个小通房,怎么能拒绝他呢?等他对她的兴致没了,他自然就不会来了。 罢了。 他送上来让她用,那她就继续用呗。 房间里,裴琰听着悉索的脚步声远去,这才坐了起来。 “大人,白简来了。”张酒陆在外面轻轻叩门。 “进来。”裴琰掀开被子,挽起了裤腿看。 他用的药气味颇大,怕苏禾闻着会察觉到他的腿伤,所以并未用足量,以至于血没能止住。此时那伤口还在流血,缠在伤口上的白布都浸透了。 “大人你真的不拿这腿当腿!”白简进来了,放下药箱,朝他的腿看了一眼,神情顿时沉了下来。 平常不管他嘴有多残,可是看到裴琰真把腿伤不当回事,他还是生气了。 “既已找到苏禾了,那也不用急于一时贪欢!用得着把自己的腿弄废吗?” 裴琰掀掀眸子,沉声道:“可以用药了吗?” 白简冷着脸,掀开了药箱,拿出金针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苏姑娘去摆摊了。”张酒陆站在一边,看着裴琰的脸色,低声说道。 白简突然就开始同情裴琰了,他何时受这过这气?都缩在这巴掌大的小床上,努力到腿都快断了,结果那小姑娘管都不管他。 裴琰,他还没摆摊有意思? “我派人去盯着,不会让人欺负了苏姑娘。”张酒陆见裴琰不出声,主动说道。 “不必了。”裴琰靠在床头上,淡淡地说道:“她玩够了,知道世道辛苦,自然会回来。” 张酒陆:会吗? 白简往四周打量一圈,拧眉道:“可我见苏姑娘过得挺潇洒。” 就这小破屋子,小破床,她有多潇洒? 裴琰转过眸子,看向手边的花布枕头。这是苏禾亲手缝的,里面灌了安神的草药和一些花草,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清新香甜。 她确实是有双巧手,还有副七巧玲珑心。 只可惜心不肯给他。 但也不怕,她既不肯给,他就抢! …… 东集市上。 苏禾原本想去昨天馒头摊那儿,可是到了那儿一瞧,馒头大哥和他老婆已经开始炸馒头了,还把她昨天的位置给占了。 看到苏禾出现,馒头大哥面上一阵尴尬,但很快就转过了头,就像没看到苏禾一样。他老婆朝苏禾翻了个白眼,大声吆喝起来:“黄金片黄金片,快来买啊!” “这不是你昨儿做的美食吗,他们怎么卖起来了?”宋秋祥耿直,当即就想上前去理论。 “不必管她。”苏禾拦住宋秋祥,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小角落,把摊子支了起来。 “这里也太偏了,能卖出去吗?”宋秋祥郁闷地说道。 “没问题,我先做一些出来,然后拿去前面沿街叫卖。你在这里看着摊,把价格记牢了,若有讲价的,你就说家里人不让你便宜,不然会打你。”苏禾小声叮嘱道。 宋秋祥支着耳朵,把每个字都记下来。她不懂得经商,苏禾挣钱的本事让她崇拜极了。 苏禾摆上了自己在铁匠铺里定制的三只铁筒,每个铁筒的筒口就拳头大小,有筷子深。她往里面放上油,把小鱼小虾用竹签串上,倒插进铁筒里炸熟。宋秋祥按她说的,把摘来的南瓜叶,花椒叶和面粉糊糊搅拌在一起,等鱼和虾拿出来,再放进油里榨熟。 香气很快就飘散开,可惜这里实在太偏,没几个人过来,更别提要买她们的东西了。 “我去前面转一圈。”苏禾拎起竹篮,装了些炸串,准备去前面叫卖。 得把食客都吸引过来才好。 “对了,你先叫卖一声我听听。”苏禾说道。 宋秋祥还没单独摆过摊,有些紧张,她抱紧了装钱的陶罐,颤微微地叫了一声:“仙来香,好吃的仙来香!” 苏禾笑着点头:“挺好的,就这样。” 宋秋祥脸更红了,尝试着声音大了一些:“仙来香,好吃的仙来香。” 苏禾这才从脖子上拽出自己做的短竹笛,一边走,一边吹起了曲子。 小孩儿最先被她吸引过来,苏禾身后很快就跟了七八个小娃娃,跟着她一起哼曲子。苏禾趁势在人多的地方停下。掀开了竹篮上盖的布,吆喝起来:“仙来香,好吃的仙来香!一个铜板就能吃上鲜美的仙来香。” 这味道太香了,没一会儿就有食客围了过来,苏禾不仅卖出了大半食物,还给好些人指了支摊的位置,说那儿还有更好吃的。 “咦,你是苏禾?”这时,一把狐疑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苏禾怔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站在面前的竟然是苏锦澜。自从那日苏氏母女被裴琰打回去,已好些日子没见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苏禾戴着面巾,苏锦澜是怎么认出她的? “你认错人了。”她压低声音,拎起竹篮就走。 第63章 他真的好温柔 “你站住!”苏锦澜几个快步拦住了她,伸手就要抢她的面巾:“让我看看你的脸!” “闪开。”苏禾也不惯着她,一巴掌将苏锦澜掀开。 “小姐!”两个丫鬟冲过去扶住了苏锦澜。 苏禾趁机从三人身边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人来人往的小街上。 “快追啊,别让这死丫头跑了!昨儿晚上听人说这死丫头在东集市上出现过,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她果然在这儿!”苏锦澜推开了两个丫鬟,气急败坏地撒腿就追:“今天非要抓到这死丫头,扒了她的皮!” 两个丫鬟连忙跟上了苏锦澜。 “小姐你慢些,别摔着。” “你们跑快点,要是跟丢了,仔细你们的皮!” 苏锦澜骂骂咧咧地冲进了人群,往四周观望了一圈,寻找着苏禾的身影。 “死丫头跑得真快!”她骂了一句,眼珠子轱辘一转,冷笑道:“她是来卖东西的,看清她卖的什么了吗?找到小摊就能找到她。” “好像是串起来卖的小鱼小虾。”一个丫鬟回忆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道:“还有一团一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找!”苏锦澜冷着脸,指着路边的小摊说道:“给本小姐把她挖出来!现在裴琰都不要她了,我看她还怎么逃出我的手心。她不是不想嫁给老侯爷吗,我今天就把她送给乞丐!” 两个丫鬟惴惴不安地对视了一眼,各自往路边的小摊找了过去。 苏锦澜想了想,转身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酒楼,一溜快步到了二楼窗口。这里视野好,能看清东集市上好几个分岔路口。她瞪大了眼睛,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看着,突然,她眼睛一亮,死死盯住了右边小街上的一道身影。 那就是苏禾! “小贱蹄子,今天你死期到了!” 苏锦澜冷笑着,转身就往楼下跑去。 小街角落上,苏禾停下脚步,用手往脸上扇了几下风,扭头看向身后。苏锦澜是长的狗鼻子吗,她是怎么找到东集市来的?裴琰抽了她们鞭子,还让她们赔了钱,若是今日正面撞上,打一架事小,把她的小推车和铜炉弄坏了怎么办?这可全是要花钱花力气才能弄来的! 真烦人! 苏禾歇了会儿脚,挑了条小道,准备绕回去和宋秋祥会合。 竹篮里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约莫有三十多文钱,回去再拿一篮子出来卖,今日起码也能卖个七八十文。比不上昨日,但也不错。 她捏了捏腰带上挂的钱袋,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站住!”苏锦澜从前面钻了出来,一脸怨毒地看着苏禾。 “疯狗。”苏禾转身就想跑。 “苏姑娘别跑了。”两个丫鬟从后面跑出来,伸出双手拦着苏禾。 苏禾拧起了眉,把钱袋从腰带上拽下来,塞进了怀里。 可以挨打,钱袋不能丢! “苏禾,你乖乖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响头,我今天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不然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拖到街上,让你受尽万人唾弃!”苏锦澜冷笑着,朝着她步步逼近。 “恶毒。”苏禾骂道。 “那又如何,谁让你无用,卑贱。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可以让裴琰给你撑腰,不过也就是过眼云烟而已。短短一月,你就成了***要抓的贱婢。你啊,只有当奴才的命。”苏锦澜嘲讽道。 苏禾垂了垂眸子,突然手伸进篮子里,抓出一把辣椒末朝着苏锦澜用力抛去。 “啊!”苏锦澜没想到苏禾会来这一招,根本来不及躲,大风把辣椒末吹了她满脸满眼,当即就辣得捂住眼睛尖叫了起来。 苏禾扔得急,自己眼睛也沾上了点,顿时火辣辣的痛,眼泪直流。她也顾不上擦眼睛,推开了两个婢女,撒腿就跑。 真是作孽啊,她摆个摊,每天都在逃命!什么时候这些妖魔鬼怪不再缠着她,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做着小买卖,开开心心地挣点小钱钱? 小道深处,苏锦澜捂着眼睛,一阵痛哭:“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过来扶我。” 婢女吓坏了,扶着她赶紧去找医馆。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在角落处,两个包裹得严实的女子走了出来。前面的女子身着灰色披风,后面的只戴了个面巾。暗光笼在二人身上,就像两个从乌云中扒开一道缝偷看人间的乌鸦,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全是阴冷的光。 “主子。这苏锦澜真没用!竟又让苏禾跑了。”身后的女子不甘心地说道。 “急什么。”灰色披风的女子冷冷地说道:“老鼠就是老鼠,早晚死在猫的利爪之下。” “是,主子才是猫!不过这苏锦澜实在没用,还是要另外寻把刀才好。绝不能让她回公主府!”女子提醒道。 灰披风眸子微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绕了半条街,苏禾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痛。她不得不停下来,扯下面巾,拽出里衣袖子抹了抹眼睛。 两只眼睛成了火窟窿,痛得眼泪直涌。 “抓住她,别让她了。”苏锦澜抓狂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苏禾不敢再停下,摸索着往前面逃。 “苏姑娘?”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拦了下来。 “谁?”苏禾一惊,方才眼睛太痛了,以至于她慌乱中扯下了面巾! “是我,李慕憬。”温和的嗓音透入了耳中。 太子? 他怎么也往东集市跑,这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怎么全往这边来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李慕憬扶住她,惊讶地看着她红通通的双眼。 “弄到辣椒了,麻烦你,送我去西角那边,我姐姐在那等我。”苏禾扶着他的胳膊,轻声说道。 “举手之劳。”李慕憬扭头看看她,低声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医馆,你的眼睛看上去不太好。” “我找到姐姐再去。”苏禾说道。她担心宋秋祥等不到她,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 “那你扶稳,跟着我走。”李慕憬颌首道。 这是苏禾遇到的第一个温柔的男子。 裴琰那人不算,他就是个恶霸,一会好一会坏,讨厌得紧。 这时候说不定把她的院子都拆了! “西角到了,苏姑娘说的可是此处?”李慕憬停下来,往四周看了看,转身扶稳了她:“不过这里并无她人,倒是有一个小摊。那是你的吧?” “是。”苏禾闻到了她独家所有的调味料的香气,于是点了点头。 “来,坐下。”李慕憬扶她到小摊前,从小摊上拿起了挂在前头的小板凳。 这板凳是苏禾亲手制成,上面还用布头拼成了软垫包在上面,甚至还在上面缝了个布艺小狗。 “这凳子倒是别致。”李慕憬扶她坐下,温柔地笑道:“苏姑娘巧手。” 第64章 大人,你恶趣味! 苏禾很少能听到男子如此温润地说话,耳朵都被他的声音给挠得痒了起来。 太子生的样貌英俊,与裴琰比起来…… 呸,为何事事都要与他比?裴琰就比不上李慕憬!李慕憬会扶她坐下,裴琰现在肯定又在嘲笑她弄红了眼睛,骂她蠢,说不定又要把她摁腿上打一顿屁股! 苏禾就想不明白了,裴琰他是什么恶趣味,为什么这么喜欢打她屁股?! “姑娘这儿有清水,先洗洗眼睛吧。”李慕憬很快就发现了小摊车上的水桶,里面的水是从井里打来的,很是清澈甘甜。 “我自己来。”苏禾从怀里摸自己缝的锦帕,摸到了水桶边。取下挂在水桶边的竹舀舀了点水,用帕子浸了水,一点点地轻擦眼睛。 清凉的井水总算让苏禾舒服了些,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李慕憬,这才发现他也戴了个帷帽,把脸挡了起来。 “多谢太子殿下。”她放下帕子,给李慕憬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李慕憬微笑着扶了她一把。 “好啊,果然在这儿!”突然,苏锦澜拖着哭腔的吼声响了起来。 苏禾飞快地转头,眯着眼睛看向路口。苏锦澜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带着丫鬟气急败坏地正往她面前冲。 “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过去抓住她!把她给我打死!” 李慕憬拧了拧眉,转身挡住了苏锦澜一行人。 “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 “你是何人?闪开!”苏锦澜没见过太子,便是见过,此时李慕憬戴着帷帽,也看不到他的脸。于是,只当他是个过路食客,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直跟在不远处的侍卫们见状,立刻朝李慕憬这边走了过来。 李慕憬摇了摇头,制止了侍卫。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苏禾弄出太大的阵仗,对苏禾反而不利。 “苏锦澜你还不回去治眼睛?我那可是毒药,不及时解毒,你的眼珠会烂掉。”苏禾嗖地一下,一把抓起了小摊车上的辣椒油,准备好朝苏锦澜泼。 “那就是辣椒粉!如今可以没有裴琰护着你了,你就等死吧。”苏锦澜绕过李慕憬就往苏禾面前冲。 “苏锦澜,你知道他是谁吗?”苏禾推了李慕憬一把,大声问道。 苏锦澜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面前男子气度不凡,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身上用的却是世间难寻的冷浮香。这香可是万金难求的好东西!苏锦澜还是去年跟着叶夫人去蹭一个宴席时,在泠王妃身上闻到过。 “敢问公子何人?”苏锦澜忍住气,重新摆出千金小姐的架子,微抬了下巴看着李慕憬。 “说出来吓死你!”苏禾又道。 不远处的侍卫又不安起来,纷纷看向了李慕憬。李慕憬沉吟一会,正要阻止,便听苏禾脆生生地说道:“他可是御前第一大画师,你惨喽,你被他看了丑样子,以后别想当王妃了。” 苏锦澜想嫁高枝,最好是能攀附上皇亲贵族,但苏父始终官位升不上去,她又不想嫁寻常官宦人家为妾,这婚事一直未定。听闻面前的人是御前画师,当即就变了脸,匆匆掏出帕子掩住脸,转身就走。 李慕憬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这就结束了? “太子殿下莫怪,小女不敢说出太子的身份,又唯恐打斗起来伤了太子。就算只是弄脏太子殿下的衣裳,小女也赔不起。所以只能胡编一通,还望太子殿下恕罪。”苏禾看着苏锦澜走了,赶紧向李慕憬行礼告罪。 “姑娘聪慧。小事而已,无碍地。”李慕憬扶她一把,温柔地笑道:“以后不必如此多礼,让人见了,反而会猜测我的身份。” “是。”苏禾又浅浅福了福身。 “你的眼睛再洗洗才行,用我的帕子,”李慕憬递上了自己的锦帕,低声道:“你的帕子方才掉进油里了。” 苏禾低眸一瞧…… 完了!她的手帕掉进辣椒油盆里了! 苏禾飞快地抓起筷子,嗖地一下捞出了帕子。 只要捞得够快,油就还能继续用…… “这都是你做的?”李慕憬看着小摊上那些炸小鱼,好奇地问道。 “太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苏禾赶紧挑了条最肥美的小鱼,捧到李慕憬面前。 侍卫一瞧,又急了,赶紧上前想阻拦。 但李慕憬只是笑笑,把小鱼放回了小摊车上,“我常年服药,不能食重油之物,姑娘的美意我心领了。而且这些食物一定很好吃,闻起来就很香。” “主子,该走了。”随从上前来提醒道。 李慕憬点点头,看向苏禾说道:“不如我留两个人在这里保护你?”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苏禾赶紧摆手。 她是真心不想和这些权贵有过多的牵扯,有些富贵,是她沾染不起的! 李慕憬没有坚持,很快就带着人走了。 苏禾把小摊收拾了一下,清点了一下剩下的食材,一起榨了,拌成一大锅,然后分成小份,用荷叶包上。这些便宜卖掉,还能卖几十文钱呢。 “抬头。”突然,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给抬了起来。 苏禾毫无防备,模糊的视线里,只见裴琰正皱着眉,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不知道疼?”裴琰心里一股无名火直蹿。 他去了趟宫里,出来就听到密报,苏禾眼睛伤了!还和太子在一起! “疼啊。”苏禾抿了抿嘴角,握着他的手腕想拉开。 “疼你不知道去医馆?”裴琰更气了,这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她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卖她的食货! 一个客人也没有,她在这里卖个什么劲! “苏禾我回来了!”宋秋祥捧着钱,兴奋地跑了过来:“有个酒楼老板过来买了些炸小鱼,让我跟去拿钱,他说明天还让我们送货……” 宋秋祥喜悦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局促地看着裴琰,站在原地不敢再迈前一步。 “坐下。”裴琰把苏禾摁到凳子上坐好,从怀里摸出一块冷玉,用帕子包上,浸了水桶里的清水,一点点地抚过她的眼睛。 这冷玉可镇冷消肿,先给她止了疼再说。 “秋祥你把我刚分好的这些拿去给酒楼,收他两文钱一包即可。”苏禾仰着小脸,嘴里吧啦不停。 裴琰忍无可忍,直接把指尖探进她的嘴里,夹住了她柔软的小舌。 啊~ 他在干吗呀! 哪有人大白天夹别人舌头的! 第65章 你在外面跟我顶嘴试试! “嗯~”苏禾唇瓣轻张,睁着一双肿红的眼睛看裴琰。 他的手这么用力做什么! 她顶嘴又怎么样?她现在又不是他的奴才! “你还瞪我?”裴琰指尖松了点儿,低低地说道:“什么臭脾气?” 哦嗬?他说谁脾气臭?苏禾的脾气简直天下第一好! 脾气臭的分明是他! 若他有能李慕憬的温柔就好了…… 不、不,那不行,若他是那般温柔的男人,岂不是毫无缺点了?还不得把她给迷死? “我要给你冲一下眼睛,会不舒服,忍一下。”裴琰浓长的睫颤了颤,喉结微滚,声音突然就沙哑了几分,还染了些莫名其妙的温柔。 天杀的! 裴琰这是来杀她的啊! 温柔的刀杀人最痛了…… 苏禾这些日子上蹿下跳,其实不是没生起过回慈恩院的心思。只要是个人,哪有不想躺平了过让人伺候的日子的?除开被罚站规矩,慈恩院住着确实舒坦。若他一直这么温柔,那她真的会扛不住想回去的。 “我要开始了。”他眉眼间神情专注,用帕子浸饱了水,慢慢地往她的眼睛里挤。 苏禾眼珠颤了颤,猛地闭上了眼睛。 “睁开,很快就好。”裴琰捏住她的眼皮,轻轻地揭起来。 不知为何,苏禾突然觉得有些害臊,还有些羞愧。她现在这张脸一定很难看,裴琰喜欢就是她这张脸,多看几眼,说不定就不想来找她了。 “张酒陆,派人去白简那儿拿些药过来。”裴琰丢开弄脏的帕子,卷起衣袖,用里衣洁白柔软的袖角轻轻擦拭苏禾脸上的水渍。 “是。”张酒陆的声音从二人身侧传来。 “你把东西拿回去,”裴琰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宋秋祥,冷声道:“明儿不准再来。” 苏禾本来要说,偏要来。 可是嘴刚张开,裴琰的手就抢先捂了过来,把她的话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你在外面跟我顶嘴试试!”裴琰一手捂着她的腰,一手捞起她细软的腰,把她从小凳子上拉了起来。 好了,温柔不见了,又是那个凶巴巴的裴琰了。 “眼睛是怎么弄的?”裴琰抚了抚她有些乱的头发,低声问道。 苏禾拉下他的大掌,轻声道:“不告诉你。” “是苏家人。”张酒陆脑袋伸过来,接话道。 裴琰攥紧帕子,手一挥,帕子远远飞了出去。 “回去。”他沉声道。 “我不去公主府。”苏禾立刻说道。 裴琰的手反伸过来,沉声道:“别惹我动气,走快点。” 他气什么气? 苏禾也生气了,她好好地摆摊,是他自己跑过来的,她又没惹他! “手!”裴琰皱眉,微侧了脸看她。 苏禾偏不与他牵手! 裴琰也不跟她客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拽到了面前。 “带你挖眼珠子去,走快些!” 挖苏家人眼珠子? 苏禾往回抽了抽手,小声道:“我自己会挖,不劳烦大人……” “唔……”苏禾话没说完,只见他身形一闪,白皙的指尖紧紧捏住了她的嘴唇。 “不准顶嘴。”他冷着脸,不悦地说道。 不准顶,苏禾也顶了呀,他还真能打死她不成? “还瞪我!”裴琰指肚子在她的柔软的唇上滑动,苏禾眼看他把自己的嘴皮子扯长,顿时一阵羞恼。 “你弄疼我了。”她把嘴唇救回来,捂着嘴唇,气得想踹他几脚。 “我瞧瞧。”裴琰一手捧起她的脸,身子慢慢俯下来,乌亮的双瞳里亮光一闪而过,不待苏禾反应过来,他已经往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 而且大白天,人来人往,他就敢亲她! 苏禾被他给震住了。 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人像他这般放浪大胆了吧? “想亲。”裴琰指腹在她的唇上抚挲几下,慢吞吞地说道:“好亲。” 苏禾咽了咽口水,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当着这么多人和他亲嘴。此时一张小脸飞快地涨红,直至红透,像颗熟透的小桃子。 裴琰眸子眯了眯,哑声道:“要么去挖眼睛,要么我们回去亲个够。” 裴琰真是猛浪!他就没别的事干了吗?杀他的刺客抓到了没?他成亲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苏府门口。 苏禾往门口看去,在苏府生活了十七年,这道正门她走过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就算是母亲下葬,也是一顶薄棺从角门抬出,更别提她是坐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停在了正门口。 “你是来挖她们的眼睛啊?”苏禾趴在窗口上,小声问道。 “嗯。”裴琰高大的身子俯过来,滚烫的手心落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地捏了几下:“把你那位嬷嬷也接出来。” 苏禾飞快地转头看向裴琰,轻声问:“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裴琰又往她后颈上掐了一把,训斥道:“你最好也改改满嘴谎言的毛病。” 苏禾眨眨眼睛,静默地看着他。 她也不想说谎,可有时候说谎是逃避问题的最快手段。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把心事说出来的人,在她漫长的过去里,她的事从来都只有自己扛。说假话,反而会让她过得好一些。 就算是在裴琰面前,扮出温驯的样子,也会让她过得更好。 “下去。”裴琰先下了马车,转身向她伸出了手。 苏禾犹豫了一下,这回没坚持自己跳,而是任他把自己抱下了马车。 门房的小厮一眼就认出了裴琰,吓得赶紧跑进去禀报。 裴琰也不等他去叫人出来,牵着苏禾直接进了大门。 “裴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苏恒带着一群人,步子匆匆地朝这边跑了过来。看到裴琰牵着苏禾,那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禾儿也回来了,为父正担心你呢。”苏恒向裴琰行了个礼,又朝苏禾堆起了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苏大人既如此欢迎苏禾回来,一定是看重这个女儿。”裴琰负着双手,一脸笑意地看着苏恒。 “那是自然……”苏恒看着裴琰嘴角的笑意,心咯噔沉了一下:“裴大人,里面请。禾儿,快带大人去前厅喝茶。” “我不知道路呀,我都没去过前厅。”苏禾站着不动,一脸无辜。 第66章 大人坐在她的小床上 “去你住的地方。”裴琰抖了抖袖子,露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把握住了苏禾的手。 “你当真的?”苏禾愣了一下。她住的地方就是个破柴房,那儿连个能坐的椅子也没有。 “裴大人,还是去前厅吧,下官已经备了上好的茶……”苏恒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凑到裴琰面前。 “苏恒你耳朵掉了?”裴琰似笑非笑地睥他一眼,那眼神跟锋寒的刀子一般扫过苏恒的耳朵。 苏恒只感觉凉气森森,他强挤着笑,遮遮掩掩地摸了一下耳朵:“裴大人,下官的耳朵还在。” “耳朵既还在,为何还要啰嗦?”裴琰问道。 森森凉气瞬间转成了腾腾杀机,苏恒被裴琰身上迸发出来的强大的杀意震得大气都不敢出。 “带路!”裴琰收回视线,语气又缓了几分。 苏恒背上全是冷汗,双腿都有些发抖。他应了声“是”,屁颠颠地走在前面带路。 “苏大人我不住那边。”苏禾突然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啊?”苏恒愣住,一脸茫然地看向苏禾,“留园就是这边,你是不是出去久了,忘了怎么走?” “我不住留园,娘亲死前,我和娘亲就被赶去了东园,娘亲死后七日,我被赶去了柴房。”苏禾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问道:“苏大人你全忘了啊。” 苏恒脸色更难看了,豆大的汗球从额上滚落,他摸出锦帕哆哆嗦嗦地擦了汗,强行挤出一抹笑意:“没、没忘……这个、那个……” “老爷……”苏氏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身后跟了五个娇俏的年轻女子。 “裴大人。”到了二人面前,苏氏停下脚步,抚了抚发钗,挤出笑容,带着一群女子给裴琰行礼, 苏禾小脑袋微微一歪,看向了那些美人儿。 “苏大人老当益壮,新纳了这么多妾啊。”她脆声说道。 苏氏笑容僵了僵,清清嗓子,上前来拉苏禾的手:“禾儿,以前都是母亲不对,母亲这些日子一直在吃斋念佛,向菩萨祈祷,求菩萨保佑你能平安回来,继续侍奉在裴大人身边。” “苏夫人你真好心。”苏禾一脸嘲弄地看着她。苏氏若知错,母猪能飞天。 “禾儿,大人既来了,还是请大人去荷园宴厅歇着吧,母亲特地请来了江南的妙音娘子,最会做江南菜,还请大人赏脸。”苏氏挤着笑,阔袖下的手不停地捏着苏禾的胳膊,催她去劝裴琰。 “苏夫人你为什么一直掐我胳膊?你想大人去荷园,你自己去说呀。”苏禾睁着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苏氏。 苏氏脸上的猛地颤了颤,飞快地松开了苏禾,神情紧张地看向裴琰。毕竟当初裴琰抽的鞭子可不是玩闹,那是能抽死人的。 “荷园就不必了,今日我就想看看苏禾住的地方。”裴琰长眉一挑,语气里已然有了几分不耐烦。 苏恒夫妇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带二人前去后院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比柴房还不如。这院子以前是苏老太爷一个横死的妾室所住,后来听说闹鬼,便弃了这儿,到了苏父当家,这儿就改成了柴房,乱七八糟的不用的东西全往这里堆。每间屋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苏禾住进来的时候,只在朝西边的一间房里寻了个角落,用草席子往地上一铺,就成了她的小铺。 苏禾六岁起就住这儿,住了十年又四个月。 她自己用石头,砖块,木头搭了一张小床,又自己做了一张小桌子。所有用的东西,全是她捡回来的。修修补补,敲敲打打,愣是给自己整出了一间小屋。 推开院门,此时院中又已经长起了杂草,她在墙边种的小菜地里长满了野草,晾衣架倒在泥污里,她没来得及收走的旧衣衫在泥污中早就不见了原本的颜色。 苏恒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直打鼓。他早把苏禾给忘了,从来没管过她,更没问过。苏氏恨苏禾母女都生得貌美,恨不得她们母女都死在这泥污里,更不会管她。主子不管,下人们见风使舵,踩得更厉害了。 “禾儿。”刘嬷嬷惊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苏禾扭头看去,只见刘嬷嬷穿了身蓝色布衫,手里拎了只扫帚,一跛一跛地朝她走了过来。 刘嬷嬷的腿一直有毛病,遇到阴雨天跛得更厉害。不过好在她能干活,府中管事只在吃穿上克扣她,没把她往死里整。 “刘嬷嬷。”苏禾快步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刘嬷嬷捧着她的脸,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半天,这才转身走向裴琰,跪下给他磕了个头。 “给大人请安。” “起来。”裴琰难得的和颜悦色。 苏禾扶起了刘嬷嬷,小声道:“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主子就是主子,要懂规矩。”刘嬷嬷握紧她的手,红着眼眶说道:“你让人送消息、送银钱回来,我就知道你过得好。很好……” 她抹了抹眼睛,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今天是来接你走的。”苏禾轻声道。 “我跛着脚,就不去拖累你了。”刘嬷嬷看了眼裴琰,压低了声音:“多个累赘,你在***府更不好立足。” “我没在那儿,我出来了。”苏禾趴在刘嬷嬷耳边轻声道。 “什么?”刘嬷嬷错愕地看向她,紧张地问道:“为何啊?大人不喜欢你吗?” 苏禾看向裴琰,他已经走进了她住的那间屋子。 奇怪,明明每间屋子的门都一样,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她住哪间的? 苏禾松开刘嬷嬷的手,朝裴琰追了过去。 吱嘎一声,木门推开了。 里面一股淡淡的木香气扑了出来。 裴琰挥了挥手,拂开从门上垂下的蛛丝,拿出锦帕擦掉手上沾上的灰尘,迈进了门槛。 屋里比他想象中的要漂亮。 当然,也是些旧物,一看就是拼拼凑凑来的。但苏禾确实心思巧妙,两只拳头大的破瓦罐拼在一起,被她做成了灯台,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灯油。这油很劣质,闻着刺鼻。酒瓶子里插着几朵绢花,放在她的床头。她的小床榻竟然也是拼成的,此时被褥已经收起,露出了颜色迥异的几块床板。 裴琰弯腰摁了摁床板,撩起袍摆,在床板上坐了下来。 第67章 不准她停 “大人坐这儿干吗?灰尘怪多的,还是出去吧。”苏禾走到他面前,心里突然有些窘迫。 她的屋子太破旧了,突然间就不想让裴琰呆在她这破屋子里了。 他要是在心里嘲笑她怎么办? 裴琰抓住她有些发凉的小手,抬眸看向她。 他是来给她出气的!这苏锦澜竟还敢当街欺负她,这苏家人也不必再活下去了。来之前,想了好多给她出气的法子,一剑毙命,乱刀砍死,几杯毒酒,抑或白绫悬梁…… 可此时他坐在这里,却又感觉全都不够! 小小的她,像一株杂草一样在这里长大,她的亲生父亲竟从不过问半字。 就从那个老东西开始吧! 苏恒走了进来,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心猛地一沉。他久经官场,就是个人精,他自知此时狡辩无用,不如主动跪下来求饶,若能争得苏禾一丝父女情谊,说不定他还能攀附上裴琰! “裴大人,是下官思虑不周,让禾儿受苦了。”他苦着脸,一副懊悔的模样,连眼眶都红了。 “那你要如何补偿?”裴琰眸子轻抬,嘴角带笑。 苏恒擦了擦汗,竖起了一根手指:“下官给禾儿备双份的嫁妆。” “你如何想?”裴琰把玩着苏禾柔软的小手,慢声问道。 “我要我娘亲那艘小船。”苏禾想了想,轻声道:“你得把娘亲的小船恢复到本来的样子,还给我。” “为父马上就安排。”苏恒立刻说道。 “我还要荷园。”苏禾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父亲大人可舍得?” 苏恒的脸涨得通红,双唇嗫嚅着,迟迟不出声。他每年靠荷园挣得盆满钵满,而且好些人脉关系也是从荷园宴上打通的。若是给了苏禾,那他这些年不是白费苦心了吗? “不给?”裴琰嘴角笑意更深了,他逼视着苏恒,慢声问道。 “给!”苏恒咬牙,用力地挥了挥手:“下官今日就把荷园的房契交给禾儿。” “要去衙门签订文书,更改户主。”苏禾心情顿时好了,眉开眼笑地说道。 “张酒陆,去衙门叫人过来。”裴琰拉着苏禾的手站起来,扬声道:“走吧,去别处逛逛。听说苏大人最擅长设计园林,苏府宅院京中一绝,今日我要好好瞧瞧。” “裴大人,这边请。”苏恒抹了把汗,挤出笑脸快步走到前面带路。 用荷园换来与裴琰这尊大佛交好,从深远计,不愁仕途倒也是桩妙事。 如此一想,苏恒又轻松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 苏氏在外面听了全程,荷园成了苏禾的,把她的心肝都要疼烂了。但她不敢反对,还得强挤出笑来,猛地朝自己带的美人递眼色,让她们上去伺候裴琰。 “哦,对了。”裴琰牵着苏禾,正要跨出大门,突然又停下来,转身看向苏氏:“苏夫人,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做。” “裴大人尽管吩咐。”苏氏面上一喜,连忙走近来。 “苏禾以后免不了常回来看望你们,这园子还是收拾干净的好。”裴琰眉眼愈冷,嘴角的笑却又扬了起来:“这样,就由你,亲自把这园子收拾妥当。” “我?”苏氏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福身:“大人放心,我马上就安排。” “就你自己,亲手来做,不得假手任何人。”裴琰头微微歪一歪,盯着苏氏说道:“来人,无关人等全部请出去,让苏夫人好好收拾庭院。只能用手,不得用什么工具。这里的每一点灰尘,每一根杂草,每一根断木,每一根蛛丝,全部要弄干净。不清理干净,不准她停。” 苏氏错愕地看着裴琰,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裴琰让她干什么? 不让人帮忙,也不许用工具,让她用手? 这怎么可能办到? “若是办不到,就说明苏夫人没有管家的能力,这双手也不必留着,到时候就剁了这双手。” “老爷救我……”苏氏慌了,赶紧朝着苏恒跑去。 “那苏大人不当官,你就不是朝廷命妇了。”裴琰笑着看向苏恒,问道:“你意下如何?” “大人让你打扫庭院,这是看重你,还不快去!”苏恒一掌推开了苏氏,转身看向裴琰时,又堆满了笑脸:“裴大人,下官一定让贱内把这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苏氏被苏恒推得摔了个四仰八叉,吓得不敢再乱动。 “你们都出去。”张酒陆带着人进来,把那些女子和奴婢全轰了出去。 “不清理完成,不许她吃喝。”裴琰说完,牵着苏禾就走。 苏禾迈出门槛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苏氏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心中一阵痛快。 她以前没少被苏氏逼着做事,扫不完的地,擦不完窗,洗不完的衣……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苏氏成为活牛妈!苏氏这双手除了打人,还真没干过重活,这小院杂物繁多,她不吃不喝不睡,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别看她。”裴琰五指扣在她的头顶,把她的小脑袋转了过来。 苏禾仰头看裴琰,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确实是开心的,今日得到了荷园,还看到苏氏挨罚。 可她又感觉有些难过,裴琰他太厉害了,厉害到她开始羡慕他。 他有手段,有能力,有权势,有地位……这样的裴琰真的会让人上瘾,到时候这瘾戒不掉可怎么办啊? “这小船不错,要吗?”裴琰脚步停了下来,看向了花园里摆着的一艘白玉小船。 这是一整块白玉雕成,上面摆着桌椅。苏锦澜最喜欢坐在上面赏月了,以前苏禾想看一眼小船都不成。那时候她挺想拥有这样的小船的,可现在她不想要。因为这小船下不了水,是死物。 苏禾摇头,轻声道:“不想要。” “告诉我,为什么又不高兴了?”裴琰捏了捏苏禾的小脸,沉声问道。 苏禾闷闷地看了他一眼,身子慢慢地往他怀里靠 “乖,有我呢。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裴琰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低声道:“整个苏府都给你,好不好?” 第68章 亲吻她的大人 苏禾静了好一会儿,突然踮起脚来,往他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上瘾就上瘾吧。 人生自古谁无瘾!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她今日也能耀武扬威一回! 其实她不必羡慕,她有本事让裴琰给她撑腰,那也是她厉害! 就算是他是喜欢她这张脸才对她好,那也是她有本事把这张漂亮的脸凑到他眼前去。 她今年十七岁,十年后,说不定她也混成一个厉害角色了。 到时候她也给她看中的小面首撑腰去! “好乖。”裴琰压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得了她主动的亲吻,心情好得很,握着她的腰把她给抱了起来,抵在身边的白玉船身上,俯首就亲。 于裴琰来说,苏禾肯亲他,就是肯跟他回去了。 日夜操劳,摆摊挣钱这种事,哪里适合这小东西去干,太辛苦了。 推着她的小摊车从那小宅院走到东集市,要走大半个时辰,还得早早起来准备食材,夜里还得去捕鱼……她如此娇俏一个小姑娘,就该让他娇养着,不该辛苦。 “大人,衙门的文书来了,现在就可以重新立户。”张酒陆领着两个衙门里的文书走了过来。 “那就请苏大人把文书签了。”裴琰走到一边的白玉桌前坐下,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笑了起来:“要写清楚,园中的一切都归苏禾所有,一草一木都不得挪动。” 苏恒顿时愣住,额上又开始冒汗。 他没想到,裴琰把他的心思给看透了! 荷园里有两处可以挪动的景致,白玉小船是其中一之,还有一个两人宽大的青玉躺石,夏季躺于上面纳凉,简直是神仙享受,那块青玉才是最值钱的! 当初苏恒费了老大的劲才弄来这青玉石,平常就连苏氏母女想碰一下,他都不肯。本想着,等裴琰走了,他就把这两个宝贝挪去他的住处,等到来日再建个荷园,依然可以摆进去。 可裴琰竟然把他的路给堵死了! 他的宝贝唷! 他的青玉石啊! 这两个活祖宗怎么还不走! 苏恒苦着脸,看着苏禾,小心地试探道:“禾儿可否让为父挑两件东西留下,当个念想?” “可以。”苏禾爽快地点头。 苏恒大喜,抹了额上的汗,俯到苏禾耳边小声道:“还是禾儿懂得为父,禾儿放心,为父往后一定给你撑腰,助你坐上这大人贵妾的位置。” 这还用得着他?真是好大的脸!他不会以为能让他搬走值钱的东西吧,顶多揪两根杂草给他。 两名文书上前来给裴琰行了礼,打开随身携带的笔墨,飞快地写好新地契,让二人签字按指印。 苏恒这回倒是爽快,那荷园里最值钱的宝贝保住了,肉没那么疼了! “我先帮你收着。”裴琰拿过文书,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递给了张酒陆。 苏禾心里跟藏了猫爪子似的,挠得慌。裴琰这是想用荷园拿捏她,想引诱她跟他回***府! 她看着那文书被张酒陆揣进怀里,小声道:“我自己收着也挺好。” “收在哪儿?你那个破院子?”裴琰不客气地说道:“白日你二人都出去,是想请个护院帮你看院子不成?还是指望我给你派暗卫守着?” 他说有些道理,苏禾和宋秋祥两个女子,住得又偏僻,说不定早成了贼人眼里的肥肉。不过,苏禾藏东西有一手,她用心藏起来的东西,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着,更别提贼人了。 “先给我摸一下总成吧?”苏禾懊恼地说道。 “回去再给你摸。”裴琰戳了戳苏禾的鼻尖,低声道:“想怎么摸都成。” 咳咳…… 张酒陆在一边咳了几声。这话放浪,有损裴大人威仪。 裴琰不悦地转头看他,低斥道:“你咳什么?” “妙音娘子来了。”张酒陆朝一边歪了歪嘴。 苏禾转身看去,只见前面的柳树下一位碧衣女子正婷婷玉立地站着,一头乌发如缎子般,在阳光下泛着光。 当真是个美人儿! 看来她的这位好父亲又到江南去搜罗美人了。 “即是做菜的,为何又叫妙音娘子?”苏禾好奇地问道。 “是做菜时动静好听。”苏恒干巴巴地解释道。 真是放得一嘴好屁。 苏禾白了他一眼,依她所见,这什么妙音娘子,只怕就是为专为裴琰寻来的。方才见过的那些美人也是,眉目举动间,都与苏禾有些相似。眼前这位妙音娘子,最像! 苏氏夫妇真是费尽心机! 臭不要脸! “还不快给大人请安。”苏恒小心地看了一眼裴琰的脸色,朝妙音挥了挥手。 “给大人请安。”妙音走上前来,朝着裴琰盈盈下拜。 “此处不错,就在这里做菜吧。”裴琰拉着苏禾的手,直接登上了白玉小船。 苏恒见裴琰肯留下,赶紧吆喝安排,没一会儿各式厨具炉灶便支了起来。 “苏大人,我一向不吃外人所做的食物,你可知晓?”裴琰歪在椅子上,看着苏恒问道。 苏恒怔住,踌躇着问道:“那……让禾儿动手?” “苏大人你来。”裴琰笑笑,指了指苏恒。 苏恒此时才察觉到不妙,今日只怕不好脱身!他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正欲开口,张酒陆突然在他身后猛地推了他一把。 “苏大人,请吧。” 苏恒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大铁锅。 一瞬间,那些有关裴琰的传言全涌上了心头…… 裴琰不是会想把他给活烹了吧? “大人饶命啊,大人高抬贵手,大人……禾儿,你快替父亲求求情。”他扑通一声跪下,抖得像风里的肥鹌鹑。 苏禾看着他的丑样,不禁有些奇怪。娘亲当年到底喜欢他什么?如此胆小,如此虚伪,如此恶心! “你记住,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放在油锅里煎,这才真痛。”裴琰抬手,在苏禾的头上轻拍了两下:“今日无事,带你多玩一会儿。” 说话音,只见两个侍卫端了满满两大箩的干辣椒过来了,哗哗几下全倒进了锅里。 滋啦一声,热油煎得溅起老高,呛人的辣椒味儿立马往风里猛地扑来。 张酒陆一脸笑容地扶起了苏恒,把他推到了大铁锅前。 “苏大人,今儿第一道菜,辣椒鱼头,您仔细些,我们大人等着品尝呢。” 话音才落,苏恒最宝贝的一条彩头锦鲤被丢进了锅里。 苏恒嗷的一声惨叫。 这是他高价请来的风水鱼,能保他升官发财的好宝贝。 苏禾转头看向裴琰,小声问道:“能不煎鱼吗?鱼怪可怜的。” “该心软的时候不心软,一条鱼倒让你红了眼睛。”裴琰转头看她,伤腿轻轻地挪了一下。 这小东西就没主动问过一句他的伤! 腿都挪她眼前了,她到底要不要看一眼? 第69章 苏禾趴在他的腿上 苏禾见他把腿挪来挪去的,还以为这地方窄小,他长腿无处安放,很知情识趣地往旁边挪动了几下,给他空出地方来,让他摆放他的大长腿。 裴琰看着她挪动屁股,脸色一沉,长腿收了回去。 “腿不舒服?”苏禾见他变脸,顺口问了句。只怕是这地窄,他的腿麻了。 不然替他揉揉,好歹他今日是在替她出气。 苏禾搓搓手,握紧小拳头,往他的腿上捶了起来。啧啧,她可真是有情有义,有恩必报! 裴琰见她蹲在自己腿前,两只小拳头挥动不停,心中的郁结之气散了些。 手掌抬起,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几下,哑声道:“手再低点。” 低一点就能摸到他腿上缠的纱布,如此便知他的伤还未好,就能说几句体贴的话来听听。 “力气要大点吗?”苏禾头也不抬地问他,一双小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咚地一下,捶在他的伤处…… “嗯~”裴琰一声闷哼,飞快地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腕,另一条腿环过来,把她压在了身前。 “你要杀我?”他低喘着,低眸看她。 “哪敢杀大人,我只会……”苏禾趴在他的腿上,仰着小脸看他。 喜欢大人…… 裴琰呼吸沉了沉,把她往身上又摁紧了几分,低哑地说道:“只会什么?” “只会希望大人长命百岁,大人会有福报的。”苏禾轻声说道。 这句话是真心的,这一生对她好的人不多,裴琰是最好的一个。 裴琰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心尖尖有处地方凹陷下去,蓦地,又从血肉之中长出了碧绿的新芽。 这颗新芽,名唤怜惜。 他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地抚挲了几下,低声道:“起来。” “大人,第一条鱼已经煎好了……”张酒陆大步走过来,一眼瞄到苏禾在裴琰腿间趴着,顿时惊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赶紧转过了身。 他家大人肯定是魔障了,青天白日的,怎会如此……放纵! 裴琰和苏禾都不知道张酒陆在慌什么,裴琰把苏禾捞起来,这才看向苏恒那边,扬声道:“苏大人继续。” 侍卫闻言,从桶里又捞了条鱼出来往锅里放。 “别再放鱼了,这鱼好贵的。苏大人,快快用你的手,把鱼捞起来,千万别伤到鱼。”苏禾连忙说道。 死丫头!竟敢让他用手从锅里捞鱼!那他的手岂不是要废了! 苏恒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拿水泼醒他。”裴琰沉声道。 哗地一声,从鱼池里打来的水直接泼到了苏恒身上,鱼鳞沾得他满头满脸都是。 “大人、下官、下官……头晕……”苏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手捧着额,虚弱地说道。 “拿几根木头来,把苏大人撑在灶前。”裴琰俊脸一沉,不客气地说道。 张酒陆很快就让人砍来了木头,撑在了苏恒身后。 苏恒在官场混了十多年,他惯会经营,左右逢源,哪里受这种气?他再厚的脸皮,此时也撑不下去了。白着一张老脸,吭哧道:“裴大人,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裴大人如此待我,实在不妥。” 裴琰盯着他看着,淡淡地说道:“掌嘴。” 张酒陆抓起案板上的擀面杖,砰砰两下,重重地击打在苏恒的嘴上。 扑地一下,苏恒的牙全掉了。 一时间,血流如注。他又惊又惧,裴琰胆敢闯进官员家中,对官员施以私刑,他到底哪来的胆子? “裴、裴琰……你怎敢如此!”苏恒捂着嘴巴,痛得脸都扭成了麻花 “还能说话,”裴琰端起桌上的茶杯,手指轻轻转动了两圈,又道:“再打。” “别、别打了!”苏恒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下,连声求饶:“裴大人,若是为禾儿……下官把禾儿送给大人。” “打。”裴琰冷眸微眯,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苏恒。 苏恒眼白又是一翻,昏死了过去。 “拖下去吧,怪吓人的。”苏禾看着被打成猪头的苏恒,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她的爹,怎么会是这种窝囊废物赖皮狗呢?但凡有点骨气,此时敢该反抗才对。可他没有!他只会对比他弱小的人挥起他的拳头,施展他的威风。苏禾甚至可以预料到,等他们夫妇养好伤,便会对外声称是自己摔伤的,连弹劾这两个字都不会提。毕竟,若让外人知道他们得罪了裴琰,他们在京中就混不下去了。 苏禾厌恶地别开脸,不再看苏恒一眼。可一转头,她又对上了裴琰灼亮的双眸,带了几许傲气,正朝她伸过手来,捏住了她的小脸。 “满意吗?”他问。 苏禾长睫颤颤,更沮丧了。 她的爹,为何不能是裴琰这种有权有势霸气威风,还长得好看的男人呢? “说话。”裴琰又捏了捏她。 苏禾的小脑袋慢慢凑过去,在他的肩上撞了撞,闷闷地哼了一声:满意。 几个侍卫刚把苏恒拖了下去,苏氏那边又出事了。 苏氏拔草时从草丛里溜了条蛇出来,咬了她一口,如今正昏迷不醒。 “大人,那恶妇人就不必救了吧,死了拉倒。”张酒陆看向裴琰。 “她是朝廷命官的家眷,我今日撞到她被蛇咬,怎能见死不救?救!”裴琰顿了顿,又补了句:“然后让她把蛇吃了,生吃。” 张酒陆嘴角撇了撇,呲着牙说道:“咦~恶心……” “还不去!”裴琰冷声道。 张酒陆赶紧抱拳行了个礼,“属下现在就去救苏氏,大人仁善!” 苏禾歪着小脑袋看裴琰,他真会整人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也太会了!她好喜欢! “想逛逛,还是想回去?”裴琰看向苏禾,用手扇走飞到她面前的小飞虫。 她想了会儿,轻声道:“大人,园子就不逛了,我给大人做顿饭吃吧。” “怎么,又想两不相欠?”裴琰低眸看她,淡定地说道:“一顿饭就想打发我?” 苏禾:…… 这人的心上一定有九个孔,简直九曲玲珑,算无遗策。 “我只是觉得这里有上好的食材,不吃白不吃。若你不吃,那我就全拿回去。”苏禾挽起袖子,把眼前的食材统统装进框里。 明日摆摊,可以卖好多钱了! “随我去逛园子。”裴琰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拎起她的后领,把她给拖到了面前。 穿过了汉白玉桥,前面的小湖上全是残荷,湖里还有白鹭飞起。苏恒确实会修园子,他雅名在外,荷园在京中颇有盛名,所以只要荷园开宴,总能引来文人墨客无数。 夜色降临,大片斜阳落在湖面上,红灿灿的,像是落进了极艳的胭脂。此时无风,湖如红镜,苏禾站在湖畔,影子落在红镜,似是披了嫁衣一般。 苏禾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穿上红嫁衣。毕竟做妾的人,是穿不了红嫁衣的。 第70章 他晚上厉害得不得了! “在看什么?”裴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湖绯红旖旎,于是问道。 “鱼。”苏禾应付道。 “这墙外是什么地方?”裴琰扭头看向一边的高墙,沉声问道。 “叶将军家。”苏禾看过去,随手指了指高墙东头:“那边就是我住的小院,那里有个狗洞,我小时候就从狗洞钻进园子里来玩。” 这就是苏禾常趴着偷看叶朗的那堵墙? 裴琰扫她一眼,抬步朝着高墙走去。 苏禾弯腰掐了几朵花在手里掐着玩,看着他朝那堵墙越走越近。突然,她猛地想到那墙不能让裴琰看!那墙爬上去,正对着叶朗的浴房! 她小时候爬上来,没少撞见叶朗泡澡! 若让裴琰发现她小时候干过这事,那不得嘲讽死她? 她赶紧丢了花,撒腿追上了裴琰。 “大人别看了,我们回去吧。”她抓住裴琰的手,小脸上堆着假笑。 “好奇叶将军家的样子,且先看看。”裴琰反握住她的小手,拉着她往高墙上走去。 苏禾心慌得不行,一把抱住了他,柔软的身子在他身上乱蹭:“大人,我累了。他家没什么好看的。” 裴琰眸子眯了眯,沉声道:“看来,对面一定有好看的。” 苏禾有苦说不出,只盼着那浴房的窗子现在关着,裴琰什么都发现不了! 可这事也不能怪苏禾,她最早爬墙是因为墙那边叶府种了棵杏树,季节到时结满了杏子,她爬到墙上去摘杏子吃,这才发现那是叶朗住的院子。 两家高墙之间只有两人宽的距离,她坐在墙头,在木枝一头装了勾子,再在勾子底下装上小竹篮,伸到叶家墙后,用勾子把杏勾到竹篮里,每到杏子成熟时,她都能勾好些杏子回来吃。 后来叶朗发现了,就会主动摘好些杏子放到墙头上,等她去取。 那时候的叶朗真的很好。 苏禾苦着小脸,仰头看向已经飞到高墙上的裴琰:“你看完了吗,可以下来了吧?” “这是叶小将军的住处。”裴琰低眸看她,嘴角勾起了笑。 不仅是住处,还是叶朗的浴房,此时正有几个婢女往浴桶里注水,想必是叶朗已经回府,正准备沐浴。 看来他的小姑娘没少看叶朗沐浴。 “你先下来。”苏禾哄道:“那边有好玩的,我带你去看青玉床可好?” 裴琰从墙头跃下,指尖在她的额上狠戳了一下:“很好!” “青玉床很凉爽的。”苏禾轻声道:“你可以把它带回公主府去。” “少拿这些不知何人用过的破烂东西敷衍我,也别想着扯平。”裴琰抓住她的手,淡声道:“不逛了,回去。张酒陆,留几个人在这里盯着,苏氏那里,不清完院子,不许她停。苏恒的伤不准请大夫,等他醒后继续炒菜。若有外人问起,就说苏府失窃,在缉拿盗贼,不见外客。” “是。”张酒陆远远站着,朝着他抱拳行礼。 “走吧。”裴琰拉起苏禾就走。 “带上刘嬷嬷。”苏禾赶紧说道。 “已经送去你的小院了。”裴琰说道。 苏禾怔住了,小声问道:“是我和宋秋祥的小院吗?” 不会是慈恩院吧? “就是那个破院子。”裴琰手掌猛地用力,攥了她一把。他倒是想强行把她带回去,但这几日还要查刺客一事他不在府中,难保她又溜了。 “我那院子今日是很破,但终有一日会繁花似锦。”苏禾轻小声道。 大掌又是用力一抓,苏禾整个人被他拽进了怀里。 “我给你繁花似锦,为何不肯要?”裴琰低声问道:“怎么,还比不得墙外那一枝杏?还是有人沐浴好看?” 果然是发现了~ “大人不要难过,大人以后沐浴的时候,我也去看。”苏禾仰起小脸看他,无比认真地说道。 裴琰:…… 她还是闭嘴吧,就知道她嘴里听不到几句动听的话。 还是夜里榻间的声音更动听。 “晚上不许锁门,我要过来。”他握着她的腰,把她放到了马车上。 苏禾只当没听到,他有好体力,她可没有。 明儿还要早起出摊呢! …… 回到小院,刘嬷嬷已经和宋秋祥互相认识了,正坐在院子里,盯着院门看着。 “刘嬷嬷。”苏禾快步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眼眶一红,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起来。 “姑娘别哭啊,宋姑娘方才都告诉我了,大人疼爱你,你任性住在这破院子里,他都由着你来。你好福气,有了这般的际遇,可千万别犟。”刘嬷嬷抹了把眼睛,哽咽道:“等到有了孩子,这日子就更顺了。” 哎,哭不出来了。 她们怎么都要劝她去做妾呢? 苏禾哄了刘嬷嬷一会,又和宋秋祥一起帮刘嬷嬷收拾出一间房来,安顿刘嬷嬷住下。 “姑娘,那苏家两个坏东西,以后不会报复你吧?”刘嬷嬷拿着扇子摇个不停,给苏禾驱赶蚊虫。 苏禾把枕头放好,朝着刘嬷嬷笑笑,“他们不敢的。” “那就好。”刘嬷嬷长长地松了口气,往门口看了看,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小药瓶,“我想办法给你弄来了这个。本想着你再让人给我送东西来,我就托给你拿去。” “这是什么?”苏禾好奇地问道。 “这是仙宵丸,把这个放进茶水里,给他喝了,保证你可以怀上孩儿。”刘嬷嬷把药瓶塞给她,小声说道:“你没有娘家撑腰,就得自己想法子。这法子虽然下作了些,可他也不亏。姑娘花容月貌,他就该多用点力才是。” 裴琰还用得着这个?他晚上厉害得不得了!用了这个,她只怕活不过一晚。 “嬷嬷你不会受骗了吧,为何是他吃这个,我怀孩儿?”苏禾对这药丸来了兴致,若真是这么好的东西,她可以琢磨一下,自己制出来,换个名字去卖! “这你就不懂了,女子的肚皮是容器,得男人的种子有用才行,不然咱的肚皮再好再能装,男人废,那就没戏。女人借种生娃,娃是自己的。男人能借种吗?那叫戴绿帽。”刘嬷嬷说着,又小心地瞥她一眼,叹气道:“哎,以前也没机会教你这些,我们姑娘稀里糊涂就成了别人家的……出去的时候,连件合身的衣裳都没带着,得受多少冷眼啊。” 她眼眶红了,没一会儿眼泪就淌了满脸,擦都擦不干,粗糙的双手拉着苏禾起了茧子的手,心疼地说道:“姑娘吃了那么多苦,合该享福才是。可宋姑娘说,你在公主府也可怜,总让你站规矩……我的姑娘唷,啥时候能享享福。” 第71章 我是一定要她的! 苏禾抱住刘嬷嬷,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嬷嬷不要太担心。大人对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也不想要他的东西。” “为何不要呢?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府不是寻常人家,咱慢慢来,等有了孩子,你这辈子也算有依靠了。”刘嬷嬷抹着眼泪,揉着她的小手,哽咽道:“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嬷嬷,娘死前给我留过一句话。”苏禾转头看向窗外,花椒树的香气随着风飘了进来,有些涩,她皱了皱精巧的鼻头,这才慢声道:“娘说,在这世上,找什么都不要去找依靠。” 刘嬷嬷怔住了,困惑地问道:“这是何意?” “因为,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啊。”苏禾笑笑,拿帕子给刘嬷嬷擦了擦脸,转身往外走:“我也要去歇着了,嬷嬷快点安歇吧。” 刘嬷嬷怔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苏禾的意思。她当了一辈子奴才,实在不懂苏禾为何不愿去挣个名份。虽只是妾,可裴家可是大贵之家,裴琰是天之骄子,当裴琰房中人,那不比成日去东集市摆摊,辛苦操劳得好? 可苏禾既这么想,刘嬷嬷也只能接受。 “我的傻小姐唷,有福不知道享,哎。”刘嬷嬷拖着跛脚在榻边坐下,颤微微地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 里面是苏禾托人给她送的银票。她一文没动,就想着有朝一日苏禾能用上。 这可是整整一千两!有这笔钱,苏禾能置办个大院子了。她打听过,这京中好点的宅院,三百五十两就能置办下来。再置办些田产、铺子,苏禾就算不嫁人,也能过得安稳了。 她把银票装好,藏进了小床的夹缝里。现在拿给苏禾,苏禾肯定不收。这院中还有外人,她得再观察一阵子,那宋秋祥若真可靠,到时候再把银子拿出来给苏禾去用,万万不能让外人占了苏禾的便宜才是。 …… 夜深了。 裴琰坐在***的榻前,亲手侍奉她喝药。 ***前些日子因为裴琰遇刺,偏头疼发作了,好不容易好一点,听说裴琰伤都没好,又跑去找苏禾,这急火攻心又病倒了。 她喝了药,摆摆手,让俞夏把药端下去,看着裴琰问道:“那个苏禾到底怎么把你迷倒了?你倒是说说,你到底看中苏禾什么?为了她,竟然跑去大闹苏府,苏恒和他夫人如今都病倒了。这要传进宫里,看你舅舅如何训你?” “母亲当年看中我父亲什么?”裴琰捧着药碗,慢慢搅动着,低声问道。 “你父亲长得好看。”***说道。 “我亦是。”裴琰站起来,向***行了个礼:“所以母亲就不必管我与苏禾的事了,我是一定要她的。” “要要要,你要!”***揉着心口,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管她,总能管陆凌雪的事吧?这是你皇帝舅舅赐婚,他那么疼你,你要与他作对?” “舅舅疼我,就应该把陆凌雪赐给别人。”裴琰嘴角抿了抿,淡声道:“他拿我当他手里的刀,如此而已。” “你胆子越发大了!”***脸色一沉,猛地坐了起来,可她起得猛,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又跌回了枕上。 裴琰连忙上前来扶住她,急声唤道:“母亲!” “你我母子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你非要让母亲气死吗?我不管,陆凌雪必须进门!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就是你的妻,是我认定的儿媳妇。待她进门后,你要与苏禾怎么样,我就不管了。可若你非要一意孤行,那我就对苏禾不客气!”***拂开他的手,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裴琰拧拧眉,沉声道:“母亲何苦?儿子已经不是十二岁的时候,看的东西多,知道的也多。” ***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看向裴琰,眼里闪过几分惊恐之色,“琰儿,你在说什么?” 裴琰轻轻拍了拍***的手背,低声道:“父亲死的时候,一直唤着你的名字。他当时身上足足刺进了六把剑……” ***脸色更难看了,白得跟新下的雪一样,两只眼珠子死死地看着裴琰,眼泪在眼中直转。 “琰儿,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舅舅不会这样对你的……” “舅舅不会,那他身边人呢?他老了,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母亲何苦坚持让我娶一个权臣之女?”裴琰笑笑,眸光寒寒,把***的手放回锦被,转身就走。 “正是因为他老了,所以我才让你娶权臣之女,亦能是你的助力!那几个皇子,不管谁继位,都不会容你!你要急死母亲吗?”***急了,大声呵斥道。 “大人,你要真把***气倒了怎么办?”张酒陆抱着剑,快步追了过来。 “你改改多嘴的毛病。”裴琰皱眉,不悦地说道。 张酒陆挥手就往自己的嘴上拍了两下:“属下知错。” 裴琰神色冷冷,轻斥道:“去备马。” “都这时辰了,还要出去?”张酒陆问道。 “你的嘴实在可以割掉了。”裴琰扭头看他,眸中戾气涌动。 嗨!他该割的不是嘴,是眼睛……怎么就没看出裴琰心情正烂呢?张酒陆用力往嘴上打了一巴掌,撒腿就往马厩冲去。 半个时辰后。 裴琰从马背下来,推了推眼前漆色斑驳的院门。 小破院子,门栓倒是结实,是用了整块枫木做的,推起来竟然一点响声也没有。 他没能推开门,索性以轻功飞过了院墙。 宋秋祥和刘嬷嬷的屋里都灭了灯,只有苏禾的屋里还有烛火在摇动。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看来小东西还是在意他,很听话地给他留了门。 走进去一瞧,苏禾正趴在桌前已经睡着了。桌上摆着笔墨砚台,还有写得满满的几张纸。一张是菜谱,一张是荷园大宴的计划。有些日子没看她写的字,不想她竟进步如此神速,如今的字已经可以用娟秀来形容了。 他放下手中的两张纸,突然一眼就瞥见了镇纸下面还压了一张,上面写了好些人的名字。 “宋秋祥,苏禾,张酒陆,秋韵,容玉容辞……叶朗……” 洋洋洒洒有十多个人的名字,张酒陆都有,怎么就没他的名字? 不会写? “起来!”他推了推她的小脑袋。 苏禾小脑袋被推得晃了好几下,这才吃力地掀了掀眼皮子,哼唧道:“别推,困……” 裴琰气笑了,写别人的名字写困了? “起来!”他拎住她的后领,楞是把她给拎了起来。 第72章 禾儿替我宽衣 “啊……”苏禾这回完全清醒了,一脸茫然地看向裴琰。 好端端的,怎么又拎她?! “放我下来。”她挥了几下小拳头,可是一下也没能打中。 裴琰在她的椅子坐下,顺势把她放到腿上,抓着她的手摁在写着名字的纸上,问道:“我的名字呢?” “什么你的名字?”苏禾看向那张纸,不解地问道。 “为何不写我的名字?”裴琰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抓起笔,在叶朗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把她的手指摁在这乌漆漆的圈上,问道:“又为何要写他的名字?” “就是练字啊,想到谁的名字就写谁的。”苏禾以前也这样练习,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只是写写名字而已,你就这么浪费我的墨。”她瞪了裴琰一眼,心疼地拿了支狼豪,在那还没干透的墨圈圈上滚了几圈,就着这墨,在纸上又写了个名字—— “裴琰” “歪歪扭扭。”裴琰看着名字,又气笑了。别人的名字都工整娟秀,怎么写他的名字就像乱搭起来的柴火棍。 “写得少啊。”苏禾咬了咬笔头,扭头看他:“不敢写。” “为何不敢?”裴琰问。 当然是因为写一次,她的心尖尖就要颤一次,又痒又麻的,难受得紧。 “写得不好看,害怕大人会打我。”苏禾放下笔,俯下去吹干墨迹。 “你还会害怕?”裴琰的手掌在她的腰上揉捏着,慢慢往下移动。 苏禾生的香香软软的,身上好捏好揉得很,裴琰没捏几下就忍不住把手伸进了她的裙子里面,握着她细软的腰肢狠揉了几下。 “疼……”苏禾挪了挪身子,小声问道:“大人不困吗?我困了,想睡。” “嗯,困。”裴琰撤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转了过来。唇俯过去,凑到她的唇上贴了贴,小声道:“禾儿替我宽衣。” 他困个屁,他要是真困,手在她衣裳里面乱摸什么? 苏禾的小脸越来越红,想把他的手给拽出来,可没几下,衣裳倒被他给剥了个干净。 “好了,该禾儿帮我了。”裴琰把她抱到小榻上,沉声道。 苏禾往小榻里面缩,不肯碰他:“我真的困,我明儿早上还要出摊。” “过来。”裴琰抓住她白皙纤细的脚踝,把她给拖了出来。 又来,又来! 苏禾急得直蹬脚。 已经顾不上羞涩了,她是真的困,而且也是真的想早点去抢地方摆摊。毕竟今日从苏府弄了那么多好食材,明天不卖掉,那可就要浪费了呀!让她亏钱,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就像猫戏老鼠,苏禾每每挣开裴琰,裴琰很快就能把她抓回来,一来二去,苏禾力气耗尽,趴在枕上呼呼地喘气。 她突然想到刘嬷嬷的仙宵丸…… 裴琰这体力,若真用了那丸子,她肯定成为当今世上第一个被犁坏的地。 “嗯~”突然裴琰身子俯来,一条胳膊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翻了个身,把她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哑声道:“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罢了,睡吧。” 诶!他竟然不继续了? 苏禾正想拽下他的手问个清楚,突然间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难道是她月事来了? 苏禾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伸手探去。 不是她啊! 裴琰来月事了? 苏禾被自己这个的荒唐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身子在他怀里扭了两下,挣开了他的胳膊,掀开被子就往他身上看去。 是他的腿…… 那个木头扎穿过的伤口竟然还没痊愈,此时那血已经染透了包在伤口上的白布,十分骇人。 “大人你疼吗?”她刷地一下掀开了被子,跪在他的伤腿前,有些无措地问道。 “嗯,”裴琰挑眉,慢悠悠地回道:“很疼。” 苏禾转过小脸,一脸崇拜地说道:“大人厉害啊,腿伤成这般惨样,竟还有心思要与我缠绵。” 行了,她还是闭嘴吧! 裴琰一把将她拖回怀里,冷声道:“别看了,睡。” “你不要止血?不要上药?”苏禾趴在他怀里,小脸上的崇拜之情愈加明显。 “不用。”裴琰合上了眼睛。 “大人果然厉害!”苏禾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裴琰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拇指,摁到了她的嘴上,“闭嘴。” 苏禾看看他,又低头看他的腿。 这伤近一月了,怎么血还流得如此厉害? 看来公主府的大夫都不行啊! “我给你看看。”她躺不住了,掀开他的手,匆匆披了件衣裳,又跪坐到了他的伤腿前。 裴琰这回没阻止她,他双手枕在脑后,一双乌瞳静静地朝她看着。 小东西好像是真紧张他! 所以她还是有进益的,他在她心里还是比狗强。 “你忍忍啊,我很快的。”苏禾拿了把剪子,小心地剪开他腿上的白布。 “怎么,你想给我治伤?”裴琰打趣道。 因为身中沉毒,他的伤口很难愈合,所以他这两年格外注意,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白简想了好些法子,换了十多种药,但他这腿伤还是一直在裂开。 “你们的大夫不行啊。”苏禾看到眼前那团血淋淋的伤口,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这样?一点也没好转。” “已经不错了。”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沉声道:“好了,你先出去,让张酒陆进来。” “你的腿是他治的?难怪治不好,他一看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你的腿都成这样了,怎么还让你乱跑呢。”苏禾有些生气,板着小脸下了床,在抽屉里一阵翻找捣鼓,拎了个小篮子开门出去了。 “去哪儿?”裴琰看着她,扬声问道。 “挖草药。”苏禾匆匆甩下一句话,快步往走去。 “回来。”裴琰赶紧起身,满地去捡散落的衣服。等他穿好,苏禾已经在院子里捣鼓开了。 她在院墙边栽了一些三七和蚤休,都是止血的。 裴琰过去拉起她,沉声道:“不必了,我有专门的大夫。” “你的大夫没用,我来给你治。苏家的驴腿断了都是我接好的。”苏禾蹲回去,用小花锄小心地挖出了几株三七。 只怕是她自己腿断了,自己接过…… 裴琰突然想到苏家那两个恶毒老货,眉头紧锁了起来。 “这些药大人都用过,只怕苏姑娘要失望了。”张酒陆站在一边说道。 “多嘴,出去。”裴琰皱眉,不悦地刺了张酒陆一眼。 第73章 唇间半口水被他给喝了 “那是你们不会用。”苏禾埋着小脑袋,继续挖。 裴琰蹲下来,看着那些碧油油的草药,低声说道:“都是你种的?” “嗯,在河边的草坡里挖来的。”苏禾又挖了两株蚤休,小声道:“这两种药止血很厉害的。” 裴琰撩开她额前的发,俯过去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 他的小姑娘也挺厉害,还懂得自己种草药。 “你等着,我捣药去。”苏禾摸了摸额头,捧着草药一路快步到了井台前。 裴琰跟过去,握着井台上的摇橹,沉声道:“我来打水。” 苏禾看看他的腿,说道:“那你来吧。反正你伤的不是手,而且看着腿也不是很疼,还有力气乱跑。” 她还是不说话的好…… 不过裴琰现在心情好,不计较她的这张小嘴乱叭叭他。 修长的手指握住摇撸,不紧不缓地摇动起来。陈旧的木头发出了一阵吱嘎吱嘎的声响,吊在橹上的小木桶越升越高,清冷的井水上浮动着半弦月,随着水波荡漾成片片鳞光。 “这水很甜的,尝尝。”苏禾取下挂在井台前的竹舀,舀了一些水喂到裴琰的嘴边。 裴琰长睫微抬,看着她说道:“你喝。” “我又不会给你下毒。”苏禾没好气地刺他一眼,自己凑到水舀前喝了一口。 水还没咽下去,裴琰突然扣住了她的小脑袋,俯身过来吻住了她。 半口水被他给喝了去…… 他不喝外面的水,可今日却忍不住想尝尝。这陈年旧井中的井水,到底有多甜,是怎么得了苏禾的赞美的。他竹苑里的水才叫真甜! “大人,你不可饮外面之水。”张酒陆脸皱成一团,纠结地提醒道。 “你怎么还在!”裴琰转头看向张酒陆,没好气地低斥道:“回去!” “属下不能回啊,属下得保护大人,而且白掌柜快来了。”张酒陆无奈地说道。 “白掌柜是谁?”苏禾掩着被他咬疼的唇,困惑地问道。 “也是大人的属下。”张酒陆赶紧解释道:“是他给大人治腿的。” “哦。”苏禾皱眉,看向裴琰。裴琰也是个厉害人物,怎么就找不着一个能人给他治腿?这白掌柜根本就治不了他的腿嘛! “你先试试我的药。”苏禾把草菜洗干净,放在小药杵里用力捣碎,然后蹲在他面前,挽起他的裤腿,小心地给他敷上。 “大人……”张酒陆不禁担心起来,裴琰的身体与寻常人不一样,他用的药也得与常人不同。可现在裴琰就像把这事给忘了,就由着苏禾给他腿上抹药。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了美人儿,命都可以放一边不管。 “无碍。”裴琰这几年与药打交道多了,这两味寻常药材倒也认得,不说能起大作用,还是暂时能止血的。 “我这腿伤一事,不可透露半字。可记好了?”他抚着苏禾的小脸,沉声说道。 这话不仅告诉她,也是告诉那两间厢房里正在偷看的宋秋祥和刘嬷嬷。那两人早醒了,都凑在窗口偷看。 悉索的一阵响声后,窗口的身影消失了,想必是不敢再看。 苏禾蹲在裴琰面前,仰着小脸看他一会儿,俯下去对着他腿上吹了几口气。 “给你吹吹。”她小声说道。 那么长一根木头贯穿他的腿,到了今日还血肉模糊,他竟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到底是骨头硬,还是缺心眼儿啊? 裴琰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她耳朵,低声道:“不用吹,你且去睡。白简自会给我处理好伤口。” “我处理得不好吗?”苏禾问道。 “还行。”裴琰点头:“去睡吧。” 几声低咳从门口传来,苏禾看过去,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材清瘦高挑的男子,穿了一袭青色锦衣,乌发上绾着一枝白玉簪,倒是长得十分清俊。尤其是生了一双桃花眼,看她时满眸亮光。 “还看!”裴琰拉起苏禾的手,把她挽到肘弯处的衣袖拉了下来,连一丝雪肤都不露出来。 白简垂眸,抱拳行礼。 “去吧。”裴琰把苏禾往房门口推了推。 苏禾回了房,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回到榻上。 外面的说话声很小,有一股清苦的药味顺着风飘进了房间。她睁着眼睛等了好一会,不知为何一阵困意来了,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院子里。 白简摇着扇子,面前摆着一根线香。香正是清苦的气味,能让闻到的人很快陷入沉睡。他有要事要与裴琰商谈,这院中的女人不能听。他们几人身上常年佩戴防止迷香的香囊,所以不会有影响。 “公主府上下全排查了一遍,始终没查出在马身上动手脚的人。这人要么隐藏太深,要么不在公主府。”白简低声道。 “那便简单了,最近去公主府的人不多。”张酒陆抱着佩刀,小声说了几个名字,但又自己摇起头来,“陆家兄妹要与***攀亲,不应该吧。慈王更不会了,他一向是想拉拢大人的。” “那几个通房?”白简沉吟一下,提醒道:“不过她们都是***亲自寻来的,属下不好擅自进房查验。” “查。”裴琰眸光一沉,冷声道。 …… 晨曦初露。 裴琰从床上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发现身侧已经没有了苏禾的身影。这才寅时三刻,她昨晚过了子时才睡,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裴琰坐起来,披衣出门。 院中有个小木棚,里面有灶台,苏禾此时正在里面忙碌。 她今儿挽了个元宝髻,绾了朵碧玉的小珠花。身上穿的是身蓝布衣裙,系着浅蓝的小围裙。袖子挽在手肘处,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 “大人醒啦,我做了胡饼,还有羊汤。”苏禾抬起胳膊,抹了把额上的汗,看着他笑:“大人要不要尝尝?” 裴琰嘴刁得很,肯定嫌弃她用这种粗陋锅灶做的菜,可她还是得问问,不然他这小气包子肯定会挑刺。 “尝尝。”裴琰哪里知道她的心事,只觉得这香气诱人,倒让他的胃活络了起来。他走到一边的木桌前径自坐下,等着她给自己端来早膳。 “大人自己来盛,我得出摊了。”苏禾舀了碗羊汤,脆声说道。 让他自己盛? 他腿有伤! 她为何不过来喂他! “端过来。”裴琰冷着脸,手指在桌角叩了叩。 第74章 她每天都让他尝到新鲜 “大人稍等。”苏禾舀了一碗热汽腾腾的羊汤,再拿了只雪白的瓷碟,装了一只烙得酥黄的胡饼,端到了裴琰面前。 确实香。 裴琰犹豫了一下,拿起了白瓷调羹舀了一点汤,递到唇边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我准备在第一天的荷园宴上售卖此汤。”苏禾笑着说道。 哦,原来拿他试菜呢。 “还可。”裴琰放下勺子,转头看向胡饼。 这饼里夹了炖得酥烂的羊肉,上面还洒了芝麻,闻着也很香。 “大人尝尝。”苏禾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说道。 裴琰掰下一小块胡饼,放到嘴里尝了尝,问道:“这也是你要售卖的?” “不是啊,这是给大人吃的。”苏禾笑着说道:“这胡饼在集市上可卖不掉。” 裴琰:…… 卖不掉的就给他吃? 他把胡饼丢回盘子里,淡声道:“为何卖不掉?” “大人吃得清淡,所以我盐放得就淡。而早起赶工的百姓得吃点有盐的东西,这样才有力气干活。”苏禾脆声道。 裴琰抬眸看向她。这苏禾每天都让他觉得新鲜,她太懂得谋生了,没有他,似乎也能过得下去。 “大人,你把饼放到这汤里,味道更好吃。”苏禾把饼撕成小块的放进汤里,微笑道:“这才是我要售卖的招牌。” 裴琰尝了一小口,然后没忍住,吃了大半碗。 “还不错。”他点头。 “大人,大人!”张酒陆抱着朝服,气喘吁吁地从墙头跳了过来。 砰地一声…… 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双大脚在地上跺得黄土飞扬。 “张酒陆,你疯了?你不知道走门吗?”裴琰挥了挥手,扇开乱舞的尘土,不悦地看向他。 “属下怕大人还没起来,没人开门。大人,陛下急诏。”张酒陆抱着朝服阔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听说,陛下昨晚犯了急症,早上才醒。” 裴琰脸色一沉,立刻站了起来,沉声道:“更衣。” 苏禾放看着主仆二人进了房间,拿了张荷叶出来,洗净了,包上一只胡饼,用绳子捆好。 过了一会,裴琰出来了。一身紫色官袍,腰上白玉带,官帽还在拿在手里。 他穿官袍比常服要更显威严,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肃气场。 苏禾跑过去把荷叶包好的胡饼递给张酒陆,小声道:“大人路上吃,很香的。” “苏姑娘辛苦。”张酒陆偷瞄了一眼裴琰的神情,识趣地接过了胡饼,还朝苏禾抱拳行了个礼。 苏禾眼睛一亮,飞快地又包了三张胡饼,用荷叶卷好了递给张酒陆:“张侍卫也吃,加了白芝麻,很香的。” “多谢苏姑娘。”张酒陆受宠若惊,连忙接过饼。 “五文钱。”苏禾笑着朝他伸手:“开张生意。” 张酒陆笑容僵在嘴角,瞄了瞄裴琰,见他只顾往外走,只好摸出钱袋,拿了一块碎银出来。 “只要五文,我做生意童叟无欺。”苏禾摇头,笑吟吟地晃了晃五指。 张酒陆只好数了五个铜板出来递给苏禾,这才跟上了裴琰。 “大人,苏姑娘收我钱。”他扭头看着院子里,小声说道。 “吃东西付钱,天经地义。”裴琰低眸看向张酒陆手中捧的胡饼,冷声道:“你还想吃白食?” “可这不是苏姑娘的吗?苏姑娘不是大人您家的吗?属下是大人您的手下,这和吃自家东西没区别啊。” “你和谁是自家?”裴琰上了马车,扭头冷冷睥他。 裴琰还没挣上个自家人,张酒陆倒是积极争取上了。 在马车里坐了会儿,他忍不住打开那包荷叶。里面包了一张胡饼,上面洒了炒熟的白芝麻,味道确实很淡。 “大人,苏姑娘三张饼只收五文钱,这样不会亏本吗?”张酒陆的声音从马车窗外传了进来。 “她给你几张饼?”长指撩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张酒陆正捧着荷叶舔芝麻。 “三张啊。”张酒陆意犹未尽地说道。 那为什么只给他一张?算上他之前吃的,那也比张酒陆少一张。 他以为苏禾不回***府,会过得凄凉,可人家烙饼做羊汤,分明很快活。 如今看来,不快活的人只有他…… 不如直接绑回去得了! 而且他真的很烦,苏禾的小床太小,他躺不下! …… 苏禾烙了五十个饼,做了一锅羊汤,和宋秋祥、刘嬷嬷一起去东集市上卖了。 她的羊肉和面粉都是昨儿从苏家弄来的,上好的食材,所以熬的汤特别香,没一会就卖空了。苏禾盘算了一下银子,决定给三个人做身衣裳。 如今她可是拥有荷园的人了,明儿要去正式接收荷园,得穿得体面一些才好。 “这里衣裳很贵的。”宋秋祥仰头看了看金彩坊的招牌,有些忐忑。这种地方来的多是富商官家,她们哪里去得起。 “姑娘倒是可以做两身。”刘嬷嬷摸了摸带在身上的五十两银票,低声说道。苏禾如今是裴琰身边的人,若穿得太差,会让人看轻。人靠衣装马靠鞍,有些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下的。 “走,一人一身。”苏禾叫上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铺子。 金彩坊平常接待的都是贵人富商,掌柜惯会看人下菜,见三人穿着布衣布鞋,于是朝伙计递了个眼色。 “带她们三个去挑挑,那边有旧式样。” “我要新款。”苏禾立刻说道。 “掌柜,陆小姐的嫁衣可改好了?皇后娘娘赐了东珠,要镶到衣裳上,今日便要镶好。”这时,两个姿容清秀的婢女走了进来,掌柜立马就抛下了苏禾,笑容满面地朝婢女迎了上去。 “已经改好,就在这儿呢。”掌柜立马露出了笑容,亲自引着婢女到了大堂东侧。那里垂着帘幔,随着帘幔揭起,一件华丽的嫁衣出现在苏禾眼前。 这是,陆凌雪的嫁衣?当真是描金绣凤,华丽非凡。 “姑娘,看这身如何?”刘嬷嬷不知道这事,过来叫苏禾。 苏禾转头看向伙计拿来的旧款式。这是件藕色的小褂子,配上水青色长裙,褂子上面绣了两只蝴蝶。 “可以。”苏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开心一些,捧着裙子就要定下。 “不再看看别的款?”刘嬷嬷倒有些犹豫了。这颜色有点素,苏禾正是好年纪,当穿得俏一些。 “不看了。”苏禾只觉得那大红嫁衣灼人得很,想赶紧走。 “苏禾,你换两件肚兜吧,你那件都洗得发白了。”宋秋祥捧了几件肚兜过来,轻声说道。 第75章 鸳鸯肚兜 “随便吧。”苏禾随手扯了两件肚兜放到衣裳一起,催着她二人也各挑一身,急着付帐走人。 “我一把年纪了,不用穿新衣。”刘嬷嬷摆摆手,从方才那几件肚兜里又挑出两件给苏禾:“姑娘外面穿得素,里面穿得俏一点也好。” “那我挑这身吧。”宋秋祥也挑了身衣裳,青豆色,也老气得很。 “你俩年纪轻轻,怎么都穿这么老气横秋呀。”刘嬷嬷摇摇头,从怀里摸出小钱袋,小心地掏出那张银票。 “嬷嬷,我自己付钱。”苏禾赶紧拦住她。 “这不就是你的钱吗?”刘嬷嬷拍开苏禾的手,把银票递了上去。因为是旧款式,所以便宜,苏禾的这身要九两,宋秋祥的四两。寻常衣裳勿需这么贵,好就好在料子上,柔软舒服。 “你这银票是假的。”伙计接过银票,在手里掸了掸,一脸鄙夷地看向刘嬷嬷:“老人家,用假银票可是触犯律法的,告到衙门得吃二十板子。” “不可能啊,我这银票都是真的。”刘嬷嬷一听就急了,慌忙解释道。 “老人家看看这上面的印章。”伙计指着银票上的印章说道:“大元票号用的是东草坊的纸张,纸张上正反都会有印章。可您这张银票就是用的寻常纸张,印章用手一抹就掉。” 他说着,伸手在印章上抹了一下,果然糊了一手的墨。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嬷嬷傻眼了。 “穷酸。”陆家的两个婢女站在一边看着,不客气地讥讽道。 “竟还有来金彩坊骗衣裳的,真是稀奇。”另一个也出声道。 “我来付吧。”苏禾拿出钱袋,数了几块碎银出来递给伙计。 “老人家若是上当了,赶紧去报官吧。”伙计收了银子,语气也好些了。 刘嬷嬷脸涨得通红,捧着假银票心急如焚地往外走:“不行,我得回去看看那些银票。” 定是在苏府时被人给调包了! “掌柜,金彩坊可是太后亲笔题的牌匾,贵气得很,怎么能接待这种骗子?若不是伙计见多识广,衣裳都要被骗走了。”婢女不依不饶地说道。 “就是,就当扭送报官才是。这种骗子若趁人不备,把我们小姐的嫁衣弄坏了怎么办?” 苏禾本不想搭理,可这两个女子嘴实在讨厌,她不想气自己,所以得好好气气这两个嘴坏的丫头才行! “弄坏了衣裳,就由掌柜和你们拿脑袋赔啊。”苏禾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那两个丫头。 “你放肆。”婢女气得跺脚,冲着苏禾嚷嚷。 “我放肆了,你来咬我啊。”苏禾拎起包好的衣服,叫上刘嬷嬷和宋秋祥就走。 “就是,你还想咬人啊。”宋秋祥走了几步,又觉得不能让苏禾一个人吵架,于是停下来,一脸认真地对那两个婢女说道:“你们又不是狗。” “掌柜,还不把她们轰出去。”婢女更气了,冲着掌柜大吼道。 掌柜赶紧上前来,冲着婢女作揖道歉:“姑娘莫要动气,她们已经买完东西,马上就要走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她们这种贱民,哪配与我们小姐穿同一个绣坊的衣服。”婢女冷着脸,气恼地说道。 “陆小姐看着知书达理,原来身边人如此不讲理。”苏禾瞥她一眼,迈出了门槛。 如今想想,若她心软跟着裴琰回去了,几日之后裴琰大婚,她天天要面对这样一群人,那不得疯了? “你敢诋毁我们小姐,知道我们小姐是什么人吗?”两个姑娘就像被人踩了尾巴,冲上来拦住了苏禾。 没完没了! 苏禾已经没了之前的沮丧劲儿,她这人就这样,敌强我更强,绝不气自己。 “哦,她是什么人?竟能养出你们两个刁奴!”她挑眉,语气讥讽。 “你说谁是刁奴?”婢女气得脸通红,指着苏禾质问道。 “说你!对了,你可又知我是何人?”苏禾又问。 婢女上下打量苏禾,轻蔑地说道:“穷酸罢了,我们用不着知道。” “不知道啊?”苏禾嘴角慢慢扬起,抬步走向摆在店门口的小摊车,不待那二人反应,突然抓起挂在上面的小竹舀,冲着二人用力抽打。 “既不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好好教训你们两个刁货!” “啊啊啊……”两个婢女何时被人如此打过,抱着脑袋四处跑。 “别跑啊。”宋秋祥伸手拦住二人,大声说道:“有种骂人,没种挨打啊?” 苏禾一连打了十多下,把竹舀往小摊车上一丢,招呼宋秋祥和刘嬷嬷赶紧走。 三人推着小摊车,一口气跑出老远,这才停下歇息。 宋秋祥抹了把汗,继而一脸忧心地看向苏禾:“你得罪了陆家人,陆凌雪找你麻烦怎么办?她马上就要与大人成亲了,若她从中作梗,你与大人以后可如何是好?” “那两个丫头,竟是裴大人未婚妻的婢女?”刘嬷嬷惊得眼睛猛地瞪大,嘴唇也颤了起来。得罪了未来主母,苏禾还如何进得了那门。 “可她们不知道我是谁啊。”苏禾掏出帕子擦了汗,蛮不在乎地说道。 原来如此!二人回忆了一番,一脸佩服地看向苏禾。 “这银票的事得弄明白。”苏禾想了想,小声道:“先回去放东西,再去趟苏家。反正我要去正式接收荷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拿荷园,过几日咱就正式开张。” “姑娘你真要经营荷园?”刘嬷嬷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道:“那园子可不是轻易能经营好的,万一那两个老毒货使绊子捣乱如何是好?” “不怕!大不了拼了。”苏禾说道。 “可是,荷园以前接待的都是富贵人家,门第观念根本跨不过去,你开宴,谁会来啊?”宋秋祥也担心地看向她。 “我自有办法,走吧,回去换上新衣服。”苏禾胸有成竹地说道。 带着二人回了家,苏禾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回了房。 这身衣服虽素,但她长得美啊,衣服也能被她的脸衬得漂亮几分。 至于肚兜…… 苏禾这才看清肚兜的款式,有一件是大红的,上面绣了鸳鸯。还有一件绯色,上面绣的是亲昵交颈的天鹅。她抚着肚兜,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了大红的那件。 大红色真好看,喜庆,吉利! 她对着妆镜照了好一会,这才穿上新衣裙。 第76章 和裴琰在小船上 换好衣换好衣裳,苏禾带着二人到了苏府。 昨儿留在这里的侍卫见到苏禾来了,赶紧打开了大门。 苏氏现在还在除草,整个人头发凌乱,一身污脏不堪,已是三魂去了六魄,魂不附舍。而苏恒也狼狈得很,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哼唧。苏禾没去管他们,直接带着刘嬷嬷去了后院奴仆住的地方。 每次给刘嬷嬷递东西,都是一个叫张贵的管事拿来的。看到苏禾和刘嬷嬷找过来,他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二姑娘回来了。”他作了个揖,强挤出笑容问好。 “换掉的银票,还回来。”苏禾盯着他,冷冷地说道。看他这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这银票肯定是他换的。 “什么银票?”张贵干巴巴地反问道。 “那银票上有周王府的印记,你以为能瞒得住。”苏禾声音陡然拔高,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张贵丢了过去。 “二小姐,不是我啊,是大小姐拿走了……”张贵扑通一声跪下,连呼冤枉。 对了,苏锦澜人在哪儿? “她人呢?”刘嬷嬷连忙问道。那可是一千两银票,不是小数目! “她不在啊。”张贵哭丧着脸说道:“说是去她姨妈家小住,已有几日未归了。” 屁的几日!定是昨儿来打苏恒夫妇的时候,她得到了消息,赶紧避开了。 “都怪我!”刘嬷嬷急得眼泪直流,不停地跺脚。苏禾好容易得了些银子,就这样被她弄丢了。 “不妨的。不就是一千两吗?我们去她房里拿东西抵。”苏禾站起来,带着二人直奔苏锦澜的院子。 院中人根本不敢拦她,眼睁睁看着她直接进了苏锦澜的房间。 同是苏家女儿,她住柴房,可苏锦澜住的是锦绣闺阁!她洗脸用清水,从未在脸上抹过面膏胭脂,而苏锦澜这里摆满了胭脂坊出的各种香粉胭脂。首饰匣子里也满满的是珠钗和碧玉。 “拿去换钱,一直凑到一千两一百两为止。” “不是一千两吗?”张贵犹豫着问道。 “不要利息吗?我来一趟,不要收车马费?”苏禾冷笑着反问。 张贵赔着小心,连声称是。 苏禾搜罗了一遍,能换钱的东西都让张贵拿着送去当铺换钱,等到拿到银子了,这才风风火火地去了荷园。 荷园的管事和奴仆们已经得了信儿,提前在园子门口等着了。 荷园只在夏季开宴,荷花盛开时,船上,岸上都各有特色,舞娘起舞,琴师抚琴,月色朦胧之时,满园春色,歌舞升平,一派糜糜之景。 “全不要了。”苏禾看着眼前的仆从们,直截了当地说道。 “啊?”管事怔了一下,可又畏惧裴琰的威风,不敢多问,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你把人都辞了,如何开宴啊?”宋秋祥问道。 “你和刘嬷嬷去牙行雇人,要老实本分的,若有无家可归的女子,也一并带来,但得有手艺,或者愿意学手艺。”苏禾说道。 “行。”宋秋祥点头,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她,担心地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我去我娘给我留的小船上呆会儿。”苏禾笑笑,独自一人穿过白玉桥,走向了停在湖心的小船。 昨儿就想上来,可裴琰在,她不想让裴琰问她娘亲的事,所以硬生生忍住了。 小船已经被改成了几间客房,甲板上放着一架纺车,这是依照牛郎织女的典故而设的。 每到月夜,舞姬月下纺线,再翩翩起舞,随着舞动,身上旧布衣衫滑落,露出里面娇艳的里衣。苏恒还大言不惭地说,女子能着华衣,全是因为进园的这些贵人赏赐。苏恒一个闲职官儿,就靠着哄得这些贵人高兴,混得如鱼得水。 苏禾往甲板上一躺,双手合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向碧蓝的天空。 娘亲若在天上,能否看到今日的她? 虽说拿到荷园,拿回小船是借了裴琰的势,但借势二字,她并不觉得有错。苏恒发家,借了女人的势。裴琰生来贵气,那是借他母亲的势。 天下之势,有能者借之。 无能者,只能者只有眼红的份。 苏禾若不够本事,哪能让裴琰心甘情愿让她借势呢。 哎呀呀呀,苏禾你可真厉害。既不用去裴家伺候他给他家人下跪,还能拥有荷园,简直太幸福了。管谁穿大红嫁衣呢,她才不在意……裴琰娶了陆凌雪那再好不过了,他就没时间来折腾她,最好他成天在陆凌雪那里呆着,一辈子别再来管她…… 苏禾在心里把自己使劲夸了一番,心情刚好了一些,突然间指缝外的天空一下子变黑了,她匆匆撤回手,只见裴琰就在面前站着,官袍已经脱下,换了身月白色的常服。 他能找来一点也不稀奇,毕竟他在这儿留了好些侍卫。 “新衣?”裴琰弯下腰来,捏了捏她的衣领。 衣料尚可,她总算知道对自己好点了。 “好看么?”苏禾爬起来,让他欣赏自己的新衣裙。 “嗯。”裴琰负着双手,欣赏她裙摆散开的样子。 “还有更好看的,要不要看?”苏禾神秘兮兮地问他。 “什么?”裴琰走到一边的桌前坐下,抬眸看她。 苏禾想到红嫁衣,那股子不满之气又在胸膛盘踞聚结起来。 都要成亲的人了,干嘛总来找她!一点都不忠贞!就想左拥右抱!呸! “这个看不看?”她眯了眯眸子,故意拉开衣领,让他看一角红亮的肚兜。那抹红色,衬得她皮肤更白更娇嫩了,跟块嫩豆腐似的,不难想象脱了外衫,她只穿着肚兜的模样有多娇俏。 只怕,一晚上都停不了…… 突然,裴琰眸色一沉,身形急闪到了她的面前,长指紧紧地捏住了她的领子。 “有外人在。”他沉声道。 苏禾扭头看去,只见陆家兄妹来了。那两个婢女就跟在陆凌雪身后,二人看到苏禾,眼珠子都看直了。 “琰哥哥。”陆凌雪温柔地朝裴琰行了个礼,又一脸微笑地看向苏禾:“苏姑娘,好久不见。” “陆小姐,陆公子。”苏禾回了个礼。 “方才去看了嫁衣,见到琰哥哥的马车往这边来了,所以过来看看。”陆凌雪拎着裙摆,朝着甲板走来。 第77章 乖禾儿,让我听听声音 “苏姑娘走失这么久,没事吧?好在琰哥哥终于找到你了,他总算放心了。”陆凌雪到了苏禾面前,主动来拉她的手。 苏禾挺佩服她的,自己马上就要嫁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在亲别的姑娘,怎么还能做到如此贤惠豁达的? “琰哥哥,你的腿伤还没好,赶紧坐着吧。等下我和苏姑娘都该心疼了。”陆凌雪不待苏禾开口,又松开她的手,转身看向了裴琰。 裴琰拉起苏禾的手,把她拉到身后,看向了陆昭霖:“你二人来可有事?” “让她们在这儿坐会,裴兄你过来一下。”陆昭霖点头,神情严肃。 裴琰转头看看陆凌雪,又看向苏禾,小声道:“就在这儿等我。” “你去吧。”苏禾点头。 裴琰很快就和陆昭霖走到了安静的地方,远远看过去,二人神情都很冷肃,也不知朝中到底出了何事,裴琰的眉间都难得有了几分愁绪。 “陛下龙体抱恙,太子殿下储君之位不稳,朝中局势复杂,琰哥哥有的忙了。”陆凌雪走到她面前,看着远处的裴琰,语气温柔关切。 “陆小姐不累吗?”苏禾转头看向她,一脸真诚地说道:“陆小姐不必对我温柔,你也放心,我不会进公主府的。” “苏小姐误会了。我喜欢琰哥哥,也知道身为主母,夫君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只想与苏姑娘和睦相处,并不想与苏小姐对立。”陆凌雪转过身来,神情落慕:“苏小姐虽是庶出,在苏家吃了不少苦头,但也应该知道身为嫡女,婚姻并不由自己做主。琰哥哥再不喜欢我,我也只能嫁。以后就盼着苏姑娘……能容我。” 她眼眶红了,泫然若泣。 “凌雪,怎么哭了?”陆昭霖大步上来了,扶住陆凌雪,不满地看向苏禾:“苏姑娘,你说了什么,让凌雪哭了?” “我说我不进公主府,可能陆小姐太开心了吧。”苏禾耸耸肩,脆声说道。 陆凌雪的哭腔噎了噎,不敢置信地看向苏禾。 苏禾依然是一脸无辜,一脸真诚的模样。她在苏府看过不知道多少离谱的嘴脸,她的心是菜市场里浸泡了一千年的鱼,陆凌雪就算在她面前泪流成河,她也不会有感觉啊。 再说了,陆凌雪又不是个男人,女人哭,她可不会心疼。 就算是个男人哭,她也不会心疼啊,她只会觉得这男人脑子有病…… “你不回就不回,四处说干什么。”裴琰上船了,皱着眉,盯着苏禾看。 “我不想破坏你们大婚的喜庆气氛,所以坦诚告之。陆小姐开心哭了,大人也该开心才是。”苏禾嘴角弯弯,眉眼染着渐暗的暮色,带了几分坏坏的味道。 “我们先告辞。”陆昭霖厌恶地看了一眼苏禾,扶着陆凌雪下了船。 苏禾看着兄妹二人的背影,幽幽叹气:“真好,有哥哥疼爱。” “想要哥哥?”裴琰的手落在她的头顶上,扣着她的小脑袋,让她转过来看自己。 “想啊,想要一个对我好的哥哥。” “没有,你没哥哥。”裴琰说道。 苏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的心才是菜市场浸泡了一万年的死鱼! “人家姓陆,做不了你的哥哥。”裴琰又道。 “嗯嗯,我去给自己找个姓苏的哥哥,大人可满意否?”苏禾又白他一眼,回到之前躺的地方,重新躺了下去。 她今晚想留在这里看星星。 裴琰走过来,仰头看看天,又低眸看她,问道:“真不愿跟我回去?” “你都要成亲了。”苏禾眯了眯眼睛,轻声道。 “因为我要成亲,所以才不想回去?”裴琰撩了一下袍子,在她身边躺下,抓住她的小手放到胸膛上,低低地问道:“你想我成亲吗?” “想啊。”苏禾点头。管他成不成亲呢,总之她不回去。 “真想?”裴琰手掌用力,握得苏禾骨节生痛。 “你弄疼我了。”苏禾疼得直吸气,连声道:“大人放手。” “不放。”裴琰更用力了:“这爪子,是我的。” “那你把这爪子剁了,拿回去吧。”苏禾闷闷地说道。 “只剁爪子还不够,这里也是我的……”裴琰翻身覆来,在她的唇上啄了啄。 嘴皮子可不能割,那样也太丑了。 “这里也得给我……”长指捏着她的盘扣,利落地拽开。 一声轻响,精致的盘扣飞了。 “我的新衣裳。”苏禾眸子睁了睁,下意识地想要抓飞远的扣子。 “再给你买,更好看的。”裴琰的手往里面探,指尖挑起鸳鸯上面的细带子,手掌霸道地钻了进去。 用力摁住心口! “现在告诉我,这里给不给我?”裴琰盯着她的眼睛,掌心滚烫。 她的心不能给啊!给了她就完了!从古至今,每个美丽的女人最后都死于把真心乱给!她就想悄悄地喜欢,就这么相处,以后的事她不愿意多想。 苏禾心里叹气叹出了花,可嘴上却不敢直接说。 平常虽然敢在他面前乱叭叭,可是有些不该讲的话,她还是知道闭嘴的。 “说话,给不给?”裴琰更用力了。 苏禾被他弄得很疼,眼尾慢慢染上了红意,搂住他的脖子说道:“给又怎么样,不给又怎么样?反正我不去你那儿。” “我那是哪儿?嗯~”裴琰拉开她搂在脖子上的手,继续逼问她:“回答我。” “***府,裴大人的家。”苏禾想了想,小心措辞。 “你若愿意,那也是你的家。除了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这世间能有的,我都给你弄来。现在回答我,这里给不给我。”裴琰指尖放松了点,轻轻地挠着,就是不肯从她的衣裳里撤出来。 苏禾什么谎言都可以编,可这话实在编不出口。 她静静地看了裴琰一会儿,突然眉心紧锁,痛苦地说道:“大人,我头疼,我好像中毒了。” 裴琰气笑了,真是蹩脚的借口。 “中毒了?那我给你解毒。”他跪坐起来,轻巧地把她的新衣裙整个撕开。 “这衣裳七两银子!”苏禾心疼得快哭了。 不管她现在有多少钱,都不想浪费每一个铜板! “赔你。”裴琰指尖在她的唇上抚挲几下,视线低向她的身上。 她穿这件肚兜,真是美极了。她就适合这世间一切火热的颜色,如朝霞,如骄阳,如夏月,如灿星……她就是最娇俏的那个。 “叫一声大人,听听。”裴琰喉结滑动,抓住了鸳鸯的下摆。 第78章 今晚别睡了吧 “大人,这可是荷园,有外人在……”苏禾的脸羞到通红。 “你把园子里的奴仆都遣散了,除了我的侍卫,没有别人。”裴琰一点一点地拽下了那最后一点衣料,又道:“他们不会看,也不会听。” 是是是!他的人都好懂事! 苏禾索性闭上眼睛。 随他吧,反正他花力气。 “睁开眼睛,看我。”裴琰又道。 苏禾长睫颤颤,慢慢睁开眼睛。 “大人,你好多要求呀。”她软声软气地说道。 “大胆,还抱怨起来了。”裴琰往她细嫩的脸颊上用力咬了一口,沙哑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想不想我成亲?” “不想。”苏禾舌头打结,闷闷地说了句。 算了,偶尔诚实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明天睁开眼睛就不承认了! “乖。”裴琰嘴角有了笑意。 苏禾很快就更乖了,裴琰有一百种手段让她说出不想两个字,这才刚开始呢。 月亮升起来了。 荷园里凉风习习,他用披风包住她,把她抱了起来。 “天凉了,荷园里先收拾出了几间厢房,你且先住在园子里,比那破院子好。那里床太小,我睡不下。”裴琰低低地说道。 苏禾窝在他怀里,悄悄睁开眼睛看他。 他可真好看。 流汗的时候好看,冷酷的时候也好看。 “今晚别睡了吧。”他突然低眸看她,哑声说道。 苏禾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贴了贴。 反正他花力气。 “大人,赐婚圣旨下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张酒陆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了过来:“公主殿下让大人速速回府接旨。来传旨的,是太子殿下。” 煞风景! “他凑什么热闹。”裴琰把苏禾放下,转身看向了张酒陆。 “所以大人得回去才行。”张酒陆低声说道。 那可是赐婚圣旨,还是太子亲自前来传旨。这大婚一事,横竖是定下了。苏禾渐渐平静下来了,她埋着小脑袋,飞快地掩好滑开的衣襟,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只绣鞋穿上,快步往园子深处的厢房走去。 “我稍晚过来。”裴琰看着她的背影,沉声说道。 苏禾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他,微微一笑。 月光正好,在月下看她的笑颜一定极美!他从此便会把她这回头一笑刻进心里,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扑滋,一只瓢虫没头没脑地撞在她的眼睛上,惊得她一个哆嗦,恼火地闭上了眼睛,嘴也跟了抽了一下。 再睁眼时,裴琰已经带着张酒陆走远了。 所以他刚刚有没有看到她美极的笑啊? 咦,算了! 她抹下叮在眉毛上的瓢虫,小心地放到了身边一株开得正的茶花上。 “你也觉得我比娇,所以才凑我身上来的吧?”她自我安慰一番,挺直了腰背,快步进了厢房。 人哪,可以时不时放纵一回。可放纵完了,还是得清醒地过日子。裴琰与她之间隔的何止千重山万重水,还隔了天、隔了地,门当户对四个字,她越不过去,也懒得越。 …… 夜深了。 苏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是想裴琰会不会回来。到了下半夜,她实在躺不下去,索性起身出门。 湖面上全是残荷,月光融在漆黑的湖水里,风一吹,便碎成一片一片的。 苏禾捡了根棍子在湖里搅和了几下,扎到了一段硬硬的东西。 这是莲藕! “现在就把你挖出来!”她把裙摆掖进腰带里,挽起裤腿,卷起袖子直接下了水。 这是秋天,湖水冰冰凉凉的,一双脚踩上去,立马冻得打了个冷战。她适应了一会,弯下腰,摸到那半截莲藕,用力地拽了几下。 扑地一声,一截糊满了泥巴的莲藕被她拽了出来。 用清水呼啦啦地搓了几遍,洗去泥巴,露出了雪白的莲藕。掐下一小块儿放进嘴里尝了尝,这是粉藕,炖汤最鲜美,也能做莲藕夹子。把鲜肉剁成肉泥,用莲藕夹着放进油里榨,香得方园十里的人都要扑过来求她给一口尝尝! 苏禾把莲藕放到岸上,埋头在水里继续挖。 “姑娘在做什么,水这么凉,快起来。”刘嬷嬷找过来了,看到她在水里挖莲藕,吓得赶紧叫唤起来。 苏禾本就腿寒,还泡在这么冷的水里,她是疯了吗? “马上就好。”苏禾揉了揉鼻头,抓着一截莲藕用力一拔…… 一大根手臂粗的莲藕被她拽出水面,泥点飞溅,飞了她满脸。 “我的小祖宗哦,快些起来。这水多寒哪,你别挖啦!”刘嬷嬷拍着大腿,急得大喊。 话音才落,一道身影掠至,握着苏禾的腰,把她从水里拔了出来。只见他长腿飞跃,在荷叶上轻点数下,轻盈地从湖面飞过,落回了岸上。 “啊!”苏禾抓着那支莲藕,眨眨眼睛,抬头看向了来人。 裴琰这么快就来了? “大半夜泡在湖里干什么?”裴琰把她放到地上,皱眉看着沾了满身泥巴的小人儿。 “我挖藕,”苏禾给他看手里的莲藕。 “不许再自己下湖,不然我明天平了这片湖。”裴琰轻斥道。 深秋之水有多寒凉!她竟敢泡进水里! “哦。”苏禾搂紧了手里的那支莲藕,仰着小脸看着他笑,“你接完旨了?什么好事呀?” “奉旨去城办差。”裴琰沉声道:“要去三天,你别趁我不在,四处乱跑。” “哦。”苏禾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竟然不是赐婚! “你现在就要出发?”苏禾又道:“若是明天出发,我做点莲藕夹子给你带上。” “现在就走。”裴琰道。 苏禾轻轻点头:“也好,三天后我的荷园也可以开宴了,你来吃宴。” “多谢你啊,让我来吃宴。”裴琰没好气地说道。 “那、那……来听曲?饮茶?”苏禾总不能说,三天后你来与我再睡睡吧? “既是外室,做好本分。该怎么对你的郎君,你不知道?”裴琰又问。 外室的男人,也能叫郎君吗? 他不是应该是她的外男?苏禾还真没研究过。她有些为难,小声问道:“那不做外室行不行?咱就当个相好……” 裴琰的脸都黑了。 接个圣旨的功夫,怎么成相好了? “姑娘,姑娘……”刘嬷嬷也听得直冒汗,在一边咳嗽着,想提醒苏禾。 苏禾慢慢地往裴琰怀里靠,额头在他的胸前碰了碰,软声道:“大人早些回来,我给你做莲藕夹子吃。” “把你自己的舌头炖给我吃了。”裴琰捏着她的小下巴,俯过来往她的唇上咬了一口,恨恨道:“别成天给我胡说八道。” 第79章 开了荤,果然就不一样 从荷园出来,外面一片漆黑,连盏灯笼也没有。 李慕憬在马车里等着裴琰,见他上了马车,于是打趣道:“出趟门,竟还要来特地叮嘱几句,裴琰你是认真了。” 裴琰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盏茶。 “你的茶不错,我喝了一盏。”李慕憬笑道。 “我的药茶你也敢喝。”裴琰抿了口茶,这才抬眸看向李慕憬。 “有何不敢,我可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李慕憬攥着帕子掩唇轻咳了一会,又笑道:“不过你竟敢动真心,我真是佩服。你我是命吊在半空的人,动真心,就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套便套,我还能怕?”裴琰淡定地说道。 “你就不怕别人动她?”李慕憬往园子看。 “谁敢,我剥了他的皮。”裴琰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声音沉了几分。 “人家叫你剥皮大人,你还敢剥。”李慕憬叹息。 “我名声不好,你不该高兴?”裴琰把茶盏放回桌上,看着他问。 “嗯,高兴,可太高兴了。”李慕憬又咳了起来,好一会止住了,这才正色道:“你抗旨不婚,父皇很不高兴。而且就算你不娶陆凌雪,也得有别人。” 裴琰拧眉,淡声道:“那就以后再说。” “我就是好奇,你喜欢苏禾什么?”李慕憬往前凑来,好奇地问道。 “你是太子,怎么如此八卦?我说过我喜欢她吗?”裴琰挡开李慕憬,敷衍道。 “不喜欢,不如把她送给我?”李慕憬笑道。 “你今天话真多,不累吗?”裴琰抓起一只靠枕丢过去,沉声道:“我困了,别吵我了。” 李慕憬挥手,准准接住了抱枕,说道:“你的嘴,真是百年难遇的硬。苏禾知道你嘴这么硬吗?” 此时的裴琰真想把李慕憬的舌头也炖了。他发现最近身边的人嘴巴都特别能说会道,一个个的,就像嘴上开了光。他抓起另一个靠垫,也朝李慕憬丢了过去。 “闭嘴吧你。” “我是太子,你竟敢打我……”李慕憬挡开靠垫,好笑地问道。 “怎么,还指望我亲你不成?”裴琰冷笑。 “开了荤,果然就不一样……”李慕憬话没说完,抬手挡开了裴琰丢来的茶杯。 他长裴琰两岁,裴琰四岁起给他当伴读。小时候裴琰叫他哥哥,牵着他的衣角,他走在哪儿,裴琰就走在哪儿。二人相伴长大,感情比亲兄弟更坚固。 后来裴琰权势滔天,成了所有皇子眼里的香饽饽,而他因为身体日渐虚弱,不得不去东嫣山养病,一去就是数年。他是太子,外人敬他畏他,但也时时想除去他。只有裴琰,仍拿他当兄长看。 “睡觉。”裴琰夺过一个靠垫,往椅子上一靠,躺了下去。 “喂,今日去捣毁千营阁,你不与我一起商量一下计划?”李慕憬问道。 “我进去抓人,你在马车上等便是,有何好计划的。”裴琰皱眉,淡然说道。 追杀他的刺客正是千营阁的人。这是个杀手组织,收钱办事。他们是最近一年才在江湖上崛起,裴琰以前注意过他们,没想到竟会有人买了千营阁的人来杀他,还差点得手了。若是两年前,裴琰根本不把这些杀手放在眼里。可他沉毒未解,战斗力大打折扣,倒让这些人得了机会。 “行吧,我在马车上等。”李慕憬解开外袍,慢慢脱下,再仔细叠好放到一边,这才躺下去。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月色深处,远远看去,一行人就像是冲进了黑色巨兽的大嘴,奋不顾身,义无反顾。 …… 一晃五日过去去。 苏禾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得园子里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披衣出来,只见宋秋祥带着从牙行里雇来的伙计正往大门那边跑。 “都干什么去?”她叫住宋秋祥,疑惑地问道。 “说来了好多客人,我去看看。”宋秋祥赶紧说道。 好多人?这几日她筹备开张的事,准备办寒露宴和霜降宴,还在准备食材,并未往外发帖子,应该不会有客人来光顾吧。 苏禾赶紧回房,匆匆梳洗完,突然就犯了愁,昨儿她那身衣裳已经被裴琰拽烂了,根本穿不出去。而刘嬷嬷她们昨晚住在旧院里,也没想到她没衣裳换,所以没给她带衣服过来。 “姑娘,是陆家人来了。”刘嬷嬷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 陆家人来了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趁裴琰不在把她给弄死? “我先走。”她立刻往后窗跑去。可这一推窗户才发现,后窗是封死的,许是怕再出现苏禾这样爬床的丫头,所以苏恒把窗户给封上了。 此时外面脚步声已经近了,苏禾无奈,只能出去正面相迎。 刘嬷嬷上前去开门,这时才发现苏禾连衣衫大敞着,顿时急了,“哎呀姑娘你这衣裳怎么回事?” “撕坏了。”苏禾无奈地说道。陆家人已经到了门口,她必须马上前去,根本没有时间等人拿衣服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刘嬷嬷急得团团转。 “你的衣服给我穿,你就别出去了。”苏禾看向刘嬷嬷,她穿的也是前日在金绣坊买的,样子老气,但尚能穿出去。 “这哪行,姑娘年轻娇艳,我这是老婆子穿的款式。”刘嬷嬷更着急了,在屋子里翻找不停,“之前住这屋子的人就没留下一两件衣裳?” “这是客房。”苏禾说道。以前有醉酒不归的客人,便会安顿在这里些厢房里。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主仆二人不敢耽搁,刘嬷嬷飞快地脱下褂子给了苏禾。苏禾走到妆镜前,看着身上乌青色的褂子思索片刻,从抽屉里拿出剪子匆匆剪下了一段帐幔。 “姑娘要做什么?”刘嬷嬷不解地问道。 “嬷嬷的衣裳大了点,我做条腰带。”苏禾飞快地把帐幔裁成适合的尺寸,对着妆镜系在腰上。帐幔是娇桃色,给她这身乌青衣物添了一抹亮色,看着一下就娇俏起来了。 “头发,还有头发。”刘嬷嬷又提醒道。 苏禾握着剪子,咔嚓一声,从摆在窗台上的那盆秋海棠上剪下一枝,去掉细细的分枝,直接绾进发间。 “姑娘好绝色。”刘嬷嬷立马眉开眼笑了:“那陆家人看到姑娘的模样,定会知道大人是如何看重你,不敢刁难。” 第80章 大人宠爱我,气死了吧? 苏禾如此还真不怕那些人刁难,以前是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如今她是自由的,还有何怕? 出了门,远远的只见陆家人已经进了园子,正在白玉船那里看残荷。 来的不只有陆家人,还有好些她不认得的贵妇人,在陆凌雪身后依然跟金绣坊的那两个刁钻丫头。 “我刚打听到了,那个绿衣裳的妇人是裴大人的表姑,那个戴珍珠发钗的是齐郡王妃。”宋秋祥看着那群贵妇人轻声说道。 都是来给陆凌雪撑腰的?那这阵仗真够大的! 苏禾揉了揉脸颊,嘴角勾起谦卑怯弱的,朝那群贵妇人迎了过去。 “给贵人请安。陆夫人,陆小姐,各位夫人安好。”苏禾规矩地向众人行了个礼。 “苏姑娘。”陆凌雪朝她微笑着点头。 “常听凌雪提起你,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陆夫人满面春风地走过来,稳稳地扶起了陆凌雪。 这母女两个的笑容简直如出一辙,言行举止都挑不出毛病。 裴姑姑打量苏禾一眼,皱起了眉:“确实是美人,难怪琰儿如此宠你,你一个通房,竟能让你在这里打理荷园。” “回贵人的话,这园子是小女私人产业,并不是替大人打理。”苏禾看向她,又浅浅福身。 裴姑姑被苏禾堵了嘴,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冷哼一声,训斥道:“你放肆,在长辈面前管好你的利齿,否则休怪本夫人不客气。” 苏禾埋头,诚惶诚恐地告罪:“小女不敢,小女只是不想在贵人面前说假话,蒙蔽贵人的耳朵。” 陆夫人这时走上来,扶住裴姑姑的手臂,笑道:“阿若莫要动气。” “哼。”裴姑姑白了苏禾一眼,走到一边去了。 此时又有一位夫人上前来,正是那位齐郡王妃。她拉着苏禾的衣袖看了看,好奇地说道:“这衣服的款式倒有些面熟,可又不太一样。” “这是苏姑娘前儿在金绣坊买的。”陆凌雪的刁钻丫鬟轻蔑地说道:“是去年的旧款。” 众妇人互相看了看,面上都有些嫌弃之色。 “可我没去过金绣坊呀,这位姑娘是在哪里见过我?”苏禾一脸疑惑地看着丫鬟。 丫鬟突然反应过来,若是裴琰知道她在金绣坊里欺负过苏禾,那裴琰杀了她怎么办?她面色一白,赶紧埋下头,低声道:“是奴婢记错了。” “这衣裳不过是荷园里奴仆们干活时穿的,贵人们来前小女正在准备食材,所以来不及换下。”苏禾看着那些妇人,笑吟吟地说道:“还望各位贵人不要见怪。” “这乌青色配上这娇桃色,倒是好看。”齐郡王妃笑着说道:“苏姑娘很会搭配衣裳。” 苏禾认真地打量了这郡王妃一眼,她与那几个妇人不同,眼神要和气得多,不似那些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纵神情。 陆夫人又过来拉起苏禾的手,和蔼地说道:“凌雪与裴琰大婚将至,大庸习俗,在婚前要举行嫁女的一方要办三天民间谢婚宴,我想把这大宴放在这荷园,不知可否方便。” 大庸确实有此习俗,不过先祖帝时崇尚节俭,婚前宴便停办了,直到这两年才渐渐有人重新办了起来。 “没问题。”苏禾抬起眸子,爽快地应下。 想看她难过,想让她不自在,做春秋大梦去吧!裴琰爱娶娶,娶一百个都没关系。 陆夫人的笑容明显滞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苏禾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 “荷园是京中最漂亮的园子,陆小姐与裴大人成亲,此乃天赐佳缘,在荷园办婚前宴,美景衬佳缘,正好。”苏禾一脸笑意,眨巴着亮盈盈的眼睛,用力握住陆夫人的手,掷地有声地说道:“这婚前宴的名字小女都想好了。” “叫什么?”陆夫人看着苏禾的手,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问道。 “就叫百年宴!人间百年,恩爱好合!”苏禾又用力地握了握陆夫人的手,又真诚又热切地说道:“就定一百两一桌,开一百桌,正好是一万两银子,如此可好?” “你可真会挣钱!贪婪!”裴姑姑又忍不住了,快步过来,手指头都差点戳到苏禾的额上。 苏禾秀眉微皱,委屈地看着裴姑姑:“夫人,荷园不是寻常地方,是我爹花了十万两黄金打造成的仙境,以前一年只开五宴,四季各一宴,再加上大年一宴,共五宴。每宴不过三日,一年才开十五日宴。更是从未做过婚前宴,也只有陆丞相陆夫人才有如此魄力和财力,能在这荷园开宴,是陆家和裴家,还有***府三家的荣耀啊。” 一众贵妇想说什么,却又感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两银子,开三天宴,说出去确实威风荣耀。 可这也太贵了吧! “陆夫人,这宴上的菜可有要求?您只需吩咐,小女一定办到。”苏禾又去拉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这回没让苏禾得手,她嘴角勉强扬了扬,假装轻抚发髻,低声道:“不急,到时候有管家来与姑娘细说。” ““那就好。”苏禾缩回手,仍是笑眯眯地,朝着众妇人说道:”裴大人宠爱小女,日夜都在小女这里,诸位今日说不定能见着。不如先去园子里逛逛,稍侯我会奉上荷园之宝。” 四周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猖狂! 绝对的猖狂,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陆家留! 可她们能怎么办?这园子都是裴琰夺来给苏禾的呀! “夫人稍侯便知。”苏禾行了个礼,叫上一直呆站在旁边的宋秋祥回去。 一群贵妇看着苏禾的身影远去,都围到了陆夫人和陆凌雪身边。 “这苏禾不简单,凌雪还没地门,家里就有这样的宠妾,这可是天大的祸患。”有个贵妇人忿忿地说道。 “就是,凌雪温柔端庄,可苏禾伶牙利齿,凌雪不是她的对手啊。”裴姑姑也皱起了眉。 她有私心,今日特地带了夫家的侄女沈娟一起过来,想着若是能遇到裴琰,便制造机会,把沈娟送去裴琰那儿。可若是让苏禾得了势,沈娟还怎么进门? “苏姑娘心思纯善,况且她说过不会回公主府。”陆凌雪温柔地笑道。 “她在外面,岂不是更糟糕,你根本管不着她,到时候琰儿天天住这儿,你天天独守空房,去哪儿哭去?”裴姑姑皱眉,轻蔑地扫了一眼陆凌雪。 陆凌雪眼眶红了,攥着帕子轻轻擦眼角。 远远的,苏禾躲在树后听着。 这陆家母女是来毁她名声的啊…… 可名声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苏姑娘在看什么?”低醇的男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苏禾吓了一跳,飞快地扭头看去。 第81章 大人身子好用,人也好用 秋阳灼灼,光线刺眼,苏禾眼睛眯了眯,这才适应了光线。 在白晃晃的光里,李慈正负着双手,微笑着看着她。在他身后站的,正是陆昭霖。这两个男人成天混在一起,莫不是互相喜欢? 咦…… 苏禾视线在他二人之间转了几圈,回到了李慈身上。 “殿下!”她福身行礼。 “免礼。”李慈笑笑,伸手来扶她。 苏禾看着他伸来的手,不动声色地抢先站起来,及时避开。 她从小看多了人的脸色,谁人眼神清澈,谁人眼底暗藏玄机,她看得太多了,很少看走眼。 当然,这世间也不乏太会演的人,苏禾防备心比常人要强几分,不管谁对她笑,她都会问自己,眼前这人凭什么对自己笑呢? 李慈见她像只小兔子似地避开他,也不气恼,只依然笑着说道:“荷园易主,但这园子可不好打理。” “多谢慈王殿下提醒,小女记下了。”苏禾再度浅浅福身。 也不知道这两个男的跑来干吗,混进女人堆里,就这么有意思吗?还是怕她欺负陆凌雪,所以赶来帮忙? 啧,真没想到,陆昭霖还是个护妹狂魔。不过,想保护妹妹,把慈王拖着干什么?没用的东西! 她腹诽了半天,一双水亮的眼睛却满是笑意,很自然地看向了陆昭霖。 “陆大人,陆夫人和陆小姐都在湖边赏白玉船,您与慈王殿下也过去吧。” 陆昭霖嫌弃地瞥了苏禾一眼,低声道:“慈王,我们过去吧。” 李慈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苏禾:“对了,据说园子里有荷茶,劳烦苏姑娘上几盏。” “是。”苏禾微笑道。 看着那二人走向白玉小船,苏禾嘴角的笑意浅了浅,有些恼火地往厨房走。 贵人最难伺候,何况是皇族。这李慈瞎凑什么热闹! “吓死我了,你方才那样说话,等下她们刁难你怎么办啊?”宋秋祥抖着双腿从树后面出来,一脸惶然地看苏禾。 “不怕。先去煮茶备膳。”苏禾淡定地说道。 当裴琰是死的吗?如今人人知道她是裴琰的人,谁敢真的在荷园里闹事? 裴琰这人哪,就是好用! 他身子好用,人也好用。 湖边,李慈脚步稍缓,回头看向了苏禾,低声道:“你说,裴琰怎么看上她的?” “狐媚罢了。”陆昭霖厌恶地说道:“女子当端庄,像她这种女人,上不得台面,解闷的玩意儿而已。” “裴琰夺了荷园讨她欢心,那她确实有本事。”李慈眸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地说道。 “新鲜罢了,等过了这阵,王爷想玩玩,找裴琰要过来便是。”陆昭霖不以为然地说道。 “本王会要他玩过的东西?”李慈冷笑。 陆昭霖看看李慈,换了副笑脸:“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打发消遣罢了,慈王殿下不必当真。若喜欢苏禾这样的,我去寻几个来,送去慈王府里。” “你瞧不上狐媚,我就能瞧上?”李慈又冷笑:“如今大业在前,你还心思计较这些。太子回京,陛下立刻让他和裴琰一起去办差,这分明是想让裴琰辅佐太子。” “太子身弱,不知哪天就死了。身子不中用,不管安排谁辅佐他,总是不中用的。”陆昭霖轻蔑地说道。 “可这回他们出去了五天,到底办的什么差事,一点都打听不出来,父皇还是器重他的。” 陆昭林看看李慈,又继续道:“这几年他不在京中,朝中大事莫不是慈王操持,只是一件差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隔墙有耳,慎言。今日倒可以打探一下,他到底去了哪儿。”李慈面色稍霁,理了理衣袖,露出温和的笑,大步走向湖边那群贵妇。 …… 厨房里。 苏禾在菜筐里翻找了一会,找到了那日晚上挖的莲藕。这几天她研究新菜色,用掉了好些,还剩下小半截。 “就你了。”苏禾掂了掂莲藕,小声道。 “她们有十多个人,你就给她们吃这么一小截莲藕?”宋秋祥犹豫着问道。 “足够了。”苏禾拿起菜刀,砰地一下,剁开了莲藕。 “我看,那婚前宴之事,还是先别应下,大人说了三日便归,也该回了,看看大人怎么说。”宋秋祥忐忑不安地说道。 已经五天了,他还没回来,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吧? 苏禾竟有些走神,手中的菜刀滑了一下,差点切到手指。 “苏禾,你小心点。”宋秋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小声说道:“我来切吧。” 苏禾把菜刀递给她,去一边洗萝卜。 “其实我如今想想,你不回去也是对的,在这荷园里你就是主子,以后客人来了你只管避出去就好。若回去了,免得要和这些人碰面,想想就难受。”宋秋祥埋着切着萝卜,轻声道。 苏禾笑笑,把萝卜从水里捞起来,小声道:“所以咱们得把这园子经营好,这可是一辈子的生计。” “若是大人以后不疼你,不来了……这园子他会要回去吗?”宋秋祥犹豫了一下,不安地问道。 “大人不是那种人,他说给我,那就是给我了。”苏禾摇头,淡定地说道。 “大人,他是哪种人?我见大家都怕他,还说……大人一笑,尸山血海。可他就对你笑,也没死人哪。”宋秋祥又道。 苏禾脑子里闪出裴琰的模样,心里有了些许怪异的感觉。就像刚切的萝卜丝全塞进了心里,脆脆甜甜的。 “大人他……”她抿了抿唇,轻快地说道:“身材极好,长得极好!是个漂亮的男人。” “啊?”宋秋祥握着菜刀,怔怔地看着苏禾。 “食色性也,我也食大人的色。”苏禾挥着菜刀,咚咚切得欢快。裴琰是真好看,他把衣裳一脱,天地都黯然失色。他那胸膛又白又结实,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丝滑,她晚上意乱情迷时也用力抓过,感觉好极了。 男人沉迷女色。 女子也会爱慕男色。 烟火男女,天性罢了。苏禾承认自己是个俗人,爱钱,想活着,喜欢漂亮的。 宋秋祥耳朵嗡嗡响,脸涨得通红。 咣当…… 两片瓦从屋顶掉下来,摔了个粉碎。 “谁啊,怎么在我屋顶上?”苏禾愣了一下,握着菜刀跑了出去。 仰起小脸一看,张酒陆在屋顶上坐着,一只脚已经滑出了屋檐,正一脸不自在地看着她。 “大人让我留在园子里,保护苏姑娘。” 裴琰怕他不在,有人欺负苏禾,所以把张酒陆留下了。 可张酒陆没想到会听到苏禾敢这么说裴琰…… 真是胆大啊! 裴琰可是留下命令了的,谁见过苏禾,苏禾说了什么,他得如实上报。 第82章 大人就该睡在榻下面 “姑娘,陆夫人问茶水什么时候可以上。”一个小丫头跑过来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从牙行雇来的小丫鬟,才十一岁。爹娘把她卖到了牙行,原本是不雇这么小的孩子,可丫头实在可怜,刘嬷嬷说看着她就像看到那时候的苏禾,一时心软就买回来了。 没错,别的伙计都是雇的,只有这丫头,刘嬷嬷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以后小丫头挣的钱都自己花,和她家人没关系。 苏禾瞧着这小丫头也喜欢,取了个名字叫白玉。 白玉瘦小的手指攥着裙摆,怯生生地看着苏禾,等她回话。 “马上。”苏禾快步回到厨房,放下菜刀。从茶叶罐里抓了一大把粗茶出来,往一只紫陶大盆里一丢,再拎起烧得沸腾的水往盆里倒。 哗啦啦水注入盆中,苦涩的茶气四溢。 苏禾又取出前几日晒干的荷叶,用刀切碎成丝,丢进大盆。最后拿出了晒干的荷花瓣洒进去。 “就这样?”宋秋祥看着这敷衍的茶水,有些不安。 放这么多粗茶,不得把人给苦死啊? “唷,她们也配我精心烹茶?”苏禾拍了拍手,让白玉拿来四只精致的小茶壶,把茶水灌进去。 没一会儿,又来了三个标致的女子,这几年纪大一些,也是在园中伺候茶水的。 苏禾教了她们几句吉祥话,让她们去前面奉茶。 “我还是有点担心,不如我跟去看看吧。”宋秋祥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别去了,就在这里盯着。等莲藕饼蒸好了,让人送到前面去。”苏禾叮嘱道。 宋秋祥想了想,点头应了。 她对这些贵人充满了畏惧心。一个个的,心眼子有八百个,说一句话她得想半天。她也讨厌去讨好人,尤其是男人!实在感觉丢脸。哪怕辛苦一些,就算去码头扛大包,她也不想在贵人眼前凑。 苏禾又去厨柜里翻了几件前日吃剩的瓜果,去皮,切成小块,抹上蜂蜜,再摆盘。 张酒陆已经暴露,索性进了厨房,帮忙打打下手。 “大人今天回来吗?”苏禾递给他一碟子莲藕酥,轻声问道。 “大人的行踪,不能说。”张酒陆搓搓手,拿起莲藕酥就准备往嘴里塞,就在酥饼快碰到嘴唇时,他又飞快地放下,低声问道:“要收钱吗?多少钱?” “不收,请你的。”苏禾摇头。 今日有冤大头在,就不收张酒陆的钱了。 张酒陆这才安心地咬了一口莲藕酥。别的不说,苏禾做的点心真是一绝。她的东西与外面的都不一样,充满了奇思妙想。 “苏姑娘,陆夫人请你过去。”白玉很快回来了,朝她福了福身。 有茶喝,还挡住不住她们。 罢了,今日横竖是要经历这一遭的。 苏禾解下围裙,取了几碟点心,拿托盘端着,带着白玉出厨房。 “姑娘放心,我在旁边看着。”张酒陆又抓了两块点心,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跟上了她。 苏禾挺放心的,她这几天知道有暗卫在,不过她没想到裴琰把张酒陆留下了。 到了湖边,她还没来得及行礼,一盏茶就朝她泼了过来。 苏禾赶紧闪身,茶水泼到了她的裙摆上,泅湿了好大一片。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用这种东西来糊弄我们。”裴姑姑冷着脸呵斥道。 苏禾定定神,不卑不亢地把糕点端了过去。开店做生意,一定会遇到刁钻的客户,若是她能收拾得了裴姑姑这样的人,那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客人拿不下? “不知茶有何问题,还请贵人明示。”她笑着问道。 “你还笑得出来?这些粗茶,简直比药还苦!你是存心想谋害我们不成?”裴姑姑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姑姑先莫生气,问明白才是。”陆凌雪赶紧起身,上前去拦裴姑姑。 “还用问吗?这茶苦得我的舌头都要掉了!”裴姑姑冷着脸,盯着苏禾问道:“你是何居心。” 陆凌雪转头看苏禾,眉头轻皱,问道:“苏姑娘,这荷园可是没有好茶?你且先告诉我,我让人回府去取来。” 苏禾走近了,把糕点放到桌上,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轻声道:“这确实是粗茶,但是,是小女特地为各位贵人烹制的。” “你好大的胆,拿粗茶来敷衍我们。”裴姑姑脸色更难看了,又抓起了茶壶砸向苏禾。 砰地一声! 只见那茶壶在半空中碎成了几片,锋利的瓷片朝着四周飞开,惊得众人连声尖叫。 “慈王小心。”陆昭霖闪身跃起,一掌扫开了飞来的瓷片。 一片树叶飘飘摇摇地落下,竟然是这树叶击破了茶壶! 何人有如此内功,竟只用一片小小树叶,就击破了瓷壶! 陆昭霖脸色一沉,抬头看去,只见裴琰正站在不远处,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袖子,抬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苏禾只觉得眼前秋阳灼灼,一片明亮。 原来看到喜欢的人出现在眼前,竟是这样的感觉!热气腾腾,云蒸霞蔚! “姑姑这是做什么?”裴琰走近了,抖了抖袖子,直接握住了苏禾的手,“太闲的话,去给那个老东西洗衣做饭去,在我这儿欺负人,可是要吃苦头的。” “我是你姑姑!”裴姑姑面子上挂不住,顿时就冒火了。 “你是哪门子姑姑?表姑而已,拐了三个圈,我想认就认。我若不认,你以后也不用姓裴了。”裴琰不客气地说道。 裴姑姑平常打着裴琰的幌子,在京中贵妇圈里别提多威风了,今日被他当众跌了面子,气血上涌,当即就昏死过去。 太脆弱了吧? 裴琰就损她几句,她就气晕了? 陆夫人请来的这帮手真不行! “快把夫人送去客房休息。”陆夫人一脸焦急地上前来,招呼人把裴姑姑抬下去。 “琰哥哥莫要生气,都是误会。”陆凌雪看着裴琰的手,面色有些难看,但仍努力挤出笑来,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与母亲是来订婚前宴的,苏姑娘已经应下了。” “哦,”裴琰转头看苏禾:“你应下了?” “是。”苏禾心里犯嘀咕,他不会瞧不上荷园,让陆家人改地方吧? 大掌猛地攥紧,捏得苏禾小手火辣辣地疼。 “啊。”她轻呼一声,惶然地抬眸看向裴琰。 他又在发癫! 帮他办婚前宴他还不开心? 今晚上他别想让她的榻!他就该睡榻底下! 第83章 舌头都快苦掉了 “还敢瞪我。”裴琰又攥了一下苏禾的小手。 苏禾往四周瞟了一眼,只见众人都朝她这边看着,自知不可太过,不然树敌太多,她这荷园还真不好开下去。 “大人息怒,小女并非有意煮粗茶给诸位贵人,还请大人上座,听小女解释。”她微埋下头,细声细气地央求道。 以前在公主府时她总这样和裴琰说话,脸颊像块嫩豆腐,说话时这小脸儿就会动起来,裴琰看着看着就想咬上去。 “那就和她们说说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世面。”他收回视线,大步往前走去。 这话真不客气,众妇人都变了脸色,可她们面对的是裴琰,她们的男人在裴琰面前连呼吸都得小心,她们哪敢造次。 李慈站了起来,朝他笑着说道:“裴琰来这儿坐,不用坐在他们女人堆里。” 陆昭霖也赶紧招呼道:“这边有酒。” 裴琰走过去,朝李慈抱拳行了个礼,在他旁边落了座。 “裴兄这回出去了五天,差事可办妥了?”陆昭霖给他倒了盏酒,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衣着干净光鲜,看来是换了衣服再过来的,也不知这身上可有伤? “此处不议朝政。”裴琰接过酒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顿:“陆大人莫要坏了规矩。” 李慈笑笑,低声道:“进了荷园,只论风雅、不议朝政。” 陆昭霖脸色沉了沉,只得附和道:“殿下说的是。” 裴琰饮了酒,这才看向苏禾,沉声道:“把你的茶端上来,我今日要尝尝,这盏茶是如何惹恼了诸位夫人的。” “你不是不喝外面的茶?”苏禾犹豫着问道。 “一口。”裴琰淡声道。 “那好。”苏禾捧茶壶过来,给裴琰斟了盏茶。 茶汤浓郁,茶香里带了些许苦涩。裴琰小抿一口,顿时感觉舌头泡进了黄连水里面,苦成了一段木头…… “大人觉得如何?”苏禾捧着茶壶,一脸诚恳地看着她。能面不改色喝下这盏茶的,那便是厉害角色。 裴琰挑眉,把茶盏放下,用尽了力气才把蹿起来的良心给摁回去,含糊地哼了一声,“嗯~” “琰哥哥,不如凌雪沏一壶香茗……” 陆凌雪看着裴琰的神色,见他不言语,连忙起身过来。 “你哥在那儿。”裴琰扫她一眼,指着陆昭霖说道。 陆凌雪的脸色顿时变得比雪还白,她攥着帕子,泫然若泣地看着裴琰,双唇颤颤,轻声道:“琰哥哥,凌雪到底哪里惹你生气?” 陆昭霖也忍不下去,蹭地一下起身,一脸怒色地指责道:“裴琰我忍你许久了,这亲事是陛下赐婚,我妹妹是你母亲亲自下聘定下。你堂堂七尺男儿,为难一个小女子,不觉得过份吗?” “你们一大群人,趁我不在,来荷园为难一个小女子,不觉得过份吗?”裴琰长指在壶上轻叩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白净的手指上有一碧玉扳指,那翠绿的颜色里竟缓缓漫起一缕血色。秋阳灼灼,落在那缕血色之上,平添几许诡谲杀机。 他这次出门,又杀人了! 传闻,他亲手杀人时便会戴上这枚玉扳指,若扳指染血,便说明那被杀之人一定死状凄惨。 现场一阵死寂。 有些人哪,不用当面杀人立威,他身上自带的戾气便能镇得人连呼吸都得小心。 裴琰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高悬于这些人的脖颈之上。他不是皇子,所以皇子不必担心他夺位,只需拉拢他为已所用。他母亲是***,手里有先帝留下的至秘之宝,关乎国运,这宝物也只会传给他。所以他身份更加尊贵! 陆昭霖的视线在那枚玉扳指上定了一会,转开了视线。 “母亲、凌雪,我们走。”他怒声道。 “急什么,陆夫人方才觉得苏禾的茶不好,苏禾理当解释。”裴琰指着苏禾说道:“你说,为何要用这苦茶?” 苏禾向来知道裴琰脾气冷硬,但他当着他未来丈母娘的面如此霸道,就不怕丈母娘不喜欢他? “说话。”裴琰握起茶勺,在她的唇上轻轻戳了戳。编排他的时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正经事上她就说不出来了? “是,大人。”苏禾眨巴几下水亮的眸子,转身看向那群贵妇人。 她们此时脸色都难看极了,一个个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走。这裴琰像个煞神似的,而且也不管她们是女人,是贵女,是命妇,一点面子也不给!尤其他岳母在此,他也像手里拿了把大铡刀似的,一顿乱铡……便是家中有女儿,也绝不能嫁给他啊!一时间,原本有这心思的妇人,也纷纷歇了气。或是假装饮茶,或是假看风景,都不吱声。 苏禾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至眼底,这才脆声开口。 “这苦茶其实是秋日至宝。贵人们平常喝的都是精细好茶,但真正入味的却是老茶。尤其是这些苦茶,更是秋季去燥的宝物。小女的粗茶也非寻常可见之物,是小女用了二十九道工艺,精心炒制而成。里面再加上荷叶,荷花,能清心明目,舒肝静气。诸位贵人饮了茶,是否觉得先苦后甜,甘涩相交,而后口舌生津,满颊留香?” 香个屁,苦死了…… 大家勉强挤出笑容,小心翼翼地去看裴琰。 “这粗荷茶,又名秋甘露,是上古奇书,宝仙茶谱中所记。”苏禾见众人不吱声,不慌不忙地说道。 “宝仙茶谱?这是何书?”陆凌雪忍不住问道,她一向爱看书,若有此奇书,她为何不知? “哦,这是从海上之国传来的奇书。诸位贵人平常过的是神仙日子,不知这些杂书也正常。”苏禾眼见众人被她唬住,于是又微微一笑:“等荷园正式开宴,小女会把这些绝世珍谱拿出来,供贵人翻阅。” “原来如此,倒是我见的世面少了。”齐郡王妃笑着捧起茶盏,饮了一口,点头赞道:“品第一口时,确实苦涩,但细细品来,的确是满颊留香。” 齐郡王妃说得笃定,一群人更不敢质疑了,免得被人觉得没见过世面。 “既是如此好茶,给各位再满上,换大碗来,诸位一定要品尝个够。”裴琰站起身来,亲手执壶,去给众人倒茶。 张酒陆带人去拿碗。 那大海碗,拿了几十个,一字排开放到桌上,每只碗都比脑袋大。 “你疯了吗?”陆夫人的脸色再也挂不住了,咬着牙小声问道:“何苦咄咄逼人?” 第84章 想咬她的小脸儿 “不过是请陆夫人喝茶而已,怎么就动怒了?这茶不喝也行,但茶钱得留。”裴琰握紧了壶,扭头看苏禾:“几文一碗?” 苏禾憋笑,轻声道:“此乃秋之宝茶,十两银一碗茶。” 这苦死人破茶要收十两银子一碗? 啊啊啊,去死吧…… 众人心态都崩了呀! 全怪陆夫人,没事把她们叫过来干什么?明知这苏禾是裴琰放手心里养的小通房,非要带着她们一起过来触霉头。舌头苦掉了不说,还得罪了裴琰。 众人强撑着尴尬的笑脸,让随行婢女拿银子来。十两就十两,别再让她们喝这苦茶就好。 “饮了这秋日的头道苦茶,再配上我这香宝仙荷酥,更是仙境的享受。”苏禾拍拍手,脆声说道。 白玉和几个女子捧着莲藕饼出来了,一字排开站在众妇人面前,齐声唱道:“天上长生丹,地下仙荷酥,秋台骄花献,日月百花深。恭祝各位贵人,如意常乐,四景如画。” 唱念完,几人又摆了好几个造型,这才把东西端上来。此时又来了几个年纪约摸十三四岁,白净漂亮的小哥儿,在盆中用水净了手,再取白玉筷,夹了饼去喂那几位妇人。 众人看得是一愣一愣,直到那圆圆的小饼喂到了面前,这才迷迷瞪瞪地张嘴吃了小饼。 “这成何体统。”陆昭霖反应过来,脸皮涨得通红。 “大人莫怪,这些小伙计都是姑娘扮的,图个乐子罢了。”苏禾笑着说道。 那群贵妇人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完全坐不住了,屁股上像长了刺,挪个不停。她们再坐下去,今日非得和裴姑姑一样,被抬着出去。 “我倒觉得挺有趣的,进了荷园,可不就是寻乐子。听说之前你们男人进了园子,也是有女子喂的。”齐郡王妃笑吟吟地站起来,亲手拿了块饼小口咬了一口。 李慈和陆昭霖的脸色都有些尴尬。 “来人,赏。”齐郡王妃挥了挥手,随侍的婢女立马拿了赏钱出来放到盘子里。 咣的一声,金灿灿的一块金饼落进了盘中。 “谢郡王妃赏赐。”白玉看到盘子里竟然是一块金饼,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把托盘高举于头顶,努力回忆苏禾教她的词,大声念道:“恭祝郡王妃四时如意,百福骈臻!” 其余的妇人见状,也只好拿出赏钱放进盘中。 一时间,碎银落盘,叮叮作响。 真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啊! 白玉又带了众人,给妇人们磕了个头。愿意给银子,磕头不亏。 “裴大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们先告退。”陆夫人实在坐不下去了,朝陆凌雪递了个眼神,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也是丞相夫人,今日在这荷园之中丢尽了脸面,这口气她一定要出! “苏姑娘,告辞。”陆凌雪红着眼眶看了看苏禾,又看向裴琰,泫然若泣地说道:“裴大人,小女告退。” “殿下,我先走一步。”陆昭霖铁青着脸色,大步过去扶住了陆凌雪。 李慈饶有兴致看着一行人走远,这才摇头说道:“裴琰,你这性子实在尖锐,若这些妇人告进宫中,你就不怕皇后惩罚你的心上人。”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哪会管臣后宅中这些事。争风吃醋,容不下妾室,他们陆家才更应该受罚。我这小禾儿怕她们,怕到都躲出来了,竟还要追着人欺负,实在过份了。”裴琰拿了块小饼,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酒陆站在一边,听得眼角直抽抽。 苏禾因何不回公主府,他们都知道原因,怎么就成了躲陆家人?这话谁信? “罢了,我也不劝了。不过,你不想娶陆凌雪,总有别家的高门贵女来配你,若看上了谁,不妨直说,也不用与陆丞相家翻脸。”李慈站起来,手在他肩上摁了摁,抬步就走。 “恭送慈王殿下。”张酒陆带着人,抱拳弯腰,齐声大呼。 李慈掏了掏耳朵,大步离开。 这世间,能让裴琰真正恭送的人不多,一只手数得过来。他知道,他不在这只手之内。 “大人,你那婚前宴,办是不是办呀?”苏禾支着耳朵在一边听了全程,突然想到这事,赶紧问道。 “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婚前宴了?”裴琰抓起一块饼丢向苏禾。 苏禾赶紧丢了手中的盘子,伸出双手去接饼。 这一块饼要卖五文钱,不可浪费。 她小心地把饼放到盘子里,这才看向裴琰。 “陆夫人定的婚前宴呀,要大办三天。”她轻声说道。 “你就这么期待?”裴琰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把她搂到腿上坐着。 苏禾很自然地圈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本来不期待的,可是她们给的太多了。” 那可是万两白银! “区区万两,你想要,我给你。”裴琰抬头,往她水嫩的脸颊上轻咬。 自打进了园子看到她那一眼起,他就想咬她的小脸儿了。 出去五日,每每静下来,便会忍不住想她。 以前的他倒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相思一词。 相思如水,一日都离不得。 “我不要大人的银子。拿人手短,我拿了大人的银子,大人就该往死里使唤我了。”苏禾皱了皱小脸,轻轻地靠进他怀中。 “怎么会,我只会往死里……”裴琰的唇往上滑,贴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弄你。” 苏禾打了个激灵,赶紧从他怀里坐起来。 青天白日,他不要脸! “大人,你该进宫了。”一名侍卫快步上前来,低声提醒道。 他是在进宫复命的途中改道来荷园的,怕的就是这些女人会欺负苏禾。 “等我回来。”裴琰握着她的细腰往怀里拽,俯下来往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我要在宫中用膳。给我留门。” “不留。”苏禾娇声道。 “那我拆了你的门。”裴琰揉揉她的小脑袋,带着人匆匆离去。 “大人慢走。”苏禾小脸发烫,抚着唇,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四周很静,荷园的婢女都没见过这场面,羞得脸通红,眼睛都不敢往这边看。 第85章 帮我解腰带 荷园外的马车上,陆凌雪攥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娘,裴琰若真的不肯娶我,我就要成这京中的笑话了。” “放心,你是***亲自定下的裴夫人,裴琰不过是一时被那狐媚子迷惑,失了心智。***定会劝醒他。”陆夫人拉着陆凌雪的手,小声安慰道。 “可是今儿他这样对我,以后只怕也不会有好脸色。娘,这苏禾留不得。”陆凌雪哽咽道。 “你此时除去她,她在大人心里便再忘不掉了。”陆夫人说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她霸占裴琰不放?”陆凌雪绞着帕子,恨得脸都扭曲了。 这么大的荷园,一年起码有十万两白银的进账,裴琰竟然就这么给了苏禾!而她,连叫声琰哥哥,还要被他斥责! 她难道不比苏禾高贵?不比苏禾温柔? “想办法让大人厌了她。”陆夫人也朝荷园看去,养得珠圆玉润的脸上现出几分狠戾之色。 “明白了。”陆凌雪擦了擦眼角的泪,恨恨点头。 马车很快就从荷园外离开了。 这时,李慈带着随从从园子里快步走了出来,一直守在门外的陆昭霖立刻上前来,黑着脸说道:“慈王,宫里来的消息。” “何事?”李慈问道。 “千营阁被裴琰一锅端了,一百九十九名杀手,没活一个。”陆昭霖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那千营阁那些帐本和记录呢?全落入他手中,还是到了太子手里?阁主在何处?”李慈脸色大变,一把攥住了陆昭霖的手腕,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阁主被俘,不过重伤,至今未醒。千营阁起了大火,整个山庄都烧干净了,那些账本也说不定烧掉了。”陆昭霖回道。 “重伤未醒,不如死掉!你立刻派人去查。”李慈额角青筋蹦起,咬牙说道:“这东西不能落在他手里。” “刺杀他的也不是我们,他就算拿到了,我们还有回转的余地。”陆昭霖皱眉道。 “他若拿到了,那他手中就攥住了太多人的把柄,若这些人受他要挟,站在了太子那边,于我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这朝中上下,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李慈恼怒地说道。 “我马上去查。”陆昭霖了然地点头。 李慈回头看向荷园大门,眼里寒光闪动:“他若实在不肯为我所用,那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 夜深了。 苏禾坐在桌前,埋头写账本。今日收入,她分了五分之一给白玉她们,剩下的拿去购入食材。之前她设想在十日之内可以开宴,但实际操办起来,却发现还挺不容易的。 偌大的园子,要按她的想法重新分成三大园区,以前苏恒宴请的都是男客,如今她想宴请女宾,所以好些东西都得重新安排。 “啊~”她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了窗外。 月儿明亮,星星闪动。 已近子时,裴琰还没有回来。 罢了,不等了。 苏禾放下笔,起身走向软榻。 踢掉绣鞋,四仰八叉地往榻上一倒,合上眼睛就睡。 她不需要好睡像,她只需要睡得舒服。 柔软的锦被垫在身下,软绵绵的,像云团儿一样,她陷入其中忍不住抱紧了云团儿就打起了滚。 “好舒服啊。”她喟叹一声,拱了拱腰,换成了一个趴姿。 吸气,吐气…… 锦被熏过香,她这一吸一吐之间,鼻尖全是清甜的花香在涌动,舒坦得她又拱了好几下。 啪! 屁股上突然就挨了一巴掌。 不轻不重,力道刚刚好。 苏禾猛地睁开眼睛,扭过小脑袋看向榻前。 裴琰回来了。 他又换了身衣,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一双长眉之下,乌眸带了些许笑意,慢慢地俯过来咬她的雪嫩的脸颊。 “拱什么?”他咬了一口小脸儿,又去她耳边咬:“想我吗?” 苏禾懒得嘴硬,索性承认:“想啊。” 大人如此好用,怎能不想? 她苏禾拿得起放得下,若哪一天裴琰不好了,那她也会爽快地转身。 “哪里想?”裴琰整个身子趴下来,完全压在了她的背上。 苏禾撇嘴,一脸嫌弃:“张婶家哄孩子才这么问。想娘亲了吗,哪里想?” “放肆。”裴琰侧身,挥掌又往她屁股上打了两下。 占他的便宜,她还嫩了些。 “你不是说去三天,怎么五天才回?”苏禾捂了捂屁股,挨着他躺好,小声问道。 “办差偶有拖延。”裴琰淡淡地回道。 他办事从来讲究速战速决,此次迟归全因凶险。 千营阁修在险峻的半山腰里,云雾缭绕,机关重重,尽管之前就勘探到了位置,可是具体去寻,还是花了些时间。攻陷千营阁也比计划中更艰难,折了十多个近卫,这才把千营阁给灭了。 不过他几乎从来不跟身边的人提经历的这些凶险之事。 那是他的差事,办得好是他的职责,办不好是他能力不够。 “我看看你的腿。”苏禾看了他一会,突然爬起来,掀起他的袍摆,捧着他的裤腿往上卷。 可她还没来得及看,裴琰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又把她给拢在了身下。 “没什么好看的。”裴琰低声道:“不如看你。” “你伤好了吗?”苏禾问。 “好了。”裴琰沉声道。 “我不信。”苏禾低着眸子往他腿上瞄:“你让我看一眼。” “不错,知道关心我了。”裴琰捏着她的眼皮子,往上掀了掀:“看着我。” 苏禾被他气笑了。 不是打她屁股,就是揪她眼皮子,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男人!他就不能温柔点?那李慕憬多温柔啊,他就肯定不会揪她眼皮子。 裴琰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去解她的衣衫,漂亮柔软的嘴唇淡然说道:“帮我解腰带,全解开。出去五日,禾儿给我补上。” 苏禾:…… “大人今日才回京,不累……” 苏禾没能说完,他的唇贴了过来,把她的话全吞了进去。 累什么累。 他又不是外面那些废物!正是好年纪,正是恣意时。 苏禾慢慢地往被子里面滑去,裴琰宽肩窄腰,小腹紧实,腿也是修长有力。是常练武的人才有的好身材。她一路往下抚去,直到…… 摸到他的小腿。 那伤处还包着白布,隐隐有血气。 第86章 长腿上锁着金链 滚烫的手掌探进锦被,把苏禾给捞了出来。 “别乱钻。”他低哑地说着,把她牢牢地锁在怀里。 苏禾心里有种莫名复杂的感觉。他这般天之骄子,完全可以像李慈和陆昭霖他们那样,养尊处优就好,偏要去做那些危险的差事。这腿上的伤,也不见他说一个痛字,还要拖着伤腿去办差事。 他图什么? “你不疼吗?”苏禾仰着小脸问他。 “嗯……”裴琰原本想说不疼,白简用了药,镇疼效果奇好。但想着能看看苏禾担心她也不错,所以话到舌尖处,又拐了弯:“有点。” 疼还摁着她不放? 苏禾眸子眯了眯,脚尖不安分地往他的腿上用力蹭了一下。 裴琰猛地摁住她,一脸错愕地问道:“你干什么。” “给你检查伤口。”苏禾理直气壮地说道。 裴琰又气又好笑,出了***府,苏禾的尾巴能翘起到天上去!还真把他当成普通人随便得罪?没见着外面的人是怎么怕他的? “皮痒。”裴琰翻了个身,把她抱到腰上坐着:“老实点坐好。” 苏禾以往也骑过他的腰,可今日却感觉很不一样。竟然感觉有些有些扭捏,不自在。 “你要是腿疼……”她长长的睫轻颤着,小脸越来越红。 裴琰喉结滚动,哑声道:“让你来。” 可裴琰马上就后悔了,他就不该以常人之心去对待苏禾,还以为她要主动伺候他!是他忘了,这小东西脑子就没想过好事! “哈哈,你上当了!”苏禾不知道何时摸出了那条金链子,把裴琰的脚给捆上了。 谁让裴琰以前锁她呢?她得锁回来才行!她这个人,最讲公平了! 裴琰好看,身材好,那长腿上锁着金链,别有一番感觉。苏禾蹲在他脚边,绕着金链朝他笑。 “大人锁上链子也是极美的。” 裴琰双手枕在脑后,乌亮的双瞳静静地看着苏禾。 很难见到苏禾笑得这么开心,以前在他面前笑总是带了几许讨好,还有小心翼翼,另外还有几分防备。今日她是真开心,一双眼睛月牙儿似的,好像真有春月坠入双瞳,春光翻涌。 “你不许看我。”苏禾渐渐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扑过去捂住了他的眼睛。 “有东西给你。”裴琰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摁了下来,在她唇上亲了亲。另一只手摸到丢在榻边的衣裳,摸索一会,拿出一团软绵绵的锦帕。 苏禾又坐起来,看了看他,这才接过了锦帕。帕子包得严实,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捏起来有点软,不像是首饰。 “糕点?”苏禾好奇地打开锦帕,只见里面是一朵翠羽绒花。 市面上也有卖这种绒花的,不过没这朵鲜亮。而且绒花打结的地方也不是做首饰的人用的打结之法,更似是军中之人绑犯人用的手法。 “你做的?”她心思一转,惊讶地看向他。不过出去五日,还要办差事,竟然还有时间给她做了朵漂亮的小花! “嗯。”裴琰长眉轻扬,颇有些骄傲。 等着攻打千营阁时,颇是无聊,正好有羽毛鲜艳的长尾翠雀在林间乱飞,于是打了一只,择了最鲜亮的羽毛取下。原本是想做一支刺入千营阁阁主胸膛的利箭,但看到这彩羽,又觉得若是做成一朵绒花戴在苏禾发间,那定是很美。 “我去戴上。”苏禾一脸欢喜,从他身上爬下来,一溜快步到了妆镜头。 对着镜子,把彩羽绒花绾入发髻。羽在烛光下泛起了五彩琉璃光,风一动,这彩光便跟着在发间流淌。 身后有金链的响声响起,他过来了,长衫大敞,脚踝上的金链在地上拖出锃锃脆响。 苏禾刚刚抬眸,他已然用右臂揽住了她的细腰,左手从后面抚过来,扣住她的小脸,迫她转头与他亲吻。 “果然好看。”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低低地说道:“等我寻块好的宝石镶上去。” 还有宝石啊!苏禾喜欢宝石! 她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只感觉被他亲得酥酥麻麻,浑身力气都抽了个干净…… 不知何时脚踝上突然一凉,那链子竟然又回到了她的脚踝上。 “你记着,这是锁你的。锁住了,你不管是住在荷园,还是住在哪里,都是我裴琰的人。” 苏禾原本想顶嘴,可是脑子实在晕乎,唇舌也烫,说不出话来。 算了,明天再怼他。 如今是享受大人美好身体的好夜晚。 后来,他身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就像他身体里藏了一口泉,这汗根本流不尽…… ……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感觉身边有个大火炉,热得她想揭了自己的皮。 睁开眼睛,只见裴琰正搂着她,一张俊脸上有偌大两个牙印,红艳艳的,极是刺眼。 她昨晚咬他了吗? 苏禾忍不住凑过去,抬手在那两个牙印上摸了摸。 “再摸,我又要来了。”裴琰喉结滚了滚,长睫慢慢掀起。 苏禾觉得苏家以前养的那头种驴都没他厉害。 她嘴角抿了抿,小心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又把脚举了起来。 “你先解开这个,我要起身做事了。” 裴琰握着她纤细的脚踝,轻轻转动几下,咔的一声,金环从她白皙的脚踝上弹开来。 她打小吃苦,还是养出一身娇皙的皮肤,这金环锁了一晚上,已经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红印记。 以后不能锁她了。 裴琰拇指在她的脚踝上抚动几下,俯身轻咬一口,“太嫩了,小菜瓜。” “你是什么?”苏禾躺在柔软的锦被里,脚在他的肩上蹬了蹬。 他是老菜瓜不成? “我是种小菜瓜的人。”裴琰勾了一下她的小脸,利落地解开自己脚踝上的金环,起身穿衣。 昨晚的衣裳丢得满地都是,裴琰一件件拾起来,拿了自己的披上。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子透进来,苏禾的视线立刻落在了他小腿上包的白布上。 还好,没有流血,还是她昨晚见过的那点血色。 “我今日要回去见母亲,与陆府正式解除婚约,你还不过来伺候本大人。”裴琰见她躺着不动,唤了她一声。此次带伤前去千营阁,也是为了让皇帝答应收回赐婚圣旨。 “来了!”苏禾飞快地爬了起来,眉开眼笑地去拿他的鞋,再去叫人端水进来。 忙碌半天,先把他给收拾好了,让他出去见***,自己在屋里慢慢吞吞地梳洗。换上一身娇杏色的对襟短衫,滚雪水雾裙。挽了她最喜欢的元宝髻,绾上那朵彩羽绒花,就这么俏生生地拉开了门。 第87章 苏禾知道自己不该笑的 门外,刘嬷嬷和宋秋祥她们已经带了园子里的伙计和丫头们侯着了。 “恭喜姑娘,恭贺姑娘。”刘嬷嬷乐呵呵地行礼。 众人也跟着行礼,齐声道贺。 “何事啊?”苏禾疑惑地问道。 “大人方才离开的时候,说让我们伺候好苏姨娘,还调了好些人手过来,不会再有人来刁难姑娘了。裴大人心尖尖上的苏姨娘,那可比寻常人家的正房还要尊贵。三日后的寒露宴,那可不就稳了!”刘嬷嬷眉开眼笑地说道。 苏禾的小脸一下就垮了。 她怎么忘了这事呢? 他退婚归退婚,可她也不想当姨娘呀! 让他做梦去吧! “打起精神,三日后就是咱们荷园第一宴。寒露宴,绝不能出错,今日依然要加紧练习。”苏禾脆声说道。 众人应了声,分成几队散开。 宋秋祥看出她不开心,端着午膳放到院中的小石桌上,自己坐在她身边练烹茶。 “大人若真抬了你做贵妾,你要回去吗?”宋秋祥拿着小扇子扇着小炉子,小声问道。 “不回。”苏禾慢悠悠地说着,夹了一口烧得酥烂的红烧肉喂进嘴里。 如今多自在多快活啊!想吃肉就能吃肉,想喝茶就喝茶,何苦回那牢里呆着。 “大人如今喜欢你,所以哄着你。”宋秋祥放下扇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若坚持不回去,他生气怎么办?” “生气我就揍他屁股。”苏禾挪了挪屁股,啊呜一口,又吞了一大块红烧肉。 “混帐。”愤怒的低斥声从二人身后传来。 苏禾转头看,只见***正站在身后,宝珠和俞夏跟在身后,撑着伞,给她遮着秋阳。 “公主殿下。”苏禾赶紧放下筷子,福身行礼。 宋秋祥吓了一跳,赶紧也起来行礼。 “你跟我进来。”***冷冷扫了苏禾一眼,大步往厢房里走。 苏禾埋头跟上***,前脚刚迈进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剧痛,竟是***揪住了她的元宝髻,硬生生把她给拖拽了进去。 “下作东西,竟敢哄着琰儿为你拒婚!你知道这婚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吗?你敢如此坑害于他!”***阴沉着脸,把苏禾拖到了面前,狠狠往前一推。 苏禾踉跄了几下,撞到墙上才站稳。 她其实预想过裴琰拒婚后,***会来找她麻烦,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拦住琰儿,不许他退婚。”***耐下性子,走过去关上了门,盯着她放缓了语气:“琰儿需要丞相家的权势,替他挡住那些利箭。” “裴大人自己有本事,他不需要……” “他腿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你可知道?”***质问道。 苏禾的心咚的一沉,莫不是另有蹊跷? “他三年前中毒,只要受伤,伤口便很难愈合。所以这几年他收敛了性子,也不去办那些危险的差事。此次为了给你挣个机会,他请旨去剿灭千营阁,所幸没有再添新伤。苏禾,你与他本不相配,他肯在你身上花心思,你为何总是坑害他?通房已是你自己求来的,抬你为妾,更是你的体面,你如今还妄想当正妻,你好大的野心!” 苏禾怔怔地看着***,脑子里只有那一句话,他中毒了,难怪伤口不好。 “你对他来说,除了榻上之欢,还有何用处?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若你非要坏他姻缘,那本宫对你就不客气。”***慢慢走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苏禾,你母亲不过是低贱的商户出身,你是妾生之子,你父亲更是个无耻小人,你哪里配做琰儿的正妻?” 苏禾本来想说,她没有想当他正妻,可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是真的生起了妄念…… 裴琰他太好了,于苏禾来说,就是世间最好的良配。是在她十七年的人生中,对她最好的人!她想要的东西,他都捧到了她面前,她的妄念,就是在他一次一次地亲吻中滋生起来的。 如今这妄念已经长成了一株娇嫩的花骨儿,只需再浇一点水,便能绽放了。 ***来得及时,一巴掌揪住她的元宝髻,把花骨朵儿揪断了,把她的妄念也抽出了她的脑子。 “小女明白了。”她慢慢地埋下了小脑袋,啪嗒一下,眼泪落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没出息,不坚强…… 可就是没忍住。 从离开公主府那一日起,她就对自己说过,不要再过憋屈的日子。 “你哭什么,还委屈上了?我家琰儿生来尊贵,不是你可以肖想的。”***见她埋着小脑袋,哭得可怜,语气软了几分。 “他尊贵,他晚上还哄我开心呢。”苏禾轻声道。 而且他还啃她脚呢! 算了,这句不能说,真把***气死也不好。 “你不知羞耻。”***才矮下的怒火立马又扬了起来,挥起巴掌又要打。 苏禾闪身让开,抬起泪眼看***:“我母亲好得很,虽是商户出身,但她不低贱。我也不低贱。” “还顶嘴?”***气得攥紧帕子,指着她怒斥:“本宫今日非要好好罚你不可。” “***,小女有自知之明。不过这荷园是小女的私人产业,进来逛是要付银子的。”苏禾拉开门,吸着鼻子说道:“***若是想逛园子,小女派丫头服侍***。若***想喝茶,小女会奉上好茶。若只是来兴师问罪,***已经做到了。” ***更气了,只觉得头疼。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哪会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可她也明白,现在裴琰对苏禾正上心,真打伤了苏禾,裴琰又该来找她了。 “好自为之。”***恨恨瞪了苏禾一眼,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走得太快,脚一下就绊到门槛,哎呀一声,整个人往外扑去,一连冲出老远,啊地一声扑倒在地上。 苏禾知道自己不该笑的,可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殿下!”婢女们吓坏了,冲过去扶起了***。 第88章 想用男色引诱她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婢女们吓坏了,赶紧过去扶她。 “疼死本宫了。”***坐在椅子上,脸皱成一团。 苏禾站在房里没敢出去,怕***迁怒于她,把她打一顿。世间为何婆婆这种存在,她真的应会不来。更何况她这种婆婆看不上的狐狸精,更难与婆婆相处。 她以后就找个没娘的汉子当夫君,如此一来就可以不用讨好婆婆了。 嗯,就这么办。 裴琰虽好,可与她不配啊。 “苏禾你好大的胆,敢伤害公主。”宝珠冲过来,指着苏禾的鼻子骂。 “你去找大人告状吧。”苏禾看着她,幽幽地说道。 如今不想嫁裴琰了,更不必给这些人面子。等她赚够了钱,她就去江南,才不要呆在这吃人的京城,受这些贵人的欺负,过得如此憋屈。 江南好,一桥春风在江南。 到时候她就开着她的小商船,从江南东,一直到江南西,卖她的美食美酒,一定能自在潇洒。 宝珠在苏禾这里讨不到好,又冲到***面前告状。 “殿下,这个苏禾太可恶了,目无尊长,不懂规矩,当重重罚她才是。”宝珠拉着脸,怒瞪着苏禾。 苏禾和宝珠对视了一眼,就在她们错愕的眼神里,缓缓关上了门。 理她们呢! 有本事来拆了她的荷园呀!大庸法令中有明文记载,无故损毁他人财物者,那是要挨板子的!她人都不在长公府了,为啥还要受这气? 外面的怒斥声更大了,苏禾当机立断,直接从后窗翻了出去,拎了裙摆,一路飞奔,直接去了园子里面。 在假山后寻了个安静地方坐了会儿,编了十几只草蝈蝈,这才拎着草蝈蝈串儿去了后墙处。她去逛逛,说不定能找一些能用的食材回来。 攀着梯子上了高墙,骑上去之后,再用她之前就藏在高墙上的勾子,勾到墙外树上的绳梯,顺着梯子轻车熟路地爬了出去。 “禾儿,你怎么又爬墙,年纪不小了,当知理一些。”叶朗的声音从墙下传了过来。 这晦气东西! 苏禾翻了个白眼,跳下梯子,这才慢慢转过身。 他一身常服,手里还握着一卷兵书,正皱眉看着她。想必是在她翻墙时,他在院中看到了,所以直接从叶府那边的墙内翻了出来,特意来堵住她,教训她一番。 多事得很! 这人心哪,喜欢他时,他翻墙出来她会觉得是他关心她。现在她只觉得叶朗此人,脑子不太好使。 “叶小将军没去上朝?”苏禾嘴角弯弯,笑着问他。 “我……”叶朗一下就结巴了,瞄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三日后大婚,这两天在屋里做准备。” “哦,恭贺叶小将军,那这个就送你当成新婚贺礼吧。草蝈蝈能生,祝你们一胎十八个儿子。”苏禾从那串草蝈蝈里取下两只递了过去。 “禾儿,你……”叶朗看着那两只草蝈蝈,吭哧了一会,说道:“若你愿意,我会说服昌平郡主,也接你进门。” “不给你了,真是糟蹋好东西。”苏禾把草蝈蝈收了回去,快步往前走去。 “禾儿,你和裴琰不行的。”叶朗跟过来,压低声音道:“他恶名在外,***也容不下你,你再与他纠缠下去,这满京城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让你进门。我看着你长大,我希望你过得好。你进了叶府,我会好好照顾你。” “叶小将军。”苏禾想了想,停下来看他。 “怎么不叫哥哥了?”叶朗惆怅地看着她。她如今模样更加娇艳了,简单的一身小裙衫,戴了朵彩羽绒花,俏生生如秋日里的一枝海棠,又娇又媚。也难怪裴琰缠她缠得紧。 “我有哥哥呀。”苏禾指了指荷园朱红的高墙内,脆声道:“有个张酒陆,长得高大英俊,我要认他做哥哥。” 叶朗眉头又皱了起来,小声道:“禾儿不可水性扬花,他不过是个小小侍卫,你怎可与他在一起。” “滚滚滚滚……”苏禾都懒得再搭理他了,昌平郡主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蠢药,楞是把他变成了一个蠢物。 “你已十七,不可如此粗俗。”叶朗跟着她,继续叨叨。 “以后看见我,麻烦叶小将军躲着点,我怕我忍不住把这串蝈蝈全塞你嘴里。” 明明今日天气如此之好,到底为什么他们要挑在今日来惹她不痛快? “为什么要躲着,你是我妹子,你喜欢我,我也……”叶朗犹豫了一下,声音小了几分,“也喜欢你。” “你中邪了吧?”苏禾眼睛猛地瞪大,从蚂蚱串里揪出一只,毫不犹豫地塞进他的嘴里,“拿去吃,避邪。” 塞完草蝈蝈,苏禾撒腿就跑。 再与他多呆一刻,她都会被他的蠢气给沾染上,也会变蠢。 暗处,昌平郡主气冲冲地跑出来,一把从叶朗嘴里抓出草蝈蝈,骂道:“那小贱人太没规矩了,怎么能拿这个塞你嘴巴呢。” 叶朗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昌平,还是不要这样了。禾儿好容易才有了个园子,让她好好过日子吧。” “你问问你的孩儿,他答不答应。”昌平挺了挺肚子,生气地说道:“凌雪是我的好友,我是一定要替她出气的,非得揭开这小贱人的真面目。” 叶朗看向昌平的肚子,叹了口气。 …… 苏禾一口气跑出窄巷,到了东市上,手里的那串草蝈蝈也不知道何时跑丢了,两手空空站在集市上,更觉得郁闷。 白忙活一场。 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就到了那间茶水铺子门口。 这是裴琰送她的铺子,如今有专人打理着。她往桌前一坐,要了碗茶。 “掌柜的来了。”小厮看到苏禾,立马跑过来,朝她行礼。 “你认得我?”苏禾惊讶地说道。 “大人说了,掌柜的说不定会来巡查铺子,所以让小的们随时做好准备。稍后小的把账本和这两个月的钱款拿来给掌柜过目。”小厮笑容满面地说道。 苏禾看着小厮,脑子里又开始乱了。 裴琰真是讨厌,他干脆坏一点,对她恶劣一点,如此一来她也不必纠结。 可他偏偏好得很。 “不必看了。”她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漫无目地往前走。 “你走什么神?”低醇的嗓音从身后响了起来,还不待她反应,一只手已经揽上了她的细腰,把她给抱到了马上。 “啊,大人。你怎么找过来的?”苏禾脑子晕乎了一会,这才看清是他。 “怎么不在园子里,跑出来了。”裴琰拉起披风,把她整个包了进去。 第89章 贵人说姐姐勾引将军 “来转转。”苏禾轻声道。 裴琰把她往怀里揽紧了些,低声道:“衣裳薄了些,入秋了,该裁几身秋冬的衣裳去。” 苏禾抬起小脸看向他,那种无奈的感觉又涌进了心里。 ***今日若不打她,她说不定就真低了头当了这个姨娘。他中了毒,腿伤未好,若是皇子之争波及到他,确实凶险难料。陆家,是把好盾牌。 当娘的人,哪会不为孩子着想呢? “你的衣裳都是宫里御衣局制的吗?”她小声问。 “有些是,有些是府上绣娘做的。”裴琰道。 “府上还有绣娘呀。”苏禾随口道。 “嗯。”裴琰手环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腰上揉捏着。 苏禾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道:“大人,后天就是寒露宴,你来吃席吧。” 裴琰嘴角抿了抿,在她腰上的手掌用力狠抓了一把。到了今日,她还把他当外人看?是不是养不熟了? 咣咣咣…… 一阵打铁声从路边的铁匠铺子里传出来,苏禾小脑袋钻出来,小声道:“大人,我想打个东西。” “打什么?”裴琰扭头看过去,这就是个寻常铁匠铺,打些民间用的铁器,菜刀锄头之类。 “想要几个小药锄。”苏禾脆声道。 她想在荷园角落开一片小药园出来,把三七和蚤休都移栽过来。裴琰的腿伤,说不定哪天就真的被她治好了。她这么聪明,小时候生病都能把自己治好,没理由就治不好裴琰的腿。 等到治好他的腿,她就把园子卖掉,拿着她的金银细软去江南。如此,她既不负自己的心,也不耽误他的前程。 裴琰下了马,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双足轻轻落地,苏禾刚想往铁匠铺里走,一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着一双脏兮兮又枯瘦的手,怯生生地说道:“好心的小姐,赏点吃的吧。” 她说话都没力气,因为瘦,一双眼睛就显得格外大,却没什么神采。 苏禾看着她,猛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心中一酸,立刻朝她走了过去。 “来,我带你吃东西。”她握住小姑娘的手,想带她去附近的云吞小摊前吃碗热乎的。不想小姑娘却吓到了,细细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 “好心的小姐,我不会弄脏小姐的衣裳。”她哆嗦着,眼泪刷刷地流。 苏禾惊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她之前碰到贵人的衣裳,挨过打。 “没事,你起来,我带你去吃云吞。”苏禾蹲下去,拿着帕子给她擦掉眼泪,握着她细细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 小姑娘浑身都在哆嗦,抖得都快散架了。 苏禾说话更加轻柔,牵着她到了小摊前,给她买了碗云吞,坐在一边看着她吃。 小姑娘颤抖着拿起筷子,看了看苏禾,又看裴琰,愣是不敢动口。 “吃吧,你别看他。”苏禾这时才想起了裴琰,扭头一瞧,他负手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正一脸淡定地看着这边。 他不笑的时候,一身冷肃气场,确实让人害怕。 苏禾以前见他,也像小姑娘一样,心中生惧。只是现在知道他喜欢自己,这才胆子大了起来。 “大人你站远一点。”苏禾拧起眉,不满地说道。 裴琰拧了拧眉,刺了苏禾一眼,转身走到一边。 小姑娘收回视线,可抖得更厉害了。 “好心的小姐,我、我能不能……把这个带回去……”她眨巴着眼睛,细声细气地央求道。 “家里还有人吗?”苏禾问道。 “还有个姐姐,她快死了。”小姑娘眼睛眨了眨,泪珠滚滚落下。 苏禾心一紧,抚着小姑娘的脑袋说道:“不怕,你先吃几口,我再买一份,咱们回去看你姐姐。” 小姑娘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苏禾,似是不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 “吃吧,我说的都是真的。”苏禾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温柔一些。 说实话,苏禾喜欢温柔的人,可她自己却学不会那样温柔的说话。她在裴琰面前,也是装出的温柔,实际上她喜欢大声笑,喜欢大声哭,那些让她人生充满了疼痛的情绪,就得这样才能发泄出来。陆凌雪那般说话,她这辈子都学不出来。可这时候若是陆凌雪在,她那样温柔的说话,小姑娘肯定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小姑娘壮着胆子吃了口云吞。 热乎乎的东西下了肚,小姑娘的眼睛一亮,又胆怯地看了看苏禾。苏禾努力维持着笑意,朝她点头:“吃吧,多吃些。” 许是她太饿了,甚至连害怕都再顾不上,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了云吞。 “她们姐妹是两个月前来这儿的,姐姐生了痨病。”摊主舀了碗汤过来,加在小姑娘的碗里,小声说道:“大伙儿看姐妹可怜,偶尔会接济一些,可她们得罪了贵人,贵人不许再给她们东西吃。哎,可怜。” “哪个贵人,如此恶毒!”苏禾一听就怒了。 摊主往两边看了看,手指立在嘴前,压低了声音:“那可是千金大小姐,不能说。我还要做生意呢。哎,怪只怪这丫头的姐姐生了个好样貌,又生了副巧手。” “什么意思?”苏禾追问道。 “姐姐去马场外面卖东西,和一个小将军说了几句话,那贵人就说姐姐勾引小将军,把姐姐打了一顿。姐姐本来就生病了……”小姑娘放下筷子,抹着眼泪,呜咽着说道。 “狗屁贵人,若让我遇到她,我几拳头捶扁了她。”苏禾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响。 小姑娘吓得咬紧了唇,眼泪刷刷地流。 “手拍疼了没?”裴琰过来了,抖了抖袖子,手从阔袖里探出来,抓住了她的小手。 手心红红的一片! “吃完了,走吧。”裴琰看向小姑娘吃得干净的碗,催着苏禾起身。 “我要去看她姐姐。”苏禾摸出铜板付钱,又让老板装了一碗云吞。 “不打花锄了?”裴琰问。 “打,交代他们一声,过一日来拿便是。”苏禾闷闷地扫了一眼他的腿,撒腿冲向铁匠铺子。 裴琰只觉得眼前一花,苏禾已经从面前冲了过去。 真是急性子。 裴琰转头看向小姑娘,她又吓得缩成了一团,抖个不停。 “你们遇到了哪位将军?”裴琰问道。 第90章 自己解衣下了浴池 小姑娘抖得牙都在打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琰拧起眉,正欲追问,苏禾跟个小炮仗一样,嗖地一下又冲回来了。 “大人,你别吓她。”苏禾把小姑娘搂进怀里,小声说道。 裴琰吸气,慢慢背过身去。 他竟然又被嫌弃了。 “你叫什么名字?”苏禾看着小姑娘,轻声问道。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摇头。 “没名字?”苏禾问道。 小姑娘又犹豫,看了苏禾一会,又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地说道:“有。” “叫什么?”苏禾轻声问。 “狗儿。”小姑娘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怎么会有姑娘叫这名字?狗儿? “姐姐呢?”苏禾又问,不会叫猫儿吧? “叫贱人。”小姑娘拧着手指,难堪地说道。这是那一天,那个贵人给取的名字,说若是敢说别的名字,就打死她和姐姐。 苏禾一股怒意在胸膛里盘踞着,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她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姐姐。你放心,我有钱,可以给你姐姐治病。” “谢谢好心的小姐,狗儿以后给小姐做奴婢。”小姑娘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地磕头。 苏禾赶紧把小姑娘拉起来,摸着她磕肿的额头说道:“你可以叫我苏姐姐,不用叫我小姐。” “是,好心的小姐。”小姑娘红着眼睛说道。 小摊主拿了个大碗,装了满满一碗云吞,用食盒装了,双手捧着递到苏禾手里,感叹道:“小姐真是好心人,您一定会有福报的。小姑娘,你是遇到了福星了呀。” 苏禾还没从来没被人这样夸过呢! 她以前只听人骂她丧门星,扫把星,竟然会说她是福星。 小姑娘用力点头,一脸激动地说道:“谢谢好心的福星姐姐。” 苏禾心里暖暖的,牵紧了小姑娘的手,很自然地把食盒递给了裴琰。 裴琰挑挑眉,伸手接过食盒,慢步跟在了二人身后。不知为何,他感觉苏禾看小姑娘的眼神很特别,总是泪盈盈的。他琢磨了一会,突然想到苏禾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追在别人面前,叫别人好心的姐姐,赏口饭吃? 看来,他以后应当多弄点美食回来,让苏禾吃个够。 “这个要吃吗?”裴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了路边卖烤包子的小摊。 “不吃,你走快点啊。”苏禾扭头,不耐烦地嚷道。 裴琰嘴角抽了抽,沉默地跟了上去。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怎么就成了苏禾的跟班了? 真想挥挥手,把这破食盒子丢猪圈里去! 沉着脸,一路跟着两个姑娘穿过脏兮兮的巷子,到了一处破宅子里。这宅子里不止住了姐妹两个,还有好些小乞丐,都脏兮兮的,挤在角落里,畏手畏脚地看着裴琰。 他太可怕了,一张俊脸上不见半点表情,那乌沉沉的眸子里全是寒光在闪动。 “姐姐,我带了一位好心的福星姐姐来看你,她说可以给你看病。”小姑娘一路跑到了角落,扒拉开一张破席子,跪下去吃力地抱起了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她头发乱糟糟的,都结了块,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全靠这张破席子遮羞。瘦到颧骨高高突起,若不是眼珠子还在微微转动,真不敢相信她还活着。 “姐姐,有吃的。”小姑娘打开食盒,用勺子舀了一只云吞喂到女子的嘴边。 女子微微张嘴,吃了一只。 小姑娘赶紧又舀汤去喂她。 女子吃力地咽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禾,枯瘦的手指勉强动着,伸向苏禾。 苏禾跪坐下来,轻轻地拉住了女子的手。 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说道:“福星姐姐,脏。” “没事。”苏禾朝她笑笑,俯到女子的面前,听她说话。看得出来,这女子活不成了,只怕是想交代遗言。 “狗儿,狗儿就卖给贵人……求贵人赏她一碗饭吃……”女子喘着气,虚弱地说道。 苏禾眼眶泛红,轻握着女子的手,小声道:“我收她做妹妹,你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必不饿着她。” 大颗的眼泪从女子眼里滚下来,她转动着眼珠子,看向了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却实在说不出来。她就这么看着小姑娘,满眼的不舍和不安,枯瘦的手握着小姑娘的手,一次次地往苏禾的手里放。可小姑娘想抓她的手,于是又一次一次地松开苏禾。姐妹两个就这样哭,看得苏禾心酸极了。 “她们是上京告御状的,可是这里官太多了,她们告不了。”一个十多岁的小乞丐蹲在一边,挠着满是虱子的脑袋,小声说道。 “不告了,不告……活着……”女子又把小姑娘的手放到了苏禾的手里。 小姑娘抹了把眼泪,一下子就扑到了女子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她也明白,姐姐是治不好了,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拖着,拖到油尽灯枯。 “起来。”裴琰走了过来,把苏禾从破席前拉了起来。这女子得的是痨病,苏禾身子也弱,不能染上。 “带上她。”苏禾指向小姑娘。 裴琰擦掉苏禾脸上的眼泪,点了点头。 从破宅子出来,很快就有侍卫进去了,还带了京中专门操办丧事的铺子,给姑娘沐浴穿衣,让她干干净净的上路。小姑娘一直在哭,跟在她姐姐身边不肯走。偌大的人世间,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苏禾的心哪,难受得像塞了一把碎硫璃,痛得很。 今儿一天都不舒坦!从***来找她开始,每件事都让她难过。 回到荷园,见她带了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回来,刘嬷嬷和宋秋祥都围了过来,问了缘由,又是一阵感叹。刘嬷嬷会照顾小孩,把小姑娘带去梳洗换衣。她太脏了,头发只怕只能剪了才行。 苏禾也弄了一身灰尘,闷闷地去浴房里泡澡。 裴琰在侍卫那里知道了今日***来过的事,问清了细节,这才来浴房找苏禾。她泡在浴池里,小脑袋搭在池沿边上,一只白嫩的小手握着那朵彩羽绒花无精打彩地看着,整个人蔫得像朵霜打过的茄子。 裴琰站在池边,自己解了衣,踩着台阶下了浴池。 第91章 就是躺好,随便他来 水没过了裴琰的腰间,苏禾这才转头看向他,懒懒地掀了掀唇角。 “大人今晚不能碰我。” “为何不能?”裴琰在她身后停下,俯下来在她的脸上轻啄。 “你不是刀,我也不是磨刀石。”苏禾更懒了,水嫩的指尖扒开了他的俊脸,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咱们今晚歇歇。” 裴琰捉住她的手指,放在齿间咬了几下,低声道:“没话要和我说?” “没有。”苏禾眸子眯了眯,语气软软地说道。 又成这副能气死他的小模样了!退婚一事她已知晓,就不说点什么? 她这颗心总用厚厚的丝绵包着,他伸指探去,里面全是柔软的蚕丝。若是太用力地去找她的心,会被蚕丝缠得指尖生疼。可若他不用力去寻,她的心便藏去了深处,压根不肯拿出来给他。 “明日就跟我回去。”裴琰沉吟一下,哑声道:“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才不回,谁愿意过天天被人揪头发的日子? 她以后要找个没娘的汉子,然后称霸一家! “不回,我以后要当苏大掌柜,还要养好多漂亮的小倌儿。”苏禾又打了个哈欠。 裴琰眸色一沉,捏着她的娇唇说道:“你要养什么?” “小倌儿。大人养小妾,我养小倌儿。”苏禾握着他的长指,吐字清晰:“大人与我之间早就扯平了,你不能再强迫我。” “我偏要强迫呢?”裴琰眉眼间已经染了怒气。他已经够退让了,可小东西她是一点都不领情啊! “那我就躺下来呗。我还能怎么着,我又打不过你。横竖你会睡得够够的,再找别人。”苏禾脆生生地答道。 看着她红润的小嘴儿一张一合,裴琰有种把她彻底封上的冲动。 苏禾一张嘴,能气死十个裴琰! 可是感情就是如此,先动心者,必落入下风。 “你别说话了。”他冷着脸,掐着她的后颈,把她拎去一边的角落里:“去那里呆着。” 苏禾撇撇嘴,乖乖地缩在了角落。 秋日泡温泉,舒服得紧,她才不会为了裴琰放弃这舒服的池子。 就算是角落,那也是人间享受,不泡白不泡,多泡一会都是她赢。 裴琰深吸气,背过身不去看她。 他明儿得去找李慕憬要几箱子佛香,在每个有苏禾的地方都点上,如此他才可以平心静气,不被她气死。 想她堂堂裴琰,怎么就会被苏禾这么个小姑娘掐住了脖子呢? “你给我上来。”他越想,怒气越盛,一把从角落里捞起了她,半抱半夹着往窗前的罗汉床上丢。 苏禾一身湿漉漉地跌在罗汉床上,长睫轻掀,静静地看着裴琰。 她说过会躺好,那就是躺好,随便他来。 裴琰俯下去,在她的心口上用力咬了一口:“我今日一定要好好尝尝,你的心是什么长的!” “疼……”苏禾小眉头紧皱,他这般咬法,是想把她心口咬出个窟窿吗? “把你翘起的尾巴也收回去,好好夹紧了,少在我面前晃悠。”他的手又抚到她的腰后面,狠狠地拍了两掌。 这真是下狠劲儿打啊。 苏禾又是痛的一缩。 她这是什么命啊! 裴琰打她就像打崽子一样,可她不是他下的崽子啊!***那么爱动手,裴琰肯定是学了***,母子两个都不是东西!仗着有权势,仗着有力气,动不动就朝她挥巴掌。 “让你打我!”她委屈地想了好一会,突然就恼了,用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也顾不上两个人都没穿衣裳,愣是把他推得翻了个身,挥起手往他的臀上狠扇了几下。 他肌肉真是紧实! 苏禾的手都打红了…… 啊,她要疯了,凭什么打完他,是她手疼! 苏子抱着被子缩在角落,气得小脸通红。 “打够了?气撒完没有?”裴琰朝她看了会儿,一把抓起她露在锦被外的小脚,猛地往身上拽。 “没有!”苏禾怒气冲冲地瞪他。 “那可怎么办?”裴琰慢吞吞地说完,俯下来亲她。 苏禾被裴琰摁在怀里,左捏右揉,又亲又抱,又狠狠折腾了大半个晚上。 裴琰是下半夜走的,她迷迷糊糊只听到外面有哨声响,应该是暗号,他穿衣起身,还往她脸上轻咬了一口,这才离开。 苏禾没力气起身送他,她怀疑自己最后会死在这事上,成为当今世上第一个死在这事上的女人。 可不知为何,苏禾竟有一种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错觉…… 天下夫妻,是否都是如此? …… 呼哧呼哧…… 怪异的呼吸声在苏禾耳边响起,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一只毛茸茸的白狼脑袋杵在眼前,正用爪子扒拉她的耳朵。 “小奶团子?你长这么大了。”苏禾怔了会儿,才想起来小白狼。 她坐起来,抱起了小奶团子,惊喜地说道:“你可真能长啊,比大狗子还大了。” 小白狼呜咽着,叼着她的衣袖玩。 “别咬,我这上好的料子。”苏禾扳开他的大嘴尖牙,抱着它下了罗汉床。 椅子上放着一身新秋衣,苏禾猛然想到,昨儿裴琰说过她应该裁几身新秋装,没想到这么快就拿了新的过来。看款式料子,应该是买的现成的。 她换上衣裳,走到妆镜前瞧。 芙蓉色云锦小褂,素雪罗裙,最妙的是裙上缀了好多小米珠,走动间,光艳如流霞。 裴琰那人,就是让她气不起来。 苏禾挽好头发,依然戴上那朵彩羽小绒花,再寻了一对珍珠耳铛来配这身裙子,这才神清气爽地开门出去。 “苏姑娘。” “苏姑娘早。” “好心的小姐,早。” 一阵问安声里夹杂着细细的童音,苏禾朝前面看去,正是昨天带回来的小姑娘。她洗干净了,一张小脸儿黑黑瘦瘦的,头发有些干枯,织了两条辫子搭在肩上。衣裳是临时买来的,稍稍有点大,挂在她削瘦的身上,似是随时能把她给压趴下。 “你过来。”苏禾朝她招手。 小姑娘马上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站在她面前。 “你认真告诉我,你的真名。悄悄说,在我耳边说。”苏禾弯下腰,等她说名字。 “我还来得及取名字,我爹娘就死了,以前家里人都叫我云宝。” 进京告状,隐瞒真名是对的。苏禾想了想,脆声道:“你以后就跟我娘姓,就叫徐贝锦。你背井离乡,吃了苦头,所以不要忘了你姐姐和你的家乡。但从现在起,你也是宝贝,你也有锦绣前程。” “这三字怎么写?”刘嬷嬷递了个树枝过来,好奇地问道。 苏禾握着树枝,在地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徐贝锦。 第92章 给我把活干出花样来! “这名字好,以后就叫你锦儿。”宋秋祥凑过来看了看,高兴地直点头。 “是,我叫徐贝锦,锦儿。”小姑娘神情仍是怯怯的。 “没关系,你可以把你真正的名字藏在心里,想说的时候再说。”苏禾抚着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没人能欺负你。还有,你得学着厉害一些。就从,把身体养壮实开始吧!” “上早膳。”刘嬷嬷乐呵呵地说道。 很快,院中的石桌上摆了八大碗。 黄金馒头片,汤包子,鲜肉云吞,蜂蜜枣糕,八宝米粥,大片酱牛肉面,芝麻胡饼,煮白肉。 “这叫乾坤八宝,以后咱们荷园卖的八大早膳。”苏禾在石桌前落坐,微笑道:“来,大家坐下用早膳。吃饱了,都给我把活干出花样来!” “是,苏姑娘。”众人应了声,纷纷取了碗筷,围过来用膳。 锦儿挨着苏禾站着,不停地咽口水。 “你饿得太久,先从云吞和米粥开始吃。”苏禾让她坐在身边,递给她一只大碗,一只白瓷勺。 锦儿小心地舀了几只云吞,小口小口地吃。 “慢慢吃,吃饱,但不要吃撑。”苏禾看着她,突然想到自己刚去裴琰那儿,他也说不让她一下子吃撑了。 “张酒陆呢?”苏禾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问道。 “在呢。”在邻桌,张酒陆捧着一只大碗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一只芝麻胡饼。 “张侍卫一顿能吃八个饼。”宋秋祥抱怨道:“太能吃了些。” “大人会付账的。”张酒陆大大咧咧地说道。 “大人呢?”苏禾问道。 “上朝去了。”张酒陆回道。 苏禾还想问他的腿伤,可现在人多,只好把话吞回去。昨晚只知道吵架生气,后来被他一闹腾,就把他的腿伤给忘了。 用完膳,她昨日打的小药锄送到了。 “那边院子里的药材都已经移过来了。”刘嬷嬷指着放在墙边的两只大箩筐说道。 苏禾拿了把小药锄,带着小锦儿和小奶团子去种药材。别的人都有自己的活要干,所以开药园子的事,她自己来。在她离开京城之前,她希望能看到他的腿伤痊愈。这些药材,也算是她回报给他的吧。 小锦儿拖着大药筐走在她身后,小奶团子不时冲进花丛里乱打滚,走走停停,好一会才到了东南角上。 她准备把药园子开辟在这里,这里背阴,正适合种药材。她还是想亲自试试,把裴琰的腿治好。***说她没用,她要***瞧瞧,谁没用!嫁不嫁他是一回事,她不能接受别人骂她没用。 “好心的小姐,是这样种吗?”锦儿蹲在她挖好的小坑前,把一株药材放进小坑里。 “叫我禾儿姐姐。”苏禾埋头挖坑,小声说道:“其实我以前差一点就有个妹妹了,你来了,正好。” “那个妹妹呢?”锦儿好奇地问道。 “我娘生她的时候,没能生下来,憋死了。”苏禾把土埋回小坑里,小声说道。 锦儿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苏禾转过头看锦儿,轻声说道:“不要害怕,只要活一天,就要好好地活,努力地去活。” 锦儿似懂非懂地看着苏禾。 “我会教你的,以后你就叫我禾儿姐姐。”苏禾说道。 锦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说道:“好心的禾儿姐姐。” “也行。”苏禾笑得眼儿弯弯。 “好心的禾儿姐姐你真好看,你是菩萨吗?”锦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禾,小心地问道。 “菩萨有什么好的,要么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么是闭眼睛菩萨,不理我们这些受苦的。”苏禾埋头刨坑,小声说道:“我就是苏禾。” 锦儿听不懂,她只知道苏禾好漂亮啊,阳光落在她身上,她会发光…… “苏姑娘,齐郡王妃来了。”宋秋祥匆匆找了过来,轻声说道。 她怎么来了?不过苏禾对她感觉不坏,见见也好。她这园子需要赞赏她的贵人,如此经营打理起来,会更顺利。 苏禾匆匆洗了手,去白玉船那边见齐郡王妃。她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来了一个清秀的少年。 “给齐郡王妃请安。”苏禾福身行礼。 “免礼了。”齐郡王妃笑吟吟地说道:“我带我小儿子过来逛逛,他天天闷在家里看书,都变成一段木头了。我觉得你这里有趣,今日把他硬拖出来了。” 少年脸皮泛红,抱拳给苏禾见了个礼:“姑娘安好。” “他叫齐钰,当年我生他时,梦到了一块碧玉,还以为是个宝贝,没想到就是个笨石头。”齐郡王妃笑吟吟地坐下,看着齐钰说道:“这儿的茶不错,还有一种小饼,吃饼的手段最是好玩。” 苏禾惊住了,这是亲娘吗?带着儿子来吃女子喂饼? “让他见见世面。”齐郡王妃用团扇遮着脸,笑得开心。 齐钰的脸更红了,雪白的脸颊似是能滴出血来。 苏禾叫过宋秋祥,小声交代了一番,让她去叫白玉。 锦儿一直贴着苏禾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唷,多了个小姑娘。”齐郡王妃看到小萝卜丁,笑着说道。 “给漂亮的贵人请安。”锦儿慌了,抖着小细腿下跪。 “哎唷,苏姑娘,你这里的小姑娘也有趣。”齐郡王妃乐了,“都多久没人夸我漂亮了。” 她一笑,锦儿更慌了,哆哆嗦嗦地不敢动弹。 “她是我昨天在路上捡的,姐姐昨天咽的气,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我就捡回来当妹妹养着。”苏禾解释道。 “你倒是善心。”齐郡王妃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禾,微笑道:“是个好孩子。” “你起来吧,不要害怕。”齐钰上前去扶起了小锦儿,低声说道:“我们不是坏人。” “你像个石头,当然吓人。害得我现在还没儿媳妇。”齐郡王妃嗔怪道。 齐钰的脸又红了。 齐郡王妃笑着站起来,摇着扇子说道:“我去园子里逛逛,苏禾,你帮我调教一下我这石头儿子。看到女子就脸红的毛病,得治好才行。治好了,我重金回报。” 苏禾哪会啊…… 她和裴琰是天生脸皮厚,总不能让小齐郡王学脸皮厚吧。 可这重金二字,真的很吸引人哪。 “与女子说话时,你可以当面对的是一棵树,一片云,一朵花。”苏禾说道。 齐钰更犹豫了:“这样,是否对女子不敬?” “若你欣赏对方,她便是美好的风景。若你讨厌对方,对方就是枯枝,乌云。你如此想,便能自在了。”苏禾脆声道。 白玉船前,不知何时站了两道修长的身影。 裴琰下朝回来了,和李慕憬一前一后地站着,沉着脸看着苏禾。 她说要养小倌儿,怕是来真的…… 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男人!长得细皮嫩肉,让人讨厌。 第93章 给我生个崽儿 “裴琰,你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李慕憬好笑地说道。 裴琰冷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去哪里?你不去苏姑娘那边?”李慕憬问道。 “不去。”裴琰冷声道。 他怕自己一巴掌拍碎那小白脸。 “若吃这位公子的醋,是白费力气。那是齐小郡王,齐郡王的小儿子。”李慕憬笑着说道。 裴琰停了下来,一脸讶然地看了过去,“那是齐钰?” “正是他。据说一年到头都不踏出府门半步,没想到今日会来荷园,真是稀奇。”李慕憬摸出锦帕,捂着唇咳了几声,又继续道:“齐家三个儿子,长子是李慈的人,次子寻仙修道,常年在外。只有这小儿子,请了前太傅柳恪到家里家教,齐郡王一家他宝贝得很。” “过去看看。”裴琰立刻转身,往苏禾那边走了过去。 皇帝生病,太子归来,朝堂中各股势力风起云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靠近。 李慕憬咳了几声,慢步跟上了裴琰:“你等等我,我是病人。” “我腿断了都能走得快,你也学着点。”裴琰淡淡地说道。 “好没良心,你那止痛的药,还是我给你的。”李慕憬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低声说道。 “太子回府养身子吧。”裴琰淡漠地说道。 “太子殿下,裴大人。”齐钰看到迎面过来的两人,连忙行礼。 “免礼了。”李慕憬温柔的笑笑,转头看苏禾:“苏姑娘。” “太子殿下。”苏禾连忙行礼。 “小郡王怎么会来此?”裴琰朝齐钰回了个礼,沉声问道。 “我陪母亲过来,他说这园子里甚是有趣。”齐钰脸红了,小声说道。 “原来齐郡王妃来了。”李慕憬意味深长地笑道:“想来这荷园颇得郡王妃的心哪,这才来过没两日,就把你给带来了。” “母亲说这里和以前不一样,我又有大半年没出来,让我来走走。”齐钰正说着,白玉带着扮成小倌的婢女过来了,手里端着白玉托盘,盘中放着茶水和小饼。 裴琰见识过这喂饼的一幕,嘴角抽了抽,嘲讽道:“小郡王还有这爱好。” 齐钰脸红透了,尴尬地说道:“是母亲让我见见世面。” 齐钰已过了弱冠之年,但看到女子说话就脸红,勾栏院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又损名声,荷园倒是个好地方,齐郡王妃看得出来,喂饼一事,完全是逗趣的,既可练了胆子,又不必担心沾上乱七八糟的事。 “那本宫也见见世面。”李慕憬在桌前坐下,笑吟吟地说道。 裴琰眸子眯了眯,握着苏禾的手腕,把她拖到身边:“谁喂?” “你去。”苏禾故意说道。 “也行。”裴琰悄然松了口气,不是苏禾去便成。 “本宫可不要他喂。”李慕憬温柔地笑道:“换个人。” “小锦儿,你来。”苏禾叫过了小锦儿,牵着她到了李慕憬面前。他是太子,说不定告御状这事能做主。不管如何,先留个好印象。 “这是哪来的小孩儿?”李慕憬好奇地说道。 “捡的。”苏禾把昨日的事说了遍,又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不给人活路,还给姐妹两个取了贱名,这小姑娘叫二狗子,姐姐貌美,被逼着改名叫贱人,还不准用本名。” “真是混帐。”李慕憬握紧了锦帕,又咳了起来。 “确实混帐,怎会有如此蛇蝎心肠之人。”齐钰先前只觉得小锦儿胆小,现在才明白原因何在。 “各位贵人,请用茶。”白玉把沏好的茶捧到桌上,恭敬地退到一边站好。 裴琰先尝了一口,免得再用那苦死人的茶,李慕憬体弱,常年喝药,可受不了那苦涩之物。 茶水入了唇,让裴琰愣住了。茶香里带着花香,清甜爽口,十分好喝。 他揭开碗盖认真看了一眼,里面飘着白色的花瓣,不知是何种花。 “这是我们荷园的梨花茶。”苏禾脆声介绍道:“是用了明前茶叶与梨花瓣一起煮成。” “这天有梨花吗?”李慕憬看着杯中飘动的梨花瓣,好奇地问道。 “从山里采来的野梨花,山中四季比山下要早,已经开花了。”苏禾捧起一只青釉茶叶罐,打开盖子,让几人看茶叶。 裴琰已经隐隐有了种预感,太子与齐钰今日只怕得掏钱了。 放下茶碗,惆怅地看着苏禾。若想要银子,他能给她金山,光是马场一年就有十万雪花银。还不带他遍布各地的产业,用富可敌国四个字,还不足形容他。可苏禾倒好,她宁可绞尽脑汁来想这些小玩意,也不肯跟他回去。 “太子殿下,齐小郡王,二位贵人都是体弱之人,常年与汤药相伴,嘴里不免沉积了些苦味。平常多喝花茶可疏解药气,让嘴里没那么苦。”苏禾把罐子放到桌上,脆声道:“我一共只做了这两罐,献给太子殿下与小郡王。” “这如何好意思,我买下来,赠于太子殿下。”齐钰怔了一下,连忙拿出钱袋,拿了两块马蹄金出来,放到了茶盘里。 这母子二人出手就是阔绰,以后齐郡王妃母子就是荷园最尊贵的客人了! 白玉收了金饼,带着婢女们齐声道谢。 齐钰又闹了个脸红。 “走吧,我们也逛逛去。”李慕憬起身,慢步往园子里走。齐钰犹豫了一下,跟上了李慕憬。 白玉把金饼拿到了苏禾面前,她乐滋滋地拿出锦帕包住了金饼,拨着金饼看。 裴琰也站了起来,等着苏禾叫他一起。 苏禾举起一块金饼,对着太阳看。还是金子好,金灿灿的,看着心情就舒畅。 “贪财。”裴琰见她只顾看金子,不搭理自己,于是慢悠悠地说道:“一块小金饼而已。” 若接着他的话来,苏禾定会说:那你也给我一块小金饼呀。 裴琰长指在钱袋上轻轻叩了叩,等她开口。别的男人给的小金饼,哪里比得了他给的。 苏禾举起了两块金饼,笑道:“大人错了,大人没见识!这是夫妻金饼,它们会给我生出好多金饼儿子。” “金饼能生儿子?”裴琰扣在钱袋上的手指放了下去,气笑了:“那你也给我生几个儿子?” 他每晚都在努力,她这肚子里就该揣上小崽儿。 第94章 不给大人生崽子 苏禾长睫颤了颤,仍是笑吟吟地看着裴琰。 裴琰突然就想到了她身子大寒的事,只怕难以有孕,于是眉头拧了拧,指尖在她的额心戳了戳,低声道:“那汤药不该断。” 苦死了,谁爱喝! 小崽子能生就生,实在生不出也没关系,她去善堂里抱几个有缘的回来。 “好心的大人。”小锦儿上来了,给裴琰行了个礼,又给苏禾行礼:“好心的禾儿姐姐,小狼它拉了。” 裴琰转头看去,只见小白狼一脸惬意地蹲在白玉桌下,已经弄了好几团。 “老奴马上让人弄干净。”刘嬷嬷闻讯跑了过来,赶紧说道。 “我来。这东西可好了,我要弄去我的小药园子去。”苏禾掏出帕子围在鼻上,挽起袖子开始处理狼粪。 “这有啥好的呀?还是让我来吧。”刘嬷嬷不停地偷看裴琰,就怕他露出不悦之色。 大人爱宠苏禾,她娇俏鲜美,怎么能让她和这种污秽东西牵扯上,万一不再宠爱苏禾怎么办?偌大的荷园,若无贵人可依靠,生意哪有那么好做。 “不用,我要把它弄到小药园子去。狼粪可是上好的肥料,能驱虫,我的药材就不会被虫子咬了。”苏禾用小簸箕收好狼粪,看着蹲在一起高仰狼头的小狼,笑着说道:“你跟我来,认准地方,以后去小药园子里拉你的臭粑粑。” 小狼摇了摇尾巴,跟上了苏禾。 狼并非寻常可见之物,苏禾竟然还知道这个。 裴琰跟上苏禾,低声问道:“你这又是从哪学的?” “我以前老是去翻别人扔掉的东西,捡到过几张药书。”苏禾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哪儿捡?”裴琰又问。 “苏府,还有叶府后门处都有人扔东西。” 裴琰微微转头,看向守在不远处的张酒陆,低声道:“你去看看。” 之前苏府和叶府后墙处都有与沉毒相克的药材,暗中搜查之后,只觉得是有鸟雀意外带来。可若苏禾竟然捡到了记载狼粪和沉毒之类的医书,那就奇怪了。 苏家和叶家并无习医之人,不应当有此类书籍出现。而且以前听她零碎说起以前的事,只当是捡些果腹避寒之物,如今看着她说出狼粪的作用,倒让他不得不重视了。 张酒陆会意,立刻带了两人快步离开。 苏禾和小锦儿走在前面,没看到裴琰的动作,她捏着鼻子走得很快,没一会就到了小药园子前面。她很会施肥,种的药材比常人种的要粗壮一些,这以狼粪入肥的法子,以前只在那残页上看过,没想到今日可以亲自一试。 “我以前还听叶朗念兵书,上面写狼粪烟直上,烽火用之。说是用狼粪来燃烧,烟会直而不散。大人,是不是真的?”苏禾放下簸箕,拿起放在一边的小药锄,刨开小坑,把狼粪埋进去。 狼烟烽火,戍边之兵常用之。不过她如今说起叶朗的名字,倒是越来越自在了。 “看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恭房。”苏禾拍着小狼的脑袋,指着小药园子说道。 小狼摇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踩进了园子松软的泥土上。 裴琰站在园子外看着,只见苏禾又拿了小水瓢,一株一株,细细地浇水。 “不是要炖梨汤?”他看了一会儿,沉声问道。 “浇完水就去。这些药材本来就是要今天种完的,既然来了,就一趟做了吧。大人你也来。”苏禾抬起小脸,朝他招了招手。 裴琰嘴角抽了抽,站着不动。 “这是给大人种的药材。”苏禾快步过来,拉起他的手,往他手里放了把小药锄,“大人就该和我一起干活。” 裴琰天之骄子,让他下地种药材? 他嘴角抿了抿,看向了眼前绿油油的三七苗儿。 “来呀。”苏禾拉着他往药园子走。 裴琰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苏禾踏进了小药园子。华美的厚底靴子踩到松软的泥土上,立刻陷了进去。他拔起一只脚,眉头皱了起来。 “没关系,我给你洗。”苏禾仰着小脸朝他笑。 裴琰嘴角又抿了抿。催着他干活,是不是忘了他腿有伤。 “这边的是三七,这边是蚤休,这边是地榆,这个叫仙鹤草。”苏禾蹲在他身边,一片一片地指给他看,末了又抱住他一条腿,朝他勾手:“你弯腰,我和你说……” 裴琰慢慢弯下腰来,耳朵凑近去。 苏禾贴在他耳边,指着东边几株草药,小声道:“那个叫淫羊藿,作用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裴琰慢慢侧过脸,看着她促狭的双眸,哑声问道:“不然你仔细说说?” “啧啧,装。”苏禾撇嘴,抱着他的腿慢慢往上站。 “别动。”裴琰飞快地抬手,五指轻摁住她的小脑袋,把她又摁了回去。 苏禾抬起了小脸,静静地看着他。 裴琰长睫掀了掀,指尖捏着她发顶上沾的几抹碎青草,轻轻拿开。 苏禾偎在他身边蹲着,小声说道:“大人,不然你还是别抗婚了,陆凌雪长得还行……” 别的,她也夸不出来了。 论家世,论用处,确实陆凌雪堪为一面好盾牌。 “***不管与你说了什么,都不必听,你只需听我的。”裴琰指腹在她的小脸儿上轻轻抚挲,低声道:“我要你的心,把心给我。” 苏禾仰头看着他,半天后才慢慢哼了一声:“不给。” 裴琰的手指尖用了劲,捏着她水嫩的小脸,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想好再说。” “不给,不给,不给不给……”苏禾皱了皱小鼻头,说了一连串不给。 裴琰乌幽的瞳里沉着黯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苏禾心里犯起了怵,原本抱着他腿的手慢慢地松开。 “起来。”裴琰捞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软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像一片轻软的云,被他放到了一边的晾药架上。坚硬的木头硌得她屁股疼,她却没敢躲,心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裴琰。 他一言不发,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他不说话时比说话时可怕,笑时比不笑时让人畏惧。 “你就在这里说一千遍不给。”终于,裴琰松开了她的软腰,慢悠悠地说道:“说够了才许下来。” “大人!”张酒陆去而复返,一脸冷峻地朝裴琰打了个手势。 第95章 你出卖禾儿?裴琰怒了! “在这儿慢慢说,”裴琰松开了苏禾的腰,又捏了捏她的小脸,慢声道:“一遍也不许少。” “你还能给我计数不成?”苏禾看着他说道:“而且我还要去炖梨汤呢。” “留个人给她数,数完再让她走。”裴琰松开苏禾的小脸,转身就走。 “数什么?”张酒陆一头雾水地问道:“数药苗吗?” “数不给。”裴琰淡声道。 “不给是什么东西啊?是药材吗?”张酒陆匆匆跟上裴琰,困惑地问道。 “管好你的嘴,不许多问。”裴琰语气凉凉,如寒风来临,吹得人心里发怵。 怪哉,大人明明来时挺开心的,怎么无缘无故又生气了? 张酒陆觉得自己真惨,总是撞上裴琰不开心的时候。 苏禾顺手从身边掐了条山茶花,揪着花瓣开始数数:“不给,不给,不给……给他,不给,给他……” 扯落一地花瓣,数满了一千遍不给,苏禾从架子上爬了下来,揉了揉屁股,脚步轻快地去厨房炖梨汤。 心是自己的,一人只有一颗心,怎么能给别人呢?挖出来还活不活? 裴琰就算是吃人的妖怪,也不能挖了她的心。 人贵在清醒,尤其是她这种在世间一无所有的小女子,更当坚守本心,只依靠自己,不可把心交付于男人手中。苏禾承认自己喜欢裴琰,但还没喜欢到连心都不要了。裴琰也没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与世俗相争,娶她为正室的地步。 既如此,她决定和裴琰就这么相处着吧。 比起当裴夫人,苏禾还是更想当大掌柜。 到了厨房,刘嬷嬷和宋秋祥已经开始在准备午膳了。 苏禾拿了几颗圆润饱满的秋梨,去皮,切块,用蜂蜜腌着。再取雪蛤,百合仔细清洗干净,用甘甜的井水浸着,浸好之后再和秋梨一起放进小陶罐,最后把陶罐放进锅里,加水焖蒸。 苏禾极认真地做好每一道工序, “只这小盅,太子殿下和齐郡王妃她们呢?”刘嬷嬷提醒道。 “我这个是单给大人的。”苏禾拿小团扇扇着炉火,轻快地说道。 刘嬷嬷顿时一阵欣慰,“姑娘总算开窍了,把大人哄好了,这金山银山不都是姑娘的。” 苏禾呼呼地扇着炉火,脆声道:“不仅要哄好大人,还要哄太子殿下,齐小郡王,每个进了荷园肯花银子的贵人。全部都是财神爷!” 刘嬷嬷立马扑过来捂住苏禾的嘴,苦着脸说道:“小祖宗,你可别说话了。” 就这番话,若让裴琰听了去,苏禾还能讨得了好? …… 苏府后墙外面。 裴琰和张酒陆沿着墙根一路往前走着。 “那日来搜时,这边还没有这些草药,大人您看这边。这些是新长的。”张酒陆指着墙根底下新钻出的绿苗,小声说道。 “如果是这两家特地种了草药,必不会露出马脚。最近吹的都是东南风,按风向去寻。我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兴风作浪。”裴琰低声道。 “是。”张酒陆点头道。 “裴大人。”叶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回头看去,只见叶朗正从叶府角门处走出来,抱拳朝他行礼。 “叶小将军不在家中准备大婚之事,怎么从这角门里溜出来了。”裴琰扫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我看到裴大人来了后巷,有话想对大人说,所以过来见大人。”叶朗低声道。 “说吧。”裴琰继续沿着高墙往前走,叶苏两家之间,高墙间的间隔并不宽,武功稍高一些,都能随时随地翻去对面人家里。 苏禾说过,叶朗也曾经翻墙去过苏家,去了边关之后,二人才淡了联系。原本两小无猜,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裴琰恶心的是,既是两小无猜,叶朗又怎么能跟着昌平一起欺负苏禾。 “禾儿以后托付给大人,还望大人善待她。”叶朗跟在裴琰身后,低低地说道。 “叶小将军以何身份对我说这番话?”裴琰侧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你还真当自己是她兄长?” “她唤我十七载哥哥,我想这兄长也是当得的。”叶朗沉吟一会,抬头看向裴琰:“她无娘家可靠,出身不好,做不了你的正妻,可身为妾室,难免会有宠爱消失的一天。还望裴大人看在她身世可怜的份上,到时候不要太过无情。” 裴琰眸中凉光一闪,转身面对向他,问道:“叶小将军,我有一事不明。” “请大人赐教。”叶朗立刻抱拳说道。 “你怎么有脸与我说这些话?又如何断定,宠爱会消失?在你眼里,她无娘家可靠,出身不好,这才是你不愿意选她的原因吧。”裴琰冷下脸,不客气地嘲讽道:“叶将军满门是忠良之将,但为人,确实上不了台面。” 叶朗顿时脸皮涨红,辩解道:“裴大人何出此言。年长而色衰,这是人间常事,并非我信口胡说。我只是想提醒大人,禾儿此生坎坷,希望大人善待她。若大人做不到,不妨远离禾儿,我自会照顾她。” “你要如何照顾她?” “我会说服昌平郡主,接她过来。” 这狗崽子,他竟有脸说出这种话!他算个屁! 裴琰挑眉,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他理了理袖子,抬步朝叶朗走去。 只隔一步之时,裴琰这才停下,淡淡地说道:“滚。” 叶朗顿时脸色一变,不悦地说道:“裴大人也不该如此说话吧?” “依我今日之权势,寻你叶小将军的错处,易如反掌。懒得理你,是因为你不配。”裴琰嘲讽道。 叶朗皱着眉,从怀里拿出只草蝈蝈,捧到裴琰面前:“这是禾儿给我的,你拿回去给她吧。” “她给你的?”裴琰看向那只已经蔫掉的草蚂蚱,一下子就想到了苏禾之前给他编的那些会飞的草蝈蝈。 “是禾儿给我的,她……心里委屈……”叶朗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还望大人不要责骂禾儿。” 裴琰托着草蝈蝈,眼里闪过了一抹杀意。 苏禾一片真心对叶朗,叶朗却出卖她。 “张酒陆,回去!”他猛地握紧了草蝈蝈,转身往荷园走去。 第96章 他是什么货色! 叶朗看着裴琰走远,皱了皱眉,转身回了角门里。 昌平和陆凌雪站在树下,见他进来了,立马朝他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期待地问道:“东西给琰哥哥了?” “给了。”叶朗点头,犹豫一下,说道:“昌平,别继续了,好吗?” “不好!你看看凌雪,多可怜啊。”昌平指着陆凌雪,嘟着嘴说道。 陆凌雪弱弱地挤出一抹苦笑,绞着锦帕慢步走上前来,柔声说道:“叶小将军莫要生昌平妹妹的气,都是我的错。她是心疼我,为我出气。” “可是禾儿也是被迫进的公主府……”叶朗犹豫一下,还想辩解。 “叶朗,你竟还叫她禾儿!她贪财狡诈,淫荡下贱,你还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吗?你刚刚是没看见,她对那齐小郡王也是欢笑讨好,就是天生的贱骨头。”昌平立刻嚷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齐小郡王在那里?”叶朗疑惑地问道。 “这你别管,总之我就知道。”昌平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你我明日就要成亲,从现在起,你不许再见她,看也不许朝她看!若我发现你看她,我就不依!” 她说着,双手覆在了小肚子上。 叶朗立马泄了气,扶着她的胳膊,小声说道:“好了,别动气。” “那你可听我的?”昌平立马说道。 “听。”叶朗一脸惆怅地点头。 “你快去忙吧,我和凌雪说会话。”昌平这才松开了叶朗的胳膊,快步过去挽住了陆凌雪。 “叶小将军,多谢了。”陆凌雪朝叶朗福了福身,这才与昌平一起往叶府的花园走去。 “凌雪你放心,咱们是一起长大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也别想越过我去欺负你!琰哥哥总有一日也会看清她的真面目。”昌平看她神情恹恹,于是安慰道:“他今日拒婚,说不定明日就醒悟过来了。苏禾给他灌了迷魂汤,总有汤熬干的一天。” “无论如何,我愿意等他回心转意。”陆凌雪蹙着眉,攥着帕子轻轻擦眼泪:“昌平,还好我身边有你,不然我这委屈,都没地方可说。” “咱们是什么感情,你放心,我帮你把琰哥哥抢回来!”昌平皱皱眉,指着荷园那边说道:“把苏禾轰出京城。” 陆凌雪攥着帕子擦眼泪,楚楚可怜地点头,垂眸时,唇角已然挑起了不易察觉的笑意。苏禾敢坏她姻缘,她必会放过苏禾! …… 荷园角门处,裴琰握着那只草蝈蝈,冷声问道:“昨日,可有人看到苏禾送他这东西?” “有暗卫跟着,唤来便知。”张酒陆连忙回话。看着裴琰铁青的脸色,他心中暗暗叫苦。这叶朗真不是个东西,这只草蝈蝈要惹大祸了! “你为何不跟紧?”果然,裴琰一掌就捏碎了草蝈蝈,凌厉的眼神刺向了张酒陆。 “苏姑娘对属下太熟悉,怕跟紧了,苏姑娘不自在。”张酒陆苦着脸回道。 裴琰手掌一挥,把碎蝈蝈丢开,袍摆一撩,大步跨进了荷园。 张酒陆埋头跟在裴琰身后,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打了个手势。他得赶紧通知苏禾,让她有个准备,迎接裴琰的怒火。 “谁敢通风报信!”裴琰头也不回,一声断喝。 原本轻轻离开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这才几日,你就倒戈向她了。”裴琰步子不停,厉声呵斥道。 “大人,苏姑娘就算给他一只草蝈蝈,也就只蝈蝈,没有什么吧,她也给我东西吃啊,我一顿吃掉她八个饼,她也不收我钱了。”张酒陆扶着腰间佩刀,一溜快步跟着裴琰。 裴琰心里窝着火,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她是哪来的机会见叶朗? 叶朗那种货色,也配她上心? 一路快步到了园子深处,远远地,只见苏禾带了宋秋祥和白玉一行人,手里端着膳食茶点,往白玉船那边走去。 苏禾把园子分成了四片,一片是住人的,一片是这白玉船,众人进了园子,会先来这地方稍事歇息。若是想逛园子,再去青玉和小船那边。此时齐郡王妃与李慕憬等人已经遇上了,正在白玉船那边谈笑。 裴琰刚想加快脚步,就见齐钰主动上前去,接过了苏禾手中的食盘。 齐钰一个几乎不出门的人,今日与苏禾第一次见,就能如此主动? “咳咳……”张酒陆眼看裴琰沉下脸,立刻咳了起来。 “你咳什么,嗓子痒就塞个石头进去堵着。”裴琰训斥道。 “大人,当注意威仪。苏姑娘是您的枕边人,这事大家都知道,不过是给大人您面子罢了。”张酒陆小心措辞。 “很好,很会替她说话。”裴琰冷冷睥他一眼,大步往白玉船走去。 疾奔这么一路,他心中的火气其实已经散了一些。 叶朗与苏禾来说,毕竟是不同的,给叶朗一只草蝈蝈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气苏禾没眼光,叶朗那种货色,就连一根草也不配拿! “裴大人终于回来了,”齐郡王妃笑吟吟地朝裴琰招手:“太子殿下赏脸,今日我做东,就差你了。” 裴琰步子缓了缓,朝着齐郡王妃那边走过去,从苏禾身边过去时,手往她的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现在人多,晚点再盘问她! 苏禾吃痛,飞快地转过小脸,错愕地看向他。 好端端地拧她腰做什么? 裴琰冷眼冷颜地瞥她一眼,走到齐郡王妃身边落了座。 “上菜吧。”他沉声道。 苏禾走过去,不露声色地往他脚背上踩过去,拍了拍手,脆声道:“传膳。” 宋秋祥和白玉把菜端上来,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然后带着众人一一念出菜名,每道菜都带了几句吉祥话,听着让人十分享用。 这菜与外面酒楼也不同。 苏禾研制的菜色,讲究新巧二字,同样是茄子,她却做出了不同的滋味。拿着滚油煎过,再洒进牛肉沫,用小盅慢慢煨。豆腐煎至两面金黄,打几个圆滚滚的鸡蛋放进锅中,倒入高汤,炖出来简直香得人鼻子都掉了。 李慕憬的随从上前来,拿出银针试毒。 “苏姑娘不必介意,试一下,也能堵上别人的口舌。”李慕憬微笑着看向苏禾。 “应该的。”苏禾揉着腰,连连点头。今日在座的人,她都很喜欢,全是财神爷,莫说银针试毒,让她试毒她也愿意呀! 第97章 大人把禾儿气哭了 随从每道菜一一试过,退到了一边。 “这都是你做的?苏姑娘真是好厨艺。”齐郡王妃尝了一口茄子,笑着看向苏禾。 “回郡王妃的话,是小女做的。”苏禾上前去,亲手给齐郡王妃调了一盏蘸酱。 白肉需得这酱配着,才是美食。 齐郡王妃尝了一口,立马又笑了起来:“果然美食,裴大人好福气啊,身边有这么一位又娇又巧的姑娘,真是让人羡慕。” 裴琰可没吃过苏禾做的这几道菜。 他连味儿都没闻到过。 “郡王妃到了冬至时再来,那时候小女酿的酒就好,郡王妃再来尝尝鲜。”苏禾笑眯眯地说道。 “一定来!我还要常来。以前这荷园全是给男人们逛的,烈酒、美人,还有那些华而不实的菜色,我来过一回,便再不想来了。如今这园子才称得上是荷园二字。” 齐郡王妃看着苏禾,满脸的喜欢。她擅谈,而且很会说话,聊了好些京中趣事,这宴上的气氛实在不错,以至于连李慕憬都多吃了一碗饭。 母子两个呆到晚上才走,裴琰的火也跟着窝到了晚,去荷园门口送了这母子两个和李慕憬折返回来,苏禾已经进了厨房。 她给裴琰炖的梨汤已经好了,一直温在灶上,梨子炖得酥烂,入口即化。百合和雪蛤也绵软粉糯,十分爽口。 “你昨日见了叶朗?”裴琰进了门,开门见山地问道。 苏禾怔了怔,扭头看向他:“是啊,暗卫告诉你的?有没有告诉你,我一天放了几个屁?” “你送他东西干什么?”裴琰皱着眉问道。 “想送就送啊。”苏禾随口回了句,拿着布包住小陶罐的把手,把梨汤从锅里端了出来。 送个草蝈蝈,用得着板着脸来兴师问罪吗? 她又没送金蝈蝈,银蝈蝈。 “以后不准再见他。”裴琰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严厉了些。 “哦。”苏禾应了一声,把陶罐放到桌上,从柜中拿了只上好的白玉碗出来。这是她从库房里拿来,专给裴琰用的。裴琰这么高贵的嘴,当用这么高贵的碗。 “苏禾,我与你说话时,你停手!”裴琰见她一直忙来忙去,上前就夺过了她手里的玉碗。 苏禾抬起小脸看他,小声说道:“我在听你说话啊,你说让我不见他,那我就不见呗。我本就不想见他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暗卫给你说了什么,你用得着跑来问罪吗?” 裴琰盯着她看了一会,冷声问道:“你执意留在荷园,到底因为什么?” 他不会以为她是为了叶朗吧? “你觉得为什么就为什么!你母亲来骂我,你也来指责我,我留在荷园,就是不想看到你们天天在我面前使脸色。你是人,我也是人,你高贵你了不起!可我也是高贵的!我也了不起!” 苏禾已经憋了两天了,裴琰非要来找她不痛快! 真是气死了,为什么要来找她的不痛快?以前给他草蝈蝈的时候,他不是瞧不上吗?看也懒得看一眼,她还不能给别人一个了?再说了,一个草蝈蝈当新婚贺礼,她省了好多银子呢。 晚上不让她睡,白天还要找茬,她就是想留在荷园挣银子,他再冲她嚷嚷,她就把他轰出去! “不给你喝,给猪喝也不给你喝。”她来了气,用布包起小罐子,蹭蹭蹭几步冲出了厨房,冲着外面嚷道:“来人,给猪吃去。” 院子里静得很,众人听到二人起争执,已经被刘嬷嬷叫了出去。小夫妻吵架,后面亲个嘴就能好,有外人在,反而下不了台。尤其是裴琰这种贵公子,他要面子的,苏禾跟他对着吵,万一他觉得伤了面子,再不来了,那苏禾怎么办? “苏禾你给我端回来!”裴琰沉着脸,冲着苏禾低斥。 “就不端。”苏禾冲回来,双手叉着腰,眼泪刷刷地流。 裴琰嘴角抿了抿,火气彻底歇了。 “你哭什么?做错事还哭。”他沉默了一会,这才勉强开口。 “我哪里错了,你说!”苏禾吸吸鼻子,愤怒地质问他。 她一定是被气到了,不然怎么会轻易哭呢?她以前从不轻易哭的。爱哭的人,没出息。 裴琰就不是个好人,他把她变成了爱哭的窝囊废。 可她又觉得自己哭又怎么了?伤心难过她就哭,高兴开心她就笑,生气愤怒她就揍别人……她如今是自由的,不是那个连笑和哭都要看人眼色的苏禾! 她用力抹了把眼睛,凶巴巴地瞪裴琰:“说啊,你嘴巴不是很能说吗?” “你见叶朗。”裴琰嘴角抽了抽,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可还是没忍住,按她的要求开口了。 “我还见了好多人!见叶朗又怎么了,他又没死,总会遇上,我还能把眼睛挖了不看他?”苏禾马上回道。 裴琰语塞了一下,又道:“你还送他草蝈蝈。” 苏禾用力啐一口,说道:“我送了又怎么样?那是他的新婚贺礼,我省好多银子,划算得很!” 裴琰张张嘴,彻底闭上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件新婚贺礼。 “是哪个暗卫告诉你的?他说了什么?我不信暗卫不讲道理,胡编瞎话。你叫他出来对质!”苏禾扭过脑袋,朝着外面嚷嚷。 张酒陆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听到里面吵架,赶紧大步走了进来。刚到院中,他就闻到了桌上梨汤的香气。 “好香啊,是给我留的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能抵挡住得住这甜香,朝着梨汤走了过去。 雪白的百合和雪蛤,酥烂的秋梨,真是诱人啊!他转念一想,现在不喝,等下肯定喝不着了。于是他一把抱起小陶罐,直接对着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张酒陆,你在干什么!”裴琰在门里一眼看到了,顿时大喝一声。 “喝梨汤,好喝。”张酒陆抹了把嘴,打了个饱嗝。 “那是给猪喝的。”裴琰骂道。 “不可能,这么美味的梨汤。”张酒陆把陶罐放下,小心地辩解道。 苏禾精心蒸煮了一天的梨汤,一滴也没了。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挖掉了一大块,裴琰这狗男人,原就不配她这碗美的梨汤! 她一把掀开了裴琰,往着外面跑了出去。 “禾儿。”裴琰怔了一会,这才跟了出去。他杀人时毫不手软,审犯人时施酷刑从不眨眼,可在苏禾这儿,他竟然乱了方寸,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人一旦动了心,就窝囊的不行,怕分离、怕冷落,怕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 第98章 禾儿干得棒! 一路追到苏禾的房间,却空无一人。 小锦儿缩在院子角落里,看着他瑟瑟发抖。 “你好心的禾儿姐姐呢?”裴琰尽量让自己看着温和一点,把小锦儿叫了过来。 “她说要去喝酒。”小锦儿细声细气地说道。 “你不去歇息,站在这儿干什么?”裴琰走了几步,又看向她问道。 “喂小狼。”小锦儿往身后指了指。 小狼的脑袋正埋在陶盆里,吭哧吭哧,吃得像头猪。 裴琰一下子又想到了那罐梨汤,恨不得把张酒陆一掌扇去天外边。 他拧拧眉,快步走了出去。 有暗卫跟着苏禾,不至于会走丢。果然,很快暗卫就传回了消息,苏禾去小药园子那里了。她要省钱,所以是不会出去买酒喝的。这几天做了些甜酒,她端了满满一小盆,坐在药园子里喝。 裴琰在她身边坐下,手指轻轻地落到她的小脸上,捏了两下:“你如今脾气大了,在我面前也不知收敛。” “你杀了我啊。”苏禾舀了一勺甜滋滋的甜酒,啊呜一口吃进肚里。 裴琰又被她给噎着了。 他沉下脸,起身就走。 这小东西他是哄不好,也养不熟了。 随她去吧! “我今晚住回去。”他拂了拂衣上的尘土,淡淡地说道。 他还真不住了,会被苏禾一直掐着脖子。 苏禾又舀了一勺甜酒,啊呜一口吃下去。 听着这动静,裴琰脸黑得像乌云堆满的天,他转头盯着苏禾看了一眼,抬步就走。 苏禾埋下头,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甜酒。 她才不想动不动被人甩脸子,裴琰也不行! 有什么事、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高贵的大人,而她是依附于他的小女子,所以才肆意斥骂她罢了。 苏禾哪怕不要这荷园,也不想再低头过日子。 京中不留她,她要去江南。 她眯了眯眼睛,脑子里全是话本子里写的江南。青山绿水,山涧有雀,舟泛江上,雪落船檐……她可以在船上支起小炉,煮一锅鱼汤,里面放很多辣子,再把擀好的面丢进去煮。 “苏姑娘,今日是叶朗拦住了大人,说了些难听的话,并非是暗卫在大人面前挑拨。”张酒陆过来了,站在两步之外,小声解释道:“大人对我们有言在先,只会在暗处保护苏姑娘,不会窥探监视姑娘。姑娘与人说话,暗卫都会避开。” 苏禾放下勺子,扭头看向张酒陆,问道:“叶朗对他说什么?” “叶朗说姑娘出身不好,以后会失宠,还说姑娘配不上大人,对了,还说姑娘送他蝈蝈是勾引他……”张酒陆小心看了一眼苏禾,故意编排道:“那叶朗就不是个东西,他是个怂货贱人!” 苏禾抹了把酒,把甜酒往地上一放,起身就往高墙前走去。 从角落里搬出她放的梯子,轻车熟路地爬上去,翻出高墙,拎起裙摆直冲叶府后墙处。 “苏姑娘……”张酒陆一路跟着她,急得脸通红:“你要做什么去。” “问他去。”苏禾抓着墙上的绳子,开始往上攀。 “完了完了完了……”张酒陆往嘴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朝暗处打了个手势:“赶紧去叫大人回来。” 暗处脚步声悉索远去。 “苏姑娘,我带你上去。”张酒陆如豹子一样攀上高墙,把佩刀伸给了她。他要在叶朗开口之前,先把叶朗嘴巴打肿,免得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苏禾扒开了佩刀,踩在墙上凿出的小孔,灵巧地攀上了墙头。 攀过了去,落到了叶朗的院子里。 叶朗马上要大婚,府里四处高悬着红绸花,红灯笼,喜气洋洋。苏禾小时候受罪,幻想过嫁给叶朗,盼着他把她从苏庄地狱接到叶家福窝里来。可梦早就醒了,叶府不是福窝,叶朗也不是她的救星。 她轻车熟路地到了墙角,往叶朗的房间看去。窗子敞着,衣架上挂着他的大婚红袍,上面有暗金绣线,端的是金光闪闪,富丽堂皇。 “苏姑娘,我把他叫出来?”张酒陆小声说道。 “不用,不想和他说话。”苏禾想了想,抬头看向了墙外的大树。 树上有一个蜂窝,已经在那儿好些年了,她偶尔也会抓住机会去弄点蜂蜜下来吃。最早总会被蜇,后来熟练了,飞快地扳下一块就跑。蜜蜂嗡嗡地后面追,可她把自己包得恶严,蜜蜂只能无能狂怒,气冲冲地回去修补蜂窝。 苏禾又爬回高墙上,脱下外衫,用勾子轻车熟路地勾住大树上的蜂窝,把外衫包了上去。 张酒陆魂都快吓飞了,心脏在胸膛里狠狠地撞着,结巴道:“苏姑娘,你、你快下来!你别吓我。” “怕什么。”苏禾冷静地说道,把蜂窝丢给他:“去丢到他房里去。” 张酒陆抱过人头,抱过虎头,抱过狼头,这是头一回抱蜂窝。这东西沉甸甸的,数百的蜜蜂在衣衫里面嗡嗡地叫,震得张酒陆耳朵疼。他咽了口口水,胳膊伸得长长的,脑袋却往后仰着,一脸扭曲地看着蜂窝,快步往叶朗房间走。 扑地一下,蜂窝丢进了窗子。 “说我勾引你是不是?好好勾引你一回。”苏禾骑在墙头,一下就开心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张酒陆挥着她的外衫,飞快地往墙边跑了过来。 “苏姑娘,快走。”张酒陆双脚在墙上飞蹬两下,上了墙头,急声催促道。 “不急。”苏禾盯着叶朗的房间,小声说道。 “你还要做什么?”张酒陆又开始慌了,她不会还要去问个明白吧。 这时,叶朗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满院乱飞的蜜蜂,大叫道:“快来人!快!” 婢女们从院门外冲了进来,可她们也怕蜜蜂啊,院中顿时乱成了一团,护着叶朗往外面冲过去。 苏禾这时从高墙上跳下,飞快地冲进了叶朗的房间,到了他的婚服前,取下一只耳坠子,抓着他婚服裤子一阵戳弄。 “哪里来蜜蜂,快点弄走!别伤着朗儿。”叶夫人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女煞神来了!苏禾有点怵叶夫人,她从来没笑脸,对苏禾尤其严厉,若让她看到苏禾,那就麻烦了。 好在此时院中兵荒马乱,大家都在乱跑,她用外衫包着脑袋,回到墙角,飞快地往墙上爬。 “你好大的胆子。”低沉的斥责声从墙头上方传了下来。 苏禾仰头一看,只见裴琰正把手朝她伸了过来。她毫不犹豫地把手递了过去,身子轻轻地飞起,被他给带到了墙头。 他半抱半扛着她,双足在高墙上轻轻点动,不过眨眼功夫,便带她回到了荷园。 第99章 把她牢牢的锁在掌心 “你哪来的胆子,敢去丢蜂窝!”裴琰把她放下,一把拽下了她脑袋上的小衫,皱着眉检查她的脸。 “你不是回去了吗?你还管我干什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苏禾仰着小脑袋瞪他。 裴琰是回去了,可刚走出荷园就后悔了。 万一她又气得一个人哭怎么办? 叶朗收她草蝈蝈,那是叶朗下贱,关她何事? 她炖了一天的梨汤,分明心中还是有他的,他为何要与叶朗那种货色,与她争执生气? 如此一想,他又折返回来了。不料到了药园子,只见暗卫们都趴在高墙上,脑袋齐齐地对着叶府的后院,个个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你要做什么,让张酒陆他们去就好。蜇了吗?”他检查完她的脸和脖子,又拉起她的手看。撸起袖子,胳膊手臂仔细看过,又摸她的背和腰。 “后脖子好像蜇了。”苏禾反手摸到后颈处,小声嘀咕。 听着她细细的声音,裴琰有些懊悔,拨开她的头发,借着月光细看。 果然被蜇了,有两朵红点,已经肿了起来。 “去拿药来。”他低低地说道。 “是。”张酒陆转身就跑。 “那蜂窝里的蜜可足了,我原本是想收割了做点心的。”苏禾有些惋惜地说道:“它们吃了好多园子里的花蜜,如今全便宜叶府了。” “不用拿药,我有药。”苏禾拨开了他的手,从园子里掐了一株草药,“这叫天蓝苜蓿,不仅蜜蜂蜇咬,还有蜈蚣,蛇,都有用。” “大人,把这个揉烂了给我擦脖子上。”苏禾转过身,把小手伸到他面前。因为攀墙而磨得通红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株植物,半朵小黄花从绿叶里颤微微地摇晃着。 裴琰接过草药,手掌紧紧一握,叶片捻碎,苦涩的药气立刻马在凉风里飘散开。 “这样可以吗?”他把手伸过来,低声问道。 “嗯。”苏禾拉着他的手指,探过头检查了一下,转身撩开了头发,露出白皙的后颈。 很快,湿热的唇贴上来,在蜂蜇处亲了一下。 苏禾缩了缩肩,转过小脑袋想看他。 大掌很快掐过来,捏着她的小脸,又把她的头摁了下去。 “别动。”他低低地着说着,将手心里揉碎的药草汁细心地抹到他的脖子上。 “大人!”苏禾脆声唤道。 “嗯,疼?”他喉结滚了滚,凑下去,往红肿处轻轻地吹气。 苏禾又缩了缩脖子。 “王爷还要与我吵架吗?”苏禾小手伸过来,攥住了他的衣袍。 裴琰有点郁闷,可还是乖乖地哼了一声,“嗯~” “嗯,就是还要吵架?”苏禾用力揉着他的袍子,又问道。 良久的沉默。 突然裴琰一把攥住了她在衣袍上揉掐的小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抱进了怀里,手掌捧住她的小脸,把她给转了过来。 “是你与我吵。”他俯下来,往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你现在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苏禾转开小脸,不肯让他亲。 “嗯,道歉~”柔软的唇又贴下来,手掌握着她的腰,再慢慢地往上,直到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牢牢地锁在掌心。 “大人~”苏禾气喘吁吁地唤他。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大人你太高了,我脖子要断了。你不能像拔大蒜一样拔我脑袋。”苏禾抽空把自己的脑袋从他的手心里救出来,惶然地看他。 这到底是要亲她,还是要拧掉她脑袋? 裴琰嘴角抿了抿,握着她的腰往上用力一抱。苏禾顺势攀到了他的腰上,这回她主动低下头,亲住了他的嘴唇。 “大人,我要拔你脑袋了。”她捧着裴琰的脸,小口小口地咬他的唇。 “大人~药拿来了~”张酒陆一路狂奔过来,一双大脚在地上砸得砰砰地响。 他跑得太快,而裴琰和苏禾身形隐于树下,他根本就没看清,还以为那树长壮了,长出了分叉。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硬生生地收脚时,人已经站在了裴琰的面前,和裴琰抬起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张酒陆觉得他真应该去趟庙里,为什么得罪大人的总是他?! “滚。”裴琰一把夺过了药瓶,低斥道。 张酒陆转身就跑,眨眼间就没了影。 风吹得满园花木枝叶沙沙作响,暗卫们闭着眼睛憋笑。 “去找一百个蜂窝,天明之前,都丢进叶府。”裴琰指尖在苏禾脖子上抚挲着,扬声道。 不过瞬间,憋笑的侍卫迅速离开了。 …… 叶府。 蜂窝终于被弄出去了,满地蜜蜂尸体,还有碎的蜂窝碎块,气得叶夫人浑身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蜂窝丢进朗儿房间来的!给本夫人查,查不出来,本夫人让他好看!” 叶朗脸上叮了好几个包,右脸全肿了。 “快些叫大夫过来,后天就是大婚,朗儿如何能顶着这样的脸去迎亲,岂不是让人笑话!”叶夫人看着叶朗的脸,又是一阵心疼。 “夫人,是有人翻墙过来的。墙根底下有脚印,有盆那么大!”管家大步过来,比画着说道:“这是来寻仇啊!” “什么?走,去看看。”叶夫人脸色一白,带着众人匆匆到了高墙下。 墙上印着几个偌大几只脚印,而且看上去极有力量,蹬得墙皮都掉了。 “贼人不止一个,这里还有爬过的痕迹。”管家又指墙角处。 那里有一串小些的脚印,不过脚印都只有一半。 叶朗出来了,他捂着脸,看着那串只有一半的脚印,呆怔了半天,低喃道:“是禾儿来了。” “什么?”叶夫人转过头,疑惑地问道:“你说谁?” “没谁,”叶朗回过神,低声说道:“娘,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查吧。” “你要大婚了,哪有时间管这事。老爷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又在莲姨娘那里?”叶夫人转过头,一脸怨气地问道。 “回夫人,是……”婢女小心地回道。 “还不去请,出这么大的事,他倒是有闲心,还在女人怀里躺着。”叶夫人皱着眉,一脚踩在已经碎碎的蜂窝上,气恼地说道:“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叫起来,加强戒备,朗儿成亲在即,若再出这样的事,你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等着掉脑袋吧。” 第100章 叶家人与狗,不得入内 众人听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地四处去叫人。 “脚印既能出去,那便能找到,按着这脚印找。”叶夫人走到墙角,看着那串只有半只的脚印,冷着脸说道:“那边的脚印为男子,这边的分明是女子。好啊,想不到竟会有雌雄大盗闯进我将军府里来!” 叶朗只是怔怔地看着脚印,一言不发。 “朗儿你发什么呆。”叶夫人扭过头,见叶朗还站在原地,如同入定一般,顿时又来了气:“你还不去上药,站在这里干什么!” 叶朗回过神,无精打彩地往屋里子。 “马上就要成亲了,又是立过军功的人,你放精神一点!”叶夫人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叶朗回头看了看,快步进了屋子。 不多会儿,大夫来了,给叶朗的脸上了药。 “明日能消肿吗?”叶夫人问道。 “这恐怕难,这蜜蜂蜇了有二十来个包,想在一天之内消肿,不可能。”大夫摇头。 “那可如何是好?后日朗儿就要与郡主大婚,顶着这样一张脸,那就闹笑话了。”叶夫人愈加生气,眼看催不来叶老将军,火冒三丈地去姨娘房里抓人。 房里安静下来,叶朗睁了睁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又看向了窗外。这窗子正对苏府,那脚印,只怕是苏禾留下的。 她为何半夜来丢蜂窝? 莫不是因为他要成亲,所以她心中不甘? 叶朗心乱如麻,想了好一会儿,合衣躺下了。 …… 一大早,苏禾就开始张罗众人准备开宴的事。 “明日是我们荷园第一宴,打起精神,今日好好练练,把鼓敲响,把笛子吹得再悠扬一些!”苏禾轻快地说道。 “苏姑娘,叶夫人来了。”刘嬷嬷快步过来,俯在苏禾耳边说道:“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不见。”苏禾拧眉,不会这么快就查到那蜂窝是她丢的吧?叶府的人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说是来求药的。”刘嬷嬷又道。 “求什么药?”苏禾疑惑地问道。 “也是怪事,昨晚叶将军府不知为何闹起了马蜂,听说那乌压压的一大团喽,跟乌云压顶似的,吓死人了!叶小将军被蜇了满头的包!明儿就是他大婚的喜日子,那脸见不得人,所以来荷园求药。”刘嬷嬷压低了声音,神色却是压抑不住地兴奋。 “荷园有什么药。”苏禾漫不经心地说道:“请他们另择宝地寻去。” “苏姑娘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叶夫人高傲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转过身看向叶夫人,小脑袋歪了歪,冲她甜甜一笑:“呀,原来是叶夫人。” 叶夫人看清苏禾的模样,怔了一下。她已有小半年未见过苏禾,以前觉得苏禾畏手畏脚,小家子气,还一副穷酸样。 可眼前分明是个明媚娇俏的小美人! 一身水红色小夹袄,月白色蜀锦罗裙,腰上系着一枚锦鲤戏水玉环,两个鹅黄的香袋。小脸更是白皙娇嫩,元宝髻上绾着八宝攒金钗,一朵小巧彩羽绒花,明眸皓齿,神彩飞扬,愣是把这秋阳美景都给压了下去,让人满里都只能看到她。 “不知叶夫人所求何药?”苏禾指了指身后碧蓝的湖水,笑吟吟地说道:“只要出得起价,我园子里又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要这湖底的泥,还有莲藕根。”叶夫人不自在地说道:“苏姑娘开价吧。” “荷园的湖泥那可是汲取日月精华的好物,莲藕根汲取这泥中养份,长得比别处都要粗壮。所以这价钱也要比别处贵一些,就十两黄金一钱湖泥,百两金一钱莲藕根。”苏禾不紧不慢地说道。 “苏禾,你不要太猖狂!这园子本就是你仗着裴琰之势夺来的,你竟敢趁机敛财!便是告到陛下那里,裴琰也无话可说。”叶夫人脸色一沉,攥着帕子厉声呵斥道。 “送客。”苏禾抚了抚发间的小花,轻快地说道:“若她们不走,就打出去。还有,进了园子的人,每人十文,她们若不给,那就去将军府要。” “苏禾,你真是恬不知耻!无法无天!不知所谓!”叶夫人气得手里的帕子都快甩飞了。 “叶夫人果然是大家闺秀出身,说起话嗓门都比别人大,这帕子也甩得有劲儿。”苏禾笑吟吟地看着她。 叶夫人的婢女上前来,在叶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我懒得与这小娼妇计较,给她钱。” 苏禾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了,淡淡地说道:“不卖。” “苏禾,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叶夫人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 “轰出去!”苏禾盯着叶夫人,冷声道。 侍卫们大步过来,刷地一下亮出了佩刀,呵斥道:“出去!” “你们敢对本夫人动刀,你们可知我是何人?”叶夫人吓了一跳,随即怒火中烧地呵斥道。 嗷呜…… 小狼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绿莹莹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叶夫人,利爪在地上磨了几下,朝着叶夫人扑了过去。 叶夫人啊的一声摔在地上,痛得直哆嗦。 “夫人,夫人!”婢女们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搀扶她。 “你们这些混帐!本夫人不会放过你们……”叶夫人扶着婢女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比猪肝还要红。 苏禾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朝她笑了笑,突然就嘟起嘴,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老娼妇!” 叶夫人震惊地看着苏禾,她无论无何也想不到,苏禾竟然敢这样对她! “秋祥,在荷园门口挂个大金牌子。”苏禾看着叶夫人,扬声道:“就写,叶府人与狗,不得入内。” “你、你、你这个……”叶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憋红了脸,浑身发抖。 “就是狗儿有点委屈。算了,看到狗儿,若是漂亮的懂事不咬人的,可以放进来吃肉骨头。叶府的人嘛,”苏禾漂亮的嘴唇慢慢咧开,果断地说道:“滚!” 侍卫们直接上前,拽着叶夫人的胳膊,抬起她的腿,把她从荷园丢了出去! 啊! 叶夫人又是一声惨叫。 荷园门口围了好些人,对着叶夫人指指点点。 “苏姑娘,我来写牌子,我的字够大。”张酒陆嘴里还叼着一个饼,眉开眼笑地跑过来了。 第101章 裴琰心尖儿痒,感觉一阵可惜 没一会,一个硕大的牌子立在了荷园大门口,引来不少百姓驻足。 “叶府?是说叶将军家?这叶苏两家是闹翻了不成?”有人好奇地问道。 “非也,我听说啊……是他家小将军偷看荷园的小倌人洗澡,被发现了。”有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惊呼声。 苏禾坐在马路对面的小茶摊前,捧着白瓷小茶壶喝茶,悠哉游哉地听着人群议论。叶朗不是说她勾引他吗?那她肯定要还回去啊!造谣谁不会啊?她眨眼间就能编出几百个谣言来,谣死他们叶家! “禾儿。”面前坐下一道身影,戴了个帷帽,嗓子也有些哑。但他一张嘴,苏禾就知道是叶朗。 “滚。”苏禾冷笑。 ***都不能骂她,叶朗他妈哪来的脸?上门找抽! “禾儿你如今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女子当温柔一些才好。”叶朗哑声道。 “来人哪,偷看小倌洗澡的男人来了……”苏禾站起来,对着人群清脆地叫了起来。 叶朗顿时慌了,这谣言传开来,明日他要如何见满堂宾客。 “禾儿,你不要闹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所以才不甘心。我向你发誓,等到昌平进了府,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另外置个宅子。”叶朗忙不迭站起来,急声说道。 砰…… 苏禾眼前一花,只见叶朗高大的身子就像一块庞大的死肉,高高地抛了起来,再重重地砸在了路上。 围在荷园门口的百姓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地震了呢,等回头一瞧,只见路中间躺了个华服男子,帷帽已经摔飞了,露出了红肿变形的脸。 也幸亏被蜜蜂蜇成了这副鬼样子,一时间,众人并未认出他来。 他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地蜷起了身体。 苏禾转过小脑袋去看,只见裴琰慢悠悠地掸了掸袖子,慢步朝叶朗走了过去。 “叶小将军想给谁置宅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朗,嘲讽道:“不然我帮你一起找找,阴宅如何?适合你一直躺在里面。” “琰哥哥!你怎么这么欺负我夫君!”人群被撞开,昌平涨红了脸冲了进来。 “昌平,我没事。”叶朗忍痛爬了起来,扶着昌平的手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你的脸怎么了?”昌平看着他肿胀如猪头的脑袋,吓得花容失色。 “昨晚府上闹蜜蜂了。”叶朗捂着胸口,勉强说道:“我们回去吧。” “你等等我,”昌平拉开叶朗的手,快步走到了裴琰面前,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打叶朗?是不是那个妖女怂恿的?” “你明日成亲,我就不打你了。”裴琰看着她,冷淡地说道:“再对苏禾不敬,我拔了你的舌头。” “你敢!我要去见皇后娘娘。”昌平吓到了,哆嗦着,连步后退。 “再不滚,我现在就动手。”裴琰的手掌轻抚上腰上挂的短刀,白到泛青的指尖在刀鞘上叩了两下。 “你就是个疯子!”昌平眼里闪过惊骇之色,壮着胆子骂了一句,跑回去扶着叶朗就走:“叶朗,咱们不和他计较,等明日大婚后,我们进宫找皇后娘娘。” 裴琰转身看向苏禾,沉声道:“以后他再胡说,毒哑他就是。” “我没有毒药。”苏禾摊了摊手。 “拿去。”裴琰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抛给了苏禾:“谁再说话难听,只管毒死她。” 苏禾:……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叫她杀人,他也确实太张狂了些。 “回去了。”裴琰握住她的小手,牵着她往荷园走去。 围观的百姓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二人。 “这荷园是真换主人了。” “明儿第一宴,据说里面全改了,咱们也能进去逛。” “你们说,咱们逛了这园子,算不算也认识裴大人了?进去只要十个大钱,咱们少吃少喝点,也贵不到哪儿去。” 苏禾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扭头看了一眼。她安插在里面的人正在大肆宣讲荷园里的新鲜美食和景致,不少人已然蠢蠢欲动。 真巧,明儿还是叶朗大婚呢。 裴琰牵着苏禾进了园子,转眸一瞧,她正笑得眉眼弯弯的,一看就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不必担心,明日一定宾客满座。”他低声道。 “那是自然,来巴结大人的人,肯定很多。大人放心,这园子的收益我分大人一半。”苏禾笑着说道。 “自己留着吧。”裴琰指尖在苏禾的手心里挠了挠,装成无意般地说道:“今日有什么好吃的?可有梨汤?” 苏禾歪过小脑袋,一把抱住了裴琰的胳膊,脆声道:“梨汤没有,但是有冬瓜排骨汤。” “也行。”裴琰心尖儿痒,感觉一阵可惜。张酒陆那猪头,跟暗卫们说那梨汤美味至极,一罐子喝下肚,只感觉心肝脾肺都被滋养得舒坦了。 那明明是他的梨汤! 张酒陆这狗东西,问也不问一句,一口闷了! 他乌亮的眸子掀了掀,看着张酒陆嘴里叼了个饼,手中抱了个大酒坛子从前面走了过去。 “张酒陆,你是饕餮变的?怎么吃个没停。”他忍不住呵斥道。 “大人,苏姑娘说,我胃口好,正适合尝新菜。”张酒陆乐呵呵地说道。 “滚滚滚滚……”裴琰看着张酒陆嘴上沾的芝麻就气,把他家小姑娘的厨房都要吃垮了。 “大人,姑娘给你炖了好东西。”张酒陆凑近来,朝他挤了挤眼睛。 冬瓜排骨汤。 裴琰觉得没什么惊喜的,这菜太常见了。 二人一路走,只见各种小食摊都支了起来,这些小摊大大小小足有三十来个,分布在三大园区,每一个都装饰精巧,卖的东西也不一样。在每个小摊附近支了形状各异的桌子,配了不同的碗碟。有的索性就用叶子来包着食物,满满都是野趣。 “大人,我是不是很厉害?”苏禾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裴琰。 “很厉害。”裴琰勾了勾她的小脸,语气带了几分温柔。 苏禾最喜欢裴琰温柔的时候,配上他这张英俊的脸,看一眼心情就会好十分。 “大人,来喝汤。”苏禾快步走到小亭里,指着桌上的汤盅说道:“大人一定爱喝。” 第102章 新郎倌儿的裤子掉了 裴琰在亭中落座,看向了那只精巧的荷茶盅。 这香气,不太像冬瓜排骨。 “专为大人炖的。”苏禾把汤推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滋阴壮阳。” 裴琰嘴角抽了抽,掀起眸子看她:“这倒不必。” “哄你的,这是八宝什锦汤。”苏禾舀了一小碗放到他面前,脆声说道:“用了梨,荔枝干,石榴,鲜李子,鲜梅子一起熬煮,再取出汤汁,与雪蛤、百合一起蒸。酸酸甜甜的,比你们公主府里的东西可好喝多了。” 裴琰喝了一小口,只感觉从舌尖一起甜到胃里。 “你尝尝。”他拉过苏禾,让她坐到腿上,拿了勺子喂了她一口。 苏禾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满脸享受:“甜!我喜欢。” 以前过得太苦了,所以她就喜欢甜的。 裴琰忍不住亲她,在她的唇上停了好一会,这才说道:“确实甜,我也很喜欢。不过你刚说的是八宝,我数下来,还差一种。” “不差啊,你刚尝到了。”苏禾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舔。 裴琰看着她娇媚的小模样,没忍住又亲了下去。 这第八宝,确实甜。 “大人,叶老将军求见。”张酒陆过来了,手里又换了只饼。之前是芝麻饼,现在是红豆馅饼。 “你把你的饼给他两只,让他回去。”裴琰淡声道。 “哦,要收钱吗?”张酒陆问道。 “不收,他娶儿媳妇,这是贺礼。若他问,我为何要打叶朗,你就告诉他,他偷看荷园小倌洗澡,被抓住了。”裴琰淡定地说道。 “好。”张酒陆点点头,大步走开了。 “他吃了你的东西,如今倒戈向你了。”裴琰看着张酒陆的背影,冷笑道。 “你我一体,谈何倒戈?”苏禾转过小脸看他,一脸的认真。 裴琰愣了一下,随即心情大好。苏禾这话说得乖巧,又很诚恳,关键是很有道理!他和她,可不就是一体的吗? “你的腿伤好些了吗?解药有没有消息了?”苏禾又问。 “愈合缓慢,没有一年半载,好不了。”裴琰把伤腿往前探了探,神情平静。自从成为皇帝的刀,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注定是在刀尖上行走。他只有狠,并且越来越狠,才能在这世间立足。 “会好的。”苏禾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道。 她会种更多的药材,去看更多的医书,总有一日她能治好他的腿伤。 那些大夫治不好,是因为他们不会治。她和那些大夫不一样,她聪明!要不然,她怎么会一次一次地给自己治病,还能治好呢? …… 一大早,喜鹊就落在了荷园最高的那株香樟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苏禾站在妆镜前,往唇上抹了层口脂,理了理衣衫,昂首阔步走到了院子里。众人已经等着了,今日大家都换上了一样的衣衫,戴了一样的元宝式样的腰牌,甚至都梳了元宝髻,戴了元宝式样的耳坠子。小锦儿也穿了一身一样的,紧挨着刘嬷嬷站着,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苏禾。 “苏大掌柜。”宋秋祥往前一步,很认真地朝苏禾行了个礼。她从小清贫,以前也只想着过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日子,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能做生意,还是荷园专管账目和人手的管事。 她崇拜苏禾,她不如苏禾聪明漂亮,但她也想像苏禾一样,胆子大一点,做自己想做的事。 众人齐齐上前,一起向苏禾行礼。 “今日开园,旗开得胜!”苏禾拿起小金锤,咚地一下敲响了小金锣。 她一向觉得,做生意这种事,不要怕输,大胆一点。输了也没事,大不了重头再来。就像做人一样,若是事事怕输,不敢迈出那一步,那这人生就走到头了。 荷园园门大开,迎宾的招牌挂了出去。 外面围了好些人,但是没人敢第一个踏进来。 这可是荷园,以前只有达官贵人才来的地方,毕竟小百姓,怕进来了付不起银子。而达官贵人如今也不敢来,如今荷园是苏禾地,她和裴琰的关系暧昧不明,若无人大胆探路,没人想做这出头鸟。 所以,哪怕美食的香味再诱人,在门口吹拉弹唱的伶人多美妙,众人再跃跃欲试,也没人往园子里走。 苏禾站在园子里面看着,神色平静。她预想过今日的处境,若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越是这时候,她越不能慌,园子里所有人都指着她呢。 她就是这荷园的定海神针。 这时叶府那边传来了唢呐和锣鼓声,那边迎亲的队伍来了。昌平郡主十里红妆地抬进了叶将军府。 刘嬷嬷扭过脖子瞧了一眼,小声啐道:“呸,老娼妇还来闹事,娶个恶媳妇儿搓磨死她。” 小锦儿踮起脚尖,努力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学着刘嬷嬷的语气说道:“娶个恶媳妇儿,搓磨死她。” “嗯~”苏禾轻抚小锦儿的脑袋:“学得好,就要这般!” 女孩儿也不是一定要温柔端庄的,若她喜欢,也能去泥里打滚,市集经商,上阵杀敌。 “去外面嚎一嗓子,说在荷园可以看到叶将军府里娶媳妇儿,里面可热闹了。”苏禾眯了眯眸子,笑着说道。 宋秋祥立马过去安排。 昌平郡主十里红妆,嫁妆里好多宝贝,若是能看一眼也是值得的。如此一来,倒还真有人愿意进来了。只用花十个大钱,就能看将军家办喜事,长见识。 苏禾让人把这些人带去高墙边,搭上梯子,去墙头看。 “送他们一些茶水,让他们看个尽兴。”苏禾爽快地说道。 小锦儿犹豫了一下,主动行了个礼:“我去吧。” “嗯~”苏禾乐呵呵地点头:“小锦儿做得好,去吧。” 小锦儿得了夸赞,涨红了小脸,脚步迈得格外有力。 白玉船前,裴琰和张酒陆坐在桌前,朝苏禾这边看着。 “大人,不然我去叫些兄弟,扮成食客进来吧。”张酒陆着急地说道。 “不用了,她办得到。”裴琰沉声道。 “可这也没几人哪。”张酒陆这些日子没少吃苏禾的东西,只觉得占了便宜,现在恨不得去把认识的人全叫过来捧场。 “还早呢。”裴琰淡定地说道。他见过苏禾写的开宴十策,就算没有十成把握,今日也必不会亏本。再者,他在这里坐着,不怕那些人不来。 突然,高墙那边传来了惊呼和哄笑声。 “真是好看啊,新郎倌儿的裤子掉了。” 张酒陆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也不等裴琰出身,自己一个纵身跳到了大树上,朝着将军府那边张望。 “叶小将军好白的一个大腚。”他看清了那边的情形,咧开嘴大笑。 第103章 我不会把大人裤子弄破的 裴琰猛地抬起头来,低斥道:“什么腚不腚的!这里还有姑娘家。” 张酒陆埋头一看,荷园里行走的婢女个个羞红了脸,垂着眸子走得飞快。 他嘿嘿一阵傻笑,哧溜从树上跳了下来。 这还是前儿晚上苏禾干的事。她在叶朗的裤子上动了手脚,把线挑松,刚穿上时没有感觉,但随着走动,那线就会断开,最后裤子会挂不住掉下来。 也怪他自己,里裤也弄了红色的,和喜袍一起挂在那儿。 不过,张酒陆觉得这事不雅,便只自己悄悄笑,没告诉裴琰。他太小气了!若是觉得苏禾摸了叶朗的裤子,又动气,那倒霉的还是张酒陆。 这时园子门口传来了一阵笑声,裴琰扭头看去,只见园子门口涌进了好些人,一人十个大钱,爽快地丢进摆在门口的钱罐子里。那油光锃亮的铜钱掉进去,咣咣地砸得喜庆。 来的人太多,高墙前的梯子都不够用了,一大群汉子骑在墙头,看着叶将军府里兵荒马乱的场景,笑得前俯后仰。 有机会看贵人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苏禾揣了把炒得酥香的瓜子,一边嗑,一边朝面前的人递眼色。 小锦儿福身行了个礼,从小摊上拎起一只碧色的小篮子,一溜小跑到了高墙前,仰着小脸开始叫卖。 “好心的叔叔哥哥们,你们吃点瓜子吧,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戏吧。” “我们有叶将府军宴席上的一样的蟹黄瓜子,还有煮的香香的花生,油酥花生和虎皮花生也是有的。统统都只要十个大钱,有满满的一大碗。”小锦儿掀开了篮子,仰高了小脸,努力叫卖。 “丫头,给大爷各来一点。”有个大汉爽朗地抛下十个大钱,朝小锦儿勾手。 小锦儿赶紧拿了个小碗,把几样果子各取了一些放进小碗里,满满装了一碗。一边守着的小伙计灵活地爬上梯子,把小碗送了上去。 “十个大钱有这么多啊?那我也买一碗!”有人嘴馋,也摸出了钱袋。 小锦儿篮子里的瓜子花生很快就卖完了,她朝着男人们行了个礼,恭敬地道谢:“谢谢好心的叔叔哥哥们,你们会有福报的。” 一群男人听得开怀大笑。 “这小丫头,真会说话。” 远远的,张酒陆又开始担心了:“大人,这不得亏本哪?十文钱那么大一碗。” 裴琰却摇头:“你且看着。” 这花生瓜子吃多了口渴,尤其是花生是下酒的好东西。那些人只要打开了钱袋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没一会又去了几个年长一些,长得温柔端庄的妇人,拿了荷园里自制的果酒来。 “秋日喝些果酒,又滋补又养人,还清肝去火。只要十文一壶。”妇人说得柔顺,充满了关切,那些吃得满嘴油香的汉子们又打开了钱袋,买了果酒。 张酒陆看着,还是心慌:“这也亏钱啊,为何不多收几文。” “你坐下!晃得我头晕。就算亏了,有我给她补上,你在这里慌个什么劲。”裴琰把茶盏往桌上一顿,不悦地呵斥道。 “我是怕真亏多了,苏姑娘不办这荷园了,我去哪里吃……”张酒陆摸摸鼻头,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琰气笑了,张酒陆跟他东征西讨,手里一把大刀不知砍过多少人的脑袋,进了荷园就跟被抽了筋的老虎,成了只贪嘴的猫! “你去前面看着点。”裴琰皱眉,把张酒陆给轰走了。 园子里四处都热闹,只在裴琰这儿冷清,来人远远看着他就识趣地避开了。裴琰坐了会儿,起身去寻苏禾。 这时分布在园中的小摊前已经挤满了食客。 酱猪蹄儿,甜酒,香酥小鱼串儿……四处都是铜钱落入罐子的声响。 果然苏禾那份瓜子花生只是开胃前菜,这后面的才是大头。 一路寻过去,只见苏禾坐在角落处一株高树上,手搭在眉前,正朝着叶府看着。叶府那边挂了好些红绸红花大红灯笼,可是宾客们却有些乱。 叶朗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了,他戴着面巾,双腿踩在地上,竟显得有些漂浮,不知是因为刚丢了脸,还是因为昨日裴琰踹他那一脚的原因,感觉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大人,你要来树上一起看吗?”苏禾低眸看了看他,小声问道。 她眼睛发红,像兔子。 “舍不得?”裴琰跃到树上,挨着她坐下。 苏禾往他肩膀轻轻一靠,轻声说道:“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人世间,总有些人有些事,变了会让人很难过。” 叶朗会变,那裴琰呢? 世间人心最易变,今日要好,明日成怨偶,实在是太常见了。 但苏禾这些日子想通了好多事,她觉得人不应当怕输,若真的变心了,那她就不要他好了,只管好好享受现在。 “大人,抱抱我。”苏禾钻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裴琰握着她的小手,把她环在腰上的手给拉开了。 “不抱。”他说道。 “大人,”苏禾又抱住了他,幽幽地说道:“你以后娶妻时,我不会把你裤子弄破的。” 裴琰双瞳震颤,叶朗的裤子是苏禾弄破的? “姑娘,来贵客了。”宋秋祥跑得面颊通红,气喘吁吁,扶着树,仰头看着二人说道:“齐郡王妃带了好些贵妇人。” “她还真喜欢往这儿跑。”裴琰往园子那头看,一群衣着华丽的妇人正往白玉船的那边走。 苏禾早就做了准备,贵人来时,进了大门便会有人引着往那边去。小路的两边有彩色绸子高高地拦起,以防止有外男冲撞到她们。而绸子上方挂了许多精巧的小香袋和小灯笼,若是喜欢,贵人可以自行取走。 “我去招呼客人。”苏禾眨巴着眼睛,小脸往裴琰面前凑:“大人,抱抱我。” 裴琰被她娇憨的模样挠得筋都松了,哪还有拒绝的力气,一掌把她捞进怀里,往她的小脸上轻咬一口,小声道:“那小郡王只怕也来了,不许与他多说话。” “几句算多?”苏禾又问。 “三句。”裴琰立起三根手指。 “嗯嗯。”苏禾乖巧地点头应他。 裴琰只觉得她绝不可能办到,请安寒暄都不止三句,她怎么可能只与那姓齐的白面小儿郎只说三句话? “大人,我今天好喜欢你啊。”苏禾趴在他的耳边,酥酥麻麻地说了一句。 裴琰此时觉得,她就算与那姓齐的小子说三百句话,他也能接受了。 不过,为什么只是今天? 第104章 是她,就是她害我姐姐! “明天能不能喜欢大人,就看大人的表现了。”苏禾亮盈盈的眸子大胆地盯着裴琰看着。 今天他就是荷园的定海神针! 有他坐在这儿,苏禾的胆子都大了。 “皮痒,敢威胁大人。”裴琰没忍住,把她捞到怀里狠狠亲了一嘴。 过了好半天,苏禾才从他怀里挣出来。 亲手端了沏好的香茗,一路轻盈穿过花海,到了齐郡王妃面前,向她和各位贵妇行礼问安。 齐钰果然来了,跟在一群妇人身后,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见苏禾过来了,齐钰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向她行了个礼,躲到了她身后。 “姑娘救我。”齐钰小声说道。 “秋祥,去带小郡王到真味轩歇着,那里安静。”苏禾觉得好笑,他怎么这么怕女人呢? 齐钰松了口气,赶紧跟着宋秋祥走了。 这时一众妇人见着苏禾,都围了过来。 苏禾如今小有名气,毕竟裴琰因为她,连陆尚书家的婚事都不要了。外面皆传她妖媚蛊惑,如今瞧瞧面前的人儿,确实美貌非凡,娇俏娇憨。 有个妇人摇着扇子上前来,围着苏禾打量了几圈,笑道:“难怪裴大人着迷。我若是男人,我也喜欢。瞧瞧这这小脸蛋,嫩得像豆腐。” 一群妇人都笑了起来。 “苏姑娘你莫要搭理她,她是工部许大人的夫人,未出阁时就以泼辣闻名,没人爱搭理她。”齐郡王妃笑着说道。 苏禾也听得出她的笑声里没有恶意,多的是调侃。而且齐郡王妃为人直爽,她邀请来的人,不会是坏的。 “各位夫人,这是花果茶,各位尝尝鲜。”苏禾落落大方地向许夫人行了礼,把茶水放到桌上。 齐郡王妃先拿了一盏茶,尝了一口,笑道:“确实好茶,香甜但又不腻。” 几位贵妇人纷纷端起茶盏品尝起来。 “还是你小气,有这么好的地方不早点带我们过来。”许夫人饮了茶,看着齐郡王妃抱怨:“我以为这园子只有男人才来逛。” “原本是只有男人才来得,可现在不是换主人了吗?也该我们来逛逛了。”齐郡王妃笑道。 白玉带了一群小倌儿,端上各种茶点和小食。她们平常吃惯了珍馐美酒,这些充满野趣的小食是头一回见。 “你们不要怕吃多,吃完了去逛一圈,苏姑娘这儿还有好多有趣的可玩。”齐郡王妃笑吟吟地说道。 “有什么好玩的?”许夫人立马拉着苏禾,笑吟吟地问她。 “先去赛兔子如何?”苏禾说道。 “赛兔子?多大的兔子,我们还能骑得?”许夫人诧异地问道。 苏禾笑而不语,带着一行人往园子深处走去。 她弄了个兔子园,修了一个小迷宫,夫人各自挑了一只兔子放进迷宫里,谁的先从迷宫出便赢了。赛前先放彩头,苏禾会放一个荷园的彩头,其余夫人可以随意加码。 兔子都还小,不过巴掌大,白白一小团儿,睁着红眼睛,立着长耳朵,在迷宫里一蹦一蹦,逗得夫人们直乐。 都是常年困在后宅的妇人,难得出来卸下伪装,好好乐上一回。 苏禾让白玉带人在一边伺候着,自己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裴琰又回了那僻静角落,静静地品茶。 “你不去看看?”李慕憬过来了,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他今日穿得比平常更素净,一袭月白长袍,上面一点花样都没有,系了条淡玉色的腰带,就连头上的发冠,也换成了寻常可见的白玉。他是太子,若是穿得太显眼,会惹来躁动,到时候喧宾夺主就不好了。 裴琰给他倒了盏茶,淡定地说道:“苏禾的园子,她自己做主。” 他出现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把人全吓跑了,要么全来巴结他。那苏禾在园子里精心布置的一切,便失去了光彩。 “父皇让我转告你,不喜欢陆家女,那便再给你指一个。这是画像。”李慕憬从袖中摸出几个卷得细细的画轴,放到他的面前。 “你是姑姑唯一的儿子,裴家子嗣艰难,父皇让你早早打算。”李慕憬见他不碰画像,于是拿了一卷,在他面前展开:“画像我看过,这个不错,温婉大度,能容得下苏禾。” 裴琰看向画像,上面的女子确实生了副温柔的好眉眼。 “家世也可,是常勇侯府的嫡出小女儿,名叫孙嫦佳,今年十六岁,待定下日子,明年十七便能出嫁。”李慕憬又道。 裴琰垂下眸子,淡声道:“不要。” “你不要,姑姑要,父皇要。”李慕憬摇头道:“你只在今年纳了妾室,正妻迟迟不定,还与陆相家翻了脸,朝中人人都朝你看着,你与谁联姻,这个很重要。” 朝中权贵,婚姻亦是操纵权柄的手段。高门大户之间的姻缘,横纵勾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之间利益紧紧交缠,共同进退,以对抗随时可能发生的局势变化。 ***忧心,就忧心在裴琰仍然独来独往。万一皇帝不是李慕憬,是李慈或者别的皇子,裴琰危矣。 “太子殿下。”苏禾端着茶水来了。 裴琰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飞快抬起袖子,盖住了桌上的画卷。趁着袖子遮挡,把那些画卷全扫入袖中,藏了个严实。 李慕憬被他这一手给惊住了,端着茶盏,错愕地看着裴琰。 骄傲冷酷,桀骜不驯,笑一笑便是尸山血海的裴琰,他怎么变成了个耙耳朵? “这是白茶,太子殿下吃得清淡,白茶正合适。”苏禾把茶盘放下,给李慕憬满上了茶水。 李慕憬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禾,每回见她,都感觉有点不太一样。最早时在林子里,她仓皇紧张,像个被人掐住脖子的豚鼠,再见她,她在东市上眉眼明媚,像朵刚开放的太阳花。今日见她,又感觉不同了,神采飞扬,就是秋日中俏生生的一枝雪梨花。 “小姐,我得了好多赏钱。”小锦儿来了,双手撩着小围裙,里面全是她得的赏钱,激动得小脸通红。 “给你个罐子,自己收着。”苏禾从一边的小篮子里拿了个青瓷罐,递给小锦儿。 “太子殿下。”身后突然响起了莺莺燕燕的一群请安声。 小锦儿躲到苏禾身后,怯生生地转头看去,突然像看到了极可怕的事,眼睛猛地睁大,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 “小姐,是那个大小姐……”小锦儿吓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苏禾猛地朝那群女子看了过去。 第105章 还有能让他站起来的女人 花红柳绿的走来了好几位千金贵女,陆凌雪赫然也在其中。不过,看上去她却不是最尊贵的那个,反而是一个穿着紫色锦裙的少女走在人群正中间,看上去尤其明媚张扬。陆凌雪打扮是一惯的温柔端庄,妆容今日更比往日要显得清雅,甚至还有些恹恹之色,有几分病西子的感觉。 “小锦儿,是哪一个?”苏禾又问了一遍。 小锦儿脸色惨白,削瘦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几个女人。 “那个、是那个戴蝴蝶玉佩的。当时她不让我和姐姐抬头,不然就打耳光。但我看到了那个蝴蝶玉佩……” 蝴蝶玉佩! 苏禾一眼看过去,只见那只蝴蝶玉佩就戴在那紫衣锦裙的腰上。 这女子看上去就飞扬跋扈,比昌平还要骄纵的模样。 “那是魏姝。”裴琰站起来,朝侍卫递了个眼色,让人把小锦儿带下去。 这是当今昭贵妃的嫡亲侄女,西泠王的幼女,自打出生就受尽宠爱。西泠王更是将先斩后奏的免死金牌传给了这小女儿。若此事真是魏姝所为,那小锦儿不管指不指证,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裴琰这时候倒确定这事不会是魏姝做的了,毕竟魏姝三日前才回京,为的就是喝一盏昌平的喜酒。她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是手帕至交,打小就好的情谊。 “魏姝是谁?”苏禾见裴琰站了起来,不禁有些讶然。毕竟能让裴琰起身相迎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更何况这是个年轻女子。 “她是西泠王幼女,明姝郡主。”裴琰低声道。 苏禾抬起小脸看裴琰,见裴琰此时竟然一直在看魏姝,有些恼火起来。 果然男人靠不住! 若是靠男人给小锦儿姐妹报仇,那还是别想了,比母猪上树还要难! “太子哥哥,”魏姝到了几人面前,朝李慕憬行了个礼,看向了裴琰,笑道:“裴大人,我带了嫣嫣的信给你。” 苏禾顿时怔住了。 嫣嫣? 是裴琰昏迷时念起的那个嫣嫣! “你们先下去吧。”李慕憬挥挥手。 裴琰这时也松开了苏禾的手,低低地说道:“你先下去。不要乱来,等我见完她再同你细说。” 苏禾歪了歪小脑袋,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陆凌雪几人也朝着李慕憬和裴琰行了礼,跟着苏禾走出小凉亭。 “苏姑娘请留步。”陆凌雪轻攥着帕子,轻轻擦了擦脸颊,轻唤道。 苏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她:“陆小姐有何指教?” “我们是来逛园子的,你就这么招待贵客?不怕我们掀了你这园子?”跟在陆凌雪身后的几个女子上前来,趾高气扬地呵斥道。 来者是客,和气生财,她们不是人,是吐钱的兽…… 苏禾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白皙姣美的小脸上又有了笑容,步子轻快地走回几人面前,朝几人福身行了个礼。 “各位大小姐,今日园中有美景美酒,美食美人,各位大小姐请尽情享受。” “好啊,我们就好好看看。”几人对视一眼,朝苏禾露出了恶意的笑。 很快白玉就把几人带过去了,要挑刺还是要找事,苏禾还真不怕!见招拆招,遇鬼打鬼! 陆凌雪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嫣嫣的事?” “知道啊,你也知道?”苏禾笑着反问。 陆凌雪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但愿你能笑到最后。” 苏禾迎着她的视线,笑容浅了浅,极认真地说道:“我与陆小姐不同,我不求结果,我也不在意任何男人。” 陆凌雪攥紧了帕子,冷笑道:“不在意任何男人?很好!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陆大小姐不必为小女的事操心,你的朋友都去找乐子了,你也赶紧去吧。”苏禾笑笑,脆声说道。 陆凌雪深深地看了苏禾一眼,带着婢女快步往前走去。 苏禾肩膀一垮,顿时觉得有些郁闷。她发现动心这个词,确实挺磨人的。比如以前,她听到嫣嫣这个名字,毫无感觉。可现在却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很想知道嫣嫣到底是谁。 “就偷听一下下……”她咬咬帕角,轻手轻脚地往小凉亭那边走。也不知道那位嫣嫣姑娘写了什么信,是一纸相思,还是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会,还没走到,她又停了下来。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她以前也喜欢过叶朗呀,裴琰都二十老几的大男人了,若没个看中眼的女子,那倒显得不正常了。起码说明他不是个木头,是懂得欣赏女子美好的。 嫣嫣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美人呢。 人之爱美,天性也! 她又不是非裴琰不可,管他呢!还是小锦儿的事更重要。 苏禾很快又说服了自己,略略思忖一番,抄小道去追陆凌雪。陆凌雪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还故意用嫣嫣的事来刺激她。她察觉得到这女人有心机得很,每做一件事必有她的目的。 绕过假山和一小片山茶花,果然看到了陆凌雪和婢女的身影。她停下来,坐在假山后面静静地听她们说话。 “小姐,那玉佩可是先太后所赐之物,您就这样送给她了?” 这是那婢女的声音。 苏禾有些诧异,她们在说玉佩?她又是谁? 支着耳朵,又等了好一会,这才听到陆凌雪轻细的声音。 “那个女的笨了点,嫁了人就用不太上了,这个倒还可以。要拉拢人,就得舍得。” 那个,这个…… 到底是说谁?难道玉佩是陆凌雪的,她故意把这玉佩送给了魏姝? 苏禾探出小脑袋去看,只见陆凌雪已经带着婢女去了齐郡王妃那边。 “苏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齐钰手里拎着一只兔子,满头大汗地从假山一头走出来,惊讶地看着席地而坐的苏禾,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我走累了,歇会脚。”苏禾连忙站了起来,看着他拎的兔子问道:“小郡王怎么在这儿逮兔子?” 齐钰顿时红了脸,小声道:“母亲说她不能输,让我在这里躲着,若是别人的兔子跑在前面,让我逮走……” 苏禾:…… 第106章 困在假山里狠亲一口 齐钰脸更红了,拎着兔子,低声道:“惭愧。” “郡王妃实在是个有趣的母亲。”苏禾笑了起来。 若她娘亲活着,应该也这么有趣吧。苏禾对娘亲的印象已经很浅了,只记得娘亲生前爱穿水绿色的裙子,她说那是家乡河水的颜色,碧绿碧绿的,夏日的阳光落在河面上,掀起满河的金鳞。 再想多忆起一些事,却是怎么想,也都印象模糊了。 有娘亲真好啊!叶朗,陆凌雪……他们都有娘亲庇护,有娘亲撑腰。齐钰最幸福了,娘亲还和他一起逮兔子玩。 苏禾往齐钰面前走了几步,抬起摸了摸小兔子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小郡王去陪郡王妃吧,她一定会赢的。” “你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齐钰犹豫一下,小声问道:“不如你也一起去玩吧。” “荷园今日开宴,我事多。”苏禾微笑道。 “我把这事给忘了……”齐钰想了想,那张白玉般的脸,又红了几分:“有个可能冒犯的主意,今日宴席我齐府包了,这样苏姑娘可不必如此忙碌。” 果然齐家母子就是金光闪闪的大财神爷啊! 苏禾眼睛一亮,笑道:“这不太好吧……” “本来我母亲就想包下今日前三宴的,只是来了这儿,发现生意红火,便没提出来。若姑娘同意,我便去禀报母亲。”齐钰温和地笑道。 “不用啦,今日第一宴,我请齐郡王妃和小郡王。”苏禾脆声道。 “苏姑娘若是这样,我母亲定会责骂我。”齐钰笑笑,露几只雪白的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竟和这小兔子一样,单纯可爱得很。 也只有齐郡王妃那样爽朗大方的女子,才能养出齐钰这样乖巧正直的儿子吧。 苏禾更羡慕齐钰了。 有这样的母亲,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吧? 若以后的婆婆能是这样的,肯定过得不错! “在这儿呢,我方才就看到小郡王过来了,果然在这儿。”陆凌雪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苏禾和齐钰双双转头看去,只见假山外面站了好一些人,齐郡王妃,裴琰,还有那魏姝都在,一大群人都在朝她们二人看着。 齐钰脸一红,连忙退开了几步,拉开与苏禾的距离。 孤男寡女,站得又近,从外面的角度看来确实不合规矩。 “呀,原来苏姑娘也在。”陆凌雪又轻呼了一声。 她这是装都不装了,逮着机会就要坑苏禾呀。 “我让你逮兔子,你就让苏姑娘帮你逮,这不是露馅了吗!”齐郡王妃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凌雪,朝着苏禾走过去,气定神闲地从她怀里接过了兔子。 “啊,我知道了,我说怎么我们的兔子跑着跑着就不见了,原来是你!”许夫人摇着扇子,大声说道:“不行,方才赛的都不算,重来!苏姑娘,你若再帮郡王妃,输的全算你的。” 一群贵妇人你拍我一下,我用扇子扇你一下,说说笑笑地走开了。 “是小兔子诶!郡王妃,给我抱抱兔子。”魏姝兴致高昂地追着齐郡王妃走了。 “快过来。”齐郡王妃停下脚步朝魏姝招手,又看向了站在一边红脸的齐钰:“你也过来啊,你姝妹妹来了,你好好陪陪她。” 齐钰红着脸,赶紧跟了过去。 “陆小姐不去看兔子?”裴琰冷着脸轰陆凌雪走。 陆凌雪勉强朝裴琰扬起一抹孱弱的笑,轻声道:“裴大人不必生气,苏姑娘只是帮小郡王逮兔子,不算逾矩。” “是你逾矩了,相府千金,如何成了长舌妇。”裴琰看着陆凌雪,冷酷地说道。 陆凌雪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咬了咬唇,再顾不上体面,扭头就走。 几个婢女慌忙给裴琰行了个礼,快步去追赶陆凌雪。方才她们几人去寻齐郡王妃,没想到绕了半圈,看到齐小郡王过来了,婢女还眼尖地看到了假山后的苏禾,于是故意借口寻小郡王,把郡王妃都找了过来。 可陆凌雪万万没想到,孤男寡女站在一起的一幕,这些贵妇人竟像没看到一般。 凭什么,都这么帮苏禾? 那个下贱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了这么多人帮她! 陆凌雪的眼泪越涌越涌厉害,自打出生她就千娇万宠,何曾受过如此气。被退婚,被羞辱,被嘲笑!这些应该统统是苏禾该承受的! “凌雪,你怎么哭了?”魏姝站在路边,抱着一只兔子抚摸,看到陆凌雪哭着过来,好奇地叫住了她。 “没事。”陆凌雪擦了擦眼角,挤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笑。 “我们小姐是为了裴大人伤心了。”婢女福了福身,小声说道。 “别伤心了,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但裴大人的个性就是如此,你再寻个好夫婿吧。”魏姝低头,继续摸着兔子玩。 陆凌雪拿着帕子擦眼泪,朝她走了过去,弱弱地说道:“郡主说得是,我是该放下才是。可是爱人之心切,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呢。” 魏姝抬头看了看她,抱着兔子往前走:“行吧,那你慢慢放,我去赛兔子。” 陆凌雪拿帕子的手顿时僵住,飞快地抬头看向了魏姝。 “拿了小姐的玉佩,她怎能这样!”婢女忿忿不平地说道。 “闭嘴。”陆凌雪咬牙训斥道。 婢女赶紧半蹲下去,向陆凌雪请罪。 “她与我不熟,等昌平明日见了她,便好了。”陆凌雪握紧帕子,怨恨地说道:“这口气我不会就这样咽下去!” 主仆几人匆匆走远。 假山前,苏禾理了理衣衫,慢步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大人谈完正事了?” “嗯~”裴琰长指捏着她头顶上的一根杂草,慵懒又幽怨地哼了一声,这才说道:“你与他说了不止三句话。” “嗯,”苏禾学他的语气,也哼了一声。 “你还敢学我。”裴琰突然就握住了她的腰,把她给抱起来抵在假山上,“这么会嗯,给我多嗯几声听听。” 他俯过来,往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嗯嗯~”苏禾看着他乌沉沉的眸子,嫣嫣这个词在唇间直打转。 好想问明白! 嘴巴长着就是用来说话的,她不能被嫣嫣这个词给憋死! “大人,嫣嫣是谁?”她看着裴琰的眼睛,小声问道。 第107章 对大人真上瘾啊! “谁许你问的!”裴琰迎着她的视线看了一会,突然又俯过来,用力往她唇上咬了一口。 苏禾被他咬疼了,当即就恼了。 问不得的人,那就更了不得了!定是一个放在他心里,他不舍得骂不舍得打的美人儿。 可裴琰骂她啊,还打过她! 苏禾拉长了小脸,冷嘲热讽道:“大人的嘴巴原来是用来咬人的,大人狗吗?” 裴琰立刻又咬了她一口。 “好大的胆,敢骂我了。” 苏禾何止敢骂,她还敢挠他呢! 但今日荷园大宴,她不想见血,姑且先记在帐上,等她晚上盘算完账本,再找他算账。 “你还瞪我。”裴琰握着她细软的腰,用力晃了晃,抱着她转了个身,把她抵在身后的山茶花树上,头一偏,咬了片花瓣下来,放到她的眼睛上:“把眼睛挡好。” 果然很狗! 他用牙去咬花瓣! 苏禾的牙和舌头都痒了起来,也很想咬他一口。 有些毛病真的会人传人,比如他这么爱咬人,把苏禾也传染上了。 “乖乖别动,让我再亲亲。一整日没亲着了。”裴琰的吻轻柔了许多,一点点地在她唇上轻尝。 唇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带了些许花蜜的香甜气。 为了迎客时能呵气如兰,苏禾不仅自己早上起来用花蜜水洗了牙,还叫荷园上下所有人都这样好好洗了一番牙。 苏禾也是极讲体面的人,她的荷园就要大赢特赢,连婢女小伙计都要比别处的香! 裴琰吻了好一会,越吻越不想松开。 “你与那齐小郡王说了有十句话,得亲十次才行。”他抱怨道。这么漂亮的嘴,就不该与别的男人说话。 “你亲嫣嫣去。”苏禾抬手挡着嘴唇,不肯让他再碰。 “胡说。”裴琰皱眉,抓着她的手腕扳开,小声道:“嫣嫣,他是个小和尚。” 嗯? 嗯! 小和尚! “大人,你怎么连小和尚也不放过!”苏禾皱眉,震惊地看着裴琰。 她万万没想到裴琰心里藏着一个小和尚!他是男女通杀吗? 莫非,她与小和尚长得像,而裴琰对小和尚爱而不得,所以才要了她? 裴琰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又气又好笑:“你又胡说!苏禾,早晚有一天,我堵死你这张嘴。” 啧…… 苏禾撇撇嘴唇,轻声道:“放我下来,我还有正事。” “魏姝不是欺负锦儿姐妹的人,不要寻她麻烦。你惹不起她,”裴琰顿了顿,又道:“我也惹不起。” 苏禾又震惊了。 这世间竟有让裴琰声称惹不起的女子! “魏姝生来有心疾,家里看顾得跟宝珠子一样,若是犯了心疾,很难救回来。”裴琰低低地说道:“这是隐秘,外人并不知晓。” 这老天爷还真是小气,给魏姝那样尊贵的出身,却又给她脆弱的心脏,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占。 “若是让她病倒,西泠王不会善罢甘休。他驻守南疆,护佑南方边境和百姓,功勋卓绝,是我大庸国的顶梁之臣。”裴琰又道。 “知道啦,你心里面我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苏禾抱怨道。她明明通情达理!她还善良大方!她更是知恩图报! “我是怕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裴琰给她捋开额间的发,托着她的腰,走到树下的石凳处坐下:“不是累了吗,我抱着你,你歇会儿。” 呵呵,原来早来了,就在一边偷看呢! “我都没去偷听你的事,你为何来偷看我?”苏禾没好气地问道。 “因为你好色,我不放心你,怕你把齐小郡王给吃了。”裴琰冷笑:“你看他的眼神,跟狼一样,恨不得马上就伸爪子。” 他方才来时,只见苏禾仰着小脸,痴痴地盯着齐钰看,愣是把那小子的脸都给盯红了! 有那么好看吗? 这京中怎么会有男人比他裴琰好看? “我哪有!你造谣。”苏禾脸都气红了,裴琰的嘴真坏,怎么能这样说她! “你敢说,没有盯着人家的脸看?”裴琰酸溜溜地说道。苏禾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怎么能直愣愣地看齐钰? 苏禾回忆了一下,她是看齐钰了,可那是她在羡慕齐钰拥有齐郡王妃这样的母亲! 裴琰的母亲可从来不会和善地对她说话,齐郡王妃就没看不起她! “看了看了,我看了。”苏禾小声嚷道:“你不服气,憋着吧。” 真是反了天了! 裴琰气笑了,苏禾以前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去哪了?现在就是只野性难驯的野雀儿,成天挥着她色彩缤纷的羽毛,威胁他要飞走。 可裴琰还偏就不想她飞走! 华丽可爱又娇憨的野雀儿,就是他的。 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小巧的脸儿,又俯过去狠亲了一回。 “无法无天,你要翻天了。”末了,他又在她的小脸上咬了一口:“等客人散了,再找你算帐。” “嘿,你算不着,我打算留齐郡王妃彻夜畅饮。”苏禾小脸上笑意吟吟,立着一根葱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晃。 “你也饮不着。”裴琰把她往上拎了拎,挥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再敢造次,被我弄哭了可别怪我。” 全是蛮力压制! 苏禾站起来,想了想,小声说道:“你有空在我这儿耍威风,不如去问问魏姝的玉佩是谁送给她的。” “谁?”裴琰问。 “你前未婚妻啊。”苏禾冷笑:“果然是个知书达礼的千金大小姐。” 裴琰皱眉,虽知陆凌雪是表里不一的人,但小锦儿姐妹的事,还是超出他的想像。陆凌雪看上去,确实不像恶毒之人。 “但小锦儿没有看清她的脸,只凭玉佩,闹出来,小锦儿占不了理。”裴琰沉吟道:“荷园今日贵客众多,莫要胡来。” 苏禾也皱眉,“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爱胡来的人,自是比不上嫣嫣,欢欢,雪雪。” 裴琰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不悦地说道:“我说一句,你总能顶十句,阴阳怪气。再如此,我可要动气了。” 嗯~~苏禾挣开他的手,又学着他哼了一声。 裴琰顿时就痒了起来。 自打二人相识的第一晚起,苏禾就很会挠他的痒。 “过来。”他朝她勾手指,哑声道。 苏禾掐了朵山茶花,在他的喉结上轻轻扫过。 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那里得到过偏爱和娇惯,在裴琰这里,她却得到了。 真上瘾啊! 第108章 男女之情,原来可以酥软成这样 “过来。”裴琰伸手就去抓她。 苏禾把山茶花挡在他眼睛上,小声道:“把眼睛挡着,我要去忙了。” 裴琰接过花,起身拉过她,把花绾到她的发髻上。她这些天,每天都戴着那朵彩绒花,除了睡觉就没有摘下来过。看着那朵小小的花在她乌黑的头发里轻轻晃动,裴琰的心都酥了。 男女之情,原来可以酥软成这样。 “去吧。”他给她簪好花,低低地说道:“小锦儿的事你不必管了,我来处理。” 苏禾抬起小脸,定定地看他好一会,这才道:“大人,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穿袈裟给你看。” 裴琰:…… “我没那些嗜好。”裴琰指尖戳在她的额心,小声道:“记着,不准在外人面前提起她。” “记住了。”苏禾捂着额头,按捺下对小和尚的好奇心,一溜轻快的步子去巡视她的荷园。 她懂的,谁家没个秘密呢?都扮成小和尚了,一定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大秘密,她少问一些,裴琰的事便稳妥一些。 知分寸嘛!她最会了!才不像裴琰,偷看她和齐钰说话,大男人成天身上揣着醋坛子,动不动就舀几瓢泼她。 看着她走远了,裴琰这才坐回去。 方才还勾在唇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把他接回来。”他低低地说道。 “可公主殿下若是知道……”张酒陆走出来,忐忑地回道:“还是让他留在西泠王那儿吧。” “必须接回来。”裴琰沉声道:“让白简亲自去。” “可白简得照看大人的腿伤,让我去吧。”张酒陆立刻说道。 “你目标太大。”裴琰摇头。 嫣嫣是裴琰父亲死的当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父亲出事那年他才九岁,是跟随老和尚来给***讲经的,不料撞到了裴琰父亲遇刺。 后来裴琰找到了他,把他扮成女孩子,取名嫣嫣藏在裴府。外人只知道嫣嫣是他器重的一个婢女,并不知道嫣嫣的真实身份。后来***发现了嫣嫣是男子,害怕他有断袖之好,于是强令他把嫣嫣送走。护送嫣嫣出城的侍卫受到了伏击,全员覆没,小和尚从此失踪。 那一年他十一岁,从那时开始,他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暗卫。只有自己手中有最锋利的刀,才能护住自己和身边的人。 西泠王与裴琰的父亲是少年情谊,二人曾经在朝中并肩作战,后来西泠王袭了王位回了西泠,裴琰的父亲被招为驸马,二人从此再没见过。 不过裴琰父亲已死去多年,他不知道西泠王如今是敌是友,嫣嫣怎么落入他的手中,他又知道嫣嫣多少事情? 皇帝生病,朝中局势越来越紧张,他此时沉迷于荷园美色,皇帝反而对他放心许多,所以他抗旨悔婚,皇帝不仅没罚他,还由着他去了。 他坐了会儿,刚站起身,藏于袖中的一幅画像扑通一声掉了出来。 紧张地往前看了一眼,没看到苏禾的身影,立刻伸手抓起来重新塞回袖中。 动作一气呵成,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事,他把自己气笑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看到便看到吧,她还能吃了他不成? 而且小姑娘通情达理得很,如今似乎也没有想跑的心思了,说不定过阵子就跟他回去了。 …… 赛兔场上。 几位贵妇人拿着花枝,枝头前面吊着胡萝卜,正在诱着兔子往前跑。 “乖乖,快快跑。” “来呀来呀,赢了我就给你买个大金坠子。” “你的兔子不行,笨!” 几人互相嘲讽着,玩得不亦乐乎。 苏禾引着婢女端着茶过来,给几位夫人行了礼。 “各位夫人,歇会儿吧。小女给夫人煮了新茶。” “又是什么好茶呀?”齐郡王妃放下花枝,走过来揭开茶壶看了看。 “普通清茶而已。”苏禾微笑道:“夫人们出了汗,喝盏清茶将将好。” “那就喝茶吧。”齐郡王妃坐下来,接过了苏禾奉上的茶水。 苏禾给诸位夫人一一捧上了茶水,最后才捧着茶水到了魏姝、陆凌雪这边。 “魏小姐,请。”她轻快地说道。 魏姝打量她一眼,接过了茶盏放到一边:“我不喝外面的茶,我自己带着呢。” “明白了。”苏禾已经知道她有心疾,料想是与裴琰一样,有自己的药茶,于是很平静地捧着茶水走到陆凌雪面前。 来的是客,这礼数她会做周全。 “陆小姐请。”她捧上茶盏。 陆凌雪掀掀眸子,接过了茶水。 苏禾刚想走开,突然感觉裙子被踩到了,扭头一看,陆凌雪的脚正飞快地收回去。 陆凌雪是不是觉得踩一下她的裙子,她能掉肉? 难道还有什么毒计? 苏禾拉了拉裙摆,继续给下一个大小姐倒茶。这位是陆凌雪的跟班,苏禾上回也见过她,好像是叫周鱼薇。 原本她是不必亲自动手的,但她已经亲自给夫人们倒了茶水,若是让婢女给这几位大小姐倒茶,她们的嘴巴肯定又能叨出半天的闲话,扰了齐郡王妃和许夫人她们的雅兴就不好了。 “哎呀,烫到我了。”周鱼薇猛地掀开茶杯,那滚烫的茶水直接泼了出来。 苏禾闪得快,茶水都倒在了她的裙摆上。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茶水太烫。”周鱼薇和陆凌雪交换一记眼神,满脸假笑地站起来,扶了苏禾一把。 “没事,再给周小姐换一盏茶。”苏禾笑笑,亲手再端了壶茶水过来,斟了满满一盏,捧到周鱼薇面前。 周鱼薇假笑着伸手去接茶盏,当手碰到茶盏时,烫得猛地就要缩手。 苏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周鱼薇的手腕,强迫她捧紧了茶盏。 “你干什么,松手!”周鱼薇的手烫疼了,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苏禾手上更用力,不紧不慢地说道:“周小姐端稳了,这茶盏可是***赐的汝窑瓷器,一只盏一百金。周小姐与陆小姐是贵客,才拿出来用,可千万别摔着了,让***以为,周小姐是对***有怨气。” “苏禾快些松手,你烫到鱼薇了。”陆凌雪拉下脸,蹭地一下起身。 “不烫啊,诸位方才不都喝过了吗?这茶水是我一盏一盏捧过的,一点也不烫,况且周小姐方才还把茶水洒我身上了呢,也不烫啊。想来是周小姐皮肤太细嫩了,真让人羡慕呀。”苏禾说着,这才慢慢松开手。 周鱼薇砰地一下把茶盏放到桌上,飞快地抬手捏住了耳垂,气愤地看向苏禾。 苏禾朝她笑笑,转身走向了陆凌雪。陆凌雪不会无缘无故地踩她的裙子,那只鞋子里肯定有名堂! 第109章 我今晚上就给你备上! 陆凌雪眼见苏禾走过来,心中不由得一慌。但她很快又挺了挺腰,拿帕子掩着唇弱弱地咳了两声。 “苏姑娘在做什么,吓到我了。” “陆小姐果然千金贵体,柔弱如娇月啊。”苏禾停下脚步,朝着陆凌雪笑了起来。 嘴角弯弯,眸子亮亮。 明明是一张比娇花还明媚的脸,可陆凌雪却无端地觉得有些心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苏姑娘,可还有别的乐子?”齐郡王妃看了看这边,突然叫了苏禾一声。 这显然是在阻拦苏禾! 苏禾领了这意思,转身看向了齐郡王妃。财神爷是来寻乐子的,便是她想找陆凌雪的不痛快,也不会当众进行,拂了各位财神爷的雅兴。 不急,还没天黑呢。 “我看诸位夫人也玩累了,不如我做东,”陆凌雪盯着苏禾看着,眼中寒芒一闪,突然出声道:“就开一局七星宴如何?” 七星宴,不仅要有美食,还要有七彩七礼七艺! 以前荷园也开过,不过实在准备的东西太复杂,只要一个环节出错,整个宴就毁了。 “怎么,如今的荷园开不了七星宴?那荷园,可就称不上是京中第一园了。”陆凌雪笑笑,轻叹道:“这么美的园子,到底是不如以前了。” “以前陆小姐来过?”苏禾反问。 “自然是没有,但父亲和兄长来过。苏大人操持的荷园,实在是一绝,他在京中的官职也是如此来的。”陆凌雪此时显然已经不想维持温柔的一面了,她盯着苏禾,咄咄逼人地说道:“苏姑娘能攀上裴大人,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不如拿出真本事来,不必总弄这些小玩意儿。” “好,那就开七星宴。”苏禾迎着陆凌雪的视线,掷地有声地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开宴。” 苏禾朝齐郡王妃几人福了福身,朝着宋秋祥递了个眼色,带着自己人快步走开。 到了厨房,厨房所有人都已经等着了。七星宴她们听都没听过,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下手。 苏禾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检查起了备好的食材,琢磨着哪些可用。 “大人。”宋秋祥突然看到了门外高大的身影,赶紧行了个礼。 众人一听,赶紧转身看向门口。 裴琰不何时来了。 “大人,你参加过七星宴吧,你给我们讲讲,七星宴都有些什么。”苏禾眼睛一亮,脆声问道。 裴琰走近来,往她面前那些菜上扫了一眼,沉声道:“都用不上。” “啊?”苏禾愣住了。 “七星宴用的都是鲜活的牛羊,当场宰杀。还有从东海运来的大鱼和鳌虾。她敢提七星宴,便是笃定你办不出来。”裴琰说道。 “我能办!”苏禾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道。 “张酒陆,你去一趟,看哪家酒楼有东海大鱼和鳌虾,都拿过来。”裴琰想了想,看向张酒陆。 “我马上就去。”张酒陆朗声道:“保证一刻之内把东西全搬过来!” “不必!”苏禾挽起袖子,朝裴琰勾了勾白嫩的小手:“你过来。” 裴琰高大的身子果真低下来,把耳朵凑近。 四周的人看得直怔愣。 裴琰这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然在苏禾面前乖得像只大绵羊。 “你确定?”裴琰听完苏禾的话,眼中闪过奇异的光来。他的这个小姑娘,怎么时时都能想出这些新鲜点子来? “确定。大人帮我。”苏禾笑吟吟地点头。 “你还知道找我帮忙。”裴琰好笑地说道:“我若不找来,你就不知道寻个人去问问我。” “我知道大人会来呀。”苏禾歪了歪小脑袋,笃定地说道。 也是,裴琰今日守在这儿,不就是怕她受欺负吗。偌大的荷园,无人坐镇,哪会有现在这般顺利。 “大人,今日你的雪雪踩我裙子了。”苏禾穿上围裙,随口说道。 “你是真想穿袈裟了?我晚上就给你备上!”裴琰往她脸上拧了一把,探过头看她的裙摆:“转过身,让我瞧瞧裙子。” 光落在她的裙摆上,上面精美的刺绣栩栩如生。 …… 园子里。陆凌雪捧着一盏清茶慢悠悠地喝着,不时看看不远处正说话的魏姝和齐钰。魏姝比她想像中的难结交,她跟着魏姝转了两天,还送上了玉佩,竟没能拉近半点关系。 周鱼薇坐在陆凌雪身边,拿着湿帕子擦手,一脸的怨气。 “这苏禾简直毒妇,竟用滚烫的水烫我。” “你也要聪明一点,那样当众泼茶水的事,太蠢了。”陆凌雪拧眉,不悦地说道。 周鱼薇讪讪的笑笑,小心认错:“陆小姐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你去拿些果瓜过来。”陆凌雪放下茶盏,高傲地说道。 周鱼薇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走开。 婢女这时弯着腰凑近来,轻声道:“裴大人去厨房找苏禾了。” 陆凌雪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攥紧,怨毒地说道:“这贱婢倒是会勾人。” “有裴大人帮忙,她若真的做出七星宴怎么办?”婢女又问。 “不可能。”陆凌雪冷笑:“我之前就让人查探过,荷园根本没有准备那些昂贵稀有的食材,就算现在去外面寻来,那一个时辰也过了。更何况……” 陆凌雪低眸看向绣鞋,眼中闪过阴冷之色。她踩苏禾的那一脚,已经把事先藏于鞋底的药粉抹到了苏禾的裙子上。那药粉无色无味,在厨房里经热气熏蒸,很快就会奏效,到时候就是苏禾万劫不复的时候!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陆凌雪派了好几拨人去厨房,可再没打探来消息。那里已经被裴琰派侍卫围住,除了荷园的人,谁都进不去。 “这七星宴只怕是办不出来了。”周鱼薇伸长脖子往前面张望了一眼,幸灾乐祸地说道:“苏禾虽说攀上了大人,但毕竟是个小庶女,听说她在苏府时,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能操持得出七星宴?陆小姐今日只怕要失望了,不如请诸位夫人去别处用晚膳吧。” “倒也不必着急,苏姑娘是个聪慧的,说不定这七星宴很快就开上了。”齐郡王妃笑笑,淡定地捧起了茶盏。 周鱼薇讪讪地应了声是,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这齐郡王妃怎么会对苏禾这么上心,三番两次地来捧场,还这么帮她。”陆凌雪看了齐郡王一眼,有些不悦。 第110章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是不是想攀上裴大人这层关系?齐小郡王早晚要入仕。”周鱼薇想了想,俯过来说道。 “那怎么不直接去攀附太子,或者***?”陆凌雪皱眉,轻轻摇头。 “那魏姝也是奇怪,怎么进了园子就凑到齐郡王妃那边去,也不和小姐亲近了。我瞧着,竟和齐钰走得很近,莫不是想结亲?”周鱼薇又道。 陆凌雪皱眉,心情更糟糕了。 别人的姻缘都如此顺利,怎么到她这儿,就被拒婚了呢?说到底,还是苏禾的错,若不是她狐媚引诱了裴琰,她哪会沦落到被拒婚的下场? “陆小姐,裴大人请你过去一趟。”这时一名婢女快步过来,向陆凌雪行了个礼。 “请我?”陆凌雪愣住了。 “是,请随我来。”婢女微弯着腰,姿态恭敬。 “莫非是这七星宴办不出来,请你过去求个情?”周鱼薇立刻凑过来说道。 陆凌雪犹豫一下,轻声道:“大人还在厨房吗?” “在凉亭。”婢女回道。 难道真是七星宴无法完成,让她过去商量? 陆凌雪想了想,轻声道:“我可以带鱼薇一起吗?” 周鱼薇是自己人,若是七星宴的事,那她便让周鱼薇离开,她再想法子笼络回裴琰的心。若不是七星宴的事,当着周鱼薇的面,裴琰不至于对她一个女子做过分的事。 “可以。”婢女仍是埋着头,态度恭敬。 陆凌雪的心放下了大半,叫上周鱼薇,过去见裴琰。 凉亭外站着几名高大的侍卫,神色冷峻,看到陆凌雪也没有行礼。亭子里坐着的却是陆凌雪,而非裴琰。 “怎么是你?”陆凌雪停下脚步,警惕地问道。 “七星宴马上就要上了,怕陆小姐付不起帐,所以叫陆小姐过来谈谈价。”苏禾浅浅一笑。 “你怎么可能办得出七星宴!”陆凌雪轻蔑地笑了笑,微拎了裙摆踏上凉亭,视线在苏禾的衣裙上扫了一眼,确定还是之前那一身,面上轻蔑的笑意更浓了:“便是有大人帮忙,也不可能完全成功。还有,你别以为裴琰真的喜欢你。” 她俯过来,在苏禾耳边说道:“不过是因为他知道皇上忌惮相府与公主府联姻,所以才顺势推舟,借着你这个贱人让皇上对他放心罢了。” “所以,陆小姐就故意踩我的裙子?”苏禾托着小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着齐郡王妃的面,她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可是她能把陆凌雪引开来啊!如此一来,可以请齐郡王妃她们用上七星宴,还能把讨厌的陆凌雪处理掉。 “苏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踩到。若是苏姑娘觉得委屈,那我赔你一件便是。”陆凌雪看着苏禾淡定的神情,突然感觉有点不对。按理说,那药已经起作用了,可苏禾看上去并没有异样之处。 “果然是误会。”苏禾点点头,突然间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陆凌雪的手腕将她摁到了椅子上,“那便让误会解开吧!” “你做什么?”陆凌雪毫无防备,被苏禾硬生生地摁着动弹不了,急得大喊起来:“来人,来人呀。” 周鱼薇见状,也顾不上侍卫拦着,带着婢女冲进了亭子里。 “来得好!”苏禾强行脱了陆凌雪的鞋,挥着鞋子往她的衣裙上一顿乱拍。 陆凌雪的脸色煞白如雪,疯了一样推开苏禾。周鱼薇这时也冲进来了,见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来拦苏禾。 “苏禾你疯了吗,竟敢打陆小姐。”周鱼薇吼道。 “那我就打你吧。”苏禾挥着鞋又往周鱼薇和婢女身上拍去。 “快来人,这贱婢要杀我。”她冲到周鱼薇和婢女面前,惊恐地大叫道。 “啊!你真是疯了!”周鱼薇尖叫着推开苏禾,气愤地骂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把她拖开。” 陆凌雪浑身颤抖着,用力抖了几下裙子,猛地转身往亭子外冲去。 裴琰高大的身影从一边走出来,拦到了陆凌雪面前。 “陆小姐,七星宴要开了,请入席。” “我、我想起还有事,得回府去。”陆凌雪勉强挤出一个笑,绕开裴琰要走。 “陆小姐你还没穿鞋呢。”苏禾拎着陆凌雪的鞋过来,放到她的面前:“今日荷园颇多客人,若是被外男见到了小姐的脚,那就大事不妙了。” 陆凌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双鞋。看上去机关已经弹开了,这鞋如何还敢穿? 可若不穿的话,真的别的男人看了去,她会名声尽毁。 她一咬牙,闭上眼睛用力蹬上了鞋子。 清灵悠长的古箫声在荷园上方盘旋回响。 七星宴开宴了! 陆凌雪猛地抬头看向前方,低喃道:“你真的开了七星宴?” “真的开。”苏禾笑笑,大步往前走去,脆声道:“陆小姐是东道主,当开第一筷,请吧。” “看看就看看!哪怕大人护着你,你办不好宴,那也得”周鱼薇还在气苏禾用鞋打她,抬脚就跟上了苏禾。 陆凌雪脸色阴晴不定,她怕毒会发作,可又觉得七星宴上没有热气,可能不会有事…… 正犹豫时,裴琰开口了。 “你还快去,荷园第一宴是你点的,不能缺席。”裴琰乌沉的眸子静静地抬起来,冷瞳里不见半点温度,可是嘴角却勾起了笑。 “琰哥哥!”陆凌雪看着他笑,不由得痴了。心一横,快步跑过去,伸手就想抱裴琰的腰:“求求你,不要这么冷漠好吗,我真的心悦你。这些天,我都快被折磨疯了。我可以不帮正妻,我做妾。我知道,你是担心陆府与公主府联姻,让皇上忌惮,我只做妾,皇上便不会有猜忌了。” “是吗?”裴琰身形一闪,躲开了陆凌雪,嘴角的笑却更深了:“那今日这宴,更应该开了。” 陆凌雪看着他的笑,没由来有些心虚,她攥着帕子慢慢地退开几步,怯生生地落下泪来:“琰哥哥,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大人,太后懿旨到!”张酒陆大步过来,看了看陆凌雪,抱拳说道。 “太后老人家回宫了?”陆凌雪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挤出笑道:“琰哥哥快去接旨吧,我自己去宴上。” 第111章 她真的好会哄大人 “送陆小姐去七星宴,不得离席。”裴琰深深地盯了陆凌雪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陆凌雪整个人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擦了把汗,朝着张酒陆挤出一个弱弱的笑来,温柔地说道:“不必劳烦张侍卫,我自己去就好。” 远远的,裴琰的声音传了过来:“张酒陆,陆小姐的每个部分都得送去宴上。” “什么叫每个部分?”陆凌雪紧张地问道。 “就是身体的每个部分喽,胳膊腿都得送到。”张酒陆冷笑着说道。 这是要把她给活砍了不成? 一阵风吹来,陆凌雪和婢女们只觉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啊!”陆凌雪尖叫了一声,再顾不上体面,撒腿就跑。 “送陆小姐入宴!”张酒陆转过身,看着她陆凌雪的背影朗声道。 “我不去,我要去见太后。”陆凌雪慌了,裴琰一定已经知道她鞋底有机关,给苏禾下药的事了。再不走,她会死在荷园的! “陆小姐别跑啊,陆小姐!”张酒陆大叫道。 陆凌雪就像听到了极可怕的声音,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去。 周鱼薇和婢女们见状,赶紧也跟了上去。 园子里的路错综复杂,加上裴琰已经让人做过了布置,放了阵法,陆凌雪带着周鱼薇一行人跑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竟又回到了原地。 已近傍晚,余霞成绮,灯火渐渐亮起,荷园的夜色铺展开来。 陆凌雪脸色煞白,死死攥着婢女的手腕,惊恐地看着四周,哆嗦个不停。她的身上开始发烫,感觉人被架在火上了一样,汗珠不停地滑落,没一会一张脸便烧得像虾一样。 “陆小姐,到底怎么了?”周鱼薇被她的样子吓着了,也缩成一团,紧张兮兮地问道。 哗地一下,大风起。 枝叶摇动,一盏又一盏白色的灯笼升了起来。 陆凌雪看着这一幕,吓得尖叫不止。 “我们要死了,要死了……快找路出去,快点!” “怎么会死啊?只是这园子的路复杂,咱们迷路了而已。”周鱼薇皱起了眉,眼里闪过了嫌弃之色,小声嘀咕道:“还以为有多大的胆,原来是个废物。” “会死的,我们中毒了,你也是!”陆凌雪扭头看向她,神色骇然。 “中毒?怎么会中毒?苏禾给我们下毒?”周鱼薇哆嗦了一下,这才害怕起来。 “是小姐的鞋。”婢女也害怕起来了,拼命地抖动起了裙摆。 周鱼薇的视线慢慢下移,盯着陆凌雪还光着的脚上看了一会,慢慢明白过来。 “你的鞋子里有机关?你是准备给苏禾下毒,被她发现了?难怪她要脱你的鞋,还用你的鞋打我。”周鱼薇尖叫一声,拼命地甩起了裙摆:“陆凌雪,我要被你害死了!你快拿解药出来呀!” “得出去才有解药,快些找路。”陆凌雪挠着越来越烫,越来越痒的脸,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凌雪,我要是真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周鱼薇又气又急又怕,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难怪裴琰不要你,你就是个蠢货。哪有人用鞋子下毒的?你脑子被驴踢了!” “你住嘴,你算什么竟敢骂我!你就等死吧,这解药我绝不会给你。”陆凌雪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到了周鱼薇脸上。 周鱼薇尖叫一声,扑过去跟她撕打:“都要死了,你还要打我!你这个毒妇!” 婢女们见状,也撕打成一团。 刷地一下,四周的景至突然变了,立起的蓝绸子缓缓滑落,就像是从天上悬下来的银河,在几人面前坠入湖中,又飞快地消失不见。而那湖面上升起了上百盏花灯,宛若夜空里盛放的荷,正在众人看得入迷时,砰砰几声,焰火绽放,染红了半边天际。 好一幅唯美之景。 就几人愣神之际,她们惊恐地发现湖边立了好些人,都在看着她们。 这些眼神有讶然,有戏谑,更多的是看热闹,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而她们撕扯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甚至连鞋也没有。 当众让她没脸,让她以后如何见人! 陆凌雪气血攻心,脑子里轰一声,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陆相家的千金,陆小姐,陆凌雪,她晕倒啦!”人群里,一把高扬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身份姓名报得清清楚楚,在场的全听清了。 轰地一下……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陆昭霖在叶府吃酒,得到消息赶来时,陆凌雪还躺在草地里,婢女们围在她四周,个个面色如土,泪流满面。 “裴琰,我陆府与你誓不两立!”他匆匆脱下披风盖住陆凌雪,愤怒地咆哮道。 “好说。”裴琰站在几步之外的凉亭里,淡淡地抬眸扫来。 “好,很好!”陆昭霖抱起了陆凌雪,愤恨地瞪了裴琰一眼,抱着陆凌雪快步离开。 他以为这就完了吗?陆凌雪鞋中机关所藏,是能让人皮肤溃烂而死的剧毒。她只要回去,便有解药可治。所以裴琰另外给她加了点药,她会陷入梦魇,日夜难安,七日才能消解。 “大人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张酒陆站在一边看着,咂咂嘴,说道:“不过这陆小姐也忒心毒了,怎敢在荷园来下毒?也幸得苏姑娘心思细腻,别人踩她一脚,她都能记得。” “什么叫别人踩她一脚她也记得?不该记得吗?”裴琰一记凌厉的眼神扫去,冷声道:“我裴琰的人,便是一根头发丝,别人都动不得。” “我是不是大人的人?”张酒陆两脚挪动,嘻嘻笑道。 在荷园呆久了,不仅贪嘴,还脸皮变厚了!裴琰嫌弃地扒开他一些,低斥道:“闪开些。” 此时,白玉的声音从湖畔传来:“七星宴,开宴。” 清灵的箫声响起,众婢女齐齐开声。 “镜台仙树、云舒霞卷、纵横万里、草长莺飞、水天一色、丹簋桂香、层峦耸翠。七星贺喜,齐祝福禄!恭请各位贵人品尝七星宴。” “嘿嘿,苏姑娘的七星宴开宴了,我闪去蹭个宴?小郡王在那儿,看着我,应该会让我入宴。”张酒陆腆着一张黑黢黢的大脸,期待地看着裴琰。 裴琰还没说去蹭个宴呢,他倒有脸提。 “不准去。”裴琰骂道。 “准,快去。”苏禾笑道。 张酒陆眉开眼笑,当即就撒腿跑开了,“苏姑娘,我会少吃些。” “这个没脸没皮的。”裴琰气得牙痒。 张酒陆哪里像个跟他从血山尸海里滚爬过的人!公主府以前就饿着他了?一副从来没吃饱过的样子! “大人你快看啊,这是给大人放的焰火,大人喜欢吗?”苏禾抬眸看向天空上绽放的焰火,脆声问道。 “这是给我放的?”裴琰怔了一下。 “对啊,我七日之前特地去买的!匠人说,这焰火叫,鲜衣怒马少年歌。”苏禾扭过头看他,笑吟吟地说道。 裴琰又愣住了。 怎么会有人给他放焰火呢? 他不是少年了,更是从未想过要收女子的礼物,更何况是为他放一场焰火! 第112章 禾儿软软的,真好吃 裴琰心脏酸酸痒痒的。 打小他就被勒令不许有任何外放的喜好,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冷血冷情,不苟言笑,甚至笑起来就死人的可怕之徒。苏禾在干什么?竟用一场焰火来哄他开心? 从他小时候目睹那条被父亲活剥了皮的小狗开始,他就知道,不会有人哄自己开心,他也不能脆弱,他得很强大才行。在父亲的要求下,母亲也不敢像养普通孩子一样养他,事事要求他独当一面。 苏禾还是第一个哄他的女人。 还是用焰火这种东西哄他。 可他怎么感觉这么开心呢?这焰火全放进他心里了,烧得人整个人都在发烫。 他握着茶盏,抬头看着大团大团炸开的焰火,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这不是要杀人之前的那种扬起,就是开心的勾起了弧度。 视线随着焰火落下时,慢慢移动,看到了仰着小脸看焰火的苏禾。她整个人都笼在焰火里,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苏禾长得是真美,除去刚见时过于瘦了点,如今的她,挑不出半点毛病。 当然,他是真喜欢,才会觉得没毛病。 苏禾此时就算放个响屁,他也会觉得可爱。 “没了。”苏禾转过头,意犹未尽地说道:“下回大人给我放,放贵一点的。” “嗯。”裴琰眸子眯了眯,视线从苏禾脸上艰难地挪开,看向前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湖上有荷叶形状的凉亭,舞姬已经开始在跳舞了。夜色深如古墨,舞姬身着采荷女的衣裙,在荷叶上灵活舞动。 “大人,跟我去盘账吧。”苏禾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身把手递给他。 忙完一天,最激动的时刻马上就要来到了。 她要去数钱了! 每个小摊前的钱罐都搬了过来,三十个钱罐子,捧起来晃一晃,里面的铜板和碎银摇得咚咚地响。 再有吃宴和各种打赏的钱,也放了一盆子。 自古以来都说,士农工商,读书人最高贵,商人最贱。 可商人真有钱啊! 苏禾就爱做一个有钱人。 她笑眯了眼睛,搓搓手,抱起罐子,把钱倒进大盆里。 咣咣咣…… 钱砸得铜盆一阵响。 太美妙了! 苏禾心情好到飞起来。 她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钱,有钱才有好日子,有钱才能得挺得腰杆,说得起话,做得了人。 “禾儿姐姐,那个坏小姐走了吗?”小锦儿趴在桌角,沮丧地问她。她太没用了,竟然被吓晕过去,今日荷园这么忙,她的活却得让别人帮她干了,一点忙都没帮上。 “放心,姐姐帮你惩罚她了。”苏禾轻声道。 “她死了吗?”小锦儿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问道。 “暂时还没死,而且也不能死在荷园,不吉利。让她死家里去。”苏禾说道。 小锦儿点点头,转身朝着天上拜了拜,小声念道:“姐姐你放心转世去吧,坏小姐她遭报应了!” “大人来数钱。”苏禾揉揉她的小脑袋,抬起小脸去看裴琰。他站在窗边的小桌前,一直背对着这边,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给你。”裴琰过来了,手里托着一把金灿灿的小铲子。铲子一头还挂了一小块美玉,可以系在腰上当腰佩。 这是给她的开园贺礼,此时拿出来最应景。 苏禾乐了,接近了金铲,铲了满满一铲的铜板,笑着说道:“这是好东西,我要天天挂在我的腰上。” 裴琰负手站在苏禾身边,一脸柔情地看着她铲钱。 屋里的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不敢打扰他们两个。 “看上去真般配啊。”刘嬷嬷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眼,小声叹息:“只可惜我们姑娘没个好爹,不能给她撑腰,不然怎么也要去争一下这主母之位。” “哎,大人的婚事,不是随便可以应下的。在***府时就听说过,皇帝把他看得极重,他的正妻一定是皇帝挑出来的人选才行。”宋秋祥也叹了口气。 张酒陆端着一碗山楂汤喝了一口,随口说道:“是不是正妻有什么打紧,大人喜欢就行。” “可苏姑娘不肯呀。”刘嬷嬷和宋秋祥异口同声地说道。 张酒陆怔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那真不可能。不是我看轻苏姑娘,宫里那几个……不可能允许。” 刘嬷嬷倒是觉得无所谓,妾就妾吧,这些贵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得宠才最重要。 宋秋祥和苏禾一起站过了规矩,她倒是能明白几分。被正室压着站规矩,太难受了,那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做妾才不好呢,不如就留在荷园里。”宋秋祥小声说道。 “傻话,没名没份哪行。以后孩子怎么办?孩子不要前程吗?若是女儿,那岂不是又难寻好人家?”刘嬷嬷愁容满面地说道。 宋秋祥也沉默了。 她若是父亲还在,也不会沦落到被亲人卖去做妾的地步。出身对于现在的女子来说,太重要了。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裴琰一样,可以纵着苏禾在荷园呆着。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苏禾一样,笼络得了裴琰这样男人的心。这世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是宋秋祥、是小锦儿姐妹,还有许许多多被人欺凌、被人奴役的可怜人。 …… 厢房里。 裴琰又把苏禾捞到了腿上抱着,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笔,帮她记账。写几笔,便在她脸上偷亲一下。 她的小脸儿,软软香香的,好吃得很。 “大人,数完钱,我给你按腿,我这两日找到一个新方子,可以一试。”苏禾弯着白皙的脖颈,一枚一枚地把铜钱整齐地叠起来。 “你忙成这样,还能找新方子?”裴琰低声道。 “你不信我?”苏禾转过小脸看他,眉头轻皱。 “嗯~”裴转过头来,乌亮的眸子凝视着苏禾的眼睛,喉结轻滑了一下。 苏禾看着他的喉结,没忍住,握着小金铲往他的喉结上轻轻铲了铲。 “别闹,不然今晚走不了了,我还得进宫一趟。”过了好一会,裴琰才放开她雪软的小脸儿,看着上面的吻出的红痕,抬指轻抹了几下。 第113章 乖禾儿,莫怕 “这么晚还要进宫,有何事啊?”苏禾好奇地问道。 “不可问。”裴琰握着她的腰,把她放下来:“歇着吧,这账明儿再看,别把眼睛熬坏了。” 换个人能不能问?比如可以替他出谋划策,能帮他做事的。譬如魏姝那般出身的女子问他,他肯定就说了吧…… 苏禾眨巴几下眼睛,刹那间开始心慌了,一阵恐惧感像凉水一般迎头浇下。 她为什么要因为自己不能问他而伤心? 裴琰换好了衣服,回头一瞧,苏禾还站在桌边愣愣地看着他。她很少有这般出神的时候,双眸里竟是他难得见到的不安。暖黄的灯火照在她玉般姣好的小脸上,一双眸子竟似泛了点泪光,波光潋滟的,令人看了心里无端生起怜惜。 “只是进宫见见老太后,没有事。”裴琰走过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乖禾儿,莫怕,没人能伤我。” 苏禾不怕他进宫有危险,她是发现自己陷得太深了! 这真的太可怕了呀!裴琰竟然能用一句话就影响她的心情…… 这不是比见到鬼还可怕吗? 她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患得患失呢? 看着裴琰离开,苏禾抚着被亲得滚烫的唇,猛地打了个激灵。幸亏清醒及时,不然她肯定要被脑子里的浆糊给淹死了! “咦,这是什么?”宋秋祥端着甜汤进来了,苏禾忙了一天,还没来及喝上一盏甜汤。 她放下甜汤,走到衣架下面前,捡起了几幅丝绢画轴。 “是大人掉的吧。”苏禾看了看那些画。那画轴都用了明黄的丝绢捆着,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 “是不是大人准备送你的?”宋秋祥顺手打开了一幅,疑惑地问道:“这不是画的你呀。” 接着,一幅一幅地打开。 全是女子画像,娟秀水灵,温柔端庄。 苏禾顺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些画,要么是李慕憬拿来的,要么是太后送来的。 看来,裴琰还是得从里面挑一个当妻子呢! 苏禾看完画像,细心地卷好了,拿去给守在外面的侍卫。 “大人东西掉了,快给他送去。”她语气轻快,看不出半点情绪。 侍卫接了画,快步离开了。 苏禾唤来宋秋祥和小锦儿,三人一起整理账簿。她自己总结了一套简单的记账大法,比市面上通行的要更便捷,哪怕女子不识字,也能看懂。 他进他的宫,她记自己的帐。 他挑他的妻,她赚她的金子。 人生漫漫,她与他只怕只能大道朝天,走不到一路去。 “苏姑娘,我有时候觉得挺不公平的,都是人,为什么别人生得那般好呢。”宋秋祥咬着笔头,转头看向画像,小声说道。 “人生下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有人苦有人累,有人富贵。但不管是富贵还是贫贱,最终得到的都是一副棺材板。咱们要做的,就是在进棺材板之前,让自己过得快活一些。”苏禾算好最后一笔账,拿出刻着苏禾名字的印章,在最后数字上认真地盖了个鲜红的印。 “除去各种开支,今日咱们赚了两千一百三十七两五钱!”她举起账本,骄傲地说道。 “这么多呀~!”宋秋祥和小锦儿对视一眼,激动地尖叫起来。 “明儿,我去请醉花楼的醉夏公子来给咱们唱曲!”苏禾笑吟吟地说道。 醉夏公子,那可是京中第一名怜! …… 太后从东嫣山回来,路上就听说了他抗旨不婚一事,倒没动气,反正她也不怎么喜欢陆家。 “新送去的画像,你可挑过了?”太后打量裴琰一眼,朝他招手:“过来坐着说,你母亲急得睡不着,我得好好替她管管你。” “太后,我不挑。”裴琰走过去,在太后身侧坐下,主动给她端了安神汤。 “当然得挑。这几个都是极好的,人品,性子,容貌都好,绝不会为难你那个禾儿。”太后接过安神汤,笑吟吟地说道:“你难得有个称心的身边人,既喜欢她,那就好好留着。” “是。”裴琰点头。 “可你也知道,她是做不了正妻的。你父亲一脉本就子嗣艰难,都指着你开枝散叶呢,你忍心见你父亲这一脉断了香火不成?”太后又道。 “会有孩子的,实在不成,从旁支中过继也可。”裴琰低声道。 “我懂。慕憬也为苏禾说了不少好话,他说那是个极好的丫头,从小吃了不少苦,实在可怜。她的事,我都清楚。你放心,我已经跟你母亲说过了,不准她再为难苏禾。”太后见他不出声,继续劝道:“她父亲是个小人,你为了她罚了苏家人,做得好。” 裴琰长眉轻挑,抬头看向了太后。 太后不在京中,这些事倒是传得远,全传去了。 “憬儿还要你辅佐,你结亲一事十分重要。以后你封了王,你的禾儿也是侧妃,必不会委屈她。”太后笑吟吟地,朝身边的嬷嬷递了个眼色。 嬷嬷立马捧上了锦盒,锦盒中有一道懿旨,一对凤钗。 “给你的禾儿拿去,说是哀家赏赐她的。”太后从盒中取出凤钗,放到裴琰手中:“她戴上这个,没人敢欺她。明儿她得跟你回府去,不能在外面胡闹了。那是哀家给你们的懿旨,她是你的妾,当以你为天,不能再抛头露面。” “此事再等等吧。”裴琰沉吟一会,收起了金钗。 “不必等了,明儿哀家会派宫里人去帮你操持纳妾之事。”太后笑着说道。 裴琰起身行了大礼,这才出去。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柳眉紧锁起来,轻声道:“他这性子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冷硬得很。他母亲只会强压,哪里压得住他。裴家那老太君一向没主见,又住在阳城老宅里。裴琰身边没一个能镇得住他的。依我说,这苏禾是强行赶不得的,越想赶走,他越会护着,不如就由着他去。男人嘛,他们的喜欢都长久不了,等他新鲜感过去,自然就没事了。” “太后英明。”嬷嬷笑着说道。 “他这回拒婚,搅得朝中一团乱,想趁机嫁女的,又有想要拉拢丞相的,真是热闹。”太后无奈地说道。 “裴大人会明太后的良苦用心。”嬷嬷低声哄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昏暗的光笼在大殿里,地上影子交错,仿若幻境。 …… 裴琰出了宫,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宫门,眉头锁了锁。 “如何?”李慕憬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着问他:“我说过了,老太后才是最不好伺候的。” “那你还伺候了几年。”裴琰皱眉。 “这是我亲祖母,我能如何。”李慕憬朝他勾手:“上车来。” “我回府。”裴琰跨上马,淡淡地说道:“你也试着骑一下马,天天缩在马车里。” “你看你,一点也不怜爱我,我病着呢。”李慕憬又开始咳嗽。 裴琰策马靠近马车,弯下身子看他:“怎么还在咳,那药还是没用?” “嗯。”李慕憬攥紧帕子,朝他笑:“骗你的。” 裴琰点点头,沉吟一会,又道:“太后让我把苏禾接回去。” “那你就接啊。”李慕憬说道:“你不是每天都想接吗,正好推到太后身上,她怨不了你。” 第114章 今晚禾儿要大婚 “只怕要气得……”裴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了解苏禾,苏禾喜欢荷园,那里自在。若是强行带她回去,只怕她一脚就能把他从榻上踹飞。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又觉得可笑。 他是裴琰!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踹飞?他一只胳膊就能把她锁在怀里动弹不了,只会让她在怀里哭着求饶。 小妖精…… 他暗咒了一声,不过是想想这场面,他竟然就想要马上去她身边了。 “走了。”李慕憬朝他挥挥手,放下了帘子。 裴琰调转了马,往***府疾驰而去。 苏禾回府,他得提前去和母亲说清楚,不能再为难她。他好容易把苏禾养得胖了点,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不许再用她身上。 马车里。 李慕憬摊开锦帕看了看,帕子上有淡淡的血色。他拧了拧眉,打开药瓶,倒出两丸药吃了下去。 “太子为何不告诉他,你这咳症从未好转。”随身侍奉的小太监春立捧上水,小声问道。 “有何好说的,不过咳嗽罢了,娇气。”李慕憬笑笑,把药瓶收了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命,都得遵从命运。李慕憬合上眼睛,长长的睫像倦怠的鸟翅,无力地耷着。他突然脑子里就闪出了苏禾的身影。她就像一株顶着露珠的青草,碧油油的,充满了活力。 “春立,我还没见过那样的女孩儿呢。”他突然扬了扬嘴角,笑了起来。 “哪样的?”春立怔了一下,小声问道。 “那样的。”李慕憬又笑:“得不到的。” …… 苏禾晚上抱着金饼睡了一晚。 醒来时,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比抱着裴琰还睡得舒服! 金子才是让女人美貌的灵丹妙药,才不是男人。 苏禾使劲嗅了几口金子的香气,这才坐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苏姑娘。”宋秋祥进来了,捧着一身崭新的衣服,一脸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怎么愁眉苦脸的。”苏禾打量她一眼,掀开锦被下床。 宋秋祥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道:“***府派了轿子来接苏姑娘。” “接我干什么?”苏禾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把她抬回去关起来吧? “给苏姨娘请安。”门外响起了秋韵温柔的声音。 苏禾的背猛地僵住了。 “太后下了懿旨,把你赐给大人为妾。大人昨晚就回府去安顿了,今日就按纳妾之仪接你回府。”秋韵出现在了门口,笑容满面地看着苏禾。 苏禾怔怔地看着秋韵,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是气哭了! 太后懿旨,她哪敢反抗!她最珍惜自己的脑袋了,脑袋掉了的话,金子拿给谁去用? 想到***府森严的规矩,苏禾顿时感觉天都要黑了。 早知如此,昨晚就不给他放焰火,给他放一顿大铁锤,把他锤到湖里去!她要裴琰这男人有何用? “秋韵笑着捧着太后赐的金钗上前来:“这是太后所赐金钗,大人本想晚上亲手给姨娘,又想着姨娘戴上会心安一些,所以让奴婢带来给姨娘。” “苏姑娘,我陪你去吧。”宋秋祥眼眶也红了,她明白苏禾这是真难过了。 和苏禾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宋秋祥也觉得自由,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开心。 可现在苏禾得回那笼子里去了,那笼子根本就不适合她,她被锁进去,会难受的。 “你看好荷园。”苏禾想了想,又朝秋韵伸手,“太后懿旨,给我瞧瞧。” 秋韵赶紧捧上了懿旨。 苏禾慢慢地展开明黄的丝绢,看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小声道:“竟然是真的懿旨。我也算光宗耀祖了,太后娘娘竟然为了我一个小小妾室下了道懿旨。” 这道懿旨,困住的不仅是她,还有荷园里所有人。她不是裴琰,敢抗旨不遵。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看不懂苏禾。她现在是难过,还是开心? “秋祥,你带着小锦儿,看好荷园。”苏禾走到妆台前,拿起梳子慢慢梳起了头。 “禾儿姐姐,你要去哪里?”小锦儿贴着墙根慢慢走进来,小心地看了一眼秋韵,这才跑到了苏禾身边。 苏禾俯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去大人家里住几日。” “哦。”小锦儿趴在妆台上,眼睛亮亮地看着苏禾:“禾儿姐姐放心去住吧,我会努力学做事的。” “好了,我要开始打扮了。”苏禾揉了揉她的小脸,拿起了凤钗,慢慢绾进发间。 秋韵松了口气,赶紧捧上了喜服。 妾室没有正红婚服,拿给苏禾是一套宫中御衣局连夜赶制出来喜服。粉色云纹绉纱小袄,百褶如意月裙,上面绣了芍药争春,蝴蝶飞舞。 “这个要带上吗?”宋秋祥看到苏禾的金铲子,连忙捧了过来。 苏禾昨晚收到这把小金铲时,真的很开心,可现在看到它,却觉得它把自己的自由给铲没了,连带着连它也看着不顺眼起来。 想了好一会,她伸手拿了过来。 “带着!”她把小金铲戴在腰上,扶着秋韵的手站了起来。 她就用这金铲子,铲飞在***府给她难受的人!不管是谁! “大人来了。”门口响起了躁动声。 苏禾转身看过去,只见他一身朝服正大阔步走了过来。 上朝之后,他才知道太后直接派宫人来接苏禾了,所布置的纳妾之礼十分简单,不过一顶轿子抬进去,再布置一个喜房,便算是礼成。他一听就知道苏禾必会动气,于是赶了过来。 “纳妾还要大人亲自来迎哪?不合规矩。”苏禾看着他,嘴角勾了勾。 “生气了?”裴琰取下官帽递给了张酒陆,伸手揽住了苏禾的腰,乌亮的眸子盯着她看着:“跟我回去,也未必不好。你且先试试,如何?” 苏禾方才也是这般劝自己的,裴琰如今情陷于她,说不定自己能周旋出一番天地。 实在不行,她再跑呗! “我还能来荷园吗?”她仰着小脸问他。 “嗯,我带你来。”裴琰点头。 那就是不能自由行动喽。 苏禾撇了撇嘴角,一下一下地揪着他的官服,不肯再看他。 “走吧。”裴琰低低地说道:“回去后,你与我住,不会有人为难你。” “不要,我还是住我那慈恩院好了。”苏禾小声道。 小姑娘看着真是十分不乐意啊。 裴琰挑挑眉,索性把她给打横抱了起来。 四周一阵倒吸气声。 第115章 苏禾的唇立马就肿了 “大人,不合规矩。”一个嬷嬷上前来,小声提醒。 “大人喜欢就好啦。”张酒陆一个大步上前,把嬷嬷给挡开了。 裴琰把苏禾放进小轿,摸了摸她的小脸,低声道:“别怕,不会亏了你。” 苏禾看着轿帘放下来,忍不住趴到窗口看向了外面。宋秋祥、刘嬷嬷、小锦儿都不跟她去。她一个人呆在笼子里就好,不必让这些人一起困住。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跑起来也容易呀! “禾儿姐姐。”小锦儿跑到轿子前,踮着脚尖,眼眶红红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苏禾皱了皱鼻子,笑着说道:“好好学本事!” “嗯。”小锦儿用力点头。 刘嬷嬷抹了眼泪,捧着一只匣子追了过来:“哪能不带嫁妆啊,把这个带着。” 苏禾掂了掂重量,惊讶看向刘嬷嬷:“放了什么这么沉。” “上面是一层银票,下面放的石头,下人捧着时只会觉得沉,觉得你带足了银钱,如此必不会轻看了你。你那些金子我给你好好藏起来,免得被黑心肠的弄走了,要使银子了,你就让张酒陆拿来。他是个能办事的,好人!”刘嬷嬷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记得在***面前乖顺一点,能怂就怂,把大人哄好是正道。” “记住了。”苏禾原不想哭的,还想过在***府呆不好,她就跑。可是刘嬷嬷一番话,把她的心弄得酸酸的。上回进府,她也是一顶小轿抬进去,生死未料。那算不得嫁人,只算是求一条生路。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这是嫁人啊! 一点准备也没有,衣裳鞋袜,没一样是她自己准备的。穿的也是她讨厌的粉色喜服! 官大一品压死人,何况是太后亲自出手,她哪有反抗的能耐? 泪珠啪嗒一下落下来,正落在她垫在下巴的手背上。 刘嬷嬷看到她哭,眼泪也开始流,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去吧,好好的,大人必不会薄待你。” “禾儿姐姐。”小锦儿也开始哭。姐姐死后,她以为自己又有姐姐了,可这才十多日,苏禾又嫁人了! 裴琰见到几人在哭,又绕到了轿子前面。 苏禾嗖地一下就缩回了轿子里,拿帕子捂着脸不肯看裴琰。 “大人,吉时到了。”秋韵看了看天色,小声提醒道。 轿子终于抬了起来。 荷园里有未用完的炮仗和焰火,宋秋祥让人全拿来放了。 听着身后噼噼啪啪地一阵响,苏禾眼泪流得更凶了。 荷园是个多么好的风水宝地啊,不会等过了一阵子,太后把她的荷园也抢走吧? 她已经丢过一次银票了,若再让她没了禾园,她非要一铲子戳死裴琰不可! 小轿一路颠簸,最后竟从正门入了府。 待那些宫里来的大太监和掌事嬷嬷们从侧门赶过来,她已经被裴琰从轿子里牵出来了。 这是宫中的人头一回见到苏禾,没忍住都多看了几眼。 也难怪把裴琰迷成这样,确实是美人胚子,那眼睛还带着几许细碎的泪光,娇憨明媚,楚楚可怜。 “大人,这真的不合规矩,祖宗规矩不能乱。”掌事嬷嬷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拦住了裴琰。 “就这样。”裴琰牵着苏禾,一路往他的寝殿走去。 “大人,喜房在慈恩院。”掌事嬷嬷赶紧又追了上来。 苏禾扭头看了看后面跟着跑的众人,小声说道:“大人,你还是早点娶正妻吧,你娶了妻,我也能过得快活些。” “我娶妻,你能快活?”裴琰转头看向她,急吼吼地赶回来,就得她这么一句没良心的话? “到时候,这些人就不会盯着我了呀。你放心,你娶妻之日,我就站在你喜房门外,给你鼓劲儿,祝大人早早生出大胖小子。”苏禾一脸向往地看向他。 “你有良心吗?”裴琰沉着脸,捏着她的嘴皮子用力拧了一把。 苏禾红润润的唇,立马就肿了。 她就知道回来后没好事,裴琰肯定对她又打又骂。 “恭贺大人,贺喜姨娘!”容辞和容玉来了,带着几个模样水灵标致的小丫头,笑吟吟地给裴琰和苏禾行礼。 裴琰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苏禾理了理衣衫,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裴琰走了好几步,身后一点动静没有,扭头一看,小姑娘活像怕踩死了蚂蚁,走得慢极了。 已是深秋,风有点大。她的喜服稍有些薄,风把粉色的裙摆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出纤细的腿形,一抬眸,那红红的眼睛跟兔子似的瞪向了他。 可怜得紧! 嫁给他,有这么难过吗? 裴琰解下披风,把她整个人包进去,低声道:“去把轿子抬过来。” “不合规矩,大人,真不合规矩啊。”掌事嬷嬷又慌了,哪有妾进了门还要坐着轿子的,那得走进去。 苏禾握住了裴琰的手指,轻声道:“算了,就走走吧。” 上回在这里过了那么久,她都没好好看过***府呢,今日就好好瞧瞧吧,也不知道她能在这里呆多久,可既然来了,她也就不怕再混一阵子。 裴琰一手捧起她的脸,指尖扫过她的眼尾,低声道:“不准哭,要哭也不是现在。给我留在晚上吹了灯再哭。” 苏禾立马就想狠翻他一个白眼,可还没来得翻起眼皮子,他的手指先伸了过来,直接把她的眼皮子给摁住了。 简直太了解她了! 她屁股动一动,便能知道她翘起了尾巴想干啥! “敢翻试试!”他嗓音低哑,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苏禾眼珠子滚动,想骂又不敢,更不敢还手。 宫里的嬷嬷和太监们都盯着她,万一回宫向太后告状,太后赏她十个板子,她屁股非要烂掉不可。 “走了。”裴琰看着她一脸忿忿的模样,心情大爽,身子一低,直接抱住了她的腿,把她给直直地抱了起来。 苏禾轻呼了一声,赶紧扶住了他的肩。 这样好高啊! 她能看得很远,看到了远远站着不敢靠近的那几个美娇妾。徐兰瓷,温舒仪,还有好几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这世道确实不公平,男人可有好多妾,她却不能有好多小相公…… 慈恩院布置简单又喜庆。 看样子是为了讨裴琰欢喜,不仅贴了喜字,还点了红烛。 第116章 今晚大人服侍我 “今晚大人服侍我。”苏禾坐在小床上,摸了摸那对绣了鸳鸯的枕头,抬起小脸看向裴琰。 屋子里的婢女都装聋,放下了酒水,关门出去。 “何必等晚上,现在就好好服侍你。”裴琰双手撑到她身侧,高大的身子直接覆了下来。 她最近忙得很,好阵子没能亲近了,恨不得现在一口把她给吞了才好。 “可以了,大人……”苏禾哼哼唧唧,缩在他怀里求翻身。 “那怎么行,说好我服侍你。”裴琰低笑,又叼住了她软软的脸颊。 真是好吃死了。 这么乖憨的小禾儿,就该归他,一口一口地拆穿入腹。 苏禾真是信了他的邪! 这才上午,他就没羞没臊地开始了,可她还饿着呢!饭也不给吃了么?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裴琰听到她肚子里咕噜的响声,顿时又笑了起来。苏禾气极了,爬起来摸到丢在枕边的小金铲铲往他身上一顿铲。 “大人,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笑我。” “你往哪儿铲?”裴琰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抓住她的手腕,腰往上抬了抬。 苏禾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往他身上瞄。 那红色鸳鸯戏水的被子搭在他的腰上,伤腿上包着白布,已然没了血迹,看来已经在恢复了。另一条修长结实的腿支起来,膝盖往她背上顶了一下,把她又顶回了他怀里。 “饿了。”他哑声问。 “废话,好饿。”苏禾趴在他怀里,委屈地说道:“在这里我就没吃饱过!” 放屁,以前怎么就没让她吃饱了? “会让你吃饱的。”裴琰拉起被子把她包起来,转头看着门外,扬声道:“传膳。” “是。”秋韵欣喜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又去摸金铲铲,不铲他几下,真的不能解气。 “还铲。”裴琰握着她的手腕,把金铲给夺了过来:“把我铲坏了,谁让你吃饱?” 苏禾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可她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秋韵和容玉端了膳食上来,满满地摆了一桌,容辞也端了水进来,放到一边后,便自觉地离开了。关上小门,厢房里依然留给二人。 “起来。”裴琰拿了寝衣穿上,掀开被子,把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先擦擦身子,吃了再睡。” “你还要睡!你不要去干点正事吗?”苏禾眸子瞪得老大,惊恐地看着他。 他不会一直要弄到晚上去吧? “今天的正事就是你。”裴琰拿起肚兜往她身上套。 然后里衣,外衫,一件件套整齐了才让她吃饭…… 苏禾肚子填饱了,脑子终于又清醒了一些。 她拿了件披风裹上,推开窗子看向外面。 风吹得院中那株大树枝摇叶晃,小白狼回来了,蹲在树下舔爪子,树下是她以前常坐的椅子,椅前的小桌上摆着小炉子,上面炖了一盅汤,秋韵正坐在桌前看管着汤水。 秋韵是个会服侍人的,把苏禾照顾得无微不至。 苏禾看了会儿,身子落进了滚烫坚实的怀抱。 “吃饱了,要不要消消食?”裴琰的手掌环着她的腰量了量,顺道摸了一下她被一大桌子菜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 “大人想做什么?”苏禾水盈盈的眼睛,警惕地看向他。 她实在折腾不起了,他怎么体力这么好呢?再弄下去,她真的会被他弄散架的!瞧瞧她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是他的对手! “做正事而已,你眼睛干吗瞪得像铜铃。”裴琰看着她一副吓得要死的样子,故意逗她。 “我不要!”苏禾一下子就想到了裴琰说过的,她今天就是他的正事,顿时急了!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搂紧了披风,拉开门逃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向她行礼。 “苏姨娘。” 难听死了!她叫苏禾! 苏禾捂着耳朵扭头看向了裴琰。 他也披了件披风,慢悠悠的,神采奕奕地迈出了门槛。 “别发呆,”他抬手,五指落在她的小脑袋瓜上,轻轻地转向她:“跟紧点。” “去哪儿?”苏禾搂紧披风,试探道。 “别问。”裴琰挑眉,手掌滑到她的后颈处,轻轻地捏了捏:“说了今天好服侍你,那就说到做到。” 苏禾犹豫了一下,主动把手给了他:“牵着,别拎着我。” 温热有力的手掌一下就把她的小手给紧紧包裹住了。 苏禾一直觉得他可靠,因为他高大强健,也因为他身上有着一股她在别处寻不着的暖意,总是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往他身边靠。 门外停着一驾马车,上了马车,从角门出去,没一会儿就到了马场的侧门处。 “大人来骑马?”苏禾好奇地问道。 “大喜的日子,当有个好彩头。”裴琰拿了顶小帷帽戴在她的头上,捧着她的小脑袋给她认真整理好披风,这才牵着她出去。 远处隐隐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有人在赛马。 苏禾跟着裴琰穿过空地,快步往前面的高台走去。这是她第二次来马场,说心里话她挺喜欢马场的,她在这里赚到了此生第一笔大钱,一千两! 所以说马场应该算是她的福地,多来几回也是好事。 “看到那个彩头了吗?”裴琰突然慢下来,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朝着马场正中高耸入夜空的十二根旗杆指了指。正中的旗杆最高,上面悬挂着一只金色的笼子,笼子里放的正是今晚最大的彩头。 “你要把我关金笼子里啊。”苏禾仰着小脸看了好半天,仍是没看清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船契,达喜商船。”裴琰说道。 苏禾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听听,她听到了什么!达喜商船是京城最大的商号、达喜商行的商船,商行掌柜孙大桥靠着这艘船起家,已经传了三代人,没想到今日被挂进了笼子里。孙家这一代小掌柜是个败家子儿啊! “你不是想要一艘能开起来的商船吗?”裴琰的手掌又落到她后颈上,轻轻地抚挲着,嘴角傲然地勾起:“我给你。” 大人阔绰! 大人心大! 她要小船,可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坐着船去江南! “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裴琰转过头来,乌幽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她。 第117章 把禾儿养得离不开他 苏禾仰着小脸,借着天上那轮明月的光,认认真真地看裴琰的脸。 长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偏还这么能哄人,如何不让人沦陷? “大人,亲一个。”她抿唇笑了笑,飞快地踮起脚尖,隔着面纱往他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等得了船,让你好好亲。”裴琰飞快地摁住她的小脑袋,贴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句。 苏禾觉得今日这船她得定了。 这可是裴琰啊,谁能从裴琰手里抢走东西? 苏禾跟着裴琰直接到了最高的看台上,四周有锦幔遮挡,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和裴琰。 很快就有婢女端来了果子,酒水,还有温热的梨汤。裴琰在中间的位子上坐着,长指握着马鞭,往慢悠悠跑过马场的一匹白色大马说道:“我赌这匹,禾儿你觉得如何。” 苏禾还以为他要亲自上场,原来是赌马。 她盯着那些马看了好一会,点头道:“它长得挺好看,而且我最近运气不错,它肯定能赢。” 裴琰用马鞭轻轻撩开了一角帘子,朝底下的人打了个手势。 咣咣几声,铜锣敲了足足八声。 是有人下了重注,每一声锣响,代表一千金。 苏禾从未见过如此豪赌之法,已经提前替那人心疼起银子了。 “若是没跑赢,一晚上就得输掉八千金,那不得心疼死啊?这哪个败家子儿如此豪横!”她摇了摇裴琰的胳膊,小声说道:“大人,咱们还是小心点,小赌怡情,大赌伤财。我就拿十两银子好了,你也别拿多了,就拿二十两。” “咳……”端着马场小彩牌的小厮轻声咳嗽。 苏禾扭头看去,视线落在小彩牌上。 上面印了好大一个红红的八! 呵呵,这败家子儿是裴琰! “大人阔气!”苏禾抬起的屁股慢慢坐回去,捏着腰上的小荷包捻了好一会,咬牙抽出一百两银票:“我就以小博大好了!” “跟着我,你永远不会输,尽管大量点,我带你赚翻倍的赚。”裴琰把她的银票塞回她的小荷包,指尖挑开她的面纱,看着她涨得红红的小脸,低声道。 “这么豪,我跟你赌。”陆昭霖阴冷的声音从楼梯处传了上来。 话音刚落,只见几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李慈,陆照霖,叶朗。 他们三个如今倒是形影不离了。 裴琰子里闪过一抹寒意,站也没站一下,端着酒盏朝李慈举了举,淡声道:“如此,甚好。慈王可要入局?” 苏禾坐着没动,捏了一枚桂圆,慢慢地剥了壳往嘴里放。 “听说你今日纳妾,没想到也会到这儿来。怎么,看中那艘船了?”李慈狭长的眸子满是笑意,在桌前坐下,也拿了枚桂圆慢吞吞地剥了起来。 “正是,必入囊中。”裴琰不客气地说道。 “很好,既有如此雅兴,我也押一万两,挑那匹脖子上戴白圈的。”陆昭霖一掀袍摆,在李慈身边坐了下来。 叶朗今日依然带着面巾,想来是蜜蜂蜇过的脸还未好,整个人看着很没精神,随手给裴琰拱拱手当是见礼,看也没看苏禾一眼,一个人坐在了角落里。 “既如此,那本王也凑个热闹。”李慈吃了桂圆,朝着马场里看去,扬声道:“就那匹黑色的。” “各位贵人,裴大人挑中了踩云,慈王殿下挑的是墨涧,陆大人挑的是白狮。”小厮把几人的小彩牌一一放好,恭敬地退到一边站着。 “裴大人出手阔绰,不如给苏姑娘也出八千两,免得她在旁边干看着。”陆昭霖冷笑道。 “不用,我自己来。我就跟着大人下注好了。”苏禾捧起小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张银票,数了数,又放回一张,其余的整齐地放在桌上,还用小手仔细抚平了折角,这才道:“我也跟四十两。” 高台上一阵静。 “小女觉得,以小博大也甚好。”苏禾把银票往小厮面前推,脆声道:“快拿着。” 小厮收了银票,也给了苏禾一只小彩牌,这才从后腰处抽出一面三黄旗,伸出帐幔外面,用力摇了摇。 “好了,走吧!”裴琰拿出帕子擦了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那几人都愣住了,纷纷抬头看向了裴琰。 “去哪儿?”李慈不解地问道。 “几位莫不是没看这是什么局,就急着跟了吧?”裴琰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三人一眼。 李慈回过神,拿起手中的小彩牌看了看。 “以身入局。”陆昭霖皱起了眉。 这是要亲自上! 若是不去,便算认输,刚刚下的注直接输掉不说,还得当众为对方牵马。 可若是去…… 李慈和陆昭霖都站了起来,掀开了围幔往马场里看。 果然,全是未驯化的野马,马蹄子都疯长成了倒翘的样子,看着凶悍无比。 只有马还不算,还有比赛时并非是跑平地,而是要过障碍,还要去亲自夺彩头! “你疯了吗,慈王在此,你竟然要以身入局!”陆昭霖蹭地一下转身看向裴琰,铁青着脸低吼。 “真是怪哉,我喜欢以身入局,是陆大人自己要缠上来,能怪谁?”裴琰反问。 陆昭霖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掀开了帐幔看向台下,这角度正好看到通往马场的路…… 他上当了! “你故意的!”陆昭霖额角青筋跳起,愤然质问。 “我看此局就算了吧。”李慈沉吟一下,脸上又有了笑,低声道:“不过是寻个乐子,不必伤了和气。我下的注就当是随了你与苏姑娘的礼。” 陆昭霖下了一万金的注,他如何愿意!本就是想替陆凌雪出口气,没想到现在更气了…… “我与你赌!”话音刚落,陆昭霖便转身往台阶下走去:“以身入局,那就入好了!裴琰,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裴琰笑笑,手指在苏禾头上轻摁了摁,俯过来贴在她耳边说道:“等着收钱。” 她喜欢钱,那就给她钱。 裴琰有信心能把小姑娘养得一刻都离不开他,除了他,谁也不想要。 话音落,裴琰身形跃起,直接从高台跳下去。只见他轻盈落地,再一个纵身,矫健地落进了野马乱奔的马场中间。 这些才捕来的野马性子极烈,莫说骑上去了,靠近都难。陆昭霖站在围栏前犹豫了起来,赌一时之气,断胳膊断腿就不好了。 第118章 在马车上他就敢胡来 “陆大人,威风!”苏禾突然手拢在嘴边,冲着马场脆声喊道:“陆大人你一定会赢的!陆相有陆大人这样的儿子,果然骄傲!” “你是不是喊错了?”李慈转过头,惊讶地看向苏禾。 “没有啊,我是在替陆大人鼓劲儿。”苏禾淡定地说道。这胆小鬼嘴上嚷得厉害,结果连马场都不敢进,一看就是个会输的。可是裴琰都进马场了,陆昭霖他也得进才行!不能只累着她家大人,要累一起累! 她嚷了一嗓子,果然四周响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吆喝声。 “陆大人,上啊,陆大人!” 陆昭霖转头看向高台上,那帐幔在风里飘摇,只能隐隐看到里面的人影。 “臭女人。”他咬牙骂了一句,硬着头皮往围栏里走去。 李慈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拧拧眉,走回了桌前。 他不喜欢苏禾,女子就当温柔温驯,以男人为天。可苏禾不守规矩,肆意妄为,若是他的女人,每日都得抽上十鞭子才行。不过,他倒是承认苏禾这张脸美,身材也好,包在披风里面的身子还透着一股子花香气,放在榻上倒是个好玩意儿。 他没忍住,又抬头看向苏禾,温和地问道:“苏姑娘要不要下去看?” “不用,这里就好。”苏禾坐回去,抓了把桂圆开始剥。 一枚一枚地剥好了放进白玉盘里。 等他回来便可以吃。 叶朗放下酒盏呆呆地看向苏禾,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 “对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关系挺亲近吗?”李慈想起叶朗,故意问道:“怎么就像没看到彼此?” “叶小将军已经娶妻,昌平郡主对我厌恶至极,还是当成不认识的好。”苏禾淡定地说道。可千万别和她说话,她怕自己下去抓一大把马粪过来抹他的脸。 叶朗叹了口气,一个人闷闷地喝酒。 “你新婚之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赶出来。”李慈坐回叶朗身边,好笑地问道:“想你也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怎么一个昌平就把你弄成这样子了?” 叶朗抬头,小心地看看苏禾,闷闷地说道:“昌平说她有了身孕,可是……她没有……”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李慈想了想,劝道:“你们才在一起,孩子会有的。” 苏禾却是听懂了,难怪叶朗突然就对昌平百依百顺,原来是婚前就与昌平有了肌肤之亲。 这人真是严于律人,对自己一点也不严格啊!他这也是婚前失贞,可他怎么不去责自己风流?三番几次地跑来训斥她? 苏禾感觉更恶心了,手中一个用劲,一枚桂圆被她捏成了碎浆。 高台下,陆昭霖已经走到了内场,看着已经跃上马背的裴琰,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陆公子,请吧。”张酒陆大步过来,替他打开了马场的木栏。 陆昭霖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十数匹野性难驯的马在里面狂奔,陆昭霖小心地躲闪着野马群,朝着他挑中的那匹马跑去。 裴琰此时已经坐到了踩云的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在试图接近野马的陆昭霖。 今日若能让陆昭霖上马背,算他输! 这是他的马场,他想让谁赢,那就让谁赢。 他朝陆昭霖笑了笑,突然间就策马朝着陆昭霖奔去。 陆昭霖站在马群里,被马儿嘶鸣声骇得如坠如窖,动弹不了。他惊骇地看着裴琰一袭黑色披风,骑着一身雪白的踩云身上,冷冽的眼神里杀气腾腾,朝着他狠狠踩过来,身子顿时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踩云的蹄子眼看就要落在他的头上,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呼地一下,似有狂风卷过他的脑袋,再睁眼时,只见裴琰骑着马,纵身跃过了十多个满是铁荆棘的长栏,朝着正间悬挂彩头的大旗冲去。 陆昭霖眼神一寒,爬起来,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袖箭,朝着裴琰的后背射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长啸,竟有一只斑斓大虎从马群里冲出来,朝着裴琰扑了过去。袖箭躲中了猛虎的腿,痛得老虎一声长啸,更加凶悍疯狂地朝着裴琰扑去…… 四周全是惊呼声。 苏禾也被吓到了,一跃而起,三步并两步地往围栏下冲。 那可是老虎!一口就能把裴琰的腿咬成四段。 陆昭霖惊出满背的冷汗,吓得都不能动了。 他怎么忘了,以身入局的赌局里面会设计好几轮凶险的关卡,以前也放过虎,听说把人的腿活活撕断,吃了个干净。 “裴琰这个疯子。”他怒骂着,突然反应过来,掉头就跑。 那些马儿也全惊到了,在草场上毫无章法地狂奔。陆昭霖跌跌撞撞逃着,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满身狼狈,衣裳也破了,头发也散了,沾了一身的泥土和青草。 刚到围栏边上,突然感觉不对劲,怎么四周一片安静。他壮着胆子慢慢扭头,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裴琰已经拿到了彩头,手中的鞭子缠在老虎的脖子上,而老虎竟像乖猫一般跪俯在裴琰的面前,动也不动一下。 “妈的,这还是人吗?”他不敢置信地怒骂道。 裴琰看向他,淡淡地说道:“陆大人在金玉软窝里呆久了,难免失了些血性,可以理解。” 陆昭霖脸上挂不住,咬咬牙,大步走了。 “大人。”苏禾朝着裴琰招手。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两枚剥好的桂圆。 裴琰走过来了,看她手里的白莹莹的桂圆,低下头来一口叼住,拉起披风把她包进来,掀起她的面纱就开始吻她。 桂圆核被他吐了,只有白莹莹的桂圆肉甜滋滋的被他的唇舌推进她的唇里。 “高兴了吗?”他低低地问道。 “高兴。”苏禾点头,又问:“可是老虎为什么给你跪下。” “我养的。”裴琰往她的脸上轻咬了一口,小声道:“想不想骑着试试?” “它腿受伤了,”苏禾搂着他的腰,软绵绵地说道:“骑大人吧。” “好,就让你骑。”裴琰把她从披风里放出来,握着她的腰,把她顶到了肩上。 苏禾吓了一跳,赶紧揽紧了他,急声道:“大人,都看着你呢,他们会笑你的。” “谁敢,割了他的舌头。”裴琰仰头看着她笑。 他是真的心情好,苏禾刚刚当众喂他吃桂圆呢…… 新婚红烛,不及苏禾手剥桂圆。 …… 半个时辰后,苏禾一身酥软地被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裴琰真是胆大妄为,在马车上他就敢胡来,害得她一路上咬着帕子,愣是没敢出声,她的牙都咬疼了。 第119章 生子秘方,一胎六个 “大人,裴家老太太来了。”一直等在门口的秋韵快步上前来,给裴琰行了个礼,小声说道:“在***殿下那里,等着见大人和苏姨娘。” “怎么突然回来了。”裴琰长眉轻拧,看向了大门里面,果然看到了好几驾马车停在大坪里,马车上面都有裴家的印记。 “刚来一会,奴婢还担心大人今晚不回来,正准备让人去禀报大人呢,不想大人就到了。”秋韵上前搀扶住了苏禾,轻声说道。 “你去见个礼也应该。”裴琰握紧苏禾的手,沉声道:“老太太性子温和,不怕。” 他这就不懂了!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性子温和,那是因为他是裴琰! 不过苏禾既然回了***府,她便打算好好地面对一切。 她这辈子生死离别都经历过了,没什么可怕的。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只要不弄死她,她便能在这深宅之中闯出一番天地来! 至于裴琰,他最好是真心的,若是像别的男人一样三心二意,那她就头也不回,远远地走掉。 毕竟,她现在是真的拥有了小船的人!想开去哪儿,就开去哪儿! “大人,”她仰起小脸,看着上方大大的公主府牌匾,脆声道:“老太太不温和也没关系,我性子温和就好。” 裴琰揉了揉她的小脸,好笑道:“你哪里温和?” “全身都温和,每根头发丝都温和。”苏禾拍开他的手,微拎了裙摆,迈进了高高的白玉门槛。 这可真是一块绝世好玉呢。 若有一日,她离开这儿,一定把这门槛给挖走! 裴琰先去见裴老太太,苏禾的衣裳在马车里被裴琰扯得不像话,得先回去换一身。 容玉给她梳头的时候,秋韵挑了两身素色的衣裳过来让她选。 “这两身好。老太太信佛,就爱素净一点的。”容玉看了看衣裳,微笑道:“姑娘皮肤水嫩,就算穿素色也不怕被人比下去。” “谁要与我比?”苏禾好奇地问道。 “几位姨娘都要过去给老太太磕头。”秋韵看了看她脸色,轻声回道。 那几位竟还在府中啊?女子身不由已,被当成礼物送给裴琰,实在也是可怜人。 见苏禾不出声,秋韵赶紧宽慰道:“姨娘放心,姨娘自是唯一一个得大人心的。” “换鲜艳的。”苏禾拦下了秋韵,自己另挑了身桃红色的衣裳来,又道:“还有,以后在这里就叫我苏姑娘吧。” “是,苏姑娘。”秋韵犹豫道:“不过,老太太信佛,容玉去看过了,那几位都穿得很素净。” “青灯古佛太清苦,老太太更想这唯一的孙儿过得花团锦簇,才不会希望他过得像和尚。”苏禾镇定地说道。 秋韵品了一下苏禾的话,竟觉得有一点道理。若她有孩儿,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肯定希望孩儿过得好一些。 苏禾描了眉,点了胭脂,拿起那朵彩绒花戴好,再把小金铲戴到腰上,这才站了起来。 镜中人,俏生生、水嫩嫩,新鲜娇艳得像初春刚开的花儿一样。 “姑娘把金钗戴上,这是太后所赐,她们必不敢再看轻姑娘。”秋韵打开匣子,拿出那对金钗。 “这个不必了,***殿下看着会生气。”苏禾摇头,把金钗放了回去。 当今太后并非***的生母,二人只是表面看着和谐,实则感情很淡。太后护着当今太子,完全是因为皇后是她亲侄女,为了太子,才对裴琰格外亲近。 秋韵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苏禾一眼,心中直叹苏禾心思缜密,连这点都想到了。 苏禾这也是从小练出来的识人观色,掌握各人之间的关系和弱点,便能让自己夹缝求生,过得好一点儿。 裴琰派了小辇过来抬苏禾,进了***的寝宫大门,远远地便听到了正殿里的说笑声。 老太太生了三女一男,三十岁才生了裴琰的父亲,可惜裴父也只活到三十多岁便离世了。老太太从此一蹶不振,后来索性住进了城外的岁寒寺,甚少下山,更不管***与裴府两边的事。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就只有裴琰了。 此次回来,定是听说了裴琰与苏禾的事。 苏禾进了门,果然见到满室的素色,温舒仪和徐兰瓷早在她离府之前就抬了贵妾,这时正带着另几个女子站在中间,听老太太说话。 ***和老太太坐在上座,裴琰陪着老太太坐,正给老太太剥柚子。 “这几个长得都好,不过听说那叫苏禾的生得最好,来了吗?”老太太慈爱地笑着,看向了门口。 苏禾连忙走过去,给老太太行了个大礼:“给老太太请安。” “怎么穿得这么艳。”宝珠小声嘟囔道:“明知道老太太信佛,就她会挑衣裳。” “娇艳好!在琰儿身边服侍,当要娇艳一些,让他成天看着一群清汤寡水的女子,属实无趣。”老太太摆摆手,堆着皱纹的眼皮子抬了抬,盯住了苏禾的脸,“快扶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那几个身着素色的女子脸色都不太好,纷纷抬头看向了苏禾。苏禾刚来时,只是个通房,如今却独占了裴琰的宠爱。她们连裴琰的面都见不着,而苏禾,却是裴琰追了好几个月,亲手抱回裴府的! 都是女子,哪能不羡慕? 两个嬷嬷上前扶起了苏禾,引着她到了老太太面前。 “嗯,这打扮倒是娇艳。”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看着她连声赞道:“琰儿会挑人,这丫头生得美,皮肤也好,水豆腐一般。来人,赏。” 嬷嬷捧上了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只金项圈,上头还坠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碧玉。 “你要好好服侍琰儿,早早儿生下孩儿。”她说着,又看向那些姬妾:“你们也是,不管是谁给琰儿生下儿子,我都赏三千两黄金。” 众姬妾赶紧跪下磕头。 “都是好孩子,都赏。”老太太又看向那些花容月貌的姑娘,点头道。全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娇艳得跟花儿一样。只要里面有人生下孩子,裴琰这一脉便能延续了。 苏禾看向裴琰,她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此时他只是播种的,不是人。 “我在寺里遇到一位妇人,她原本也是不能生,后来游医了给了她一个方子,回去后竟一胎生了六个,全是儿子。”老太太兴致高盎,拿了张方子出来,展开放到桌上:“便先让苏禾试试,来人,去煎药。” 又喝药! 一胎六个,母猪么? 苏禾不想当母猪,她抬起眸子,悄然看向了裴琰。 第120章 肚子太小,装不下啊 “禾儿还小,生孩子的事过段日子再说。”裴琰给苏禾解围。 “她十七了,不小了。你母亲十七岁的时候,也已经怀上你了。”老太太伸手拉住***的手,鼻头一酸,有些哽咽道:“我还记得你出生那日,你父亲一直在产房门外等着……你父亲走了也有十多年了,你母亲一个人抚养你,难得很。琰儿,你得孝顺。” “是。”裴琰低声道。 “娶妻的事还是得抓紧,早点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你母亲与我都能安心些。”老太太又道。 裴琰长眉不可觉察地拧了拧,“孙儿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是我老了,想早点看到重孙儿,”老太太叹了口气,握紧他的手,哽咽道:“琰儿,苦了你了。” 裴琰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低声道:“时辰不早了,老太太该歇着了,我母亲睡得也浅,不能睡得太晚。” “你明儿要上早朝,让你这几个俏人儿来陪我说话,解解闷。”老太太擦了眼角的泪,说道:“你母亲留我住些日子,我等过了佛礼节再回寺里去。” “是。”裴琰站起来,朝着老太太行了个礼。 苏禾见状,也站起来,跟着他一起。 “苏禾,今日我就当着琰儿的面告诉你,不许睡懒觉,早点来给公主敬茶。”老太太看着苏禾,嗔怪道:“还有,不准再乱跑出去。虽然琰儿宠着你,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好。” “遵令。”苏禾福了福身子,乖巧地回道。 “去吧。”老太太这才点头,笑道:“那方子今晚你们试试,没准就怀上了。” ***一直不出声,直到这时才摁着眉心说道:“她试也白试。罢了,你们赶紧出去,我看着她就头疼。” 裴琰握紧了苏禾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徐兰瓷几人也赶紧跟了出来。 眼看一群年轻人出去了,老太太这才扭头看向***,小声宽慰道:“你也莫急,既请我回来,我便会帮你劝服这孩子。该娶谁,该疼谁,让他分清楚。” “母亲若真能劝住他,那真太好了。”***揉着额角,又叹起气来:“那陆家的亲事退就退吧,反正还有别家的姑娘可选。可母亲您不知道,他跑回来对我说,别家的他都看不上,就苏禾好。她哪儿好了?跟只野雀儿似的,飞出去就收不回来!” “琰儿他自己就是个野雀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说道:“他实在喜欢,你就让他留着。他心里苦着呢,为他父亲的事,世子的爵位他没袭,宫里那个也不喜欢他,成天里让他去做些掉脑袋的凶险之事,我在寺里每日为他祈福,就盼着他能好好的。” ***攥紧帕子,低喃道:“皇兄一直疼我,不会害琰儿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小声道:“无论如何,你我是一条心的,都是为了琰儿。” “只要他肯娶妻,那什么禾儿草儿,都随便他去。我是他母亲,自然是想他好。可他为了这苏禾,和我闹了好几场脾气,我这心里难受死了。”***委屈地说道。 “这苏禾我看着也是个活泼懂事的,说不定她也能帮着劝劝。”老太太说道。 “她恨不得一个人占着琰儿,怎么可能劝他娶妻,她野心大得很,自己就想当正妻。”***更委屈了,指着门外说道:“她不把琰儿拐跑,就算她善良。我与夫君只有琰儿一个孩儿,琰儿的婚事若不好,我如何有脸去见夫君?” 老太太也跟着难受起来,婆媳两个都失去了至爱的人,深宅大院的女子没有依靠,那些族人都虎视眈眈,哪怕是公主,也得打起百倍精神,小心应付。 “慢慢来,琰儿会明白你的苦心。”良久,老太太拍了拍***的手,哽咽道。 …… 院外。 裴琰牵着苏禾正慢慢儿地往回走。 “大人,禾儿姑娘。”温舒仪快步走了过来,朝着二人露出一个热情的笑,亲手捧上了一只盒子:“恭贺大人抱得美人归,这是妾身给二人的贺礼。” “不必了,自己收好吧。”裴琰牵着苏禾,绕过温舒仪就走。 温舒仪急了,扑通一声跪下,把礼盒高举于头顶,急声道:“禾儿姑娘,以前是我不对,还望禾儿妹妹多多担待。” “爱跪就跪着。”裴琰直接捂住了苏禾的耳朵,拧眉道:“你们几个是母亲收下来的,只管在母亲身边伺候,不必到我这儿来。” “大人。”温舒仪红着眼眶,弱弱地说道:“可,妾是大人的啊。” 苏禾耳上的那双手捂得更紧了,苏禾看着温舒仪泪水盈盈的样子,忍不住想到那日她被罚站规矩,温舒仪和徐兰瓷离她远远的样子…… 后宅之中的女子,彼此之间会有真心吗? 裴琰把苏禾带回慈恩院后才放开了她的耳朵,苏禾揉了揉被他捂红的耳朵,小声道:“我方才数了,你有六个妾,一个月三十日,你自己分好,别到时候***来罚我。” “你当分猪肉。”裴琰伸手摸她的红耳朵,低声道:“她们是母亲收的,不是我。我只收了你。” “我是被迫的。”苏禾嘟囔道。若不是太后那道懿旨,她在荷园不知道多快活! “大人,浴池已经备好水了。”容玉走过来,给二人行了个礼。 苏禾之前只简单换了衣裳,没有沐浴,于是扭头就去了浴房。 裴琰特在慈恩院里新建了浴房,从竹苑池子里引来了温泉水,泡进去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舒服极了。她觉得人生就是这么难选,荷园里没有温泉,也不会有人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她,但荷园里她可以咧着嘴儿,放心地大笑。在这里却不行,她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大人,我想回荷园。”她趴在池沿上,期待地说道:“你能不能告诉公主,就说我染了恶疾,得移出府去。” “不能。”裴琰也泡了进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那里屋小榻小,他的腿脚都伸不开。 怀里的小人儿,腰细如柳,小腹又软又滑腻,实在想像不出这么细的腰,这么平坦的小腹怎么能孕育孩儿。 装不下啊! “大人,老太太让人把坐胎药送来了。”秋韵的声音在浴房外响了起来。 第121章 大人你找别人生孩子去吧 “端进来。”裴琰扬声道。 秋韵引着两个嬷嬷进来了,隔着浴池前面垂着的层层珠帘,那坐胎药的腥浓气息猛地蹿了过来,冲得苏禾差点吐了。 “我不喝。”苏禾立马就恼了,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裴琰。 “这药里面放了十八种珍贵药材,喝了对身子好。”嬷嬷把药碗递给秋韵,朝她递眼色,示意她把药端进去。 秋韵把药碗端进去,放到了池沿上,轻声道:“奴婢去端蜂蜜水。” 裴琰把碗递到苏禾唇边,身子偏了偏,正好挡住嬷嬷的眼神,握着碗的手指微微一偏,药便倒进了池水里。 嬷嬷站在珠帘外面,抬眼悄悄看去,只见裴琰捧着苏禾的脸,正亲手给苏禾喂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给裴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裴琰把药碗放到池沿上,捏着苏禾的耳朵说道:“什么时候学会相信我?” 他看得出来,苏禾对他一点也不放心,两只兔子耳朵一直高高立着,时刻捕捉着风吹草动,只要他哪里做不好,她就会翘起圆尾巴,溜得飞快。 可苏禾谁也不信,就信自己。太过相信别人,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生活在这种深宅大院之中,把自己的喜乐安危系于他人身上,早晚遭殃。 “不愿意喝,那便直接说好了,何必要演戏。”她小声嘟囔。 “老太太都八十岁了,骗着就好。”裴琰沉声道。 苏禾趴在池沿上,看着那只药碗发了会呆,小手悄悄摸到小腹上,小声道:“大人不然你找别人生一个吧,我可能是真生不出。” “我和哪个别人去生?”裴琰俯过来,轻咬她的耳朵。 “公主给你找的那几个,或者你看过的那些画像上的,都好。”苏禾扭头看他,轻声道。 “到时候你给我鼓劲去?”裴琰逗她。 “我还给大人鼓掌呢。”苏禾撇撇嘴,不客气地说道:“祝大人一晚生八个,孩儿遍天下。” 裴琰看着她,眼神灼亮,神情严肃。 苏禾有好阵子没见过他这般神情了,识趣地把嘲讽的话全咽了回去。 “我真与别人生孩子,你呢?”裴琰又问:“心里当真痛快?” “痛……”苏禾一个快字没能说出来,被裴琰用唇给堵了回去。可他刚松开她的唇,她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个快字给吐出来了。 “痛快!”她脆声道。 “苏禾你真是找罪受。”他凶猛地把她摁在池沿上,眼底泛起了怒气。 裴琰很容易哄,也很容易被惹生气。苏禾觉得他心里其实住了个孩子,也只在她面前,他会把这没长大的孩子放出来,什么情绪都不藏,全给她看。 弄了好一会儿,苏禾累得不行,就在池子里睡着了。 裴琰把她抱出来,伺候她穿上寝衣,温柔地放进了柔软的被窝里。苏禾像只用光了力气的小兔子,卧在大红的鸳鸯被里,真是惹人怜爱。 那对大红烛还点着。 裴琰过去把烛芯剪小了点,屋里的光顿时暗了下来。 “大人,发现毒草了。”张酒陆的声音从外面低低地传了进来。 裴琰眼神一黯,立刻开门走了出去。 “叶家在城外有个庄子,后院中就有这沉毒草。草已经铲除了,不过土壤里仍有碎草根。”张酒陆小声道。 叶朗为人虽不怎么样,但是叶家确实世代为良将忠臣,裴琰与他们也没有私下结怨,他们是在为谁种毒草,成了谁的走狗? “先别声张,好生盯着。”裴琰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道。 “是,”张酒陆应声,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却往屋里瞄来。 “你看什么!”裴琰没好气地质问道。 “大人,苏姨娘还回荷园吗?”张酒陆眼巴巴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裴琰火了,他好不容易把人弄回来,张酒陆竟然盼着苏禾回荷园去? “就是、就是没有饼吃了。”张酒陆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笑道。 “饿着你了?”裴琰脸都绿了,一掌把张酒陆给掀了出去:“明日起,你不准踏进慈恩院。” 张酒陆被掀得翻了两个大跟斗,这才摔在地上,一脸无奈地看着裴琰。 吃了荷园的东西,别处的东西哪里还能咽得下去?可怜他早上的八张好肉饼,就这么没了! …… 苏禾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躺在鸳鸯被里,拍了拍还在发沉的脑门,渐渐清醒过来。 “怎么不叫我,今日要去敬茶。”她一骨碌爬起来,连声催着秋韵和容玉过来帮她梳洗更衣。 “大人说喝了坐胎药得多躺一会,所以那边就没来人催姑娘。”秋韵捧了一身新衣裳过来,笑着说道:“大人都有安排,姑娘不用着急。” 苏禾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大人能护我一时,又不能时时护着。” 妾就是奴婢,主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发卖想送人,都是可以的。裴琰对她越好,别人就越看她不顺眼。 她得有自保的本事! “苏姑娘,裴家来了人给老太太请安,都在园子里坐着。”容玉快步进来了,行了个礼,小声说道:“是两个嘴巴讨嫌的主,姑娘等会儿千万当心。” “什么?”苏禾停下脚步,想了想,拿出太后赏的钗戴上。 “姑娘今日为何要戴这钗?”秋韵不解地问道。 “因为要见嘴巴讨嫌的主啊,可以用这个戳她们的舌头。”苏禾抚了抚金钗流苏,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最近天凉了,只有中午时分阳光才好,***和老太太在园子里晒着太阳,打叶子牌。四周摆了炉子煮着茶,烤着果子。牌桌上另两个妇人都是苏禾没见过的,想来这就是裴家来的人了。 苏禾抖了抖袖子,上前去给几人行礼。 “请***安,请老太太安。”苏禾埋着小脑袋,轻声说道。 “苏姨娘真是能睡,这都日上三竿了。”宝珠嘀咕道。 这女人怎么挨了鞭子还不肯安分?早晚拔了她的牙。 苏禾抬眸看向她,轻声道:“吃了老太太赏的药,很是助眠,还请殿下和老太太恕罪。” “那药喝了确实能睡,能睡就好,胎坐得稳。”老太太虽是不喜她来得太晚,但听说是喝了药的缘故,便没计较。 苏禾今日挑了件月白的夹袄裙子,戴上了老太太赏的金项圈,明晃晃,金灿灿地晃着众人的眼睛。 “这是琰儿的本家堂婶,你过来见个礼。”老太太又朝苏禾招手。 第122章 苏禾一天气死了八个人 原来这是赶来拜见老太太的裴家人。 “这是裴家二房和三房。”老太太指着两位妇人说道。 还好,不是那裴老东西家的人。 苏禾福身行礼,给二人问了好。 “这就是苏家二姑娘呀。”坐在下首的是裴二夫人,她上下打量着苏禾,点头道:“果然美人胚子,我记得你娘亲那时候就美,刚回苏大人带回京的时候,苏大人也常带出去炫耀。” 苏禾听得拧起了眉。 妾就是没地位没尊严,可以当成花瓶一样摆出去让人肆意戏弄。 娘亲那时该多委屈啊! 可她不是娘亲,这些人休想贬低她! 苏禾抬眸看向那说话的妇人,浅浅福身:“给婶子请安,不知婶子在哪里见过妾身的娘亲。” “就是你娘来京的第二年,开春的簪花大宴。你娘亲当时那可是艳惊全场,好些贵人找你父亲讨要你娘亲。”裴二夫人拿帕子掩着唇,笑得花枝乱颤。 果然是个嘴巴讨嫌的坏东西。 “原来是簪花大宴呀。”苏禾微微一笑,脆声道:“那确实是男人们猎艳的地方,没想到婶子那时也在。” 二夫人的笑容当即就凝滞了,她攥紧了帕子,假装擦了擦脸颊,拧眉看向苏禾:“你这丫头好没教养,怎么能说出……猎艳这种词。” “回婶子的话,”苏禾又浅浅地福了福身,不慌不忙地说道:“先祖们造出字来,便让人说的。去参加猎艳的人尚且不觉得自己没教养,旁人只是说说而已,又如何算是没教养呢。” “你这贱……” “妾是奉太后懿旨,给大人做妾。”苏禾看着那裴二夫人,抚了抚金钗流苏,一脸无辜:“裴家婶子怎敢对太后不敬?” 裴二夫人视线慢慢往上移,看着苏禾戴的金钗,张大的嘴慢慢合上了。 “况且这是公主府邸,婶子是客,哪有客人在主人面前随意造口孽的道理!”苏禾福了福身子,又笑道:“婶子快莫再说话了,免得让人以为裴家人都是这般没规矩。” 裴二夫人脸涨得通红,朝老太太和***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你们招惹她干什么,一百个你们也说不过她,况且,她说的也有理,你们嚷得本宫头都疼了。”***合上叶子牌,揉着眉心说道。 “你来帮我老人家看牌。”老太太朝苏禾招手。 苏禾落落大方地坐下,拿起了老太太的牌。 咦,真是一手烂牌。 她合上牌,脆声说道:“老太太,咱是真打,还是大家哄您玩儿?” “当然是真打,我还能哄你们小辈那几个银子不成?你放心打,输的算我的,赢的归你。”老太太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苏禾展开牌,认真盘算起来。 “据说苏姨娘把苏大人的荷园抢了过来,想必是不缺银子的。苏大人生了个好女儿,把自己给逼得没路走了。”裴二夫人看着苏禾嘲讽道。 “确实是抢来了,”苏禾盘算着手里的牌,随口应道:“每日有好几千两银子进帐呢,睡前听着那钱响,真是快活。” 裴二夫人的嘴又合不上了。 每日几千两,那还了得?一个月下来,那是多大笔钱哪! “吹的吧,怎么可能每日几千两。”她抿抿唇,一脸不信。 “听琰儿说,确实有,说这苏禾颇有经商的才能,祁郡王妃和许夫人最爱那里,呆着都不想回家了。”老夫人夸了一句。 “士农工商,商字最贱。再有钱,也是贱民。”裴二夫人酸溜溜地说道。 苏禾实在与她无怨无仇,她怎么字字句句冲着自己来? 她定定神,抬头看向裴二夫人,笑吟吟地说道:“我刨你家坟了?” “啊?”裴二夫人愣了一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哦,我是说,裴二夫人是不是被我的经商才能惊得昏了头了。”苏禾也拿出了帕子,学着裴二夫人一样擦脸颊:“哎,上天赐我发财的本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只能挣很多很多银子,孝敬殿下,老太太,还有把大人养得白白胖胖,孔武有力。” “大人还需要你养!”裴二夫人气不过,恼火地反驳道。 “是啊,不需要我养,也不需要二夫人养,所以大人纳我为妾而已,二夫人你到底为啥不高兴?”苏禾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真诚地发问。 “并未教训,只是闲话罢了。”裴二夫人气得牙根痒,很想教训苏禾,可是看着她头上晃动的金钗,又只好强忍着。 苏禾是何人哪?她见了太多尖酸刻薄的人,恶心人的手段也看了不知多少,哪会怕一个裴二夫人? “原来这算闲话,二夫人真够闲的。不过您也别气,还有更气的时候呢。”苏禾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握着帕子又学她的样子擦额角。 “你……你、你……”裴二夫人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可是你了半天也没能你出来。 “啊,大人!”苏禾突然站了起来,朝着裴二夫人身后大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回头往裴二夫人身后看去。 “哎呀看错了,原来刚刚是大人留下来保护我的张侍卫走过去了。”苏禾慢慢悠悠地说着,趁着大家不备,飞快地把裴二夫人放在面前的牌给换了两张。 ***恰好转过头来,一眼看到这动作,立马拧起了眉,刚要开口阻止,只见裴二夫人转过头来,看着苏禾忿然说道:“你这小蹄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二夫人在害怕什么呀,大人虽然爱抽别人鞭子,可是不抽女人的。”苏禾出了张牌,催促道:“都打牌啊,快一点,大家都把打骂别人的劲儿拿出来啊!” ***嘴角抽了抽,捂住了额。 她额角一抽一抽,很想骂人,却又不知道骂谁才好。 因为,她也很讨厌裴二夫人这副嘴脸。 “你嚷什么,显得你了。”二夫人丢了张牌出来。 “嘻嘻,二夫人你输了。”苏禾丢了牌,朝二夫人伸手。 裴二夫人皱紧了眉,捧着手里的牌看了又看,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的牌怎么变样了? 苏禾催着众人再来。 裴二夫人看着苏禾眉开眼笑的样子,越想越气,跟裴三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堆起了笑脸。 “老祖宗,今日正好***也在,我家那外甥女老祖宗是见过的,生得十分貌美,知书达礼。最关键的是,她母亲几姊妹都能生,她以后也定是个能生的。” “唷,二夫人原来是做猪贩子生意的。”苏禾握着牌,眨着眼睛,一脸兴奋地看着裴二夫人:“正巧了,荷园最近研制新菜,很是需要猪肉,越多越好。” “你、你放肆……”裴二夫人气得发抖,手里的牌落了一地。 第123章 一晚三女,你是想要他命吗? 裴老夫人也算是见惯了风浪的,看着苏禾大杀四方,那颗在青灯古佛熏陶之下如同冻豆腐般的心,啪的一声,碎成了八瓣。 苏禾,她不是个乖丫头,她是只野雀儿!啄得人脑壳疼。 “今日先不打了吧。”她抚了抚额头,放下叶子牌,摆手说道。 “老祖宗,这钱是妾身孝敬您的。”苏禾立马拿起刚赢的钱,双手捧到了老太太面前。 裴老夫人嘴角抽了抽,说道:“都赏你了。” “好嘞,谢老太太赏。”苏禾也不客气,拿出帕子,把那一把铜钱认真地包起来,再把帕子四角打成结,乐呵呵地拎在了手心。 她喜欢金饼,不妨碍她喜欢铜板。在她最穷的时候,一个铜板都能让她开心三天。 她对铜钱的感情,比海深! 坐回座位上,只见裴二夫人瞪着一双怨毒的眼睛看她,顿时又来气了,于是拉过了秋韵问道:“大人给我留的暗卫可还在?” “在的。”秋韵点头。 “弄她们两个。”苏禾朝前面抬了抬下巴。 尝过了恣意潇洒的滋味,她再不想憋屈地活着。 秋韵的额角开始突突直跳…… “这不好吧……怎么、弄……”秋韵红着脸,结巴起来。 “你就让人给她们水里下点巴豆,让她们一路窜着回去。”苏禾附到秋韵耳边小声道。 秋韵长长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赶紧去传话。 苏禾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起来。不过下巴豆而已,秋韵也太胆小了,竟把脸都吓红了。 过了一会,一个面生的侍女端了几盏新沏的茶上来,逐一放到几人面前。 “其实今日来,还有件别的正事相求。”裴三夫人见那茶汤碧绿清澈,是十足的好茶,迫不及待地端起来饮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琰儿他四堂弟,我儿子,裴宝乐最近长进了,想寻个好点的差事,能不能让他跟着琰儿?” 这琰儿也是她能叫的? ***皱眉,不悦地说道:“琰儿从来不徇私,谋差事这种事情,不必找他。” “就请琰儿给搭个桥,随便进哪个衙门也好。以后宝乐他们有出息,对琰儿也是个助力,总归是自家人,比旁人要可靠。”裴三夫人赶紧又道。 ***扫她一眼,冷声道:“不能。” 裴琰父亲三代单传,可裴家旁支却是枝繁叶茂,子孙颇多。同样姓裴,她只有裴琰一个儿子,可眼前这两个女人却有好几个儿子,每回在***面前出现,都跟老母鸡似的嘚瑟。***讨厌裴家人,所以苏禾今日在她面前放肆,她也懒得管。 “老祖宗,您给说个情。”裴三夫人又看老夫人。 “我老喽,这些事儿啊我不管。”老夫人还是摆手,拢起面前的叶子牌说道:“我乏了,你们妯娌且先回去吧,得闲了再来。” “老祖宗,宝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有出息,也是裴家的荣耀啊。”裴三夫人不甘心地继续说道。 “咱们都是妇道人家,不要过问男人的事。宝乐若有出息,自然有他的前程。”裴老夫人转过身子,躲开裴三夫人伸来的手。 这手上的丹蔻太艳,晃得她眼睛疼。 就在裴三夫人还要努力的时候,突然她脸色一变,姿势怪异地坐了回去,屁股还在椅子上使劲地磨蹭了几下。 “哎哟!”裴二夫人突然也大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哀号了起来:“我腹中绞痛,这是中毒了吧。”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啊?快,扶夫人起来。”***黑着脸,不悦地说道:“送回去看大夫。” 这只怕是要栽赃给她,赶紧送出府去才行。 二位夫人肚中绞痛,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又怕人前失仪,扶着婢女的手,夹着屁股姿势怪异地往外走。 “母亲,您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哪!要官不成,还想装中毒来坑害本宫!整个裴家,就出了裴郎一个人物,偏还早早地走了,丢下本宫和琰儿,真真是难熬。”***攥着帕子,眼眶一红,又快哭了出来。 “各人有各人的命,他只有这么长的命数。你有琰儿,已经是大幸了。”老夫人也红了眼眶,跟着一起抹起了眼泪。 苏禾看着婆媳两个流泪,觉得自己也得配合一些才行,免得这二人看自己不顺眼。刚刚酝酿情绪,只见老夫人端起了那壶茶,亲手给***倒了一盏。 “莫要哭了,喝点茶。”裴老夫人温和地说道。 ***点点头,伸手就要接茶。 “不能喝。”苏禾急了,一声大喝! 这一盏茶喝下去,***非把她的脖子扭成麻花不可! “啊,你吓死我了。”***被她吓得一个哆嗦,当即就冷下了脸,冲着苏禾训斥道:“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去了?方才在客人面前那般放肆,本宫还没教训你,你竟敢在本宫面前咆哮!” “妾身不敢。”苏禾赶紧福身,陪着小心说道:“这茶水凉了,***如此金贵娇躯,不能喝凉的,当是温水茶水才好。” “这么烫,哪里凉了。”***摸了一下茶盏,恼火地质问道。 “就是不能喝。”苏禾硬着头皮说道。 ***突然想到了那两位裴家夫人,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瞪着苏禾,怒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你还真敢下毒!若她二人死在这里,本宫如何向裴家交代。” “并未下毒,是茶叶寒性太强。而且是她们先对大人不敬,妾身气不过才出手教训。”苏禾弯着白细的脖子,扮足了委屈可怜的样子。 “本宫会信你的鬼话?”***气得蹭地一下起来,朝她额头用力戳了几下。 “***,老夫人,温姨娘和徐姨娘来了。”俞夏走上前来行了个礼。 老夫人朝***摇摇头,示意她坐回去。***闭了闭眼睛,又捶了两下心口,这才扶着俞夏的手坐了回去。 “坐吧。”老太太笑着点头,指着面前的位置说道。 “丫头,你昨晚喝了坐胎药,今晚就不好服侍琰儿了。你来作主,从她二人中挑一个今晚去服侍琰儿。”老太太拉着苏禾的手,笑道。 柔情手段! 苏禾看看站在面前的温舒仪和徐兰瓷,又看看站在一边满脸期待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她们看着太瘦弱,不然,晚上就让我们三个一起侍奉大人吧。” 老太太:…… ***:…… 我儿子虽厉害,可一晚上三个,你是想要他命吗? 第124章 大人强悍,他可以的 “琰儿怎么就看中你这么个东西。”***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揉着心口说道:“你给我在这里好好跪着反省!没本宫的话,不准起来!” ***指着秋韵和容玉,怒斥道:“还有你们,全给本宫好好跪着。你们伺候不好苏姨娘,每人再领十个板子。” “不必打她们,妾身领罚。” 苏禾捞起裙摆,跪了下去。 人活一世,最后都是个死,她不怕! 是这些人非把她弄回***府的,她过得不开心,大家都别开心。 “你这小丫头,犟得哟,不过是分给她人几晚宠爱,有何要紧的?”裴老夫人又劝道。 “大人强悍,我们三个,他一个,可以的。”苏禾仰起小脑袋,严肃地说道:“请老夫人相信大人。” 裴老夫人活到八十岁,头一回见到这么油盐不进的小丫头片子,当下脸上也挂不住,指了指苏禾,扶着身边嬷嬷的手,也走了。 再说下去,她的老脸都要臊得掉地上了。 “大人说话不算话,我又在跪规矩,大人不是男人!”苏禾拉着小脸,细白的手指绞紧了裙摆。 温舒仪和徐兰瓷是特地打扮后赶来的,还以为今日能在两位大佛的威压下,苏禾愿意退让一步,没想到苏禾竟敢如此放肆,连***和老夫人的话都不听。 “回吧。”徐兰瓷叹惜一声,转过身,失落地往回走。 “苏禾,你为何要独占大人?你我都是大人的妾,今日他宠你,来日他未必不会宠我。待主母进了门,你我都是要主母下跪叩头的!何不和睦相处,守望相助?”温舒仪绕到苏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禾,轻声说道:“你若愿助我,我定会重谢。” “你站我面前做什么?”苏禾往旁边挪了挪,拧起了眉。 温舒仪却跟着她一起挪,依然往她面前站。 好家伙!她故意的! 苏禾能让她得逞? “和睦相处也不错,我敬你一盏茶,以后你我就是好姐妹。”苏禾站起来,执起茶壶,亲手倒了盏茶,双手捧到温舒仪面前。 温舒仪这茶是从***的桌上拿的,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可她毕竟谨慎,又拿过壶,给苏禾倒了一盏,也放到她的手里。 “干了这盏茶!感情深,一口闷。留一口,非姐妹!”苏禾用力地和她碰了碰茶盏。 咣地一声响。 茶水在茶盏里晃荡。 苏禾仰头,一盏茶一口喝光。 温舒仪也不知道苏禾发什么疯,犹犹豫豫好一会,这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切,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苏禾冷笑道:“想让我帮你在大人面前吹风,竟连一口茶都不敢喝,也配与我结交?” 温舒仪被刺激到了,一口银牙狠咬,仰头喝了茶。 “好姐妹!”苏禾顿时开心了。 “今晚,可以吗?”温舒仪一脸期待地问道。 “可以。”苏禾一口应下。 裴琰说过带她回来,不让她站规矩,可她现在不仅站了,还跪了! 所以今晚她要送裴琰一个温舒仪,包他开心! …… 夜幕降临,醉风阁。 裴琰打了个喷嚏,拿着帕子捂着口鼻,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 天色已经暗了。 也不知道苏禾这时候在做什么。 “怎么,想回府见苏禾了?”李慕憬从密信里抬起头来,看向了裴琰,一言挑穿他的心事。 “先办正事。”裴琰摇头,坐了回来。 “这个庄子只每年入帐并不多,养的都是当年跟着叶老将军征战的老士兵,从明面上看,确实没问题。想要彻查,得派个人潜进去才行。”李慕憬把密信折起来,丢进了火盆里:“只是,让谁去合适?” “我来安排。”裴琰思忖一会,沉声道:“你只管养好身体。” “大人,苏姑娘今日顶撞了***和老夫人,现在还跪在园子里。”张酒陆匆匆进来了,忿忿不平地说道:“那腿都快跪断了!” 李慕憬拿出帕子擦擦手,叹息道:“苏姑娘只怕受委屈了。” 裴琰匆匆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何顶撞的?”李慕憬叫住了张酒陆,好奇地打听。 张酒陆如此这般一顿描述,李慕憬听得正入神,只听得楼下传来裴琰恼怒的声音。 “张酒陆!你是要换主子吗?” 张酒陆赶紧朝李慕憬行了个礼,一双大脚掌踩得木地板咚咚响,飞快地走了。 李慕憬挥挥手,扇开面前扬起的细尘,掏出帕子掩唇轻咳。 “这张酒陆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竟能跟着裴琰活到现在。”随从赶紧过来,端上热水伺候李慕憬吃药。 “裴琰能容他。”李慕憬擦了擦唇角,把水碗放下,低声道:“他生活得死寂,心里却又想能过得轻快一些。” “所以他才会喜欢苏禾那样的女子?”随从恍然大悟。 生机勃勃的,永远不放弃。 李慕憬笑笑,看向窗外的半弯月,温柔地说道:“他很好,合该他能找着这样的女子。” “太子殿下也能找着的。”随从听出他话里的失落,于是赶紧宽慰他。 “我身处漩涡,没有退路,何必拉着好人家的女儿跟着我担惊受怕。”李慕憬垂下眸子,白皙清瘦的手轻轻落在了面前那堆密信之上,“继续吧。佛礼节马上就要到了,父皇有意让我主持佛礼节,该办的事还多着呢。” “裴大人会帮殿下的。”随从挑亮了烛火,小声道:“太子殿下身子重要。” “他一个人挑了这么久的担子,替我守着这储君之位,也挺辛苦。”李慕憬打开一纸密信,小声道:“其实于天下来说,他,才是明君之选。” “殿下,这话可切莫再说。”随从脸色骤变,立马说道。 李慕憬笑笑,轻轻点头。指尖轻轻翻动密信,烛火印在他的脸上,给他原本苍白的脸涂上一抹红意。 “打个赌,裴琰今晚睡树上。”半晌后,他又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裴琰步子匆匆进了花园。 花木在月光抚慰下静立着,不闻半点声响。 裴琰快步到了之前苏禾罚跪的地方,已然不见苏禾的人影。 “苏姨娘回慈恩院了。”值守的婢女见到他过来,赶紧行礼。 裴琰皱了皱眉,转身直奔慈恩院。 慈恩院大门敞着,小白狼在里面扑兔子,咬着兔子后颈,又丢开。反反复复,把几只兔子吓得瑟瑟发抖。 厢房的门紧闭着,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第125章 禾儿被下了那种药 “大人,姑娘睡了。”秋韵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瓶药酒。 这是膝盖伤着了? 裴琰拿起药瓶,拇指抵开瓶塞子闻了闻那气味,皱眉道:“换好的来,这种药伤肤。” “府医那里只有这种药。”秋韵赶紧说道。 “去竹苑拿药来。”裴琰说着。踏上台阶抬手推了推门。 门从里面栓上了,进不去。 “苏禾,把门打开。”裴琰轻轻拍了拍门。 “大人您请回吧,姑娘歇下前就交代过,不让见大人。”秋韵为难地说道。 “我看看你的腿。”裴琰又拍门。 门里仍是没声音。 “苏禾,开门。”裴琰走到窗前,轻轻推了推窗。 窗子也关紧了。 “让姑娘歇着吧,”秋韵小声劝道:“好好歇一觉,明儿姑娘就能好了。” 也好,他先去找母亲谈谈,明明答应过不要再罚苏禾,怎么转头就忘。 裴琰转身下了台阶。可人刚到台阶下,他又折返回来,手指轻轻地勾开了一眼窗纸,凑到上面往里看。 榻上的帘子挽起了一半,苏禾整个人都缩在了鸳鸯锦被里,只露出一丛乌黑的发来。 看着,似是真睡着了。 又或许是不想理他。 苏禾一直不愿意回公主府,荷园那里呆着自在,不必行礼,也不会动不动就下跪。裴琰皱了皱眉,母亲是***,她惩罚下人是常有的事,就算裴琰与她交代过,也免不了在动气时把他的话抛之脑后。 在窗口站了一会,裴琰慢步踏下了台阶。 小白狼又扑到了一只兔子,叼在嘴里抛着玩。 “哪来的兔子?”裴琰问道。 “荷园的人下午送来的。”秋韵连忙回道。 裴琰揪住白狼的耳朵,从它的嘴里夺过了兔子,揪着它的长耳朵拎到眼前看。 半晌后,他转身看向紧闭的门,问道:“她睡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秋韵赶紧说道。 裴琰眸子眯了眯,大步走过去,手用力推在了门上。 内力震动,门里的门栓咣的一声,断了! 推门而入,榻上的小姑娘还是那姿势,动也不动。 长指握着鸳鸯被角,刷地一下掀开。 紧跟进来的秋韵看到榻里的东西,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哪里是苏禾呀!就是一团黑线,加上一个枕头! 她又跑了! “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她?”裴琰顿时火了,铁青着脸色对着赶来的众人怒斥道。 “姑娘说院中有鸟,吵得她头疼,把我们都打发出去赶鸟。”秋韵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请罪。 暗卫们也现身出来,不敢吱声。 他们原本是在这里看着,可苏禾只披了件薄纱在院中走动,他们不敢看,于是都退开来,没想到苏禾她是故意之为,借着他们退出去的这一小会,已经溜了。 “大人,姑娘应该是从后院钻狗洞出去的,那里被小白狼刨了个坑。”容玉找了一圈回来,颤着腿回道。 裴琰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 …… 荷园。 已经打烊了。 白玉船上支着小火锅,苏禾、宋秋祥,小锦儿,还有齐钰坐在桌前,正在烫菜吃。 “苏姑娘这么晚过来,裴大人不会担心吗?”齐钰接过苏禾递来的甜米酒,红着脸问道。 “你这么晚来买酒,王妃倒是挺放心的。”苏禾打趣道。 齐钰的脸更红了。 齐郡王妃本来已经歇下了,突然就想喝荷园的甜米酒,就打发齐钰来买,不想正撞到了偷溜回来的苏禾。 “母亲很喜欢荷园的美酒佳肴,若不是知道苏姑娘回了公主府,定会让我再替她买一点姑娘亲手做的点心。” 齐钰抿了口米酒,低声说道:“母亲有好一阵子没这么开心了,她有喜欢吃的喜欢喝的,我也很庆幸。苏姑娘的荷园,让母亲的心情都好起来了。” “郡王妃看上去性子很爽朗啊,她也会难过吗?”苏禾好奇地问道。 “父亲上半年新纳了一房小妾,母亲与父亲已经许久没说话了。”齐钰叹息道。 难怪一直不出门的齐钰竟然宁可红着脸被人笑,也要陪着郡王妃出门了。 苏禾喝了盏里的酒,站起身道:“好说,正好这两日琢磨了新点心,我现在就动手,做好了你带回去给郡王妃,算我请的。” “多谢苏姑娘。这谢金一定会给的。”齐钰连忙起身,朝她行了个礼。 “我去看看食材,小锦儿你跟我来,秋祥,白玉,你们好好伺候小郡王。”苏禾利落地做了安排,带着小锦儿去库房。 小锦儿还小,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苏禾不知道自己能照顾小锦儿多久,她想多教小锦儿一些生存的本领。若有一天她真的因为得罪太后和***,被一根白绫绞死了,小锦儿也有个活下去的手艺。 打开库房,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宋秋祥的父兄都是参过军的,所以她平常做事都很讲秩序,库房在她手里管得很好,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摆好,一目了然。若是宋秋祥留在裴琰那儿当妾,她这些才能一辈子都展示不出来! 女人啊,走出后宅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 苏禾拿了罐芝麻,又取了一小罐桂花糖浆,小声告诉小锦儿做糖霜的要领,小锦儿贴在她身边,认认真真地听着,师徒两个正说得入神时,只听得门外响起了轻碎的脚步声。 “秋祥?”她轻唤了一声。 咔嚓,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苏禾心里咯噔一声,急声道:“谁!” “快些!”外面响起了急促的声音。 这绝不是荷园的人。 苏禾跑到门口用力推了推门。 门锁得很紧。 库房为了防盗,窗子都是封死的,根本打不开,只有房梁上面留了一个小洞通风。这时从窗子上面戳进了一根竹管,大股白烟往库房里面吹了进来。 这白烟带着浓郁甜稠的气味,绝非好物! 苏禾掀开了糖罐子,朝着竹管猛地倒去。 齁不死他全家! 那白烟瞬间就消失了。 苏禾飞快地从架子上拿了罐辣椒面儿,盯着那窗子看。 果然,又一根竹管伸了进来,苏禾立马抓住竹管往上一扬,将手里的辣椒面儿整个往竹管里倒。 咳咳…… 外面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第126章 浑身都烫得难受 “把门砸开,把人抓走。”外面又响起了急促的声音。 苏禾转过身,抓起小锦儿塞进了柜子里,急声道:“如果我被抓走了,你一定要记住恶徒的样子,要看仔细!” 小锦儿紧紧攥着苏禾的衣角,用力摇头:“我要与禾儿姐姐一起。” “这是命令。”苏禾拉开她的手,砰地一下关上了柜门。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苏禾放声大叫起来:“救命!来人啊!” 三道黑影冲进来,挥着手里的刀剑直扑苏禾。 苏禾绕着柜子,抓着架子上的东西往黑衣人身上砸。 “动作快点,要来人了!”外面又响起了催促声,这声音很急,很尖细,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苏禾的心猛地一沉,这根本不是来抓她的,只是想放倒她。 “苏禾,你要不出来,我就让人烧了荷园,还有你娘留给你的那艘小船!”外面公鸭又大叫道。 苏禾分了神,也就一瞬间,一名黑衣人冲到了她的面前,蹭地一下点了劈中了她的后颈。 好痛啊! 苏禾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碰到地上,磕得脑子一阵剧痛,感觉裂开了一样。可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只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粗糙大手就掐住了她的脸,强迫她仰起了小脸。 “张嘴。”男人嘶哑地威胁道。 他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苏禾借着暗光看清了他的眼角处一点红斑。 “一起灌给她。”另一个男人也冲过来,用力扳开了苏禾的嘴,飞快地把一只药瓶塞到她的嘴里。 过于甜腥的液体流进了苏禾的嘴里,恶臭的手掌捂着她的嘴,强迫她咽下去。 苏禾憋着气,用舌头死死卷着那药液,拼命往外吐。 少吃一点,生机就多一点。 “臭女人,你还敢吐。” “你放开禾儿姐姐!”小锦儿从柜子里扑了出来,她吓得双腿发软,但仍是勇敢地扑向了黑衣人,一面大叫救命,一面挥着瘦弱的胳膊去捶打撕咬黑衣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苏禾!”宋秋祥冲进来了,她是过来取东西的,没想到撞到这一幕,当即就疯了,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黑衣人没想到会冲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力气不大,但都在拼命。 “抓他们命根子。”苏禾喘得一口气,噗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药,大叫道。 宋秋祥想也没想,按着苏禾的法子就去踢男人的腰下。 小锦儿在一边急得大叫:“命根子是什么,命根子是什么呀!” “尿尿的。”宋秋祥大叫。 小锦儿往左右看了看,拿起了一个盆往男人身上打,“不准你尿库房里,你滚,你滚……” 几个男人没想到苏禾和宋秋祥会出这么一招,哪有姑娘家在男人面前大喊出这几个字的,正忙着护着腰下时,苏禾终于找到机会爬了起来,抓起翻倒在地上的辣椒面往男人脸上揉。 “啊!”男人眼睛被辣得睁不开,挥着手里的刀一顿乱砍。 眼看尖锐的刀就要砍到小锦儿身上,苏儿一把抓过小锦儿塞到了柜子后面。 “躲啊,我看你怎么躲,你越激动越用力,你就发作得越厉害。”黑衣人举着刀,狞笑着,朝她步步逼近。 苏禾的眼睛有些发花。 好热! 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发生了变化,这几个恶徒给她喂的果然是下三烂的药。 浑身都在发烫,热汗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地上砸。 “禾儿姐姐,你怎么了?”小锦儿扶着她,担忧地大叫道:“快来人呀,禾儿姐姐受伤了。” 宋秋祥此时已经被黑衣人给踹倒在地,痛得站不起来。 毕竟都是女子,哪里是三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的对手?! “来人,抓刺客!”齐钰的声音从门外骤然响起。 苏禾顿时一喜,还好,终于来人了! 几个刺客对视一眼,一起往外冲去。 “抓住他们。”齐钰不会武功,但是他带了侍卫,眼看几人挥着刀朝自己冲来,立马命令侍卫迎战。 黑衣人并不恋战,总是想跑。齐钰的侍卫虽通武功,但并非那种武艺精绝之辈,一时之间竟无法抓住三人,缠斗在一起,占不了上风。 苏禾甩了甩小脑袋,大叫道:“不能让他们跑了,一定要抓住他们。” 他们的目的就是给苏禾下药,并不是想抓走她。如此恶毒,若是放走了,去哪里找他们的主子! 这时苏禾眼前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只能见到一团一团的白影在前面晃。汗水越流越凶,一身里衣完全被汗水浸湿,在这深秋的夜里,被冷风一吹,整个人就像是被点成了火团,再丢进了冰水里一般,难受得她想哭。 “小锦儿,快扶我去浴房。”她一把抓住了小锦儿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可这时已经浑身无力,根本走不快。 小腹以下的感觉也开始磨人了,酸痒难耐,万蚁噬心。 太难受了。 苏禾越走越慢,弯着腰,急促地喘息着,难受地推开了小锦儿:“你出去,把门关上。” 她马上就要出丑了,不能让任何人见着,尤其是齐钰和他的侍卫们! “禾儿姐姐你怎么了?”小锦儿吓得眼泪汪汪,用尽了力气撑着苏禾的身体,不让她倒下。 “苏姑娘!”齐钰跑了进来,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匆匆扶起了她。 “你出去,把门关上,他们给我吃了下三烂的东西。” 苏禾声音软得能掐出丝,拧出蜜汁来,齐钰听着,一张白皙的俊脸红透了。他手足无措地扶着苏禾,松手也不好,不松手也不好,没了主意。 “出去。”苏禾又推了他一下。 没什么力气,甚至像撒娇。 齐钰的脸更红了,他往四周看了看,扶着苏禾往椅子前走:“你坐着,我去叫大夫。” “啊!”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尖叫。 苏禾心中猛地一颤,抬头看向了外面。 只见模糊的身影晃动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在半空中飞溅开来…… “裴大人来了。”齐钰急声道。 在门外,三个黑衣人来不及跑出三步,只见一根长鞭甩过来,朝着男人的脸狠狠抽去。 只一下,便整个脸都抽烂了! 黑衣人连哀号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一柄长剑穿胸而过,将他带飞起来,整个钉在了树上! 裴琰高大的身形矫健地落地,转身看向了库房里,抬手振臂,剑从黑衣人胸前硬生生拔出,飞回他的掌心,另两个黑衣人已经吓软了腿,刚要逃跑,只见剑光寒冽闪过,两颗人头瞬间落地! 第127章 这种药会随时随地发作 裴琰把剑丢给张酒陆,大步进了库房。 “还乱跑吗?”他蹲下来,捏着苏禾的下巴,面色铁青。 苏禾耳朵里嗡嗡的,根本看不清人,只隐隐听到他在训斥自己。 可她本来就不想回公主府。 她喜欢荷园,她想留在荷园。 有人来害她,那是那些害人者该死,不该责备她! “起来,回去。”裴琰就像没看到齐钰,一把抱住了苏禾的腿,把她给扛到了肩上。 苏禾颠得难受,胃里的东西全要吐出来了。 可她说不出话来,像猫儿一样嘤咛轻哼着,双手软软地垂在他背后,想打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而她的身体却又难受得要命,每一寸血管似是都要被煮沸了。 “裴大人,苏姑娘好像被人下了那种脏药。”齐钰跟出来,急声说道。 “小郡王为何这么晚还在荷园?”裴琰转头看他,冷酷地问道。 “母亲让我来买些茶点回去。”齐钰见他面色不善,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我来了之后,苏姑娘才来的荷园,并非相约。裴大人切莫误会。” 约也不会约这毛都没长开的小子。 裴琰只是不喜欢齐府的人总与苏禾走近。齐家长子是李慈的心腹,小公子却与苏禾走近,很难不让他多猜几分齐郡王妃的用意。 三个儿子,分别押在不同的人身上,总有一个能替郡王府保一个前程。苏禾并不知晓朝堂之中的弯弯绕绕,加之齐郡王妃对她十分和善,又很是投缘,所以她对齐氏母子的戒心便轻了些。 但裴琰也能猜到苏禾的心思,她这十多年来得到的善意太少了,以至于她十分珍惜这些愿意对她善的人。 “把活的带回去,死的丢去衙门,彻查到底。”裴琰收回视线,把苏禾从肩上放下来,打横抱走。 方才颠她,是想让她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可助她药效消散一些。 “叫白简进府。”裴琰大步走着,冷静地吩咐道。 苏禾已经热到仿佛掉进了火坑里,她迫切地把手伸到他的领上,想要解开,想要去咬他的喉结,想要坐他身上。 “小船烧起来了。”这时白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指着小湖的方向大叫道。 那是苏禾母亲留给她的小船! 苏禾艰难地转过头去看,那小湖上方正腾起了火焰,浓烟滚滚,风里都是黑灰在飞舞。 “别看。”裴琰的手掌探过来,把她的小脑袋转过来,摁到了怀里。 “那船上泼的是从胡国来的燃油,水根本浇不灭。”张酒陆跑过去看了一下情况,飞快地折返回来,怒火中烧地说道:“船现在已经烧得像焦炭了。” 裴琰把苏禾抱紧,沉着脸,飞身上马。 “回府。”他冷声道。 侍卫们拉着缰绳纵身上马,往***府飞奔而去。 留下的几名侍卫开始善后,那船上的火灭不掉,只能由着它烧,一直把小船烧干净。 整条街的人都惊动了,站在荷园外面看热闹。 “这是怎么了?怎么走水了?” “我听说这荷园是苏家二小姐强行抢来的,这苏二小姐可是个有手段的,自己的亲爹都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是吗?那不是白眼狼?” “呸,简直祸害!” 围观的百姓肆意谈论着苏禾,没一会,苏禾便成了众人嘴里的狐狸精,勾引男人的祸水。 人群后,昌平和陆凌雪坐在马车里得意地看着这一幕。 “可惜了,裴琰来得太快。”昌平恨恨地说道。 陆凌雪攥着帕子,小声道:“可这样查到郡主身上怎么办?” “查到又如何?她毁我大婚,我还给她罢了。便是闹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昌平咬牙切齿,忿然说道:“还有你,也太软弱了,怎么就由着她欺负你?” 陆凌雪勉强笑笑,弱弱地说道:“她有裴琰护着,我有什么办法。” “怎么就没办法?你瞧瞧,我这不就好好教训她了吗?”昌平冷笑。 “可是你派的人还没出来,不会是被抓了吧。”陆凌雪往马车外看了看,一脸忧心地说道:“裴琰如今完全被她迷住了,为了她,可是六亲不认的。” “难道他连***也不认?今日***罚这贱婢了,可见琰哥哥的话在***那里没用。你放心吧,***那里有我的人帮着传信,有风吹草动,便会告知于我。我总会让这贱蹄子受尽折磨,以消我心头之气。”昌平恨恨地说道。 陆凌雪眼神闪烁,拿着帕子掩唇轻咳了好几声,幽幽叹气道:“可惜我不能陪你了,我得罪了苏禾,裴琰要我父亲,把我赶去庄子上住。你与叶小将军也不要闹了,他虽被苏禾蒙骗,但心中是有你的。” “呵,他执迷不悟,非要亲近苏禾,那我也不会饶他。”昌平拧拧眉,又道:“你就不走,他能耐你何?” 陆凌雪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摇头道:“罢了,我心中有他,不想让他为了我,与苏姑娘再生罅隙。” “我懒得劝你了,你去住一段日子也好,且看我如何收拾这小贱人。”昌平不耐烦地摆摆手,猫着腰往马车外面钻:“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 “昌平,保重。”陆凌雪拉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你也是。”昌平点点头,钻出了马车。 陆凌雪脸色一变,冷冷地看向了马车窗外。荷园里的火已经灭了,只有烟雾仍在半空盘旋不散。有了这把火,荷园的生意想好起来,做梦!苏禾就该是个穷鬼贱婢,抢了她的男人,那就得百倍还回来。 “大小姐。”一名黑衣男子匆匆上了马车,压低声音说道:“昌平的三个人都被杀了。” “那药换了?”陆凌雪冷声问道。 “换了。昌平准备的是普通的情药,我已经换成了最凶猛的百日糜。”黑衣男子点头。 “很好,这药随时随地会发作,百日之后才能消散。天下圣医尚且对百日糜束手无策,这京中更不可能有大夫解了这百日糜!再过几日佛礼节就要来了,裴琰有差事在身,要护卫京畿,绝无可能日夜护她。到时候,我倒要看苏禾怎么死!”陆凌雪冷笑道。 …… 苏禾的汗已经浸过了外衫,她已经无法坐稳了。 裴琰猛地拉住缰绳,果断地转头往另一条路上奔去。 “你们去审问犯人,我去白简那儿。” 第128章 再忍忍,快到了 “热,痒。”苏禾靠在裴琰的怀里,难受地扭了扭腰。 她身上很香。 是一种甜腻的,让闻的人也会跟着燥热起来的香气。 “百日糜,随时随地会发作,甚至闻到的男子也会跟着一起情难自抑。”白简站在马前,眉头紧皱,冷声道:“想来此人是恨毒了苏姑娘,要置苏姑娘于死地。” “你再说一次,什么药?”裴琰俊脸冷沉,握着缰绳的手掌狠狠握紧。他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幕后之人,把他碎尸万段。 “百日糜,无药可解。”白简摇头。 “百日糜……”裴琰脸色更难看了,一身骇人的戾气骤然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百日糜是前朝最后那位昏庸残暴的皇帝为了惩罚宫人而炼出来的药,只因过于恶毒,后来皇帝自己也不让人用了。前朝覆灭之后,这药便没了踪迹。 直到二十年前,他的父亲中了百日糜。那时他年幼,不知那药是何物,只窥到父亲在痛苦之中用刀狠狠划破身体,任鲜血奔涌。在追查父亲死因时,他找到了父亲留下的手书,详细记录了发作时的症状。其中痛楚,是日日累积,直到最后折磨得不成人形。 若非这百日糜,他父亲也不至于最后毫无还手之力,被十数把钢刀穿透身体。 死无全尸! 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尚且抵抗不了,何况是苏禾? 皇权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绝不给对手留活路,不仅要让对手死,还要让对手名声尽毁,背尽天下骂名。 当年裴父不愿意家人被他的声名所累,所以才选择赴死。 想不到事隔多年,这种天下至毒的药竟然被人用在了苏禾的身上。 低眸看向怀里的小人儿,她的额头撞破了,渗着鲜红血丝,嘴角也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血珠子在唇角挂着,足见那畜生给她灌药时用了多大的力道。原本白皙脸颊也肿了,有好几枚掐过的青紫指印…… 每一处伤,都让裴琰愤怒如烈火灼身。 恨不能现在撕碎下药之人! 苏禾现在已经快虚脱了,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胳膊,小声央求道:“我要回荷园,不能回***府,会被人看到……” “嗯,动静确实会大一点。”白简沉吟一下,低声道:“不如去马场吧,那里空旷,晚上也无外人。” 裴琰拉起披风,重新把苏禾裹进怀里,带她上马,往马场疾驰而去。 “别急啊,我这里有药可稍事缓解……”白简的手刚从怀里摸出来,那马已经跑得没了影。他赶紧牵了自己的马出来,朝着裴琰追去。 裴琰的马是追风驹,日行千里,纵如疾风。 白简追了没一会,便失去了裴琰的影子。到了马场,他这才知道,裴琰并未来此。 月光之下。 一条通往广泉寺的山路上,马蹄声骤然响起。马蹄踏在碎石上,声声如急雨。 如墨般的夜色深处,隐隐可见广泉寺白色佛塔。裴琰揽紧苏禾软如春棉的腰身,哑声道:“再忍忍,快到了。” 苏禾身上的汗沾到他的身上,香腻的气味已经缠了他一路,他再好的定力也到了弦将绷断的边缘。 眼前出现了一道潺潺山溪,他抖了一下缰绳,马儿高高纵起,直接从溪上跃了过去。 啪嗒一声,落于溪水彼岸。 再往前,便绕过了广泉寺,到了山中一处寒泉口。 这口泉已有数百年历史,在前朝覆灭时,僧人为了护住皇帝最小的皇孙,把小皇孙藏于泉中。后来却小皇孙被身边的人出卖,百名僧人连同小皇孙一起被诛杀于寒泉之畔。 自此事后,这口寒泉便显有人涉足。 裴琰找嫣嫣时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意外发现这口寒泉竟有奇特的功效,不管多燥热的天气,只要到了寒泉,那燥热之气便会一扫而空。 料想,这寒泉之水对苏禾身上的燥热之气,也应当有些作用。 “下马。”他跳下马,把苏禾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苏禾已经没了神智,她大睁着茫然的双眸,那眸中全是泪珠在闪动。 她快被折磨得疯了。 裙下,已然是一片凉意。 “小郡王……”她攥紧了裴琰的袖子,脑子里只记得齐钰闯进来的那一瞬间,她想让齐钰去叫裴琰。 除了裴琰,谁也不配碰到她。 “你叫谁?”裴琰被这三个字给气到了。 他实心诚意地对她,她的嘴里怎么敢叫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一阵山风吹来,凉意入骨。 苏禾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往水声响起的地方走去。只是可惜她腿软,刚迈出一步就栽倒下去了。扑通一声,她直接掉进了寒泉之中。 “小心点。”裴琰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捞了起来。 小夹袄被水浸透了,沉得让她支不起身子。 一件一件,除去衣衫,直到最后剩下素色的旧肚兜。这是从荷园穿过去的,哪怕如今她有钱了,依然很节俭,每个铜板都好好收着,记在她的账本上。 她身上这件肚兜,哪怕是公主府的婢女都瞧不上,而她却总是认真浆洗干净,继续穿着。 裴琰有时候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不安是刻进骨子里的,她不肯让自己堕入奢华,怕有一日失去,受不了这落差。 她以前过得太苦了,用尽了力气自救,想往平坦的地方走,想吃一碗饱饭,想睡一晚安稳觉。裴琰是她的意外,若无裴琰,她或者今日就在东市上摆了小摊,一枚一枚铜板地攒钱,再把那旧院落一点点地修补好,给自己筑一个小巢。 可如今她富贵了,却并没有安稳。一步登天,对于无权无势无父母依靠的小姑娘来说,就是灾难。太多人想把她推下深渊了! “是我的错,没有护住你。”裴琰看着痛苦难耐、伸着手找他要安慰的苏禾,心脏钝痛至极,就像有一块生锈的铁器在胸腔里又狠又慢地剐着。 “裴琰……”苏禾唤了一声,伸着无力的小手去抱裴琰,“裴琰……” “我在。”裴琰连忙接住她的手,哑声道:“不怕,乖,我在。” “裴琰是猪。”苏禾趴在他怀里,抽泣着骂道。 嗯,是猪是狗,唯独不是她喜欢的人…… “我哪里不好,眼睛睁大点,看着我,我以后都做好。”裴琰捏着她的小脸,抬起了她无力的小脑袋。 第129章 舒服些了吗? “裴琰……要裴琰……不要你……”苏禾无力地推了推裴琰,牙狠狠咬住了嘴唇。 唇被咬破了。 血珠子飞快地涌了出来,原本就因为中药而过于殷红的唇,更染了几分颜色。 “别咬,松开。”裴琰托着她的下巴,尝试让她松口。 略用了点力,好不容易让她松了牙齿,她又往他的脖子上咬了过来。 “齐钰……”她含糊不清地唤道:“要,要猪裴琰……” “嗯,猪要亲你了。”裴琰偏着头,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挡住了要咬他脖子的小禾儿,慢慢地,把她的脸转向自己。发烫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轻轻扫过,哑声道:“嘴张开,别咬人。” 手臂环住她的腰,带着她走进了泉水深处。 泉眼并不深,只到他的腿处,苏禾倒是能漫过腰际。可这水太寒,他不敢让她泡太久,伤了身子,于是握着她的腰,让她坐到泉池上,用帕子浸了水轻轻擦过她脸上的血与汗,最后才俯过去,温柔地吻住了她。 苏禾下意识地想咬,裴琰很快就察觉到她的意思,飞快地捏住了她的小脸,让她没办法咬过来。 “舒服些了吗?”良久后,他松开苏禾的唇,哑声问道。 苏禾舒服个屁,她甚至看不清裴琰,也听不到他说话,她感觉自己在一团烈焰里灼烧,就算脚下是寒泉水,也消除不了半点燥热。 “裴琰……”她拖着哭腔,迷乱地把小手伸进了他的衣袍里面。 “慢些。”裴琰只来得及说半句话,衣袍就被苏禾给整个拉开。 她身上的甜香气招惹得裴琰再也控制不住,很快就拥着她陷入了狂乱之中…… 天亮了。 金色的朝霞在天际铺陈开来,远远看去,竟似一片金色的长河,在天空中缓缓涌动。广泉寺的琉璃瓦从繁茂的枝叶间探出一角,在光下泛起夺目的金光。一群飞鸟掠上天空,唤醒了整片山林。 裴琰垂下眸子,长指轻轻撩开了苏禾脸上的湿发,心疼地在她的额心亲了亲。 她昏睡过去了。 啾啾…… 几声鸟鸣传了过来。 这是白简的暗号。 “你狗鼻子挺灵的。”裴琰捡起丢在一边的外袍包住了苏禾。 “我带了干净的衣服,还有能暂时克制住百日糜的冷夜丸。不过这东西伤身,要少服。”白简隔着大榕树回道。 他的语气是难得地严肃,听着也带了几分杀意。 百日糜这种人间至恶的药,本就不该出现,更不该用在一个孱弱女子身上。 无论是谁做的,都该死! 裴琰给苏禾穿好衣裳,抱着她走出了林子。 白简赶了马车过来。 “已经让人知会太子,他会帮你在朝堂告假。”白简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张酒陆昨晚已经审了那个活着的刺客,他招认是昌平郡主指使。如今就看这百日糜是她从郡王府得来,还是叶府。驸马当年也深受百日糜之痛,此药现世,若能抓住这机会一查到底,当年的事也就能清楚了。” 裴琰把苏禾放到马车里,冷声道:“当然查,但昌平必须死。” 白简怔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裴琰。 杀昌平郡主,那可不是小事。皇帝一向偏爱昌平的父亲郑王,连带着昌平也颇受宠爱,所以才养出了这么个骄纵的性子。而且郑王对裴琰极好,裴琰父亲死后,郑王也颇有照顾。若与郑王府直接闹翻,对裴琰和太子来说,都非幸事。 “要杀郡主,需先从她嘴里得知百日糜的来历,若与郑王府有关,那必杀之。若是有心之人借刀杀人,那还要查到幕后之人,总之绝不留把柄。”白简立刻说道:“如此,可绝后患。” “我亲自查。”裴琰刷地一下拉上马车帘子,再度把苏禾抱进了怀里。 不管是不是受人挑唆,昌平都是凶手,她逃不脱干系。 …… 将军府。 昌平对着镜子戴上金钗,抬头看着铜镜,大声道:“夫君,你来给我描眉。” “不会。”叶朗埋头系着腰带,低声应道。 “学啊。”昌平站起来,拿着石黛走到他面前,“喏,用这个给我画。” 叶朗看了看她,摇头:“真不会,我要去上朝了。” “你若是不画,我就不依。”昌平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到眉上:“现在就给我画。” 叶朗无奈,只好跟着她走到了铜镜前。镜前摆了上百盒脂粉,香气直往他鼻中钻。他不喜欢这些香气,母亲就不爱用,苏禾也不用,但昌平十分喜欢,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胭脂水,挤得妆台都放不下了。 “可以了吗?”叶朗弯着腰给昌平描了眉,松了口气:“我真要上朝去了,晚了皇上会降罪。” “不会的,你我新婚,他又看重你,真是晚了,你就告假。”昌平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这眉描得不太好,于是自己又开始修补。 “我先走了。”叶朗叹了口气,大步往外走去。 昌平看什么事都觉得简单,她哪会知道朝堂局势如今有多紧张! 他要么辅佐李慈,要么跟着太子,至于禹王,他远在西州,虽然已有朝臣上折子请求皇帝召李禹回京,可是皇帝看上去并无此意。 “你又叹气,娶我不好吗?天天叹气,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你还是那个刚回京的叶朗吗?怎么,没了苏禾,你就这么提不起劲来?要不要我去找琰哥哥帮你把她讨要来啊?反正她是个妾,我多送几个美人,总能换回来。” 昌平摔摔打打,不停地抱怨。 叶朗不敢接她的话,赶紧带上随从,匆匆地走了。 大婚前,昌平娇憨懂礼,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婚之后,昌平每天都在发脾气,他哄不好,也不会哄,如此一来昌平的脾气就更大了,他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去睡,都在挨昌平的骂。 若知婚后是如此境况,他死也不成这个亲。 “叹气叹气,你就叹去吧。”昌平摔了两只新买的花瓶,气冲冲地抓起帕子擦掉了刚画的眉。 可自打叶朗知道她并未有孕后,态度就完全变了,还总是坐在窗前看荷园。 “去个人打听一下,荷园里情况如何?苏禾人在哪儿。”她重新描上眉,啪地一声把石黛摔到桌上,说道:“昨晚上给了她教训,以后她再敢来招惹,我必让她再吃苦头!” “不必打听,我来告诉你。”裴琰突然推门而入! 第130章 整整一瓶药,都灌给她 “琰哥哥。”昌平慌乱了一瞬,很快就冷静下来,朝着婢女递了个眼色,笑着迎向裴琰:“琰哥哥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幸好我起来了,不然琰哥哥进来可不好。” “都下去。”裴琰冷冷地说道:“看好院子,谁都不许进。” “琰哥哥你要做什么?”昌平这才慌了,挤出一个笑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叶朗刚去上朝,公公他在前厅,不如你去前厅坐坐?我换身衣服过来,给琰哥哥煮一壶好茶。” “茶有什么好喝的,喝这个吧。”裴琰从怀里摸出一只药瓶,挥手抛向昌平。 “这是什么?”昌平轻呼一声,白着脸往桌子后面躲:“琰哥哥你别吓我,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昨晚在荷园,你给苏禾下的药,我拿来还你。”裴琰朝着昌平步步逼近:“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琰哥哥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昌平心慌意乱地绕着桌子,想往外跑。 “不用跑,我已经让人把叶将军和叶夫人请了出去,叶府现在没人能帮你。”裴琰身形一闪,拦到了昌平面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丢到椅子上:“自己把药捡起来,吃掉。” “我不吃!”昌平见自己逃不掉,索性开始耍横:“是我干的又怎么样?是苏禾先毁了我的大婚!她让我不好过,我还不能打回去了?我是堂堂郡主,她算什么东西?” 裴琰盯着昌平,白玉般的俊脸上不见半点情绪,薄软的唇轻轻弯起,冷冷地吐出两字:“掌嘴。” 昌平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身影闪到她面前,只听得啪啪两下,她的脸顿时肿了起来,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上。 出手的暗卫退到裴琰身后,冷冷地看着昌平。 静了一会,昌平捂着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要告诉父亲,你竟让人打我。” “给她灌药,昨晚是怎么灌别人的,今日就怎么灌你。”裴琰脚尖轻轻一踢,把落在地上的药瓶踢到了昌平身上。 昌平哭得更大声了,捂着嘴不停地摇头:“裴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告诉***,我要找父王。” “找阎王都救不了你,你可知昨晚的药叫什么?来自哪里?”裴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冷地问道。 “就是药啊,在春意楼买的。”昌平哭着回道。 “春意楼?”裴琰盯着昌平,见她不似撒谎,于是转身往外走去:“给她灌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没有百日糜,但寻常的药物倒是随手可得。昌平这么喜欢给别人下药,那让她自己也尝尝这烈火焚身、万蚁噬骨的滋味。 …… 足足四个时辰后,苏禾才在慈恩院的小榻上醒了过来。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装了一碗粥,动一下就晕得厉害。躺了好一会,她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怒火顿时在心里腾起了万丈高! 该死的,她被人下药了! 她回荷园之后,荷园的暗卫也都尽悉撤回了***府,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些歹人还烧了她的小船!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恶毒!她不偷不抢,不争不夺,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可这些黑心肝的偏不放过她,三番两次来要她的命。 她的命是自己的,是她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这世间最珍贵的小命!就算要弄死她,她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要与对方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 苏禾冷静下来,认真琢磨了一会,对她下手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要么是陆家,要么是昌平,加之火烧小船的事,只怕苏家母女也有份,毕竟外面的人不会知道那艘小船的来历。黑心肝的狗东西们,别想欺负了她,还置之事外! “姑娘醒了?”秋韵进来了,手里捧着甜汤,急步走到了榻前。 苏禾扶着胀疼的脑袋坐起来,抬眸看向秋韵。 秋韵看上去是哭过,应该还哭得挺厉害,一双眼睛肿得像小桃子,脸也肿了,一双手背上也有淤青。 “大人罚你们了?”苏禾怔了一下,一把拉起了秋韵的手。 “没有,没有。”秋韵赶紧摇头,哽咽道:“是因为姑娘昨晚不见了,我们找不着姑娘,后面听说荷园着火,我们着急得很。跑得快了点,摔了一跤。” “没罚你们就好。”苏禾松了口气,仰头把甜汤一口喝光。 睡了四个时辰,她体力恢复了大半,如今外面已经是日暮时分,大片的晚霞在天际浮动,又要入夜了。 “大人说姑娘昨晚在荷园救火,掉湖里了,身上好些伤,大人亲自给姑娘沐浴更衣,上了药。”秋韵打开房门,让外面侯着的人把晚膳端进来。 “人参鸡汤,大人吩咐我特地拿了千年人参炖的。”容玉把鸡汤放到桌上,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禾:“姑娘以后出去,可千万说一声,可把我们吓死了。” “嗯。”苏禾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坐下来抓起筷子就开吃。 她得多吃点,吃好一点,力气养得再足一点,扇那些禽兽耳光时才会更有力气! 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全扇去见祖宗! “大人回来了。” 门外响起了婢女们请安的动静。 苏禾放下筷子,转头看向门口。 裴琰穿着一身官袍,官帽还未摘,手里拎着一只食盒,阔步走了进来。 苏禾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裴琰昨晚是怎么找到她的,后面又发生过什么,也记不太清楚。 “睡好了?”裴琰把食盒放到桌上,摘下官帽递给秋韵。 容玉快步端着水盆进来,伺候裴琰净手,容辞站在一边,浸了帕子,拧了水,双手捧到裴琰的面前。 裴琰平常就是这样被人伺候的,只要他想,屁股都有人帮他擦。 可裴琰让别人伺候完了,往苏禾身边一坐,拿起帕子就给她擦嘴上的汤汁,再端起碗准备喂她。 苏禾挡开他的手,一脸认真地问道:“大人抓到刺客了吗?我的荷园烧成什么样了?” “别操心,我会处理。”裴琰摁住她的手,把鸡汤喂到她的唇边:“张嘴。” 苏禾抿着唇,视线往他脖颈处看。 那里有两团红红的印记,像是指印,又像是亲过的痕迹。 第131章 来,自己把洞堵上 “我干的?”苏禾犹豫了一下,指尖在他的脖子上摁了摁。 她昨晚到底有多残暴,竟然把他的脖子都咬破了! 而且那药也实在太猛了些,裴琰竟然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用力过猛…… 裴琰算是体力很好的人物了,没想到她一个晚上就把他弄成这样,变成了小可怜! “别光看我,张嘴。”裴琰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摁下去,小勺子又喂到了她的唇边。 苏禾薄软的唇啊的一声张开,还不等他的勺子喂过来,自己先笑开来。 “我只是中了那种药,你怎么把我当成废物一样。” “哪里是废物,”裴琰把勺子往她唇上点了点,哑声道:“快点,小宝物。” 扑哧…… 这是什么鬼称呼! “裴琰其实是你中了药吧,我哪里就这么脆弱了。”苏禾夺过勺子,再盛了一勺饭泡进鸡汤里,搅拌搅拌,往嘴里喂了一大口:“再怎么废物,总会自己吃饭的。” 裴琰没笑,他凝神看着苏禾,手掌落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挲着。 “你这表情,好像我是中了绝世奇毒,马上要死了一样。”苏禾嚼着鸡汤泡饭,打量他一眼,突然有了个怪异的念头。 她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那是毒药?”她慢慢放下勺子,笑容从唇角消失。 “不是。”裴琰摇头。 “那你怎么这么严肃。”苏禾问道。 “我昨晚但凡去晚了一点……”裴琰捏着苏禾的下巴,低哑地说道:“苏禾,你想过后果吗?” 苏禾长睫微颤,静静地看着裴琰。她当然想过,当时在库房里就想过,若真的受不住与别的男人干了那事,若是无辜的小郡王,她就好好跟人家道歉。若是别的恶徒,她就把那狗东西阉了,再送他去死! 总之她不会看轻自己,更不会为了劳什子的贞洁去死。 该死的从来都是作恶的人。 “嗯哼,我会保护自己的。”她埋下小脑袋,又塞了口饭。 “怎么保护?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手段有多残暴你知不知道……” 裴琰沉下了脸。 他今天只要脑子里空下来,便会忍不住地后怕。白简的药只能延缓发作,减轻痛楚,但暂时没办法解开百日糜。也就是说,在这一百日内,她随时可能迎来第二次极致的情海欲潮! 万一他恰好不在她身边呢? “可我觉得你一定会找到我的。”苏禾咬着筷子,很认真地说道。 “你来。”裴琰揉了揉眉心,起身拿开她手里的筷子,牵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苏禾问道。 “你昨晚受了苦,我很心疼,不过你得先做件事。”裴琰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出了厢房,到了后院墙角处。 前面就是狗洞,她昨晚就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来,自己把洞堵上。”裴琰从一边的架子上拿起一块准备修补狗洞的砖,递给了苏禾。 苏禾接过砖,看了看他,又看向狗洞。 “想出府,尽管拿着我的令牌,光明正大地去。”裴琰取下腰间的令牌,给她系在了腰带上。 苏禾本来挺生气的,想把砖丢去天边去,可低眸看着他在腰带上轻轻翻动的修长手指,又高兴起来了。 裴琰有时候猪了点,可是对她真是极好的。 “大人早这样就好了呀。”苏禾捧着砖,乐呵呵地蹲下去补狗洞。 裴琰在她身边蹲下来,长指撩开她耳边的碎发,哑声道:“禾儿,别乱跑。” “嗯嗯。”苏禾随口应下。 可裴琰他是不能完全明白苏禾的,她是被关了许久的小雀,见到了天空的广阔,哪里会愿意被锁住。 她又抱了几块砖过来,神情专注地补狗洞。 “依我说,这都怪大人的狼,是它刨的洞。”她笑眯眯地说道。 “大人大人,就不能换个称呼。”裴琰捏着她泛红的耳朵,低低地说道。 猪么? 苏禾笑眯眯地看着他,小脑袋一歪,脆生生地唤道:“琰哥哥,我唤得可好听,与昌平陆小姐之流的相比,是不是更悦耳。” “算了,你别说话了。”裴琰捏住她的嘴皮子,懊恼地说道。 苏禾握着他的手腕,额头往他肩上轻轻撞了撞:“大人,是我的大人。” 裴琰马上又被哄好了。 他就是她的大人,没错。 “大人你蹲远一点,我要补这边了。”苏禾拉开人的手,利落地又抱了几块砖过来,继续蹲在洞口塞砖头。 旁边还有泥浆,在封好砖之后,她搅好泥浆,用手抓着泥巴仔细地往砖上糊抹。 “大人的墙也比别家的金贵,我一定好好补,补得完美无瑕。”苏禾脆声道。 裴琰看她跪趴在洞前,塌着细腰,撅着屁股的样子,忍不住挥手拍了两巴掌。 “你不嘲讽我几句,你舌头就不舒服吗?” 苏禾扭过头看他,笑道:“大人不猪了。” 裴琰真是爱死她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 哪怕苏禾嘲讽他,他也觉得很受用。 她怎么就只嘲讽他,不去嘲讽别人呢?是吧? 身子俯过去,往雪嫩的小脸上咬一口。 再亲亲她柔软的唇。 小东西真是让人心疼得紧。 “琰儿!你今日干什么去了?你怎么能给昌平灌那种药!”长公主气急败坏的训斥声突然从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裴琰回头看去,只见长公主带着好些人,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现在郑王府和将军府两家都进宫了,在皇上面前告了你一状。”长公主走近了,恨恨地剐了苏禾一眼,又上前去用力推了裴琰一把:“你如今越发地张狂,做事一点后路都不留。” “都退下。”裴琰站起来,冷声道。 “大人,公主殿下头晕症又犯了,您可千万别再气殿下了。”俞夏赶紧说道。 “退下!”裴琰神色冷酷地低斥道。 俞夏不敢再出声,行了个礼,带着一众婢女退开。 “禾儿你先回院子。”裴琰又道。 苏禾朝长公主福了福身,举着两只满是泥浆的手往回走。 长公主紧闭着眼睛,直到苏禾走过去了,这才睁开眼睛,懊恼地说道:“你竟被她迷成这样,好端端地跑去将军府给昌平灌那种下三烂的药,你是疯了吗?” “母亲,是昌平先给苏禾下药,还火烧荷园。” “那你可以去找他父王,找母妃,他们自会好好训斥。我当日为昌平和叶朗牵线,是想郑王府与叶府都能成为你的助力……” “母亲!”裴琰拧紧了眉,朝着长公主步步走近,压低的声音里全是努力抑制的怒火,“昌平用的是百日糜!” 第132章 换了好大一张榻 “什么?”***身子猛地一颤,方才还苏禾远远地躲在树后看着,支着耳朵听母子两个说话。可还没听上几句,只见***身子一软,竟然晕倒了! “殿下!”围在四周的婢女慌了,赶紧跑了过去。 裴琰一把接住***,扬声道:“请张御医。” 兵荒马乱的好一阵,终于安静了。苏禾慢慢从树后走出来,脑子里全是听到的那三个字,百日糜。 这是什么药? 为何***听了之后竟然怒气全消,还吓晕过去了? “我的小祖宗诶,怎么还在这儿?”秋韵找了过来,见她糊了满手的泥巴,赶紧扶住了她:“天色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去歇着吧,等下吹了凉风,大人看见又该心疼了。” “我还没补完呢。”苏禾指了指墙洞,又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奴婢叫人来做吧,”秋韵跟过来,着急地劝说道:“姑娘养身子要紧。” “我身子没事啊,怎么,大夫说我身子坏了?”苏禾装成无意般地问道。 秋韵面上一红,嘴皮子也打起了架:“嗯,没有,不是……” “你好好说嘛。”苏禾拧起了眉,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我要死了。” “不是的,姑娘别乱想,是大夫说姑娘房、事……过度……”秋韵嘴皮子又开始打架了,最后几个字都快听不清了。 苏禾的脸也红了。 “嗯,哼,马上就把洞补好了。”她赶紧加快了速度,一口气糊好了狗洞。 想了想,又挖来几株花栽在狗洞前面。最后摘了几片树叶,往手心里滚了几圈,滚掉了大半的泥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补的狗洞果然完美无缺。好了,回吧。” 慈恩院里,众人正在更换床榻。 好大一张榻,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雕成的,散发着一股药香气。 “怎么突然换了张床。”苏禾不解地问道。 “大人说他睡不开。”容玉赶紧过来回话。 苏禾觉得自己脸皮已经算厚的了,可都不如裴琰脸皮厚,好端端地弄这么大一张榻过来,如今大家还说她那事过度……让她怎么见人? “哦,知道了。白日我睡多了,现在睡不着,拿我的笔墨来,我要练会字。”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打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秋韵很快就摆好了笔墨,把烛芯挑亮,拿了针线活坐在一边陪着苏禾。 苏禾的字进步了不少,练的是梅花小楷,和她第一次拿笔时已经判若两人。练了几页纸,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了窗外。 月儿挂于天际,已经快子时了,裴琰却还没回来。 不会被叫进宫去受罚了吧? 那昌平确实猖狂,但他跑去给昌平灌了一瓶药的手段,也挺狂的。想想那场面,真带劲儿。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不然一定认真鼓掌。 只是,昌平郡主的父亲郑王爷,那是皇帝的亲堂兄,在皇族中也是颇有名望的。裴琰这样对待他女儿,不知道这关好不好过。 “张酒陆,大人今晚不回吗?”苏禾起身走到门口,大声问道。 “大人进宫了。”张酒陆从院门外探进头,严肃地回道:“苏姑娘不必担心,大人在宫里也是横着走。” “你声音小些吧,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告御状。”苏禾立刻说道。 “大人说,他的人就得狂一点。不狂,没气势。”张酒陆憨憨地一笑,把脑袋缩了回去。 裴琰越狂,在朝堂中名声就越差,皇帝就越放心他。有些明面上做不了的事,交到他手里去做,更让人心惧怕。 “姑娘歇着吧。”秋韵放下针线活,把一直温着的安神汤端来放到她的面前。 “等等他吧。”苏禾看了一眼安神汤,回到了桌前。 其实很多时候苏禾也会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让裴琰为难。就算是后宅中的女子,有背景靠山的,过得也舒服些。更别提裴琰他们了,有靠山当然更顺畅。 她握起笔,继续写字。 烛芯噼哩啪啦地响着,远远的似有马儿嘶鸣声响起,再侧耳去听,又没了动静。 但愿,他在宫里真的是横着走吧。 …… 天亮了,皇宫里的奴才们埋着头,急匆匆地行走在宫道上,成百上千的人,却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有衣裙沙沙作响。 凤鸾宫里, 叶夫人和郑王妃跪在殿前,都是哭得双眼红肿。 皇后揉着眉心,无奈地摆了摆手,“别哭了,先起来吧。” “那药太凶猛了,昌平只怕难得有孕,娘娘,裴琰欺人太甚!”郑王妃攥着帕子,眼泪刷刷地流。 叶夫人扶了郑王妃一把,朝着皇后福身行礼,一脸哀怨地说道:“裴琰完全是受那苏禾的蛊惑,那苏禾简直是祸害,先是企图勾引朗儿,后来坏朗儿的大婚,又怂恿裴琰闯入将军府!皇后娘娘,这苏禾断断是留不得!她在裴琰身边,还会出大祸事!妾身知道裴琰是太子的人,这太子也常见到苏禾,若是苏禾连太子都……” “叶夫人慎言!”皇后身边的嬷嬷拧了拧眉,上前低斥道:“太子殿下就算与裴大人相识,也是儿时情分,不存在裴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人这说法。” “是,妾身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叶夫人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告退。 皇后此时也变了脸,她本不愿管这事,可如今这二人愣生生要扯上太子,她便不得不管了。 “苏家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早就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过了目。你们以为,几句话就能把这些事全推到苏禾身上?裴琰他的性子,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你们自家男人也有美妾娇娘,你们是不是也打到人家家里去,给人家灌这些见不得人的药?” “皇后娘娘恕罪。”叶夫人背上冒着冷汗。 “你们郑王是皇上至亲,皇上对小将军也十分器重,所以才给你们两家赐婚。可你们不好好过日子,闹得鸡飞狗跳,还管起裴琰的妾室了。简直荒谬。”皇后怒斥道。 “可是就算昌平有错,也不该他动手。”郑王妃抹着眼泪,哭着说道:“万一不能有生养,那可如何是好!” “那就纳妾!她不是喜欢管人家妾室吗,以后就管自家的妾去。”珠帘后,一把威严的男声骤然响起。 叶夫人和郑王妃顿时愣住。 这时叶夫人突然看到皇后身后的珠帘轻晃,里面似是站了一道人影。 第133章 这些男人喜欢这种狐媚子 郑王妃与叶夫人听到这声音,顿时吓得俯身在地,不敢抬头。 帘子掀开,皇帝清瘦的身影慢步走了出来,龙袍上金龙盘舞,腰间的盘龙玉佩随着他的走动,凉光轻泛。他身后跟着***,她如今鲜少出府,许久也不进一次宫,可此时她却一身朝服,戴了九翚四风冠,长眉怒挑,满脸蕴色,冷冷地盯着两位妇人看。 郑王妃与叶夫人不禁都有些心虚,根本不敢与***对视。 ***年轻的时候极受先帝宠爱,先帝去后,她拿着先帝给她的兵符,一路扶持皇帝登基,与皇帝感情格外不同。在裴父死后,皇帝对她更为怜爱,许多东西皇后都没有,先送去公主府给她。 两位妇人进宫来告状,原本是以为***会顺水推舟,借机除去苏禾,没想到她不仅进宫了,看上去还对她们两家极为不满。 “皇上万岁,***殿下千岁。”二人悄然对视一眼,俯地叩首。 “你是怎么把昌平教成这样的?佛礼节就要到了,她竟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真是把皇家的颜面都丢尽了!”皇帝又看向郑王妃,怒声道:“从今日起,你就带着昌平去祖庙里住着,好好学学如何当一个贤妻良母。” “皇上,昌平她确实骄纵了些,可是这也是无妄之灾啊!她不过是给那小妾一点教训,裴琰他出手也太狠了。”郑王妃眼泪一涌而出,急声说道:“昌平已然遭了教训,那小妾也该受到教训才是。” “那是我公主府的小妾,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手都伸到我公主府来了,是当本宫死了吗?”***勃然大怒,指着郑王妃怒声道。 郑王妃擦着眼泪,拖着哭腔说道:“***也是当娘的人,若是裴琰被人灌了这种药,该如何?” “我儿倒是真被人灌过毒药,吐了两盆子的血,还是拿着剑护着太子从火海里逃出来。他自己烧得皮肉都烂了,也没叫过一声苦。你们如今是看他不惯,连他纳个小妾,还要追到家里来打。他是掘了你们两家的祖坟了?”***怒目圆瞪,厉声质问道。 可郑王家的祖坟,不也是***家的祖坟吗?郑王妃拧拧眉,到底没敢接话。 “本宫的儿子,他只忠于皇上!别的人,他杀就杀了吧!本宫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谁想欺负本宫的儿子,本宫拼着命不要了,也要杀光你们!”***怒气冲冲地瞪了二人一眼,拂袖而去,连给皇后的礼都没行一个。 皇后皱了皱眉,摆手说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两个各回各家吧。佛礼节要到了,都把自家人看好,不要再闹出乱子。” 郑王妃与叶夫人哪敢再多言,行了礼,垂头丧气地走了。 皇后看着二人出去,亲手沏了盏茶端到皇帝面前,温柔地说道:“***患了头疼症,在家里休养了几年,却还是这火爆性子,一点没变。本宫看,这裴琰就是随了她。如今让这两家敲打他一番也好,免得为了一个小妾再闹出乱子来。” 皇帝看了一眼茶盏,冷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小妾打到叶将军家里去,若不是佛礼节快到,朕非治他的罪不可。” “可他这一脉的男丁,从来没有活过四十的,他如今二十有六,还未有子嗣,***心里着急也能体谅。”皇后小心地看着皇帝的脸色,斟酌着说道:“不如,今日索性把正妻给他娶了吧。他不喜欢陆凌雪,是觉得陆凌雪容不下苏禾。本宫觉得孙家嫡女不错,性子也好,能容人,他总不会再挑了。” “如此也好,你让内务府把人直接送进***府,看他还能怎么跟朕犟。”皇帝冷着脸说道。 “臣妾遵旨。”皇后立刻行礼。 目送皇帝出去,皇后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了。她扶着嬷嬷的手,冷声道:“***真是狂得很,到了本宫这儿,连礼也不见一个。” “全因皇帝宠爱她。”嬷嬷低声道。 “狂有什么用,一个寡妇!她儿子这脉的男人都活不长,到时候裴琰也死了,她一个人熬着去。”皇后一脸厌弃地说道。 “还有那苏禾确实有些本事,能让这母子两个都帮着她,太子也帮她说话,还是得让太子远离她才行。”嬷嬷又道。 “妾生的庶女,下贱胚子。”皇后皱眉,不悦地说道:“也就这些男人喜欢这种狐媚子。” …… 太后寝宫外。 裴琰站在廊下,等着***给太后问安出来。他在宫里听了一晚的训,若不是李慕憬赶过去,把他从书房救出来,后来***又去闹了一通,现在还在御书房挨训。 “母亲。”看到***出来了,他迎了上去。 “你干的好事,我今天耳朵都被太后给念秃了。”***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为了个苏禾,看你还能怎么闹。” “儿子下回直接杀了他们,母亲今日不必来的。”裴琰淡然说道。 “混帐东西!”***恼火地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殿下,裴大人,请留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安福快步走过来,向二人行了个礼。 “福公公。”***面色稍霁,看向了李安福。 李安福甩了一下拂尘,笑着问道:“皇上让奴才来问问,苏姨娘中的是什么药,让御医拿解药过去。” 裴琰双瞳骤然一寒,抬眸看向了李安福。在御书房时,皇帝并未问过这事,此时突然跑来问及此事,是觉得***会说实话? 李安福挡在二人中间,一脸关切地看着***。 ***拧拧眉,小声道:“不过是昌平从勾栏院里弄来的下作玩意,本宫都不想说出那几个字,污秽不堪。” 李安福行了个礼,又道:“解了就好。还有一事,皇上已经下旨赐婚,把孙家嫡女抬到***府了,裴大人,恭喜了。” 裴琰眸子飞快抬起,问道:“谁?” “常勇侯府的嫡出小女儿,孙嫦佳。现在花轿已经抬到了。”李安福拱拱拳,笑眯眯地说道。 “别的女子你都可以冷落,这孙嫦佳的父亲可是为了你父亲才死的。”***转过身来,看着裴琰,面色哀伤地说道:“之前我也有意选她,可是又怕你性子太冷,委屈了那孩子。现在人已经抬到了,你待她好一些。把你的大婚办了,我便是去死,也能见你父亲了。” 第134章 大婚夜,禾儿发作了 “裴大人快回去吧,别误了吉时。”李安福笑眯眯地行了个礼,快步走开了。 裴琰脸色难看,抬步就要往御书房走。 “琰儿,是君,你是臣,你屡次忤逆他,是不想活了吗?”***一把拉住他,恼怒地问道:“你还要不要百日糜的解药?” 裴琰慢慢收回了脚步,双拳慢慢攥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从来君臣有别,哪怕是***,皇帝的亲妹妹,生死也在皇帝手里抓着。 皇权在握,天下皆为王土,君主一怒,天下皆为君泣。 当皇帝,果然是好大的威风! 裴琰看向御书房,眼中寒光泛起。 …… ***府。 苏禾挽着袖子,从井台里拎起一小桶井水。她准备做些甜酒,过几日就要立冬了,到时候荷园各处都生起炭火,客人们坐在火边捧着一碗甜甜的甜酒,简直美滋滋。 树下的小桌上摆着她画好的小船的图。 如今小船烧了,那一块光秃秃的,得重新再打一艘小船放在那里。那小船的样子,她早就记熟于心,所以画了下来,准备按原样子再造一艘。 哗啦啦…… 井水倒进了水盆,激荡起了串串晶莹的水珠。 “苏姑娘,我来吧。”张酒陆见她在打水,赶紧走了过来。 “大人不让你进院子,你怎么进来了。”苏禾笑眯眯地问他。 “嘿嘿,大人不在,我偶尔可以阳奉阴违。”张酒陆抓着井橹,大掌几个用力,不一会就打了十多桶水。 “苏姑娘这甜酒多做一些。”看着眼前摆得整齐的水桶,张酒陆两眼放光,期待地说道:“若是能再做一些芝麻糕那就最好了。” “张侍卫,你可真能吃。”秋韵拿着帕子过来给苏禾擦汗,嗔怪地瞪了一眼张酒陆:“竟还敢让苏姑娘给你做吃食。” 张酒陆嘿嘿一笑,讨好地看着苏禾说道:“苏姑娘最大度了。” “行,今日就做多一点,你还想吃什么?”苏禾抚了抚腰上的令牌和金铲铲,心情愉悦地说道。 正说话音,一阵鼓乐声传了过来。 “什么动静?”苏禾好奇地问道。 “我去瞧瞧。”张酒陆放下水桶,大步往外跑去。 “听着是办喜事的动静,大人又得赏赐了?”秋韵想了想,也往外走去。 苏禾侧耳听了一会,那鼓乐声突然又停了,安静得就像无事发生。 等了好一会,张酒陆也没回来。 她把已经浸了一晚的糯米放进锅中,生火蒸煮。 又忙了小半个时辰,秋韵回来了,垂着头在院门口站了一会,这才慢步进来。 “怎么了?”苏禾心细如发,一下就看出她不对劲。 “佛礼节快到了,是给***送佛礼节礼的。”秋韵挤了笑出来,快步到了树下的小井台前,帮着苏禾搅拌盆里的糯米。 苏禾才不信她的话呢,不过她向来沉着,对方不愿意说的时候,她并不爱追问。她收回视线,埋头往糯米里加着井水。 “苏姑娘,别累着了。”秋韵看看她,见她脸颊累得红红的,还淌了汗,心疼地劝道:“姑娘如今也是半个主子,该使唤奴才做,只管吩咐,不必事事亲为,累着自己。” “大家都寄人篱下,什么半个主子半个奴才的。这些都是我的真本事,有一日离了这里,是能靠这手艺吃饭的,得多做多练。”苏禾笑着看看她,突然话锋一转:“等主母进门,我说不定就被赶出去了。” “怎么会,这孙小姐听说是个能容人的好性子。”秋韵话一出口,顿时捂紧了嘴。 苏禾嘴角笑容消失了,她定定地看了秋韵一会,又看向门口,小声问:“孙家,哪个孙家?是那个忠勇候府的?” “姑娘你知道?”秋韵诧异地问道。 苏禾那日在荷园里见过画像,表面装着不在意,后面旁敲侧击地找齐郡王妃问了几句。 “哦,火要小一点,不要烧太大了。”苏禾埋下小脑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走到容辞身边,指挥他烧火。 院子里很静,大家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禾的脸色,怕她生气,怕她难过,怕她哭。 可苏禾半个字也没再问,只是默默地做着甜酒。 她当然难过,可她想等裴琰来跟她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皇帝逼他的? 裴琰已经抗过一次旨了,不能再抗第二次旨吧?苏禾怕死,难道就不许裴琰怕死了? 她安慰了自己好半天,心思乱了,糯米也煮不好了,握着木勺子站在小井台前,久久地发呆。 主母进门,她真的就是只是妾了。 这一辈子还有指望吗? 她的孩子得叫孙嫦佳母亲,她只是小娘。 对了,她差点忘了,她可能压根就生不了孩子。 好难受呀! 她的心脏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把心脏给胀得裂开了。 “姑娘,歇着吧。”秋韵又来劝她了。 “是要拜堂吗?”苏禾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了木勺,埋头整理好袖子,小声问道。 秋韵不敢回。 是要拜堂,就在大人的寝宫里。是宫里赐的龙凤喜袍,金玉凤冠,还有胳膊粗的龙凤喜烛。就等着日落时拜堂了。 苏禾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厢房。 砰砰两声,她关上了门。 “姑娘?姑娘先莫难过,大人心里有姑娘,一定是迫不得已。”秋韵隔着门劝她。 苏禾难过就是裴琰的迫不得已。 人生在世,人人都有迫不得已,她怪不了裴琰。裴琰为了她,已经做到那份上了。但他不是皇帝,他也有办不到的事,他也要顾及家人性命。再狂又如何,狂过皇帝吗? 苏禾此时都恨不得自己变成皇帝了,那样的话,她就能把裴琰纳进宫里,给她当皇后去。 突然,鞭炮声又响起来了,比刚刚还要响亮。 “怎么又放起来了,大人不是说不让放吗?”秋韵焦急的声音传进了门里。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却没来她这儿。 是在准备拜堂? 拜拜拜,拜他个大公鸡。他以后也是有大老婆的人了,她得给他大老婆去行礼了…… 苏禾靠在门上站了好一会,这才挪着脚,一步步地到了那张崭新的大榻前。 小船被烧了,是不是就预示着她和裴琰的事长久不了? 外面的鞭炮声又消失了。 秋韵站在门外担心地哄着苏禾:“姑娘把门开开,安神汤炖好了,喝点汤再睡吧。” 苏禾闷闷地应了一声:“不喝了,我睡得着。” 她完了,她把心丢了。不是说好了不弄丢了心吗?她是怎么一步步、一点点把心给打开了呢? 是因为那朵绒花?是荷园?是小金铲? 还是裴琰每次的亲吻和爱哄? 她再也不骂别人心好哄了,她也挺好哄的……可她真的迷恋裴琰给她的温柔可靠啊,日子太苦了,她也想过得轻松一点。 现实又一次狠狠抽了她一巴掌,惩罚她守不好自己的心。 第135章 把脸埋进松软的鸳鸯被里 夜越深了。 苏禾躺在榻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原本想闭上眼睛强睡,可是又觉得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太怂包了。 他娶他的妻,与她有什么关系! 重重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上头,再用力闭上眼睛,不停地给自己下令—— 睡觉! 睡得饱饱的,吃得饱饱的,每天都要高兴地过。 裴琰再好,能好过金子?金子还能给她换来好东西,她能把裴琰拿出去换钱吗?不能! 苏禾劝了自己一万句,最后还是没能睡着,而且还越来越热。没一会儿,这汗水就把她的衣背给浸透了! 她烦躁地掀开了被子,从偌大的榻上爬起来,光着一双小脚去倒水喝。 冰凉的水下肚,那满肚子的燥热不仅没消除,汗水还越涌越凶。 “怎么回事?也没烧火炉子啊,怎么这么热。”苏禾抬起袖子往小脸上抹了几下,走到窗前,吱嘎一声推开了窗子。 水盈盈的眸子不受控制地往裴琰的寝宫那边瞄。 夜月的光柔和地落在那座精美的宫殿上方,琉璃瓦层层叠叠,盛满了月光。点上的全是大红的灯笼,映得那月光都染成了娇美的淡红色。 裴琰他还真的在陪他的新夫人呢。 就在一瞬间,苏禾劝解自己的那一万句话在脑子里糊成了一锅粥,很快又凝成了有棱有角的冰块,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刺得她脑子生疼。 “姑娘,自己起了,是饿了吗?”秋韵就坐在台阶前,披着小袄子打瞌睡,抬头看到僵立在窗前的苏禾,赶紧跑了过来。 “没有。”苏禾抬手抹汗,小声道:“就是有点热。” “热?”秋韵手伸进窗子,摸到她的额头,轻呼了一声:“怎么这么烫,别是着了寒了,我去请府医。” “不用了。”苏禾叫住她,关上了窗子:“睡一会就好,我不想见大夫。” 大夫又要给她开那些苦得要死的方子,她的舌头都要苦掉了。 她活到现在是要享受甜的,就要甜滋滋的甜汤,甜滋滋的果子,甜滋滋的男人…… 若是没有,那就喝白水。 总之不要苦的。 砰地一下,窗子关上,她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 秋韵在外面急得直冒火,压着嗓子劝她:“姑娘把门打开,我去找府医过来瞧瞧。身子最重要了,若是身子垮了,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 “我身子没事,就是热了点。”苏禾回了一声,躺回了榻上。 好热! 这榻倒是凉爽,可还是止不住她身上这股燥热劲儿。 难道她今天又中招了? 苏禾抱紧枕头在榻上翻滚了几圈,脑子里开始嗡嗡地响,身上的骨头也开始疼,那骨头缝里就像藏了刀子,对着她的骨头慢慢地剐。 疼啊…… 苏禾双手在身上慌乱地揉捏着,想要减轻一些痛楚。 可很快,这痛楚全涌向了她的小腹处。 糟了,这不是和那天中了药的症状一样吗?是那回的药性没散尽,还是身边又有人给她动了手脚? 可现在没有裴琰,她去外面叫个暗卫不成? 不然叫两个暗卫吧,除了张酒陆,别的都能叫。她平常悄悄看过,那些暗卫全是俊俏的小郎君,身材个顶个的好…… 她不亏! 蓦地,裴琰的脸在脑子里浮现出来。他站在一团浓浓的白雾里,面色冷酷地看着她,突然他拔出了一把血淋淋的长剑,对着她的胸口狠狠地捅了过来…… 该死的,她只是想想叫暗卫的事,裴琰怎么敢跑脑子里来,还拿着剑捅她! “你敢!”苏禾低呼了一声,挥起巴掌扇了过去。 “姑娘,姑娘……”容玉和容辞摁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抓自己。 苏禾已经看不见了,可秋韵去找裴琰,还没能回来。苏禾再抓下去,非把她自己的脸抓坏不可。 “怎么办呀,大人怎么还没来?” “叫暗卫,暗卫,要两个……三个四个……”苏禾仰起小脸,痛苦地说道。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是想要赶紧止住这难熬的感觉 “暗卫,快叫暗卫!”容玉想不想,扭过头就大叫起来。 只听得脚步又轻又快,几名暗卫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榻前。 “去通知大人。”暗卫见到苏禾的模样,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转过身背对着软榻。 “大人在新夫人那里,***把新房的门锁了,搬了把椅子,亲自堵在门口。”一名暗卫小声说道。 “总得通知大人吧。”有个暗卫想了想,小声道:“我去扒开屋顶,把信传进去。” “都不准去!”苏禾睁大了模糊的眼睛,厉喝一声:“大人把你们几个发派给我,你们就得听我的,一个都不准去!” “姑娘,为什么啊!”秋韵急声问道。 苏禾隐隐猜到自己这样子,全是因为百日糜。这东西一定很厉害,让***都怕成那样!叫裴琰来,无非又是榻上滚过几轮。她可以熬过去,不要每次都靠他。 今日靠了他,明日呢?后日呢? 苏禾咬紧了唇,把脸狠狠埋进了松软的鸳鸯被里。 她断过骨头,那时候也很疼。她就不信了,这能比断了骨头还厉害?! …… 裴琰坐在桌前,看着怯生生坐在一边的孙嫦佳,沉吟一会,低声道:“孙姑娘,我无意与你成为夫妻,皇上让内务府把你直接抬进府中,对侯府对你都不公平。所幸外人只见一顶小轿抬进来,到时候我便告诉大家,抬进府的是妾室,并非是你。此番你只是前来小住,待时机成熟,我送你归家。皇上那里,我一力担责。” “但凭大人做主。”孙嫦佳绞着手中的帕子,弱弱地说道。 “你父亲对我们父子有恩,到时候我赠你黄金万两,你再择良婿。我会尽我之力,护你们勇毅侯府周全。”裴琰又道。 孙嫦佳绞着帕子,弱弱地点头,小声说道:“都行。” “咚咚。”突然,屋顶上传来了轻叩声。这是暗卫在传递消息,苏禾那儿出事了。 “你歇着吧。”裴琰立刻起身走向后窗。 窗子从外面封上了,推不开。 他仰头看了看屋顶,纵身一跃,敏捷地攀上了房梁。挪开房顶的琉璃瓦,如灵巧的豹一般攀到屋顶上。 第136章 不能吐,吞了它 苏禾在榻上滚了一百八十个圈,衣衫,被子全被汗给浸透了。她觉得自己身子里藏了一汪潭,潭水深千尺,那潭水都快流干了。 百日糜,不会让她在一百天之内都这样吧? 就算她可以,裴琰也不行啊,哪怕他是块铁,也会被磨成针了。 裴猪变裴针,那可如何是好? 啊!苏禾你都这样了,你管他是铁还是针呢!还是先把他叫来用用吧!她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总不能被这口气憋死去。 “禾儿。”低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她努力睁了睁眸子,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 又是幻觉! 裴琰在他新夫人那儿呢,***亲自锁的门,说不定里面现在已然在颠鸾倒凤,他正乐在其中…… 算了,他还是变成针吧。 正烧得难受,大掌托着她汗津津的小脸,温声哄着她,“禾儿,嘴张开,把这个吃了。” 苏禾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嘴。 一枚苦涩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这种苦,是苏禾这辈子尝过的最极致的苦味,她当时就用舌尖推着药丸要把它吐出去。 “不能吐,吞了它。” 苏禾吞不下去啊真的太苦了,感觉舌头变成了黄连根,恨不得嚼断了丢去万丈之外。 “乖,吞掉。”滚烫的手掌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抬了起来,随即是唇舌,把药丸和她拼命推着药的舌头一起抵了回去。 苏禾的嘴巴,喉咙,胃,肚子……全都苦成了一团,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真的恨毒了苦东西。 这是谁,竟然给她喂这么苦的东西吃。 “糖水。”裴琰给苏禾喂了药,抬手伸向守在一边的秋韵。 秋韵赶紧捧上了煮得香甜的花蜜糖水,忧心忡忡地说道:“姑娘疼得厉害,” “都出去。”裴琰握紧糖水碗,低低地说道。他的视线自打进门起就没从苏禾身上移开过,若是可以,他宁可自己吃下这百日糜,而不是苏禾。 如今让他恼火的是,百日糜的来源还未查到,昌平的人所拿的药确实是寻常药物。 “裴琰。”苏禾咽了一口糖水,虚弱地响了一声。 “在。”裴琰扶着她,小声说道:“来,多喝几口。” 苏禾嘴里又甜又苦,越加难受了,那汗又流得厉害,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裴琰见状,马上让秋韵换了温热的茶水来,扶着苏禾的后颈,让她漱口。 苏禾的样子很狼狈,身上又是糖水又是茶水,乌糟糟的,沾得裴琰身上也全是。 “大人,让我来吧。”秋韵扶着苏禾,红着眼睛说道:“大人今日成亲,新夫人若明日怪到姑娘身上,那可怎么办?***一向不喜姑娘,再罚一次规矩,姑娘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这话说得冒犯,裴琰皱了皱眉,却没训斥秋韵。 “水放下,把榻上的被子换了。”他沉声道。 秋韵只好放下水盆和帕子,快步走了出去,不多会儿就抱着新的被褥走了进来,麻利地换上了榻上弄湿的这些。 裴琰给苏禾除去了衣衫,用温热的帕子细细擦掉身上的汗水。她身子寒,已经浸过两次冰寒入骨的水了,如今只能用温热的水。待把她收拾干净,已经到了夜半时。她的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可是那百日糜还是得男女之事才得暂时解去。 裴琰很温柔,一遍一遍地安抚她,直到苏禾沉沉睡去。 天空破晓。 淡白的晨曦落进了慈恩院,小白狼从窝里跳出来,用力抻了个懒腰,仰起头,嗷地嚎了一嗓子。 软帐里,苏禾惊得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 枕边人睡得正好。 长眉下,双睫轻合,薄唇软软地抿着,藏起了他的心事。 苏禾发了好一会呆,这才抬手捏住了裴琰的耳朵。 他最喜欢揪她耳朵了,像揪兔子耳朵一样。 此时揪揪他的耳朵,感觉确实不差。 “醒了。”他眼睛都没睁开,握着她的细手腕,轻轻拉开,身子一侧,把她捞进了怀里抱着。 “你起来,我要给你新夫人行礼去,送她一些铁器。”苏禾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道。 “送铁器干什么?”裴琰埋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亲,哑声问道。 瞧瞧! 他认了新夫人了! 苏禾掀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小眉头紧成了一团。 “怎么了,小祖宗?”裴琰掀掀眸子,手掌落在她的腰上,轻轻抚挲着。 “我要去送铁器,磨成铁屑子,往那地上一撒,你惹恼了新夫人,她便罚你跪着。”苏禾脆声道。 “胡说八道。”裴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寝衣随着他的动作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那胸前又是几道抓痕,又红又长。 “大人我再给你抓几道,对称。”苏禾看着那些红痕,伸出手指戳了戳。 “留着力气,晚上再抓。”裴琰打开帘子,对着外面扬声道:“进来伺候。” 苏禾立刻凑过去,捏着他的衣襟用力拽紧。 “怎么?”裴琰低眸看来,长指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守好你的身子。”苏禾抬起小脸,一脸严肃地说道:“不然我就弄你。” “嗯~”裴琰眉眼间都有了笑意,突然就俯过来,往她水嫩的小脸上咬了一口:“怎么弄都成,随你高兴。” “你守是不守?”苏禾推开他的脸,小脸上神情愈加严肃。 裴琰眼底笑意更深,哑声道:“守。” 小姑娘如今对他有独占心了,简直进步神速。 “你说,百日糜是什么?”苏禾看了他一会,小声问道。 裴琰愣了一下,这是昨晚神智还清醒时听到了? “寻常药而已,过几日便能消散了。”他握紧她的手,小声哄道:“别怕。” “若我每晚都这样么?把你吸干了怎么办?”苏禾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道。 “哪里就吸得干了?”裴琰好笑地问道。 “万一呢,大人要是撑不住,该如何是好?”苏禾又问。 “想要我的暗卫,你想得美。”裴琰一掌捂住了她小脸:“你别说话了!” 不说话的时候最乖,偶尔说几句话好的也乖,可惜她就爱说些气人的话,总能气得他半死。 “大人,宫里来人了,请大人和夫人去接旨。”秋韵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嗯,快去吧,你夫人等你。”苏禾酸溜溜地说道。 第137章 大人说不过禾儿,便要堵禾儿的嘴 裴琰刚松开的手又捂到了她的小脸上。 “今儿就给你打一副黄金口帘来,你给我天天戴上。”他低低地说道。 苏禾拉下他的手,跪坐起来,拉着他的带慢吞吞地系上,小声道:“那我自己出银子,你顺带帮我打一件东西。” “要打什么?我能要你的银子?”裴琰看到她乖下来,语气也跟着软了八分。 “打个金喇叭……”苏禾伸出细白的食指尖,往他的胸口上戳了戳:“我要嚎得满京城的人都听到。” “你想嚎什么?”裴琰好笑地问道。 “告诉大家,大人说不过我,便要堵上我的嘴。”苏禾笑道。 裴琰看着她柔软的小嘴一张一合,一时没忍住,高大的身子俯下去,贴在她耳边小声道:“真要堵你的嘴,自有别的法子,不用金帘。” 苏禾立马推开裴琰的脸,利落地爬起来,站在榻沿上,给他拢好发,脆声道:“秋韵,把大人的发冠拿来,我来给大人戴上。” 秋韵掩唇偷笑,快步走了进来,去妆台前取了裴琰的金冠捧到苏禾面前。 好多人戴金冠显得很俗,所以多戴玉冠。可裴琰戴金冠却好看,又贵气又耀眼。苏禾给他正了正发冠,小声道:“孙姑娘也委屈,怎么办呀?” “我昨晚已经与她说过了,待皇上气消了,我便认她为义妹,赠她黄金万两,送她回家。”裴琰沉声道。 那就好!这男人还是靠谱的,比猪强多了。 苏禾嘴角抿了抿,爬下榻,主动去给裴琰绞帕子,给他擦脸。好歹也是为她辛苦累了一晚上的人,她帮他擦把脸也应该。 “今日倒是体贴。”裴琰微低了头,让她抓着帕子在脸上抹了两把,自己接了过来,浸了水往脸上轻擦了几下:“我自己来吧,你歇着就好。” “我今儿要去趟荷园。”苏禾站在他身后轻声道。 “皮痒?好好呆着,哪也不许去。”裴琰低声训道:“你都不累吗?” “我不累啊,”苏禾仰着小脸,水盈盈的眼睛迎着裴琰的视线,脆声说道:“我的荷园被烧了,要看看才放心。” 而且裴琰看上去根本不想告诉她百日糜是什么,她得出去弄清楚百日糜的来历,心里有了底,便不会慌了。 “晚点我带你去,没我的允许,你只准好好呆在院子里。”裴琰戳了戳她的额头,低声道:“莫要让我再抓到你偷溜。” “你前天还说我可以拿着你的令牌出去。”苏禾错愕地看着他,怎么朝令夕改? “那是前天,今日不行。”裴琰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了理衣领,转身走向门外:“实在闷得慌,可以去园子走走,你不是种菜种药吗,你去挑块地种。” “我养猪。”苏禾一路跟着他到了门口,闷闷地回道。 “养猪不行,”裴琰转过头,神色冷峻地说道:“太臭。” 秋韵几人又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英明神武的裴大人,怎么会和苏禾讨论起养猪的事了? 裴琰去接旨,慈恩院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苏禾打发人把昨儿做的米酒送去荷园,顺道递了信给刘嬷嬷和宋秋祥,让她们放心,自己一切安好。 派过去的侍卫很快回来了,宋秋祥给她回了信,荷园今日关门,还在清扫被烧毁的那片园子。 那得费不少银子呢。 说不定这些日子赚的银子都得填进去。 她真是毁了身子,又折了荷园。 绞尽脑汁想了些弥补的法子,算盘在手里拨来打去的,还是觉得亏得很。 昌平被灌了药,这银子肯定不会赔了。 而且苏禾隐隐觉得荷园的事,不会是昌平一人所为,若是不把此人揪出来,只怕以后还会对她出手。 “姑娘歇会儿,别累着了。”秋韵把燕窝放到她手边,心疼地说道:“这些帐本交给下面的人去看,别把眼睛看疼了。” 苏禾揉了揉眼睛,果然感觉酸酸胀长的。 都怪百日糜,裴琰还没吸干,倒先把她自己给绞干了。 “苏姨娘,新夫人送赏赐来了。”这时管家带了两个婢女到了院门口,朝着门里面恭敬地说道。 秋韵连忙出去接过礼盒,轻声道:“我们苏姨娘染了风寒,不便见客,还望二位妹妹见谅。” 两个婢女都是跟着孙嫦佳来的,对视一眼,双双往院门里看去。 高大的树下摆着一张青石小桌,苏禾就坐在摇椅上,手里捧着一只白玉盏,转过小脸看向她们。二人只匆匆一眼,便心中一惊。如此艳色,哪是孙嫦佳这种清秀碧玉能比的? 二人向苏禾浅浅福身,道了声安,便快速离开。 苏禾只一眼便看出,二人是来替孙嫦佳看她的。她之前见过孙嫦佳的画像,那姑娘长得端庄温婉,笑起来也温柔似水,确实是高门大户的公公婆婆喜欢的那种儿媳妇。***肯定喜欢孙小姐。 苏禾埋下头,舀了一大口燕窝喂进嘴里,轻声问:“勇毅侯府有几个女儿?” “就这一个,她还有两个兄弟,不过都是庶出,长兄记在她母亲名下,这爵位就让长兄袭了。”容辞轻声说道。昨晚他已经去把孙嫦佳的事摸了一遍,脾性如何,家中兄弟姐妹几个,还有勇毅侯府与公主府之间的渊源。 “她父亲与驸马当年是同窗好友,驸马出事之后,他曾为驸马的事上下奔走,还亲自去寻找证据,最后染了瘴气,死在了山里。可也多亏他找到了证据,驸马的事才水落石出。” “驸马不是病逝的吗?”苏禾惊讶地问道。 容辞和秋韵都是家生子,爹娘从小就在***府里当奴才,那件事,他们都知道。 驸马出事那晚是被抬回来的,身上扎了几十个血窟窿。皇上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驸马是心疾发作。驸马死后,又有人上书弹劾他牵扯进巫蛊案,裴琰还差点因此事而被流放。 “巫蛊?”苏禾震惊地看着容辞,她没想到权势滔天的裴琰竟也有差点被流放的时候。 难怪***一心要给裴琰找到一个门当户对能帮衬他的妻子,想来也是怕往事重演,到时候连一个能帮到裴琰的人都没有。 “姑娘不必害怕,如今咱们大人大权大握,朝中哪个敢不敬他?这新夫人进了府,也不会为难姑娘。”几人见她脸色不好,都围过来安慰她。 “唷,孙小姐出手还挺阔绰。”容玉打开礼盒,看到里面两只金灿灿的镯子,拿起来掂了掂重量。 第138章 想看大人哭 “回个什么礼好?”苏禾起身进了厢房,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子看。 这些东西全是裴琰给她的,不想给别人。 “不然亲手做点心?姑娘厨艺好。”容玉说道。 “不好,这新人刚进府,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相处。送吃食,万一吃出个好歹,那如何是好?”秋韵立刻否决了这提议。 “去园子剪几枝花来,用那只白玉花瓶装着,给新夫人送过去。”苏禾想了半天,指着桌上的白玉花瓶说道。她觉得借花献佛也不错,那白玉瓶品色不错,也算拿得出手。 容玉和容辞去园子里剪了几枝含苞欲放的红梅,用白玉花瓶插好了,苏禾亲自抱着花瓶去给她见礼。 人已经进府了,她若躲在慈恩院反而不好。若对方是个好姑娘,苏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小姐在这儿守活寡。若对方容不下她,视她为敌,她也得做好准备。不能等到人家打上门来,她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瞧吧,还是荷园好,她都不必应付这些事。 孙嫦佳今儿已经住进了***府第二大的寝殿春和院里了。这地方和裴琰的寝殿近,小半盏茶就能走到。 苏禾在门口只站了一小会,里面的人就出来把她迎了进去。 她昨天是匆匆抬来的,孙家连嫁妆都没来得及抬过来。从规矩上讲,这让孙家很没面子。可是勇毅侯府如今早不如以往风光,孙嫦佳的婚事也说了好久,一直没着落。不想昨儿皇帝直接一旨婚书赐,让她兄长格外高兴,不等宫里人催,当即就把她送来成亲了。 就这际遇,孙嫦佳也是个可怜的。 进了内院,只见院中摆了几十口箱子,这是孙家刚才送来的嫁妆。她还带了两个嬷嬷,四个陪嫁丫头。苏禾一进来,这一屋子的人便都朝她看了过来。 主母未进门,小妾已经占了恩宠,这对于哪家的女儿来说都不是好事。孙嫦佳胆小,可她母亲为了她能过得好,特地把身边得力的人都给她带了过来。 苏禾只走了两步,便察觉到了这些眼神的不善。 “给夫人请安,这是我们姨娘给夫人的贺礼。”秋韵从苏禾手里接过花瓶,恭敬地捧了上去。 苏禾拢了拢披风,对着门里面的人福身行礼。 “快请苏姨娘进来。”孙嫦佳细软的嗓音响了起来。 苏禾带着秋韵迈进了门里,抬眸看去,温舒仪几人都到了,就在两边坐着,看向苏禾的眼神莫名的复杂。 是指着新夫人能把苏禾打压下去吧?她往主座看去,孙嫦佳穿了身红色的袄裙,头上戴了两支八宝攒花珠钗,脸上的脂粉略厚,尤其是眼下还压了层淡红的胭脂,想来是想遮住眼底的乌青。不过她看上去很小,她已经十六了,可看着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又瘦小,坐在那里像个孩子。她手里绞着帕子,腰微微塌下去,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苏禾。 哎,这还是个孩子啊。 苏禾觉得宫里那几个真是作孽了,这么小就把她嫁出来,还要让她生孩子…… “快给苏姨娘看座。”孙嫦佳努力挤了个笑出来,让身边的嬷嬷去奉茶。 苏禾在一边坐下,看向了堆在桌上的那堆礼盒。那个最大的,不用猜也知道是温舒仪送来的。她的脸色看着很白,想来是那天饮了她的巴豆茶,闹肚子厉害吧。 察觉苏禾在看自己,温舒仪当即就瞪了过来。 “苏姨娘是大人的心尖人,大人最为宠爱,所以连给夫人请安都不愿意来了。”温舒仪冷笑道。 哎,太蠢了,温舒仪真的太蠢了。 新人刚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兴风作浪。 “没有不愿意来,只是着了凉,怕传染给夫人,还有各位妹妹。妹妹们身子弱,若是病了,要喝药的。”苏禾笑吟吟地看着温舒仪说道:“药太苦了,是不是?” 温舒仪喝了整整两天药,闹肚子闹得屁股都疼了。 “各位妹妹,今日我这里还要整理东西,改日再留各位妹妹在这里用饭。”孙嫦佳弱弱地开口了。 众人都起身来,向孙嫦佳行礼,各自离开。 苏禾走在人群最后面,孙嫦佳鼓足了勇气,小声唤了一声:“苏姨娘。” 苏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昨晚,大人未在我这……还望苏姨娘,莫要说出去。”孙嫦佳涨红了脸,小声央求道:“***她还不知道此事。” “好。”苏禾点头。若是传出去,孙嫦佳在府里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苏禾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孙嫦佳,在这人世间,女子的命运总是被别人握在手心里。父亲,兄长,母亲……唯独自己把握不了命运。安排她们嫁人,生子,容不得她们反抗。嫁了人,还要伺候公婆和夫君,笼络丈夫的心,甚至给丈夫纳妾…… 这种日子,苏禾一天也过不下去。 若是每个女子都能大胆一点,不要命了豁出去,给自己搏一方新天地,那这世道应该会变了吧? “多谢。”孙嫦佳红着脸,竟朝苏禾福了福身子。 她如何受得起?苏禾连忙扶了她一把。 “我出阁前,听人说你的荷园很好玩。”孙嫦佳又开始绞帕子,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壮着胆子说道:“有空的时候,你说说荷园的事吧。” 苏禾喜欢上她了! 孙嫦佳就是个胆小的小姑娘,她红着脸的样子,竟和那齐钰有点像,若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谁的脸会更红? “等有机会,我请夫人去荷园,齐郡王妃和许夫人她们都爱在园子里玩。” 孙嫦佳弱弱地摇头:“不合规矩。” 苏禾没多说,向孙嫦佳行了礼,带着秋韵退了出去。 出了院门,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孙嫦佳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门外,那样子真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 “苏姨娘,主母进了门,你我都是妾,你还能霸着大人几时?”温舒仪从拐角处出来,一脸怨恨地看着苏禾。 苏禾懒得搭理她,朝着她身后福了福身,温柔地说道:“给大人请安。” 温舒仪吓了一跳,头都不敢抬一下,匆匆福身行礼。 苏禾撇撇嘴,转身就往旁边的小道走去。 “苏禾你又来这一招!”温舒仪气急败坏地跺起了脚。 苏禾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理她呢!蠢东西。 “姑娘,这边是去大人书房的路,平常不让人过来。”秋韵往前面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 “我就看看。”苏禾突然想到了裴琰差点被流放的事,心酸酸软软的,很想现在就抱抱他。 那时候他也是个小少年呢! 有没有哭啊? 裴琰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苏禾想看! 第139章 一手扶住她的软腰,一手击在树上 裴琰平常喜欢呆在竹苑,只有与幕僚议事,或者有外人来访时才会来大书房。这大书房是他父亲在世时建的,那时裴驸马几乎每日都在这里,看书,写折子。 从来驸马不问政,但是裴驸马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皇帝和长公主特地破例给他设了一职,许多皇帝无法决断的大事都爱找他来讨论。所以这里还有一套专门给皇帝用的文房四宝,甚至连书案也给皇帝准备了一套。 裴琰小时候偷溜进来,偶尔也会撞到君臣二人,每人坐在一张桌后,各看各的书,各写各的东西。那时候的裴驸马,简直占尽了天下恩宠。皇室里最有权势的兄妹,都对他如珠似宝。 那时候裴琰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存在。 他生来就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就连皇子们都羡慕他。他是独子,不必忧心有抢他的地位,危及他的生死。 直到他父亲被杀,他才知道自己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希望他去死。他也是那时才明白,为何父亲不让他表露出对任何事物的喜好,因为在他变得强大会自保前,那是会要命的事。 此时书房的窗子敞着,窗口几株梅花探出了新蕊,俏生生地伸到了窗边。 裴琰站在窗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探出窗口,指尖掐住了梅花苞,垂着眸子看不清情绪。 身后站了白简,张酒陆,还有李慕憬身边的侍从秦隋之。 “已经派人进入了叶家的庄子,不过进展很慢。那里的人白天耕种,晚上很早就关闭家门,没有任何异样之处。”白简低低地说道。 “可发现了沉毒草?”裴琰又问。 “并未发现,但是与叶府的情况一样,有几处地方有沉毒草生长过的痕迹。”白简话至一半,突然耳朵动了动,转头看向窗外。 裴琰也发现了动静,只见苏禾扒在墙头,正伸着小脑袋往里面看。 “苏姑娘怎么鬼鬼祟祟的。”秦隋之眉头轻皱,低声说道。 “咦,你这话不对,这叫谨慎。去一个新地方,自当要先探路。”张酒陆眼睛一瞪,立马辩驳道:“秦兄你最近定是没好好跟着太子识文断字,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叫探路吗? 这分明是偷看偷听还想偷溜进来! 秦隋之嘴角抽了抽,朝裴琰看了一眼,把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他实在不知道苏禾有何魅力,不仅当主子的要替苏禾说话,连张酒陆和白简都跟着一起癫了。 “说正事。”裴琰的手指挪到梅枝上,修长的手指握紧梅枝,咔嚓一声,折断了梅枝。 墙头的小脑袋又缩了回去,裴琰的嘴角不禁勾了起来,转身看向了几人。 “昌平火烧荷园那晚,陆凌雪也在马车上,据昌平的人交代,那天陆凌雪也派了两个人进园子,说是帮昌平出气。火烧起来后,当晚陆凌雪就出城了,说是陆家罚她去家庙里暂住。”张酒陆皱着眉,一脸嫌恶:“以前她总一副温柔模样,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白简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道:“若这药是从陆家出来的,那这事就不好了。” 裴琰握着手里的梅枝,长睫低垂着,冷冷地说道:“继续挖,若真是陆家所为,那陆家连一只蚊子也不用放过。” “明白。”白简点头。 这时秦隋之又往窗外看了过去,苏禾又攀上去了,双手趴在墙头上,下巴抵在手背上,正转着乌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书院里的一切。 “苏姑娘上回在马场写给我的治蛇咬的方子,简直太灵了。只要加上沉毒草,大人的沉毒便能解了。”白简看着苏禾,小声感叹道:“苏姑娘这是久病成医,从小给自己看病,倒看成一个高手了。” “所以苏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她旺咱们大人。”张酒陆立马接道。 秦隋之额角青筋跳了跳,他转头看了看张酒陆,不解地问道:“你与苏姑娘以前就相识?” 要不么他怎么会一直拍苏禾的马屁? “没有啊,不认得。”张酒陆大大咧咧地说道。 “行了,正事说完都走。”裴琰把梅枝放到桌上,端起茶盏坐回了桌后。 几人行了礼,装成看不到墙头上的苏禾,从正门慢悠悠地穿了过去。 秋韵躲在墙外树手,伸着双手小心地护苏禾的下面。苏禾爬树格外灵巧,像猴子似的,一下子就攀上去了,秋韵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住。院门口的侍卫对视一眼,也当看不到她们二人,就由着苏禾站在树枝上,双臂搁在墙头,毫无顾忌地往里面张望。 “还不过来?”裴琰喝了半盏茶,还没等来苏禾,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苏禾支起身子,慢悠悠地说道:“许久没爬树了……” “那也不用一直呆在树上吧,你又不是一只鸟。”裴琰放下茶盏,抬眸看了出去。 “我卡树上了。”苏禾嘴角咧了咧,笑着说道。 这树和裴琰一样,忒坏了,树枝会卡脚,把她的脚卡在枝里出不来。她不想用太大的力气,万一把她的绣鞋弄坏了怎么办?上面镶着珠子,绣花也精美,她可不舍得弄坏。 裴琰:…… 没一会,裴琰就到了树下,伸着双臂叫她下来:“跳下来。” “可是会把我的鞋弄坏的。”苏禾低下小脑袋,脆声说道。 “你把脚抽出来,我把你的鞋取下来。”裴琰又道。 苏禾犹豫一下,把脚从鞋子里拔了出来。 她没穿袜子,怕让人看了去。 裴琰轻吐了口气,沉声道:“都转过去。” 四周的侍卫齐齐地转过了身。 苏禾这才纵身一跳,落进了裴琰的怀里。 “你怎么不进去,趴在墙上干什么?”裴琰问道。 苏禾想悄悄看他啊!他在忙正事,她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被卡在树上了。哎,好日子过久了,树都不会爬了!以前府里的猫都赶不上她! “我想偷看大人。”苏禾单脚站着,理了理裙摆,仰起小脑袋看裴琰:“大人掐梅枝的那一下真好看。” 第140章 压箱底的春事图 裴琰被她赞得心飘上了九重天,一手扶住她的软腰,一手击在树上。扑嗖嗖地一阵枝摇叶乱,卡在树枝里的绣鞋落了下来。 这树有十个苏禾粗!他只一掌就把树给震得像狂风过境! 内力浑厚! 不远处,张酒陆和白简、秦隋之悄然看着,都露出了莫名复杂的神情。 “我怎么觉得大人像只孔雀?在苏姑娘面前开屏开屏,不停地开屏。”张酒陆小声说道。 另两个轻轻点头。 何止像,他就是! 十二生肖里没有孔雀,委屈裴大人了…… 三人正看孔雀看得入迷,长公主威严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你们三个躲在这里看什么呢?” 三人连忙转身向长公主行了个礼。 “太子有事找琰儿?”长公主看着裴隋之,神情柔了几分。 “已经见过大人了。”裴隋之抱拳弯腰,恭敬地回道。 长公主点点头,从三人面前走过去,抬眸看时,一双长眉当即就紧拧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极为难看。 大树下,苏禾靠着树站着,裴琰蹲在她面前,正托着她的一只白皙的小脚,把绣鞋套到她的脚上。 “裴琰!”长公主握紧了俞夏和宝珠的手,快步走了过去,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晕了头了,成何体统?你如今是有正妻的人了,在外面和妾室如此放浪,让你妻子看到,她该怎么想?” “她看不见。”裴琰站起来,理了理袖子,抬眸看向长公主一行人。 宝珠最近又回到长公主身边贴身服侍了,没有之前那么张扬,但嘴巴依然讨厌。 “大人,各府都来送礼了,夫人正在前面等着和大人一起过去呢。”宝珠眼梢挑着,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苏禾。 有了正室,苏禾这小妾再有手段,也得乖乖跪下磕头。 “对了,苏姨娘还没敬妾室茶吧。”宝珠又看向长公主,挤出一脸的紧张神情:“也不知夫人会不会难过。” “我去过了。”苏禾淡定地开口道:“送了新折的梅花和白玉九耳瓶,借花献佛,愿夫人与大人琴瑟和鸣。” 长公主原本难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她冷哼一声,上前去拉裴琰的手:“走吧,都等着呢,你带着你媳妇儿,见见各位夫人。” 裴琰转头看向苏禾,沉吟一会,说道:“你一起。” “要她去干什么?让你媳妇儿没脸。”长公主顿时就恼了。 “妾身回慈恩院去。”苏禾福身行了个礼,乖巧地回道。 刚刚光脚让裴琰穿鞋,已经让长公主炸毛了,再跟着裴琰去前面见各位夫人,无异是引火烧身,自讨没趣。而且她也懒得应付那些贵妇人,无趣得很。 “晚些回来陪你。”裴琰五指落在苏禾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一把。 长公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杀阀果断的儿子,怎么变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了。 苏禾看着一行人走远,这才带着秋韵慢悠悠地往回走。 “大人对姑娘真是不一般,以前我可不敢到书房这边来。没想到今日与姑娘一起,竟能畅通无阻。”秋韵小声感叹道。 苏禾懒懒地看向脚上的绣鞋,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送了礼,那是不是就等于告诉了大家,孙嫦佳就是他夫人了?” “不送礼也是啊,这是皇上赐婚。”秋韵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过谁做正妻都不会影响到姑娘,姑娘有大人的宠爱就好。” 苏禾笑笑,沉默着往前走。 她觉得不是这样的,她一步步的被逼着后退,也不知道最后会被逼到哪种地步。先是被迫回来做妾,再被迫接受他有正妻,那以后她的孩子也得叫孙小姐为母亲,只能叫她小娘…… 当然,她可能根本生不了孩子。 情这个字啊,真是讨厌得紧,总是把她的脑子烧得像一锅浆糊。 罢了,他去见他的客人,收他的礼,她回院子处理荷园的事去。 走了没多远,只听得路边巷道里传出了细碎的哭声。她放轻了脚步,向秋韵递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慢慢探过头去看,只见孙嫦佳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里面,那男人正在训斥孙嫦佳。孙嫦佳攥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你别忘了,咱们父亲是为了裴驸马才死的,如今咱们侯府只剩了个空架子,你身为侯府的嫡女,不该为侯府,为兄弟们谋划?你竟还敢提归家的事。你归家,那是抗旨!不然你就是被休!你还不如一根白绫吊死拉倒,别毁了侯府的名声。” 孙嫦佳抹眼泪的动作更快了,一下又一下,连回嘴也不敢。 “你们圆房了吗?”那男人突然又问道。 苏禾不禁拧起了眉,听上去这男人是孙嫦佳的兄长,怎么能问出这么露骨的问题?圆不圆的,关他屁事。 “说话啊?你怎么这么没用?皇上把你赐给了裴琰,你拢住他的心,给他生个儿子,侯府也能跟着光耀门楣。”男人皱着眉,往四周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来,用力往孙嫦佳身上丢:“拿着这个,照做就是。” 孙嫦佳抹着眼泪,把砸在怀里的书举到了眼前,只一眼,便轻呼了一声,甩手把书丢在了地上。 “你丢掉做什么?女子出嫁都会带一本压箱底。你如今是妇人了,这些事该学就得学。那裴琰对他的小妾十分宠爱,就是因为那小妾精于此道。” 苏禾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本什么册子!肯定是春事图! 狗东西竟敢说她精于此道!他全家都精于此道…… 算了,孙嫦佳除外!这姑娘太胆小了。 苏禾正想出去吓走那男人,只见那男人眼皮子掀了掀,一把掀开了孙嫦佳,满脸笑容地往巷道里面走去,双手拱着拳,大声打起了招呼。 “裴大人。” 原来是看到从巷道另一头走过去的裴琰了! 孙嫦佳抖着手,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了那本册子,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 “哎,新夫人胆子这么小,不管嫁去谁家,都很难过好啊。当主母的,没点魄力哪行。”秋韵叹息道。 “为什么要魄力?她只是嫁人,又不是去打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嫁过去是过日子的!谁要用这种道那种道给家里的废物兄弟谋好处啊?明明坏的是那些欺她心软胆小的狗东西!这还是亲哥哥呢!”苏禾冷着小脸,不客气地说道。 第141章 春事册子掉在众人面前了 这时孙嫦佳似是听到了苏禾这边的动静,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向了拐角处。 “是谁在那儿?”她犹豫一下,颤声问道。 苏禾想了想,索性大方地走了出去。 “苏姨娘。”孙嫦佳脸都吓白了,赶紧福身行了个礼。 这是多紧张啊,怎么倒过来给苏禾行起礼了。 苏禾也赶紧给她回礼:“搞反了,该是妾身行礼。” 孙嫦佳闹了个大红脸,埋着头不敢看苏禾,嗫嚅道:“苏姨娘能不能不要把方才的事说出去……” 真的太丢脸了! 苏禾看着她红着脸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这种女孩子,看上去过得富贵,但被养得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足能想象平常过的是怎样被打压的日子。 该反抗呀,一大口啐到狗哥哥脸上! 一切被家人压迫的女子都得反抗才行,就算正面打不过,等那狗东西睡着了,也得用针狠狠戳他几下!戳得他舌头都烂掉! “你那书得藏好。”苏禾指了指从孙嫦佳怀里露出一角的画册,好心提醒道。她要去见各位夫人,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孙嫦佳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书。 “夫人!”孙嫦佳的嬷嬷和婢女们从巷子那头匆匆跑了进来,把孙嫦佳护在中间,防备地看着苏禾。 这些人里头当属孙嬷嬷的年纪最大,也是从年轻时就在侯府里伺候的老人了,因为做事可靠,主人赐她主家姓氏。 孙嬷嬷扶着孙嫦佳,不悦地看着苏禾,质问道:“苏姨娘,你对我们夫人做什么了?怎么把我们夫人气哭了?” “不是,我没有哭,和苏姨娘没关系。”孙嫦佳连忙解释。 “我们姑娘只是路过,碰巧遇上夫人而已。”秋韵上前去,也把苏禾护到了身后。 “只是路过,我们夫人为何会哭?我们夫人胆小,苏姨娘以后见着夫人,最好把你的头低下去!”孙嬷嬷厉声呵斥道。 “孙嬷嬷别这样,不是那回事。”孙嫦佳赶紧拦住孙嬷嬷,努力朝苏禾挤了个笑,拖着孙嬷嬷就要走。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不是来接你们夫人吗,怎么都站在这儿。”长公主一行人穿过了巷子,到了众人面前。在她身后,还有各府来送礼的家眷,环肥燕瘦一大堆贵妇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孙嫦佳和苏禾。 苏禾如今名气大得很,裴琰为了她,与陆家、叶家,还有郑王府都闹翻了,让人不好奇都难! “琰儿,你过来,带着你媳妇儿一起,见见各位夫人。园子里设了赏梅宴,一起过去尝尝梅子酒。”长公主盯着苏禾看了一眼,换上了一副笑脸,招呼裴琰上前来。 孙嫦佳红着脸,给众位夫人见了礼,挪着步子走到了裴琰身边。 那群妇人已经到了苏禾面前了。各种探究、轻蔑、不屑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投向了苏禾,她索性抬起了头,大大方方地迎着那些视线,浅浅福身,向众人行了个礼。 “给各位夫人请安。”她扬声说道。 可是没有一个妇人主动应声,她们互相看了看,眼里满是嫌弃之色。她们可全是当家主母,一个妾室,本来就是她们最讨厌的那种女子,更何况是苏禾这种妖名远扬的人物,就更让她们看不上眼了。 “起来。”裴琰一把拉起她,沉声道:“走吧,你也去赏梅宴坐坐。” 场面更静了。 “大人,这样不好吧?”孙嬷嬷忍不住说道。 “如何不好?自家人,逛自家园子,有何不好?”裴琰握紧了苏禾的小手,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这些妇人一直拿着嫌弃的眼神看着苏禾,他早就忍不了了。 众人都看不起苏禾,他偏要让苏禾都站在大家面前去。 他的小姑娘,谁也不能轻视。 “走吧。”长公主不想场面太难看,憋着气,牵着孙嫦佳快步往前走去。 扑通…… 一本画册突然落到了地上,走在后面的妇人一脚踩在了册子上,好奇地捡起来看了一眼,顿时惊呼起来。 “哎呀,谁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众妇人围过来,瞄了一眼册子上的画儿,都捂住了眼睛,轻呼起来。 “真是污了眼睛!” “公主殿下,府上怎么会有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长公主听到骚动,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孙嫦佳看到那书,顿时脸就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什么东西,拿过来。”长公主柳眉紧锁,朝身边的俞夏递了个眼色。 俞夏立刻上前去,捧过册子,只扫了一眼,当即吸了口凉气,再不敢看第二眼,红着脸把册子捧到了长公主面前。 “啊!”长公主接过来,只瞄了一眼,就低呼一声,像是抓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飞快地把书甩了出去。 裴琰挥手,准准地接住了册子,低眸看了一眼,飞快地转头看向苏禾,一脸的复杂神情。 苏禾看到他这样,顿时就恼了。 他啥意思?就觉得这册子是她的? 这时有位贵妇人阴阳怪气地说道:“都道裴大人找了个会伺候人的小妾,原来是真本事啊。还挺好学的。” 苏禾脸皮厚,那也只在裴琰面前!她再怎么也不会揣着这种书四处跑! 秋韵脸也红了,上前就想说出真相。这就是孙嫦佳的哥哥硬?给孙嫦佳的,不能栽在她家姑娘头上! 孙嫦佳都快哭出来了,绞着帕子,越抖越厉害,她憋了半天,声如蚊蝇地挤出一句:“是、是我……” 可惜她话没说完,她哥哥孙睿知便上前来,一把掐住孙嫦佳的手,转头看向了裴琰,堆着笑脸说道:“苏姨娘是妹夫的心尖儿人,学些伺候大人的本事也没什么。” 苏禾眼尖,看到孙嫦佳的手都要被孙睿知掐掉皮了! 忍不了! 他若管好嘴,苏禾说不定这时候就认了,孙嫦佳看着真的太可怜了,她愿意帮她一回。可这孙睿知如今直接冲着她来,那就是找错人了。 苏禾浅浅一笑,看着孙睿知说道:“孙侯爷在胡说什么呢?这就是一本练内力的武功秘籍,修的是内功心法,练的是道家仙气。” “这才是胡说呢,这就是本春事册子。”孙睿知指着册子大声说道。 第142章 这是双修之术! 苏禾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人的心思!他就是想借这机会打压苏禾,给他妹妹争地位。 那陆凌雪也是有哥哥的人,陆昭霖为人虽阴险,可是对陆凌雪倒是真疼爱,事事为她出头。可这孙睿知他就是个畜生,踩着亲妹子争好处! 刚好心情不好,就打条赖皮狗出出气吧。 苏禾还是笑,气定神闲地说道:“哦,既然这么确定,想必平常没少看吧。对了,方才孙侯爷是站在人群后面,怎么就断定这是那种册子呢?莫非长了千里眼?” “这不是各位夫人说的吗?”孙睿知扬着下巴,一脸得意。 “各位夫人没见过这种武功秘籍,不如让练过武功的人来瞧瞧就知道了。”苏禾嗖地一下从裴琰手里抽出册子,扬声道:“张酒陆!” 张酒陆手扶着腰间的宝剑,大步走过来,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朝孙禾手里的那本册子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没错,这就是双修之术,练的是世间最霸道的内家之气。” 长公主:…… 裴琰嘴角轻抽:……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张酒陆与苏禾之间已经变得如此默契了! “这就是指鹿为马!”孙睿知不服气地嚷嚷道:“长公主明鉴,这分明就是那种下流东西嘛。” “哦,原来是下流东西啊。”苏禾看着孙睿知,嘲讽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下流东西带进府来的。” 孙睿知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恼怒地瞥了一眼孙嫦佳,示意她上前来说几句,但孙嫦佳已经吓得白了脸,根本不敢搭腔。 长公主沉着脸,不悦地说道:“行了,既是武功秘籍,那就好好收起来,孙侯爷你也不要再嚷了。” 这蠢物,见好就收都不知道!真惹毛了裴琰,今儿非脱层皮不可。 “这苏姨娘也太没规矩了,怎么能在长公主和众位夫人面前大放厥词?妹夫还是要多加管教才是。”孙睿知眼看未能打压到苏禾,不甘心地说道。 “掌嘴。”裴琰眉间染上怒意,淡声道。他忍了半天了,全看在孙嫦佳的份上,才给孙睿知机会,没想到他仍在跳个不停! 孙睿知笑笑,看着苏禾道:“掌嘴就不必了吧,这苏姨娘也是个娇俏美人……” 啪! 张酒陆身形闪到,一巴掌狠狠挥向孙睿知。 “啊!” 一群贵妇人来不及反应,只见孙睿知已经如同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你好大胆子,敢打我们侯爷!”孙嬷嬷急了,打了孙睿知,不就等同于打了孙嫦佳?这让孙嫦佳如何立足啊? 长公主头又疼了,她皱着眉,摆摆手说道:“睿知你是疯了吗?你惹他干什么呀!” 孙睿知捂着流血的嘴巴,又惊又怒又怕地看向长公主,他嘴里包着一口血还有几枚断牙,吐了出来,这才勉强出声问道:“我实在不知道错在哪里?妹夫竟然让下人打我!可别忘了,我父亲可是为了驸马才死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兄妹。” “孙侯爷,你以为你们侯府到了现在还能过得如此平静,靠的是谁?是长公主处处维护,是大人暗中庇护!你还有弟弟呢,你弟弟也有儿子,你不当侯爷,有人当。懂了吗?”张酒陆居高临下地看着孙睿知,嘲讽道:“管好你的嘴,别在公主府里充主子。” “快扶起来吧,你们都没听过吗?我这混账儿子最宠这个苏禾了,本宫都说不得她半字,你们别自讨没趣了。”长公主扶着额头,哼唧道:“本宫头疼得紧,走吧,都跟我去园子吃梅子酒去。” 孙睿知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气得咬牙,可又无可奈何。 这明晃晃的偏宠看得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可没人敢出声,就这么看着躺在地上的孙睿知。 “你也一起去看看梅花。”长公主缓了语气,深深地打量了苏禾一眼,牵着孙嫦佳就走。 她只是讨厌苏禾,并不傻,已经看出这册子的来路了。 孙嫦佳太胆小了,如此性子,在她闭眼长眠之后,如何能管得了这么大的公主府?府中不安宁,裴琰又如何安心在外面办差? 倒是苏禾,胆子大得像能搅翻天的猴儿,反应也够快。若不是出身太低,倒真是个人物。而且她中了百日糜,看着比之前削瘦了一圈。 长公主忍不住想到驸马,那时候驸马想必也是如此煎熬吧?如此一想,长公主又觉得苏禾可怜,好不容易得到她儿子的宠爱,偏又活不过百日。 罢了,就当是看在裴琰的份上,让她死前也能快活几日,也当是自己积德行善了。 长公主如此想着,看苏禾也不如以往那般厌烦了。 等那行人走远了些,裴琰拿着册子翻了两上,眉头皱了起来。 这册子上有股淡淡的草药气味! “皱什么眉,你平常做的比这上面画的还可怕。”苏禾看着他皱眉冷脸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 裴琰看看苏禾,把册子给了张酒陆,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手,从怀里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好几遍,沉声道:“秋韵,先带你主子回慈恩院沐浴更衣去。梅子酒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用去了。” “是。”秋韵赶紧行礼。 这东西污秽不堪,也不知道被几个脏男人拿过,确实该回去好好洗洗手。 苏禾也想到这一点,顿时一阵恶寒,双手在裙摆上擦了又擦,跟着秋韵回慈恩院。 “大人,这册子上有沉芷草的气味,绝不可能是苏姑娘的东西。”张酒陆拿着册子嗅了几下,俯到裴琰耳边,小声说道。 裴琰眸光一沉,转头看向了孙睿知。 方才这么一闹,他已经知道这册子是怎么来的了。 孙睿知四肢并用正爬起来,还没站稳,裴琰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就往书房那边走。 “妹夫,有话好好说!”孙睿知吓坏了,挤着笑脸连声求饶:“这都是一场误会,我真没有要得罪苏姨娘的意思。” 他脸肿了,还缺了两颗牙,挤出笑的时候,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这册子是哪里来的?”裴琰把册子丢到他身上,冷声斥问道。 “这……这个重要吗?”孙睿知看着裴琰的脸色,缩着脖子说道:“妹夫你只管按册子上画的来,包管生儿子。” 第143章 他后宅有各种房中刑具 “说实话,这东西哪里来的?” 孙睿知犹豫了一下,说道:“前儿喝酒时遇上小陆大人,他说没做成你的小舅子,也不想与你闹翻,让我好好珍惜这机会,若有可能,就中间调停一下。还说你身边有个苏禾,极会伺候男人,让我也提醒妹子学学。后来,我就找他讨了这个。” 孙睿知指指册子,眼看裴琰又盯住了他,飞快地缩回了手,讪笑道:“我实在是好意,想要妹夫与我妹子感情和睦,蜜里调油,也好早日生下子嗣。我妹子生下来可就算过命了,是顶顶能生的命格!” “她是你妹妹!你对她可有半分尊重?”裴琰呵斥道。 皇帝真是给他选了个好妹夫! 若他不帮衬孙家,那世人会说他裴琰忘恩负义。若他拖着这孙睿知,那以后朝堂之上只要孙睿知闯了祸,他就得兜着。孙睿知是个下流胚子,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可是孙嫦佳确实是个无辜的女子。他从来只杀该杀之人,从不欺凌弱小。死在他手中的人,没有冤枉的。 “走吧,以后不许登我公主府的门。”裴琰不客气地轰他走人。 “别啊,妹夫,咱们是一家人。”孙睿知急了,赶紧求饶:“我保证,我再不说苏姨娘了。她就是个绝色小娘子,我会交代我妹子,绝不与她争宠。” “老侯爷在世时,实在是个英雄人物,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张酒陆忍无可忍地骂道。 “你不过一个下人,你敢骂我。”孙睿知梗着脖子和他嚷嚷。 “赶紧走!”张酒陆握着刀把,怒瞪着孙睿知。 孙睿知缩了缩脖子,夹着尾巴跑了。 “果然又是陆家!沉芷草,百日糜全是陆家弄出来的!”张酒陆把刀收回刀鞘,脸色铁青地说道:“可见这陆家除了门口的树,飞出来的苍蝇都是心毒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直接将把柄送到他手里来?陆昭霖虽城府颇深,但并非如此蠢钝之人。 裴琰看向桌上的册子,翻了两页,沉声道:“这是有想嫁祸陆家。不过这册子既然是从陆昭霖手中送出来,只需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便能一探分晓。” “嫁祸,难道是叶将军干的?”张酒陆紧皱着眉,愤愤不平地说道:“定是觉得大人抢了苏姑娘!” “你怎么如今满嘴都是苏禾?”裴琰挥起册子重重打在张酒陆的头上。 “啊?有吗?”张酒陆摸着脑袋,一脸茫然:“没有吧,是大人满嘴都是苏姑娘。” “还顶嘴,去办正事!”裴琰抬脚踢中张酒陆的屁股,把他赶了出去。 “那我去看看陆毒狗在哪里。”张酒陆赶紧说道。 “还有陆凌雪那边盯得如何?找百日糜的解药为首要之事!”裴琰沉着脸说道。 “明白。”张酒陆粗犷的脸一垮,撒开粗壮的腿,跑得跟草原上的豹子似的,飞快! 宫中禁录中有记载,百日糜是有解药的,但是那本禁录消失多年,宫中的暗线还在寻找禁录。裴琰不信他解不了百日糜!当年他年幼,救不了父亲,如今他已然权势在手,还手握兵马,他不信就破不了这百日糜。 …… 酒楼里。 陆昭霖与李慈正喝着酒,面前摆了好几本类似的春事册。 “那孙睿知竟来我面前炫耀,我不过是戏弄他一番,他还真拿了本册子去长公主府,听说被好一顿教训。”陆昭霖嘲讽道。 李慈看了一眼桌上的册子,问道:“你弄来这么多春事册有什么用?” 陆昭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拿起一本春事册说道:“洛国的六皇子最好这事,我送给他的。” “萧绪?”李慈了然地笑笑:“他确实是个变态,不过,他母亲受宠,在朝中独揽权势,就算他王府后宅私藏了数百美婢,也无人敢置喙。” “他的后宅有酒池肉林,各种房中刑具,听说一到晚上,宅子里全是女子哀声。”陆昭霖脸色一变,冷声道:“到时候把他带去苏禾面前,他看中苏禾美色,一定会讨要。到时候这些手段全用在苏禾身上,最好让裴琰亲眼看着!” 李慈掀了掀眸子,浅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与他斗了,你妹妹与他的事不成,不如趁此次佛礼节,从各国的皇亲贵族里挑一个好夫婿,总好过一直住在家庙里。” “我妹子从小受宠,我们陆府可舍不得让她远嫁。”陆昭霖皱眉,低声道:“等此事风波平息,我就把她接回来。她愿嫁就嫁,不嫁,我们陆府自是养得起她。而且来年春榜开榜,也能榜下捉婿。依我陆府的权势,不愁招不到好夫婿。” 李慈只是笑,握着酒盏与李慈轻轻碰了一下。 “不如入你慈王府?”陆昭霖试探道。 “此事不成,凌雪心中装着裴琰,只怕还盼着来个新机会呢。”李慈笑着摇头,仰头喝了口酒:“我得回府了,你此次负责佛礼节上的灯笼和焰火,可千万别出岔子。” “慈王放心,我办事向来稳妥。”陆昭霖拱拳说道。 李慈起身,理了理衣袍,慢步往外走去。 陆昭霖送到门口,抱拳弯腰:“恭送慈王。” 李慈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带着随从下了楼梯。 随从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道:“他这是想让陆凌雪为慈王妃?” “如此毒妇,进不得王府。”李慈淡淡地说道。 随从点头,“是这道理,若是陆凌雪进了慈王府,只怕后宅的母蚊子都得被她毒死。” 主仆几人很快就出了酒楼,上马离开。 楼上。 陆昭霖翻着手里的册子,低声问道:“萧绪何时到?” “今晚就能到。”侍从上前来回话。 陆昭霖把桌上的春事册子收拢叠好,放进一只檀木宝匣中,低声道:“等他入了驿馆,把那十个美人和这个一起送过去。记得让那些美人一定要在萧绪面前多多提起苏禾。” “主子英明,到时候他若真看中苏禾,必会与裴琰起争执,到时候皇帝也护不住他。”侍从一脸得意地笑,大步上前抱起了盒子。 这时窗外有焰火冲上天幕,他扭头看了一眼,问道:“哪里在做什么呢?” 侍从张望了一眼,小声道:“看方向是长公主府,听说今日好些官员都去送礼了,恭贺裴琰与孙小姐结亲。” “连个大婚仪式都没有,可见皇帝如今也厌了他。”陆昭霖冷笑道:“我要看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第144章 小药杵用力捣个不停 ***府。 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大半,红红白白地交错在一起,在灯笼的照耀下,越加的娇媚。 苏禾偎在慈恩院的门口,看了一眼院子门外的梅树,转身回到院子里。小白狼正追着兔子咬,轻轻咬一口再把兔子抛开,苏禾一掌揪住白狼的耳朵,教训道:“又欺负兔子,不准咬。再咬就把你炖了。” “姑娘不去园子里走走?公主殿下今日可是当众叫你一起呢,这是认下姑娘了。”秋韵拿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不去。”苏禾坐到树下,埋头捣药:“孙小姐已经丢了面子,我若也去了,她坐在那里只会更难堪。” “姑娘真是心善。”秋韵叹息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苏禾脆声道:“我不欺负可怜人。” “你捣药干什么?”裴琰进来了,手里握着那本册子,往苏禾头顶上轻敲了两下。 “给你治腿用!”苏禾指着院墙边绿油油的一片草药地,信心满满地说道:“你放心,我这回的药一定管用。” “行,我就等着用用看。”裴琰在苏禾身边坐了下来。 她一双小手上全是墨绿的药汁,小药杵握在手中,用力地捣个不停。 苏禾睥了一眼他手里握的册子,嫌弃地说道:“你还拿着它干什么?” 裴琰把册子放到一边,沉声道:“有用处。” 苏禾转过小脸看他,挺想问问,以后如何与孙嫦佳相处。那毕竟是个可怜的姑娘,若是退婚回了孙府,有那样一个畜生哥哥,只怕她日子难熬。可让她留在这里守活寡,苏禾也觉得残忍。 话到唇边滚了无数回,又咽了回去。 真难啊!做好人真难! 她有时候真想做个毒妇! 毒妇只顾自己快活就行了,管别人死活呢。 可苏禾偏偏做不了毒妇,她从小吃了太多苦了,见着同样受苦的女子,总是忍不住想去帮帮别人。 天下女子若都能互相帮助,那便会少了好多受冤蒙难的姑娘。 她们再强大一点,都多学点本事,那便不用嫁人,也能好好过日子。 “想什么呢?”白皙的指尖捏着她的脸颊,轻轻地捻了捻。 “想去荷园。”苏禾埋着小脑袋,嗡声嗡气地说道。 “晚上带你去。”裴琰捏着她的小脸,让她转过脸来。 苏禾眼睛一亮:“当真?你不准反悔!” “自然不反悔。”裴琰说道。 “那我赶紧给你把药捣好,让你健步如飞,脚下踩起风火轮!”苏禾陡然有了劲儿,双手握着药杵用力捣了起来。 裴琰看着她奋力的样子,心中一动,忍不住坐过来,双臂环过她小巧的身子,包住她的小手,握紧了药杵,带着她一起捣了起来。 苏禾看着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然就邪恶起来了。 她不是毒妇,可是裴琰总能把她变成色胚子…… 她转过小脸看他,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大人要不要试试那册子里的事儿?” “不想。”裴琰果断拒绝。 他翻看过了,这册子多是女子主动的姿势,等到了苏禾手里,她必会肆意发挥…… 苏禾眸中水光粼粼,映着月色星辰,端是能吸走他的魂。 裴琰凝视她片刻,扣着她的小脑袋,让她看向药杵:“好好捣药。” “你看我们两个像做什么。”苏禾又看着小药杵问道。 裴琰:…… 他这小姑娘可算是养歪了,养成小色女了。 “苏禾,你正经点,”他好笑地说道。 苏禾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一手捂了脸,说道:“明明是大人教坏的。” “那我再把你教好,捣药!”裴琰拉下她的手,低低地说道。 院中人悄然避开,只留二人在院中依偎在一起。 小半个时辰后,苏禾把药汁滤到小药瓶里,用棉布沾上一点,轻轻地涂在他的腿上。伤口长好了一点,但稍有不慎,依然会裂开。所以他的腿上一直绑着白布,束缚着腿伤。好在如今入了冬,不至于把腿捂出湿疹来。 绑着白布的一段小腿比别处皮肤更白一些,腿毛很顺地贴在腿上。苏禾没忍住,揪住一根拽了两下。 “大人,男人都是猴儿变的吧,为何有这么长的腿毛。” 裴琰从桌上拿起一块梅花糕,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秋韵和容玉容辞站在一边伺候着,看到二人的动作,都掩唇偷笑起来。 “姑娘就是活泼。”秋韵打来清水,给二人洗手。 “你才是猴儿。”裴琰抓着苏禾的小手浸进水盆里,用帕子给她仔细地擦洗。 秋韵站在一边,捧着玉容膏侯着。等洗了手,便能抹到手上,可让这手一直白嫩。 苏禾的手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痕,白白,浅浅的,在手心里交错。那是她小时候干活时受的伤,刘嬷嬷怕她手长粗糙了,就教了她好些保养手的法子。苏禾以往涂手涂脸的面脂,全是自制的。如今用的全是这上等货了,不过她感觉和自己以往用的东西差不太多。不过是瓶子好看些罢了。 “自己如何做?”容玉好奇地问道。 “很多法子的,药书上都有。我最喜欢用牛脂、清酒、丁香、藿香、青蒿来做。先用酒对这些东西浸泡,然后熬制,再用青蒿上色,最后过滤,制成面脂。只要涂一段时间,就能白白嫩嫩的。”苏禾骄傲地说道。 “我们姑娘真能干。”秋韵赞道。 苏禾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 她微抬了下巴,笑吟吟地看着裴琰,等他夸。 “不要累着,好好享福就行。”裴琰却觉得心疼。 哪家官宦人家的姑娘连面脂都得自己做? “走啦,去荷园。”苏禾抹匀手背上的面脂,催着裴琰出发。 “起风了,得穿暖一点。”秋韵拿来了苏禾的披风。 裴琰很自然地接过来,又道:“把那顶兔毛小帽子拿来。” 容玉马上拿来了一顶毛茸茸的兔毛小帽,给苏禾散开发髻,辫了两条长辫子。把帽子戴好,苏禾又拿起了那朵彩绒花绾在了领扣间。 秋韵笑道:“大人该多做几朵,换着戴好。” “我就喜欢这朵。有些东西多了反而没意思了。”苏禾抚了抚花,转身走向了裴琰。 裴琰看着她包裹在毛茸茸的兔毛里,乌幽的眸子中漾起了笑意,大掌轻轻地握住她凉凉的小手,牵着她往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从马车下来,到了长街上。 时近佛礼节,京中已经取消了宵禁,让各国来的使臣可以一睹大庸国的繁华夜色。 沿街挂满了各式灯笼,小摊小贩在路边摆得满满当当。 第145章 黑夜深处的男人 “大人,我没有逛过夜市。”苏禾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脆声说道:“我想逛逛去。” “走。”裴琰牵着她大步走进了挂满灯笼的长街,几步之后,裴琰突然说道:“我也没逛过。” 他能与谁来逛夜市?张酒陆? 苏禾薄软的唇勾起,笑呵呵地说道:“我骗你的,我逛过。我最爱逛夜市了。” 她以前会从苏府狗洞钻出来,到夜市上拿着自己手工做的各种小玩意来换几个小钱,数铜板时最开心了。 “嗯,又骗我。”裴琰手掌收紧,把她的小手紧紧攥住。 苏禾小脑袋偏过来,往他的胳膊上轻轻撞了一下。 她家大人真好骗,随便骗骗,就会信了。 “公子猜个灯谜,给娘子赢个好彩头吧。”路边的小摊贩热情地叫住了裴琰。 裴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挂面前的一长串的彩灯,沉声道:“行,那就猜一个。” “猜灯谜有何意思?裴大人如今竟然也文雅起来了。”一把调笑声从裴琰身后响了起来。 苏禾从未听过这声音,口音不似是京城人。她转过头,刚想把帽子扒开一点,看清眼前的人,裴琰已经把她挡到了身后。 “敬阳王。”他看着眼前一身朱色长袍的男子,语气淡漠。 秦绪是洛国六皇子,最大的毛病是好色,但凡看中的美人都会用尽手段抢回去,极尽折磨之后再抛之一边,任其自生自灭。死于他手中的美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在洛国,家中有女儿都会拿秦绪来吓她们,恨别人的,也会诅咒他家招一个秦绪一样的女婿。 此时秦绪正好奇地往裴琰身后看,调侃道:“听闻裴大人铁树开花,寻了个小美人,想必就是这位吧。不如叫过来,让本王瞧瞧,是何等仙人之姿,竟能把裴大人给迷倒了。” “你瞧不了。”裴琰冷声道。 “本王只是瞧一眼,又不是找你要。”秦绪伸长脖子,甚至还伸出手来,想把包裹在兔毛披风里的小美人给拉出来。 “敬阳王!”叶朗带了一队侍卫从路边走了过来,朝他抱了抱拳,说道:“我奉皇上之命,保护敬阳王。” “多谢陛下厚爱。”秦绪换了副恭敬的神色,朝着皇宫方向抱拳行了个礼。 “裴大人。”叶朗犹豫了一下,朝着裴琰抱拳。 “嗯。”裴琰淡淡地应了一声,拉着苏禾就走。 就在苏禾迈开步子时,秦绪突然伸手,一把抓下了苏禾的兔毛帽子。一张小脸顿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一眼,就看得秦绪变了脸。 “裴大人你真是好奇特的嗜好,如此颜色,也能下得了嘴。”秦绪把兔毛帽子递回去,嫌弃地说道。 裴琰本想发怒,低眸一瞧,顿时怔在当场。 苏禾眼白往上翻着,脸上还长了一簇红色小毛毛。 “各有所好罢了。”裴琰给苏禾戴上帽子,拉着她就走。 秦绪皱着眉,低声道:“叶小将军,你们这位裴大人,他是不是脑子不好?天下美人千千万,怎么会找这么个丑女人。” “各有所好吧。”叶朗视线落在那两只紧牵的手上,情绪低落地说道。 “算了,本王正好迷路了,你送我去你们这儿最大的花楼。本王要瞧瞧,花魁可换人了。”秦绪甩了甩腰间的合欢鱼玉佩,笑着说道。 叶朗皱了皱眉,还是抱拳应了声是,带着秦绪就往花灯深处走去。 人群里,一个身着黑袍,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慢步走了出来。他带着路边小摊随手可买的神佛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裴琰和苏禾的背影。 “主子,苏禾竟逃过了秦绪的第一眼。他向来不会看女人第二眼。”站在身后的随从小声说道。 男人眯了眯眸子,沙哑地说道:“不急,秦绪刚刚才来,有的是机会。” “可主子栽赃陆府,不是想先挑起裴琰与陆府的战火?为何要拉秦绪入局?他可不是个善茬,若是误了主子的事怎么办。”随从不解地问道。 “裴琰狡猾,一本册子根本无法让他相信是陆府所为。”男人冷冷地说道:“我已经把他二人的故事写好了。裴琰发现秦绪也有许多册子,上面满是沉芷草的气味,而这些册子全是陆昭霖所赔。而秦绪好色,看到苏禾一定会想沾染,裴琰把这苏禾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定会出手。只要秦绪死了,或者残了,那裴琰还会有好下场吗?” “妙啊!大人绝妙好计!如此一来,可借裴琰之力除去陆家,又因秦绪之事,让裴琰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这朝中便无人再挡主子您的路。”随从赞美道。 “我苦心谋划十年整,也该轮到我登场了。”黑衣男人理了理披风,哑声笑道:“什么天之骄子,到时候都是跪在面前摇尾乞怜的狗。” …… 灯火深处,裴琰和苏禾在人群里慢悠悠地走着。裴琰不时转头看向苏禾的小脸,实在想笑,忍不住伸手把她脸上的毛毛给揪了下来。 苏禾赶紧接过毛毛,拿出帕子包好,轻声道:“这是彩羽花上的,回去了我得把它们镶回去。” “别要了,我再给你做一朵。”裴琰给她整理了一下兔毛帽子,沉声道。 “我就喜欢这朵。”苏禾摇摇头,妥帖地把帕子放进怀里,这才重新拉住了裴琰的手。 “方才那人叫秦绪,洛国人。敬阳王,有敬仰的谐音。也有,敬……阳之意。”裴琰手握了拳,抵在唇边,声音低了低:“他极为好色,若是瞧到你的脸,只怕会生出事端。” “我猜到了,他的眼睛里藏了两百只色狼。”苏禾说道。 “不过也勿需担心,你只管逛你的,我会让人盯着他。”裴琰冷静地说道。 “你要在佛礼节上负责护卫京畿,他的命可重要着呢。”苏禾思忖片刻,轻声道:“不然他们肯定找你的麻烦。” “知道了。”裴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嘴角勾了起来。 他家苏禾心思缜密,甚好! “还猜灯谜吗?”苏禾问道。 裴琰看向路边长串的灯谜,沉吟道:“怕这摊主输得裤子都要赔给我。” 二人正要过去猜谜,突然,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粗鲁地挤过来,一把掐住了苏禾的小脸,兴奋地说道:本王就知道,裴大人你是在戏弄本王,你堂堂裴琰,如此风流人物,怎么会带一个丑女在身边。果然是天人之姿,真香啊!” 第146章 没了蛇,晚上他还怎么玩花样 他说着,竟还附过来往苏禾的脸上闻。 苏禾想也没想一下,拽下腰上佩戴的小金铲铲,咣地一下,敲到他的脑门上。 “下流胚子!”她恼火地骂道。 她的脸是这贱东西能捏的?等下得好好用香露洗一百遍才成! “嘎……”秦绪被敲得眼冒金星,发出一声粗嘎的怪音,他捂着额头,正欲发怒,只见眼前凉光一闪,一把短刀擦着他的喉咙划了过去,锃地一声,深深扎入了他身边灯柱的木头里。 刹那间喉头一阵凉意,惊得他心头一颤,骂声全都咽了回去。 “有只蜈蚣。”裴琰握住短刀,用力把短刀从木桩上拔下来,那刀尖上果然还扎了只扭曲蠕动的蜈蚣。 “好好的冬天怎么会有蜈蚣。”秦绪瞪着裴琰,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本来是没有的。”裴琰举着短刀,把蜈蚣递到秦绪的眼前:“敬阳王好好认认,是不是你从洛国带来的。” “你放屁,本王带条蜈蚣干什么。”秦绪看着那丑陋的蜈蚣,憎恶地说道:“赶紧把这丑东西拿开。” “也好。”裴琰抖了两下手腕,那蜈蚣就在秦绪眼前碎成了几段,飞到了他的身上。 “哇啊啊啊啊!嘎!”秦绪又开始发出怪声了。 苏禾嫌弃地咧了咧嘴,他喉咙里是藏了只鸭子吧,怎么总是嘎嘎地叫。她刚转过头,突然发现裴琰垂在腿边的左手手指间夹了个细小的东西,他曲指一弹,那东西就飞到了秦绪的嘴里,秦绪马上又发出了一声怪叫…… “嘎……呸呸……这什么东西,总往本王嘴里飞!”秦绪气急败坏地连啐了几口。 “王爷。”随从们围上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有人拧开水囊递水给他,有人拿着帕子给他擦嘴。 苏禾定睛一看,这些竟全是穿着男儿装的女子。 秦绪吐掉嘴里的水,一脸愤怨地看向裴琰:“本王看,就是你搞的鬼。” 裴琰收了短刀,淡淡地说道:“敬阳王慎言,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以免伤了两国和气。” 秦绪也不是蠢人,他父皇让他来大庸国是有要事与皇帝密商,不是来结怨的。他咽下气,挥开扶着他手臂的侍女,冷声道:“裴大人负责护卫京畿,却让蜈蚣在街上胡乱爬行,伤到本王倒是小事,可你看看这街上多少妇孺,还有僧人,伤了他们,可就让佛礼节蒙上不祥之色了。” “一条蜈蚣而已,没有敬阳王说得严重。”裴琰说道。 秦绪眸子眯了眯,朝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 这人变态,爱拿些毒蛇折磨不听话的美人,所以侍从们都随身带着。 只听得哗哗几声,侍女们竟然直接打开了随身带的竹笼,放出了数十条碧绿的竹叶青。那蛇眼睛如浸了血,滋滋吐着信子,往四周乱爬。 “啊!”只闻得一声尖叫,人群顿时乱了。 “这混帐东西。”苏禾差点气炸了肺。这狗屁敬阳王,简直是畜生。 裴琰一把握住苏禾的腰,将她放到了小摊上,转过身,手腕一翻,手中的短刀飞出去,准准地扎中了一条毒蛇的脑袋。 “抓!”他冷斥道。 只见四周飞出数十道身影,不过眨眼功夫,街上乱爬的蛇便全断成了两截。方才还乱跑的人群又停下脚步,对着那些断蛇指指点点。 “这些蛇真是肥美,简直是大补上品啊,快快拿回去炖了吃掉!”苏禾仰着小脑袋,轻呼了一声。 话音才落,十多个小乞丐冲过来,欢快地把断蛇全捡走了。 “裴琰!你竟敢杀了本王的蛇!”秦绪气得差点撅过去。没了蛇,他晚上还怎么玩花样? “敬阳王说错了,我杀的不是敬阳王的蛇,是乱窜伤人的毒蛇。”裴琰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傲然的冷笑。 秦绪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愣是没再开口。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了站在小摊上的苏禾,毒蛇般的眸子里闪过了贪婪之色。这小女子果然生得娇俏,最难得的是满眸的灵气,看着就像一枚可口的甜果子。 “这是在做什么?”李慈和叶朗带着人匆匆赶到了,看到僵峙的二人,李慈赶紧过来解围。 叶朗走进人群,视线直接落到了苏禾的身上,嘴唇张了张,小声问道:“禾儿没吓到吧。” 苏禾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就当没听见。 见她不理自己,叶朗恹恹地垂下了头,无精打采地盯住了路上的一段蛇尾。 “慈王殿下,在下正在与敬阳王一起猜灯谜。”裴琰把苏禾从小摊上抱下来,淡定地说道:“这位老板说了,谁能猜出这灯谜,便可得到摊主的彩头。” 一直缩在小摊后面的老先生惊魂未定地站出来,连连点头:“是,今夜的彩头就是这盏七山跃鱼灯。” 他说着,指向挂在小摊最上方的一盏鱼灯。 鱼灯看着很普通,不过是一只圆圆的灯,上面绘了几尾鱼而已。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的奚落声。 “一盏鱼灯而已,还以为什么好东西。” “散了散了,无趣得很。” “这是七山跃鱼灯。”苏禾看着鱼灯,小脸上现出几分悲伤来。 老先生愣了一下,看着苏禾问道:“小姑娘你认得此灯,这可是溪山人才知道的东西。” “此灯共有七层,未点时看着就是一盏普通的灯笼,可是只要点着了,这灯就会一层一层地落下来,共有七层,每落下一层,便有一尾鱼跃出来,绕着灯游动!做一盏普通的跃鱼灯,最精巧的手艺人也得花半年时间。不知这灯是何品级?” 老先生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这位小姑娘真是识货,老朽这盏灯是上品中的上品,花了老朽一年时间才做成。鱼鳞是金箔贴成,鱼目是东陵红玉,还有这灯笼的骨,是美人竹!” “果然佳品!”人群都喧闹起来,纷纷往小摊前挤。 老先生捋着须,十分开心:“不要挤,大家都能来猜一猜,只要猜出老朽的谜题,” 苏禾却很安静,她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那盏灯,眸子里闪起了泪光。 “怎么了?”裴琰走到她身后,小声问道:“是方才吓到了?” 苏禾摇摇头,双手托住华丽的灯笼,轻声道:“我娘在世时,每年都会做一盏七山跃鱼灯哄我玩。我已经有十年未见过七山跃鱼灯了。可惜我当年还小,若是我大一些,一定能学会扎鱼灯。” 老先生捋着须,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苏禾,好奇地问:“你娘亲是哪里人,她为何会做七山跃鱼灯?据老朽所知,在溪山,这七山跃鱼传男不传女,女子是不能学的。” 溪山?裴琰不露声色地看向老先生,眼中凉光闪动。 第147章 挥着小金铲啪地一下敲死他! “百年前有个工匠世家,因获罪被流放溪山。这七山跃鱼灯就是他的祖传绝技。”老先生捋着须,感慨道:“可惜,老朽在机缘巧合下,习得一些皮毛,真正的七山跃鱼灯那才叫精妙绝伦,人间绝难再见。如今那一支人已然死绝,这手艺就失传喽。可惜,可惜了……” 裴琰不露声色地听着,抬手轻握住了那盏鱼灯。 看着实在平凡无奇,也不知到底有何精妙之处?+ 不过那溪山他很了解。 那里最早是流放重囚之地,渐渐地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城,那里的人全是最下等的贱民,想脱贱籍简直难于上青天。苏禾的娘亲是江南人,苏恒也在江南遇上她的,怎么会做溪山灯? “我娘是自学的扎灯笼,她是江南一个小镇里的。”苏禾转身看向老先生,一脸期待地说道:“老先生,请出谜题。这灯我今儿要定了。” “小女子口出狂言,这灯谜岂是你能猜出来的,本王来帮你一把。”萧绪也走到了灯前,伸手就要抓过灯笼。 苏禾眼疾手快,挥着小金铲啪地一下,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背上:“别乱碰!君子动嘴不动手!” 萧绪想发火,可看到苏禾那张小脸,又馋得不行,硬生生把火气憋回去,挤出笑脸说道:“苏姨娘提醒的是,本王是君子,动嘴,不动手。” 最好今晚就把这小美人儿弄回去,好好嘴个够。 眼看他的眼睛跟长了倒勾似的盯在苏禾脸上,裴琰眼里闪过一抹怒意,两指夹了一片枯叶,悄然掸了一下手腕,枯叶就像长了眼睛,呼地一下,贴在了萧绪的嘴巴上。 “扑……”萧绪恼火地抓掉枯叶,啐了一口,抓着帕子往嘴上用力抹了几把,烦躁地说道:“你们这大庸京城怎么不是蜈蚣就是枯叶,真是晦气。” “物以类聚罢了。”人群里有老妇人大声说道。 “谁!谁说话!”萧绪面色凶狠地质问道。 人群里说笑声更大了,压根没人理会他。苏禾往人群看去,只见宋秋祥挎着一只篮子,牵着小锦儿,还有刘嬷嬷都挤在人群里呢!想必三人也是来逛夜市的,此时正伸长了脖子朝苏禾看着。 人生境界真是奇妙,以前不相识的三个人,如今倒成了一家人了。 苏禾朝三人笑笑,看向了老先生:“老先生,请出题吧。” 老先生取下一盏灯笼,点着了,重新挂上去。这就是一盏普通的走马灯,上面画着梅兰竹菊,实在没有奇特之处。 “各位请先从灯上寻到题,打一字。”他捋着须,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猜中的小友,就可以把鱼跃灯拿走。” 还要自己寻题?苏禾围着灯看了几圈,笑了起来:“老先生你今日要输了。” 这么快就找到题了? 老先生怔了一下,打量着苏禾说道:“这位小姑娘可别想诳老夫,你只管说出题来。” “吹牛吧,一个小女子,大字不识几个,你也能猜出来?”萧绪不屑地说道。 “那敬阳王你来猜,你来!”苏禾退让出路,催着萧绪上前来。 萧绪自信地笑笑,打了个手势。他不仅带了女侍从,还带了谋士。几个年轻男人上前来,围着灯笼仔细地看了又看,聚在一起商量了又商量。 裴琰也上前去看了看,斟酌了一分,心里有了答案。 “你们赶紧猜啊。”萧绪不耐烦地催促道。 谋士们互相看了看,低声道:“题面画的是四君子,代表了傲,幽,坚,淡四种高洁品质。这谜底嘛,应当是个志字。君子有志,志存高远。” 萧绪得意地挺胸抬头,指着灯说道:“取下来,送给你了。” “错了,错了。”老先生连连摇头。 “哪里错了,就是志字。取下来!”萧绪脸色一沉,不悦地呵斥道:“老头儿莫要搪塞,本王不是你开罪得起的。” “可就是错了呀。”老先生急了,拱着拳说道:“这灯有机关,你得写上正确的字,灯才打得开。” “那就写!”萧绪冷着脸催促道。 谋士拿起桌上的毛笔,往摊上看了一圈,只看到一碗清水,于是用笔沾了水,在灯笼上写了个志字。 众人都伸长脖子看着灯,灯纹丝不动。 “我说了,是错的嘛。”老先生摇着头,无奈地说道:“幸好没把墨摆出来,不然就毁了我的灯了。” “禾儿你来,”裴琰轻轻拍了拍苏禾的腰,低声道:“别怕,我知道谜底。” 苏禾扒开他的手,走上前去脆声道:“谜面是春夏秋冬。” 裴琰看着苏禾,短暂的惊讶之后,只觉得欢喜。他家苏禾真是聪明!竟然看出来了! “谜底么,是一个明字!”苏禾又道。 她握起笔,沾了清水,在灯笼上工整地写了个明字。 “切,怎么可能是明字。”萧绪不可一世地嘲笑道:“小女子家家的,躲到男人身后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他话音才落,这灯笼竟然自然点着了,圆润的灯笼散发出柔软的光,原本以为是绘在上面的鱼竟在游动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这鱼压根不是绘出来的,而是从灯笼里面透出来的影子。 叮咚一声脆响。 灯笼一层一层地落下来了。 七山鱼跃灯,每一层都是一重山水风景,亭台楼阁,青山绿水,九霄云天,星河璀璨……七尾金光闪闪的锦鲤围着灯笼惬意自由地游动起来。夜色就是鱼儿的海,它们摇头摆尾,宛如活过来一样。 四周静了片刻,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天啦,竟然有如此精妙绝伦的灯笼!” 老先生错愕地看着苏禾,连声道:“女娃娃不得了,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过奖,这是我娘教我的。看灯谜时,不要只看表面上的东西,要看细节。这上面画的虽是梅兰竹菊,但是都在叶子或者根上画了与节气应景的东西,或是雪,或是昆虫。正好应对春夏秋冬。”苏禾乐呵呵地去抱七山鱼跃灯:“老先生,这个如此贵重,真归我了。” “老朽不才,也懂一言九鼎,这灯就归姑娘了。”老先生笑着点头。 “不可能,你们是一伙的,你就看她长得美,故意把灯给她!你这个老东西,找死!”萧绪脸色骤变,一把夺过侍卫手里的白骨鞭,冲着老先生猛地抽了下去:“本王今日就拧下你这个老东西的狗头。” 第148章 这可是金鞭!老虎身上割下来的 “敬阳王!”裴琰一把抓住萧绪的手腕,冷斥道:“这是在大庸京城,他是我大庸子民,轮不到你在这儿喊打喊杀。” 李慈这时才走出人群,笑了笑,低声道:“佛礼节将至,不得见血。敬阳王稍安勿躁。” 萧绪甩开裴琰,眼神像毒蛇一样,狠狠盯着裴琰看了一眼,拂袖就走:“我们走!” 一众随从立刻跟上去,前呼后拥地跟着他离开。 “他此次来大庸城是要与父皇商议运河通商一事,父皇对此事格外重视,闹得太难看,皇上那里只怕会怪罪裴兄。”李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裴琰的肩:“走吧,本王请你喝几杯,消消气。” 喝酒就不必了,我要带苏禾去趟荷园。”裴琰淡然说道。 “也好,”李慈温和地笑笑,转头看了一眼苏禾,带着侍卫就走。 叶朗此次的职责是保护各国来使,他站在暗光之下,整个人看上去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精气神。昌平的事,让他打击很大,最近一直住在大营里,已有半月未曾回过叶府了。 “叶小将军,你挡着路了。”刘嬷嬷牵着小锦儿,快步过来,还故意撞了叶朗一下。 叶朗呆呆地看了看刘嬷嬷,侧身让开了路,想看苏禾却又不敢,越加显得局促。 “禾儿姐姐。”小锦儿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苏禾。 “小锦儿。”苏禾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又长高了一点呢。” “张侍卫教小锦儿打了套拳,她天天练,身子强壮多了。”宋秋祥回了话,这才转身向裴琰行礼。 裴琰淡淡地点了点头,淡声道:“去荷园。” 宋秋祥向来怕他,眼皮子都不敢抬,往苏禾身边躲了躲,跟上了苏禾。 刘嬷嬷牵着小锦儿,手里也挎了只篮子,神秘兮兮地往苏禾身边凑近了,小声道:“我给姑娘买了些好东西。” “又是一胎生八个的?”苏禾立刻撇起了嘴。 刘嬷嬷摆手:“哪能呢!” “那是什么?”苏禾往篮子里看。 “这可是金鞭!老虎身上割下来的,给大人泡了药酒,好好补补。”刘嬷嬷掀开了篮子让苏禾瞧,压低了声音:“这东西可稀罕得紧,我找了好些人才买来的。” 那晚苏禾在荷园中了药,刘嬷嬷担心得不得了,怕苏禾亏了身子,又怕裴琰身子遭不住,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想方设法买大补之物。 “赶紧收起来吧,他强得可怕。”苏禾赶紧把篮子掩上,小声说道:“刘嬷嬷你只管把自己身子养好,不用管我们。” “我哪能不管呢,如今他娶了正妻,长公主又不喜欢你。我这每天愁得觉都睡不着,只盼着你好,盼着你能早早有个儿子,后半生也有依靠了。”刘嬷嬷叹息着,轻轻地拉住了苏禾的手,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抚挲着苏禾的手背。 从苏禾出生起,刘嬷嬷就在她身边,娘亲死后,刘嬷嬷被苏夫人赶去了庄子里,在那里不知受了多少搓磨,后来明明可以有机会离开的,可是因为担心苏禾,还是把身契给了苏夫人,留下来照顾苏禾。她这身老骨头,也是处处是伤,处处疼。 苏禾停下脚步,把灯笼递给小锦儿抱着,转身就抱住了刘嬷嬷,小声道:“你只管好好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别的都不用担心。大人对我好得很,他可喜欢我了。” “是,大人疼你,我看得见。可是人心易变,姑娘当为长久计啊。”刘嬷嬷眼眶红了,抬手抹了把湿润的眼角。苏禾的娘亲刚来京中时,不也是得了那些宠爱和喜欢吗,可是后来就变了,死在那凄凉冷硬的榻上,苏恒看也没看上一眼。 “刘嬷嬷不必担心,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宋秋祥也走了过来,低声劝道。 裴琰在几步之外站着,街上人声吵闹,他听不真切,但是隐隐能猜出几分。刘嬷嬷是在担心苏禾在他那里过得不好,怕她受欺负。 苏禾那里劝了一会,刘嬷嬷怕让裴琰等久了,于是挤出笑容,带着宋秋祥和锦儿先走。 “你和大人再逛会,我们回去把茶煮上,把果子备好。”她小声道。 “好,我们稍后就来。”苏禾想了想,看着小篮子说道:“这东西既买了,我去买点好些的酒来,回去泡上。” “诶,这样好!”刘嬷嬷马上就有了笑意。她打小听的看的学的,就是女人嫁了男人,就得伺候好男人,得生儿子,如此才得一生顺遂。她按老一辈教的活了一辈子,也只认这个理。 她觉得苏禾能有个儿子,那这辈子必会过得好了。 如今她是进不了长公主府,若是能进,她恨不得能找个孩子来说是苏禾生的,也免得苏禾受那生产之苦。 看着祖孙三个走了,苏禾又抱好了灯笼,笑呵呵地说道:“大人,我们去买酒去。” “嗯。”裴琰迈步跟上了她。 苏禾捧着灯笼,脆声道:“我就说我娘一定会保佑我的,瞧瞧,我现在运气多好!简直福气满满!这灯笼可是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裴琰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絮叨,又心疼又怜惜,忍不住说道:“既喜欢灯笼,我把这条街上的灯笼都买给你。” “败家子!”苏禾停下脚步,不客气地轻斥道。 裴琰:…… 是他的错! “你瞧我这灯笼,一文不花就赢来了,还是顶顶好看的宝物灯笼。你不要总想着撒钱,钱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苏禾又絮叨了起来。 裴琰负手垂眸,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看着,嘴角一直噙着笑意,整个人温柔得像是掉进三月的春池里泡过一样。 京中最大的酒庄在西角楼处,这里有各式各样的酒,甚至从西域来的葡萄酒也有不少,就用大琉璃坛子装着,酒水暗红暗红的,揭开盖子,一股子果香气,好闻得很。 苏禾喝了一小盏,刚要说话,裴琰已然朝身后跟来的侍卫打了个手势,把酒买下来了。本想说全包下,可转念一想,苏禾转身又会训他一声败家子,于是只要了一坛。 “大人小气,一坛如何够喝!”苏禾皱起眉头,打量裴琰一眼,从腰上取下钱袋子,“我要十坛!我自己买!” 裴琰:…… 他如此听话乖驯,已经学会了勤俭不败家,怎么又变成小气了呢? “那我遇到你想要的,是多买,还是少买?”裴琰捏着她嫩嫩的小脸,咬牙说道:“你倒是认真给个话。” 第149章 用力扳住了男人的手指 苏禾想了会儿,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如今确实是胆大包天,竟敢如此对待裴琰! “大人爱买就买,不过折成金饼给我最好。”她转过小脸,乐呵呵地说道。 “给你。”裴琰从腰上拽下钱袋,直接拍到她的手心。 苏禾仰着小脸,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额头往他胸前轻轻撞了撞,轻声道:“我与大人玩笑罢了,大人不要当真。大人的金饼好好收着,还要养你娘亲和夫人呢。” 这话可不好接。 裴琰接不好,又要被她嘲讽了! 他眸子眯了眯,托起她的下巴,低低地说道:“如此说来,确实让人头疼,不如以后你来掌管府中中馈?” 那可是主母的事儿! 苏禾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要!” “为何不要?”裴琰诧异地问道,她为人聪慧细致,这府中一切由她来打理完全没问题。 “我只想躺着享福。”苏禾脆生生地说道。 她没说真话,其实是因为她想到孙嫦佳那怯生生的样子了。若是管家权放在她手里,孙嫦佳还不被府里的人给欺负死?她哥哥肯定也会来找她的麻烦。再说了,长公主还活着呢,她才不想自讨没趣。 “怎么又不开心了,走吧,去荷园。”裴琰心思一转,便知她说的不是真话。苏禾故意逗他,和想把心事藏起来时,会有两种眼神。哄他时眼睛亮亮的,藏了星星。藏心事时,那眼睛里就没有笑意了。 他没再说这事,直接让侍卫把酒搬上马车,直接送去荷园。 这时进来了几个买酒的客人,灯光幽暗,也没看清大堂里站的高大身影是谁,只听到荷园二字,便张着大嘴就开始瞎咧咧。 “要去荷园啊?那儿听说不干净。” “怎么不干净了?”苏禾转过头,一脸好奇地问道。 “那主子是个美人儿,”男人咧着嘴,一脸神秘兮兮地凑来说道:“听说她裙下之臣可不少,去了荷园都能与她一度春宵,可她男人太多了,回来后那是要烂下面的。” 男人挺挺腰,手竟然还往腰下指了指,笑得猥琐。 站在一边的侍卫一个大步上前,用力扳住了男人的手指。 咔嚓一声,手指断了! “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顿时破口大骂:“你们疯了吗?你知道爷爷是谁吗?” “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苏禾好奇地问。裴琰这么好看的脸,在路上走一趟,只要见过他的应该都认识吧。 男人上下打量一眼苏禾,捂着痛到发颤的手,又去看裴琰。 这一眼,便当场惊住了,额上冷汗渗渗。裴琰这人他没见过,可是只要在官场上有点人脉都知道,裴琰的腰带是先帝所赐的金腰带,他非王,腰带上却有刻了蟒纹,这是独一无二的腰带。 “您是……裴大人!”男人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去,抖如筛糠地求饶:“大人饶命,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 “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苏禾走到他面前,一脸认真地问道:“外面还传了什么话,都说出来。” 不会无缘无故地传出这些闲话,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各个勾栏院和酒肆里都在传。”男人想挤个笑脸出来,但努力了好几下,把脸给挤变形了。 苏禾想了想,点头道:“你带路,让我们的人去听听。” 男人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跟着去,只要听到有人胡说八道,你们也不要辩驳,你们就说陆家,说叶家,说他们的男人已经得了脏病,连家里的女子都没逃过,全脏了。”苏禾叫过来几名侍卫,不慌不忙地叮嘱道。 她心中有数,郑王府不会做这样的事,这种事叶夫人和苏夫人最在行,这两个女人以前就爱凑在一起,给她们不喜欢的女人编排各种脏话。 至于陆家…… 管他的,反正要带上他们。这陆家也没少坑她,她带上他们也在情在理。 苏禾向侍卫们一番仔细交代,几个侍卫听得是眼睛大睁,满脸复杂神情。不去解释,倒是跟着一起造谣,这也行吗? “把水搅浑了,叶陆两家自然会出手去打这些人的嘴,咱们不必管。”苏禾抱起小灯笼,转身看向那个断了手指的男人,笑吟吟地说道:“对了,你认得我不?” 男人摇摇头,如今他已经猜出来了,但他不敢说。 “那就好,我们今日没有遇到过。这个给你,药钱,把手指接好。”苏禾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铜板,郑重其事地放到他的手心:“再买些人参灵芝,好好补补。” 男子托着一个铜板,苦笑着点头。 “苏姑娘真是好脾气,竟然不生气。”有个侍卫忍不住感叹道。 “和禽兽没什么好气的。”苏禾笑笑,抱起了她的宝贝灯笼:“走吧,我要去荷园挂灯笼,佛礼节那日,我要把这盏宝灯笼挂在荷园里给大家看。” 二人出了酒馆,有侍卫牵了马过来,裴琰把苏禾抱上马,自己这才上来。 街上行人已经渐少。 马蹄踩在铺陈在青石板上的冬月寒光上,踢踏踢踏地响。 苏禾拢了拢披风,轻声问道:“那老人家说起溪山的时候,我瞧着你朝他看了一眼,那溪山是什么地方?” 裴琰很意外,没想到苏禾竟发现了他那一眼,而且还如此沉得住气,一直等到没人才问他。 “溪山是流放重犯的地方。当年有一支御用工匠,不知犯了何事,全族一百三十七口统统流放到溪山,当年的皇帝有旨,他们这些人不能踏出半步,哪怕是后代也不允许,违者,点天灯。”裴琰低声道。 “点天灯?”苏禾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汗毛倒竖。 这也太残忍了! “那里极为寒苦,尤其是冬日,无炭取暖,天气又寒冷入骨,总会有许多人熬不过去。在溪山外面有条苦水河,那水底不是石头,全是白骨。”裴琰又道。 苏禾搓了搓胳膊,轻声道:“如此说来,天下受苦的人众多,我的苦实在不值一提。” 裴琰环紧她的胳膊,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小声道:“你本就不该吃苦。” 如此聪慧乖巧的闺女,若是他的女儿,自打出生起便会当宝贝一样捧于手心,哪会舍得让她遭那些罪!以后他和禾儿有了闺女,定会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面! 第150章 顿时满屋子里都飘起了奶香气 “来人,把那条街的灯笼,都送去荷园。”裴琰拽下钱袋子,反手往身后抛去。 跟在不远处的侍卫接了钱袋,立刻策马往那条街奔去。 苏禾飞快转过头看他,眸子里全是诧异:“你干吗?” “勤俭是好事,但我有银子。”裴琰五指轻轻扣在她的头顶,嘴角勾起:“看前面!” 苏禾没再拒绝,再拒绝就矫情了,大不了她把灯笼拿去荷园全卖掉,说不定还能赚个双倍。今儿就当是进货了! 荷园里。 刘嬷嬷去备宵夜,宋秋祥在烹茶。 苏禾让宋秋祥拿了个箱子来,把七山跃鱼灯先用丝绒布包好,再放进箱子里收着。 “等佛礼节那日就挂出来,保证让大伙儿看了高兴。”苏禾脆声道。 宋秋祥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茶壶,欲言又止地看向苏禾。 “怎么了?”苏禾问道。 宋秋祥顿了顿,这才愁容满面地继续道:“外面传了好些流言,这几日都没人进园子。” 就是方才那男人说的那些话吧? 苏禾笑笑,信心满满地说道:“没尽管把园子布置好,其余的交给我。” 宋秋祥松了口气,小声说道:“我就猜你一定有法子。” “大人,到时候借几个武艺高强又长得好看的暗卫小哥给我。”苏禾夹了块香酥排骨,看向了裴琰。 “行。”裴琰点头。 ?门外跟着的几个侍卫蠢蠢欲动,佯装无意般地往灯光明亮处走。 荷园东西好吃,他们天天看到张酒陆揣着东西回去吃,已经馋得口水在嘴里沸腾多日了。 “瞧你们这出息样子。”裴琰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心思,又气又好笑:“我是苛待你们了?” “哎哟,几位小哥儿平常保护大人和我们姑娘,劳苦功高,难得歇一会儿,都坐下好好吃一顿。” 刘嬷嬷带着白玉和小锦儿来了,手里端着大砂锅,里面正翻滚着白汽,牛蹄筋炖萝卜,炖的那是辛辣过瘾,再配上一张烙的白面饼,把牛蹄筋和萝卜裹在里面,咬一口,满足地想大声哼唧。 裴琰坐在屋里的小桌前,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的侍卫们围坐在桌前,一人一张大饼,吃得满头热汗。 “公主府的菜色偏清淡,他们都是大小伙子,需要一点口味重点的,多盐,多油,长力气。”刘嬷嬷端了碗清淡的粥过来,满脸笑容地说道:“大人也吃点吧。” 裴琰腿上有伤,向来只吃清淡的。 他看着面前的白粥,又看向外面那桌上的炖牛蹄,突然有点儿不甘心。牛蹄太香了,香到让他真想把这碗白粥丢去隔壁的叶府。 “大人,我给你做了好吃的。”苏禾神秘兮兮地打开了一只小坛子。 她用白萝卜削皮,用糖霜和盐腌制,再放进冰窖里收着,想吃的时候随时拿出来。 夹了一块喂到裴琰嘴里,期待地问道:“如何?” 脆爽得很,一咬一声嘎吱响。 “不错。”裴琰点头。 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张酒陆喜欢吃荷园的东西了。 公主府的菜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但是做法却十分保守,菜和粥都是一直煨在灶上,以备随时之需,如此一来,好些菜都焖得太烂,失去了新鲜的口感,真不如荷园这儿的菜,火候正好,做法又大胆。 苏禾只吃了一小碗,便抱着灯笼出去了,她要把灯笼收好,免得再有无耻之徒跑来把她的灯笼给烧了。 “姑娘的娘亲在世时,也做灯笼。”刘嬷嬷看着苏禾抱着灯笼出去,忍不住说道:“她的手才叫巧,未出阁时做的灯比这个更精妙。不过进了京,她就做得少了。” 裴琰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刘嬷嬷,佯装无意般问道:“为何做得少了?” “太费精血,那时有了禾儿,加之知道苏恒是那般货色……”刘嬷嬷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眼睛。 “她家一直都在江南?”裴琰放下筷子,又问道。 “这倒不知,”刘嬷嬷想了想,摇头道:“我记得我进禾儿娘亲府上时,她刚满十四岁。我瞧着她第一眼就觉得跟仙女似的,见过的人莫不赞她!当年老爷对她颇为严厉,几乎不让她见到外面的男子。有一回她去铺子里,被人看到了半边脸,回去后就挨了十下手板子,手都打肿了,还关了十天祠堂。” 苏禾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娘亲小时候的事呢。 “那怎么和苏恒在一起了?”裴琰费解地问道。 “那是她十六岁的时候,老爷突然就病倒了,她就一手接管了家里的铺子,然后就认识了苏狗贼!这狗贼真是会花言巧语,惯会使手段,竟真哄得了老爷和小姐的信任。不过老爷不同意她嫁来京中,要让苏狗贼入赘。后面小姐跪了三天三夜,老爷只好点头,让她带了小船和嫁妆,跟苏恒来京里。可哪里想到他在家里已经娶了妻,我们小姐已然回不了头,只能当妾。老爷没多久也就病逝了,我们小姐原本生禾儿时身子亏得厉害,听闻老爷逝世的消息,更是一病不起。后来竟是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刘嬷嬷抹了好几把眼泪,挤出笑容。 “好在我们姑娘争气,自己给自己挣了个好前程。不像她娘那样……。” 裴琰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这才沉声道:“小船修得如何了?” “烧成焦炭了,这几日请了工匠在重新造一艘。”刘嬷嬷叹息道:“可惜再做不成那般漂亮的小船了。那雕花、那木板,可都是一等一的。” “小船是家里自己打造的?”裴琰又问。 “这就不知道了。”刘嬷嬷摇头。 苏禾端着一碗牛乳进来,笑着说道:“我们养的奶牛有牛奶了,我刚给大人煮了一些。” “园子里养奶牛了?”裴琰惊讶地问道。苏禾分明没在荷园,什么时候又办成了这么多事。 “养了一头。”苏禾笑眯眯地说道:“还准备养几只羊。” 白白滑滑的牛乳放到桌上,顿时满屋子里都飘起了奶香气。 “大人尝一口。”苏禾把调羹放到他手里,笑道。 裴琰还没来得及动手,张酒陆风一样地卷了进来。 “大人,您瞧瞧这个,我刚从萧绪那里拿到的!+” 他刚到门口,那鼻子就用力吸了吸,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问道:“这是何物,怎么会如此香甜!” 还不等张酒陆凑去牛乳碗前,裴琰身形一闪,已经把牛乳拿到了手里。 若让张酒陆先碰到碗,禾儿给他煮的牛乳又得进张酒陆的嘴了! 哦嗬,没拿着! 张酒陆缩回手,揉了把鼻头。 “你从萧绪那里拿了什么。”裴琰喝了口牛乳,这才慢声问道。 第151章 实在憋不住话,你就笑 “哦,大人您看这个!”张酒陆回过神,把手里拎的小包袱啪地一下放在桌上,一脸怒容地说道:“萧绪这厮简直变态了!” 裴琰看向散开的包袱,里面赫然露出了半只册子。 “都下去。”苏禾看到他要谈正事,便让刘嬷嬷她们都退了下去。 “你也去。”裴琰抚了抚苏禾的小脸,低声道。 看着苏禾和刘嬷嬷她们出去了,张酒陆这才继续道:“他竟当街绑了两个良家女子,强行带回了官驿寻欢作乐。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两个姑娘绑了四肢,用马拖着……” 张酒陆拧眉,已经不忍心说下去。 裴琰捏着册子的手指猛然收紧,那册子竟在他手中硬生生碎成了两半。 “气煞我了!于是我调虎离山,放了把火,趁机把那两个可怜的姑娘救了出来。顺道还在他那里发现了这个!一共有二十来本,和另一些变态的东西放在一只大匣子里,旁边还放了好些金银玉器。”张酒陆气咻咻地说道:“那两个姑娘倒还清醒,她们说,那些东西和册子都是陆府的人送过去的。” “两个民间姑娘,如何知道是陆府的人?”裴琰心思,立刻追问道。 “我问过了,她们说萧绪折磨她们的时候,一边看册子一边夸陆昭霖会送礼。”张酒陆连忙说道:“我闻了一下,这些春事册上面也有沉芷草的气味。不过我怕全拿走了会打草惊蛇,所以只拿了一本回来。” 难道是因为陆昭霖并不知道沉芷草是炼制沉毒的一味药,无心之举?又或者他去了有沉芷草的地方? “大人,听说萧绪今日当众说要向皇上讨要苏禾,这厮肯定做得出来,万一皇上真的同意了,那可怎么办?”张酒陆忧心忡忡地说道。 裴琰手指尖在断成两半的春事册上敲打了几下,淡声道:“那就让他开不了口。” “杀了他?”张酒陆压低声音,眼中杀机闪过,怒声道:“让我去,保证让他活不过今晚。” “莽撞。”裴琰皱了皱眉,沉声道:“他死在这里不是好事。” “那怎么才能让他闭嘴?我看,干脆把他毒哑。”张酒陆忿忿地说道。 裴琰坐下来,拿起一半册子看了眼,沉声道:“既是陆昭霖送他这些春事册,那就让陆昭霖好好陪他按着册子上的事去玩个尽兴。” “啊?怎么玩?”张酒陆有些茫然。 “算了,你也是个不懂的。我让白简去办。”裴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 “我不懂什么?”张酒陆依然很茫然。 “男欢女爱。”裴琰把册子丢给他:“给你看,你也看不出个名堂。” “大人此话不对,我又不蠢。”张酒陆黝黑的脸皮涌出几分红意来,梗着脖子说道:“我只是因为练了过于霸道的内功,得保持我的童子身而已。” “你练了二十年了,还没练成?”裴琰问道。 张酒陆脖子缩了缩,难为情地说道:“练是练成了……这不是……没找着媳妇儿吗。” 天天被大人使唤得东奔西走的,哪有空闲去找媳妇儿! 大人怎么还嘲笑起他了? 裴琰见他憨头憨脑的样子,更好笑了:“这件事不交给你办,现在你有空闲了。” “哦,那我去厨房里弄点东西吃。我方才来时就闻到厨房里有酱饼香!定是放了剁碎的牛肉,忒香了!”张酒陆眼睛一亮,转身就走。 饼比媳妇儿重要! 裴琰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本册子,连带着桌上放的一起拿着,去寻苏禾。 小船才造了一半,苏禾此时就坐在湖边,趴在石桌上,看着那小船发呆。 “怎么坐在风里头?”裴琰摸了一把她的小脸,果然被风吹得冰凉。 “溪山灯那么难做,我娘如何会做?”苏禾转过小脸,幽幽说道:“难道我们祖上是重犯,从溪山逃出来的?” “不可能。溪山重犯都黥了面,用于黥面的墨里加了特殊的药汁,能深入骨头,除非剜去那一大块肉,否则是弄不掉的。” “那可以易容,还能带面具,或者干脆把脸毁了。”苏禾又道。 “想多了,进了溪山就出不来了。”裴琰沉吟一会,说道:“溪山灯不止传儿子,也能传徒弟,这手艺传出来了也未可知。今晚那老先生不就会吗……” “也是,若是他是溪山重犯,就不敢当街摆摊了。”苏禾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睡觉去!” “吹了这么久的风,就想这事?”裴琰问道。 “嗯。”苏禾挑眉,就是想这事。 她方才很认真地想过了,若她真是重犯之后,那她外祖可就厉害了!他是怎么从溪山出来,摇身一遍成了商人的?娘亲更厉害,甚至把她带到了京城,让她有机会成为官宦之女,哪怕她之前几年吃了苦头,但好歹拼了条路出来。 总之她外祖就是很厉害! 娘亲也厉害,因为娘亲生了她这样厉害的闺女! 她打了个哈欠,叉着腰往前走。 吃多了,肚子都撑圆了。 “不管你是如何出身,在我这儿,就是好的。”裴琰沉吟一会,跟在她身后,小声安慰道。 “我本来就是好的。”苏禾扭头看了看他,脆声说道:“大人你别想多了,我可没郁闷。” 她好看,年轻,会过日子,会挣钱…… 她哪儿都好!一点都不比那些高贵的大小姐们差! 裴琰:…… 没憋气就好,他是真爱看她乐呵呵的小模样,笑起来满天星辰都逊了色,世间万物都发起了光。 她就是这世间最光亮的存在,永远生机勃勃。 不过,每次 裴琰捏着她的小鼻头,哑声道:“你这张嘴,真是厉害。以后不许总这样顶撞我,实在憋不住话,你就笑。” 苏禾抿唇笑。 裴琰看着她这笑,只觉得别扭。 “算了,有什么话,你说吧。”裴琰挥挥手,迈步往前走去。 苏禾还是笑。 裴琰无奈地说道:“别笑了,说吧。” “大人,我也弄了本册子。”苏禾从怀里摸出一本春事册,捧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你现在派人拿去送给萧绪。” “什么?”裴琰愣住了。 苏禾她从哪里买的?什么时候买的?送给萧绪做什么? “大人只管送给他去,我保证让他以后都不会打我主意。”苏禾狡黠地笑了起来。 第152章 他补得太狠,所以废了 “这么厉害,画了什么?”裴琰半信半疑地接过了书,翻开就想看看。 “大人不能看,要长针眼。”苏禾立马捂住了册子,水眸轻轻眨了眨,脆声道:“有没有侍卫小哥儿,快些把书拿给敬阳王,记得要悄悄地拿去。事不宜迟,今晚就办妥。” “来人,照着办好。”裴琰合上册子,递给了快步过来的侍卫。 侍卫接过册子,刚揣进怀里,裴琰又立刻道:“不准看。” 侍卫又应了声是,这才快步离开。 苏禾看着侍卫走远了,这才笑道:“大人是不是很好奇?” “是。”裴琰点头。 苏禾揉着小肚子继续往前走,轻声说道:“大人可知那裴老侯爷是怎么废了的吗?” 纵欲过度,又补得太狠,所以废了。 裴琰当然知道这些原因,可他不能说,脏了苏禾的耳朵。 “敬阳王如果废了的话,起码短时间里只想去治病,都不想见着女人了。”苏禾又道。 “你,要废了他?”裴琰愣住了。 “陆昭霖给他送了美人和书,其心可诛,是他故意要弄废了敬阳王,简直太坏了。”苏禾皱了皱鼻头,严肃地说道:“大人到时候办案,可千万别放过他。” 裴琰一把抓住苏禾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在那册子里下药了?” “我才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呢!”苏禾摇头,往两边看了看,小声说道:“大人你别问了,明儿等着看好戏就成。这事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会作法?”裴琰更觉得好奇,盯着她的眸子追问道:“赶紧说!” “大人听不得,听了也会废的。”苏禾眨眨眼睛,小声吓唬他。 裴琰:…… 信她才叫活见鬼! 什么事听了就能让人废掉! “你说不说?”他的心被苏禾挠得痒痒的,把她抓进了怀里,小声逼问道:“不说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苏禾仰着小脸笑得像只狐狸,“我就不说,大人你想怎么不客气吧?” “大人,长公主殿下请大人回府。”俞夏带着两个小婢女匆匆过来,朝着二人行了个礼。 “何事叫我回去?”裴琰不悦地问道。 “是夫人,夫人生病了。”俞夏连忙说道:“烧得厉害,可是一滴水也喂不进去。” 这才新婚几日,若是病死在长公主府,那可就不好了。 苏禾不敢留裴琰,催着他赶紧回去。 “你不回?”裴琰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我今晚想跟着匠人一起造小船。”苏禾指了指湖边的小船,轻声道:“等到过了子时,月亮起来的时候,要按着月影来镂刻,所以现在还能睡一会。” “何必亲自去。”裴琰皱眉,身子本就不好,还要熬夜? “你赶紧回去吧。”苏禾抽出手,轻轻推了裴琰一下。 她若跟着回去,孙嫦佳心中苦闷,说不定病得更重。让裴琰一个人回去,孙嫦佳说不定觉得得到了安慰,就会好得快些。 “那我去去就回。”裴琰揽着她的腰,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 俞夏深深看了一眼苏禾,跟着裴琰快步往外走去。 苏禾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往厢房走去。裴琰不管对她多好,只有回到荷园,她才是真正放松的。 “姑娘该跟着回去的。”刘嬷嬷端着水盆进来,一边给她铺床,一边叨叨:“哪有把自己男人往外推的道理。” 苏禾笑笑,自己洗了手脸,合衣倒在了榻上。 “怎么不脱了衣裳再睡。”刘嬷嬷过来了,拉着她换上寝衣。 “刘嬷嬷,你还记得我娘的模样吗?”苏禾看着头顶的晃动帐子,小声问道:“你说,她那般天仙一样的人儿,为何看上了苏王八。” “苏王八?”刘嬷嬷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可能这老王八惯会使些哄女人的手段吧。”刘嬷嬷回忆了一会,叹息道:“都说红颜薄命,你娘就是生得太美,性子也太好,所以老天爷嫉妒她,早早收走了她。” “我娘会做生意,她漂亮聪明,敢带着船和铺子到京里来,怎么会一直呆在苏府不走?”苏禾坐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 以前只顾着怎么活下来,如今脑子空下来了,便有些想不通小时候遇到的那些事。 “我也生得美,好好养着我,总能让苏王八得到好处,他为什么不理我?”苏禾又问。 刘嬷嬷很努力地想了会儿,说道:“你都骂他是王八了,肯定是因为他就是个王八,所以才这么糟践你。” “不是。”苏禾轻轻摇头。 肯定有原因。 娘亲为什么执意要入京,为什么受了那么多折磨还不肯走…… 苏禾那么一个天仙般的娘亲,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肯踏出苏府的门,肯定能活下去。 可她为什么不走? 苏禾以前觉得娘亲肯定是爱极了苏王八,可今日想来,苏王八哪里配得上娘亲?娘亲何苦在他这个狗货身上吊死? 她抱着枕头,拼命地回想娘亲的模样,她眉眼温柔,如藏春山秋月,只要她站在那里,四周的一切风景都因为她而逊色。如此美好聪慧的女子,为何要为苏王八断送前程。 若是苏王八威胁她呢? 若是,她们真的是溪山重囚之后,是不是苏恒就能威胁到娘亲了?苏禾捶了捶有些发闷的心口,用力吸了口气。 她发现只要自己情绪激动,那股燥热之气便会涌上来。 在脖子上摸索了一下,拿到了裴琰给她挂在脖子上的玉珠坠子,放到鼻下用力地嗅。裴琰说,只要察觉到有燥热之气时,就闻闻这个,便能平静下来了。 …… 时近天亮。 萧绪掀开了浴房的白纱帘,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走了进来。驿馆突然失火,他的美人儿也跑了,正在火头上的他,差点没把身边的人全杀了。这时陆昭霖送的美人到了,这才让他尽了兴。 “嗯,这里怎么还有本册子。”他溜进浴池里,随手拿起了放在池沿上的册子翻开看。 他懒洋洋地翻了几页,打着哈欠,意兴阑珊。正准备合上时,里面有一页纸飘了出来,正好落在水面上,那纸慢慢地展开,浸了水,上面勾出一个妙曼的人影来,而纸页的一侧又写了好些字。 萧绪捞起纸准备往池子外面丢,突然,他看清了纸上的字,慢慢地把手缩了回来。 第153章 这一场大战,腿都软了 萧绪眯着眼睛,指尖在纸上轻轻戳了两下,笑了起来,扬声道:“来人!” 两个侍从立刻推门而入,他们深弯着腰,拱着手,小心翼翼谨慎地走到了池子前面。 “殿下。”微颤着声音请安。 萧绪一向喜怒无常,稍有不慎便会落到人头落地的下场,他们都不敢怠慢。 “照这个上面写的,给本王速速备齐。”萧绪把纸递了过去。 这纸在水里泡湿了,侍从心惊胆战地捧住了纸页,生怕弄坏一丁点儿,招来灭顶之灾。 “走这么慢干什么?还不快去!一个时辰后本王要用上。”萧绪不满地斥责道。 侍从的腰弯得更深了,屏着呼吸,捧着纸页一溜小碎步往外跑。 萧绪虽恶劣纨绔,但却有一个长处,他记心好,看过的东西都能过目不忘。这张纸他已经看过了,那上面的东西就一件都不能错。若是这纸弄破一点,影响了辩认上面的字,他今儿非要被活扒了不可。 萧绪听着脚声远去了,又拿起那本书继续看。 一边看,一边笑。 “真是好东西,陆昭霖这小子真是会讨人欢心。对了,他有个妹妹吧?长得如何?” “国色天香。”帘子外的侍卫连忙回道:“不过,听闻之前被赐婚给裴琰,裴琰不要,又退了回去。” “裴琰不要?那本王也不能要,晦气。”萧绪拧拧眉,把册子丢到一边,手指在池沿上叩了几下,眯着眼睛开始回忆苏禾的样子:“裴琰身边那个好,漂亮!本王一定要把她给弄到手。” “殿下,奴才已经查过苏禾的底细,她是苏恒家的庶女,母亲是江南商户之女,在苏禾小时候就难产死了。苏禾在苏家一直不受待见,原本苏家是准备把她送给裴家老侯爷为继室,是她自己爬了裴琰的榻,裴琰就看中了她,留在了身边。” “还是个会爬床的,本王喜欢。不过……”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这回本王玩点新鲜的,本王要让她心悦于本王,乖乖跟着本王回去。到时候裴琰颜面尽失,变成一个笑话。” 萧绪想得入迷,仿佛已经看到了苏禾在自己面前妖娆献媚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侍从也陪笑,小声问:“王爷准备怎么做?” “你过来。”萧绪朝着侍从勾了勾手指,嘴角勾起了邪恶的笑。 “殿下,东西备齐了。”先前出去的侍从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么快?”萧绪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又笑了起来:“拿进来。” 侍从赶紧带着人进来了,他们抬了个偌大的箱子,之前纸上列的东西都在里面放着。 萧绪从池子里出来,侍从连忙上前去给他披上寝衣,又跪下给他擦掉脚上的水,套上鞋子。 “打开。”萧绪走到箱子前面,兴致勃勃地说道。 掀开箱子,里面赫然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男子。在男子身上丢着各式各样的工具,绳子,蜡烛,还有绽放着花朵的梅枝。 “你们大庸国的小倌儿都这么高大吗?”萧绪抓起梅枝,往男子的脑袋上戳了两下,不满地说道:“你们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大蠢物?” “这是从书铺里弄来的,那里寒门学子多,不会闹事。”侍从连忙说道:“长相一等一地好。” “我瞧瞧。”萧绪又去戳男人的脸。 这一下,把男人给戳疼了,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 “还挺会哼,把他拖起来挂好。”萧绪从箱子里又抓出一只蜡烛,扬声道。 侍从们七手八脚地把男子从箱子里拖起来,挂到了房里原本就准备好的铁勾子上面。这上面还残留着上一个可怜女子留下的血迹,地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萧绪一手拿着点着的红烛,一手拿着梅枝,笑道:“把衣服撕开,本王要好好做一幅画,再把这皮剥下来做纪念。” 侍从们个个倒吸凉气,那册子上可没写要剥皮啊。 可他们哪敢多问半字,马上过去撕开了男人的衣衫。 男人终于清醒过来了,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看向了前方。那眼神在落到萧绪的脸上时,顿时变得不可置信,怒吼道:“萧绪你疯了!放我下来!” “狗崽子你敢直呼本王的名讳!”萧绪脸色一沉,举着蜡烛就往他胸前倒蜡油。 男人痛得惨呼起来:“萧绪!你放开我!这是大庸国,不是你们洛国,你敢对我动手!我让你死在大庸!” “狗崽子你敢骂本王,本王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萧绪寒着脸,直接把那还燃着的烛往男人嘴上杵去! “啊!唔……嗯……”男人的嘴巴当即就烫脱了一层皮,痛得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身体疯狂地挣扎,想要从铁钩子上挣开来。 “你还敢躲!摁紧他!”萧绪玩得兴起,又从箱子里翻了瓶红红的东西出来,拔开塞子闻了闻,大叫道:“这个好,把他嘴巴撬开,本王要给他灌进去。” “不,不,灌嘴巴没意思,本王要灌个新鲜地方。”萧绪围着他走了两圈,停在了他背后。 冷风里全是辣椒油的气味在飘。 男人眼里全是恐惧之色,嘶哑地怒骂道:“萧绪,你敢!我丞相府与你势不两立!” “丞相府?”萧绪笑了起来,抓着他的下巴说道:“怎么,你是丞相府养的狗?陆昭霖在本王面前也得乖乖摇尾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嚣!” “你在胡说什么?我就是陆昭霖!”男子皱着眉,暴怒地大叫道:“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一名侍从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他颤抖着上前来,手捏着男子耳下脱落的一点皮子,用力一揭…… 陆昭霖痛得惨白的脸顿时出现在几人面前。 萧绪把瓶子丢开,大步绕到他面前,看着陆昭霖的脸,猛然大睁眼睛:“陆昭霖?你戏弄本王!” “明明是你把我抓来了!”陆昭霖痛得浑身发颤,咬紧了牙关,怒斥道:“还不把我放下来!” 第154章 撩起两个人的火,跑了 房顶上,一直在看好戏的几名侍卫悄然退下,身形轻盈矫健得如同灵猫。 月色从屋顶掀开的瓦片里漏进去,落在几张气得铁青的脸上。 “把他丢出去,晦气!”萧绪怒气冲冲地呵斥道。 陆昭霖生来就是丞相独子,哪里受过如此折磨?他又惊又气,又倍感羞辱,人刚从铁勾子上落地,立马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萧绪。 萧绪没能来得及躲开,被他一拳头砸中了面门,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咣咣…… 外面响起了锣鼓声。 这是惊动了府衙,有官差赶过来了。 “听说来了刺客,刺客在哪里?”叶朗带着官差冲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愣住了。 怎么陆昭霖不着寸缕,还肿着一张香肠嘴? 萧绪又怎么倒地上了? “刺客跑了,还不快追!”陆昭霖忍着气,朝外面指了指。 叶朗立刻让人按他指的方向追了出去,自己解下披风过来给陆昭霖披上。 “陆大人,对方是什么人,怎么把你伤成这样?”叶朗迟疑地问道。他身上的伤痕太离谱了,那层红红的,分明是蜡!还有嘴巴,这是怎么弄成香肠嘴的! “看什么看,还不送我回府!”陆昭霖气急败坏地吼着,慌乱地包裹好了披风。 “王爷,王爷!”萧绪的侍从们也快疯了,萧绪受伤,他们只怕都活不过今晚! 全怪这个陆昭霖,都是他打伤了萧绪! 侍从们为了保命,当即就叫来了所有人,把陆昭霖和叶朗围在了中间。 “陆昭霖企图谋害我们王爷!你们不能走!赶紧派人去请慈王殿下!”侍从咬牙切齿地瞪陆昭霖。 陆昭霖现在一身疼得要死,尤其是屁股,恨不得现在挖了! 被这些人拦住不能走,想打又没力气打,留下来又痛得无法忍耐,简直要疯了! “陆大人是我朝重臣,不是你们想扣就扣的,今晚之事,本将军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你们让开。”叶朗皱着眉,大声呵斥道。 “他不能走,走了肯定就不认账!这是他戴的人皮面具,若是他光明正大,为何要戴面具!”侍从捡起那张面具,怒声质问道。 “我何时戴面具了,这是你们给我强行戴在脸上的……是萧绪这个变态……”陆昭霖咬牙,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萧绪这个疯子!竟把手段用到男人身上来了。定是这些下人不认得他,随便抓人回来供萧绪凌虐! “今日之事,本将军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你们还是赶紧请大夫过来。”叶朗看着一脸是血的萧绪,眉头紧皱。 侍从们看向躺着一动不动,仿若死去的萧绪,更着急了。 “狗崽子,让开!”陆昭霖实在忍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 侍从们一个激灵,马上朝陆昭霖扑了过去。眼看打起来,叶朗带的人只好迎战,不过片刻功夫,官驿里就打成了一团。 …… 官驿对面。 裴琰和白简慢步走了出来,看着灯火通明的官驿,白简感叹道:“大人,这真是苏姑娘想的主意?我的天,当苏姑娘的敌人,可真难过啊。” “嗯,是她的主意,我再完善了一下,给他多弄了张面具,免得一开始就露馅,那就不好玩了。”裴琰挑挑长眉,淡定地说道。 从荷园出来,那几个拿着册子的侍卫就在外面等着。侍卫是裴琰的人,当然要仔细地听裴琰的命令,才会着手行动。 裴琰看着册子里写的计策,当时是哭笑不得,但很快就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法子。陆昭霖投其所好,送了那些春事册给萧绪,以满足萧绪的变态欲望,所以这一切是他该受的! 其身不正,当受其害! 所以他就让侍卫给陆昭霖弄了张面具,在侍从们寻找目标时,再打晕一个,换上他的衣服,引着其余的侍从们抓到了陆昭霖。 “大人,你与姑娘真是般配。”白简抖了几下袖子,伸出了大拇指。 裴琰微侧了脸,斜睥他一眼:“你也想试试?” “我是大人的剑,大人的盾,大人的药,大人的心腹。”白简笑吟吟的,修长的指尖在心口上点了点。 裴琰只感觉到头皮发麻,嫌弃地抿了抿唇,大步往前走去:“走吧,随我去看看孙嫦佳。” “病很重吗,府医看不出来病因?”白简好奇地问道。 “母亲让我回去,是想撮合我与孙嫦佳。所以我让你去,她知道你是我的人,便不好在药里动手脚,故意拖着她的病。”裴琰低声道。 “哎,当你的夫人,真是倒霉。”白简摊了摊手,笑着说道:“还是苏姑娘聪明,就爱当荷园的大掌柜。” “你怎么和张酒陆一样,嘴巴如今越来越讨嫌。”裴琰收住脚步,恼火地瞪他:“你赶紧去,我回荷园接苏禾。” “啧,这才分开一个时辰,又要回去了。”白简摇头晃脑,可还没说完,裴琰便忍不住直接上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狠狠往前丢去。 白简擅轻功,又爱穿白袍,他在半空中翻滚时,那白袍展开,随风烈烈,颇像一只月下白鹤,仙姿凛凛。 可惜,裴琰是男的,他毫不欣赏,甚至还拿起马鞭子冲了挥了一鞭。 白简见他真怒了,不敢再显摆,就近落在了屋顶上,匆匆往公主府奔去。他脚尖刚落到屋顶,偏让那些打斗的侍从们看到了,于是一个个怒吼着,朝着白简奔去的方向狂追。 裴琰皱了皱眉,小声骂了句让你显摆,这才掸了掸衣袖,带着侍卫往荷园的方向走去。 …… 破晓时分,荷园里忙碌起来了。 匠人们在湖边嘎吱嘎吱地锯木头,宋秋祥和白玉带着荷园的伙计们忙着挂灯笼,安排佛礼节那些天要用的东西。 苏禾端着一碗淡盐水,站在井台前,咕噜咕噜地漱口。 以前娘亲在时,她很爱干净,也很认真地教导苏禾要爱干净。哪怕最苦的那些日子,苏禾也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小脸儿要洗干净,手指甲不能留长,头发也用自制的皂粉认真地洗好,这一口的牙更是要爱惜。苏禾放下水碗,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梳头?”裴琰拿着梳子过来,轻握着她垂在腰上的长发,用发尾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扫了两下。 “你何时来的?”苏禾吓了一跳。 “昨晚就来了,你睡得香,我起来时没叫你。”裴琰握着梳子慢慢地给她梳头。 苏禾睡得很沉,还真不知道半夜里身边多了个人。她原本还准备子时去修小船的,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亮。 “大消息,天大的消息!”刘嬷嬷挎着篮子大步如风地进来了,一脸的褶子笑得堆成了花儿:“都停停,来听我说个大消息。包管大家伙听了,今天能多吃两碗饭!” 第155章 第一大早的,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 刘嬷嬷把菜篮子放下,掏出帕子抹了把汗,朝着四周招手:“来啊,都过来听听!明儿荷园开园,大家可以当乐子说给客人听。” “来了。”宋秋祥从院门外进来,走得极快,一边走一边放下撸高的袖子。 白玉和小锦儿跟在她身后,都是满脸的期待。 苏禾就近往井台前一坐,兴致勃勃地说道:“快说,快说。” 裴琰嘴角抽了抽,抬眸扫向面前的众人。来了十多个姑娘,额上还有汗呢,远远地朝他行了礼,全围到了刘嬷嬷身边,一个个全仰着脑袋,立高了耳朵等着听八卦。 这种场景,在长公主府呆上八百年也别想看到。 他正准备说唯小女子爱听热闹,转头一瞧,他的侍卫们全靠在了墙边上,脸上神情是严肃的,扶着刀剑的手是有力的,可是耳朵也是高高立着的! 裴琰深深地呼了口气,走到一边坐下,伸手端起了茶盏。 刘嬷嬷这时才缓缓开口。 “昨晚上,官驿出了大热闹,你们活八辈子都不会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热闹!”刘嬷嬷一脸兴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你快说呀!”宋秋祥忍不住催道。 “哎哟,捉奸啦!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从床上拖下来!你们猜猜,是谁和谁?”刘嬷嬷猛地一拍大腿,嘴里啧啧地连声叹了起来。 “谁啊谁啊?”众人凑得更近了,一脸好奇。 “洛国来的那个敬阳王,和……”刘嬷嬷又停了下来,立着手指,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猜是谁?” “哎呀,刘嬷嬷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啊?”众人急得不行,连声催促道。 “陆家的那位……” “陆大小姐?”宋秋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裴琰。 裴琰皱眉,看他干什么,他和陆凌雪又没发生过任何事! “不是。”刘嬷嬷摇头。 “啊?陆夫人?”白玉掩唇,忍不住惊呼道:“老牛吃嫩草不成?陆相不得气厥过去?” 众人都是一阵嫌弃地唏声。 “也不是。”刘嬷嬷摇头。 “也不是陆夫人,难道是陆相本人?”白玉瞪大了眼睛,兴奋得耳朵都红了。 裴琰实在听不下去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沉声道:“是陆昭霖!” 场面静了会,骤然就热闹了起来。 “我的天啦!” “想不到陆家长公子好这一口!” “陆丞相不得气死啊?” 苏禾听得直乐,“真的好热闹呀!” 裴琰扭头看向苏禾,又忍不住好笑,这不就是她期望看到的吗?怎么她还能装出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 “大人你别听,脏耳朵。”苏禾扭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就捂住了他的耳朵。 裴琰好笑地说道:“听都听完了。” “大人,这敬阳王是变态,可陆昭霖怎么也和他一样啊。”苏禾笑呵呵地说道。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突然,陆昭霖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在众人身后炸响。 扭头一看,只见陆昭霖和叶朗就站在院门口。他戴了个遮住口鼻的面具,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院中的众人。 鸦雀无声! “陆大人怎么这么早来荷园了?”裴琰把怀里的苏禾轻轻拉开,起身走向陆昭霖。 陆昭霖死死握着拳头,恨恨地瞪着裴琰。 他怀疑昨晚的事就是裴琰干的!可是他没证据! 裤裆里的这点事,总是能长出八十对翅膀,眨眼就能飞进全城百姓的耳朵里来。今儿他从长街过来,一路上全是人在议论他和萧绪的事,气得他快炸了。 “你这么瞪着我们大人干什么?我们大人只喜欢姑娘。”张酒陆走进来,扫了一眼陆昭霖,一边嘲讽他,一边走到桌前,从盘子里拿了只肉夹馍啊呜咬了一大口。 陆昭霖这回真要气厥过去了!他咬咬牙,愤怒地说道:“张酒陆,注意你的身份!你一个低贱侍卫,也敢如此与本官说话!” “陆大人,末将知罪。”张酒陆转过身来,握着肉夹馍给他弯腰行礼:“陆大人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和末将计较了。” “还不退下。”裴琰这时才开口道:“你的肉夹馍都快喷到陆大人的官袍上了。” “浪费了,这美味!”张酒陆赶紧把手里香喷喷的肉夹馍全塞嘴里,麻溜地退到了苏禾身边。 “陆大人,说正事吧。”叶朗低声提醒道。 陆昭霖忍着气,看向了裴琰:“裴大人把长玉街上的灯笼全买了。” “是。”裴琰点头。 “那灯笼是要装点佛礼节用的,你全买了,那路上就秃了!”陆昭霖不满地说道:“还请裴大人把灯笼全挂回去。” “怪哉,这些灯笼都是从铺子里买的,如何会影响佛礼节的灯笼。”裴琰打量了陆昭霖一眼,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陆大人是没准备灯笼?” “当然准备了!可是那些铺子灯笼全卖了,铺中无灯可挂,失了灯笼景致,十分不雅。”陆昭霖辩解道。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陆昭霖在此次佛礼节上负责灯笼,要把所有的街道,楼台,全部挂满。这笔银子是从官府支出的,可是他没买灯笼,就想蹭各大灯笼铺子的,反正铺子要挂灯笼,到时候他就命人把灯笼全挂出去,而采买灯笼的钱就可以尽悉收入他的囊中! “这可挂不了,我真金白银地买回来,现在都挂上去了,如何再能还回去?”裴琰摇头,淡然说道:“陆大人去别处想办法吧!” 可是陆昭霖还能去哪里想办法?京中灯笼尽出长玉街!别处就算有灯笼卖,也没这么多数量,更没这么精致! 后天就是佛礼节,灯笼一事要出岔子,那就糟了! “陆大人想要灯笼很容易啊,买啊。长玉街的灯笼确实精美,陆大人诚心想要,我便宜算给你,一盏二十两,昨儿拿有了七百多盏回来呢。”苏禾乐不可支地说道。她昨儿就说了,只当进货,没想到今早就能卖出去。 “你们别太过分!”陆昭霖暴跳如雷,指着裴琰的鼻子就开骂:“你赶紧把灯笼还回去!不然我就去皇上那里弹劾你。” 哈哈……嗯哼…… 突然,张酒陆笑得满嘴的馍都喷了出来。 紧接着,侍卫们也都笑了起来。 笑声一片,在荷园上方肆意回响。 第156章 大人他真馋这些 “灯笼,我还不了。你去弹劾好了,我买几个灯笼哄自己的妻妾,实在不知哪里就得罪陆大人了。”裴琰坐回去,慢条斯理地拿起茶盏喝茶。 买灯笼一事完全是无心之举,当时只想着哄苏禾开心,没想到坏了陆昭霖的事。 “好,好你个裴琰!”陆昭霖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 “裴大人,明日就是佛礼节,这长玉街没灯笼,皇上知道了,对大人也会不利。”叶朗犹豫了一下,上前来劝说。 “叶小将军如此担心,不如你来出钱买回去。”裴琰正眼都不想瞧他,眼皮子抬都未抬一下,便说道:“送客。” 张酒陆上前去,笑着说道:“叶小将军快回去筹银子吧,长玉街没灯笼,你也逃不开干系啊。” 叶朗脸涨得通红,他看向了苏禾,只见她坐在井台前,眉眼弯弯,和刘嬷嬷几人正笑得开心。他不禁发起呆来,以前苏禾也会这样看着他笑,可是似乎她已经有好久没有理会过他了…… “禾儿,”他低唤了一声。 咣的一声,裴琰手里的茶盏重重地顿在桌上。 原本欢快的场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叶小将军,有事吗?”苏禾转过小脸看向叶朗,一脸坦然。 她与叶朗,已然是过去的事了。喜欢过,崇拜过,羡慕过,那都是人生中曾经救过她的一点暖意。虽然现在与他已成陌路人,但她该出的气已经出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做敌人吧。 “没事。”叶朗更沮丧了,朝裴琰抱了抱拳,闷闷地带着他的人走了。 “他怎么变得像只闷葫芦了?”刘嬷嬷皱着眉,小声说道:“这娶了媳妇儿也不见长点精神,越活越不如以往了。” 是整个叶府变得没有精气神了。 原本将军府与郑王府联姻,是会壮大势力的,可任谁也想不到,成亲短短两月,两家闹得人仰马翻,夫妻不和睦,两府之间也生了罅隙,还在皇帝那里落了埋怨。 苏禾浅浅一笑,站了起来。 “赶紧干活吧。”她脆声道:“明儿要准备开门迎客。” “真会来客人吧?”刘嬷嬷自言自语道:“应该会来,我们姑娘是有好福气的。” “去外面张榜,就说,我们荷园的挂了八百八十八只灯笼,其中里面有十八只放了宝贝,最大的一个价值千金,最小的一百金。”苏禾背着双手,仰头看着园子里已经挂好的灯笼,脆声道:“只要寻到宝物,便能拿走!” “哇,这么多啊!”众人都惊呼起来。 这不得亏钱吗? “不会亏。”苏禾转身看向荷园门口,扬声笑道:“明儿只放一百人进来,再推出百佛清宴。” “一百人?这寻宝的机率就大了呀!”宋秋祥担心起来了。 “在门口支十个小食摊,就说,每一份里面,都可能藏有十金。”苏禾立起食指,又笑了起来。 佛礼节有七日,第一日放一百人,第二日放两百人,第三日三百人,可是第四日起又只放一百人进园。全城的人都会想进来赚这一千金!在外面挤着就得想吃东西,想吃东西就得买!加上入园时交的十两银子,进园子之后的各种消费,荷园绝不会亏。 苏禾给众人算了笔账,把众人说得是热血澎湃,好像银子已经从四面八方跳进荷园里来了一样。有了目标,大家干活干得更欢快了。 张酒陆终于吃饱了,抹了把嘴,凑到裴琰身边问道:“大人,这样真的成吗?一千金,不亏吗?” 裴琰站起来,理了理袍袖,淡声道:“你少吃一点,荷园就不会亏。” “我才吃十个,多吗?”张酒陆摸摸后脑勺,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宋秋祥。 宋秋祥摇摇头,又从罐子里拿了几只烤包子,用油纸仔细包好了,递给张酒陆。 “等下饿了吃。” 张酒陆憨厚地笑笑,把烤包子揣进了怀里。 裴琰停下脚步,扭过头认真打量了张酒陆一眼,说道:“你胖了多少?” “大人,我没胖,”张酒陆朗声道:“我只是长粗了一点。” 裴琰:…… “行了,赶紧走。”裴琰没好气地训斥道。 “苏姑娘还没说什么呢,大人总是这样。”张酒陆摸了摸怀里揣好的烤包子,小声嘟囔。 裴琰猛地收住了脚步,突然就感觉浑身不得劲儿了。 连张酒陆都有人准备吃的,苏禾为什么不给他准备一点? 他扭头看向苏禾,面色有些冷。 裴琰并不是凶,而是不笑时,便显得格外冷峻,一身肃杀之气。 “你看我干什么?”苏禾正在喝牛乳,被他这么一盯,顿时有点不自在了。 “没什么。”裴琰理了一下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大人,等一下。”苏禾放下牛乳小盏,微拎了裙摆快步追出了院子。 裴琰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了笑。他家小禾儿一定是追来给他塞吃的了,他不要烤包子,烤包子已经是张酒陆的囊中之物,他才不想和张酒陆吃一样的东西。 \"这个带上。\"苏禾把一只小纸包塞进他手里。 “什么?”裴琰捏了捏小纸包,里面软绵绵的,摇一下还沙沙地响。 “药粉啊,给你抹腿子的。”苏禾脆声道。 真好!给他药! “这几日京中来了太多人,不要在荷园呆太久,早点回公主府。”裴琰把药包塞进怀里,摸了摸苏禾的小脸,转身就走。 罢了,有比没有强,好歹苏禾是关心他的。 裴琰很快就把自己哄高兴了,步子迈得大风生风,如踩青云。 “姑娘,宋秋祥都知道给张酒陆带点吃食,你怎么不给大人备上一点?”刘嬷嬷用小竹篮给苏禾装了些点心,让她带回去给秋韵她们几个尝尝。 “大人是去执行公务,哪能突然从怀里摸个烤包子出来吃?”苏禾摇摇头,笑着说道:“再说了,大人也不馋这些。” “他哪里不馋?昨儿大人看张酒陆他们吃东西,那眼珠子都快掉锅里去了。”刘嬷嬷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大人心在你这儿,你就抓紧一点,最好是把他的胃肠一起抓牢了。” “嬷嬷饶了我吧,你这么一说,感觉我要把他肚子剖开挖掉他的胃肠一样。”苏禾缩了缩肩,直接挎起了小篮子。 她准备回公主府去。 “苏姑娘,大人是真馋这些。”侍卫低声说道。 第157章 全是大人要的! 苏禾低头看向胳膊上挎的小竹篮。 原来裴琰方才那副幽怨的样子,是因为自己没给他准备吃食呀! “瞧吧,我就没说错。”刘嬷嬷连忙说道:“你乖一点,先回长公主府,有事就让人传话过来,你如今是长公主府的人了,那个是你婆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嗯嗯。”苏禾点头。 “我们姑娘长大了,懂事了。”刘嬷嬷见她乖巧,一点也不反驳自己,欣慰地笑了起来。 苏禾仍是一脸笑容,带着侍卫往外走。 她知道刘嬷嬷有她自己的一套生存原则,并且靠着那套原则活到现在,所以刘嬷嬷的话有她的道理。但苏禾不想那样活,她觉得人生在这世上,总有各种各样活下去的法子,她想按自己的法子活着。 比如说她娘亲的事,她不想弄个清楚吗? 当然想! 可她不会现在一根筋地去查这件事,在一个人没有能力的时候,去碰她碰不了的事,只会给自己和身边人招来灭顶之灾,得不偿失,害人害己。 她能等,等到自己的本事越来越大,能自保,能保住身边的人,到了那时候,她自会弄个清楚明白! “今日大人在哪里当值?”苏禾轻声问道。 “佛礼节,大人要负责护卫京畿,今日应该会在千目楼上。”侍卫低声说道。 京中一共有六十六座千目楼,每个楼就是一个了望塔,可以看清京中每一条路,每一个城门。 “那今日我做点好吃的,你们给大人送过去,让大人开心开心。”苏禾笑着说道。 “大人肯定开心。”侍卫应道。 “你们几个喜欢吃什么,也告诉我,我一并做给你们吃。”苏禾扭头看向几人,心情愉悦地说道。 裴琰是个有眼色的,挑的侍卫个个的都是俊俏小哥儿,每天看着他们真是赏心悦目。 “不敢劳烦姑娘。”几名侍卫连忙抱拳说道。 “你们每天都吃了!而且就算是我特地做给你们吃也是没关系的,反正是一个大锅做出来,又不多费力气。你们爱吃什么,甜的咸的,只管说。”苏禾爽快地说道。 小哥们每天尽心尽力保护她,她自当回报。 对她好的人,她也会对她们好,加倍地好。 “都行。”有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了,咽咽口水,试探道:“甜的最好。” “有眼光。”苏禾笑道。 侍卫脸皮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大人知道,要责罚我等。” “大人可好了,才不会乱罚人呢。”苏禾说道。 也只在苏禾面前,裴琰才温柔温柔驯温和…… 在外人面前,裴琰哪里会露出那般不值钱的神情! “苏姑娘,齐郡王妃去长公主府下帖子,没见着你,人还等着呢。”这时秋韵从马车里下来,一眼看到苏禾,赶紧上前来搀扶她。 “我吗?给我下帖子?”苏禾指指自己,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就是给姑娘下帖子,她亲自来的,长公主正和她在暖阁里说话呢。”秋韵笑着说道:“你是没见着,长公主听说她给你下帖子,那脸色啊……” 秋韵轻易不在背后说人,尤其是主子,这时才发些失言,赶紧捂住了嘴。 “没事,我们上马车说。”苏禾兴致勃勃地说道。她也想知道,长公主是什么反应。在公主府里,除了慈恩院的这几个人,没人看得上她,所以齐郡王妃为了给她下帖子,亲自跑一趟,肯定让众人很膈应吧。 “齐郡王妃做什么事要下帖子?”苏禾搂紧小篮子,兴奋地问道。 “齐郡王妃每年佛礼节最后一天都会设百素宴,能接到帖子的就是齐郡王那边的人了。”秋韵往马车窗外看了看,凑到苏禾耳边小声说道:“我听说,齐郡王妃很会做生意,她有一个百慧庄,京中好些贵妇人都是百慧庄的,把银子给齐郡王妃,她帮着生财。” 深闺后宅的妇人,手中有钱才是正理。 长公主这种生来就享有荣华富贵的,她不在意钱财,反正她生来就躺在钱财堆里。可是一般的后宅妇人不一样,她们手中若是银钱不活络,那是寸步难行的。 “那也是正室夫人的百慧庄,只怕是请我去做点心。”苏禾很快就猜出了齐郡王妃的目的,她琢磨了一会儿,很快又高兴起来了。她就算是做点心,只要进了百慧庄,还愁抓不到有钱的主儿来荷园送银子?齐郡王妃真是好人,把这泼天的富贵送她手里来了。 “是这道理,去百慧庄的女人都是手中有银子的,而且她们是一条心。这是要拉姑娘您入伙呢。”秋韵也笑了起来。 百慧庄名头是身外物,能抓到手里的银子才是真实存在的。 “先去集市,我要挑几只大肥母鸡。”苏禾乐呵呵地说道。 “府上有。”秋韵赶紧说道。 “咦,我自己买,免得有人说我占便宜。”苏禾拍了拍腰上的小金铲铲,笑道:“而且我亲自挑来,做好了让齐郡王妃带回去,她也高兴。” “也是。”秋韵琢磨了一下,买两只母鸡也不费多少时间,于是让马车夫掉头去了最近的集市上。 小半盏茶的功夫,苏禾就挑了五只肥嘟嘟的母鸡,用笼子装上,装到马车后面。 一路上车轮子轱辘轱辘的响,母鸡在笼子里咯咯地叫。 路边,李慈从马车里钻出来,看着往长公主府方向去的马车,皱着眉问道:“刚刚过去的是何人?” “是长公主府的马车,看着是那个苏姨娘。”侍从策马过来,抱拳回话。 “裴琰真是晕了头了,就由着他的妾用长公府的马车拖着一笼子鸡招摇过市。简直有辱斯文。”李慈嫌弃地说道。 “可不是吗,裴琰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会被一个小女子迷成这样。”侍卫附和道。 “罢了,管他呢。陆昭霖那里如何了?灯笼可挂好了?”李慈又转头看向长玉街的方向,那里光秃秃的,一盏灯笼都没挂上! “属下正要向王爷禀报此事!”侍卫压低声音,策马走近了点,这才说道:“长玉街的灯笼昨晚全被裴琰买回去了,这时候已经挂在了荷园里。” “全部?他故意的?”李慈皱眉,不悦地说道:“简直荒唐……” 第158章 是不是吃着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李慈不说话了,他转头看着侍从问道:“陆昭霖他没灯笼可挂?” “正是。”侍从点头,“那些银子应该全进了他的腰包,一开始就是准备用店家的灯笼蒙混过去,没想到裴琰来了这么一手。” “眼皮子浅的东西!”李慈勃然大怒,“你现在去告诉陆昭霖,酉时之前灯笼挂不上去,本王就治他的罪。” “是。”侍卫抱拳,大步往前跑去。 李慈深吸一口气,恨恨地说道:“这陆昭霖完全不是裴琰的对手,裴琰也不愿为本王所用,这人,终是要成敌人了。裴琰啊裴琰,这是你自找的!” …… 进了恒言殿,只见长公主和齐郡王妃正说说笑笑,聊得开心。孙嫦佳在一边坐着,勉强陪着笑脸。她脸色看着不太好,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温舒仪坐在长公主的脚榻上,握着一双玉捶,正在给长公主轻轻捶腿。徐兰瓷坐在大殿中间,正在弹琵琶。这二人倒是真成了长公主的人了,专在她面前侍奉。 苏禾走上前去,向长公主和齐郡王妃行礼问安。 “佛礼节最后一日我要办百素宴,请你去帮我执掌宴上的点心。”齐郡王妃笑着说道:“酬劳方面我定会给足。” 苏禾见自己猜对了,赶紧诚心诚意地行礼:“王妃以百素宴为天下百姓祈福,乃是善心善举,小女唯愿用自己浅薄的手艺,替百素宴敬一分心意。” “你这小嘴儿,真是会说话。”齐郡王妃笑着递上了帖子,再解下自己的腰佩给她:“拿着我的腰佩,百素宴厨房的人和物皆由你调遣。” 提前六天准备点心,应该是够了。 不过,按理说,齐郡王妃应该早就在筹备,为何突然换她?难道之前的厨娘出事了? “殿下,我就先告退了。”齐郡王妃笑着起身,朝着长公主施了一礼。 “郡王妃,我回来时在集市上买了肥美的母鸡,等我做好了,让人给您送去。”苏禾连忙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正馋你的手艺呢,齐钰也说你的手艺天下一绝,给我两只如何?”齐郡王妃笑吟吟地说道。 “是。”苏禾连忙点头。财神爷的需求,当然有求必应。 送走齐郡王妃,苏禾回到了长公主面前。 “你既要给齐郡王妃炖鸡,那给琰儿也炖一只,”长公主皱皱眉,看向孙嫦佳,“嫦佳给琰儿送过去,也尽尽你做媳妇儿的本分。” 孙嫦佳顿时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是苏姨娘做的,似是不妥。” “你是琰儿的妻子,有何不妥!”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孙嫦佳。说话都怕大声,以后可怎么执掌中馈! 孙嫦佳低眉顺目,大气也不敢出。 温舒仪连忙跪直了身子,小声道:“妾身陪着夫人过去。” “琰儿又不喜欢你,你何苦跟过去碍他的眼。”长公主皱了皱眉,挥手道:“都下去吧,苏禾留着。” 几人不敢多言,恭敬地行了礼,快步退下。 苏禾埋着小脑袋,一副恭顺的样子站在长公主面前,等着她教训。 “你也不用装出这副乖样子,你是什么样的,本宫心里清楚得很。”长公主接过宝珠递上的茶盏,抬手就去揭茶盏盖儿,葱白的指尖碰到盖子,顿时啊地一声叫:“谁沏的茶,想烫死本宫吗!” 宝珠吓了一跳,赶紧接了回去:“奴婢该死,奴婢现在就去换。” “我来吧。”苏禾从宝珠手里接过了茶盏,亲手沏了茶,端到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推开茶盏,冷声道:“本宫问你,齐郡王妃让你去执掌百素宴,你为何要接下?” “齐郡王妃信任,妾愿试上一试。”苏禾抬眸看向长公主,轻声说道。 “你是为了结交她那儿的贵妇人,想给荷园拉生意!”长公主冷笑道:“可你别忘了,能混得风生水起的,没一个是简单角色。她偏偏请你过去,到底是因为你手艺好,还是因为琰儿?” “当有一半是为了大人,齐钰该入仕了。”苏禾小声回道。 “倒是不蠢。”长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道:“那你若是在宴上发作了,又怎么办?” 苏禾一下就怔住了,长公主也知道她会随时发作? “大人给了我这个。”她从脖子上扯出了那枚珠子,轻声说道。 长公主盯着珠子看了好一会,低声道:“罢了,如今既然接了,那就仔细些。” “是。”苏禾福身行礼。 长公主也懒得再与她多说,朝她挥挥手说道:“琰儿那里,今日就让嫦佳去伺候。都是女子,你该给嫦佳让条路。” 苏禾福身行礼,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殿下,真让她去百慧庄啊?”宝珠酸溜溜地说道。 长公主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既然齐家主动结交,本宫何必拒绝。那齐郡王妃是个角色,琰儿身边需要助力。” 一阵寒风吹过,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 苏禾仰起小脸,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抿唇笑了笑:“下雪了!可以堆雪人了。” “苏姨娘真是好脾气,长公主让你做汤,却让新夫人去送,你竟也笑得出来。据我所知,你是不能生的,等来日年老色衰,看你如何笑得出来。”温舒仪从一边走出来,一脸嘲讽地盯着苏禾。 “哦,听到了。”苏禾不紧不慢地扫她一眼,搓了搓有些凉的小手,欢快地说道:“秋韵,我们回去杀鸡!挑些好看的鸡毛做毽子,咱们踢毽子玩。” 温舒仪看着苏禾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冷,掐着帕子的手,骨节都泛出青白色来。 “温姨娘,回去吧。”婢女扶住了她。 “我不能离开公主府,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要得到宠爱,我要生下孩子。”温舒仪攥紧拳头,喃喃自语。 …… 到了晚上,雪越来越大,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苏禾趴在桌上,细心地整理鸡毛,她挑了好些又长又浓密的羽毛,明儿做成毽子了,一定能踢得很高。 吱呀一声。 房门推开了,一股子夹着凛冽寒意的冷香气涌了进来。 苏禾掀了掀眼皮子,坐着没动,只轻轻哼了一声:“大人。” “好大的胆子,鸡汤里只放了两个鸡屁股!”裴琰解开披风,从桌上拿了根羽毛,在她的鼻头上轻刮。 好大一盅汤,揭开了,里面只有两只鸡屁股。 苏禾皱了皱鼻头,笑嘻嘻地看向他:“我挑的最肥的两只鸡屁股!是不是吃着别有一番风味?我这道汤就叫做,热脸贴冷屁股。” “谁能厉害得过你!给自家男人吃鸡屁股。”裴琰拿羽毛往她脸颊上轻拍了两下,俯下来,捏着她的小脸,往她的嘴上狠亲一下。 第159章 长腿支起来,把她颠到怀里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所以我给你带回来了,要吃一起吃!”裴琰从怀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一把塞进苏禾的手里。 苏禾赶紧把油纸包丢开,嫌弃地说道:“我才不要吃呢。” “嗯,你不吃的就能给我吃?”裴琰捏着她的小脸,低哑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娇娇!” 肉麻! 她才不要当娇娇,她是一块坚硬的石头,还能一铲子能铲死几个活王八! 苏禾拉开他的手,利落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羽毛:“不和你说了,我要找几枚崭新的大钱,做毽子。” 秋韵端着热水盆进来了,微笑道:“姑娘给大人炖着人参鸡汤呢,我们姑娘是见着下大雪,怕汤送过去就凉了,可已经在殿下面前应下了,只是若不让夫人去送,又怕夫人误会。所以就随便应付了一下,都是姑娘爱玩笑,哄大人开心呢。” “理他呢,别告诉他。”苏禾把羽毛放进盒子里,小声嘟囔道。 “我听都听完了。”裴琰洗了手,寻着香味找到了放在一边柜子上的小铜炉,揭开盖儿,里面的汤炖得金黄浓郁,鸡肉酥烂,闻一下,香进了骨子里。 “大人赶紧趁热喝,姑娘可没舍得喝一口,全给大人留着呢,我们姑娘最心疼大人。”秋韵说道。 “放屁,她今儿买了五只鸡,给了齐府两只,自己吃了一荷叶烧鸡,还有一只在后面养着呢!”裴琰不客气地挑穿秋韵的话。 秋韵被戳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走了出去。 “我自己买的,还不能吃了。”苏禾笑着问他:“就兴别人给你送汤去,我自己买的还不能吃?” “少挑事。”裴琰自己舀了汤,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喝。 送汤的事,是他能管得住的?他人在千目楼,苏禾在公主府,若她真想送,早就亲自去了!就留着这事,等着刺他呢! “大人,孙嫦佳是真可怜。”苏禾在他对面坐下来,托着小脸,呆呆地看着他:“她能怎么办呢?她不比我……我今天看到她,真怕她会晕过去。” 她能豁出去,能拉下脸搏个生路,毕竟她那时一无所有,只能往前拼。可孙嫦佳母亲还在呢!她能跑哪儿去?整个孙府还指着她换来裴琰对孙府的帮衬,她才是真没退路的可怜人。 裴琰放下勺子,抬眸看向她。苏禾的心很软很软,软到裴琰很多时候都不忍心大声和她说话。她是这繁杂冷酷的红尘里,最柔软的那朵小小野山茶,挣来一捧露水,却从不独享。 “我宁可你娇气一点。”他朝苏禾伸出手,哑声道:“过来。” 苏禾白他一眼,“你干吗想让我娇气,等我变娇气了,你就好折磨我了对不对?” “吃这个,快把嘴塞上。”裴琰拿起之前被苏禾丢到一边的油纸包,三两把扯开了,放到她的面前。 里面是一只烤兔腿。 香喷喷的,还洒着西域来的香料。 苏禾乐呵呵地捧起烤兔腿,啊呜一口,咬了好大一口。 “还有这个。”裴琰眸子里涌起笑意,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琉璃瓶。 晃了晃,里面沙沙响。 “是什么?”苏禾好奇地问。 “西域来的糖块。”裴琰拔开了瓶盖儿,倒了两颗在手心里。 圆滚滚的,竟是奶香气。 “啊……”苏禾张开了嘴。 快喂她嘴里来! 明儿起她就要沐浴禁荤,准备百素宴的事了,今晚可以狠狠吃一顿。 裴琰把糖块喂进她的嘴里,好笑地说道:“和烤兔腿一起吃,如何?” “我倒是想出一道新菜,奶香兔腿。试试吧,要不然我得等七天后才能试了。”苏禾眯了眯眼睛,跳起来拉起裴琰就要去逮兔子。 “你就这么急?”裴琰好笑地问道:“好歹让我喝了这碗汤。” “大人你快些喝。”苏禾捧起汤碗,仰起小脑袋说道:“嘴张开,直接倒进去吧。” 裴琰:…… 真是个活祖宗! 他这是喉咙,是脖子,不是个楠竹大管子! 他拎起苏禾,把她直接拎到了门外:“自己折腾去,再耽误我喝汤,我把你锁起来。” 外面风雪大,苏禾又跳了进来,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 太冷了,还是不做奶香兔腿了! “张嘴。”裴琰把她啃了几口的兔腿拿过来,用小刀一块一块地切好了,扎了一块肉喂到她嘴边。 “你也不怕割了我的嘴。”苏禾接过了刀子,用手指尖儿拈起了那块兔肉,嗖地一下丢进嘴里。 裴琰见状,把切好的兔肉都放进盘子里,推到她面前。 秋韵进来给二人沏茶,见二人偎在一起,一副亲昵的画面,抿唇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夜里,裴琰抱着苏禾缠绵了好久。苏禾要做素宴,七天里都不能碰她,裴琰可等不了七天。 屋子里烧着暖炉,锦帐也换成了皮毛的,榻上暖烘烘,苏禾被烘出了一身的汗。 白玉珠从她秀气的脖颈上垂下,正好落在他的唇间。 他咬住珠子,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地蹭动了几下,哑声问道:“这珠子用着可好?” “嗯,闻一闻便能清静了。大人,你说,我是不是该辞了这事?”苏禾趴在他胸前,郁闷地说道。 先前听到齐郡王妃给她下帖子,她一时高兴,把自己中了百日糜的事给忘了!***白日提起这事,她才觉得后怕。万一她真的在宴上发作,那可怎么办? “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在。”裴琰大掌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苏禾抬起小脸看他,嘴角紧紧抿起。她自然是相信裴琰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裴琰恰好不在呢?她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既能办妥这事儿,又能保证发作时无人能见着她。 她眯着眸子想了半天,突然就笑了起来,凑到裴琰耳边低语了一阵。 “你可真是……”裴琰慢慢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什么法子都敢想啊!” 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还装了多少让他想象不出来的东西!竟想出这么个离谱又高明的主意。 “大人,我厉害吧?”苏禾乐呵呵地说道:“今晚切鸡屁股切出来的本事!” “别提鸡屁股。”裴琰的手滑过她的细腰,往她臀上用力掐了一把:“你家夫君也是讲究的人。” “呀,你说是谁家夫君呀。”苏禾撑起细胳膊,双眼亮亮地看他。 “某个小东西的。”裴琰捏了捏苏禾的小脸,长腿支起来,把她整个人颠到自己怀里。 第160章 还以为她要偷亲自己 “叫声夫君?”裴琰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摇了摇。 想得美! 才不叫! 苏禾拉开他的手,身子一滚,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大人,睡吧。”她拉上被子,懒洋洋地说道。 “不叫?”裴琰很意外,还以为她会很开心地钻进他怀里,一直叫一直叫呢! “嗯~”苏禾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翻了个身,握紧了脖子上那枚玉珠,嘴角悄悄勾了起来。身后悉悉索索响了几声,裴琰也躺进了被子里。 夜愈深了,苏禾听着身后的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翻了个身,一点点地挪到了裴琰的身边,指尖拨开裴琰耳边的发,轻轻地叫了一声:“徐家小夫君。” 她真的不喜欢***府,她就该把裴琰拐回江南去,做她徐家的小女婿。然后她就在江南开一家酒楼,裴琰每日往酒楼前面一坐,就凭这张俊脸,这副好身材,一定能生意兴隆。 对,她还得把自己的姓给改掉,她要姓徐,徐禾。 苏禾又缩回了被子里,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沉入梦乡。 裴琰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了她。他一向惊醒,苏禾翻身的时候他就醒了,还以为她要偷亲自己,没想到竟听到了她的心里话。 徐家小夫君? 他可是比她大了好几岁! 咚咚,窗外响起了两声叩击声。 裴琰翻身起来,看了看苏禾,匆匆披衣出去。 张酒陆顶着一头一肩的雪,神色冷峻地看着裴琰。 “大人,叶将军家的庄子,有消息了。这是摘到的沉芷草。”张酒陆从怀里拿出一只白布帕子,打开来,里面是一颗已经枯死的草。草有三茎三叶,根已经变成了乌黑色,叶子泛了黄,叶子脉络却是鲜红色,像是刚饮了血。 “庄子后面有一个蛇窟,里面种了一小片,不过全枯死了。”张酒陆说道:“那蛇窟里全是剧毒的眼镜蛇,这蛇原本该冬眠的,可是进了蛇窟才发现蛇全醒着,黄子安进去就被咬了,白简正给他处置呢。白简说那蛇比普通的眼镜蛇要毒上几分,黄子安的腿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去看看。”裴琰神色一沉,反手关上门,带着张酒陆就走进了风雪里。 “大人,这叶将军府会不会与您父亲的事有关?”张酒陆小声问道。 裴琰敏锐地察觉到了蹊跷之处,这段日子以来,不管是沉芷草,还是百日糜,就像是有人捧着证据往他眼前送。 这幕后的手,分明正准备以他为刀,翻云覆雨! “苏禾要去百慧庄,加派人手,好好护着她。”裴琰接过侍卫递上的马鞭,利落地上了马,低眸看向张酒陆:“你平常怎么吃我不管,办正事的时候,眼睛多看着苏禾,少往那些包子饼上面看。” “我真不看。”张酒陆一阵尴尬,赶紧拍着胸膛保证道:“我发誓,我若乱吃乱看,我也被蛇咬。” 裴琰不悦地盯他一眼,呵斥道:“身体发肤皆是你安身立命之本,怎可用来乱发誓。” “那我长命百岁。”张酒陆马上改口道,末了,又指天发誓:“我若乱吃乱看,以后我舌头吃什么都没滋味。” 裴琰摇摇头,带着侍卫匆匆离开,马蹄踏进积雪飞溅,没一会儿,那雪又把地上的马蹄印给掩盖了。 …… 苏禾起得很早,枕边是凉的,也不知裴琰何时离开的。佛礼节明儿正式开始,裴琰这几日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但愿一切顺利,他可以少操些心。 撩开帐子,外面的椅子上放着一身厚实的袄裙,鹿皮小靴子上还镶了珍珠、绣了缠枝花。 “大人昨儿就命人备下了。”秋韵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上妆。 苏禾搂着新衣裙看了又看,还是不舍得穿着它们去干活。她要穿着这新衣裳,和裴琰一起去堆雪人才好。 “拿我荷园的袄子来,我今日要去百慧庄。”苏禾把袄子放进柜中,笑着说道:“我今日是苏掌柜。” 秋韵按她要求拿来了袄子,从首饰盒子里挑了两支蓝玉簪子配她的衣裳。梳完头,苏禾照例戴上了她的小绒花。 “姑娘还真是喜欢这花儿。”秋韵细心地整理了一下小绒花上的羽毛,笑着说道。 苏禾对着镜子照了照,站了起来。 她不是喜欢,她是爱极了这朵小花儿!就得日日戴着才好。 今日要去百慧庄,苏禾不仅带了秋韵,还带了宋秋祥和小锦儿。她们两个要打理荷园,就得多听多学多看,才能长本事。秋韵是***府的老人了,若是遇到哪家的贵人,秋韵会教她周旋,不至于看到了人却不认识,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百慧庄在城西。 门口的积雪已经扫得干干净净。白墙青瓦,墙里面种了一排樟树,绿枝探出高墙,枝上堆着积雪,压弯了绿枝,风一吹,雪白的碎雪扑簌簌地往下落。 “苏掌柜来了。”门口的小厮看到马车停下,一眼瞧见上面的公主府徽记,立刻上前来牵马。 几人下了马车,跟着小厮进了宅子。眼前赫然是一片开阔的汉白玉大院,中间有个高台,上面设了祭坛和香炉。院子四周全是长廊,往里走上半盏茶功夫便看到了内宅院落。 “前面是做法事的地方,每年会请高僧在前面做道场。后面是休息的地方,东西两边都有厨房。您只管百素宴上的点心,所以您在东边办事。”小厮一路介绍着,把苏禾引到了东边的小院中。 这里已经等了二十多个婆子和厨娘,都毕恭毕敬地站着,看到苏禾,齐齐福身行礼:“给苏掌柜请安。” “免礼。”苏禾笑着应了声,脆声道:“我来得匆忙,若有办事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不敢。”众人又赶紧行礼。 苏禾让宋秋祥和小锦儿把自己写的食材单子递过去,自己在院中慢慢走动着,去看各个架子上洗干净晒好的食材。 临时换将,也不知道原来负责素食点心的出了什么变故,但齐郡王妃不说,她也不便去问。 “苏掌柜,这里所有的食材和人,都由苏掌柜调遣。”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上前来,给苏禾行了个礼,捧上了一大串钥匙和账本。 小锦儿快步上前去,双手捧过了东西,朝着妇人屈膝行了个礼,秀气地笑了笑:“多谢婶子。” “小锦儿。”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苏禾心中一惊,妇人竟连小锦儿也知道。看来这齐郡王妃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这次的百素宴,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半点差错也不能出。 第161章 不好了,大人裤子都被炸破了! “苏掌柜,食材都准备完毕了,请苏掌柜训示。”又有两个妇人走过来,各自捧了一个食材单子。 这是苏禾刚来时给她们的单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可见训练有素,极讲规矩,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 按着单子一一检查过,苏禾开始安排各人负责的部分。 所有的点心都拆解给不同的人来准备,有人负责发酵,有人负责蒸煮,有人负责晾晒,所有人都领了差事,各自去忙。 “苏掌柜,这几道点心的食材写着是要新鲜采摘的,不过我们这里没有。”这时一个婆子找过来,拿着单子问苏禾。 “这是野菜,城外林子里应该有,我去摘吧。”苏禾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苏掌柜真要用野菜吗?”婆子怔住了。 “是。”苏禾笑着点头。 “这……不妥吧。敬佛宴,当用珍稀的食材才好。”婆子犹豫不决地看着苏禾。 “没事,郡王妃既然已经把这一切交给我操持,你们照办就是,绝不会让郡王妃失望的。”苏禾胸有成竹地拿了只小篮子,一只小锄头,带着小锦儿去外面找野菜。 百慧庄后面有好大一片山坡,春天的时候这时候开遍了野花,大片大片绚烂多彩。此时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覆着积雪,雪下面压着好些倔强的不肯干枯的野草。 “我们主要找荠菜和龙葵。”苏禾拿着画好的图样给小锦儿看,教她认野菜。 “姐姐你认得的野菜真多。”小锦儿蹲在她面前,崇拜地说道。 “因为我以前挖过。”苏禾揉揉她的小脑袋,把小篮子摆到她面前,说道:“我来挖,你把菜摆整齐就是。” 雪太冷了,她不想让小锦儿的手冻出疮来。 小锦儿摇摇头,把小手缩进了袖子里,在雪地上一顿扒拉:“我可以的,我能挖。” 苏禾把带的小手炉放到菜篮子里,说道:“那你挖一点就暖暖手。” 小锦儿吸吸鼻子,双手握着小锄头,小心地挖出一颗完整的青草。 “禾儿姐姐,这颗是什么?” 苏禾凑过来瞧,只见那草生得很是有趣,只冒了米粒大的绿芽儿出来,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土壤下面长出了这么葱绿的小草。 看着挺鲜嫩! 先带回去查查书上怎么写,能不能吃。她把青草放进篮子里,看了一眼那一小片同样鲜嫩的青草,用雪把它们重新埋起来。如果能吃,她改日再来摘。现在,让它们在雪地里好好的长大。 “苏姑娘,我们来吧。”几个暗卫跑出来,把佩剑往一边的雪地里一插,帮着一起在雪地里扒拉起来。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用野菜?”小锦儿又问。 “因为寻常的菜,之前的厨娘都用过了。咱们若想出头,就得寻巧劲儿,让她们吃上以前从来没吃过的东西。”苏禾搓搓手,在嘴边呵了口气,笑呵呵地说道。 小锦儿眼睛一亮,拍手道:“我知道了,她们都是贵人,吃的都是好东西,从来没有吃过野菜。” “就是这道理!”苏禾点了点她的小鼻头,笑道:“到时候再取几个极有佛性的名字,贵妇人吃了泪水涟涟,从此就变成为我们的财神爷。” 小锦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乐呵呵地说道:“禾儿姐姐你真厉害。” 悉悉索索…… 一阵异响从面前的雪地里传来。 苏禾抹了把汗,抬眸看了过去。 突然,一条灰不溜湫的蛇从雪地里钻了出来。 “啊,大冬天怎么会有蛇!”苏禾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若是寻常的蛇就罢了,可这蛇长得太怪了,一双眼睛冒着血腥的红光,张开的大嘴能一口吞下一只兔子。 暗卫闪身而出,一剑将蛇头给钉在了地上。 “苏姑娘,没事吧。”暗卫拔了剑,确定蛇死了,这才紧张地看向了苏禾。 “我没事,可这大冬天的,蛇怎么还醒着?”苏禾摇头,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了那条蛇面前。 这蛇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一样,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模样长得也古怪,一身鳞片坚硬如铁,脑袋上还有两个突起,像角一样,根本就是个怪物! “有蛇的地方,一定有异宝,何况是这么怪异的蛇,说不定我们能找到宝藏!”苏禾扒开了积雪,按着蛇游动的痕迹寻了过去。 下了坡,只见蜿蜒的蛇道一直停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前。 苏禾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用力丢了进去。 火光在洞里翻滚,很快就消失了。 这洞可真深啊! 苏禾侧了听了一会,突然,只听得里面轰的一声,竟似有东西在地底下炸响,震得脚下的地都晃动了起来,四周响起了一阵嗡嗡轰鸣声,好像这山坡马上就要塌了一般! “这地方太古怪了,我们赶紧走。”苏禾吓得猛地一个哆嗦,别是冲出一大群怪物蛇,把她啃个稀巴烂,那就太惨了。 她一把抓起了小锦儿,撒开腿就往回跑。 路过那条死蛇时,她想了想,一把抓起了蛇尾,拖着它往回跑。 “姐姐你丢了它吧,好可怕啊。”小锦儿吓得直哆嗦。 “你不懂,越怪的东西越值钱。”苏禾把蛇往篮子里一放,笑着说道:“就算不值钱,拿去吓讨厌鬼也好。” 小锦儿咧咧嘴,挣开了苏禾的手,自己埋头狂奔。 几名暗卫看到这一幕,只感觉背上一阵寒意。 他们这位苏姑娘,不知道准备拿着怪蛇吓谁去! …… 山坡上,那漆黑的小洞猛地向下凹陷,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活像雪地张开了大嘴,要把眼前万物全吞吃掉。 又过了一会,扑嗖嗖的石子滚落声从洞口传了出来,再一会,几个黑漆漆的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大人,没事吧!”最先钻出来的是张酒陆,他一脸漆黑,只有一双眼珠子是白的,骨碌转了两圈,转身跪坐到洞口,朝着里面低声叫道。 砰砰两声,裴琰从洞里钻了出来。他的样子不比张酒陆好,一身衣服全炸坏了,裤子都裂成了两半。 他和张酒陆在叶家的庄子里,寻着发现沉芷草的地方一直找,最终进了一个山洞,一直寻到了此处。那洞中有沼气,他再三叮嘱众人不要用火折子,不想这洞竟还是炸了! 他懊恼地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怒声道:“谁扔的火折子?” “不是我们。”众人接二连三地爬出来,互相看了看,都摇起了头。 “大人,没伤着哪里吧。”张酒陆看到裴琰被炸坏的衣裳,顿时紧张起来,若是又弄出伤口,那可如何是好! “没受伤。”裴琰忍着气,大步往前走去:“留两个人看着这儿,其余人跟我回去。” 张酒陆赶紧指了两个人,然后飞奔地冲向了裴琰,“大人,你说是不是有人发现了我们,故意炸了洞口,想杀人灭口。” 裴琰停下脚步,看向了雪地里抛开的一片空地,那里还有个小锄头,地上还散落着挖好的野菜。 “是沉芷草!”张酒陆看着散落的野菜,突然大步过去,一把抓起了一根鲜活的青草。 第162章 苏禾,你差就没夫君了! 裴琰弯下腰,漆黑的手指在雪地上轻轻蹭了几下,露出了原本白皙的手指。他捡起地上一株新鲜折断的沉芷草,想了想,慢慢地扒开了面前的积雪。 “大人快看,好大一片!”张酒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嫩草尖儿,低呼道:“难怪以前一直找不到,原来是要下雪,是要雪下面才能长出来。” “复原此处,不要让人看出来。”裴琰沉着脸,低头看向了雪地上的脚印。 好多脚印,有大有小,以女子的绣鞋,也有男子的靴子。 “都往百慧庄去了。”张酒陆指着前面的方向,漆黑的脸拉得老长:“大人,难道与这齐郡王府有关系?” “苏禾今日在百慧庄,我们过去。”裴琰拔腿就走。 张酒陆一把拉住他,急声道:“大人就这么去?” 非让人当乞丐轰出来不可! 身上衣裳炸成了一条一条的,袍子还缺了好大一片,若非躲得快,头发都得烧掉一大片。 “顾不上了。”裴琰担心苏禾,拂开张酒陆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可这样打草惊蛇,对苏姑娘反而不利,她身边有人保护,大人切莫乱了阵脚。”张酒陆追上去,漆黑的嘴巴一张一合,露出一口大白牙。 裴琰放缓了脚步,眼神越加地冷:“话多!你再啰嗦,那就回洞里去!” 张酒陆才不回!又被炸飞了怎么办! …… 过了好一会儿,在离那个黑漆漆的雪地洞口几丈远的地方,雪地里突然隆起了一个大雪包!那雪包耸动了片刻,突然间就有两只漆黑的手伸出来,紧接着是几道身影,十分艰难地从里面爬了出来,他们显然是被炸狠了,爬出来后,甚至没能站起来,直接瘫在了地上,完全无力动弹。 领头的人满头是血,他喘着粗气,抹了把被烧得漆黑的脸,低吼道:“到底是谁放火炸洞!不知道老子还在洞里?这是想连我一起炸死!” 雪地里只有风呼啸,没有人回应。 一个随从吃力地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胆怯地说道:“不知道裴琰出来没有。” “他是不是被埋在里面,死了?领主,会不会是另一拔人想杀他?并不知道我们也在洞里?”另一个随从也坐了起来。 “不管是谁,老子一定弄死他!都起来,跟我回去复命。”领头的咬咬牙,用剑杵在地上,吃力地爬了起来。 众随从见状,都吃力地爬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又是一阵大雪随风落下,鹅毛一般飘了满天,没一会就把雪地上的足迹掩得干干净净,山坡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百慧庄。 苏禾把野菜拿出来,交给宋秋祥去清洗,再把那条怪蛇用布包好放在小篮子里,准备回府时带上。 “你带条蛇回来干什么。”宋秋祥瞄了一眼那怪蛇,只觉得头皮发麻。 “拿去药铺子里卖掉,越怪的东西越值钱,说不定能卖个百八十两。而且,就算卖不掉,那拿着吓人也不错。”苏禾坦然说道。那个萧绪若还不消停,就把这蛇送给他去。 宋秋祥真是服了她了,想赚银子她可以理解,可拿着这么个丑东西去吓人,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苏姑娘,裴大人来了,就在外面的马车里,请苏姑娘出去一趟。”一个婆子快步进来,朝着苏禾行了个礼。 她才来了半日,裴琰不会就要把她带回去吧? 不过他既来了,让他认认这蛇也好。 苏禾拎起篮子就往庄子大门走去。 裴琰是在苏禾来时坐的马车上,正用积雪化了水,用帕子沾了往脸上擦。 苏禾到了马车前,把篮子先放上去,这才利落地爬到了马车上。 推开门钻进去,抬眸定睛—— 妈呀,这面前坐了个什么!怎么一身黑漆漆的。 “大人,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她呆了片刻,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就是裴琰! “没事。”裴琰放下帕子,打量着她问道:“百慧庄里可太平?” “很好啊。”苏禾点头,把手里的篮子递到他面前:“不过今日确实遇到了件稀罕东西,我在后面抓了条蛇,你看看。” “大冬天的,你挖蛇窝?”裴琰接过篮子,抓起篮子里包得严实的蛇,一层层地解开了蓝布。 好粗一条鳞甲蛇! 裴琰盯着蛇看了半晌,慢慢抬头看向了苏禾:“你去了后面那个山坡?” “嗯,我去挖龙葵。”苏禾凑近来,用帕子给他擦脸,小巧的鼻头吸了吸,小声问:“大人,你是去打洞了吗?这是怎么弄的?怎么身上还有股焦糊味?” 裴琰:…… “你是不是往洞里扔了火折子?”裴琰脑子里窜过这念头,忍不住问道。 “神了,你怎么知道的!”苏禾震惊地问道:“是暗卫告诉你的?” 裴琰:…… 算了!扔就扔了吧,反正他还活着。 而且若不是她扔了火折子,他就不会从那里爬出来,也就找不到那一大片沉芷草。 “你在洞里?”苏禾压低了声音,惊恐地问他。若是他在洞里,那她岂不是差点把他给埋了! 裴琰嘴角紧抿,不肯出声。 太丢人了,堂堂裴琰,还带了十多个高手,竟被一个火折子给轰倒了! 若不是正好前面有个岔洞口,众人躲得快,今儿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不在。”他沉默了一会,傲气地说道:“我在洞里做什么,我只是在附近,碰巧看到你了。” 苏禾抿了抿唇,从怀里摸出了帕子,往他脸上细细地擦拭。 明明就是在洞里,好在身上只有臭味儿,没有血腥味。 不然她要哭死! “哭什么。”裴琰看着她红红的眼睛,从她手里拿开了帕子,把她抱进了怀里,小声安慰道:“我没事。” 苏禾仰着小脸看他,小声道:“没哭,是被大人身上的味儿臭的……真是太难闻了……” 裴琰咬牙:…… “你怎么不把我炸上天呢?现在还嫌起我了?” “苏掌柜?郡王妃来了,等着见苏掌柜。”外面响起了百慧庄妇人的声音。 “你这样子别让人看到了,且先回去,我要做事呢。”苏禾挎起了竹篮就要下马车。 “你还带着蛇?”裴琰一把抓住了篮子。 “比大人带着它好。”苏禾转过小脸看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大人这模样,再挎个篮子,若被人看到了,定会被人家笑死。” 裴琰:…… 能不能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管人家笑不笑呢! “是裴大人在车里?”马车外响起了一把熟悉的男声。 第163章 怎么,不让她做了? 苏禾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百慧庄大门前面站了好些人。 齐郡王妃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面前站了好些贵妇和千金小姐,里面有几张熟面孔,许夫人就在里面。在众位妇人身侧站着李慈和萧绪,他身后还有几位穿着宫装的嬷嬷。 “慈王殿下,敬阳王,郡王妃,许夫人,各位夫人安好。”苏禾收回视线,乖巧地给众人行礼。李慈还真是可恶,竟把萧绪带到这儿来了! “苏掌柜,”齐郡王妃上前来,轻轻地扶起了她,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本有意让你来执掌百素宴上的点心,不过昨天有人连夜进宫面见皇后,推荐了另两位小姐,想要来执掌百素宴。” 不让她做了? 苏禾讶然地看向齐郡王妃,不过是一个临时素斋厨娘,怎么还争抢起来了! “我属意于你,所以今早就进宫见了皇后,请皇后作主,让你三人今日当场比试,胜出者将执掌百素宴,不仅包括点心,还有素斋!”齐郡王妃握紧地的手,一脸严肃地看着苏禾。 苏禾心思一转,便知这是有人不想让齐郡王妃与长公主府走得太近,所以赶紧进宫想要抢夺这次机会。 可是她来百素宴的事,齐郡王妃是不会对外说的,这消息定是从公主府走漏的。有人一直盯着她,买通了公府的人,所以时时刻刻可以得到她的消息。 不过这人显然打错了算盘,皇后是保太子殿下的一方,她更想看到齐郡王府成为李慕憬的助力,今日厨艺比试她不能输。 “苏姑娘原来还会做菜,这双小手又白又嫩,做菜弄得粗糙了怎么办?”萧绪走上前来,抖了抖袖子,伸手就要拉苏禾的手。 苏禾飞快地闪开,脆声道:“敬王阳真是宅心仁厚,如此关心小女的手。” 萧绪的手抓了个空,却并不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禾,嘴角挑起一抹邪笑:“如此水灵的姑娘,任是谁,都会忍不住关心吧。” 齐郡王妃厌恶地拧了拧眉,一把拉起了苏禾的手,扬声道:“我们进去吧,另两位小姐马上就要到了。” 萧绪这才把手收了回去,扫了一眼停在一边的马车,快步跟上了齐郡王妃:“皇后娘娘让本王来做个评判,今日本王也就尝尝苏姑娘的手艺。” 众妇人见他过来,立马退开了两步,直到他进去了,这才互相看了看,拿出帕子在风里用力扇了两下。 萧绪与陆昭霖之事传得满城皆知,她们虽厌弃,可是又畏惧萧绪这变态,不敢吱声。 李慈负着双手站在台阶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车,这才进了百慧庄大门。 随从快步跟上去,小声问道:“王爷,裴琰是不是在车里,怎么不下车?” 李慈冷哼,“鬼知道,他一向爱发疯。” 随从扭头看了一眼,邪笑了起来:“莫非是这只骚狐狸勾着他在马车上干那事,正烈火焚身,下不得车?” 李慈皱眉,冷嗤道:“他再沉溺女色,也不会在百慧庄前如此。只怕与方才的地动有关系,你去附近查探一下,地动到底是什么缘故。记着,千万不能在佛礼节前出差错。” “是。”随从抱拳行礼,转身阔步离开。 马车里,裴琰轻轻撩开了一点窗帘往百慧庄里看,方才地动被李慈察觉到了,说不定那片沉芷草的主人,很快也会现身。 “大人,衣服拿来了。”张酒陆从一侧蹿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服,洗干净了手脸,只是脖子以下的地方,该黑的还是黑不溜湫,没时间清理干净。 裴琰接过衣服,拿着雪擦干净手脸和脖子,换上了衣服。 “大人,到底是谁拿火折子炸咱们?”张酒陆一脸愤然地说道:“可别让我抓到他,不然我非要拧掉他的脑袋。” 裴琰嘴角抽了抽,慢声道:“苏禾。” “苏姑娘在庄子里呢,咱们也进去?”张酒陆扭头看了看马车窗子,低声说道。他根本就没听懂裴琰的意思,还以为裴琰在想苏念。 突然,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马车上的裴琰,问道:“是苏姑娘?” 他没听错吧?大人刚刚说的是苏禾! “苏姑娘有新的相好了?”张酒陆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一脸震惊地凑到了裴琰面前。 不然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往洞里扔火折子。 “她在那里挖野菜,追着一条鳞甲乌头蛇到了洞口。”裴琰看着百慧庄,冷声道:“调人手过来,不要惊动里面的人,把百慧庄彻底搜查一遍。” “是。”张酒陆立刻抱拳说道。 他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鳞甲乌头正是他们在叶家庄子发现的蛇,这蛇常年与毒草相伴,其性极毒,但它们不轻易攻击人,而是只攻击身上散发着特地味道的人。苏禾中的是百日糜,这蛇应该是嗅着这味道才蹿过来的,若是苏禾今儿被咬了,那必死无疑! …… 百慧庄的大平里,几个大帐支了起来,苏禾双手浸在清水里,轻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构想接下来要做的点心。 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厨艺如何,又要做什么样的点心,她到底有没有胜算。今日是荷园开佛礼节大宴的日子,挖宝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若是她赢了就是锦上添花,能让荷园名声大振,更上层楼。如果她输了,那荷园很有可能迎来关门大吉的命运。 “来了。”宋秋祥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朝前面指去。 苏禾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前方。 乌泱泱地来了一大群人,她们身上都带着统一的黄金腰牌,在雪色映照下,更显闪耀夺目。 “这些是宫中御膳司的人。”秋韵快步上前来,错愕地说道:“她们怎么会来!” “里面没有主厨。”苏禾观察着这些人,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是来帮忙的,并非与她比试。 “能让御膳司的人打下手,那今儿这两位主子定是来头不小啊。”宋秋祥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秋韵当即就拉起了苏禾的手,紧张地说道:“不行,得请大人过来!御膳司的人平常就很难缠,今日定不会让姑娘你好过。” “禾儿姐姐,她们把你之前挑好的食材都拿走了。”这时小锦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激动地说道。 第164章 有这么粗壮的蘑菇? “全拿走了?”苏禾转头看向厨房那边,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照着她的单子拿走了食材!那让她做什么? “她们的主厨来了。”宋秋祥眼尖,一眼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两位女子。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陆凌雪。 她才去家庙几天,这么快就放出来了。今日穿着水绿色窄袖小袄,外面一件白狐披风,发髻上绾着一支碧玉钗。看着比以前削瘦了一圈,眉眼仍是惯有的温柔笑意。这面具是戴久了,摘不下来了。 另一个也是年轻女子,一身素净衣衫,气质很是清冷。 “那是唐宝枝,父亲是天下第一大儒,她从小饱读诗书,常去太后面前伴读。”秋韵脸色更难看了,小声说道:“太后一直不喜欢齐郡王妃,看来是太后不想姑娘与齐郡王妃走近。” “气死我了!我方才去打听过了,是郑王妃、周王妃她们干的好事。”突然,许夫人披着一身火红的斗篷,冷着一张芙蓉面,大步如风地走过来了。 她生性飒爽,此时嗓门也不小,直接嚷得满院子都听到了。 “那几个虚伪的臭虫进宫说我们不守妇道!在荷园里纵情酒色!还说让一个小妾来执掌素宴是污秽!”许夫人一把拉开了身上大红色的披风,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她们自家的男人花天酒地讨小妾、养外室,她们屁也不敢放一个,如今管到姑奶奶头上来了!” 苏禾这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之前还担心是朝堂局势生变,原来是这缘故。朝中的男人拉帮结派,后宅妇人也各自为营抱团,这些贵人真是闲得慌,没事找事。 “真是个火爆性子。”齐郡王妃过来拉住她,压低了声音劝道:“你也知道宫里的看不惯我们几个,况且正是佛礼节,闹大了反而不好。你且先安静一些,让苏禾赢了她们再说。” “对,赢了她们!”许夫人被齐郡王妃拉走了,一路上又朝着对面啐了好几口,还冲着齐郡王妃骂:“你平常是个厉害的,今日怎么当缩头乌龟了?在宫里就该薅她们头发才是。” “你轻些啐,唾沫星子都飞我脸上来了。”齐郡王妃用帕子擦了脸,无奈地劝道。 此时郑王妃和周王妃都到了,听到许夫人的骂声,双双变了脸,索性没过来和齐郡王妃打招呼,直接到了廊下坐着。 秋韵抱着一只篮子过来了,小声说道:“厨房里能用的只有这些。” 篮子里就一些白菜萝卜,豆腐和白薯。 “这要怎么做?”宋秋祥往篮子里扒拉几下,往对面看去。 对面的案台上满满当当摆满了食材,有好些食材都是她们带来的。 “不着急,先把采的野菜洗好。”苏禾淡定地说道。 见她说得淡定,宋秋祥连忙拎起篮子,快步去一边摆放的几只大水缸前打水洗菜。井台离这边略远,所以这里摆了四只大缸,盛满了清泉水。 很快,对面的人也来了。一众婢女拿着大大小小的盆,飞快地从缸里打水。她们人多,几大缸水很快就被她们给舀得见了底。 宋秋祥气红了眼睛,抱着洗了一半的菜委屈地回到了苏禾面前。 “她们把水全用完了。” 食材拿完,水也拿完,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苏禾也不会再退让! 苏禾把擀面杖一撂,从案台下面拿出她的小竹篮,拎紧了,大步往对面走去:“不急,我先去拿食材。” 秋韵赶紧跟上了她,小声劝道:“可不能硬着来,齐郡王妃都避了锋芒,分明是太后娘娘是想用这件事立威,不让齐郡王妃她们几个太招摇了。” “放心,我也会避锋芒的。”苏禾淡定地说道。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站到了对面的案台前。 “唐主厨,陆主厨。”苏禾浅浅行礼,扬声打招呼。 一群人放下手里的活,都看向了苏禾。 这称呼实在离谱! “本主厨有事要告之二位,”苏禾伸手拿起了案台上的大蘑菇,说道:“这是我从公主府带来的,你们不能拿走呢。” 一群人都皱起了眉,苏禾把她和两位千金大小姐摆一块儿了,全都是主厨! “苏姨娘你不要胡说,这是我们的蘑菇。”一位婢女立刻上前来夺蘑菇。 “这上面写了长公主府几个字,”苏禾把蘑菇往她面前递,一脸真诚地说道:“把眼睛睁大一点,好好瞧仔细。” “哪有字。”婢女愣了一下,但还是捧起了蘑菇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了起来。 “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可不能偷蘑菇。”苏禾一面说,一面把案台上的大蘑菇全丢进了篮子里。 “苏姨娘,这些蘑菇是我从府上带来的。”陆凌雪绕过了案台走到了苏禾面前,温柔地说道:“请苏姨娘不要胡搅蛮缠,快快归还于我。” “哪个是你的?你把写了陆府名字的挑出来就好,长公主府的蘑菇可都是写了名字的。”苏禾笑吟吟地看着她。 “苏姨娘,牙尖嘴利没用的,太后娘娘不会让你赢。”陆凌雪拿出帕子包住手,伸手来拿篮子。 苏禾瞅准了机会,故意松开了手。 满篮子的蘑菇全翻倒在了地上,包括了一个包得鼓鼓囊囊的蓝布包。 “哎呀,秋韵快把我的宝贝收起来。”苏禾赶紧蹲下去捡蓝布包。 陆凌雪眼神一闪,也飞快地蹲下去抢蓝布包。 这团东西又软又粗,托在手里沉甸甸的! “苏姨娘这是何物?”陆凌雪好奇地问道。 “陆主厨,快些还我。这是我带来的蘑菇。”苏禾装成一脸焦急地样子,伸手就要夺过来。 有这么粗壮的蘑菇? 陆凌雪担心有诈,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再转念一想,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苏禾又不知道她今日会来,还能下毒不成? 她看了看苏禾,抓着蓝布包,飞快地拉扯。 “陆主厨,你确定要打开吗?不如先把手探进去,好好摸一下,看是何物再做决定。”苏禾一把摁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慢慢地摁到了蛇身上。 第165章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玩死蛇…… “这根本不是蘑菇!你松手!再抓着我就不客气了!”陆凌雪拧着眉,心里危机感顿起,当即就想缩回手。 “真的是蘑菇,是我刚在后面的山坡采来的。”苏禾用力摁着她的手,一双眸子里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 “这寒冬腊月,后山怎么可能有蘑菇。”陆凌雪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狠狠地往回抽了一下手。 苏禾朝陆凌雪笑了笑,顺势松开了陆凌雪。 陆凌雪以前吃过苏禾的亏,上回苏禾也是这样故意撒手,害她狠狠摔了一跤。 今日,她绝不会让苏禾得逞! “苏禾,你还想再……”陆凌雪死死抓住苏禾的手,眸中恨意闪动。 可她一句话没说完,只见苏禾飞快地把挎在腕上的竹篮抖到了陆凌雪的腕上。拉扯间,那片蓝色的布翻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乌漆漆、圆滚滚的东西! 这是…… 蛇! 陆凌雪顿时头皮发麻,啊的一声尖叫,猛地甩开了苏禾的手。 可这篮子还在她腕上挂着呢! 大半片蓝布都掀开了,圆滚滚的蛇在篮子里晃动着,它被削掉了半个头,模样更显可怖。 陆凌雪吓疯了,拼命地甩着手。这竹篮旧了,有好些细竹翘了起来,勾住了袖上的绣花。此时的她也顾不上体面了,张开嘴就想尖叫。 “闭嘴,你想引来皇上的雷霆震怒吗!”苏禾眼疾手快,一把从篮子里抓了个蘑菇塞进她的嘴里。 这可是百素宴!拿了条死蛇堂而皇之地在这里转悠,是嫌命长不成? “这是你带来的!与我何干!”陆凌雪吐出了蘑菇,愤怒让她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谁说的?明明是你的死蛇,篮子挎在你的手上,这蛇上面还写了你的名字呢!”苏禾抬了抬下巴,脆声说道。 “你这个疯女人,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简直不可理喻!”陆凌雪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掐死陆凌雪。 “我就血口喷人了,你能如何?你能从家庙回来,一定表了不少忠心,想了不少法子吧?今日能跟着天下第一才女来此,想必在太后面前也夸了海口,一定会赢我。这比试还没开始,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玩死蛇……” 苏禾说着,眸子里涌出嘲讽的笑意,身子往前俯了俯,靠近了陆凌雪的耳朵。 “不管这蛇是谁带来的,你都会被厌弃。” 好一个,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玩死蛇!陆凌雪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死死地瞪着苏禾,咬牙切齿地说道:“苏禾,你这个毒妇!” “过奖。”苏禾把篮子往她怀里用力一塞,脆声道:“陆主厨你心善,愿用你的食材来换我的大蘑菇。” “谁要与你换……”陆凌雪立刻上前来拦她。 “不换?那我就把蛇扔进你锅里。”苏禾扭头看她,不客气地说道:“唐小姐、慈王殿下,还有敬阳王都在这儿呢!你想丢多大的脸,我都陪你。反正我家大人是不会怪我的。” 陆凌雪更气了,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你家大人?他已经娶妻,你就是个妾。” “你连妾都挣不上。”苏禾笑笑,大步走到案台前,脆声道:“小锦儿,过来拿东西。” “来了!”小锦儿拎了两只篮子,撒腿冲了过来。 她已经不怕陆凌雪了,在她眼里,陆凌雪就是条丑陋的毒蛇,苏禾一脚就能踩扁她! 从陆凌雪身边冲过去,还啐了她一口! 这是替姐姐、也替她自己啐的!等她长大了,学会很多本事,能像禾儿姐姐一样厉害了,她就揍这个毒女人! 两只小篮子往案台上一放,小锦儿踮起脚尖,双手不停地往篮子里扒拉东西,大声说道:“多谢各位善心的姐姐,姐都是有福气的。” 这也是苏禾教的,嘴上话甜一点,脸上笑多一点,路就好走一点。 这世间好人和善人还是多的,示弱并不是真弱,而是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没必要事事锋芒毕露。尤其开门做生意的,更要懂得和气生财。 小锦儿把这些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呢! 果然,御膳司的人看到这么小一个姑娘过来拿东西,互相看了看,都没上前拦她。陆凌雪在一边看着,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两只手死死握了拳,只想现在就想冲过去杀了苏禾。 “啊!”苏禾突然看着她叫了一声。 陆凌雪又被吓到了,气得大吼道:“你又干什么?” “露出来了。”苏禾指她的篮子。 陆凌雪这时才发现篮子还在手里攥着,恨不得立刻把篮子丢到了地上。 婢女们原本想上去捡,可是眼尖的,一下就看清了蓝布里露出来的是蛇尾巴,吓得马上停下了脚步。 苏禾笑笑,上前去,勾起脚尖把篮子往案台底下踢:“陆主厨,我帮你把篮子放好,我的这个大蘑菇一定能帮你赢得比试。” “赶紧拿了东西,滚过去!”陆凌雪咬着牙,恨恨地瞪她。 “小锦儿,过来拿。”苏禾朝小锦儿招手。 小锦儿连忙跑了过来。 姐妹两个站在案台前面挑东西,苏禾裙摆抖动,脚在案台下面轻轻地勾拉着,把蛇给勾到了自己的裙摆下面。这东西不能落在陆凌雪手里,她会去告状的! 没一会儿,小锦儿装了两篮子东西,又恭敬地给众女使福身行了个礼,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拎着两篮子菜,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秋韵和宋秋祥已经在前边等着了,她一走过来,立马上前去接过了食材。 苏禾也没过分,拿太多的东西,她只挑普通的菜色让小锦儿拿了几样,便打住了。今日的百素宴,她不能输,但也不能赢。太后是裴琰都不想得罪的,齐郡王妃也得收敛锋芒,她更要加倍谨慎小心,绝不能让太后拿到把柄。 小命重要! 她要活得万年长! “小祖宗,你从哪里弄的死蛇,得赶紧拿回来,不然她拿去告状就糟糕了。”秋韵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 “在这儿呢,不会落到她手里。”苏禾用脚尖挑起了藏在桌下的死蛇给秋韵看。 “你什么时候顺回来的?”秋韵目瞪口呆地问道。 “拿菜的时候,我用脚尖勾到裙子底下,再缠到脚踝上,就这么带回来了。”苏禾笑着说道。 “你真是吓死我了。”秋韵拍拍胸口,大石头砰的一声,落了地。 “禾儿!那唐小姐已经做完第一道点心了!”宋秋祥朝对面看了一眼,焦急地说道:“看上去很不错,那些女使都在点头呢。” 第166章 大人的脸,是野猫抓的吗? “没关系,我们比试的不是速度。”苏禾头也不抬,十分冷静地继续手里的活。 她得先揉面团,把面发起来。 面在她的一双小手里揉圆捏扁,把青菜碾成汁倒进面团里,继续揉捏。没一会儿,面团就变得碧油油的了,看着就青翠欲滴,闻着还有一股清香的气味。 “我来揉面吧,你去做别的。”宋秋祥挽起袖子过来帮忙。 “揉面需要功底,你们都不如我。你去碾菜汁,秋韵把南瓜蒸上。”苏禾淡定地吩咐道。 “禾儿姐姐,我还能做什么吗?”小锦儿踮着脚尖,趴在案台上着急地问道。她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你今日就管烧火,火侯很重要,所以小锦儿今天非常重要。”苏禾笑眯眯地朝她点头。 小锦儿眼睛一亮,马上跑到了灶台前,拿着蒲扇呼呼地扇风。 廊亭里。 李慈一手掌着温好的素酒,饮了一口,看向了窗前。萧绪站在那儿,正一脸兴致高昂地看苏禾,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转动不停。这厮今儿是主动要求来的,只怕正是冲着苏禾而来。李慈不准备管这件事,若萧绪与裴琰闹起来,他坐享其成也是件美事。 “慈王殿下,方才你看清了吗?苏禾那丫头拿了什么东西给陆小姐?”萧绪突然转头看向了,兴致勃勃地问道。 “并未在意,小女子,能拿什么。她说是蘑菇,只怕就是。”李慈随口回道。 “非也,错了!”萧绪会回来,拿着玉如意往李慈肩上戳了戳:“这小女子可有趣得紧。” 李慈看着玉如意,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听说李慈昨儿就是拿着这把玉如意,把一个貌美的小倌儿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 他忍下厌恶之心,不露声色地躲开玉如意,佯装不在意地问道:“那她拿了什么?” “一条毒蛇,若小王没看错,那是一条鳞甲乌头。”萧绪坐下来,兴致越加高涨:“这蛇还是个蛇王,吞噬了别的小蛇才长这么大。不过还没成气候,假以时日,它一滴毒液就能毒死你们这满院子的人。” 李慈猛地一个激灵,飞快地抬头看向萧绪:“你如何认得?” “小王最爱玩这些毒物,身边养了不少驯毒高手,曾给小王弄来过一条鳞甲乌头。不过小王那条蛇已经成了气候,头上的角都长成了。这小女子方才抓的这条,头上的角刚冒出来。”萧绪一脸玩味地说道:“你们大庸国竟有如此胆色的女子,小王回去时,一定要带走她。” 李慈嘴角抽了抽,起身走到了窗口,锐利的视线直刺苏禾。这苏禾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带着一条死蛇四处跑。 “说不定是裴琰养的蛇。”他沉思片刻,扭头看向萧绪:“他一向爱重苏禾,本王劝你还是不要打这主意。若实在喜欢我们大庸的美人,本王给你寻几个绝色的来便是。” “美人到处都有,有趣的美人太难得了。”萧绪笑笑,手里的玉如意又转了起来。 李慈忍不住去看那玉如意,只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 “敬阳王且先坐坐,本王去看看那蛇。”他寻了个借口,拔腿就要出去。 “不在陆凌雪那儿,苏禾把蛇又偷偷拿回去了。这陆凌雪真是蠢笨如牛,被苏禾玩得毫无招架之力。陆相的一双儿女都是蠢货,可见,是陆家的种不好。你们大庸国怎么会用这种人为丞相?”萧绪把玉如意往桌上一丢,咚的一声,震得李慈变了脸。 “敬阳王,陆丞相毕竟是长者,你还是尊重些好。”李慈冷下了脸。 “他又不在这儿,说就说了呗,种不好,还不让人说了?你们大庸人就是虚伪。”萧绪不客气地嘲讽道。 李慈实在呆不下去,拉开门就走。他宁可去看死蛇,也不想面对萧绪这死变态。 萧绪也不在意,拿起酒盏就喝,一口气喝光了酒,嫌弃道:“什么破酒,连我们洛国最差的酒都比不上。” “这是素酒,百慧庄是敬佛的地方,平常只能喝素酒。”一名捧着酒婢女进来了,朝他行了个礼,把手里的酒壶放到桌上:“这是我们陆小姐给敬阳王备下的上好烈酒。” “既是敬佛的地方,本王当然也要喝素酒。”萧绪打量她一眼,嘲讽道:“丑货端来的酒就更不能喝了,滚出去。” 婢女又气又羞,赶紧埋头往外走。 萧绪又倒了盏素酒,握在手里,慢步走到窗前去看苏禾:“还是这小美人儿有意思,本王不把你弄到手,绝不罢休。” 他喝了酒,朝着随从勾了勾手指:“你们去给苏禾帮忙,让她知道,本王是心疼她的。裴琰不来,本王帮她赢。” 随从们赶紧行礼,抬腿就走。 “等等,本王亲自去,本王要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男人。”萧绪兴致勃勃地说道。 随从们哪敢多言,只能退到一边,看着他大步往外走去。 这时,苏禾把青团子上了蒸笼,开始处理南瓜了。 萧绪走近来,笑着说道:“苏姑娘,忙不过来吧,本王来帮你?” 这贱东西,来找死吗? 行,去火坑边蹲着去! “好啊,敬阳王去劈柴吧。”苏禾掀了掀眸子,朝旁边那堆柴火看了看。 萧绪没想到苏禾竟然应下了! “劈柴嘛……本王还是烧火好了。”萧绪想了想,当真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小锦儿:“滚开。” 小锦儿瘦,萧绪力气又大,被他一把掀了出去,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老远!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高如铁塔的身影闪过,呼地一下,卷得风雪都往众人面前飞来。 小锦儿瘦小的身子悬空落定,在她脚下,一把长刀稳稳地托住了她。 呼…… 几人长长地松了口气,抬眸看去,只见张酒陆一手握着刀,一手抓住了小锦儿的胳膊,轻轻地把她从刀上拎下来,放到了地上。 他身后赫然站着裴琰,一身玄色锦袍,黑色披风,手里还撑了一把天青色油纸伞。一张清俊的脸上,有一道暗色的新伤,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面。 “大人。”苏禾看着他脸上的伤,顿时怔住。在马车上时并未见到他脸上有伤,这伤是怎么来的? “听说你人手不够。”张酒陆把刀用力往案台上一拍,看着对面大声嚷道:“大人带着我一起来打下手。” 萧绪刚坐下去的屁股,又慢慢抬了起来,阴鸷的视线在裴琰身上定了一会,嘴角又扬起了邪笑。 “裴大人这脸,是被野猫儿抓了吗?” 第167章 扎了他自己的大腿 “敬阳王不是来劈柴的吗,还不赶紧开始。”裴琰扫他一眼,抬步走向了苏禾。 “你还使唤起本王来了?”萧绪冷笑,手摸到腰上的玉如意,五指紧握住,拔出来就想往裴琰头上砸。 这玉如意里面有机关,一头装了毒刺,一头镂空装了药粉,只要敲中裴琰的脑袋,就够裴琰喝一壶的! 他这还是学的苏禾的小金铲。那日苏禾用小金铲敲他脑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心中还美滋滋地想,他就得用玉来配她的金铲!所以第二日他就让人雕了一只玉如意,这几日,他一刻不停地在手里转动,已经使得是炉火纯青! 萧绪眸子里闪着冷光,嘴角已经勾起了压都压不住的兴奋笑意。 突然,裴琰转身看向了他,似无意一般,手掌往他胳膊上拍了拍,扬声道:“对了,敬阳王没有刀,给他一把刀。” 萧绪被拍得胳膊往下一垂,刚按出来的机关毒刺直接刺进了自己的大腿…… 他脸都绿了,飞快地推开了裴琰,怒斥道:“不需要!” 得赶紧吃解药,吃了解药,毒就不会发作! 萧绪又瞪了一眼过来递刀的张酒陆,大步走到了那堆木柴前,装模作样假装去拿柴火,趁着众人不注意,从怀里摸出了解药。 拇指抵开瓶盖,解药倒进手心。 呼,他松了口气,捏着解药就往嘴里塞。 “敬阳王,给你刀。”张酒陆过来了,大大咧咧地把刀往柴火上用力一拍。 萧绪吓得一个哆嗦,解药从手里飞了出去,和柴火一起滚了一地。 “狗东西,谁许你过来的?滚滚,离本王远一点。”萧绪脸又绿了,这回是因为中毒变绿了!他感觉一身火烫,心知不好,赶紧扒拉着柴火,从里面找解药。 “王爷。”随从们发现他脸变绿了,赶紧跑了过来。 “解药掉柴火堆里了,赶紧找。”萧绪忍着气,急声呵斥道。 随从们不敢怠慢,赶紧搬开柴火堆,在里面找起了解药瓶子。 张酒陆捡起被他掀到地上的刀,嘟嘟囔囔地回到了灶台前。 “大人,苏姑娘,这敬阳王怎么跟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啊呸,晦气!” 裴琰掀了掀眸子,淡声道:“不必理会,你把手洗洗干净,做事。” “是。”张酒陆把刀挂回腰间,挽起袖子去洗手。 “张侍卫你是去挖煤了吗?你胳膊怎么这么黑?”宋秋祥给他舀了一瓢水过来,看到他两条乌漆漆的胳膊,错愕地问道。 “嘿嘿……”张酒陆心虚地看了一眼裴琰,把袖子又放了下来。原本裴琰让他洗个澡再来,可他饿了,所以先去吃了碗臊子面,待吃完面就没时间洗澡了。 “拿这个擦擦。”宋秋祥拿出自己的锦帕给张酒陆。 张酒陆捏在手心里,小声道:“别,等下弄脏了,可糟践这么好的东西了。” “一块帕子而已,用吧。”宋秋祥脸红了红,埋着头走开了。 “用吧。”苏禾转过头看他,促狭地说道:“平常也不知道吃了她多少好东西了。” 张酒陆又憨笑起来,小心地把帕子浸进水盆里,温柔地拧了水,这才捧到脸上轻轻地擦了起来。 “没出息的样。”裴琰骂了一句,挽起袖子,站到了苏禾身边:“我做什么?” “当门神就好。”苏禾看看他的胳膊,洗得干干净净,青筋顺着他的胳膊有力地鼓了起来。腕上扣了一只金澄澄的手环,有两指宽。 “手上也受伤了?”她压低了声音,手肘在他胳膊上轻轻蹭了蹭。 “小伤。”裴琰眸子低下,看着她沾满面粉的小手在面团上揉动,哑声道:“我来揉面吧。” 这双小手,揉面多累啊。 “你揉不好。”苏禾摇头,贵公子哪里干过这种活,千万别把她的面给揉毁了。 “有何揉不好的。”裴琰不信,抓过面团说道:“你指挥就是。” 苏禾看着他十根修长的手指掐进白白胖胖的面团里,幽幽叹了口气:“大人,这是面团,不是苏禾,你别这么掐行吗?” 他这掐面团的样儿,真像极了平常掐她脸的样子。 裴琰:…… “那如何揉?”他转头看向苏禾,长眉微拧,一脸诚恳。 “学着。”苏禾把面团拿回自己面前,手掌摁在面团上,小声道:“要用巧劲。” 裴琰看了一会,学着她的样子揉了起来。 “大人真厉害。”苏禾笑眯眯地夸道。 “不过揉面而已。”裴琰颇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大人,在比试呢。”张酒陆看不下去了,凑近来提醒道:“对面已经做好两道菜了。” 裴琰刺了他一眼,小声骂道:“劈柴去,用你在这里多嘴。” “大人真是凶得很。”张酒陆又嘟嘟囔囔着走开了。 远远的,李慈站在树下看着,视线在裴琰身上定了一会,又去看苏禾脚下的桌子。案台铺了布,看不到她脚下的那条死蛇。 “殿下,这萧绪又不要脸又不怕死,还真跑去找苏禾了,他也不怕裴琰杀了他。”随从厌恶地说道。 “有他拖着裴琰也不错。”李慈皱起眉,小声道:“我们去后山看看,到底有没有萧绪说的毒蛇,裴琰脸上的伤也古怪,他怎么可能轻易被人伤到,何况伤的还是脸。” “别是苏禾抓的吧?”随从看着裴琰脸上那道伤,撇了撇嘴。 “你说什么蠢话,你看不出苏禾看裴琰的眼神,她能舍得抓?”李慈眉皱得更紧了,他身边的这些人太蠢了,蠢到他真想一巴掌把他们全扇去天边,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可李慈不是不想找聪明人在身边侍奉,他是怕聪明人难把控,会背叛他。在愚蠢和难控之间,他只能选择忍受愚蠢。 “慈王殿下,太子来了。”这时一名随从快步过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他的人已经去了后山。” “这地动果然不同寻常,这么大的雪,把他都招来了。”李慈眸色一沉,拔腿就走:“走,去看看。不管何事,不能让他抢了功!” …… 廊亭里。 郑王妃和周王妃看着苏禾这边的状况,神情都有些复杂。 “这裴琰真是鬼迷心窍,满京城多少名门淑女他不要,非要这么个刁钻粗俗的丫头。”周王妃捧着茶盏,一脸不屑地嘲讽道:“这丫头还很贪财,当时诓了我足足一千两。” “周王妃,这一千两,不是苏姑娘治马的报酬吗?”李慕憬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廊亭外面响了起来。 周王妃脸色一变,和郑王妃对视一眼,赶紧站了起来。 廊亭外,李慕憬大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太子的蟒袍,披了件紫狐皮的披风,身后的随从给他撑着伞,但他肩膀上仍是堆了一层白白的雪。 第168章 敢狂的人都是有本钱的! “太子殿下,这大雪天的,你怎么出来了?”郑王妃赔着笑脸同,上前主动帮李慕憬掸掉他身上的雪。 “孤来找裴琰。”李慕憬温柔地笑了笑,走到了烧得很旺的火盆前,笑道。 他性子一向和善,在郑王妃这些同族长辈面前很少摆出太子身份,平常见着都是自称“我”,此时他虽仍是满脸笑意,但语气已然听出了几分冷意。 郑王妃和周王妃对视一眼,双双赔起了笑脸。 李慕憬也不多言,接过侍从递来的手炉捧在手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禾那边。裴琰一身玄衣上沾了不少面粉,白一块,乌一块的,样子倒是难得的温驯。李慕憬又羡慕了起来,裴琰这双拿刀杀人的手,如今竟然也会揉面团了,到底是多了几分活人气息。不像他,每天死气沉沉的。 “他那边挺差人手的。”随从看了看他,很贴心地出了个主意:“不如也去过搭把手。” 李慕憬笑笑,摇头道:“不了,我在这儿看着便好。” 有些事有些人,远远地看着就好,离得太近说不定会生出霸占之心。他不想那样,他只想看着裴琰得到他想要的。 “殿下,那我去苏姑娘那里讨碗热汤来。”随从又道:“您不是爱喝苏禾炖的汤吗?” “不了,让她安心做菜。”李慕憬还是微笑,眸子里如坠春月,温柔解意。 郑王妃和周王妃端正地坐着,支着耳朵听李慕憬说话。他声音虽低,但在同一间屋里,她们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语气里的温柔体贴,真是惊得二人瞪大了眼睛。苏禾这小妖精,竟把太子也迷倒了!若是太后知道了,只怕真会杀了苏禾! 这时。齐郡王妃和许夫人带着外面已经做好的几道菜走了进来。 李慕沉声道:“孤今日来只是凑个热闹,就不评判了。不过既是比试,那便要公平。孤觉得你们应当转过身去,由孤的人把菜装进白色的碟子里,再送到诸位面前。如此一来,都不知道尝的这口菜是谁所做,给的评判才显公平。” “如此甚好。”齐郡王妃笑吟吟地点头。 “我也觉得这样好。”许夫人爽朗地说道。 郑王妃和周王妃不好拒绝,只能点头,跟着那二人一起转身背对着李慕憬。 随从拿了四只碟子过来,一样一样地把菜夹进碟子里,送到四人面前,让四人品尝。 房中只有筷子碰撞到白碟的声音。 四人一一品尝过菜,拿起手中的红绿牌子,各自放到碟子上面。红色代表胜,绿色代表输。 “这一道,名为江山好,三道红牌,一道绿牌。” “这一道,翡翠烟,两道红牌,两道绿牌。” “这道名叫福寿双全,四道红牌。” 随从数了牌子,对几人报起了胜负。 郑王妃和周王妃拧了拧眉,交换了一记眼神。福寿双全,竟取了这么俗的名字,想来就出自苏禾之手。 “太子殿下,我觉得还是这菜名也十分重要,也是菜的一部分。不如先报菜名吧。”郑王妃笑着说道:“毕竟百素宴之上,这菜名都是要亮出来的。” “也好。”李慕憬笑着点头。 许夫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声骂道:“话比屁还多。” 郑王妃脸色难看至极,不悦地说道:“许夫人,注意你的身份和你的言词,屡次以下犯上,别以为我真不敢罚你。” “切!”许夫人又翻了个白眼。 郑王妃气得发抖,指着许夫人就想发作。 许夫人不慌不忙地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红绳,绳上赫然挂着一只金牌,上面两个字:免死。 “我当年嫁进许家,我爹娘就只给我这一个陪嫁,祖上挣的。”许夫人抚着金牌,看着郑王妃说道:“我祖上满门忠烈,十九个好男儿皆战死沙场,先祖帝赐下金牌,许我许家世代平安。你胆敢罚我?” 郑王妃猛地缩回手,恨恨地转过了身。 果然,敢狂的人都是有本钱的! 李慕憬笑笑,低声说道:“尝尝第二道菜。” 四人又转过身去,等着人报菜名。 “月明荞麦花如雪。” “更作荷心万点声。” “事事圆满。” 菜名报完,郑王妃和周王妃都往事事圆满里面丢了绿牌子,前面两道用诗取名的细细尝了之后,才斟酌着给了牌子。 齐郡王妃和许夫人认真地尝了三道菜,这才各自放了牌子。 大坪里。 苏禾的最后一道点心也出炉了,她在点心上面放上梅花瓣,轻声说道:“这一道就叫,凌寒独自开。” “姑娘今日怎么取名都文绉绉的。”秋韵好奇地问道。 “这是齐郡王妃的百素宴,又不是咱们荷园找乐子的地方。”苏禾笑得眼儿弯弯,脆声道:“我一共就记得这几首诗,全用上了。” 秋韵掩唇笑,朝裴琰看了看,说道:“有大人在,诗多得很。” 裴琰嘴角轻扬,颇有些骄傲:“想要什么诗,我念给你听。” “不用,我是守规则的人,从做菜到取名,我都自己来。”苏禾洗干净手,双手叉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腰肢,“还有些食材呢,我给大家做个疙瘩汤吧。” “好啊好啊。”张酒陆立马双眼放光,凑了过来。 “张酒陆你再吃,你那个马都驮不起你了。”裴琰一掌把他掀开。 “吃什么汤,本王也凑个热闹。”萧绪又来了。他吃了解药,这时候已经恢复如常,厚着脸皮又蹭了过来。 众人都转头看向了萧绪,十分震惊于他的不要脸。他堂堂一国王爷,这脸皮是怎么练得如此之厚的? “你们洛国,真是了不起。”苏禾实在没忍住,一脸诚恳地看着萧绪说道。 “哦,为何如此说?”萧绪见她主动和自己说话,立马来了精神,压根就不看裴琰,直接杵到了苏禾面前。 “能有敬阳王这般人物,想必守国门都不用将士了,敬阳王您一个人的脸皮就能堵上国门。”苏禾不紧不慢地说道。 萧绪嘴角笑意僵住,眼里杀机涌动。但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看着苏禾柔软的嘴唇说道:“苏姑娘好口才,甚好。” 能说会道,又聪明胆大,这样的女人玩起来一定很有意思。尤其是一直嘲讽他,最后不得不求他,那就更有意思了。 “敬阳王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不介意帮你挖了。”裴琰把苏禾挡到身后,冷冷地看着萧绪。萧绪这双眼睛满是邪恶,都是男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贱东西脑子里在想什么。 “苏姑娘,裴大人,敬阳王,太子殿下请三位进去,要评判了。”太子随从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几人拱手行礼。 “裴大人,请吧。”萧绪斜睥了裴琰一眼,冷笑几声,大步朝着前面走去。 萧绪的随从立刻跟上了他,把裴琰几人挡到了后面。 “狗崽子,在本王面前神气什么,他不过一个杂种罢了。”萧绪面上笑容消失,恨恨地骂道。 “听说他是长公主与皇帝私通生的。”随从紧跟着他,小声说道:“所以皇帝杀了他父亲,还极为看重他,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萧绪脚步缓了缓,扭头看向随从,压低了声音:“你哪儿听来的?” 随从俯过去,轻声道:“鬼市今日传出来的。” 这种有违人伦的消息竟然从鬼市传出来了,看来,这是有人想除去裴琰! 萧绪笑了起来,他回头看向裴琰,低声说道:“狗崽子要吃苦头了。” 第169章 裴琰管不住自己的手 “敬阳王快进来,外面风大。”李慕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对着萧绪招了招手。 萧绪马上换了一副温和的笑脸,大步走向了李慕憬:“太子殿子身子弱,快别站在风口上了。” 他几个阔步进了门,主动扶起了李慕憬,一脸关切地说道:“不过是妇人间的比试,太子何苦跑一趟?” “凑个热闹。”李慕憬不露声色地抽开手,看向了跟在后面的裴琰和苏禾。 “太子殿下。”苏禾福身行礼。 “进来吧。”李慕憬微笑着点头。 裴琰走进来,看看李慕憬,直接走到了炭炉边坐下,扬声道:“禾儿过来暖暖手。” 苏禾还没来得及出声,裴琰一把拉住她冻得冰凉的手,捧到炭盆上又烤又搓。 “做菜而已,偏要到大雪里面站着,百慧庄是没有厨房可用?”裴琰冷冷地问道。 “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可看主厨的心性如何。而且敬佛的素宴向来都是露天做的,意为不畏风雨,其心虔诚。”郑王妃皱着眉,不悦地说道:“唐姑娘和陆姑娘不也在风雪里站着吗,不只是苏姨娘一个人。我们不也是坐在风里头?” “没事找事。”裴琰冷声道。 “裴大人,你怎敢如此说太后娘娘,这是大不敬!”郑王妃立刻斥责道。 “我是说你们。”裴琰也不跟她客气。 可不是没事找事吗?好端端地来百慧庄里翻风浪! 郑王妃脸都气绿了,口不择言地骂道:“懒得与你这小儿动嘴,好男不和女斗!” 满屋人:…… 苏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郑王妃这是真不会吵架!她觉得以后可以在荷园再开门生意,专教人吵架!说不定能开辟出一条新的挣钱路子。 郑王妃反应过来了,脸涨得通红,气咻咻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不再出声。 苏禾悄悄拧裴琰的胳膊,让他少说几句。在百慧庄上闹出乱子,太后会责备齐郡王妃的! “你就心疼她,你就不心疼我?”裴琰拧着她的小脸儿,小声说道。 苏禾赶紧又把他的手给抓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当正经一些才是。 裴琰管不住自己的手,又悄悄伸过来,把苏禾的小手抓到手心里,轻轻地揉捏着,给她暖手。 他是真心喜欢苏禾啊,就想时时刻刻地牵着她,怎么牵都不够,恨不能挂在自己身上才好。 “唐小姐和陆小姐最后一道菜出来了吗?”齐郡王妃笑吟吟地看向大坪,扬声道。 “奴婢去瞧瞧。”一名婢女行了礼,快步往外走去。 雪已经在大坪上铺了薄白的一层,脚踩上去,立刻印出两条长长的鞋印。 案台后,唐宝枝将最后一道点心从蒸笼里端了出来。她放下端盘子的厚帕子,捏了捏耳朵,轻声道:“送进去吧。” 御膳房女使用冒着热气的小铜鼎装好点心,端上就走。 “对了,菜名。”唐宝枝突然想到了名字,叫住了女使,轻声道。 女使犹豫了一下,问道:“唐姑娘之前都用了吉祥话,这最后一道不如换个雅一点的?” “诸位有所不知,唐姑娘用吉祥话是对的。”陆凌雪亲手端着她做好的点心走了过来,温柔地说道。 众人都看向了陆凌雪,等她下文。 “我与这苏禾打过几次交道了,她极狡猾,很会玩弄人心。荷园里的点心都用的是博人喜欢的喜庆名字,而且她不识几个字,能想到的也是这些。”陆凌雪又道。 “那就更当区别开了,我们当用文雅的名字才是。”女使皱眉,看向了唐宝枝:“唐姑娘觉得呢?” 唐宝枝有些犹豫,她此次前来确实得了必胜的旨意,若是输了,太后面上难看。 “太后娘娘寿诞快到了,用吉祥话好。那苏禾最爱在这上面花功夫,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凌雪立马说道。 唐宝枝看了看陆凌雪,又看向她手里端的菜。陆凌雪眼看她还是在犹豫,于是赶紧说道:“我此次前来只是做个陪衬,所以用了诗词。唐姑娘你不一样,你是一定要赢的。” 唐宝枝思忖了片刻,轻声道:“既然前面都用了吉祥话,那最后一道也如此好了。这道点心就叫,松鹤延年。” 女使福了福身子,端着铜鼎就往廊亭走去。唐宝枝朝陆凌雪点点头,跟了上去。 陆凌雪松了口气,捧好了自己的点心,走在了众人身后。她在来时的马车上就特地与唐宝枝说过,苏禾嘴上功夫极厉害,要防着她投机取巧。而这唐宝枝是书呆子,极为保守,最厌恶苏禾这种不遵礼教的女子。陆凌雪不过三言两语,便让唐宝枝对苏禾生了厌弃之心,一心要让苏禾心服口气,从此改邪归正,做一个知书达礼的淑女。 “我们的菜和点心里都用了人参燕窝这些名贵食材。这唐姑娘虽然厨艺好,但输在太中规中矩,赢不了咱们姑娘。”婢女跟在陆凌雪身后,得意地说道。 “这苏禾害得我遭了好大的罪,若不是哥哥找来解药,我如今还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今日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陆凌雪看着前面的人群,冷冷地说道。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廊亭门口,把菜递进去,等着召她们进去评判。 屋里,三人做的最后一道菜齐齐摆到桌上,由李慕憬的随从把菜拿给四位夫人品尝评判。 “凌寒独自开。” 众人看向白碟,里面是一只圆圆胖胖的米糕,上面贴着几片新鲜的梅花瓣。看着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用筷子夹了米糕放进嘴里,顿时四人眼睛都是一亮。 米糕做得松软如棉,带着桂花的清甜香气。 “这梅花瓣夫人们请尝尝。”随从又道。 “这花瓣也能吃?”齐郡王妃夹起花瓣放进嘴里,顿时笑开了:“原来如此,真是巧思!” 原来花瓣真假掺半,有几片是用糖霜做的花瓣。所有花瓣一模一样,竟分不出真假。 “清香甘甜,入口即化。”许夫人点头笑道。 另两个看了看名字,放进了红木牌。名字如此雅致,不是唐宝枝就是陆凌雪,给红木牌不会错。 此时第二只白盘端了上来。 随从扬声说道:“松鹤延年。” 郑王妃和周王妃顿时露出厌弃之色,草草吃了一口就把绿木牌丢上去。 “简直俗不可耐,难登大雅之堂。” “今日最差的,便是此道松鹤延年。” 门口,唐宝枝脸色变得煞白,立刻质问:“为何!” 第170章 菩萨啊,谁被炸上天了?! “当然是因为这菜俗气,俗不可耐。”郑王妃冷声道。 “只有四位评判,难免会有平手。所以当再加一位评判才是,小王很乐意效劳。”萧绪挽了袖子,上前抓起筷子就吃。 “那也不能是敬阳王,谁不知道敬阳王对苏禾有……”郑王妃话到一半,又闭上了嘴。萧绪是个变态疯子,惹不得。 果然,萧绪笑着看向了郑王妃,问道:“怎么不说了,让小王听听,你这老货想说什么。” 郑王妃差点没噎死! 萧绪竟如此癫狂,毫无教养! “这个凌寒独自开确实不错,更作荷心万点声,这道也好!”萧绪不再理郑王妃,兴致勃勃地尝着菜,最后他吃到了松鹤延年,点头道:“这道松鹤延年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也能排第二。” “这道松鹤延年火侯太老!”周王妃走过去,拿着筷子在菜上面戳了又戳,铁青着脸,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敬阳王是没吃过好东西吧?这种东西也配叫好?” 唐宝枝在外面听着,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直接冲了进来,盯着周王妃追问:“周王妃,小女要请教一下,什么东西才配叫好?” 这绿豆糕可是太后都夸赞的! 陆凌雪此时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她以为苏禾会像以前一样,折腾出各种喜庆讨好的菜名。可是听了半天,竟全是诗句,反而是唐宝枝用的全是喜庆之词。郑王妃和周王妃应该也是想到了苏禾的习惯,所以下意识地觉得这几道菜是苏禾做的。 陆凌雪千算万算,唯独忘了和郑王妃对一下菜名。都怪李慕憬突然跑过来,让她们无法看到装菜的器皿,所以误会了! 现在怎么办? 是她劝说唐宝枝用了这些菜名,事后清算起来,这罪过全在她。 陆凌雪心一横,也大步走了进去,直接到了周王妃面前,大声说道:“周王妃,唐姑娘做的这道松鹤延年,从火候到技巧,都没有问题。” “这是唐姑娘做的……”周王妃震惊地看了看唐宝枝,又看向苏禾。 怎么会是唐宝枝的点心?那苏禾做的是哪些? 苏禾福了福身,走过去端起了‘凌寒独自开’,又指了指‘更作荷心万点声’,说道:“这几道是小女所作。” 郑周二人的脸色变得比暴雨前的天还难看,对视一眼,双双看向了那些堆着绿牌子的菜碟子。 不用想,那些全是唐宝枝所做。 唐宝枝也见到了那些绿牌子,气得脸通红,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素有金庸第一才女的美名,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侮辱! 萧绪放下筷子,突然就笑了起来,“明白了,你们以为这几道菜名是苏禾取的,所以就给了绿牌子!难怪一直说小王有私心!原来是你们两个老货揣了好大两颗私心!” “你闭嘴!”郑王妃忍无可忍地呵斥道。 “孤也觉得凭菜名来评判很不公平,不如这样,你们四位只算初评,最终结果交给太后去评判。来人,把点心和菜用铜炉鼎装好,速速送进宫中,请太后定夺。”李慕憬起身,扬声说道。 随从们立刻把菜和点心装好,快步离开。 “这道松鹤延年,确实是今日之首。”苏禾忍不住过去尝了一口松鹤延年,眼前顿时一亮,轻声道:“我认输。” 唐宝枝转身看向苏禾,心头积郁之气实在难平,于是语气十分不善地回道:“苏姨娘不必装,差就是差,我认。” “唐姑娘多虑了,在做菜这件事上,我很少愿意认输。但能把绿豆糕这种最寻常的糕点,做出清甜软糯的口感很不容易。我很少做绿豆糕,就是因为做不出这种口感。”苏禾又吃了一口,感叹道:“别的菜,我不认输,单就这一道点心,唐姑娘天下无双。” 唐宝枝很认真地盯着苏禾看了一会,点头道:“受教了,以后有机会再与苏姨娘切磋。今日是我失态,太子殿下,郡王妃,许夫人见笑了。” 她行了个礼,带着自己的婢女快步离开。 苏禾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是可惜。若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搅局,她真的可以哄得唐宝枝把做绿豆糕的法子教给她! “太子殿下,奴婢等也得回去复命了。”御膳司的女使上前来向李慕憬行礼。 今日之事她们看得清清楚楚,也要赶回宫去,向太后禀个清楚明白。唐宝枝今日是着了陆凌雪的道了! 陆凌雪的脸色难看至极,她立马朝自己的婢女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出去送送。婢女跟着女使们出来,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票塞了过去。 “几位姐姐,今日都是误会,都是苏禾搞鬼,还望姐姐们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婢女赔着笑脸说道。 “喂,也给我一点。”张酒陆拿着一只大白萝卜,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朝婢女勾手。 婢女脸色一白,慌忙把银票收了回去。 女使们更生气了,狠狠地瞪了婢女一眼,快步往大门外走去。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大坪里的灶炉还在烧着,热汽在风里飘摇消融。苏禾看着窗外的飞雪,突然说道:“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变好了。” 自打她遇到了裴琰,好运就回到了她的身边。比如今日,谁会想到她仅用几句诗名,就能郑周二人摔了个大跟斗呢?她可啥也没做啊,就老老实实地做了几道菜而已! 话说回来,这害人之心太多了,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禾就不一样了,她心善,她心好,她心美!她有福气,她发大财! 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夸了一通,然后伸了个懒腰,小手从桌上摸了一块绿豆糕,吧唧一大口。 嗯,真好吃!真甜! 裴琰拿了帕子出来,给她擦了擦嘴角,低声道:“慢点。” 苏禾仰起小脸看着他笑,“大人就是我的福星。” “喜欢吗?”裴琰看着她,突然问道。 苏禾吧唧一口,又吃了一块绿豆糕。偏不说! 满屋子的人看着二人,心情复杂。 杀人不手软的手掌,此时在给苏禾擦嘴巴! 突然,后山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 众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走到屋外去看。 只见远处青山被白雪覆盖着,在山前面大团大团的白烟升腾而起,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模糊了。 “怎么又炸了。”张酒陆吐出嘴里的白萝卜,错愕地看着那团白烟,低声说道:“难不成是谁又去扔火折子了?” “去看看。”裴琰大步往外走去。 刚踏下台阶,只听得又是两声响,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天空中赫然飞过了好些人…… 砰砰、砰砰砰…… 身体落地的声音。 砸得人心惊肉跳! “菩萨啊,谁被炸上天了?”张酒陆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大吼道。 第171章 自皇上的惩罚 半个时辰后,整个百慧庄的后山坡都被看管住了。 官兵把塌陷的地洞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不敢再用明火,于是取了好些夜明珠过来,让数名身形敏捷的侍卫全身都包裹上油布,腰上系上浸过水的绳子,再备好了十多架水车放在洞口,这才让侍卫举着夜明珠,小心翼翼地下了地洞。 李慈被炸伤了,头发都焦了一大片,他拿着用雪水浸湿的帕子,恼羞成怒地在脸上抹了几把,抬头看向了围在前面的官兵。 “仔细搜,必须找到这洞的另一头。”李慈甩掉抹得漆黑的帕子,厉声呵斥道。 “慈王殿下,您看这个!这是从百慧庄后面的山泉口找到的。”侍从抱着一大叠衣服快步跑了过来。 哗的一下,衣裳被抖开,同样烧得黑漆漆地,破了好几个大洞,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与这洞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上去是张酒陆的衣裳,他也下过洞?”两名站在李慈身后的侍从上前去,把衣裳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双双看向了李慈。 “若是他下过洞,那裴琰一定知道这里有地洞的事,先前那一次应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动静。可他竟然隐瞒不报,差点害得我们殿下出不来。”又一人上前来,气愤地指着百慧庄的方向嚷嚷。他的脸被烧得比锅底还黑,只看得到一双眼白在翻动,那牙都熏成了漆黑色。 正在李慈发怒时,李慕憬和裴琰到了。 “裴琰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张酒陆的衣服!”李慈被炸得脑仁疼,实在不想维持温和大度的形象,一脚就把那堆破烂踢到了裴琰面前。 裴琰拧眉,淡定地说道:“不是。” 自打在苏禾面前说不说习惯了,他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假话了。而且用假话骗傻子,这感觉还挺有趣。 “这就是他的衣服!之前那声动静就是你弄出来的!你知情不报,是何居心?”李慈捧着像粥一样晃动的脑袋,勉强站了起来。 仰着头看裴琰,这感觉太糟糕了!好像裴琰是他主子一样! 可惜李慈实在被炸得厉害,别说站起来了,就算坐在那儿,脑瓜子里也一直在嗡嗡地响。 砰地一下,他又跌坐了回去,捂着脑袋一阵天旋地转。 “还不把慈王送回去,速速召御医。”李慕憬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好几声,这才走上前来。 “皇兄,此事蹊跷,这衣裳就是……” 李慈还没说完,只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忠和公公快步过来了。这是个年近五十的矮胖子,跟在皇上身边已经三十余年了,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忠和公公朝着几人行了个礼,一脸严肃地说道:“皇上有旨,今日在百慧庄的一应人在原地等候,等待皇上查清这地洞一事方可离开。” “原地等侯?可本王身上有伤。”李慈瞬间变脸,立刻挽起袖子让忠和公公看。 他炸得一身皮开肉绽,哪能在风雪里冻着! “慈王殿下稍安勿燥,御医马上就过来了。”忠和公公朝李慈拱了拱手,又转头看向李慕憬:“太子殿下,皇上说,您可在马车上休息。” 眼看李慕憬都不能离开,李慈终于闭上了嘴。 皇帝信佛,每年佛礼节是他极看重之事。可如今不仅出了乱子,还炸出这么大一个地洞!可见皇帝今日是存心要给他们几个一个教训了。 “若真是有心之人所为,只怕这朝堂之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李慕憬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说道。 “公公,是只我们都留下,还是百慧庄的人都得留下?”裴琰突然转身看向百慧庄的方向,神色冷峻地说道。 “裴大人先管好自己吧。”忠和公公掀了掀眸子,皮笑肉不笑地盯住了裴琰:“皇上说,裴大人此次失职,还得另罚呢。”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都看向了裴琰。 “皇上有旨,所有人等站在原地,不得走动,擅动者,杀无赦!”忠和公公用力甩了一下拂尘,尖声说道。 …… 百慧庄大门口。 苏禾一行人也被拦了下来,皇上的旨意是原地侯旨,人此时站在哪儿,就在哪儿等!不止苏禾,还有跟着陆凌雪和齐郡王妃一行人都被宫中来的禁军看住了,谁也不能挪动半步。 风雪很大,小锦儿没多会就冻得开始打哆嗦。 苏禾把小锦儿揽进斗篷里,紧紧地搂住了她。 天子威严,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就算是他的亲儿子,他一样不留情面。 站了一会,风雪愈大,呼呼地往人脸上刮。所有人头上身上都堆了厚厚一层雪,冻得脸色都发乌了。 苏禾扭头看向齐郡王妃和许夫人,她们二人手牵着手站在一起,神情都很平静。都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大风大浪见得多,铁血无情也尝过,今日这场面与她们此生经历过的风浪来说,只算寻常。 突然,站在右边的一群女子中砰砰地倒下了好几个。几人定睛一瞧,那几个全是陆凌雪的婢女,她们把披风都给了陆凌雪,自个儿被冻晕过去了。 “真是废物,你们快些围拢一点。”陆凌雪牙齿打着架,命令婢女们紧紧地围在她身边。 婢女们赶紧围过去,用背对着外面,替陆凌雪挡着大风大雪。 “倒八子霉才去陆家当奴婢。”宋秋祥小声骂道。 “姑娘把这个披上。”秋韵解开自己的披风要给苏禾披上。 “你自己披好,别冻着了。”苏禾推开她递来的披风,拉起了瑟瑟发抖的宋秋祥,“来,咱们三个也牵着。” “姑娘是主子,我是奴婢,如何使得。”秋韵搓着冻得发僵的手,颤声说道。 “什么主子奴婢的,今日若冻死在这里,咱们几个都要埋在一块儿,下黄泉喝孟婆汤时还要同喝一碗呢。”苏禾不由分说地抓住了秋韵冻得发僵的手。 宋秋祥也紧紧地挤住了二人,哆嗦着说道:“苏禾你说点吉利的,我还不想死。” “不用慌。”苏禾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冷颤,“我小时候受罚,苏夫人把我的小袄子剥了,只穿单衣把我丢进雪地里,我一样好好活下来了,有法子的!” “那毒妇。”宋秋祥哆嗦着嘴唇啐了一口。 “禾儿姐姐是怎么做的?”小锦儿的脑袋从披风里钻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禾。 “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苏禾搓搓手,然后原地跳了起来。 第172章 棚子太小,裴琰钻不进来 她们站的地方是个斜坡,旁边有几株枞树。皇帝的旨意是站在原地不许走动,可没说不让她跳起来啊!她要把头顶的树枝统统拽断,搭一个小棚子。 “你们做什么!”禁卫军立刻走过来,大声呵斥。 “小哥儿,我们并未走动,只是跳一跳,太冷了。”苏禾抓紧了头顶的树枝,扭头看向了禁卫军小哥。 小哥皱着眉,视线在苏禾脸上停了一会,这才说道:“任何人不许走动,否则杀无赦。” “不走动,绝不走动。”苏禾又跳了几下。 枝上的白雪扑簌簌地往下落,几人又不敢走动,赶紧把披风顶到头上,躲过了这落下的白雪。 “我有这个。”宋秋祥突然想到了自己带着厨刀,赶紧从腰后面把刀给摸了出来。 她最近在练习刀功,张酒陆给她打了一把称手的菜刀,很轻巧,也不大。张酒陆还特地用牛皮做了个刀鞘,以免她伤到自己。 苏禾接过刀,拽着枞树枝用力劈了几下。 树枝应声而落。 禁卫军小哥又看了过来,但他刚想说话,身后的一名侍卫立马把他拉了过去。 “别管了,只要不走动,那便不算抗旨。而且她是裴大人的人,若真冻出好歹,裴大人非把哥几个脑袋拧下来。” 禁卫军小哥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禾,选择了闭上嘴。 “你们把树枝拽下来,我来砍。”苏禾见他们不管自己了,立刻让宋秋祥和秋韵把自己够得着的树枝都拽低。 一阵劈哩啪啦地乱砍,她们砍了好些树枝下来,在身边简单地搭个小棚子足够了。 苏禾又多砍了一些,朝着齐郡王妃那边丢了过去。齐郡王妃和许夫人对视一眼,都看着苏禾笑了起来。 “这苏禾真是能干。”许夫人笑着,伸出一只脚,把树枝慢慢地勾到了面前,再用这根树枝把另外一些都扒到了面前。 她们只有两个人,搭一个人字形的小棚子,再用一个披风挡住前面,二人原地坐下挤在一起,顿时比方才站在风雪里暖和多了。 苏禾这边也搭起了小棚子,也用披风做了个门帘挡风。 不过树枝少了些,不能完全遮住呼呼乱钻的风。 “若能生火就好了。”苏禾在身上摸了又摸,可惜就是没有火折子。 “嘘……”突然,张酒陆的声音从枞树后面响了起来。 几人扒拉开了枞树枝看过去,只见他躲在树后面,正朝她打手势。去坡上的时候,裴琰让他先回了趟马车拿弓箭,正好躲过了忠和公公宣旨的事。 “有火折子吗?”苏禾小声问。 张酒陆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用树枝轻轻地推到了她的小棚子后面。 “你去帮大人,我这里没事。”苏禾又道。 突然,陆凌雪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苏禾,你在干什么?来人啊,有奸细!奸细就在树后面。” 苏禾恨不得用枞树枝抽烂陆凌雪的嘴! 禁卫军小哥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张酒陆朝苏禾打了个手势,灵活地闪身躲开。 小哥绕到了树后,只看到了两个大脚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苏禾她们的小棚子。 “你们刚刚在和谁说话?”小哥硬着嗓子问道。 “没谁。”宋秋祥白着脸,壮着胆子回道。 “明明有人!苏禾,你敢对皇上不敬,皇上让你在风雪里受罚,你不仅搭棚子,还与男人私会!”陆凌雪扒开替她挡着风雪的婢女,指着苏禾怒声斥责。 “你闭嘴吧。”许夫人用力掀开了披风,怒瞪着陆凌雪:“陆相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恶毒的女儿,今日若你冻死在这里,我一定再踹你两脚。” 陆凌雪看向许夫人,冷笑道:“许夫人一直帮她,莫非她与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嘿,我这暴脾气。”许夫人火了,钻出小棚子就想过去打陆凌雪。 “许夫人,请回去。”禁卫军大步过来,刷地一下拔出了腰上的佩刀。 这刀见多了血,那锋利的刃上泛着森森杀机,在风雪里发出锃锃锐响。许夫人看了看刀,又坐了回去。虽说她有免死金牌,可这皇帝从来都是无情之人,万一把她的金牌收回去,那她就死定了。 “都不许吵,再吵就按抗旨论。”小哥收了刀,面无表情地训斥道。他训完人,又朝着齐郡王妃这边行了个礼,低声道:“郡王妃,得罪了。” “你们尽管办差,无妨。”齐郡王妃朝小哥点了点头。这小子她认得,曾与她大儿子一起在书院上过学。 陆凌雪气咻咻地又回到了婢女中间,呵斥道:“你们蠢吗,她们都砍树枝了,你们也去!” “可我们离树太远了,不能走动啊。”婢女紧紧环着双臂,弓着腰,哀声求饶:“小姐,您饶了我们吧。” “没用的东西,等回了府,我定要将你们统统卖掉。”陆凌雪抓狂地朝婢女们踹了几脚。 婢女们摔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围在陆凌雪身边。 苏禾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宋秋祥说得对,当陆家的奴婢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虽然在苏府时也倒霉,起码她不是奴婢啊。 “有火折子了,烧火吧。”她握着刀,很快就在雪地里挖了一个坑。幸好雪下的时间不长,还是松软的,不然等雪冻结实了,根本挖不动。 “烧这个吧。”秋韵想了想,拆了自己的一只里衣袖子。 用布料引着了枞树枝,没一会,一个小火堆就烧了起来。 天很快就黑了。 大树后面又有了动静,苏禾轻轻地拔开了一点树枝往后面看,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正从树后悄然靠了过来。 “大人?”苏禾看清了来人,顿时一惊。 他不应该也站在那边的雪坡上吗?怎么会摸到这儿来的? “皇上是冲着太子和我来的,连累你了。”棚子太小,裴琰钻不进来。他蹲在棚子后面,冰凉的手掌从树枝缝隙里伸进来,紧紧地拉住了苏禾烤得暖暖的手。 他家禾儿果然很厉害,竟原地搭了个小窝棚,还生起了火堆。换成别家的女子,只怕现在已经冻得晕过去了。 “给你。”裴琰缩回手,又递进了一只油纸包。 里面是煎包和馒头。 这是张酒陆弄来的。 苏禾把煎包和馒头分给几人,用树枝串了两个包子放在火上烤。 “我不怕,你吃点热的再回去。”她的小手摸出来,拉住了裴琰的手,等包子烤热了点,迫不及待地放进他的手心里。 第173章 裴琰如今乖得很 “自己吃,我那儿还有。”裴琰握紧她的小手,小声道:“过一会儿,我想办法先送你们回去。” “郡王妃都走不了,我哪能先走?做人得有义气。”苏禾撕下一块包子喂到他嘴边:“大人张嘴,我喂你。” 裴琰就着她的手吃了口包子,又往她的手指上亲了亲:“我得先过去。张酒陆会带人在附近保护你们,别怕。” “你当心啊。”苏禾拉着他的手指,小声说道:“别总和皇上对着干,有时候服软也没关系的。” 瞧瞧,禾儿如今多关心他! “知道了。”裴琰凑近来,隔着树枝看着她,语气乖得很,甚至连眉眼都垂了下来。 雪已经小了,从鹅毛片片变成了细碎雪花,风卷着雪花落在裴琰的眉尖上,很快就凝成了冰霜。 苏禾用树枝夹起两个烧得滚烫的石头,用帕子层层包好,递给他,“拿着暖手。” “不用,自己留着。”裴琰把石头又递了回去。 “大人你赶紧拿着吧,”张酒陆猫着腰凑了过来,一把抓过了石头小包塞进裴琰怀里,“这棚子被大人撑了好大一个风口,你把她们都冻着了。” 裴琰:…… “如今管起我来了。”裴琰挥起小石头包往张酒陆身上丢。 张酒陆慌忙伸手接住,毫不犹豫地把石头包塞进了自己怀里,“大人不要,那我要。” 裴琰:…… 狗胆包天,这是给他的吗? “走了。”裴琰一把薅住张酒陆的后领,把他往树后拖。 “大人,我透不过……”张酒陆抓着领口,艰难地吐出气声:“气了……” 裴琰松了手,怒声道:“让你洗澡换衣,你去山泉边敷衍了事,连衣服都没藏好。” “大人你听我解释啊……”张酒陆揉着脖子,雪色落进他铜铃般的大眼睛里,愣是生出几分委屈的水光来。 “闭嘴,解释什么!你哪里学来的腔调。”裴琰头皮发麻,直接把手里握的半个包子塞进了张酒陆的嘴里。 张酒陆一定是疯了,竟然在他面前撒娇! “我把衣裳都埋了的,哪知道这些狗鼻子这么厉害,愣是把衣裳给刨了出来。”张酒陆吞了包子,这才意犹未尽地说道。 “裴大人怎么在这里?”惊讶的嗓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裴琰转头看去,只见叶朗带着一众侍站在不远处,正朝他看着。 “裴大人,赶紧回去吧。”叶朗看了看小棚子,又看向裴琰,压低了声音:“若让皇上知道此事,定会连累到禾儿。” “叶小将军,你与她非亲非友,禾儿禾儿叫着,不觉得脸红?”裴琰睥他一眼,冷声道。 叶朗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嘴巴嗫嚅着,半天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正僵持间,突然间一声可怕的尖叫声骤然刺破了雪夜静空,惊得一众大男人都打了个激灵。 “有鬼、鬼……”一道纤细的身影搂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月色清冷,映在女子本就冻得青白的脸色,让她看着更像一只活鬼。她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叶朗面前,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还不待叶朗反应,她又撑起了身子,一把用力抱住了叶朗的腿,整个人抖得像狂风里的细柳条。 “将军,有鬼,好大一个鬼,没有脑袋!”她喉咙发紧,哆嗦了好一会才勉强把一句话说完。 她话音才落,裴琰身形已然跃起,朝着女子跑过来的地方闪身奔去。 “跟上。”叶朗推开了女子,带着人紧跟上了裴琰。 张酒陆一扫方才憨厚之相,眼中精光闪动,手指放入唇上吹了声口哨,健壮的身体像灵活的大鹏腾空跃起,没几下就跑到了叶朗的身前。 他的哨音是给暗卫传递信号。 苏禾这里留了四人,其余人都跟着他去保护裴琰。 小棚子里,苏禾搂紧了吓得发抖的小锦儿,在她的背上轻拍着:“不怕,世上是没有鬼的,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宋秋祥双手紧握着菜刀,死死盯着窝棚外面,哆嗦道:“那就更可怕了,真来了鬼还能念菩萨保佑,来了装鬼的人,咱们可打不过啊。” 小锦儿摸到一根枞树枝,一边抖一边说道:“我不怕,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我要保护禾儿姐姐。” 突然,哗的一声!一阵妖风吹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噼哩啪啦的雨点声骤然响起! 棚子里的几人还来不及反应,枞树小窝棚直接被刮倒了,树枝倒在火堆上,一阵噼哩啪啦直响,小棚子直接点着了,迅速燃成了一团火焰。而风里此时也飘起了一股刺鼻的油臭味,呛得人无法呼吸。 “快出来,这棚子上被人泼了油。”苏禾拽着小锦儿,用力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枞树枝,急声叫道。 暗卫从天而降,飞快地踢开了燃成一团的枞树枝,把四人救了出来。 此时齐郡王妃那边也烧起来了,苏禾再顾不上原地受罚的旨意,冲过去踹开了枞树枝,把齐郡王妃和许夫人从火堆里拉了出来。 “方才刮的风有蹊跷,下的也不是雨,是有人泼的火油。”苏禾皱了皱鼻子,捡起了地上一根还没烧起来的枞树枝闻了闻。 齐郡王妃理了理衣衫,面色冷峻地环顾四周,扬声说道:“你们都站到本妃的身后来,有本妃在,我看谁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鬼!鬼来了!”这时有人看着不远处一团黑影,惊恐地大叫起来。 苏禾壮着胆子看过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西很高很壮,简直像半座山,而且它真的没有脑袋,肩膀平平的,一晃一晃,身上披的黑色斗篷散开来,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架子。 “禾儿你这么盯着它看,你真的不怕吗?”宋秋祥腿都吓软了,一个劲地往苏禾身后躲。 “废话,当然怕。”苏禾咽了咽口水,嗓子紧得挤不出话来。 “过来。”裴琰去而复返,一把将苏禾拉到身后。他追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所以立刻折返了回来。 “大人,弓!”张酒陆手起手落,把裴琰的乌木弓丢了过来。 锃鸣声响,长弓满弦。修长的手指握紧了乌木长弓,对着那鬼怪连发三箭。 高大的身影像塔一样倒下去。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那高塔竟又猛地立了起来,黑色斗篷下的白骨剧烈抖动着,发出了一声声咔嚓咔嚓的动静。 裴琰脸色铁青,再度搭起了弓箭,对着那怪物又射出了两箭。 可那怪物压根就不怕,依然怪叫着,朝着他们步步走来。 第174章 还差点把她的大人烧糊了! “掩护她们先走。”裴琰见弓箭无用,手掌一挥,丢掉了长弓,利剑出鞘,握着剑纵身飞起,直接冲向了那个怪物。 “苏姑娘,我们走。”张酒陆冲过来,拉着她就要往外面跑。 “你别管我,去帮他。”苏禾挣开了张酒陆,紧张地看着裴琰。 这东西太可怕了!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 “先把小锦儿带回去,还有齐郡王妃和许夫人!”苏禾把小锦儿抱起来塞进张酒陆的怀里,看了看吓得脸色发白的齐郡王妃,用力推了张酒陆一把,果断说道:“其余人全去帮大人!” 侍卫们互相看看,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张酒陆把小锦儿塞给了宋秋祥,叫过两名侍卫,命令他们把人送上马车,自己仍如铁塔一般挡在苏禾面前。 “禾儿,你没事吧。”这时,叶朗带着人跑了回来,看到苏禾,赶紧大步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废什么话!”苏禾看着前面的黑影,用力推了他一把:“拿出你的本事!” 叶朗看向那团怪物,犹豫了一下,这才拔出刀冲了过去。 可他还没能靠近,又是一阵密集的火油飞了过来,像下雨似的,淋了他们满身。叶朗立马又退了回来,慌乱地擦着身上的火油。 “完了,那怪物只怕要喷火了。”苏禾心一沉,盯着前面那怪物,紧张地说道。也不知道裴琰有没有被喷上火油,若是喷到身上了,那他可变成烤裴琰了! 就在这时,那怪物果然喷出好大一团火焰!那火蓝莹莹的,还带着噼啪的响声,在风里迅速散开,落到的地方迅速燃起了火团!没一会,眼前便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禾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顾不上这灼目的烟雾,死死地盯着前方。裴琰的衣摆已经燃起来了,但他仍未停止攻击,他挥着剑,在夜与火里翻滚,跃起,一次又一次地攻向那怪物,寻找它的破绽。 “禾儿!快躲着去。”叶朗又叫了起来。 “闭嘴,废物!”苏禾转过头,不客气地呵斥道:“没见到裴琰在杀敌吗?你也算个将军?” 叶朗的脸瞬间涨得比猪肝还红,他死死盯着苏禾看了一会,突然就转身扑向了前方。他们与那怪物之间隔着熊熊的火苗,叶朗冲过去时,头发立马被点着了。 “将军!”他的人急了,赶紧跟着冲了过去。 “将军,小心,”他的侍卫一看,也赶紧跟了过去。 此时苏禾突然发现那怪物又长大了,裴琰与怪物之间始终隔着一定的距离,无法近身。 “妈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会长高!”张酒陆铁青着脸,看着那东西,额角青筋根根暴起。裴琰严令他贴身保护苏禾,现在他只能看着这怪物干着急! “张侍卫,我们小姐晕倒了,你赶紧送我们小姐回丞相府。”几名婢女跑过来,拖着张酒陆就走。 “松手松手!她晕倒与我何干!”张酒陆扒拉开婢女的手,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抬不起一个她,她是猪吗?” “张酒陆!”陆凌雪扶着婢女的手,跌跌撞撞地过来了,她惨白着一张脸,尖声质问道:“你竟敢如此说我!我可是陆府千金,丞相嫡女。我令你现在马上送我回府!” “闭嘴!”苏禾正在观察那个怪物,被陆凌雪过于尖锐的声音吵得头疼,当即就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你好大的胆!你一个小小的妾……”陆凌雪推开搀扶她的婢女,朝着苏禾扑了过去。她实在受够了苏禾,恨不得现在就把苏禾摁进这火里,把她烧成灰! 可陆凌雪还没能挨着苏禾,苏禾已经用力抓住了她的发髻,硬生生地拔出了两支钗。 陆凌雪的头发一下子就散落下来,发尾处还透着焦糊味,加上熏得黑漆漆的脸,让她看上去也像一只鬼! 她摸了摸凌乱的头发,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禾,突然就爆发出一声尖叫,“苏禾你这个贱婢!你敢抢我的发钗!你知道这钗是谁赐给我的吗?” “你要是想被鬼吃掉,那就继续嚎,把鬼叫过来,一口把你脑袋咬掉。”苏禾一巴掌把她从面前扒开,大步往前走去:“张酒陆,跟我去见大人。” “苏禾你站住!你们都是死的吗,她抢了太后赐的发钗,还不抓住她。”陆凌雪气急败坏地叫嚷道。 张酒陆只觉得耳朵都被她的尖叫声给刮疼了,突然,停下脚步,也嗷地叫了一嗓子:“我的个乖乖哎,这鬼长脑袋了!” 陆凌雪被他这一声嚎叫吓得魂都快飞了,她僵着脖子,慢慢地转头看向了前面。 那原本没脑袋的怪物,竟然真的慢慢地长出了一个巨大的头颅!在夜雪之中,真是诡谲怪异,让人浑身血液都往头顶涌去。 她眼白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苏禾想了想,又走了回来。 婢女们此时哪里还有胆拦苏禾,一个个地吓地瘫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苏禾,抖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苏禾弯下腰,毫不客气地往婢女们头上一阵薅,又夺了几支钗。 “苏姑娘,你这财,也发得……离谱了……”张酒陆咧咧嘴角,指着陆凌雪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她镯子更值钱!不如索性一起拿了。” “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贪财的人吗?”苏禾不满地说道。 张酒陆立刻看向了苏禾抓得满满两手的钗,点头:“是的。” “你懂个屁,我要去帮大人。”苏禾看向前方那庞然大物,坚定地说道:“那不是鬼,是灯笼!” 这破东西竟然把大家害得在风雪里冻了一天一夜,还差点把她的大人烧糊了,她今日一定要把它戳得稀巴烂! “什么?灯笼?”张酒陆转头看向苏禾,错愕地问道。 “七山跃鱼灯!现在已经展开到第七层了,我要去扎破它!”苏禾甩掉披风,搂起裙摆往腰带里掖紧,快步往前走去,脆声道:“我不用自己的钗,这可都是真金白银买的。陆凌雪又高贵又有钱,用她的发钗,也是成全她的美名。” 她从头上取下那朵小绒花,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裴琰的方向,大声道:“大人!这是一盏七山跃鱼灯!” “七山跃鱼灯?不应该是漂亮的鱼灯吗?”张酒陆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揉了揉眼睛,震惊地看着远处那庞然大物。 第175章 裴琰落地,一把抓住了苏禾 苏禾拎起裙摆,朝着那火焰就冲了过去。 张酒陆不敢耽误,赶紧追了过去。 婢女们见二人走了,这才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陆凌雪给扶了起来。 “这贱婢发什么疯,竟然往火里冲了。”陆凌雪扶着突突乱跳的额角,看向了前面,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听清她在喊什么了吗?” “好像说什么灯笼。”婢女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说道。 “是,是说七山跃鱼灯。”另一个婢女支着耳朵听了听,急声说道。 “七山跃鱼灯?”陆凌雪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远处的黑影,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鬼,是盏灯笼?这怎么可能?若是灯笼,裴琰怎么对付不了它?” “小姐,快走吧,这东西太可怕了。”婢女往四周看了看,一脸惊恐地说道。 陆凌雪咬咬牙,恨恨地说道:“慈王在哪儿?” “在雪坡那里。”婢女朝雪坡那边指了指。 “随我去见慈王,这根本不是鬼,是七山跃鱼灯,想必此事与苏禾脱不了干系。”陆凌雪眼中杀机腾腾,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在这时,前面乌压压来了一群人,那领头的赫然穿了一身明黄龙袍! 皇帝来了! 陆凌雪心中一惊,立刻跪了下去。 …… 此时的苏禾已经靠近了那盏庞大的七山跃鱼灯。 它真的很庞大,在夜雪里一步一步地挪动,恐怖异常。可现在苏禾知道它是一盏灯笼,恐惧已经一扫而空,她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不由得惊叹制造这盏灯笼的人堪称手艺精绝,怎么会想到把灯笼做成巨人的样子呢?而且还用灯笼做坏事,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胡闹!你怎么来了!”裴琰落地,一把抓住了苏禾,怒声斥责道。 “大人这是七山跃鱼灯。”苏禾指着灯笼,把手里的发钗都塞给了裴琰,大声说道:“你上去,把它身上的牛皮纸全部扎破,放了它的气。” 裴琰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风雪太大,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上方的情形。而且这怪物一直在喷洒火油,让裴琰十分被动。 “禾儿,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叶朗也过来了,他被烧得有些惨,头发都焦了一大块,脸上也烫伤了好一大片。 “叶小将军,随我上去找机关,务必斩断机关!”裴琰说完,根本不给叶朗思考的机会,抓住他就前面扔去。 眼看叶朗就要落进火堆里,裴琰纵身飞起,脚尖踩在了叶朗的身上,竟然以他借力,再度往上纵跃而去。 叶朗一再在裴琰面前受气,这时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声怒喝,手中的精刀掷出去,狠狠劈向了裴琰的后背。 “裴琰,你找死!” 裴琰矫健地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躲开了飞来的刀,脚尖落到了刀背上,再度借力纵身往上面跃去。 那刀落了下去,擦着叶朗的脸直直坠下,咣地一声,撞到石头上,应声断成两截。 叶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落到地上,堪堪站稳,抬手狠狠擦了把脸上的血水,转身夺过侍卫手中的刀,几个疾步助跑,纵身跃起,双脚狠狠蹬在树上,又是几个纵跃往上…… 可是这样根本到不了那巨物的头顶! 叶朗又落了下来! 他仰头看去,只见裴琰正一脚踹在那巨物的身上,身形如蛟龙一般翻滚,双手各握了一把钗,狠狠地扎进了巨物的身上。 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从那巨物里面响了起来。 苏禾赶紧往树后躲,大喊道:“快躲好。” 张酒陆赶紧跟着她一起躲到了树后。 “这东西会炸吗?”张酒陆紧张地问道。 “不会。”苏禾摇头。这灯笼已经戳破了,那它就坏了,炸不了。 “那我们躲什么?”张酒陆问道。 “大人掉下来,会砸到人的。”苏禾仰着小脸看着上方,小声说道:“这只怕有十几丈高,大人上去的时候有借力之地,现在没地方借力,他落下来砸中谁谁倒霉。” 话音才落,裴琰掉下来了! 啊地一声惨叫! 叶朗被砸中了…… “得罪。”裴琰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叶朗,把手里的钗咣咣几声扔到了地上。 叶朗被砸狠了,根本爬不起来,又羞又怒,捂着胸口忿然看着裴琰。 “皇上驾到。”忠和公公的声音骤然响起。 苏禾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往树后面躲。 “苏姑娘,皇上要见你。”这时苏禾身后多了两个身着锦衣的侍卫,一脸冷酷地拦住了苏禾。 方才大家都只顾着看裴琰,完全没发觉在一丈之外站了好些人! 皇帝,太子,慈王,都来了!还有一些朝中大臣,都老老实实地站在皇帝身后。 “皇上。”裴琰慢步上前,跪到了皇帝面前。 “那是何物?”皇帝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会,看向了前方。 那只巨物已经坍塌,部件滚了一地。 “是一只灯笼,里面装了精绝的机关。”裴琰捧上了在灯笼上取下来的机关匣子,低声说道。 “这竟然是个灯笼?”李慈瘸着腿过去,一把从地上抓起了烧焦的灯笼皮,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父皇,此事蹊跷,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朕会不知道蹊跷?”皇帝冷冷地扫他一眼,缓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裴琰的胳膊,沉声道:“琰儿起来。” 裴琰站了起来,低声道:“这灯笼是来放火的,若是它飘进了城中,只怕会引发半个城的大火。” “虽说在佛礼节上闹出了乱子,但能在此处解决掉这妖物,是你大功一件。”皇帝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看向了大臣们:“大庸国有琰儿这等勇猛的男儿,是大幸!” “皇上英明,裴大人英武不凡,是国之栋梁。”陆丞相抱拳,一揖到底。 “不过,你如何知道它是一只灯笼?”皇帝又看向了裴琰,眸中精光闪过。 “是裴琰的妾室苏禾说的。”陆凌雪扶着婢女的手,快步走了出来。她用了一方帕子简单地挽了发,脸也擦干净了,又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样子:“若非苏禾认出这盏灯,并且拿了臣女的钗子去弄坏了灯笼,臣女等人一定难逃此劫!” “据说这七山跃鱼灯是溪山匠人的独门绝技,溪山匠人被流放苦寒城之后,这门手艺就已经失传了。”陆丞相皱了皱眉,看向了苏禾:“不知苏姑娘从哪里学来的手艺?又如何知道破解之法?” 第176章 裴琰你做就做,别说出来 这对父女当真可恨!她上辈子是撅陆家坟了? 苏禾感觉到背上凉嗖嗖的,飞快地想着对策。 突然,面前一道阴影倾压而来,鼻尖处飘来了一缕冷香之气。 是皇帝走到她面前来了! “抬起头来。”皇帝盯着苏禾落满白雪的头顶,脚又往前走了一步,踩在了苏禾的影子上。 “皇上,她并不认得此灯。”裴琰眉头紧锁,立刻走了过来。 “裴大人留步。”忠和公公堆着笑脸,甩了一下手中拂尘,拦住了裴琰。 苏禾心中一紧,赶紧抬起了头。 四周一片静,似乎连风雪声都停顿了,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苏禾身上。 皇帝负着双手,一双冷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禾看。她的小脸已经冻得通红,长长的睫上落了细碎的雪花,眨眨眼睛,很快就凝结成了一层白霜。 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 裴琰抱拳,微微欠身,沉声道:“舅舅,禾儿胆小,不敢仰见天颜。” 这声称呼出来,皇帝眸中攸地闪过一抹寒光,冷声道:“你还当真变成个情种了!” “臣不敢。”裴琰长眸低下,嘴角忍耐地抿紧。 “苏禾你不必害怕,如实回答朕的问题,这七山灯笼,你是如何知道的?”皇帝又看向苏禾。 苏禾背上直冒冷汗,她斟酌了一会,双手覆在额前,叩首道:“皇上,妾身是前些日子在灯笼街上见到的。那位老先生出了灯谜,妾身猜出了灯谜,赢了一盏七山鱼跃灯。方才见这怪物并非从上而下地长大,而是自上而下地变大。妾身就想起那灯笼的影子,若把它放大,正与这怪物外形一样。” 皇帝负在身后的双手轻轻转着一串紫檀佛珠,半晌后,扭头看向裴琰:“那灯谜是什么?” 裴琰上前来,将那日的灯谜说了一遍。 “意思是,苏禾你娘亲会做七山跃鱼灯?”皇帝又盯住了苏禾。 苏禾膝盖跪得生痛,脑瓜子也被寒风吹得极疼,她咬咬唇,再度抬起了冻得发痛的小脸,哆嗦着说道:“我娘是跟着我爹学的。我爹当年就是靠编灯笼,哄着我娘亲跟他好上……” “苏恒会做灯笼?”皇帝挑眉,一脸玩味地看着苏禾。 这时一阵咳嗽声响了起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李慕憬扶着侍从的手,穿过风雪走了过来。他朝皇帝拱了拱拳,小声说道:“父皇,苏恒年少时,苏家曾被流放苦寒城,他祖父当年正是在工部任职。苏恒别的才能没有,但是手艺确实一绝。荷园便是他亲自设计建成。” 皇帝皱眉,语气温和了几分:“让你呆在马车里,这么大的风雪,岂是你这副身子经得住的,赶紧回去。” “父皇,儿臣也没那么弱。”李慕憬温柔地笑笑,抱拳道:“太后派人来,让父皇别在风雪里久站,当心龙体。” “也好。”皇帝点点头,指着裴琰道:“此事缘于你护卫不力,竟让宵小之徒在此作乱。所以今日之事,你当担起责任。朕看在你能破解这机关灯笼的份上,就先不罚你了。” “多谢皇上。”裴琰立刻跪下叩首道。 “裴琰听旨,灯笼一事,由你负责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大庸城,绝容不下装神弄鬼之事。”皇帝顿了顿,又看向了叶朗:“叶朗,你听从裴琰指挥,协同办案。” 叶朗怔了一下,连忙上前来领旨,“臣领旨。” “你们都是大庸国年轻有才的一辈,当通力合作,不要为了一个小女子大动干戈。”皇帝扫了裴琰一眼,又道:“最近鬼市传出了些离谱的谣言,朕已经下旨,让慈王去查。裴琰是朕最疼爱的外甥,他父亲,是朕从年少时就信任的朋友,更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从未疑他。” 一众大臣拱拳垂首,大气都不敢出。 苏禾以前想象过皇帝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瘦麻杆,龙袍套在身上一晃一晃。可今日看着他,只觉得威严非凡,通体气势极为冷峻,满朝文武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不过想想也该如此。他当年可是踩着十多个兄弟的尸骨才坐上的龙椅,手段之果决狠辣,非常人所能想像。 “苏禾当众诋毁自己的父亲,有违纲常,跪一个时辰再起来。”皇帝转身就走,可苏禾刚想起来,又听到皇帝冷声道:“谁若求情,那就一起跪。” 李慕憬眉头皱了皱,担忧地看向了苏禾。 裴琰隐于袍袖下的拳头握紧了,高大的身体也紧紧绷了起来。 “只说让跪,没说不让生火挡风。”李慕憬向随从递了个眼色。随从会意,立刻撒腿跑向了马车。不一会就搬了只炭盆,拿了个软垫过来。 “太子殿下,你回去吧,这里太冷了。”裴琰定定神,接过侍卫递来的披风,严严实实地包住了苏禾。 “不急,倒也吹不死我。”李慕憬掩着唇低咳了几声,低声道:“我要去看看这只灯笼。” “张酒陆,保护太子殿下过去。你别跪了,坐着。”裴琰头也不抬地说着,一把将苏禾揽进怀里,双手烤热了,捂住了她的双膝。 “皇上让我跪呢。”苏禾赶紧说道。 “他又看不见。”裴琰淡淡地说道:“就算看见了,那就看见了吧。” “你啊,做就做吧,非要说出来,他听见了又要动气。”李慕憬无奈地摇摇头,带着自己人往前面走去。 灯笼骨架已经坍塌,散落了一地。割破的薄牛皮灯笼外壳看上去轻巧非常,也不知是何等精绝的手艺,才能把牛皮处理得如此巧妙。 “那日街中摆摊的老头儿一定有问题。”苏禾把小手凑到炭盆上面,小声说道:“不过他现在肯定已经躲起来了。大人,你知道那溪山匠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吗?” “是前朝的匠人。”李慕憬握着一块牛皮回来了,席地坐在了炭盆前,举着牛皮凑近火光前细看。 裴琰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翻动着,低声道:“前朝曾有一支匠人世家,他们的手艺堪称世间一绝。凡是他们造的陵墓、修的城池,皆坚不可破。这支人凭着手艺积累了惊世的财富,鼎盛期甚至能买下数十个城池。不过后来,他们卷进了一件谋逆案,全族流放。族中男丁,无论哪一代,无论老幼,皆被砍去双手,而女子都被剥去半边面皮,世世代代不得离开苦寒城。” 第177章 太子殿下温柔,你学一下 苏禾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皇帝怎么能下这么残忍的命令!全族的男丁,那还有小婴儿呢?也要被剁了双手?女子被活剥面皮,那该多疼啊! “后来呢?”她捂了捂隐隐作疼的脑瓜子,悬着一口气追问道。 “后来全族在祭奠先祖时,生了一场大火,都死了。”李慕憬把手中的牛皮认真地叠好,凤眸轻抬,温柔地看向了苏禾,“苏姑娘,最近京中不太平,你还是不要出门了。还有那荷园的灯笼,这两日起码赚了有几千两银子,树大招风,也取了吧。” “好。”苏禾想了想,轻轻点头。 皇帝太可怕了,比鬼还可怕!若是她遇到鬼,鬼顶把她给吃了。可皇帝是要吃掉她全家的!她家大人活得好好的,可不能因为她的事,被皇帝给砍了双手。 她抱住了裴琰的手,仰着小脸看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大人,你最近也千万要小心。” 裴琰皱眉,反手拉起她的手,托在手心里,手起手落,打了她几下掌心。 “我还没问你错呢!先前你乱冲什么?谁许你冲过去的?便是想递钗子,你让张酒陆过去就好,你乱冲什么劲?能打吗?你跑得过?” 苏禾的手本来就冻得疼,又被他打了几下,顿时手心里红红的一片,火辣辣的痛。 “裴琰你再打我试试!”她一下就火了。她那不是担心他吗?情急之下,哪里还去想自己的安危?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不能对他有好脸色! “你还顶嘴?”裴琰皱眉,拉起她的手,又打了两下:“以后不许再乱跑。” “行,不乱跑!今儿那灯笼怎么没把你给烤熟了?”苏禾冷着小脸,一把推开他,起身就要走。 “一个时辰没到。”李慕憬帕子掩唇,温柔地唤了她一声:“走不得。” 苏禾猛地停下脚步,又气又无奈。 皇权无边,她怕自己被剁了腿,只能乖乖回到炭盆边跪坐好。不过她心中有气,索性坐到了李慕憬身边,和裴琰隔了个火盆,把小手举到火上用力搓。 每一下,都像是要搓掉裴琰的脑袋。 “你坐哪儿呢!过来!”裴琰气笑了,真是好样的,当着他的面就蹭李慕憬身边去了。 李慕憬拿着帕子掩唇,调侃道:“别过去,气气他,孤给你撑腰。” “大人,你也学学太子殿下,太子多温柔啊。”苏禾气咻咻地说道。 “学,你过来,我现在就学给你看。”裴琰把手伸过去,想拉住她的小手。 苏禾飞快地翻动手掌,往他手心拍了一掌。 啪的一声…… 苏禾的手更疼了! 裴琰的手,不是手,是一块铁! “疼了吧?”裴琰低笑,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低声说道:“还不赶紧过来!挤着太子殿下了。” “并不挤。”李慕憬长睫轻抬,笑着说道。 “你别拆我台,这么大的风雪,你赶紧回去吧。”裴琰不客气地驱赶道。 “陪陪你们,我要是走了,指不定那些人又要来刁难。”李慕憬玉白的手握住了铁勾,往炭盆里放了两块木炭,温柔地说道:“今晚想看你热闹的人多,我能挡着几分,也好。”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太子呢? 苏禾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长得好,性子好,身份也高贵,难得是有一颗慈爱的心,从来没有因她的出身而看轻她。 “苏禾你过来。”裴琰又叫了一声。 苏禾一双眼珠子快住到李慕憬身上去了! “去吧。”李慕憬笑着说道:“再不过去,他要发疯了。” “一共这么大个炭盆,我能隔你多远啊。”苏禾嘀咕着,挪到了裴琰身边。 裴琰摸摸她暖了一点的小脸,语气也柔软下来:“隔一寸也是远,当寸步不离。” 苏禾往他身上靠了靠,小声说道:“那你还打我。” 裴琰哪里舍得真打,只是当时低眸看到她冲过风雪,穿过夜色,跳过熊熊燃烧的火焰来到面前时,心都快吓得在肋骨上撞成八块了。 “太子殿下,裴大人。皇上说,你们坐在风雪里烤炭盆,浪费了好银炭,赶紧滚回去。”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朝着二人深深一揖。 “儿臣遵旨。”李慕憬拍了拍身上的风雪,站了起来,朝着皇宫方向拱手行礼。 小太监又看向苏禾,细声细气地说道:“皇上让苏姑娘三日之内做一盏七山跃鱼灯。” 苏禾不会做啊! 她哪里会做这么精巧的灯笼?顶多做出个外壳,里面的骨架她哭都哭不出来。 眼看小太监走了,苏禾的小脸皱起,叹息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不过是想扬名立万,让我荷园名扬天下,咋就遇到这种事呢。” “做不出就别做,乱做,胡做。”裴琰弯下腰给她拍打身上的雪花,将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好。 “好好做。”李慕憬正色说道:“尽力做。” 苏禾看向李慕憬,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裴琰当时就不乐意了,苏禾怎么就听李慕憬的呢? …… 马车晃悠悠地从雪坡下离开,几道车辙很快重新覆上了一层薄雪。 萧绪带着人大摇大摆地从百慧庄里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邪气地笑道:“真是看了一场好戏。没想到溪山匠人竟然还存于世上,若是我能捉几个回去,那便有趣了。” “敬阳王怎么还在这儿?”叶朗带着人收拾完七山鱼跃灯的残骸回来,一眼看到萧绪,立刻走了过来。 “本王在庄子里睡了一觉,现在就走了。”萧绪转着手里的玉如意,笑着打量一眼叶朗,说道:“叶小将军功夫不怎么样嘛,连着两刀,连裴琰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难怪你的女人跟着裴琰跑了。” 叶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皱皱眉,语气生硬地说道:“敬阳王不要乱说,苏禾只是我的邻家妹子,如今她已出嫁,是裴琰的妾。” “啧啧,没种的东西,我若是你,怎么也得抢回来才是。”萧绪嫌弃地瞥他一眼,带着自己人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叶朗死死握紧了拳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了地上一枚泛着冷光的圆珠。这圆珠用红绳拴着,落在一团积雪里。 第178章 捧着她的腿泡进热水里 他走过去,用刀扒开积雪,刀尖挑着那红绳,把珠子捡了起来。 红绳编织的手法很眼熟,苏禾以前就用这种法子给他编过腰佩。他刚拿回家就被叶夫人看到了,当即就夺去丢进了火盆。后来苏禾还给他做过香袋、鞋垫,都被叶夫人拿去当着苏禾的面烧了。从此后,苏禾便再没给他做过东西。 如今苏禾已经开始给别的男人做东西了…… 叶朗心里堵得慌,脑子里全是苏禾仰着小脸看着裴琰笑的样子。 可是,明明苏禾以前总是追着他走的! 突然,他想到了苏禾九岁生辰的那日,她饿了一天,趴在墙头朝他那边院子看,他正在用晚膳,看见瘦瘦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于是他爬过了高墙,给她送了一碗汤饭。苏禾那天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吃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脸诚恳地说会报答他…… 那时的苏禾会一直期待他出现。 可是现在苏禾不理他了…… 叶朗越想越觉得沮丧,他倒不想要报答,只想要苏禾像以前一样,看到他时双眼会放光,会跑过来欣喜地叫他叶朗哥哥。 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憋闷得慌,可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将军,郡主来了。”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过来,指着雪坡下面说道。 那里停了一驾马车,上面缀着三彩翡翠缨络,风一吹,翡翠碰得锃锃脆响。昌平披了身大红的斗篷,领口和袖子处都裹着厚实柔软的白狐毛,手中捧着一个暖手炉,正往这边张望着。她身边围了好几个侍女,撑着伞,举起披风给她遮挡风雪,被保护得极好。 叶朗突然又想起苏禾方才缩在枞树枝小棚子里的模样,记忆中,苏禾从来没有被照顾过,她总是忙忙碌碌,奔来跑去…… “夫君!”昌平快步过来了,红着眼眶往他怀里扑:“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叶朗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这里风大。” “你又不回去?”昌平抱紧他的胳膊,哽咽道:“我不管,今晚你必须跟我回去。” “还要查案呢,来人,送郡主回府。”叶朗抽出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昌平抱着暖手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怯怯地问道:“那明日呢,明日我生辰。夫君回去好不好?” “要案在身,实在走不开,你赶紧回去吧。” 叶朗头埋得更低了,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昌平抱着暖手炉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央求道:“夫君,叶哥哥,你就回去吧,求你了。婆母每日挑我的错,我父亲也怨我……夫君你回去吧……” “那你呆在庄子上好了,你回来做什么?”叶朗猛地停下来,扭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全是赤红的血丝:“我早就说过了,不要那样做,你不听,拿着肚子里的孩子逼着我去!可你怎么能拿孩子来骗我?苏禾她就不会骗我!” 昌平死死抱着暖手炉,脸越涨越红,她死死瞪着叶朗,尖声质问道:“你提她做什么!你就是喜欢她,是不是?你不回家,就是因为想着她,是不是?” “是,是是!你满意了?”叶朗也恼了,自打与昌平成亲之后,他每天都过得不顺心。昌平刁蛮,每日要求颇多,但凡有一丁点不合她心意,她就可着劲儿地折腾他,他真的烦不胜烦。 “叶朗,你有没有良心!”昌平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他们那样对我,你不为我出气就罢了,竟还敢说喜欢她!” “不是你先去害她的吗?”叶朗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往雪坡上面走去:“你回府吧,我会让人告诉母亲,不让她为难你。我最近公务繁忙,你就不要再找过来了。” 皇帝赐婚,这日子,只能凑合过下去。 所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琴瑟和谐……他这一生可能都得不到了。 叶朗突然间更想苏禾了。 若是苏禾,定会很懂事,定不会给他招惹这些麻烦。 …… ***府。 裴琰拉着苏禾,径直进了温泉浴房。 苏禾今儿冻坏了,耳朵红通通的,若不赶紧先擦上药,明儿定会长出冻疮不可。 还有膝盖,她的膝盖本就有陈年旧伤,今日在风雪里这么一折腾,又要受不少罪。 “大人,姜汤。”容玉端着热汽腾腾的老母鸡姜汤进来了,她把鸡汤放到纱帘外面的矮几上,把胳膊上挎的篮子下来,从纱帘底下递了进去:“这是冻伤膏,白公子方才让人送来的。” “白简真是好人。”苏禾包着厚实的袄子坐在池沿边,把双腿泡进温泉水里,惬意地打眯起了眼睛:“大人身边的都是好人,个个都好。大人就是我的福报。” 裴琰原本听到前半句时,还有些酸,不过是听他的命令送药过来而已,就被她夸了!不过后面几句又听得他很是舒坦,长眉轻挑,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白瓷小瓶子,指尖挑出一抹淡青色的膏药来,捏着她的耳朵轻轻地抹上去。 “大人的手受伤了。”苏禾转过小脸,乌亮的眸子看向他的手背。 指关节处破了皮,红肿得厉害。 “擦伤而已。”裴琰扫了一眼,低声说道。 “可你的伤总不容易好。”苏禾拉过他的手,用帕子轻轻地擦拭,小声道:“你身上呢,可有别的伤?” “没有。”裴琰 “你起来,让我瞧瞧。”苏禾推了推他,催着他脱衣裳。 裴琰站起来,利落地解开腰带,一件一件地除去袍子、里衣…… 劲瘦的腰往上是他结实的胸膛,胸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指尖勾着裤带轻拽,里裤便滑落了下来。 苏禾双瞳震了震,立刻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脱。” “你让我脱的。” 裴琰把衣裳丢开,从她身边走过去,直接跳进了池水中。 刹那间,水花飞溅,扑了苏禾满脸的水珠。 苏禾抹了把脸,这才睁开了眼睛。 “你平常又掐又打的,现在不敢看?”裴琰在她面前站着,手掌握着她的膝盖,再顺着她的小腿上上下下地揉搓。 “哪有平常那样?我是因为那药……”突然,苏禾抬手摸到脖子上,那条绳子空荡荡的,上面的珠坠已经不见了!她眸子蓦地睁开,慌忙扯开了领口看。 “大人,我珠子不见了!” 没有珠子,她如何压制百日糜? 第179章 你娇嫩,我皮厚 “应是掉在百慧庄了。张酒陆,你速速派人去趟百慧庄,务必寻回冷珠。”裴琰扬声道。 “是,大人。”张酒陆扬声回道。 “等等!”苏禾叫住了张酒陆,想了想,小声说道:“既掉了,就得掉得有价值。” “你想怎么做?”裴琰沉声问。 “昌平一直未曾承认百日糜是她下的,我也觉得是有人借假了她的手。不如就借这珠子,把真正的作恶的人抓出来。”苏禾抚着空荡荡的脖子,小声道:“总不能让我白吃这苦头。” 这话没说错,总不能白吃苦头! “好。”裴琰拉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握在掌心。 二人合计了一番,让张酒陆去做安排。 苏禾的心静了一会,又有点紧张了。皇帝只给她三日,她还得把灯笼扎出来,这三日之内可不能出岔子,她得安心呆在这慈恩院里,把灯笼做出来才行。 “大人你说说,皇帝为何要让我扎灯笼?”她小声问道。 “都说君心难测,所以我懒得测。”裴琰埋头给她揉着膝盖,低低地说道:“你随意扎一个,像个灯笼就行。” 苏禾靠在他的肩头,绕着他的一缕头发,嘴角弯弯,唤了他一声,“你胆子真大,总跟他作对。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一定会好好扎个灯笼出来,让他无话可说。” “嗯~”裴琰抬头,一双映着烛光水色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 “你信我,我肯定能做到。”苏禾还以为他不信,于是挺起胸膛,砰砰两下拍在胸膛上。 “轻点,拍疼了……”裴琰视线往下落,俯过去往她心口上亲了一下。 这两巴掌把心口一片白皙的皮肤都拍红了。 顺着这红印一点点地亲过去,苏禾顿时就憋住了气,背也弓了起来。 “大人……”她哼了一声。 苏禾用这种软绵绵的腔调唤他时,总能把他的心尖挠得生痒,恨不得把她揉进心里去,又不能修来仙术,把她弯成小小的一个,捧在手心里,去哪儿都带上。 就在这时,苏禾拉紧了他的头发,把他往面前拉近了一点,手指头勾着他的唇角,小声说道:“大人,我要是会仙术就好了,把你变成小小的,藏在我的兜里。” 裴琰:…… 乌眸眯了眯,盯住了她的眼睛。 这小妖怪,是会读心术不成? 怎么把他的话给说出来了? “还有啊,大人今日从灯笼上面坠下来的时候,姿势真是好看,像被拔了毛的鹰一样。”苏禾双臂缠上他的脖子,笑眯眯地说道。 “那可真是好看……”裴琰神情淡定地把她包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抱起已经暖了许多的柔软身子,轻轻放进水里。 他算是看明白了,苏禾示爱的法子和别人都不一样,而且她前面一句就是夸他的,所以最后一句忽略掉就行。 “烫,烫……”水有点烫屁股,苏禾赶紧手脚并用,攀着他的腰往上面爬了爬。 “苏禾,我不是木桩,哪有你这样爬的。”裴琰好笑地摁住了她的腰。 再爬,就要骑他脖子上去了! “可是很烫啊!大人你不怕烫的吗?果然皮糙肉厚。”苏禾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嗯~你嫩,我厚。”裴琰一手托紧了她,继续往深处走。 这深处的泉水虽烫,但是对于体寒者颇为有益。 这个浴池接了两眼泉水进来,一泉为寒泉,夏天用着最舒适。一泉为烫泉,每年都会在第一场雪后才会开启,这一股泉水尤其养人。 若不是昨晚困在百慧庄,已经带她泡过一回了。 “是,是,大人说的全是,全听大人的,大人世间第一英明威武。”她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摁回了屁股底下。 他这手掌当凳子,挺好使的。 又暖又坚实,绝不会让她坠入滚烫的水里。 世间最可靠的,就是她家大人。 裴琰听着她在耳边吧啦吧啦,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他哪里是喜欢安静,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多话。如果是苏禾,她就算拿个牛角号凑在他耳边叭叭地吹,他也觉得真有趣啊,他的小禾儿竟然会吹牛角号…… 温柔地吻到她的唇上。 一点点地尝她的香甜气息…… “这几日没有那珠子,不如先提前好好喂你。”裴琰叼住她的耳珠子,沙哑地唤她。 苏禾勾着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软软地哼唧了一声:嗯~ 她是有些累了,可是抵抗不了裴琰这诱人的亲吻。 “那你要卖力一些。”她小声哼哼。 裴琰低声笑了起来,也只有她敢提这种要求了。 怎么这么可爱呢? 他俯过去,凶猛地吻住了她。 这样,够卖力了吗? …… 一缕晨风从窗子钻了进来,拂起白色纱帘轻轻晃动。 鸡鸣四遍天已明,外头隐隐传来了奴婢们行动的动静。 裴琰抱苏禾起来,在浴池间的小榻上小眠了一会,他便先起身了。时近年关,这几日得抓紧把地洞的事查明白,以免有心人再作乱。 “大人,没找到珠子。”张酒陆在门口等他,小声说道:“我去了趟白简那边,他说这珠子难寻,得给他一点时间。” “安排人继续找,别惊动人。昨晚兵荒马乱,被别人捡去了也未可知。”裴琰皱了皱眉,接过了玉辞递来的外袍穿上,大步往台阶下走去。 秋韵端着水盆想进浴房,见着裴琰出来,赶紧行礼。 裴琰挥手拦住了她,“她才睡没一会,别进去。” “***想见她。”秋韵连忙行礼。 “你去回话,就说我说的,皇上让她做灯笼,”裴琰皱了皱眉,淡声道:“等她睡好了再进去。” 秋韵行了礼,退开了。 “昨晚禁军在地洞里寻了整宿,里面四通八达,比野兔子打的洞还复杂。说是,那洞绝非一两年可以挖成。”张酒陆跟上裴琰,压低了声音。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把每一个地道里的土都取一些带出来。旧年地洞,土质会更坚实。看能不能分辩得出来,最早的地洞是哪一年打的。”裴琰沉着地说道。 “你们几个过来……”张酒陆停下脚步,叫过了几名侍卫。几人听完吩咐,快步离开。 “大人,你等一下。”房门打开,苏禾飞快地追了出来。 裴琰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她:“怎么起来了?” 第180章 她家大人也是肉做的 “你把这个拿着。”苏禾拉起他的手,把白简昨晚送来的药瓶放到他手上。 他手背关节上的擦伤还红红肿肿的,又不好在手上缠纱布。虽说伤口小,可是毕竟是伤口,万一不小心把伤口给撕开了些,又不停地流血怎么办? 她家大人也是肉做的,凡体肉身,也是娇贵的人儿!不是给宫里的坏老头子当刀剑使的!他怎么不使唤自己儿子去?当然,也别使唤太子,太子得当皇帝去。等太子坐上龙椅,她家大人就享福了! “还有,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除了用土可以辨认年月,里面的植物根茎、虫子都能辩认。最好是把这些也一并挖出来,让人仔细瞧瞧。我还有个法子能找到这些地道最终通往哪些地方,大人让他们往地洞里面灌烟,看这烟从哪些地方冒出来。” 苏禾说着,接过玉辞捧来的披风,小手用力抖了一下,把披风给抖开了,这才抬起小脸看他。 “低一些,我给你披上。” 裴琰往台阶下面站,半个身子都低了下来。 苏禾给他披上披风,又小声道:“只管做你的事,不必担心我。还有,你在外面千万当心,别让人家在你背后使刀子。再厉害的人,也怕马前失蹄。还有……” “知道了。”裴琰看着她小嘴巴一张一合,说的话字字都动听,一时间没忍住,也没管这是在院子里,俯下去就往她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我还有一句没说完呢!”苏禾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别在外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你有耳目,那人也有!这么好看的脑袋,得留着好好享福。” “嘿嘿,苏姑娘说得对!大人有时候就是性子太强硬!”张酒陆站在一边帮腔。 “要你多嘴,一边磨你的菜刀去。”裴琰抬起一脚,踢中了张酒陆的屁股。 “去吧。”苏禾揉了揉裴琰的手心,拉着他到了院门口。 “你进去,别送了,外面风大。若是累,那就再睡会儿。”裴琰迈出院门,转头看向她。 苏禾搓着小手,脆声道:“我要扎灯笼,不睡了。” 裴琰视线在她被风吹得红红的耳朵上停了一会,带着张酒陆大步往外走去。 “秋韵,点心给他们拎上。”苏禾又叫了一声。 秋韵快步过来,递给张酒陆一个食盒。里面都是裴琰爱吃的点心,今日肯定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也不知能不能按时用上饭。 “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大人。”张酒陆揭开点心盒子眨了一眼,顿时乐得眼睛都笑弯了。他三步并两步追上了裴琰,把盒子里的点心给裴琰看。 “大人你看,黄梨酥!” “我以前是饿着你了?”裴琰小声骂道:“瞧你这点出息!” 张酒陆把食盒紧紧抱在怀里,笑道:“大人面前,我这点出息够用了。” 裴琰刺他一眼,接过侍卫递来的马鞭,利落地跃上马背。 张酒陆赶紧也上了自己的马,跟上了裴琰。 “对了大人,皇上为什么想让苏姑娘扎灯笼?”他挥了一下鞭子,低声问道。 “皇上想看她的手艺。”裴琰眸中寒光闪动,沉声说道:“想知道她与溪山匠人是否有关系。” “这怎么可能有关系,她是苏家庶女,她娘亲是江南的商户,这是八百杆子都打不到的关系。”张酒陆一脸肯定地说道。 “她若是苏恒亲生,苏恒为何那样对她?就算是猫儿狗儿,养着也有作用,何况是这么一个漂亮女儿,对他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来说,养大了嫁出去可是有好处的。”裴琰说道。 张酒陆眸子猛地睁大,赶紧踢了两下马肚子,紧跟上了裴琰,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苏姑娘的娘亲……她偷人?” “你真是吃蠢了。”裴琰皱眉,不悦地说道:“好好想!想清楚!想不清楚你就滚去城郊大营去。我要你有何用!” “别、别……我少吃点,少吃点还不行吗。”张酒陆急了,马鞭子挥得冒火星子,着急忙慌地去追赶裴琰,“我想明白了,姑娘是姓苏的捡回来的!我肯定想明白了,就是这样。” 裴琰不理他,纵马疾奔,穿过了飘飞的雪,直奔百慧庄。她母亲为何会跟着苏恒进京,进了京发现被骗,有庄子有银钱,为何不离开,任那苏恒拿捏欺凌,这才是他奇怪的地方。 往年佛礼节时,街上热闹非凡,不像今年风雪格外大,路上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如此反常,必有大妖。 裴琰从来不怕妖魔鬼怪,拦他路者,有妖斩妖,有魔诛魔。 大不了,他把宫里那个也拉下马!十年前他或者惧他,但如今,还不知道谁惧谁! …… 慈恩院。 苏禾高挽着袖子,拿着刻刀仔细地劈开了竹篾。 “姑娘歇会儿,别累着。”秋韵把参茶放到她手边,看看苏禾有些红的指尖,于是打开暖手的小炉,把里面的炭火翻得火烫。 苏禾捧了捧手炉,小声道:“灯笼纸都买回来吗?去荷园取灯的人可回来了?” “灯笼纸已经拿来了,去荷园的还没回呢。”秋韵轻声道。 “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回。”苏禾往外面张望了一眼,轻声道:“去个人催一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荷园的七山灯被烧了,只剩下这架子。”容辞捧着烧坏的七山跃鱼灯,一脸沮丧地跑了进来。 “烧了?”苏禾站起来,绕过了桌子,拿起容辞怀里的灯笼,一脸心疼地说道:“这么好的灯怎么烧了?” “昨晚上都传城外闹妖怪,那时候荷园还有客人,听到有妖怪都乱了。这七山跃鱼灯挂在最醒目的地方,有人想顺走,结果被发现了,抢回来的时候就给烧了。我去的时候,宋姑娘正在骂人呢。”容辞看着灯笼,担忧地问道:“没了这灯,姑娘还能做得出来吗?” “我本来就做不出来,只是可惜这么漂亮的灯笼了。”苏禾想了想,拿了把剪子,索性把灯笼拆开了。 里面的机关倒是还在,一层一层地叠着,每一个机关都做得极精巧。 “三天,怎么可做出来。”秋韵看到里面的机关,更担心了。这么复杂的灯笼,就算是灯笼街的老师傅来了,起码也得琢磨三个月吧!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没事,瞧我的。”苏禾拿了帕子,把手仔细擦干净,把灯笼纸拿到了桌子上。 第181章 谁做出这灯笼,谁就死定了! 跃鱼灯共有七层,每一层都有游鱼环绕,不仅灯笼纸上描了鱼、灯笼骨上雕了鱼,灯笼外面还要用劈得极细的竹篾扎出各式小鱼,一尾一尾地固定到灯笼上。待灯亮起时,群鱼游弋,如入深海。 这等手艺,那得经年累月的打磨才能做得出来的,苏禾再聪明再手巧,也没办法完成一盏跃鱼灯。 不过,她有自己的主意! 屋子里没人说话,众人也不敢打搅苏禾,屏气凝声,小心翼翼地站在四周,等着随时给苏禾递东西。 皇帝下旨让苏禾亲手制作灯笼,所以任何人都不敢越俎代庖,怕的是万一有耳目密报至皇帝耳中,到时候不仅苏禾遭殃,连带着她身边人都要挨罚。 苏禾看出来了,这个皇帝是个心极冷的,或许他年轻时也有过温情,但在帝位上坐久了,这温情早就化成灰尘,飞得无影无踪。对亲儿子尚且淡泊,何况裴琰这个外甥。 “姑娘做的小鱼真好看。”容辞递上了磨好的墨,看着苏禾刚扎好的小鱼,忍不住夸赞起来。 “那是,我当年靠着卖草蝈蝈、还有竹子做的小玩意,可挣了好几两银子呢。”苏禾嘴角轻扬,也忍不住自夸起来。她伸出十根白皙纤细的手指,翻过来给他们看自己掌心的细茧子。 “给你们看看我的茧子,是不是比别人的茧子都要长得好看!” 几人互相看了看,又心疼,又好笑。 人家千金小姐都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细腻,哪有比茧子的!她们姑娘啊,总能用最轻松的语气,道出十七年最苦的日子。 “我们姑娘是有福气的,以后都是福气。”秋韵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把火烧得旺旺的。 “就是!”容玉连连点头,“以后每日都是好日子。” “苏姨娘,齐郡王妃打发人来问,可否把点心单子写出来,她让人照着准备。”管家来了,站在院门口朝着里面行了个礼。 看来,郡王妃的素宴还是得办。 “这是齐郡王妃给苏姨娘的信。”管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往门里递。裴琰之前下过令,除了慈恩院的人,旁人都不准进慈恩院,所以他只能在门外传话。 小白狼跑过去,伸出长嘴巴,叼了信往屋里跑。 秋韵打开信,念给苏禾听。庄子被封了,在案子查清之前都不能打开。但是素宴得办,所以问苏禾,能不能去荷园。 “荷园不好,会招人口舌!”苏禾埋头刻着小鱼,脆声道:“这素宴不如摆到街上去,让百姓一起为大庸祈福,愿我大庸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愿吾愿千秋万代,万万岁。” 苏禾又让秋韵把点心的做法一一写清楚,交给信使带回去。 “姑娘以后还是别接这些活了,您是有福的,只管享福,何苦去累着。”容玉轻声道。 苏禾笑笑,轻声道:“福气能来,也能走。若想长长久久地有福气,那就得有留住福气的本事。坐吃山空、坐享其成,福气会被消磨光的。尤其咱们女子,在茫茫尘世间生存本就不易,若还身无所长,只想靠着别人,那这福气就走得更快了。” 几人听得愣愣的,竟觉得似有一股热血在身体里窜动了起来。 “再说了,我家大人虽然生得尊贵,但干的也是脑袋别在腰上的事。达官贵人抄家灭族的事还少吗?我得提前准备着,若有一日他落难,得有银子把他弄出来,还能有本事养着他。”苏禾举起刚扎好的小鱼,笑眯眯地说道:“大人养我,我养大人,我与大人多般配啊。” “你倒吹上了。”***冷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一群人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孙嫦佳、徐兰瓷。 “你字丑,嫦佳字好看,让她给你写字。徐兰瓷擅画,她来画画。”***沉着脸,抬手解开披风,丢给了身后的俞夏,冷声道:“别以为做灯笼是小事,天子一怒,你知道是何下场。” “皇上不让妾身假手于人,而且妾身已经快做好了。”苏禾捧来做到大半的灯笼,笑着说道。 “快做好了?七山跃鱼灯是何等精巧的东西,匠人常常花费数月才能完成一盏灯,你睡到天亮才起,这才过了午后,你做完了?”***皱眉,不悦地说道:“你是嫌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结实了,想让皇上给你拧松一点?” “真的快做完了。”苏禾把灯笼举到***眼前,脆声道:“现在只差把妾身做的小鱼装上去,再在灯笼上画上小鱼。” ***深深盯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那盏灯笼上。 圆滚滚的灯笼看上去毫无新奇之处,怎么看都与街边卖的灯笼一个样子。 “你就拿这个去糊弄皇上?”***柳眉倒竖,张嘴就要教训苏禾。 苏禾没给她机会说完,眼疾手快地拿了根蜡烛放进了灯笼里。 刹那间,原本平平无奇的灯笼变了! 米色的灯笼纸上映出了游动的小鱼,这是雕刻在骨架上的,随着灯笼的晃动,小鱼印在灯笼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起来。虽不如七山跃鱼灯那般繁华,但很有野趣。 “到了夜里这灯才叫好看。”苏禾信心满满地说道。 ***的火气灭了一半,围着灯笼走了两圈,又说道:“那让嫦佳和兰瓷帮你把灯笼上的字画补上。” “妾身会画,殿下稍等。”苏禾把灯笼放回去,转身走到水盆前,捞起一条游得快活的小鱼,拿帕子擦拭掉鱼身上的水,再往纸上轻轻一放。 小鱼摆尾,在纸上泅出一条活灵活现的水渍。 苏禾飞快地抓起鱼,拿起笔按着水渍的形状描了下来。 如此几番,那纸上便多了十多条形态各异的小鱼儿……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你倒是会偷懒。”***嘴角抿了抿,走到一边坐了下来,又问道:“那这七层呢,你要如何做出来?” “回***殿下,没有七层。”苏禾掀眸,镇定地说道:“若真做出七层灯笼,那才是妾身的死期。” 溪山匠人皆是重犯,匠人后代怎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京中!谁做出这灯笼,谁就死定了! ***眸中亮光一闪,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地站起来,久久地盯着苏禾看着。 正说话间,宝珠从外面闯了进来,惊声说道:“殿下不好了,您快出来看看呀。” 第182章 大人,洞在哪儿? “慌什么!”***扫了宝珠一眼,快步出了屋子。 苏禾放下手里的刻刀,飞奔了出来。 仰头看,只见京城上空飘着一股淡青色的烟雾,竟似一条青蛇,在细雪里盘旋游走。 “怎么会这样!”***皱了皱眉,问道:“派人去看看,那是哪里?” “殿下,那是叶将军府,”苏禾轻声道:“大人只怕有麻烦了。” “这是何道理?”***盯着苏禾,神情冷峻地问道。 “这烟雾是大人查找地洞的出口的法子,这烟如今从叶将军府出来了。”苏禾轻声道。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她知道,***一定懂。 若是这烟雾从苏府出来,苏恒死就死吧,苏禾已然出嫁,与苏府没关系。 可这烟雾从叶将军府出来,那就难办了。 叶家世代是良将,叶老将军无论私德如何,但他是有赫赫战功在身的。此烟一出,朝中文武大臣只怕又是一番互相撕咬,裴琰身处漩涡之中,那些明枪暗箭只怕都会朝他射过去。 “没事了,你继续做灯笼。”***收回视线,扶着徐兰瓷手往外走,“嫦佳你留着,帮苏姨娘打打下手,写写字,描描鱼。” 徐兰瓷埋着头,温驯恭敬地扶着***往外走。 “恭送殿下。”孙嫦佳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行了个礼,一直到***出去了,她这才直起腰来,一脸不安地看向苏禾。她虽是正妻,但她也明白裴琰心中无她,只有苏禾。不得宠的妻子是没底气的,更何况是她这种没本事,又无娘家撑腰的女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夫人快进去吧,外面风冷。”秋韵看了看苏禾的脸色,见到苏禾点头了,这才过去给孙嫦佳行礼。 孙嫦佳攥着帕子,垂着头跟着秋韵往屋里走。 这屋里比不得她的房间,一应器具都是姨娘用的标准,并未有半点逾矩之处。唯一能看得出裴琰宠爱她的地方,便是在屋里的炭盆上。这炭全是无烟的上好银炭,烧得旺,又不熏眼睛。 “夫人请坐。”秋韵在炭盆边加了椅子,沏了茶过来。 “***让我帮忙,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孙嫦佳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话本子吗?我这里有话本子。”苏禾让容玉拿了几册话本子过来给孙嫦佳看。都是些江湖游侠,或者收服精怪的故事,可以打发时间。 “做灯笼,需要话本子吗?是描上面的画?”孙嫦佳半站起身子,双手捧过话本,疑惑地问道。 “你看吧,可好看了。”苏禾朝她笑笑,拿起刻刀继续刻小鱼。 顶多再一个时辰,她的小鱼灯就能做好了。 七山跃鱼灯她肯定是做不出来的,可是苏禾小鱼灯那绝对是顶顶好看的灯笼! 皇帝虽然冷血,可皇帝毕竟是人,只要是人,那耳朵就喜欢听好话,她是打定主意把这马屁拍到天上去,拍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好马屁! 孙嫦佳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翻话本子看,毕竟她以前只被允许看女德女则,从来就没见过话本子。可翻了几页她便被吸引住了,一门心思地沉浸了进去。 她看了一会,羡慕地说道:“以前我家里都不让我看话本子。” 苏禾眸子掀了掀,轻快地说道:“以后想看就看,理别人做什么。你如今可是裴家主母,威风得很。” “我也不算主母……”孙嫦佳怔了一下,难堪地说道。 “笨,你只要在这里一日,你就是主母。”苏禾拍拍她的胳膊,脆声道:“该吃吃,该睡睡,该拿拿。都是你应得的!男人没得到,钱财总要弄一些傍身才是,如此一遭才不亏。” 孙嫦佳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禾,好半天才犹豫着问道:“苏姨娘,你是不是忘了……大人……他……” 大人他是喜欢你的啊! 你怎么能让我去弄大人的钱财! “谁做主把你抬进来的,你就弄谁的。”苏禾身子歪过去,俯到她耳边说道:“机灵点,你瞧瞧徐兰瓷和温舒仪,每日把***哄得多开心。” 孙嫦佳眼神更直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苏禾呢…… “你教点好的。”裴琰低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苏禾飞快地转过头去,只见屏风一侧正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绕进来,这身上还缠着浓郁的烟火气,闻着有些呛鼻。抬眸看,一张俊脸上沾了乌漆漆污泥,应该是才从地洞里钻出来。 不会***府底下也有地洞吧…… 苏禾走过去,拉着他的袖子闻了闻,这气味很浓,就是刚沾上的。 “大人。”孙嫦佳紧张地行了礼,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她是不敢喜欢裴琰的,裴琰看上去比下了十年的风雪还要冷,苏禾怎么会喜欢这样冷的男人?她可是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回去吧,天晚了。”裴琰淡淡地应了一声。 孙嫦佳松了气,慌忙往外走。 苏禾看她出去了,拉着裴琰的袖子又闻了闻,问道:“洞在哪儿?” “什么洞?”裴琰抬起胳膊闻了闻,皱起了眉:“这烟雾的气味竟这么浓。” “你从哪来的?”苏禾又问。 “叶将军府。”裴琰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盏茶喝了,这才扭头看向苏禾做的灯笼,“你费心做这么好看,便宜他了。” “闭嘴!”苏禾赶紧捏住他的嘴皮子,小声威胁道:“你是嫌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松了,想让他给你拧拧吗?” 这是***教训她的话,现在还在她儿子身上! “我说过,随便做做就成,不必费心。”裴琰拉开她的手,又倒了一盏茶。 “怎么像牛饮水。”苏禾赶紧从炉上拎来铜壶,往茶壶里续上水。 “要进洞去,所以什么都没敢带,身上还裹了防火的皮子,喝不了水。”裴琰接连喝了几杯水,这才走到铜盆前去洗手。 苏禾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大人该把这些事交给手下去做。” “此案是我负责,亲眼看到了心中才有数。若全依赖手下人,这案子是查不清的。”裴琰接过秋韵递的帕子,浸了水往脸上抹了两把。 沾了污渍的俊脸重新显露出来,脸颊上多了两道暗红的擦痕。 第183章 那洞直接打到了她的床下 苏禾从他手里接过帕子,踮着脚尖给他擦那两道新伤。还好,没有破皮,只是肿了一道痕迹。 “大人说的话怎么和姑娘说得一样。”容辞拎了一桶热水进来,笑着说道。 “说什么了?”裴琰大刀阔斧地坐下,弯腰脱靴。 容辞往木盆里倒上热水,蹲下给他脱了白袜,笑道:“姑娘说,事情得自己做。” 他的靴子里全是水,一双脚全泡在冰凉的泥水里,冻得一双脚成了青白色。 洗了一遍,再端来用桂枝生姜、附子、肉桂、艾叶熬出来的水让他泡脚,去去寒气。 裴琰把双脚放进木盆里,看着苏禾,手往身边的椅子上拍了拍,“来,坐这儿。” 苏禾捏着鼻子坐下,嗡声嗡气地说道:“大人有事快说,你身上实在臭。” “敢嫌我。”裴琰拉下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坐好!” 苏禾双手放到膝上,乖巧地朝他点头,“坐好了。” “叶将军府底下有好几条地道,其中有一道地道通往……”裴琰看看她,压低了声音:“你娘亲生前住的那间房,那洞就在床下。” 苏禾嘴角笑容消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迷路了吧?” “一条直直的地道,迷不了路。”裴琰沉吟一会,又道:“你小时候可曾看到叶老将军出现过?” “裴琰!你敢侮辱我娘亲!”苏禾脸色一下就涨红了,一蹦三尺高。 她娘亲是世间最温柔最好的娘亲!只是走了背运、倒霉被苏恒给哄骗回来了而已,怎么可能和叶老将军那糟老头子有牵扯! “就知道你要生气,所以赶回来问问清楚。”裴琰顾不上脚上有水,直接踩在地上,一把拉住了她,“若无此事,那我再去查就是。” “苏夫人一直视我娘亲为眼中钉,若叶老将军真的来与我娘亲相会,她早就闹起来了,还能把这种事瞒下来?”苏禾气得小脸通红,不满地说道:“你应该去问苏恒,为什么下面有条地道!是不是他以前从地道爬过去,和叶夫人私会。” “嗯,有道理,晚点我就把他抓起来,好好审审。”裴琰一脸正色地点头。 苏禾先泄了气。 苏恒是个什么货色她太清楚了,叶夫人长得不好看,苏恒是绝对看不上的。 “也有可能是娘住进来之前,这地道就有了。”裴琰沉吟片刻,又道:“好在我已经让人把地道暂时封上,此事还无人知晓。” 苏禾一向伶牙俐齿,可这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闷闷地想了好一会,又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崽子才打洞,我娘亲是绝色美人!所以这洞一定是叶家人打的,他全家都丑。” “叶朗倒是不丑……”裴琰沉吟道。 “你不嫌丑,你娶他去啊。”苏禾冷笑。 裴琰:…… “嫌!”他果断点头。 曾经的青梅竹马终于变成了丑八怪,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琰揽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抚挲着,低声哄道:“放心,不管这地洞到底是谁打的,定不会是岳母大人。就算是,一定是另有隐情。退一万步讲,你夫君也不是不能栽赃陷害,反正到时候死别人,不死自家人。” 苏禾被他逗笑了,小声道:“不用你栽赃陷害,我娘亲绝对不是那种人。你尽管去查,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我的小夫人。”裴琰捏捏她的小鼻头,哑声道。 “什么叫小夫人?你还有大夫人?”苏禾又气地往他身上挠了两爪子。 “哪来的大夫人,只是说你小……”裴琰眉眼含笑,把脸凑近去:“养几年就能养大了,才十七,还能长一点个儿。” “你嫌我矮?”苏禾又抓了个字眼。 裴琰笑着去亲她的一张一合的唇:“不敢嫌,怕被挠死。” “我什么时候挠死你了?我就这么凶……”苏禾后面的话全被裴琰给亲没了。 …… 苏禾一晚上没睡着。 在榻上像碾米一样地翻来翻去,裴琰后半夜被她滚得实在难熬,扣着她的细腰不准她再乱翻。 “闭上眼睛,睡。”裴琰喉结滚动,哑声哄道,温热的手掌在她纤薄的背上又抚又拍。 他实在困了。 苏禾睁大了眼睛,看着从帐幔里透进来的烛火,小声说道:“大人,那地道从哪一头挖的,你可看清了?” 裴琰睁开眼睛,低低地说道:“是从叶府挖过去,陈年旧土,起码有十年了。” 十年,这时间倒对得上。 娘亲就算要见外面的情郎,也不可能是叶老将军!他常年行军打仗,长得实在太粗糙了,娘亲难道是想仰仗他的权势逃出苏府? “有句话,我怕我说了你会挠我。”裴琰沉吟一会,说道。 “那我先挠。”苏禾的小手落到他的胸膛上,用力抓了一把。 “嗯~”裴琰闷哼一声,无奈地吸了口气:“不兴这样挠。” 苏禾拧着眉,定定地看着他,等他下文。 “叶夫人那般不待见你……是不是因为……” “啊呸!裴琰!我要休了你!” 苏禾一下就听懂了! 她就算去做屠夫家的女儿,也绝不当叶将军府家的女儿!再说了,她娘也喜欢好看的男人啊!叶老将军那么丑,她娘是万万瞧不上的。 “挠,来挠了出气……”裴琰掀开锦被,把里衣也扯开,把结实的胸膛整个送到苏禾面前。 休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只是想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一遍,排除掉所有可能,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大人,皇上刚下旨要抄叶家,召大人速去叶府拿人。”张酒陆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连夜抄家? “我得出去了。”裴琰眸色沉了沉,立刻起身穿衣。 “大人,你自己要当心。”苏禾也爬了起来,从柜子里拿了副做了一半的牛皮手套递给他。 “这个是之前就做的,手套口子上还没收针。你且戴着,把手护好,别又弄伤了手。” “好。”裴琰把手套收进怀里,摸了摸苏禾的小脸,柔声道:“你睡吧,不必送我。” “要送。”苏禾披上袄子,拉着他的袖角跟到了门口。别人家的公子哥儿,这时候都在热被窝里呆着呢,只有她家大人要出去办差事。 第184章 大人来接姑娘出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了,风寒得很,刮得人脸皮生痛。 秋韵撑着伞,给苏禾挡着呼呼的寒风,无奈地叹息:“朝中这么多人,偏偏这种差事总让大人去办。” 抄家灭族,还是有赫赫战功的将军府,民间又该传裴琰心狠手辣了。 “大人行得端坐得正,光明正大。”苏禾搓了搓手,凑到唇前呵了口气,大声说道:“老天爷睁着眼睛呢,大人问心无愧。” 秋韵笑着点头:“姑娘说得有理。” “灯笼收一下尾就能完工了,我做灯笼去。”苏禾拢紧披风,转身往房间走去。 “天还没亮呢,睡会儿吧。”秋韵连忙说道。 “反正睡不着,把灯笼做好,还能给大人搭把手。”苏禾快步走到火盆前,把炭火拨得旺旺的,双手在火上面烤了一会,坐到了桌前。 灯笼已经基本完工了,昨儿剪了些图样,用米浆浆过,晾了一晚上,等一下贴上就好。 毕竟是皇上让她做的灯笼,她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不敢有半点怠慢。七层的跃鱼灯她压根做不出来,所以她这盏灯一定要巧,让皇帝找不到任何借口责罚她。 不知不觉几声鸡鸣声威武地响了起来,小白狼仰起脖子嗷嗷地嚎了几嗓子,慈恩院各人的房门紧跟着打开来,众人陆续到了院子里,开始今日的忙碌。 日升月落,月升日沉,又是一天过去了。 苏禾的灯笼已然完工,又仔细检查了数遍,直到再无破绽,这才放松下来。 “大人去了一整天,姑娘也忙了一整天,歇着吧。”秋韵端着晚膳进来,小声说道:“这眼睛盯了一天一夜,等下我拿药包过来,给姑娘敷敷眼睛。” “我没事。”苏禾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不过这参茶你多备一些,打发人给大人送过去,他那儿才最累呢。” “那我现在就让人给大人送一些过去。”秋韵拿了只暖壶,装了满满一壶的参茶,交给了侍卫。 苏禾把灯笼放进箱子里,拿把大锁锁上,小声道:“明日拿去献给皇上。” “姑娘真是手巧,不过这毕竟不是七层,皇上会不会觉得这是欺君?”秋韵接过苏禾递来的钥匙,妥帖地收进抽屉里,转过身来,又开始担心。 “有大人和***呢,皇上不会砍我脑袋的。”苏禾又揉了揉眼睛,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小声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秋韵见她站在风口上,赶紧拿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大人应该不会回了吧。”苏禾搓搓手,回到火盆前坐下,小声说道:“大人本可以当个富贵闲人,怎么偏想去干提着脑袋的险事?” “哇,今天叶府抄了,叶小将军那时还在雪坡那边当差,听到消息赶回将军府,当场与裴大人打了起来,被裴大人一掌击中了胸口,吐了好些血。”容辞拎着一篮冻梨走了进来,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小子敢与大人抢姑娘,真是自不量力。” “他挨打,怎么扯上我了?”苏禾从篮子里拿了只冻梨,咔嚓咬了一口。 “刚安哥儿去荷园拿冻梨,去看了会热闹,叶小将军黑着脸骂裴大人,说他是因为姑娘公报私仇,是大人想抢苏姑娘。大人直接一巴掌把他给扇飞出去老远。”容辞把冻梨放到桌上,看了看苏禾的脸色,又继续道:“听说大人可是没留情面的,打得极重。” “嗯~”苏禾哼了一声,又咬了一大口冻梨:“冻梨不错,拿几只送给孙姑娘去,她肯定没吃过。” “姑娘,您没什么想说的?”容辞蹲到苏禾面前,好奇地问道。 “我说什么?”苏禾扫他一眼。 叶朗于她来说,如今已经只是一个平常的邻居罢了,认得,知道名字,小时候一起玩耍过,除此之外,也想不起太多的往事。 或者,以前她看重的那些回忆,本就不多,只是她拥有的关心太少了,所以叶朗给她那点温暖才会让她觉得格外珍贵。 现如今她有裴琰,裴琰给了她无尽的偏爱,不管她是好是坏,哪怕是她如今唇上全是冻梨汁水,裴琰也觉得她吃梨吃得好!这才是真心啊!苏禾就喜欢裴琰这样毫无理由地偏爱她! 天下美人有无数,裴琰也不知见过多少,但苏禾在他眼里是美的。 聪慧多才的美人更是在裴琰面前走过去不少,但裴琰偏就喜欢苏禾这样画个画儿,还得拿鱼往纸上印的! 但叶朗不一样,他给苏禾的好是加了限制的,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 所以苏禾听到他挨打,想到的只是裴琰的手打疼了没。 “对了,大人戴着我给他的手套打的吧?”她转过头看向容辞,一脸认真地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容辞挠挠脑袋,不解地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把我手套弄脏了呢。”苏禾皱眉,起身走到抽屉前,抱来她的那堆针头线脑,小声说道:“再做一副吧,那手套都碰过别的男人了。” “上好的牛皮,还是姑娘特地从那整张皮上挑了最好的一块,洗洗,熏点香,还是可以戴的。”秋韵笑着劝道。 “不好。”苏禾埋着小脑袋,握着剪子,轻轻地剪开面前的牛皮。 这块皮子是她特地寻来的,很是细腻坚固,裴琰戴着这手套,冬日里在外面办差事,手就不会冷了。 别人家的贵人冬天抱着炭盆,她家大人勤奋努力为国忧心,只能戴戴手套了。 “那腿最好也得用上好的皮子做个护腿,可他是要随时使武功的人,穿得太笨重,会拖累他。”苏禾想到他腿上那刚长好的伤口,眉头又皱了起来。 “大人让我来接姑娘。”张酒陆的大嗓门在外面响了起来。 “嗯,这么晚?他不回来?”苏禾惊讶地问道。 “嘿嘿,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张酒陆站在廊下,跺跺脚,把靴子上沾的雪泥给跺掉了,伸长脖子往厢房里看:“姑娘在喝什么,香得很。” “张酒陆你也太馋了吧!”秋韵好笑地说道。 “这不是办了一天的差事,抄了一天的家,太累了吗?”张酒陆笑道。 “你等我一会儿!正好我也给大人带一点吃的。”苏禾把针线篓子放下,穿上绣鞋,踢踢踏踏地往屋角的小炉子前跑。 这小铜炉是她让秋韵找人特制的,里面分了两层,下面是炭火,上头可以烤东西。 第185章 裴琰手心里烫烫的 “好了,走吧。”苏禾蹲在炭炉前忙活了半天,拿了张厚厚的牛皮纸过来,把给裴琰准备好的美食放进去,仔细地包好。 临出门时,苏禾又停下来,心思一转,指着屋角的一只小铜炉,让张酒陆拎上。 “大人烤不了火,那里人多,大人一向都是英雄人物,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烤火取暖。”张酒陆犹豫道。 “我烤呀!我脆弱,弱不禁风。”苏禾脆声说道。 这倒是!外面风凉,苏禾肯定经不住。 张酒陆立刻拎起了小铜炉,还顺手捞了一袋子银炭,护着苏禾往外走。 苏禾生得秀气,张酒陆强健如铁塔,往苏禾面前一站,宛如一堵厚实的墙。在他眼里,苏禾可不正是弱不禁风吗?他毫不怀疑自己一根手指能把苏禾的脖子摁断。 马车碾过夜色,穿过了狭窄的巷子,停到了一处开阔的院子。 巷子口守着全副武装的侍卫,玄黑甲,赤精剑,那剑是出了鞘的,有些人的剑刃上血迹才干,整条巷子都笼在凛凛杀气之中。 这是叶将军府的后院,院墙已经推倒,满地的破碎砖块,往里面看,以往气派的将军府已是一片狼藉。门窗被砸烂了,院中的大青瓷荷花缸被推倒在地上,养在里面的金鱼都被踩成了鱼片片,鱼鳞混在雪泥里,月光照耀在上面,泛着点点暗光。 不时有士兵从院中穿过,手里拿着锄头,铲子,正在奋力挖掘。潮湿的泥土在半空中飞溅着,风里全都是泥土的气味。 有几分腥臭,几分火药燃烧过的硝烟气。 总之,很难闻。 苏禾用袖子捂着口鼻,加快了脚步。绕过了巷子口高大的樟树,一眼就看到了裴琰。 他坐于推倒的碎院墙外面,腰背挺直,身下是一条冷硬的长板凳,身上披着玄黑披风,手上戴的是苏禾给他做的手套,除此之外再无取暖之物。 李慈就在他身边坐着,前儿他被炸狠了,半边脸还有些肿胀,擦了药,看上去整个脸像煮过的牛肉包子。在他身后站着陆昭霖,这小子那日被萧绪折磨之后,借口突发恶疾,有好几日没出门了,没想到他也跑来了。 将军府一直是李慈拉拢的对象,如今在将军府下面查到了妖物出没的地道,李慈怎能不着急?只恨不得立马钻进洞里去看个清楚明白。但他害怕又被炸一次,只能在这里干耗着,看着士兵们埋头铲土,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 “大人,姑娘来了。”张酒陆带着苏禾走了过来,大声说道。 李慈和陆昭霖正在看士兵挖土,猛不丁地被张酒陆这一嗓子惊得双双抖了一下。 “裴大人,你把一个妾弄来干什么?”陆昭霖血红的眼睛在苏禾身上定了一会,不满地看向裴琰。 “今夜苏府人皆要到场,她也是苏府的人。裴琰一向处事公正,不会因为是爱重的人就网开一面,苏姑娘能来此,是好事。”李慈耐下性子,主动替裴琰解围。 他要拉拢的将军府被抄,害得他离帝位又远了一步,急得嘴里起了好些泡。所以尽管恨不能现在就掐死裴琰,还是要扮出一副温良宽厚的样子来,尽量与裴琰拉拢关系。 裴琰长睫掀了掀,朝苏禾伸出了手,淡声道:“慈王殿下误会了。我让她来,只是因为我如今骄奢淫逸,就是想温香软玉在怀。” 李慈眸中闪过一抹怒火,张张嘴,又皱着眉把话吞了回去。 陆昭霖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裴琰方才那番话,本是他想说的,最好是能将此事拿去皇上那里弹劾裴琰。但裴琰自己先说出来,倒让他有些懵了,不知如何反应才对。 “慈王殿下,陆大人。”苏禾走上前来,大方地给二人见了个礼,这才慢步走到了裴琰身边。 “坐。”裴琰往长凳一头让了让,给她让出半条凳子。 “苏府的人为何要到场啊,张酒陆方才怎么没说?”苏禾坐下来,手指尖捏着他冰凉的袖角摇了摇。 “将军府刚抄出了苏恒与叶老将军的书信,二人密谋勾连,在边境倒卖禁物。”裴琰说道。 “既是做为证人当场,那便不能坐,该去一边跪着听候召唤。”陆昭霖冷冷地说道:“再说了,慈王殿下在此,她一个妾,哪能与殿下坐在一处。” “如此说来,陆大人更应该去一边跪着,毕竟抄出的书信里,也有你一份。”裴琰握住苏禾软软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那只是寻常问候的书信,就算拿到皇上面前,我也不怕!”陆昭霖顿时火了,一个箭步上前来就要与裴琰理论。 “谁知道呢。”裴琰慢悠悠地回道:“或者有密语也不一定。” “你敢血口喷人,栽赃陷害!”陆昭霖手掌狠狠握住腰间佩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裴琰,额角的青筋都气得暴起了。 啧啧,他快气死了吧?就该这样气死他! 苏禾把披风的兜帽收紧了些,生怕让人看到自己笑得合不拢的嘴。 “陆大人若是清白,就不必如此急躁。你也可以坐啊。”裴琰嘴角勾了勾,手掌一挥,沉声道:“给陆大人搬条凳子来。” “是,大人!”张酒陆大步走到那堆碎砖前面,大掌在碎砖上一顿扒拉,从底下翻出一条跛了腿的长凳出来。他拎着那脏兮兮的凳子过来,扑通一声重重放到陆昭霖面前,扬声道:“陆大人,您将就一下,这将军府里已经找不到一条完整的凳子了。不过陆大人不是娇气的人物,坐得!” “不必了,我站着就好。”陆昭霖一脚踢开了跛脚凳子,沉着脸回到李慈身后站着。 苏禾听得更开心了,整个人躲在披风里面,把自己带来的油纸包打开,拿了块烤得香喷喷直冒油的红薯出来,轻轻地放到裴琰手心。 “大人,快趁热吃。”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裴琰手心里烫烫的,捏了两下,又闻到了香气,才知道是什么。 转头看她,她缩在披风里,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一簇乌黑的头发在晃动,在发丝尖尖上,还粘着几点树下落下的碎雪星子。 李慈一直盯着苏禾看着,他转动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道:“苏姑娘,那七山跃鱼灯可做好了?” 苏禾轻轻地拨开了兜帽,露出小半张红扑扑的脸。 第186章 我让你吃点新鲜口味 “慈王殿下问你话,你还不赶紧回答!”陆昭霖盯着苏禾,那眼神跟淬了毒一样。 噗…… 陆昭霖嘴巴被一块烫烫的东西打中了,他一把抓下来,只见手指尖上一块焦黑的东西,像是——烤红薯皮?! 他猛地抬头看去,只见裴琰正低垂着眉眼,脱了一只手套,那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剥着红薯皮,露出里面烤得橙红冒油的红薯。 “裴琰,你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他恨恨地把红薯皮往地上丢去,指着裴琰呵斥道:“你我同朝为官,你并不比我官阶大,不过仗着***的势……” “行了。”李慈又开始头疼了,耐着性子说道:“陆昭霖,你去里面看看,挖得如何了。” 陆昭霖草草抱了抱拳,沉着脸往院中走去。 李慈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收回了视线。陆昭霖现在就像疯了一样,随时随地暴躁发狂,现在真要考虑舍弃掉他了。 “苏姑娘,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李慈看向苏禾,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回殿下的话,”苏禾站起来向他福身行礼:“此事,不能说。” “嗯?”李慈脸色变了变,不悦地问道:“为何不能说?” “跃鱼灯有灵性,说了便不灵了。”苏禾说道。 “做不出来?”李慈盯着苏禾看了一会,想挤出一个笑,却没能成功,那嘴角抽了抽,索性放弃了微笑,板着脸站起来往院中走:“裴琰,本王给你一个忠告,父皇让苏禾做跃鱼灯,这是圣旨,别到时候丢了你这爱妾的小命。” 裴琰吃了口烤红薯,继续剥红薯皮。 李慈等了半天没等来裴琰的回应,恼火地转头看向了他:“裴琰!” 裴琰抬眸看向他,很自在地把红薯递了过去:“慈王殿下也想尝尝?” “不想!”李慈憋着气,拂袖而去。 “你接我过来,真是为了苏恒的事?他们怎么也在?”苏禾这才松了口气,把裹在身上的披风掀开,从搂在怀里的小包袱里摸出了几个圆滚滚的桔子。 “他们才来没一会,是听说抄到了陆昭霖的书信,所以赶过来盯着的。”裴琰看着橘子,问道:“橘子凉,你能吃吗?” “我让你吃点新鲜口味。”苏禾朝张酒陆招了招手,脆声道:“张酒陆,把我的小炉子拿过来。” “来了。”张酒陆一溜快步跑到了马车前,把小炉子和炭都拿了过来。 苏禾揭开小炉子上面一层,把桔子放上去,拿着蒲扇呼呼地扇炉火。 炉火被扇得旺旺的,没一会,那橘子便飘起了香气。 “烤橘子,吃过没?”苏禾拨动着橘子,笑着用肩膀撞了撞裴琰。 “没有。”裴琰摇头。 往日吃桔子,都是身边的婢女剥好了放到盘子里,那桔瓣上面的白色脉络都剥得干干净净,晶莹的果肉放在玉盘里,这才会捧到他面前来。 现在炉子上烤着圆滚滚,黄橙橙的桔子,空气里全是桔香气,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烤过的桔子皮也能吃,等会儿给你用桔子皮煮水喝。”苏禾说着,又从小包袱里拿了只小竹管出来。 “这又是什么?”裴琰好奇地问道。 “蜂蜜啊。”苏禾拔开塞子,给裴琰看。蜂蜜已冻成了奶白色,用小银勺子刮下一小块儿放进水里,再把烤过的橘子皮细心地洗净,往壶里丢进去,拿到小炉子上煮。 裴琰看着苏禾忙个不停,眉眼里盛满了笑意。 “大人,你这表情好像一只猫呀。”张酒陆在一边看了会儿,凑近来小声说道。 “滚一边去。”裴琰皱眉,赶张酒陆走开。 “苏姑娘,给一个桔子尝尝呗。”张酒陆指着烤得香气四溢的橘子,一双铜铃大眼炯炯有神。 “拿去。”裴琰用烧火钳子夹了一个烤得香喷喷的桔子,手掌一甩,把桔子掷向张酒陆。 这桔子上面还燃着火星子呢! 张酒陆高大健壮的身子猛地往后仰去,大掌抬起,包裹在胳膊上的铁腕上弹出了尖锐的细刀,那桔子不偏不倚地被串在了刀尖上。 刹那间,桔子馥郁的香气在夜风里弥漫飘散! “真香啊。”张酒陆站直腰身,一把抓下了桔子,乐呵呵地剥开了桔子皮,用力嗅了嗅香气,小心翼翼地剥了两瓣放进嘴里。 “吃着更香。”张酒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瞧你那点出息!”裴琰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大人您也尝尝,我就不跟大人抢那几个桔子了,”张酒陆一瓣一瓣地剥下来往嘴里放,慢悠悠地往破院墙里面走去。 苏禾夹起烤好的桔子,一只一只轻轻放到盘子里,用筷子在上面敲打着,笑眯眯地说道:“张酒陆身手真不错。大人身边有张酒陆,真是福气。” “你怎么不说他身边有我才是福气?没有我,他能吃上这桔子?”裴琰反问道。 若没有他,张酒陆绝无可能认识苏禾,他去哪吃牛肉馅饼、烤橘子、水晶糕、炖梨汤…… 裴琰脑子里过了一遍苏禾做的那些美食,心尖尖上一阵痒。 人生如此,确实有福。 “大人,张嘴。”苏禾剥开了一只橘子,捏了一片冒着热气的桔瓣喂给裴琰。 “我自己来。”裴琰接过桔子,低低地说道:“你别烫着手。” 苏禾拿起蒲扇,轻轻扇着炉火,桔皮蜂蜜水也煮沸了,咕噜噜地响着,冒着热气。 “裴大人,禾儿。”苏恒讨好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抬头看过去,只见苏恒一家三口被侍卫押着,已经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铲土的动静有些大,她又全神贯注地扇炉子,所以没察觉他们三个来了。 “禾儿,我与你母亲正想送一些冬天滋补的药材过去,不想,今日就在这儿见着了。”苏恒挤着笑,扮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一双眼睛一个劲地朝苏夫人挤弄。 “给我送礼没用,你勾结叶老将军在边境买卖违禁物,死定了。”苏禾一脸嘲弄,毫不客气地说道。 苏恒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拖着哭腔说道:“裴大人,下官那时修荷园用光了银子,是叶将军他怂恿,我才晕了头。求您看在禾儿的份上,就放下官一马吧。” “我们愿将澜儿也献给大人。”苏夫人也赶紧跪下,还把苏锦澜往前推了一把:“大师看过了,澜儿是能生养儿子的。到时候生了儿子,就放在禾儿名下养着,禾儿想必也乐意,毕竟她不能生啊。” 第187章 大人的唇是橘子味儿 “苏夫人哪里找的大师,怎么不给你自己瞧瞧,你不也没下几个崽子吗。”苏禾倒了盏桔皮水,慢悠悠地喝着,明媚的眸子冷冷地盯住了苏夫人。 “苏禾不要这么粗鲁,什么叫下崽子……”苏夫人攥着帕子,小心地看着裴琰的脸色,见他未出声,又指责起苏禾来,“大人在面前,你当贤惠。” “闭嘴。”苏恒擦着冷汗,压低声音呵斥道。 苏夫人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又开始暗悄悄把苏锦澜往前推。 “看来苏家是真完了。”苏禾放下茶盏,嘲讽道:“苏大小姐如今也沦落到要替别人生儿子的地步了。” 苏锦澜面色涨红,攥着裙摆,咬着唇角,挤出了几滴眼泪:“妹妹,咱们是一家人,苏家若完了,妹妹以后没了娘家,也抬不起头呀。我愿服侍妹妹,妹妹以后也有个帮手。” “那我真要多谢你了,正好缺个人手。”苏禾站起身来,慢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不过,你确定要跟我回去?” 苏锦澜仰头看向苏禾,正欲回嘴,突然发现苏禾的眼神很陌生。 竟锐利得比世间最锋利的剑还要吓人! “我、我……”苏锦澜突然就生了怯意。 她发现苏禾完全变了一个人!苏禾刚去裴琰身边时,她的眼神远没有现在的压迫感。在的苏禾只是这样看着她,没有说任何狠话,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就能让苏锦澜生惧,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我都听父亲的。”苏锦澜脖子一缩,往苏恒身后躲去。 “禾儿做主,但凭禾儿做主。”苏恒陪着笑脸,讨好地看着苏禾。 苏禾看着老去的脸,心中一阵厌恶。 这个人,若不是她父亲就好了。 “禾儿,你父亲也是为你着想。”苏夫人咬咬牙,想继续劝说苏禾。 “若真为我着想,便去死了吧。”苏禾冷嗤一声,不客气地说道。 “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苏夫人怔了一下,火冒三丈地质问道。 “你也去死了吧。”苏禾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苏夫人看着苏禾,瞬间没了气势。 当日那个任她们打骂欺凌的苏禾,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是长出翅膀的小鹰,随时能啄瞎他们的眼睛,啄烂他们的脑袋! “来人,带苏大人和苏夫人一起去地洞。若能提供一二线索,戴罪立功,本官也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裴琰慢悠悠地剥了最后一只烤橘子,淡定地说道。 “啊?下官也要去那洞里?”苏恒大惊失色,连忙求饶:“裴大人,下官老年体弱,老眼昏花,实在是查不了线索。” “本官看在禾儿的面子上,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让你立功,保住你们苏家。若你不肯去,那本官只能把搜到的东西尽悉呈给皇上,到时候砍头还是流放,本官都帮不上了。”裴琰挑眉,似笑非笑地盯住了苏恒。 苏禾很快就想明白了,裴琰这是要试探苏恒,看他是否知晓那条通往她母亲床下的密道! 若是裴琰直接拎着苏恒去地道里,难免会走漏风声。可现在裴琰故意赶他们夫妻去地道里,于外人看来,只会觉得裴琰是在替苏禾出气,公报私仇。 “下官愿为裴大人效劳!”苏恒咬咬牙,狠心说道。 苏夫人面色煞白地说道:“万一那洞塌了,那咱们不是要埋在地底下了。” “那就只能怪苏夫人命不好了。”裴琰冷声道:“如若不肯去,那本官也不强求。天亮之后,就没机会了。” “我们去!”苏恒一家爬起来,面色死灰地跟着侍卫往院中走去。 “这姓叶的老东西没事在底下挖洞干什么?真是害死我们了。”苏夫人抹着泪,骂骂咧咧。 “别骂了,听着呢。”苏恒回头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当年就该弄死这小贱人。”苏夫人又咬牙切齿地骂苏禾。 “你闭嘴吧,她正得宠,我还指望她保住苏家呢。她骂你几句,总比抄家流放好。”苏恒小声说道。 三人挤在一起,满脸惊恐地跟着侍卫进了黑漆漆的洞口,才进去没一会,就传来了苏锦澜惊恐的尖叫声。 “啊,虫子,啊,老鼠!爹,娘……我不要往前走了,我要回去……” “裴琰,你让苏恒他们下去干什么。”李慈回来了,不悦地问道:“他们在底下又是尖叫,又是乱撞的,这不是添乱吗?” “殿下别急,这苏恒与叶老将军一直暗中勾结,贩卖违禁物,吓他一吓,说不定能供出更多人。”裴琰递上一盏橘子水,说道:“坐着看戏吧,今晚这功劳,是殿下的。” 李慈眼神闪了闪,神情缓和了许多。他接过橘子水,沉吟了一下,坐到了裴琰身边。 “苏恒为人恶劣,虐待庶女,确实该罚。不管是正妻还是姬妾所出,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对苏姑娘实在不公。待此事查清之后,苏恒也该贬官,发配出去,这苏府到时候就补偿给苏姑娘。”李慈饮了口橘子水,看着苏禾时,神情语气又温和了几分。 他又开始拉拢裴琰了,这回直接向苏禾示好。 “好说。”裴琰朝他举了举杯盏。 李慈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 “殿下。”李慈的侍从过来了,朝李慈递了个眼色,李慈放下杯盏,跟着侍从走进了院中。 “你不去看看?”苏禾问道。 “他要抢功劳,给他就是。叶家毕竟世代良将,他贩卖违禁品,完全是因为需要粮草和药材,并未用在花天酒地上面。到时候一定有武将来替叶家求情,我一向名声不好,常常挨骂,这回也让他们试试这滋味。”裴琰站起身来,朝苏禾伸出手:“走,我们去苏府,你娘亲屋里瞧瞧。” 苏禾把手放到他的手心,听他继续说。 这些朝中的事,以前裴琰是不说的,今日竟没有避讳她,而是细细向她道来。 “大人你别怕,以后谁骂你,我就打他小人!”苏禾手指尖在他的手心里轻挠,小声道:“我最会打小人,拿厚底板子沾上鸡屎,狠狠打。” 裴琰嘴角抽了抽,飞快地转头看向苏禾。这么漂亮的嘴巴,还是不要说那些臭烘烘的字。 “大人是想亲我吗?”苏禾停下脚步,捏住了裴琰的下巴,“嗯,来。” 今天大人的嘴是橘子味儿的,肯定很好吃。 第188章 他手段多得很 火把的光笼在裴琰的身上,像给他披了身暗锈色的盔甲,他半张脸隐于阴影里,身上的凌厉气势往四周肆意倾轧而去。 侍卫们挺直了腰背,眼神坚毅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可一双双耳朵却朝裴琰这边张着。 裴琰停下脚步,手掌轻轻扣在了苏禾的小脑袋上,慢慢往前转,“本官正在办理公事,休得胡闹。” 哎哟哟!打官腔!叫她来的时候怎么不打官腔。 苏禾拉紧了披风,小巧的身子躲在披风里,埋着小脑袋,双手往腰上背的小包上悉索摸了一会,摸出了一块元宝糕。 “在干什么?”裴琰的手探进她的披风里,摸到了她的小手。 “元宝糕,吃不吃?”苏禾摊开手心,把拇指头大小的元宝糕举到裴琰眼前。 元宝糕是栗子做的,金黄金黄,像小元宝。 快过年了,苏禾想弄些喜庆吉利的糕点,所以就制了个模子,做元宝糕。 裴琰真是佩服她,想到什么马上就去做,小脑瓜转得快,手也快,动作麻利得很,常常裴琰还没看明白她在做什么,一件新鲜玩意儿已经捧到了他的眼前。 “大人想不想吃?”苏禾仰着小脸,双眸里落着星光,晶莹明亮。 裴琰的官腔一瞬间就跑干净了,喉头滚了滚,俊脸低下来,张嘴去吃她手心的元宝糕。 纤细的五指迅速收拢,抬手,张嘴,甜滋滋的元宝糕塞进了薄软的嘴里。 “嗯,好吃。大人在办公差,还是不要乱吃东西了。”苏禾嚼着元宝糕,笑眯眯地说道。 “没了?”裴琰抬眸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问道。 “没了。”苏禾摇头。 裴琰握住她玉白的手腕,掰开她的手指,唇瓣在她的手心里亲了一下。 “栗子味。”他挑眉,手掌又探进她的披风里,在她的腰上摸到了她的小袋子。 轻轻捏了捏,里面起码还有十几个元宝糕。 “大人吃不吃?”苏禾又问。 裴琰微微侧脸,看向了守在巷子两边的侍卫。侍卫们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是压根没有注意裴琰和苏禾。他眸子低下来,拉起苏禾的手,小声道:“吃。” 苏禾往手心里放了一只小小的元宝糕,看着他微张了唇,叼去了那块小元宝糕。微凉的唇在她的手心里蹭得痒痒的,没忍住,指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摸了摸。 “走了。”裴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快步往前走去。 身后一阵阵的呼气声。 侍卫们憋了好半天气,终于敢转头看向了裴琰了。 “先前听大人近卫说,大人最近像变了个人,果然如此。”有人小声说道。 “你们方才看到大人笑了吗?和他之前的笑一点都不一样。”又有人说道。 “都在干什么!”李慈不悦的低斥声响了起来。 众侍卫看向了李慈,见他面色不善,立刻重新站得笔直。 陆昭霖跟在李慈身后,铁青着脸色说道:“裴琰简直目中无人,殿下,你真容得下他?” 李慈双手负在身后,盯着远去的一双身影,冷冷地说道:“容得下如何,容不下又如何?他是***的独子,当年他父亲犯下弥天大罪,父皇依然免了他的罪,还要让他世袭世子爵位。这小子精明,主动把爵位让给了老侯爷,去当了父皇手中的刀剑,这些年给父皇办了不少差事。父皇还需要他,本王就得容他,还得想办法用他。” “他如此狂妄,根本就不可能归顺殿下。”陆昭霖眼神闪烁,恨恨地说道:“他这种人,当尽早除去才是,免得最后成为刺向殿下的刀。” “本王自有打算。”李慈转动了几下碧玉扳指,转头看向他,不悦地说道:“还有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性子变得如此暴躁,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做大事?” 陆昭霖垂下头,嘴角紧抿了一会,小声道:“全是因为裴琰实在欺人太甚。” “这点气都受不了?裴琰这些年受了多少弹劾,挨了多少骂,他怎么不暴躁?你看如今还有谁敢在他面前造次?就连你父亲,在他面前也是低眉顺眼,恭敬得很。成大事者,就当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李慈说着,迈步往苏府走去:“走,一起去看看,他带着苏禾去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过是行那男女之欢。那小妖精惯会引人魂魄,不知廉耻。”陆昭霖忿然骂道。 “你的脑子果然飞去了天上!”李慈不满地训斥道。 陆昭霖怔了一下,犹豫道:“还有内情?” “他手段多得很,随便一件都能让苏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公报私仇,给苏禾出气,也不必让那陆家三人进地洞去。”李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压低了声音,“今晚,一定有别的原因。走吧,随我去看看。” “殿下,小姐让我来通知大人……”一名侍卫匆匆跑过来,贴到陆昭霖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事?”李慈神情一冷,转头看向了二人。 陆昭霖眼中闪过癫狂之色,立刻俯到李慈耳边说道:“苏禾母亲房中也有一条秘道。” “当真?”李慈惊讶地问道。 “千真万确。”陆昭霖冷笑:“他知情不报,居心叵测!” …… 昏暗的厢房。 窗口上结着蛛丝,床榻上没有铺被褥,碰一下,嘎吱地响。墙边的两口木箱子,还是徐小娘当年从江南带来的嫁妆箱子。 苏禾蹲在榻前,小脑袋往榻下面低。 “在哪里?”她小声问。 “右边角上。”裴琰在她身边单膝跪下,一手握住小榻一角,略略用力,便将小榻一头抬了起来。 苏禾爬过去,小手在地板上轻轻摁了几下。 “就是那里,现在我让人把底下都封住了。”裴琰沉声道。 苏禾爬回来,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那个角落,轻声道:“起码在我记事起,这榻就没有挪过地方。我实在想不出,这洞是何时有的。” “想不出就不想。”裴琰拉着她站起来,弯腰给她拍去裙上的灰尘,低低地说道:“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看谁会从里面爬出来。” 苏禾转头看向陈旧的小榻,那榻上有一片暗褐色的痕迹。当年娘亲难产死在榻上时,血都快流干了,榻上被褥薄得薄,所以那血全浸透过去,染在了榻上。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血色依然很是刺目。 “女人生孩子就是踏进鬼门关,我娘踏了两回,头一回带着我闯过来了,第二回死在了榻上。她年轻又漂亮,死时才二十六岁,疼了一天一夜,血都流干了。。” “禾儿以后不生。”裴琰把她拥进怀里,低低地说道。 第189章 大人抱我出来 “我想要孩子。”苏禾双手覆在小腹上,轻声说道:“我要给她挣来万贯家业,我要让她一辈子逍遥自在。” “那就先把身子养好,到时候我请天下最好的稳婆,请十个,精心伺候着,必不会让你出事。”裴琰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上,低低地说道。 “大人,你这么厉害……”苏禾仰起小脸看他,眼中突然有了笑意:“不如你来生吧。” “我如何生?男子肚子里可没地方装啊。”裴琰怔了一下,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女子能生,是因为肚中有可以孕育孩子的地方,可男子没有,他也凭空长不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苏禾笑了起来。 裴琰反应过来,也有些好笑,他怎么还认真讨论起男人生子之事了。 “对了,大人,我想把这两只箱子带回慈恩院去。”苏禾指着墙边那两口旧箱子,脆声道:“那是我娘亲从江南带来的嫁妆,是上好的木头。当年苏府的下人也打过这箱子的主意,我去乱葬岗捡了几根骨头放里面,把她们都吓退了,本来是想搬去荷园的,还没来得及呢,又被你拐回慈恩院了。” “岳母大人的东西,我让人搬回去就是。”裴琰走过去,随手掀开了箱盖。 灰尘扑面而来,但很奇怪的,这箱子搁在这里多年,竟没有半点霉味儿,甚至木头上还有一股清香之气。 “嫁妆箱子,一般都是请木匠打造。这箱子既是你岳母大人从江南带来的,想必也是你外祖打造的。” 裴琰仔细摸索着箱子,感觉手指尖的触感也十分温润,就算是***府,也没有如此精细做工的木箱。感情用事一般的花梨木,没有这样的香气,应是在处理防潮防虫时用了特殊的技艺。 这念头其实已经在裴琰脑子里盘旋多日了。 若是当年溪山匠人没有死于大火,而是死遁逃生呢? 如果苏禾的母亲正是溪山后代,苏恒发现了此秘密,以此为要挟,将苏禾的母亲困于这方寸之地,那就全说得通了。毕竟有溪山手艺的女子,去哪里都能养活自己。 可如此一来,苏禾就危险了。 “在想什么?”苏禾也弯下腰来,在箱子里摸了几下,说道:“咦,不错诶,我当年从库房偷了些漆,把箱子里里外外刷了几遍,这箱子果然没坏。” “你刷的漆?”裴琰怔住了。 “对啊,我刷的。”苏禾点头。 裴琰:…… 他白操心了? “你母亲的灯笼,到底是哪里学的?”他沉吟一会,低声问道。 “不知道,反正栽到苏恒身上就行。我娘已经死了,让他活到现在已经是不公,他最该死。”苏禾爬进大木箱,在里面摸索着,脆声道:“我这漆果然不错,可惜当时只偷了一桶。我弄来好多花瓣炼取香露,掺在这漆里,果然很好用呢。十年了,还是这么香。” 裴琰简直娶了一个天才! 苏禾的手不是手,是点石成金的手。她这漆若是能制出来,定会火遍全天下。 “你不会以为我娘是溪山后代吧?”苏禾蹲在箱子里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裴琰有些尴尬。 “她若真的是溪山后人,那我就是巨富家的闺女!到时候我就去打一块纯金的溪山牌匾,广开商号,成为天下第一富。到时候大人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半夜出来办差事,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坐着吃,躺着吃,倒挂着吃,全随大人乐意。” 苏禾双手扶在箱子边边上,下巴垫着手背,把额头俯过去,在裴琰肩上轻轻地撞了一下。 “大人以后就是我养的金丝鹰。” 裴琰:…… “换个,这个实在难听。”他好笑地说道。 “不换,我会一直努力,把大人变成我的金丝鹰。”苏禾站起来,攀着他的肩往箱子外面爬:“大人抱我出来。” 裴琰握着她细软的腰肢,从箱子里抱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悉索声从榻底传了出来。 二人神情一凛,立刻走到了榻前。 将小榻抬起来,盯着那出口的机关门看着,可是好半天后,里面却没了动静。 “要下去看看吗?”苏禾轻声问道。 裴琰摇头。 “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这儿?”苏禾想了想,朝裴琰打手势:“我带你找地方躲着去。” 裴琰想了想,跟着苏禾往外走。 “大人,我带你去瞧瞧我的秘密小库房,有好多宝贝呢。”苏禾故意大声说道。 “也好。”裴琰很配合。 二人出了门,苏禾牵着他的手径直往前面的假山走去。苏恒极爱造园林,府中到处是风景,还建了好些假山。她母亲住的院子虽然又偏,但因为苏恒喜欢造园林,所以这小院子四周也到处是景致。 这假山不大,胜在精巧,人藏于其中,竟能完全与景致合二为一。苏禾小时候挨打,就会躲到这里面来。 在假山后面藏了一会,果然看到有人从苏禾娘亲的屋子里钻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苏锦澜! 怎么会是她呢? 苏禾拧起了眉,困惑地看着她。 “下贱东西,气死我了。”苏锦澜在院子里跺着脚,用力拍打身上的灰尘,破口大骂:“那百日糜怎么没毒死你!” 她怎么会知道百日糜?难道是她换了昌平郡主的药?可那日她并未出现过啊。 苏禾小脸一寒,盯紧了苏锦澜。 “你等着,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苏锦澜拎起裙摆就往外冲。 苏禾和裴琰躲在假山后面,看着苏锦澜冲出去,在院墙后面捣鼓了一会,拖了只沉甸甸的袋子出来。 咣咣几声,袋子里倒出了一大堆锈迹斑斑的捕兽夹子。 “不是想来搬嫁妆箱子吗?我让你来搬!我让你得意!”苏锦澜把捕兽夹子丢在地上,再拔了些杂草丢在上面,冷笑道:“看你断手断脚了,裴琰还能看得上你?最好把你的脸也夹烂!” 苏禾气炸了。 她留苏家母女一命,不过是不想手上沾血,没想到苏锦澜死不悔改,竟还想害她!还弄出这么一大堆捕兽夹子! “等等。”裴琰把她拉了回来,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第190章 殿下,你忍忍 苏禾退了回去,看着苏锦澜继续在院子里放捕兽夹。 真是难为她,竟然放了二十多个!那院子被铺得没地方落脚! “贱婢,这还不死!裴琰有什么了不起!我这里还有毒药,送你们一起去死,去做鬼夫妻吧。”苏锦澜从怀里拿出了药瓶,使劲地往铁爪抹。 脚步声渐近。 苏锦澜慌里慌张地往四周看了看,赶紧又跑回了房里。 她回秘道了! 苏禾憋在心里的那股气,就快把她给胀死了。 就在这时,李慈和陆昭霖拎着一盏琉璃灯笼过来了。二人在院门口停下,往里面试探地看了一眼,并未直接进去。 “他们不在里面吗?裴大人?”陆昭霖叫了一声。 “他们肯定进来了。”李慈往四周看了看,又看向院子里面,压低了声音:“既然这房子里面有秘道,想必是进秘道了。” 假山后面,裴琰听着这话,心中又是一惊。 厢房里面有秘道之事,只有他、张酒陆,苏禾,还有昨晚在秘道探路的两个近卫知道。这几人不可能走漏风声,所以放出这消息之人,定是这秘道的知情者!甚至可能就是秘道的主人! 他屏住呼吸,紧盯着李慈和陆昭霖。 “他们两个就这么进去了?”苏禾犹豫了一下,看向了裴琰。 这一脚踏进去,还不得夹个半死啊? 陆昭霖死就死吧,李慈死在这里可不太妙,他是皇子,又正是佛礼节,皇帝一旦迁怒裴琰,他这回真脱不了干系。 “没事。”裴琰看出她的心事,手掌扣在她的后脑勺,把她摁到胸口,低低地说道:“你别看,只怕场面会凶残得很。” 再凶残的场面她都见过了,被兽夹子夹脚的事还真没见过。 就当成一件新鲜事看看,也无妨。 苏禾扳开他的手指,从指缝里往外张望。 陆昭霖拎着灯笼在前,李慈在后,二人慢步走进了院中。 “据说苏禾母亲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当年苏恒为了升官,还把他这爱妾送给了贵客。这苏禾,说不定就是个野种,所以才不得苏恒的喜欢。老贱婢生的小贱婢,骚浪货罢了。”陆昭霖举着灯笼四处看着,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苏禾和她母亲。 苏禾憋住气,捂住了耳朵。 想把兽夹子塞进陆昭霖的嘴里去! “乖禾儿不听。”裴琰把她往怀里搂紧了,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抚挲。 陆昭霖向来瞧不上女人,他自己的后宅也有不少姬妾,但他想送就送,想发卖就发卖,有好几回他直接在宴上就把妾室给卖掉了。裴琰一贯不喜欢陆凌雪,就是觉得像陆家这种家风,是养不出好儿女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慈出声了。 “你声音小一点,若他正在秘道中,你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何苦!” “那是以前,现在殿下不是有他把柄了吗?他明知这里有秘道,却知情不报!只要参到皇上面前,他还如何狡辩?”陆昭霖露出阴狠的笑意,一脚往前重重迈去! 捕兽夹子瞬间弹开。 啊! 陆昭霖的脚踝被尖锐的夹子穿透脚踝,痛得一声惨叫,手中灯笼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李慈。李慈慌忙往旁边闪身躲了一下,也一脚踩中了一只捕兽夹子。 啊~ 李慈也惨叫一声,顿时豆大的汗疯狂地涌了出来。 啊,陆昭霖又是一声惨叫,这叫声,简直比拔了猫头鹰叫得还凄厉!他为了挣开脚上的捕兽夹子,用力跳了几步,不曾想又踩中一个,这下子,他完全无法控制身形,砰地一下栽在地上!第三个捕兽夹子弹开,刺进了他的左肩! “裴琰,你在何处,快些出来!”李慈咬牙,忍着剧痛大呼道。 这下不得不出去救他们了! 裴琰正要出去,苏禾一把拉住了他,“等一下。” 小手在他身上飞快地扯了几下,衣袍散开,露出扯开扣子的里衣和性感的喉结,这才把他往外推。 裴琰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索性把腰带也解开,丢给了苏禾。 苏禾捧着腰带,趴在假山上津津有味地看戏。 她算是发现了,上天现在都爱重她!凡是想欺辱她的人都会倒血霉!一定是老天爷觉得以前亏待她,现在正在努力补偿她! 苏禾越看越开心,甚至想夸赞苏锦澜。她那颗恶毒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缺德的法子的? 院子里。 裴琰衣袍大敞地到了李慈面前,露出一脸的震惊:“慈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先别问,赶紧把这些夹子打开!”李慈痛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他这段日子真是倒霉透了! 这苏府里怎么会放捕兽夹子! 裴琰快步过去,手掌扳住生锈的捕兽夹子,一个用力,硬生生扳开了尖锐的兽夹。 随着夹子从李慈脚踝处拔出,黑色污血扑地一下喷了出来。 “兽夹有毒。”裴琰眸色一寒,手指飞快地点中李慈的伤处穴道,阻止毒血窜行。 李慈的脸色铁青,身子不可抑制地哆嗦了起来。 “殿下,你忍忍。”他拔出李慈的佩剑,从他的锦袍上割下一条布条,缚在了李慈的脚踝上。 “还有我,裴琰,救救我。”陆昭霖痛得双拳紧握,也顾不上面子,大声向裴琰求救。 裴琰拎着剑走到陆昭霖面前,摁着他的肩膀说道:“这兽夹利齿已经穿过你的肩膀,只怕要把整个肩膀砍下来才行。” “不可!绝对不可!你先帮我把兽夹拔下来。”陆昭霖面如死灰,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裴琰的腿。 “裴琰,你先把本王送去安全的地方。”李慈又叫了一声。 这破地方,他一刻也呆不下去,只想赶紧离开这晦气地方。 他的腿好疼啊,一定是毒发了,他要赶紧去解毒! “殿下,让他先把我放开啊。”陆昭霖又叫。 “陆昭霖,就是你让本王来这儿的!”李慈眼里淬了毒,恨不得掐死陆昭霖。 “陆大人,我先送慈王去医治。”裴琰扬声道。 陆昭霖还想大叫,但似是也想到了是自己让李慈来这儿的,所以硬生生地把话全吞了回去。 裴琰背上李慈,快步往外走去。 陆昭霖趴在地上,又痛又怕,根本不敢动。 “陆大人?”苏禾拿着一根棍子进来了,左敲敲,右敲敲,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陆昭霖身边。 陆昭霖听到苏禾的声音,艰难地转过头看她。 “陆大人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啊?”苏禾蹲在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的肩膀:“天啦,大人的血都是黑的呢,好可怕呀~” “你闭嘴!”陆昭霖听得心都在发颤。 第191章 她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好吧,我闭嘴。”苏禾站起来,用木棍继续在前面戳,“也不知道苏锦澜到底放了多少捕兽夹子。” “是苏锦澜放的?”陆昭霖艰难地转动眼珠子,恶声恶气地问道。 “是啊,就是她放的。她恨死我了,想杀了我,所以我和大人躲出去了。没想到你们两个来了。”苏禾用棍子戳中一个捕兽夹子。 啪的一声,夹子劲猛地合上,夹断了木棍,飞出去的断棍狠狠地砸在了陆昭霖的脑袋上。 嗯! 陆昭霖又发出一声惨叫。 “哇,这兽夹子竟如此锋利。陆大人,你的脑袋还好吗?”苏禾扭头看向陆昭霖,一脸紧张地说道:“您这也是无妄之灾,等我抓到苏锦澜,一定交给陆大人,陆大人您到时候随意处置。” “我看就是你干的!”陆昭霖咬牙,额上青筋暴起。 “真的是她做的!不信的话,把她抓来一审便知。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们会来。”苏禾继续戳捕兽夹子,小声说道:“对了,陆大人和殿下这么晚来干什么?” 陆昭霖闭紧了嘴,不想再理苏禾。 等他治好伤,定先掐死苏禾! 苏禾耸耸肩,继续戳捕兽夹子。全是上好的铁,收起来融掉,能打不少好菜刀。 “陆大人!陆大人!”陆昭霖的人寻了过来,眼看他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赶紧冲了过来。 “诶,小心,全是捕兽夹子。”苏禾好心地提醒道。 话音刚落,扑地一下,又有人中招了。 苏禾同情地摇摇头,看着倒地的侍卫说道:“你惨了,这夹子上被抹了剧毒,只怕活不到天明了。” 陆昭霖此时再也无法趴着不动了,他扭动着身子,咆哮道:“还不快过来,扶本公子回去治伤。” 侍卫们拿刀在地上扒拉着,把捕兽夹子都掀开了,这时才冲过去,抬起陆昭霖就跑。 院子里一下就清静下来,苏禾握着棍子,慢步走到了小榻前。 苏锦澜在底下不知道听不听得清外面的动静,若是听到夹错了人,此时一定慌得想逃跑。若是没听见,只怕还在等着出来嘲笑苏禾呢。 她拿着棍子,静静地坐在木箱子上,盯着那小榻看着。 远远的有更夫打更的动静响了起来,已经是三更时分,那秘道里面定是又冷又潮,她不信苏锦澜可以一直缩着不动。 果然,过了一会,那底下终于又有了动静,她看着那木板,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咔的一声,木板掀开,钻出一张黑漆漆的脸。 苏禾手起手落,棍子朝着那脑袋敲了下去…… …… 苏家三人整整齐齐地跪在裴琰面前,苏恒的脑门上顶了个硕大的包,不时抬手捂一下那大包。刚刚是他探出头看的,可刚伸出脑袋,就被苏禾一棍子给敲下去了。 “苏大人,说吧,你为什么要掏一条秘道,直通叶府?”裴琰握着帕子轻轻擦拭着长剑,冷声问道。 “大人,我真不知道有个秘道啊!”他抹了把汗,战战兢兢地说道。 “哦,对,是苏大小姐先钻出来刺杀慈王的。”裴琰眸子轻抬,看向了苏锦澜。 苏锦澜颤抖着,连连摇头:“我没有!” 看着苏锦澜怒骂道:“你这个孽障,你为何要谋害慈王!” 苏锦澜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前些日子偶尔翻出有这些夹子,想要拿出来……防备妖物,前几日不是闹妖物吗?” “本官让你们在秘道里找线索,你为何要出来防妖物?看来,你是觉得慈王殿下是妖物?”裴琰又问。 “小女、小女……”苏锦澜急了,口不择言地说道:“小女明明听到是苏禾和大人在上头,并不知道是慈王殿下!” “原来你是要谋害本官,这么说,这秘道正是你们一家三口所为,目的就是刺杀本官。”裴琰看向苏恒,冷声质问。 “裴大人,下官并不知道有这条秘道,下官与夫人正在里头找线索,听到前面有嘈杂声,就看到有个洞,下官就带着夫人钻了过来,这刚一冒头,就被禾儿用棍子给砸了回去!”苏恒摸着额头上的大包,哭丧着脸,哀求道:“大人,下官真的无意谋害大人。禾儿是大人爱宠,下官还指着禾儿,能再挪挪官位,哪敢暗算大人。” “你可真不要脸,都这时候了,还想让我们大人给你升官?” 张酒陆双手扶着长刀,那刀尖在地上狠狠戳了一下,吓得苏恒慌忙往后躲去。 “下官不敢,下官真的不敢啊。”苏恒拱着拳,哆哆嗦嗦地求饶。 “苏锦澜,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秘道的。”裴琰盯着苏锦澜,语气威严。 苏锦澜早就吓破了胆,她缩在苏恒和苏母身后,畏畏缩缩地说道:“五年前我的猫儿跑到了小娘的院子里,我钻到榻下去找,结果发现有个洞,我就钻了进去。可那时秘道只在这屋子底下,并未与叶府连上。” “只是如此?”裴琰问道:“那你如何知道百日糜?” “那洞里有个箱子,里面有百日糜,还有一些书。那箱子现在还在我房间。”苏锦澜抽泣着,连声道:“大人你饶了我吧,我愿伺候大人,给大人做奴婢。” “去搜。”裴琰朝张酒陆递了个眼色。 他想过很多可能,但从未想过,这百日糜出自苏锦澜之手!如今这秘道和百日糜全来自苏禾母亲房中的秘道,而百日糜正是当年巫蛊之祸中的禁药! 裴琰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张大网,似是一直有人引导他往这上面查。 如今想拿到百日糜的解药,他必须一查到底。可万一真的对苏禾不利,那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张酒陆抱着一只小箱子回来了。 箱子里有几本旧书,书上好些字都模糊不清了,有些书页还缺了一半。 裴琰拿起残缺的书,小心地翻了两页,眉头皱了起来。 “我小时候捡到过几张书页,纸上和字与这上面的一模一样。”苏禾拿起药书看了看,惊讶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还捡到过一张武功秘籍!我当年给府里鸡鸭按摩,就是按上面写的手法做的,原来不是武功秘籍,是药书啊。当时年纪小,并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府里哪个下人的书。如今想想确实奇怪,奴仆们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会有这些书目!” “苏恒,你还不从实招来。这些东西,到底是哪来的?”裴琰盯着苏恒,冷冷地质问道。 第192章 顺道把舌头也给他夹了 苏恒的汗流得更凶了。 见他不出声,裴琰起身走到箱子前,拿起了里面卷得整齐的图纸,轻轻展开看。 “这是我娘画的。”苏禾认出了图纸上娟秀的字,眼眶发烫。 “是荷园。”裴琰皱眉,扭头看向苏恒:“苏恒,这荷园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是下官、下官……”苏恒结巴道。 “你还不说实话。”裴琰怒斥道。 苏恒咬到了舌头,战战兢兢地改口道:“是苏禾她娘。她最会画园子、做东西,所以我才带她回京。箱子里那些东西,也是她娘的。我真不知道她在底下掏了个洞啊,这些事全是她干的,跟下官没关系。” “你真是不要脸。”张酒陆忍无可忍,上前去就朝苏恒身上踹了一脚。 用苏禾娘亲的手艺,建了这么精美的园子,不知感恩,还对她女儿如此恶劣。 “苏禾娘亲从来没有喜欢过下官,是她主动跟下官来京中的。”苏恒爬起来,磕头如捣蒜,“裴大人您明察,下官真的不知道内情。下官只是喜欢建园子,她勾引下官,下官才好心带她入京。” “拔了他的牙。”裴琰盯着苏恒,冷冷地说道。 张酒陆上前去,一把掐住了苏恒的脸,“拿火钳子来,顺道把舌头也给他夹了。” 苏恒吓得浑身颤抖,底下一片很快就泅出一大片腥黄的尿渍。 可惜张酒陆不是吓他,是真的行刑。 “转过身,捂住耳朵。”裴琰站起来,把苏禾的身子转过去,手掌捂在了她的耳上。 他从来不是良善之人,这些刑罚在他那些手段里,还排不上号。 “还有你,百日糜可给过别人?”裴琰盯着苏锦澜,冷冷地问道。 苏锦澜哪里还有胆说话,她眼白一翻,彻底吓晕过去。 苏恒满脸是血,唔唔地叫着,瘫在了地上。 “给他们一家三口纸笔,把禾儿母亲如何进京,为何进京的过程写下来,进府之后又做了哪些事更要写清楚明白。若有半字谎言,就一根一根剪断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抽出他的骨头。” 裴琰扭头看向苏恒,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杀气,苏恒眼白一翻,也吓晕了过去。 苏禾拉下了裴琰的手,慢慢转身看向了苏恒。 她确定了,她亲生父亲肯定不是苏恒。但只怕苏恒也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所以苏恒厌她,又想用她母亲的手艺,只能接受她的存在。 回到公主府,已是四更天。 苏禾在暖泉里泡了会儿,脑子里全是杂乱的事在飞。小时候不经意听到的话,看到的人,都在此时涌进了脑海。 可惜她那时候太小了,漫长的、悲苦的日子,她又累又饿,把那些事都忘光了。 裴琰安排好公事才来暖泉,见她泡在池子里发呆,于是进了池子,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 “别想了。”他低声哄道:“佛礼节结束就杀了他们全家,出了这口气。” “那他的罪状写完了吗?”苏禾问道。 “还在写,只怕做的恶太多,一时半会写不完。”裴琰长睫垂下,遮去了眸中泛动的心事,手掌覆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地捏了捏:“禾儿今日可吓到了?” 苏禾摇头,“还好,不怕。” “大人,慈王差人送信过来。”秋韵在外面小声说道。 “拿进来。”裴琰低声道。 秋韵捧着信,轻步走近,把信奉到裴琰手中。 拆开信,飞快看完,直接把信丢到了一边。 “佛礼节屡屡出事,屡屡见血,李慈怕皇帝怪罪,让我把他受伤的事瞒下。”裴琰低声道。 “他伤得重,能瞒得住吗?”苏禾问。 “他想瞒就瞒,反正疼的人是他。”裴琰挑眉,嫌弃地说道:“蠢成他那样,也想夺东宫之位,简直异想天开。” 苏禾又偎进裴琰怀里,小声问:“可你今日也见血了,皇上若知道,会不会罚你。” 裴琰在她发间亲了亲,低低地说道:“理他呢,随便他。” 宫里那人想罚他,可不需要理由。裴琰从小就见他与父亲相好,那时还觉得这位舅舅温和可靠,可后来父亲死后,他才慢慢发现,这位舅舅看他的眼神全是杀意。尤其近几年,越来越明显了。皇权争斗,亲情比纸还薄,风一吹就破,他与这位舅舅的厮杀早晚会摆到台面上来。 只是,他不懂,舅舅为何恨他如此?在他小时候,舅舅每回来找父亲,都会把他抱在膝头,温和地陪他说话,给他讲治国治天下的道理。 到底出了什么事,舅舅一心想让他们父子死? …… 几近天明,半弯月慢慢坠落。 裴琰看了看身边睡熟的苏禾,轻手轻脚地起身。 “大人,那一家三口的认罪书都写好了。”张酒陆手中捧着厚厚的一叠纸,黝黑的脸上现出几分不忍。 裴琰拿过认罪书,视线扫过上面斑驳的血迹,手指骤然收紧!虽早就知道苏禾过得不好,但没想到是如此不好。 简直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那三人就该碎尸万段! “苏恒说,苏姑娘确实不是他亲生女儿,他看中姑娘母亲的美貌和手艺,有心哄她入京,利用她为自己谋利。可苏母根本不愿意离开江南,所以苏恒就起了歹心,给她和她父亲服了玉石散,用这东西控制住了她们父女。姑娘的外祖是老来得女,外祖母四十多岁生她娘亲,难产死在产床上。她们父女相依为命这些年,所以断不能忍受老父七十多岁还要受此折磨,便随苏恒来了京中,只盼老父能安度晚年。” 玉石散能致幻,能成瘾,根本没有解药!难怪苏禾的娘亲一直没能离开苏府。 “在来京路上,苏恒遇到一个客商,那人有枚拳头大的宝珠,他起了心思,就做了个仙人跳,让苏禾的娘亲和客商有一夜之欢,他再去抓奸,以此胁迫那男人把宝珠给他。苏姑娘应当是那晚怀上的。那客商或者是觉得苏禾美貌又可怜,所以许诺,会以十万金为代价,接走苏禾的娘亲。可后来一直没来……苏恒后面故技重施,又让苏禾娘亲陪了好些人……便是大着肚子,也没能放过。” 原来如此! 苏禾的娘亲被玉石散控制,那东西只要上瘾,哪怕是裴琰这样强健的男子,都极难戒掉,更别提苏禾娘亲那样的纤弱女子了。 “那客商是何人?”裴琰又问。 第193章 在他身边,她只管四仰八叉地躺吧 能拥有拳头大的宝珠,定非凡人。若此人是苏禾生父,为何一直没来接她,而是任她在苏府受尽折磨? 可见,也不是个好东西! “那老狗说,只知道那人衣着富贵,谈吐不凡。哦,对了还说后颈处有一块两指宽的红色疤痕,好像是火烧过的。”张酒陆又道。 “大人,宫中来人了,让姑娘今日去敬佛台献灯。”秋韵匆匆过来,朝着裴琰行了个礼。 “知道了。”裴琰点头。 “我去叫姑娘起来。”秋韵想进去,被裴琰拦了下来。 “让她多睡一会。” 裴琰走到榻前,满目温柔地看着苏禾。她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脸红扑扑,脸颊上还有两枚他早上咬过的牙印。刚来他身边时,她可从来不这样睡,都是蜷成一团,像只可怜的小猫儿。 所以还是他有本事!只有他能把小弱猫养成红扑扑的漂亮小狮子猫!在他身边,她尽管睡得四仰八叉,只管享受就好。 他的禾儿,他来疼!管他什么不凡的生父呢,一群没担当的男人,全去死吧…… …… 苏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上,外面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悉悉索索的翻纸声传进了耳朵里,她翻了个身,只见裴琰正把一叠纸收进木匣。 “怎么不叫我起来?我的灯笼带了吗?”她揉了揉额头,坐了起来。 “带了。”裴琰指了指放在一边的箱子,沉声道:“秋韵给你收得很好,我也检查过了,完好无损。” “那就好。”苏禾坐起来,推开马车窗子往外看。 今天是敬佛日,家家户户都要点灯敬佛。街边摆满了各家施斋的棚子,苏禾很快就看到了齐郡王妃摆的十个斋棚。她摆的斋饭与别家的素菜和粥都不一样,全是各种素馅点心,所以各个斋棚前面都排了长长的队。 齐郡王妃未到,是齐钰一身素衣,在那里主持分放斋菜。在他身边,站了一个身形比他高大的男子,背对着马车,看不到样貌。 “那是他家大公子,齐霁风。”裴琰往外看了一眼,皱皱眉道:“这人素来与慈王交好,你记得离他远一些。” 苏禾关上窗子,转过小脸看向裴琰:“对了,你今天不应该是与孙嫦佳同车的吗?今日你当与正妻同行!” “她是妹子,你是我的妻。”裴琰拎起小炉上的水壶,倒进了一边的小盆里:“过来,为夫来伺候你梳洗。” “大人进益了,知道服侍我了。”苏禾从锦被里钻出半个身子,把小脸凑近去。 “不是每日都在服侍你?到底是谁给你揉背捏脚?”裴琰把她捞到腿间,用膝盖帮她顶着被子,拿帕子往她的小脸上揉抹了几下。 他那是揉背捏脚吗?是捏面团儿,而且总是没捏几下就被他给揉他身底下去了! 苏禾皱眉,“你好好洗!我今日可是要艳压群芳的。” 她第一次参加这种皇家大祭,代表的是裴琰的颜面!就当光彩照人,光芒万丈,光耀万水千山! “美得很。”裴琰捏着她的下巴,认真打量一眼,感觉十分满意:“等下我再给你描眉,贴个花钿。” “你巴掌比我脸大,花钿能贴我头顶。”苏禾从他手里抓过帕子,重新浸了水,认认真真地把小脸洗了好几遍。 裴琰拿了梳子,拢过她的头发,一下下地梳。 “大人扯到我头发了……”苏禾被他扯得脑袋往后仰去,立马惊呼了起来。 发尾处打了结,这梳子梳不开,拽掉好几根头发。 苏禾皱了皱鼻子,把匣子拿过来,找到了自己的头油,往发尾处抹了一些,再握着梳子梳开。 裴琰歪在一边坐着,一脸温柔地看着苏禾梳头上妆。她最喜欢梳元宝髻,但是今日却是梳了一个飞天髻,瞧着很新鲜。 “礼佛就要摆正姿态,不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今天我就梳个仙女妆。”苏禾把妆镜塞到裴琰手里,让他帮忙举着,仔细地额前贴上一枚小花钿。 裴琰看着她,又想到那些认罪书上写的东西,一阵心疼。这么好的禾儿,苏家那三人怎么忍心那样毒打她虐待她,若不是禾儿自己努力挣扎,只怕早成一堆枯骨了。 苏禾看了看他,又埋头在匣子里拿玉钗。几只钗对着镜子比了好几下,挑了两支绾进了发间,随口问道:“你方才在看什么,是苏家写的认罪书吗?” “不是,是朝廷的事。”裴琰捧着她的脸,给她整理了一下玉钗,低低地说道。 苏禾看了看裴琰的那只木匣子,又看了看裴琰,小声道:“大人撒谎。” “没有撒谎。”裴琰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想看,我拿给你看就是。只不过朝廷机密,只能让你看几行字。” “那不看了。”苏禾又埋下头,从木匣子里找耳坠子,“你给我戴耳坠子。” 裴琰接过小巧的碧玉耳坠,捏着她又白又软的耳垂,小心地往耳洞里戴。 “大人,到了。”张酒陆的声音从马车外面响了起来。 “孙嫦佳应该到了吧,你今天别太凶了,在外人面前给她留些颜面。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送到你家来。”苏禾叮嘱道。 裴琰:…… “我去了。”苏禾抱起自己的灯笼箱子,猫腰从马车钻了出去。她是妾,不能与裴琰同行。裴琰得带着孙嫦佳一起,跟着帝后一起走正门进敬佛台,她得和各府的家眷一起在佛塔外面跪侯。 “怎么就倒八辈子霉?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过完年就送她去安宁的地方。”裴琰跟出来,低声道。 苏禾连连点动小脑袋,一只胳膊努力夹紧了箱子,朝裴琰挥了挥手:“嗯嗯,大人英明,安排得极好。反正你今天记得温和一点,不要总和皇上顶嘴。” “就是,不要总顶嘴。”张酒陆张着嘴巴在一边傻乐。裴琰在别人面前跟霸王似的,偏在苏禾面前像听话的大狗狗!只差没有一根会摇的尾巴了。 “还不帮着拿箱子。”裴琰没好气地训斥道。 张酒陆大步过去,从苏禾手里抱起了木箱。不过他也只能送苏禾到佛塔前,里面全是女眷,他这个侍卫没办法进去。 ***和孙嫦佳从后面的一驾马车下来了,看到苏禾,孙嫦佳眼睛一亮,立马就想过去。 “回来!”***一把将她抓了回来,小声呵斥道。 孙嫦佳只好又退回去,眼巴巴地看着苏禾。 ***拢了拢披风,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琰儿的妻子,怎么也跑去围着苏禾转。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让你接近她。” 孙嫦佳也不敢吱声,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往裴琰身边挪。裴琰与苏禾,她真的想选苏禾。裴琰是冰块,苏禾是暖炉,还给她看好看的话本子! 苏禾向***和孙嫦佳福了福身,快步朝着佛塔那边走去。 第194章 禾儿当众献上灵鱼灯 佛塔前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家眷,有不少人都在看苏禾。她从裴琰马车下来时,众人就已经注意到了她,都在好奇地看苏禾。 “姑娘,我就站在佛塔外面,有事你叫我。”张酒陆把箱子给了苏禾,朝着那群女人凶狠地瞪了瞪眼睛。 那群女人吓到了,纷纷收回了视线。这张酒陆真是个野蛮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竟然这样瞪她们! “好。”苏禾抱紧了箱子,笑眯眯地往人群前面走。 女人们纷纷让开道,不敢靠近苏禾。 张酒陆见吓到了这群女人,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到了稍远的地方,继续瞪这些女人。 苏禾抱着木箱子,在佛塔前面寻了个地方站好。四周的女子互相看了看,都退开了一些,没人搭理苏禾,也没人给苏禾好脸色。 苏禾也不在意,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这些女人看不看得起她,跟她没关系。 这时前面传来了一阵说笑声,苏禾转头看去,只见是裴家那几房的人到了,众妇人见着了,都纷纷过去打起了招呼。***不曾改嫁,还是裴家的儿媳,加之裴琰出息,所以她们一群人在京中这些贵妇中间,也算有些脸面。 可苏禾觉得她们很蠢,想要更大的脸面,那就应该来巴结她,而不是摆长辈的架子,上赶着来刁难她。 “她一个妾,怎么会来这儿?这成何体统。”裴家二夫人终于看到了苏禾,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吊着眼梢轻蔑地看着苏禾。 苏禾把箱子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道:“我奉旨来献灯。” 听到奉旨二字,裴二夫人只好闭上了嘴。 “苏禾,你虽是奉旨前来,可你毕竟身份卑贱,应当站到后面去。”这时又有人站了出来。 行吧,她们高贵,她站后面去更好,不用看她们的冷眼。 苏禾抱着箱子就往后面走。这些女人也挺可恶,苏禾每走到一处能站的地方,她们就抢先站过去。眼看后面只有一块泥泞之地,苏禾实在没地方落脚了,只好停了下来。那块地上全是泥水,她若站过去,裙子必会沾上泥巴水,总不能让她穿着脏裙子去皇上面前献灯吧? “这种卑贱之人,只配与泥污为伍。”裴二夫人看着她又嘲讽道。 苏禾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了裴二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裴二夫人是想喝荷园的苦茶了?待佛礼节完了,我与大人一起,亲自送裴二夫人手里,保证让裴二夫人喝个够。” 裴二夫人立马想起了那杯苦得舌头要断掉的茶,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整齐的鼓掌声响了起来,啪啪、啪啪、啪啪啪…… 众妇人立马打起了精神,整理头发和衣裳,转身面向佛塔前的小路。 苏禾也看了过去,那是二十名八太监,一边鼓掌,一边往山上跑。在太监后面又跟着二十八名宫婢,手持莲花佛灯,步子轻盈,每一步都在青石道上留下两朵莲花印。 皇帝来了! 在太监和宫婢过去之后,一身明黄的身影出现在了青石道上。为示虔诚,皇帝也是步行上山,并且身后没有太监给他撑伞,山道两侧树上落下的积雪被风拂落,跌在他的头发和肩头,龙袍的袍摆也沾了好些雪水。他身后跟着皇后和***,她二人竟是并肩而行。 李慕憬和李慈跟在皇后身后,中间隔了几步便是皇族和群臣,而走在第一个的竟是裴琰,他身边是孙嫦佳,步子慢了一点,看得出正在努力跟上裴琰。那李慈走路时伤脚有点跛,额上的冷汗就没停过。为了保住这位置,他还真是能忍。 “上回佛礼节,那位置是禹王,现在是裴琰的了,不会真的要封王了吧?”苏禾身边响起了极轻的一把声音。 裴琰若真的封王,那真是权势滔天了。 苏禾悄悄看了他好几眼,正想收回视线时,突然裴琰朝她看了过来,原本冰冷无情的眼神柔软了许多,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朝她勾了勾。可她手里抱着木箱,也不敢乱动,于是轻轻地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裴琰的嘴角一下就勾了起来,笑得如冬雪融化,暖阳初升。原本冷冰冰的人儿,一下就变得如春风笼罩,温润如玉。 垂手站在一边的妇人们眼看裴琰在笑,都悄悄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只见苏禾正在晃脑袋,那头上的发髻就像兔耳朵,一晃一晃。 妇人们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裴琰和苏禾在干什么?他们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 “那是苏禾?”突然,皇帝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皇帝停了下来,还转身看向了这边。 苏禾立刻跪下去,抱紧箱子,脆声道:“妾身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慈王殿下请安。” “你抱的什么?”皇帝问道。 “回皇上的话,是灯笼。”苏禾费力地把箱子往头顶举。 “你做出来了?”皇帝抬步走了过来,停在佛塔外面,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苏禾。苏禾是个聪明丫头,今日衣着装扮都与佛教有关。 “妾身不敢欺瞒皇上,妾身无法做出溪山跃鱼灯,但是妾身做了自创的佛心小鱼灯。”苏禾一脸虔诚,诚惶诚恐地说道。 “佛心小鱼灯?为何要用小字?”皇帝眸中精光闪动,追问道。 “回皇上的话,只因妾身是世间最微不足道的小百姓,故而用小字。”苏禾头埋得更低了。 皇帝盯着她头上微微晃动的发髻,又往前走了两步:“小百姓,你如今是裴琰爱妾,还能与一众当家主母一同站在佛塔之后,你可不小。” “全是陛下隆恩,令小女佛前献灯,小女才有这机会沐浴龙恩,仰慕佛光。”苏禾又道。 “真是一张巧嘴。”皇帝又往前走了几步。 眼看他就要穿过佛塔,忠和公公赶紧上前去,深弓着腰,小声提醒道:“皇上龙威,佛塔那边,不能去。” 皇帝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朕今日先就看看,你的佛心小鱼灯。” 第195章 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风 苏禾放下小木箱,从里面捧出了圆滚滚的灯笼。 “这灯哪里像溪山跃鱼灯?这不就是普通一盏灯笼吗?苏禾,你胆敢欺君!”人群中传出了大臣的呵斥声。 “皇上,请允许妾进献佛心小鱼灯。”苏禾赶紧叩首。 苏禾身后传来了一阵躁动声,那些妇人也小声议论起来了。 “皇上让苏禾做的是溪山跃鱼灯,苏禾却随便拿了一盏灯笼过来,这就是欺君之罪。”又有人出声了。 苏禾听得出这声音,又是郑王妃。这声音充满了怨气,好像随时会扑过来咬苏禾一口。 不过也想得通,先是让昌平郡主被灌了药,现在连昌平的夫家都被抄了,苏禾与郑王府这恩怨算是彻底结下了! “郑王妃,苏禾还没开始展示,你跳个什么劲儿?怎么,你是提前把她做好的鱼灯偷走了,所以才笃定这不是跃鱼灯?”***柳眉倒竖,语气严厉,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郑王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想出声,只见皇帝一记威严的眼神扫了过去,只听他厉斥道:“朕会不记得让她做什么灯吗?” 苏禾磕了几个头,捧着灯笼站了起来,寻到一处结实的树枝,把灯笼挂了上去。 众人静静地看着苏禾,神情各有各的复杂,不过都不敢再乱哼唧了,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圆,死死盯着苏禾看。其实这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巴不得苏禾失败,连带着让裴琰跟着一起倒霉。 裴琰站在人群前面,阔袖中的手悄然扣上了一枚暗器,一双冷瞳静静地扫过众人。若有人敢在此时去弄坏灯笼,他就让这不长眼的死在这儿! “裴琰,弟妹做的是什么灯笼?”李慈往裴琰身边靠了一点,小声问道。 弟妹…… 裴琰真是服了这人的脸皮! “我也不知是什么灯。”裴琰看了一眼李慈的脚,不露声色地说道:“皇上让她献灯,就只能在皇上面前点亮。” 李慈把脚往王袍里收了收,声音更轻了:“弟妹聪慧,想必父皇一定喜欢她做的灯。” 裴琰哼了一声,有些好笑。李慈之前很嫌弃苏禾,没少说苏禾卑贱这样的话,他是有多怕裴琰把他腿受伤的事说出去!李慈之前敢与李慕憬争夺储君之位,完全是因为李慕憬身体不好,现在他担心脚会落下残疾,那他唯一能比李慕憬强的地方也要消失了。 “你们两个这么爱说话,不如站到佛塔上面去说。”皇帝转头看向了裴琰和李慈,不满地训斥道:“敬佛不专心,还不吸取教训?” 裴琰和李慈双双挨了训,都不出声了。长长的山道上,只剩下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再没有人敢说话。 苏禾挂好了灯笼,拿出火折子,小心地吹亮了火苗。 扑地一下…… 大风刮来,把火苗儿给吹灭了。 人群里响起了吸气声。 这兆头可不好! 苏禾重新拨了几下火折子,重新吹燃了火苗。 扑地一下…… 风又来了。 苏禾想骂老天爷! 这时人群里已经有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那呼吸声也跟着大了些,显然是这些人在极力忍着得意劲儿。 裴琰站不住了,抬腿就想过去。 “苏姑娘的火折子被雪水浸过了,用孤的吧。”李慕憬抢先一步,把裴琰拦了下去。 这种场合,裴琰上去只会让皇帝不悦。而他不一样,皇帝就算要训斥他,也担心他这病体会被吹倒了。 苏禾接过火折子,向李慕憬感激地笑了笑。 “这是风口上,火折子不易点着。”李慕憬提醒道。 苏禾当然知道,可是这里完全没有避风的地方,而且这些人又故意留出一道风口,这风是呼呼地往她身上刮。她要一手托着灯笼,一手去拿火折子,确实不容易。 李慕憬朝她微微一笑,往风口上走了两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风。 苏禾更感激了。 太子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温柔的太子! 皇帝闭上眼睛,背在身后的后慢慢地转动着佛珠,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就算有戾气,此时了也全藏在眼皮子底下了。 苏禾终于点着了灯笼。 随着火苗儿燃起来,灯笼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就像有美玉缨络在灯笼里相碰,又像滴滴清泉水,落进玉杯。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了小鱼灯。 叮咚声是从灯笼里传出来,小鱼灯慢慢转动着,一盏一盏的小鱼从灯笼底部游出来,围着主灯游动。 “嗯,还算精巧。”皇帝挑了挑眉,冷漠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只见灯笼的叮咚声停了,小鱼儿们摆着尾巴,咕噜咕噜吐出了水泡泡! “这鱼,还能吐水泡泡?”皇后没忍住,惊讶地问道。 水泡泡从鱼嘴里吐出来,在风里破碎飞溅,阵阵香雾弥漫开来。 咔嚓一声,圆滚滚的主灯像一朵莲花绽放开来。 这是小鱼灯的第一层。 “佛心佛莲,大庸千秋万载。”苏禾双手叩于额前,对天叩拜。 随着她的声音,第二层莲花绽放了,这层的莲花花瓣有五色,上面还有露珠滚动。 “莲生五彩,大庸五谷丰登。” 第三层莲花,第四层…… 第七层! “七窍玲珑,皆是佛心。” 苏禾第七次叩拜于地,四周安静异常。 “好一个皆是佛心,好一张嘴。”皇帝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道。 苏禾垂眉顺目,轻声道:“妾身出身卑贱,从小到大无数次在生死之间徘徊,但妾身一直深信,只要妾心向佛,佛必佑我。妾身如今绫罗加身,有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裴大人庇佑,实乃妾身之大幸。妾虔诚叩首,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那精美的灯笼,慢慢转动着佛珠,笑了起来。 这一层层绽放的灯笼,民间也有,宫中也不缺。但苏禾的嘴实在甜,这灯中的小机关也颇有生趣,比那些死板的宫灯要灵动多了。 “裴琰。”皇帝突然出声叫道。 裴琰立刻上前去,向皇帝拱拳行礼:“臣在。” “你教的?”皇帝看着他,眼中精光闪动。 “她素来会哄人,臣不会。”裴琰垂下双手,淡定地说道。 第196章 地上躺的那个 这话回得真是绝妙! 苏禾可不是天天哄他吗,把他哄得是浑身服帖!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笑了起来:“好!好一个惯会哄人!这盏佛心小鱼灯,朕很满意。” 裴琰马上又行了个礼,“多谢皇上。” “不必你来谢朕,是苏禾有本事。”皇帝看着苏禾,扬声道:“苏禾,朕令你再做一盏佛心大鱼灯。记住,这盏佛灯必须经年不败,佛莲九层!” 苏禾:…… 他有完没完?这很耗心血的好吗! “妾身领旨。”苏禾忍着骂人的冲动,故作欣喜,俯身叩拜。 “所用金银和用料,皆从宫中支取,忠和,你告诉内务府,苏禾所要之物,尽管支取。”皇帝说着,转身看向苏禾,说道:“朕向来赏罚分明,你喜欢金饼,朕就赏你一百个金饼。大鱼灯做好,朕再重重有赏。” “妾身叩谢龙恩。”苏禾赶紧再拜。 这皇帝确实厉害,谈笑间就警告了裴琰和苏禾,连苏禾喜欢金饼的事都摸得清清楚楚! 皇帝大笑着地往山道上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有七只彩尾野雀,拖着长长的绚烂的翅膀从堆满了白雪的青松枝头飞起,阳光落在彩羽上,如华丽宝石一样,光芒闪耀。 “天佑大庸,吉祥千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苏禾赶紧又叫了一嗓子。 她这么一叫,众人也赶紧跟着叫了起来。 皇帝笑声更爽朗了,跟着那七只彩尾野雀,大步往前走去。众皇亲朝臣也赶紧跟了上去,裴琰在几步之外朝苏禾打了个手势,和李慕憬一起往山道走去。 方才还热闹的山道安静了下来。 苏禾长长地松了口气,起身去树枝上摘灯笼。 “你确实有几分本事。”郑王妃走过来,恨恨地瞪着她:“但我实在想问你!我家昌平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竟要害她到如此地步!叶小将军就算当年与你有情,你也不该这么坑害他们一家。叶家世代忠良,边境将士们不会放过你的。” 郑王妃看来是见她不仅没倒霉,还得了金饼,真的气疯了,也顾不上这是敬佛日,赶着来找晦气。 苏禾不想和她纠缠,抱好自己的灯笼,快步走到木箱前收好。 “苏禾你别走,你必须去向皇上说明白,是你冤枉叶将军。”郑王妃气冲头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往面前拖。 若放在以前,苏禾肯定不怕她拖自己,可今日她真的累了,双脚软绵绵的,被她这么一拖,竟生生地一头栽进了泥污里,摔了个嘴啃泥。她又不是少林寺的铜人,她也会累的! 四周立马响起了嘲笑声。 苏禾坐起来,恼怒地看向郑王妃,怒声回道:“郑王妃,你不要颠倒黑白,从头到尾都是你家昌平来暗算我,大人只是出手回击而已。怎么,只许你们仗势欺人,不许我们小百姓小妾室叫声冤!” “妾有什么资格叫冤,不过就是贱命。”郑王妃怒了,口不择言地说道。 “谁过得不好,谁才是贱命!我好着呢!方才我就是以妾之身份站在你们这些贵人前面,皇上还赏我金饼!反而是那些暗算我的人,可全都遭报应了,坐牢喽。”苏禾从雪泥里爬了起来,抱起箱子就走。 郑王妃一下就泄了气,哽咽道:“可怜我的昌平,她可怎么办哪!” 张酒陆从一边跑过来了,方才皇帝驾到,他一个侍卫只能退到远处去候着。见她摔了一身泥,张酒陆赶紧从她手里接过了木箱,怒冲冲地瞪向四周的妇人:“谁欺负我们苏姑娘。我们大人说了,谁敢造次,就弄死他。” 郑王妃又气到了,捂着心口眼白一翻,竟然生生气晕过去。 “果然是尊贵之人,体娇人弱!”苏禾也气笑了,她摔一跤都没晕,害她摔跤的人倒先晕了。 “姑娘,走吧,”张酒陆很毒舌地补了刀,“别传染上这娇弱气,怕是活不到过年。” 四周一片静,地上躺的那个,晕得更彻底了。 苏禾摸出帕子,一边走一边擦脸上的脏雪水。 “怎么都站在这儿?”齐郡王妃带着家人从山道处快步过来了。 “郡王妃怎么才来?”苏禾惊讶地问道。皇帝都来了,齐家人姗姗来迟,不怕被责骂吗? “我们郡王府要负责先到后山焚香放生。”齐钰上前来,朝着苏禾拱拳问好,“苏姑娘最近可好?” 苏禾赶紧回了个礼。齐钰今日穿得也很隆重,一身月白长袍,水青色披风,愈加显得清俊。在他身后站的,应该就是齐霁风。他比齐钰高大,很是成熟沉稳,那双眼睛如古井一般,藏着让人看不懂的幽光。 “这是我家老大,齐霁风。”齐郡王妃顺着苏禾的视线看了去,笑着说道:“前年被皇上派去做了凉州刺史,刚奉诏回京。” 苏禾赶紧向齐霁风也行了个礼:“齐大人安好。” “苏姑娘不必多礼,我还要谢苏姑娘那日在百慧庄出手相助,不然我母亲一定会冻病。”齐霁风双手负在身后,嘴角挑起一抹笑。 苏禾看着那双眼睛,只感觉似曾相识。 “我们要下山了,郡王妃快去敬佛台吧,皇上他们早就到了。”苏禾收回视线,对着齐郡王妃微笑道。 “敬佛宴你不参加?”齐郡王妃问道。 “敬佛宴只能各家主母随夫一起前去,孙姑娘和大人一起呢。”苏禾笑着说道。 齐郡王妃怔了一下,很快就拉起了她的手,笑道:“素斋棚都搭好了,你的素斋刚一摆出来,便被抢光了呢,都说味道极好。你有空的话,就去瞧瞧。等过几日,我再请你吃茶,好好谢你。” “是。”苏禾福了福身子,侧身让出了路。 齐家兄弟走过去时,齐钰朝她微微一笑,齐霁风却是目不斜视,健步如风。 “他是李慈伴读,就像大人与太子一样,是儿时一起长大的情义。”张酒陆低声说道。 苏禾看着齐霁风的背影,又忍不住想他的那双眼睛。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佛堂。 裴琰把灯重新点亮,挂到了灯架上。 偌大的佛堂,只有皇上、裴琰二人站在佛前。 “裴琰,过来给你父亲磕头。”皇帝看着香案上一只无名牌位,低沉地说道。 裴琰上前去跪下,对着牌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听说,你还在查你父亲的巫蛊一案?”皇帝转身看向他,手中佛珠一下一下地转动着。 第197章 光天化日之下他捉了一只鸟 裴琰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是。” “你好大的胆子,阳奉阴违!”皇帝突然就动了怒,手中的佛珠串狠狠地往裴琰头上砸去。 砰的一下。 玉珠砸中了裴琰的额头! 裴琰闭了闭眼睛,跪着没动。 “父亲死时,被钢刀穿过身体,明明是刺杀!舅舅为何要对外宣称他是因病暴毙?我不服。” “你在朕面前,我、我的叫唤,是当真以为朕不敢把你怎么样?”皇帝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裴琰。 “你是我的舅舅,而且我父亲与你年少相识,并肩而战,你为何要杀我?”裴琰抬起头来,俊脸绷得紧紧的,迎接着皇帝凌厉的视线。 “你这臭脾气!”皇帝看了他好一会,冷声道:“好,既然你要查,那朕就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后若交不出真相,你说该怎么办?” “我愿立下生死状。”裴琰从腰上解下腰牌,双手托于头顶,沉声道:“这是皇上在臣十岁时赐给臣的,见此牌如见皇上,查案办事时,以此牌可定生死。若一月之后,臣交不出真相,此牌请皇上收回,赐臣一死。” 皇帝拿过金腰牌,在手里握了握,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这金腰牌,你父亲生前用过。” 沉默良久,皇帝拉起裴琰的手,把金腰牌放到他的手心,低声道:“去查,朕也想知道,你父亲为何会死。” 裴琰怔了一下,他以为,皇帝一直都知道! “出去吧。”皇帝转过身,静静地看向那块无字牌位。 裴琰行了个礼,快步走了出去。 关门时,他抬眸往皇帝那边看去。皇帝站在一团暗光里,背影竟显得有些孤索。 “没事吧?”李慕憬上前来,递上了一块锦帕。帕子染着幽静的兰花香,能让浮燥的心情安静下来。 裴琰捂了捂额头,这才发现染了一抹血色。 “太后娘娘来了,让你带孙嫦佳陪她一起去素宴,与民同乐。”李慕憬低声道。 “我受伤了,头疼。”裴琰捂着额头,眉头紧皱,愣是挤出了一副脆弱的样子。 李慕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气又无奈地说道:“你头疼也得去!今日苏禾出的风头够多了,你是想她成为一个箭靶子吗?” “有我在,谁敢拿她当箭靶子?想死的话,尽管放肆拿出他们的箭。”裴琰不装了,把锦帕叠了叠,继续捂住了额头,抬步往前走去。 “犟脾气。”李慕憬气笑了,指着他背影说道:“你让孙嫦佳脸面丢尽了,置她于何地。”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苏禾也交代过他,今日不要让孙嫦佳难受。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裴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往前面的佛堂正殿走去。 院中的菩提树被昏暗的光笼罩着,一只彩尾山雀拖着尾巴落在了树上。裴琰停下了脚步,抬眸看向了那只山雀。长长的尾羽华美非凡,挥翅时,那柔软的羽毛泛起了点点磷光。他垂了垂眸子,转头往四周看了看,突然挥起阔袖。菩提树枝被风拂动,摇曳了起来。众人看向绿枝时,只见一片羽毛从半空中摇摇坠落。 廊下,李慕憬又摸出了一块锦帕,看着那片羽毛,神情出现了难得的呆滞。 “殿下,裴大人好像……把神雀抓走了。”侍从目瞪口呆地看着正捏着阔袖,大步往外走的裴琰,震惊地说道:“那可是寺里的神雀。” “你看错了。”李慕憬掩着唇,低咳着往台阶下走。 裴琰真是好大的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抓走了一只鸟!难不成他因为父皇的缘故,要把鸟带回去打死出气?还是想吃了这鸟? 院墙外,裴琰往四周看了看,利落地揪下长尾雀的羽毛往怀里一塞,把那秃屁股山雀放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借几支羽,你自己重新长去。”他匆匆说完,拔腿就走。禾儿好几日没戴那朵小绒花了,想必是嫌花儿已旧,正好今日弄朵新的给她。 …… 苏禾在街头等来了秋韵和宋秋祥,她今日也要去四处尝尝素斋。在大庸国,吃素斋就等同于得到菩萨的佛光庇佑,所以这一日大家都会来街头吃上一点斋菜。 而且,今天吃喝完全不要钱! 不吃白不吃! 不仅吃,苏禾还让秋韵和宋秋祥拿了小锅,准备带些回去。最近荷园里来了好些没人要的猫儿狗儿,让它们也吃上一点素斋,下辈子做一只有疼爱的小猫小狗。 “禾儿,这个好美味。”宋秋祥捧着一碟忘忧卷挤出人群,笑着跑到了苏禾面前。 苏禾刚拿到了一碗豆花汤,喝了一大口,再咬一口忘忧卷,舒服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太好吃了,人活着,就得吃好吃的。”她舔舔嘴角,笑着说道。 “姑娘,这里人多,去那边坐着吃吧。”秋韵端着两碟蝴蝶酥来了,往四周看了看,寻到了一处人少的角落。那里有个小棚子,堆了些米面,棚子边边上有条长木凳子正好空着。 几人走过去,刚想坐下,从前面又来了一群美貌少女,她们停在了长凳前,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街上看。 “这儿好,正好看到路上,今日太子殿下会亲自到斋宴上来!” “还有慈王和好些王孙公子呢。” “这京中最好看的男子,就是裴琰!他父亲裴驸马当年就是京中第一美男子,他比他父亲还要好看。听说他父亲白皙清俊,而他是英武挺拔,比他父亲气势要足。”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的议论。 “我听我爹说,他有可能要封王。孙嫦佳为人木讷,一点也不讨裴琰喜欢。他到时候肯定会纳侧妃,咱们都有机会的。”这时有个少女帕子掩唇,面上露出几分娇羞:“姐妹们,咱们可要说好了,谁先占到高枝,可不能忘了别的姐妹。” 苏禾吧唧咬了一口蝴蝶酥,慢悠悠地吸了口气。 这真的很像在分猪肉,她分一条裴琰腿,她分一条裴琰手……她的大人要被分光了! 在世人眼里,她真就这么不值一提吗?为何没一个人拿她当对手? “哇,来了!裴大人果然最为英武不凡!”这时有人轻呼了一声。 苏禾吧唧一口,把另半块蝴蝶酥也塞进了嘴里。 往路上看去,只见太后走在中间,左边是裴琰,右边是李慕憬,孙嫦佳垂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裴琰身边。 第198章 揉着撑得圆圆的肚子 苏禾心里突然有些不痛快。 她的出身摆在这儿,这种场合里,孙嫦佳可以站在他身边,而她不能。等裴琰封了王,侧妃一个个地迎进府里,她更无立足之地了。 只凭着年少时的喜欢,真的可以一辈子不变吗? 这裴琰干吗出身这么好!就不能生在个普通人家? 要不然给他换个爹? 他这么好看能干,应该有挺多人想当他爹吧…… 苏禾想着裴琰认新爹的场面,又笑了起来。她向来如此,不会让自己一直陷在坏心情里。人哪,总是要往前走的。如今她已经走到了这里,过上了以前不敢想的日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突然,苏禾感觉有两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感觉就像冰冷的勾子,凌厉地勾住她的脖子,勾得她猛地一个激灵,飞快地转头看人群中看去。 人山人海,全是后脑勺对着她,朝着路上挥手欢呼。 是她感觉错了? “秋韵,再给我一个素包子。”她打了个饱嗝儿,小手伸了过去:“这豆腐粉丝包子做得真不错,明儿咱们自己也做点。 “姑娘你吃八个了,不能吃了。”秋韵立马搂紧了食盒,不让她再吃。 “八个了?”苏禾这时才察觉到胃里撑的难受,鼓鼓的,像塞了只球进去。 那还真不能再吃了。 苏禾揉着胃,拧着小眉头,暗暗思忖,最近她实在吃得多,这腰都圆了一圈。 这时,路上的人突然都拥挤了起来,都欢呼着往前面走去。 “太后娘娘赐福!福气绵延,福泽世代。”太监尖细的声音穿透了人群,紧接着是大把大把的鲜花和金色的素佛饼向两边抛洒。 “禾儿,我去接几个饼。”宋秋祥抓了个大布兜子就往路上冲。 宋秋祥想多接几个饼,供奉到爹娘的灵前去。 “还是我去接,你别挤着了。”张酒陆赶紧放下手里的吃食,大步走了过去。 “你保护禾儿,我自己可以。”宋秋祥往人群里挤,伸长了手去接抛洒过来的佛饼。 苏禾和秋韵站在棚子边上看着二人的背影,小声说道:“秋韵,我是不是得准备嫁妆了?” “我也觉得离好日子不远了。”秋韵抿唇笑道。 “秋韵你想嫁人吗?”苏禾扭头看向秋韵,好奇地问道。 “我有奴籍,嫁不嫁那得听主子的。”秋韵小声道。 “我把你身契弄来,你以后自己作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苏禾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道。 “打我十岁起,就没想过身契还能回来。姑娘你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秋韵怔了一下,感激地说道。 苏禾哪里好呢?明明平常都是秋韵在照顾她啊!她靠近去,小脑袋轻轻靠在秋韵肩上,小声说道:“秋韵,你做我姐姐吧。” “那怎么行,大人怎么办?”秋韵吓了一跳,难不成要让大人叫她一声姨姐? 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大人爱怎么办怎么办。”苏禾懒懒地掀掀眸子,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说道:“理他呢。” “姑娘舍得不理他?”秋韵打趣道。就一天没在一起而已,苏禾无精打采,像被人剪了耳朵的兔子。 “他有他夫人,我理他干吗?”苏禾撇了撇嘴角,酸溜溜地说道。 “嗯,也不知道是谁,让大人给夫人颜面,不准凶夫人。”秋韵好笑地说道。 苏禾抿紧了嘴,一个字也不接。 往前看,只见那高台上,裴琰和孙嫦佳并肩站着。孙嫦佳正从篮子里拿出佛饼递给裴琰,他站在那儿,万众瞩目,威风凛凛。 “咦,大人的额头怎么了?”秋韵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惊讶地说道。 苏禾捂着额头,定睛一瞧,裴琰的右边额角好像是受伤了,用头发掩着,被风吹起头发时,正好露出那一点血色。 被佛饼砸了? 他怎么这么脆啊?饼都能把脑袋给砸出血。 “理他呢,我们回去。”苏禾闷闷地哼了一声,拉着秋韵就走。小嘴巴虽硬,但心却软了,她要回去挖草药,等他回府,就能给他抹上了。 二人挤出人群,回到了马车上。张酒陆和宋秋祥难得有时间单独相处,所以她没叫上他们两个。 “姑娘喝点山楂水消消食。”秋韵给她倒上一盏山楂水,猫腰出了马车。她一向守规矩,这马车里面是主子坐的,尤其是裴琰坐的,所以她会主动坐在外面。 苏禾知晓她的性子,叮嘱她穿好披风,拿好暖炉,由着她去了。 喝了一盏山楂水,苏禾胃里还是撑,索性靠在箱子上面,仰着肚皮不停地揉动。马车缓缓地走动起来了,苏禾听着箱子里咚咚的动静,忍不住打开了箱子。里面是裴琰的一些公文,还有一只小木匣子,这个小匣子上了锁,晃一晃,里面有纸张碰动的声音。 刚想关上,马车突然猛地往前栽了一下,停了下来。 刹那间,苏禾想起了和裴琰一起遇刺的事,顿时惊出一背冷汗。 “苏姑娘在马车里?真是抱歉,这巷子窄,怎么就与苏姑娘的马车撞上了呢?”萧绪邪气的声音在马车外响了起来。 哎呀,晦气! 苏禾觉得更不开心了! “既然抱歉,敬阳王不如马上退回去。”她恼怒地说道。 “本王确实想退回去,只是这马不听话。姑娘若真的着急,本王杀了这马,给姑娘出气。”萧绪的声音更近了,已经到了马车前面。 这个贱人!当他的马才是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苏禾忍住骂他的冲动,飞快地撩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 对面的是两匹高大俊美的汗血宝马!马是好马,主子是狗! “敬阳王不必退,我们退回去。秋韵,我们往后退。”她立刻说道。 “怎能让苏姑娘后退呢,苏姑娘不如下车,与本王一起步行过去。”萧绪说着,竟伸着玉如意,过来撩马车帘子。 “敬阳王,我家大人马上就来了。”苏禾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脆声说道。 “本王正好也想与他小酌几杯。”萧绪突然发力,一把把帘子给掀开了。 哎呀呀呀! 这帘子都不能要了,它脏了! 第199章 总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刷地一下,苏禾直接抓起了马车里切茶饼的小刀,揪着马车帘子直接给切了下来。 “赏你了。”她把帘子用力丢出去,脆声道:“来人,咱们给敬阳王让道,让敬阳王过去。” 苏禾话音落下,数名暗卫从马车四周现身,将萧绪围在了中间。 “你们想动手?”萧绪生性凶残,不过是因为看中了苏禾,所以才压住了暴虐的性子,他握着如玉意,指着挡在面前的暗卫冷笑:“就凭你们?” “废话真多!这是在大庸国,不是你们洛国!”苏禾猫腰钻出了马车,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绪。 萧绪扭头看她,只一眼,心更痒了。只觉得眼前这小丫头发起火来,竟也如此动人。 “苏姑娘息怒,其实本王是有件事想与姑娘谈谈。”萧绪把玉如意别进腰带,慢悠悠地伸出手:“来人,把金子拿来。” 随从立刻抱来了一只箱子。 “这里面的金子,是报酬。本王想在荷园置办十桌酒宴,宴请京中朋友。” “不接!”苏禾大声道。 “不接?荷园开门做生意,为何不接?”萧绪眼里闪过一抹不悦,嘴角微微抽了抽,勉强挤着笑脸。 “我荷园有三不接,一不接男人的席,二不接贱人的席,三不接歹人的席。”苏禾嘲讽道:“敬阳王正好是三不接。” 萧绪的笑容彻底没了。 这是在骂他啊! “苏姑娘的这张小嘴生得漂亮,却跟刀子似的,”萧绪直勾勾地盯着苏禾,又笑了起来:“本王很欣赏,不过,苏姑娘真想过去,那就自己想办法吧女。。” 苏禾果断地向暗卫打了个手势,扬声道:“敬阳王有风度,主动给小女子让道,我们过去!” 暗卫们上前来,利落地拆掉车辕,一人牵着马,从萧绪的马车与墙壁之间的空隙走了过去。而其余的暗卫则直接把苏禾和马车一起抬了起来,就这样硬生生地朝着萧绪走了过去。 萧绪眼看无处躲闪,慌忙弯下腰来,任着暗卫们抬着马车从他头顶抬了过去。待马车过去,他猛地转过身,眼看那两匹汗血宝马竟然屈膝跪下,由着苏禾的马车从它们头顶越了过去,顿时气冲脑门,猛地抓过侍卫的佩刀,朝着马儿的脑袋狠狠劈了下去:“没用的畜生,要你们何用!” “住手!”苏禾从车窗里看到这一幕,立刻大声呵止道:“敬阳王,今日佛礼节不得见血,你是想两国交恶吗?” 萧绪的刀猛地收了回去,他仰起头来,精明的双眼直盯着苏禾,冷笑道:“苏姑娘说得对,今日佛礼节不宜见血,先放过这两头畜生。” 这苏禾总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那裴琰不过是***之子,连个王爷都没混上,可见皇帝并不真器重他。他就不同了,他是未来洛国之主,大庸要与洛国交好,一同对抗缙国,所以根本不会得罪他。 咣地一声,他把刀丢到地上,冷声道:“我们走。” “敬阳王稍等,”秋韵带着两个暗卫跑了回来,朝他福身行了个礼,轻声道:“我们姑娘说了,方才是心情不好,多有得罪。王爷这宴席,荷园接了,不过姑娘不要金子,只想要这两匹马。” 萧绪怔了一下,转过身,身子慢慢偏过去,从马车和墙的间隙看过去,只见苏禾的马车果然停在了那边。只是苏禾没出马车,马车两边各站了几名暗卫,手扶着腰间的刀,随时要与他动手的架势。 “好,姑娘肯收本王的东西,再好不过了。”萧绪笑了起来,上前去拍着两匹马的脑袋说道:“你们有福气,去苏姑娘身边伺候,要乖一点,不然本王宰了你们两个畜生。” 暗卫上前来解开了马儿身上的车辕,牵着马就走。 秋韵也不敢久留,赶紧回到苏禾身边。苏禾看到两匹马儿救了下来,松了口气。这萧绪不是个东西,方才马儿给她让道,回去之后只怕活不成了,所以苏禾改了主意,接了这席面。 “马是带回公主府,还是送去荷园。”秋韵小声问道。 不管是荷园,还是***府,对于这种喜欢奔马的马儿来说,都是囚笼。 倒不如寄养到马场去! “你们可知把马寄养在马场,一年得花多少钱?”苏禾坐到了马车前面,看着走在前面的两匹高大的汗血宝马,好奇地问道。 “最少一年得上千金。”暗卫爽快地说道。 “那还好,养得起。”苏禾算了一下账,笑着说道:“等晚上我和大人商量一下,把马送到马场去。大人面子大,说不定可以讲讲价。” 并不是所有暗卫都知道马场是裴琰的,这几个暗卫就不知情。不过,见苏禾对敌人的马都这么好,都觉得苏禾心善,是个好心的姑娘。 “放在马场里可以赛马。”暗卫说道。 “它们能自己挣钱养自己,很好。它们本就是难得的宝马,就该踏风驰骋,想跑就跑。”苏禾想了想,越发觉得这是好主意。 马本就有灵性,听到苏禾夸它们,尾巴都骄傲地甩了起来。 “怪哉,这马能听懂人说话。”秋韵看着它们甩尾巴,惊讶地笑了起来。 苏禾忍不住跳下马车,追到了两匹马面前,试探着去摸它们的大脑袋。之前在马场的那几匹雪山宝驹,就不喜欢人随意触碰,野得很。眼前这两匹马被驯化了,要温柔得多。 苏禾摸到它们的大脑袋,一阵满足。 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她救下两匹好马儿! “我给你们两个取个威风的名字,”苏禾想了想,指着眉心一点白的说道:“你叫白壮壮。” 暗卫们都转头看了过来。 这名字过于可爱,一点也不威风。 另一匹耳尖缺了一小块,苏禾摸着它残缺的耳朵,说道:“你就叫发财耳。这缺掉的一块,到时候你自己挣了钱,打一副金耳朵戴上,全马场最威风的就是你。” “姑娘的马都得自己挣钱。”秋韵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自己挣钱自己花,不求人。”苏禾也笑。 从巷子出去,前面就是一长溜的素斋棚子,迎面而来的是一群贵人,而且这回不仅有家眷,还有朝臣,李慈和齐家兄弟也在其中。而人群正中间是裴琰和孙嫦佳。 太后赐福完后,便是各府派发佛香的,这些人应该是来给百姓派发佛香的。 第200章 你终于想起亲亲夫君了? 苏禾恨不能临时变个黑兜来,把自己藏进去,免得和眼前这群假惺惺的人打交道。 “大人……”秋韵刚想上前去行礼,苏禾一把将她给薅了回来,拉着她绕到了路边的素斋棚底下。 她先前上山时梳的是飞天髻,因为被郑王妃拽得摔了一跤,在马车上换回衣服时,索性拆了,挽回了她的元宝髻。所以前面那些人并未看清是苏禾。 “姑娘,为何躲着?”秋韵不解地问道。 “懒得假笑,我的笑可是很珍贵的。”苏禾拿出帕子蒙住口鼻,两头在脑后紧紧打了个结。没带面纱,勉强遮一下。 秋韵往前看了看,也摸出了帕子戴到了脸上。见到人就行礼,确实累人得很。 暗卫也把两匹马牵到了路边,给前面的人让路。 “这是两匹好马。”有个头发泛白的男子停下来,看向了马儿。 “爹,我喜欢这两匹马。”男子身边的年轻女子上前来,欣喜地绕着马儿看了一圈,“这是汗血宝马!” 秋韵拧了拧眉,小声道:“这是周王,这是他的小女儿周心莹。夫妇两个老来得女,这位小姐也是个难伺候的主。” 周王妃是那般抠门尖酸的个性,这女儿看着也是一脉相承,盯着马的眼神都在冒精光。 “是你们主子的?”周王点点头,围着马看了一圈,又看素斋棚子。这棚子是个六品小官家的,棚子小小的,放的斋菜也简单,操持施斋的看上去是这家的主母和儿媳,看着就是一对老实本分的婆媳。 “周王殿下,是下官的。”这时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从人群后面挤过来,向着衣着华贵的周王行礼。 “你骑得起这么贵重的马?你一个月俸禄几何啊?”周王立刻皱起了眉,狐疑地打量着男子。 这男子官袍洗到泛白,袍摆处还打了个补丁。京中官儿多,六品官更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个无足轻重的闲职,那还不如普通商人的日子滋润。这男人一看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所以大臣的口气就充满了傲慢之意。 “殿下容禀,这棚子是下官的,马不是下官的。”男子吓了一跳,诚惶诚恐地说道。 “哦,那这马是谁家的?”周王眼皮子掀了掀,转头看向四周。汗血宝马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便是这些朝中重臣,想要这样的汗血马,那也得费些心神。而这眼前一下子就出现两匹绝佳品相的马,难怪他们都挪不动步子了。 苏禾坐在小木桌前,吃着素酒看热闹。 她就不说,还能把她的马抢走不成?暗卫看着苏禾,见她不出声,所以也都没搭理这些人。 “如此好马,想必主人也不凡,我们就在这儿等等。”李慈上前去,抚摸着马儿,眼里露出贪婪之色。 这马比他府上的马要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到手。若这主人是个识眼色的,能主动把马献给他就好了。 众人听到李慈说要等,于是都恭维着,四处找地方坐下来。 “爹,我不要坐在这儿,这儿太破了。”周心莹用帕子捂着鼻子,嫌弃地说道:“一股穷酸味儿,你看那些斋饼,都是些什么呀?” 这边都是六品七品的小官儿家设的棚宴,当然比不得前面那条街各家贵人设的斋饭精致。 “敬佛在于心意,不在贵重或者便宜。”齐霁风慢步过来,微笑着寻了个地方坐下。 “正是。”李慈不悦地看了一眼周心莹,露出一脸和善的笑,看着那六品官说道:“你这斋棚很好,本王就在你这里坐坐。” 六品官受宠若惊,赶紧行了个礼,跑去自己的夫人和女儿面前,带着她们一起准备端点心。 这夫人和女儿也是老实人,拿了瓷碟认真地擦洗了好几回,这才夹上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也好,也尝尝这素斋,与我们那边的有何不同。”周王瞪了周心莹一眼,换了副笑脸,主动跟到了李慈身边。 苏禾看得津津有味,众生百态,每个的嘴脸都很有意思。跟着李慈来的,想必都是拥护他的。那裴琰为何要跟着他过来? 看了半天热闹,苏禾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亲亲夫君…… 转头看时,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前面的小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孙嫦佳犹豫了一下,小媳妇一般局促地坐到了裴琰身边。 苏禾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于是悄悄把脚从桌子底下伸出去,去踢裴琰的屁股。 轻轻地一下…… 裴琰腰背笔直,没理她。 轻轻的,再踢一下。 裴琰身子动了动,手反过来,抓住了她的脚踝,轻轻地掀开。 “喂,你是哪家的,没见到慈王殿下在这里,还不快走开。”周心莹带着婢女走到苏禾的桌前,不客气地赶她走。 又是个混帐东西!世家贵女就这教养? 孙嫦佳见状,赶紧起身走过来,轻声道:“周小姐,坐我们那桌吧,这位姑娘既是先来的,就让她坐这好了。” 周心莹不服气,可她身边的婢女有眼色,她打量苏禾,见她穿着上好的杭绸料子,发间的玉钗虽款式简单,但水头很足,不像便宜货,于是拉住了周心莹。 “也好,今日天子与民同乐,我就不与你这贱民计较了。”周心莹嘟了嘟嘴,一双水媚眼朝裴琰扫了一眼,娇羞地就要往他身边坐下。 蹭…… 裴琰站起来了。 周心莹刚坐下,这长凳猛不丁地翘起来,她直接翻了下去,啊的一声尖叫。 “裴琰你干吗呀!”她坐在地上,委屈地看着裴琰。 裴琰绕过了桌子,走到另一边的空位坐下,淡淡地说道:“我有风度,给周小姐让座。” “哎呀,这是怎么搞的,快扶起来。”周王妃带着婢女快步过来,把周心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气恼地瞪了一眼裴琰,小声道:“你惹他干什么?他就是个祸害。你是要做慈王妃的,不必理会他这孽障。” “慈王没他好看。”周心莹委屈地说道。 扑哧…… 苏禾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算是发现了,这男人和女人一样,都能成为别人眼里的肥肉。男人追逐美人,女人也追逐美男子,没区别。 第201章 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苏禾 众人都朝苏禾看了过来。 尤其周心莹,一张脸涨得通红,上前来就想再骂苏禾。可她刚开张嘴,突然腿一软,重重地坐到了长凳上,厚实的裙子因为摩擦,在长凳上发出了怪异的声响,活像她打了个屁。 周心莹的脸更红了,吭哧了半天,实在没脸再站起来。 裴琰不动声色地收回脚,向身边侍卫递眼色:“送孙夫人回府。” 孙嫦佳已经认出了苏禾,她明白今日裴琰和苏禾都是为了维护她的体面,才特地让裴琰一直陪着她。可她其实是想和苏禾一起逛逛,不想跟着裴琰。她挪动着脚,慢慢地靠近了苏禾,声音轻轻地说道:“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苏禾茫然地看着她,带她一起做什么? “我想逛逛,我没有逛过……”孙嫦佳脸涨得通红,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 “好!”苏禾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盖世大英雄,想要保护楚楚可怜的小女子。 “大人,妾身先告退。”孙嫦佳立马乐了,她一直盼着能和苏禾一起玩呢。迫不及待地朝着裴琰行了个礼,催着苏禾快走。 苏禾跟着孙嫦佳走出小棚子,几个高大健硕的侍卫立刻牵起了那两匹马,跟上了苏禾。 “这是你的马?”李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中贪婪的光藏都藏不住。 这么一个娇小的姑娘,到底是哪一家的,竟拥有两匹如此稀罕的汗血马。 李慈眉头紧锁着,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禾。 他认出来了! 竟然是这丫头!偏是裴琰家里的,今日这两匹马他是没办法弄到手了!真是可惜。 “你到底是谁家的?这两匹马可不便宜,你家用得起吗?”周心莹走上前来,绕着苏禾走了两圈,疑惑地问道。 李慈眼神闪了闪,看向了裴琰和孙嫦佳。裴琰平常护这小丫头就像护眼珠子似的,这时候竟装聋作哑,只怕也是顾及名声,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宠妾灭妻。他慢悠悠地坐了回去,故意问道:“这位小娘子,不知是出自何家?这马又是从何而来。” 这时,有人突然大声说道:“这马是敬阳王萧绪的,你们看这马的铁掌,上面是洛国皇族的印记。” 众人围过去,看着马蹄上烙的印记,纷纷点头。 “不错,确实是萧绪的马。” “原来你是萧绪的女人。”周心莹一脸鄙夷地看向了苏禾:“攀龙附凤之辈的贱婢,连萧绪你都要!” 苏禾:…… 大家都嫌弃萧绪,这样很好。 可是,这周心莹实在太不讲道理了,和她那个娘亲一样讨厌。 秋韵顿时急了,若当众证实这是萧绪的马,苏禾如何还讲得清?牵扯到裴琰身上,那更不妙了,朝廷重臣与洛国皇子之间竟然有如此贵重的礼物往来。若是裴琰出来维护苏禾,那众人又要拿裴琰宠妾灭妻做文章。这群人里面有好几个死脑筋老学究,万一他们较起真来,肯定会不依不饶去皇帝和太后那里告状! 这简直就是个死局! 可是想给她设死局,没这么容易! 她苏禾从来都不是站着挨打的人,就算要挨打,她也要拖几个垫背的,要疼一起疼。 “哪有认错,这就是敬阳王的马。”周王指着马蹄子,一双眼睛精光闪闪。 他可是追随皇帝夺取帝位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苏禾身边的丫头频频看向裴琰,起码说明苏禾与裴琰有关系。若是能借此事替李慈收服裴琰,将来李慈登基,他女儿就是皇后,他就是国丈! 一群男人各怀鬼胎,眼神交锋间,已经把彼此的心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今日跟着李慈来的,全是拥护李慈的人,都想抢这功劳,所以全都围到了苏禾和两匹马身边。 苏禾拍了拍马儿脑袋,不慌不忙地说道:“铁掌是敬阳王的,可是这两匹马不是。不能因为钉了个铁掌,就硬要把我的马送给敬阳王吧?各位贵人与敬阳王关系如此亲厚吗?竟要当街抢马拿去巴结敬阳王。” 倒打一耙这种事,苏禾可会了! 一群大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不等回过神,又听苏禾说道:“其实这几个铁掌是妾身捡来的。妾身也不认得什么皇族印记,只知道这铁掌不错,扔了怪可惜的。我们皇上是一位节俭的好皇上,我看到这几个铁掌,就想到皇上的教诲,所以就捡回来用上了。” “一派胡言,敬阳王他干吗要把好好的铁掌扔了。”周王忍不住训斥道。 “看来周王与敬阳王真的很熟,他扔不扔铁掌,周王您都这么清楚。”苏禾笑吟吟地说道。 周王一张老脸黑得像在土灶上烧了八十年的铁锅底,喘着粗气,半天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嘿,这才刚开始呢,再多嘴,气得他当场中风! 苏禾笑吟吟地朝周王行了个礼:“周王如此关心,想必也是节俭的人,下回妾身捡废物时,一定把周王也带上。” 这是骂周王也是废物呢!若不是废物,又何必巴结李慈去?真有能耐的,都赶去巴结李慕憬了! “苏姑娘嘴上功夫确实厉害,”李慈见裴琰始终不出声,索性直接指着裴琰说道:“裴琰快把你这位爱妾带回去吧,她要把这些老先生气昏了,那父皇可又要动气了。” 苏姑娘? 裴琰的小爱妾苏禾?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若说是裴琰的,那谁都不敢怀疑。莫说两匹汗血马,十匹裴琰都买得起。 “原来是裴大人的小妾。怎么连礼都不行一个?孙夫人如此治家可不行。”周王妃自觉抓到了机会,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孙嫦佳。 孙嫦佳被周王妃瞪得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躲进了苏禾的怀里。 “苏禾,她、她要吃人了。”孙嫦佳哆嗦着说道。她不是告状,她是真害怕!周王妃那嘴唇抹了猪血一样,一张一合,真的好像苏禾给她的画本子上画的精怪,她真的太害怕了。 四周一阵安静。 哪有主母夫人躲到妾怀里去的? 裴琰的后宅,真的很离谱!谁家的后宅不是打得头破血流的,裴琰的后宅却抱成一团! “诸位见笑了,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裴琰慢悠悠地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苏禾,果断地把她和孙嫦佳给分开了。 第202章 你惹她干什么?手伸这么长! 小斋棚里,一群人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家三口,竟无一人再出声。 眼看三人走远了,周王才愤愤的一掌拍在桌上:“真是猖狂!慈王,你可不能由着他如此猖狂下去!” “是啊。”众人七嘴八舌。 人群里几个老学究素来是不参与皇子之争的,他们只讲规矩。偏裴琰不是个讲规矩的人,所以也不受他们喜爱。 “这裴琰心狠手辣,叶将军一家就是被他所构陷。咱们不能坐看叶将军蒙难!”周王挥挥手,面色铁青地说道:“诸位,佛礼节过后,咱们一起上书,请求陛下彻查叶将军一案,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 “啊!”突然苏禾和秋韵跑了回来,在众人面前停下脚步。 她的食盒掉在桌上了,所以过来取,怕秋韵受欺负,所以苏禾跟着一起回来了。 看着去而复返的苏禾,一群人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慈王殿下您坐下说话吧,小心腿累。”苏禾看看李慈的腿,跑去桌前拎起了食盒。 “苏姑娘莫要误会,本王并无此意。”李慈瞪了周王一眼,立刻朝苏禾笑了起来。他这一身伤还得指望苏禾保密呢,就凭苏禾这张嘴,若她不愿意闭嘴,那不出半盏茶功夫,只怕能编出八十个段子满城传唱。 “慈王何必与这个小妾客气。”周王见裴琰并未跟来,胆子又大了,盯着苏禾指责道:“你目无王爷,以下犯上,是死罪。” “周王你嗓门太大了,叶将军在牢里听到了一定会感激你的,顺道把你也供出来。”苏禾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过去,脆声道:“周王妃你也管管他吧,他以前去荷园,苏恒每次都给他准备四个美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周王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呵斥道。 “苏恒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对了,他还写下来了,敬佛节后就要呈给皇上。您好自为之吧。”苏禾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快步走开了。 苏恒写没写,她当然不知道,她编的。 反正周王和这些人也不会知道。 吓死他们! 李慈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周王,骂道:“你惹她干什么?手伸这么长,裴琰想养小妾,让他养去,你府上没有?多事!” 周王虽是异姓王,可好歹是长辈啊,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被李慈这么一通训,顿时血冲头顶,差点没栽在地上。 李慈最近诸事不顺,急着拉拢裴琰,千万不能让自己受伤的事传出去,好不容易今日邀请到裴琰一起同行,被这些蠢货们给搅和了! 他沉着脸,大步如风去追赶裴琰。 其余人看了看,也都不管周王一家人,忙哄哄地跟上了李慈。 齐家兄弟自始至终都站在人群外面几步的地方,看着眼前的闹剧。 “大哥,他们这样闹哄哄的,争权夺利,朝廷能好吗?”齐钰一脸担忧地问道。 “有明君就能好。”齐霁风背着双手,看着远处一个一蹦一跳的小人儿,眸子微微眯起。 “大哥觉得……哪位是明君?”齐钰往两边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你是想问,慈王扶不上墙,我为何还要扶?”齐霁风笑笑,抬步往前走去:“我从小就是他的伴读,皇上如此安排,做臣子的只能按命行事。” …… “大人也要跟着我们吗?你能不能让大人回去。”孙嫦佳又凑到了苏禾面前,壮着胆子问道。 裴琰耳朵动了动,有些恼火。怎么好端端的,孙嫦佳也缠上苏禾了? “哦,大人你要回去吗?”苏禾扭头看裴琰,笑吟吟地问道。 “不回。”裴琰拉长了脸,拨了一下额前的发。 小没良心地快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受伤了!还顶着受伤的额头满大街寻你! 苏禾果然停下了脚步,指尖拨开了额前的发,小声问道:“被饼砸的?” “裴大人留步。”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朝着裴琰抱拳行礼。 “何事?”裴琰认出他的衣着,这是太子身边的人。 “胡国和大缙的人在前面挑衅,我们的人都败了。”侍卫握紧了拳,义愤填膺地说道。 “挑衅?”裴琰皱眉,沉声道:“前面带路。” “你还有伤呢。”苏禾赶紧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小药瓶,倒了些药出来往他额上抹。 “蹭破点皮,无妨。”裴琰握了握她的手,跟着侍卫往前走去。 “我们要去看看吗?”看出苏禾担心,孙嫦佳小声问道。 “我的身份只怕进去不了。”苏禾无奈地摇头。 孙嫦佳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有我呢。” 跟着孙嫦佳的嬷嬷脸色变了,频频朝孙嫦佳递眼色。在她们看来,孙嫦佳就是没用,这样的好机会,能与大人拉近关系,她竟要带着苏禾一起。 孙嫦佳装作看不到她们的眼色,从脖子上拽出***给的金锁牌,轻声道:“这是***府的锁牌,去哪里都行。” 虽然这儿媳软弱了些,可***对她还是真心的。 苏禾没由来地有些羡慕,这大金牌子,看着就讨喜。 等皇帝赏的金饼到了,她也给自己融一个这样的大金牌子。 一行人走了半盏茶功夫,就看到前面有侍卫拦道,百姓都被挡在外面,不能再往里面去。孙嫦佳亮出金牌,侍卫果然让开了路,放她们进去。 前面是京中最大最豪华的珠月楼,文人墨客最爱在这里流连,尤其每次赶考,各地来的才子都会在这里留下墨宝,这里面出了不少名诗名句,流传于世。 此时珠月楼前摆了擂台,几名衣着外族锦衣的男女就站在高台上,猖狂地走来走去。 “苏姑娘,太子请您过去。”这时一名侍卫过来了,朝苏禾行了个礼。 苏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李慕憬坐于珠月楼二楼的倚栏前,一身月色披风披于身上,清俊的脸色显得过于白了,整个人像一尊脆弱的玉雕一般,似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碎了。看到苏禾看自己,他朝着她微微点头,露出了微笑。 第203章 侍卫看着这东西,憋红了脸 苏禾跟着侍从上了二楼,才踏上拐角的楼梯,就听到了李慕憬的低咳声。他这咳嗽声与之前相比要哑得多,看来这回是真的病了,不似之前只是嗓子的毛病。 撩开了楼道口的珠帘,一股药味迎风而来。 苏禾加快脚步走到李慕憬身边,规矩地向他行了个礼。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李慕憬握着白色锦帕,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苏禾眼尖,只见那锦帕一角隐隐染着血色。 李慕憬的身子如此不好了吗? “底下不安静,你坐在孤这里,能让裴琰安心比试。”李慕憬指了指面前的矮几,说道:“不过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到你,只能委屈你坐垫子上。” “无妨,谢太子殿下赐坐。”苏禾在软垫坐下,往凭栏前凑了凑,正好可以看擂台上那两个耀武扬威的异国男人。 “裴琰腿上有伤,不宜流血,本不该叫他过来。可是这二人已经打败大庸国九个勇士了,再败下去,我大庸国颜面扫地。我大庸国立国上百年,竟然无人可用……”李慕憬帕子掩紧了唇,又咳了起来。 京中一片繁华胜景,可是京城以外却是危机重重。 北边雪灾,冻死无数。 西边地震,瓜州城中的房屋倒了大半,流民无处可去,一片凄惨。 而南边边境屡屡被大缙进犯,叶老将军突然全家下狱,新的小将没有大战经验,军营之中竟然青黄不接,能统兵挂帅的唯有裴琰。但京中不能离了裴琰,若他离京,京中屑小定会作乱。 明明四处危机四伏,可是皇帝却只寄希望于神佛,很多时候,李慕憬都觉得这位父皇变化太大,让他完全看不懂,也猜不出他的心事。明明父皇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果决昂扬!对了,那时裴驸马还在,他们二人总是能笑谈江山如画,大庸国也是蒸蒸日上。 李慕憬咳得越来越厉害,侍从赶紧上前去,垂背按肩,好半天他才缓过来。 苏禾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太子咳得这么厉害,还是别坐在风口上了。” “孤得坐在这儿,不然这些人还真以为我们大庸国的皇子都怕了他们。”李慕憬端起茶盏,喝了口药茶,等缓过来,这才一脸歉疚地说道:“让苏姑娘看笑话了,一国太子孱弱于此,确实不该。” “太子是为国事殚精竭虑,思虑过多才会如此。”苏禾看了看药茶,从自己的小包里拿了两块自己熬制的糖块,轻轻地放到桌上:“太子喝的药茶太苦,若不嫌弃,尝尝妾身做的糖。” 李慕憬看向桌上两块用黄油纸包着的糖块,修长白净的长指伸去拿起,浅笑道:“那就多谢了。” “太子殿下会有福报的。”苏禾一脸认真地说道。这天下江山,就当交给李慕憬这样的贤明太子手中,绝不能落到李慈的掌心! “谢姑娘吉言。”李慕憬看看苏禾,视线落到掌心那两颗糖上面。 可惜了,只有两颗。 有些舍不得吃。 “太子殿下尝尝。”苏禾犹豫一下,说道:“妾身帮殿下剥开糖纸?” 太子平常肯定都是有人帮忙剥糖纸的,她得讲规矩! 苏禾在别人面前都能不守规矩,但她在李慕憬面前总是不知不觉地变得淑女许多,就连说话嗓门也轻了好些。就怕自己声音大了,吵到了李慕憬。动作太大了,扇起的风伤到了李慕憬。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太脆弱了。 “不用。”李慕憬把一颗糖放进自己的怀里,另一颗轻轻剥开,放进嘴里。 很甜。 裴琰那家伙每日吃得真好。 苏禾有双巧手,心思又巧,做的吃食都是别出心裁,比东宫那些墨守成规的御厨做得好吃多了。可这也怪不了御厨,毕竟他们不敢有半点巧思,只有循规蹈矩才能活得长久。 此时擂台上发出了阵阵惊呼声,又有一名上台应战的小将军被打下了擂台。那两个异国男人用的车轮战,一个被打下去,另一个马上就补上来,就是不要脸的打法。还大言不惭说,大庸国国富民强,这里的男人就该比别处的男人强壮,就该以一对二,而且他们手段下作,总是攻人下三路! 苏禾见过市井上的泼皮无赖,可没见过把无赖手段用在擂台上来的! “大人怎么还没上?”苏禾凑近凭栏,紧张地往擂台上看。她家大人那般厉害,肯定能把这两个人打得屁滚尿流。 “他在隔壁房间更衣,他今日穿的那身不宜上擂台。”李慕憬指了指一边的紧闭的房门。 苏禾从垫子上起来,快步往房间走去。 “大人,我要进来了。”她拍拍门,脆声说道。 “嗯~”里面传来了慵懒还带着几分冷意的回应。 苏禾推门进去,只见裴琰已经穿戴好了,正在往腕上扣紧黄铜腕。 “大人,就穿成这样?”苏禾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会,摇头说道:“不好。” “如何不好?”裴琰低头打量自己,一身黑色劲装,很适合打擂台。 “有没有什么毒针啊,毒刺,还有毒药之类的?”苏禾问道。 “打擂台而已……”裴琰摇头,以他的身手,不需要这些。 “拜托,他们是泼皮无赖,当然给他们一点教训。”苏禾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弄个好东西,扎死他们。” “我堂堂……” 裴琰刚开口,苏禾踮起脚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嘘!” “大人如此娇贵之躯,一点皮都不能蹭破了。听我的!” 裴琰被她的小手捂得没脾气,可他毕竟堂堂男儿,在武功这种事上还是想赢得光明磊落一些。 “磊落只用对君子,对待泼皮无赖有什么好君子的。”苏禾双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说道:“我方才看他们出手极为阴毒,最爱走下三路。他们这么不要脸,别和他们客气!” “不可!”裴琰眼看她的小手要塞进腰带,还要往下探,一张俊脸泛起了红晕。 “我是量大人的尺寸,哪位小哥有毒刺毒针,快拿来。”苏禾说道。 几个侍卫赶紧拿出暗器袋出来,苏禾拎着暗器袋,咣咣几下全倒在了桌上。挑了好几件,拿出随身带的针线开始往布上缝暗器带。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针线?”裴琰惊讶地问道。 “今日佛礼节,我怕有人撕坏我衣裳让我御前出丑,所以带上了。男人互捅刀子,女人互撕头发,你们这些贵人就爱这些,不像我们小百姓,大家善良和睦得很。”苏禾脆生生地说完,咬下线头,把做好的护甲举到裴琰面前,“来,穿上。” 侍卫看着这东西,憋红了脸。这不是个大裤衩子吗? 第204章 来时是男儿,归去是太监 裴琰看着这东西,犹豫道:“一定要穿?” “穿!大人你听我的吧。”苏禾索性撩开他的长袍,给他套在了腰上。 裴琰看着她埋着小脑袋在身前忙活,忍不住抬手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摸,低低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输。” “知道你不会输,大人威武!”苏禾给他戴好护甲,小声说道:“只是不想看到大人受伤,一点皮都不能破。” “好,知道了,保证一点皮都不破。”裴琰捏了捏她的小脸,低柔地说道:“你且先在太子这里坐着,看我如何打死他们。” 对于那些无赖,就该打死。 “还有脚,来,脚上也套一个。”苏禾蹲下,给他的靴子上也绑上了护甲带。 “阿琰,底下又要输了。”李慕憬走到门口,低声催促道。 苏禾赶紧整理好护甲带,眼巴巴地目送裴琰下了楼,一溜快步回到垫子前坐下,趴在凭栏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 这两个人已经连赢十一个大庸国将士,围在四周看的大庸官员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眼看裴琰出现,众人这才打起精神,纷纷朝着裴琰走了过去。 “大人,末将们不敢下重手,这是佛礼节,怕见血光。可是台上这两厮完全是痛下杀手啊!”一名刚刚被打下擂台的将军捂着断掉的胳膊,愤怒地说道。 “我来。”裴琰眸色一寒,纵身跃上高台。 那二人显然知晓裴琰的本事,见他上来,神情微变,没了方才那般过于嚣张的气焰。不过他们也知道佛礼节不见血的规矩,所以有恃无恐,不怕裴琰真的打伤他们。 “大庸国看来真的没人了,我们小角色,竟还劳动裴大人出手。”身着蓝袍的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是,裴大人还是坐着观战吧,让你的手下来,我们切磋切磋给大家助助兴。”另一个绿衣男子马上接话道。 裴琰眸色沉沉,淡定地说道:“我大庸武将,不论身份,他们来得,本官也能来切磋一二。” “这……不好吧,万一我们伤到了大人,这可就难办了。”蓝袍男堆着假笑,夸张地说道。 “无妨,若真伤到了,本官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本官向来善待猫狗,也不会追究恶狗乱咬的责任。”裴琰不紧不慢地说道。 二人被骂成恶犬,顿时恼羞成怒,挥手就朝裴琰打来。 果然二人行径下流,一人攻上盘,一人攻下盘,竟真的暗悄悄地去攻击那里! 可惜,裴琰身上戴了护甲,蓝袍男人的手被刺了个正着,把手从尖刺上拔下来,那手掌心一片红点儿,但是却未流血。 “裴琰,你竟敢用暗器!”蓝袍男人大骂道。 “我有吗?不是你自己凑上来的?”裴琰冷声道。 蓝袍男人吃了暗亏,自知说出去,也讨不到好,于是跟绿袍男交换了一记眼神,又朝着裴琰的脚狠踢而去。 裴琰没躲,任绿袍男一脚踩向自己的脚背…… 嗷…… 一声惨叫,那人捧着脚一蹦三丈高,痛得脸都扭曲了。 “裴琰,你不要脸,你使阴招!”绿袍男咆哮道。 “我的脚放在这里没动,是你要来踩。”裴琰淡定地说道。 “你、你……好,行!”二人无法再战,只好任他们的人把他们抬下去。 一个被扎穿了手,一个被扎穿了脚,偏那药见血就封,直接凝结,戳了口子,血却根本不流出来,就直接把他们的手脚给废了!一直憋屈的看客们都欢呼了起来,朝着裴琰涌了过去。 突然,裴琰皱了皱眉,只觉得鼻尖有香气萦绕,似桂花,又似蜜橘,紧接着一股腥甜之气猛地在胸膛里撞击起来。 不好,他沉毒发作了! 方才的香气正是诱发沉毒的引子! 他摁了摁胸口,忍着剧痛,向擂台下面的张酒陆打了个手势。 张酒陆脸色一变,赶紧大步走近了擂台,眼看裴琰就要下来了,不料又有二人上了擂台,看着裴琰说道:“早就仰慕裴大人神威,请大人赐教!” “我来会会二位!想与我们大人切磋,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张酒陆铁青着脸,立刻奔上台。 裴琰的沉毒在白简的治疗下,余毒都差不多清除了。可是这沉毒最恶毒的一点,便是只要有一丁点存留于血液里,遇上诱发之毒,便会卷土重来。 高台上,苏禾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裴琰频频地在捂胸口,脸色也有些难看。 “太子殿下,大人好像受伤了,我要下去看看。”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抬步要就往下跑。 “太子殿下,不好了!裴大人沉毒发作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名侍卫铁青着脸跑了上来,俯到李慕憬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李慕憬猛地站了起来,他站得太急,一口血硬生生涌到了唇边,他咬紧了牙,拼命把血给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侍从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扶着李慕憬坐下,“太子殿下你先别急……”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慕憬掩着唇,等血气归位,这才勉强开口。 “裴大人方才闻到了一股桂花香,然后就发作了。”侍从焦急地说道:“现在他们还在挑衅,张酒陆要与他们打,他们不肯,缠着大人不让他下擂台。” “真是放肆,我大庸国是让他们能如此放肆的?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传孤之令,勿需理会禁血之令,杀无赦。”李慕憬握紧了拳,骨节都泛起了青白。 苏禾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腾起了一阵不安。皇帝不许佛礼节见血,李慈受了重伤都在死撑,若是李慕憬现在下了诛杀令,事后必会被问责。他身体已经弱成这样,哪里还经得起责罚。而且裴琰断不会让李慕憬受罚,他肯定会自己承担一切! “太子殿下,让小女上擂台。”苏禾说道。 “你?不可胡闹。”李慕憬皱眉,立刻拒绝。 “太子殿下,他们敢要以二打一,那我们为何不能以女打男、以四打二?”苏禾问道:“咱们大庸武将太光明磊落了!反而处处受钳制。女子暗影中不缺武艺高强的,若是正儿八经的交手,不会比这些人差。由我来让对手轻敌,另三位只管狠狠打!他们不是爱打下三路吗,那就专打他们下三路,让他们来时是男儿,归去是太监。” “殿下,卑职愿一战!”一名女影卫从暗处闪身而出。 “殿下,卑职也愿一战!”又一名女影卫站了出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们一样可以上擂台! 第205章 苏禾看上去最娇小,先打她! 李慕憬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可,阿琰不会同意。” “他现在这样子,由不得他不同意。”苏禾看着在台上拼力应战的裴琰,一双大眼睛泛起了泪光:“世人都说他狠辣,可他最是光明磊落!他能上擂台,我也能。谁打他,我就打谁!” 李慕憬看着她,不由得呆住了。 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谁打他,我就打谁…… 这辈子都没有女子为他说过这样的话。 裴琰哪来的好运气,遇上苏禾这样的女子。 “你去吧。”李慕憬轻轻挥了挥手,低声道:“选三人,陪苏姑娘同上擂台。” “卑职定会保护好苏姑娘。”三位女影卫很快就站了出来,向李慕憬行礼。 苏禾让人通知张酒陆,无论如何,先拖住对方。她和三位女影卫梳妆更衣,戴上了面纱,在身上同样绑好了特殊的护甲,一起到了擂台下。 看到苏禾出现,张酒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裴琰情况不太好,他双眼已经模糊了,必须马上休息。 “还不快把大人扶走。”苏禾朝张酒陆打了个手势。 “你疯了……”张酒陆杵着没动。 “你才疯了,没看到我带了三名无敌高手。”苏禾朝身后呶了呶嘴。 张酒陆看向三名身着长裙的女影卫,但她们蒙着脸,也不知道是谁。 “你们男人打不过,我们来。”女影卫一把推开了张酒陆,大步上擂台。 “我们要应战!”苏禾拎起裙摆,跟着她们快步走上擂台,脆声叫道。 “你?几个女人,你们大庸国是没男人了吗?”两个大男人放肆地狂笑起来。 擂台下面也跟着起了狂笑声,大庸国的这边却是一阵躁动。 “成何体统,这是哪家的家眷,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还不快领回去!”郑王带着人大步过来,他称病已久,哪怕女儿婚事生变,也没有动静,此时却带着一群大臣们赶了过来。 “就是,快下来,等下打死打伤了如何是好?”有人立马附和道。 “少废话,你们是不敢打?”苏禾懒得搭理台下这群只会打官腔的人,她大步上前,指着对方二人冷笑道:“我们大庸国的女子都敢上擂台,莫非你们男人倒怂起来了?这么没用,赶紧下去吧!” “你这小妮子,爷爷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你当真要打?你是谁家的?让你们家主子出来,免得打死了,主子找我赔钱。”男人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 苏禾朝身边的女影卫递了个眼色,女影卫会意,上前去飞起一脚,直接把那人踹下了台! “你偷袭!”那男人重重地摔下擂台,捂着胸口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女人,给你脸了!” 他推开扶他的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又回到了擂台上。 “打不打?”苏禾问道。 “好,很好,这是你们自找的。”男人指着苏禾,狂笑道:“今天就好好教训你们几个臭女人!谁先来?” “不会吧,不会吧!”苏禾阴阳怪气地大声说道:“你们两个男大人一起打我们一名将士,遇到我们弱女子,竟然还想两个人打一个?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胡国和大缙的男人,不会真这么废物吧?” 台下一阵唏嘘。 “那是苏禾。”孙嫦佳认出了苏禾,紧张得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可她现在是在妇人观战的地方,和前面的男子还隔了好几道围栏,现在去找大人,根本来不及。 “夫人,这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自找的,若她死在擂台上,那正好。”跟在她身边的嬷嬷恨恨地说道。 “你今天就滚回孙家去,我不要你。”孙嫦佳用力推开嬷嬷,气愤地说道。 “夫人,我是为你好……”嬷嬷错愕地看着孙嫦佳,她就是想不明白,孙嫦佳为何要让苏禾骑在头上! “不需要,你回去!”孙嫦佳急得满脸是泪,往四周张望着,却没能看到能帮苏禾的人。突然,她看到了齐钰,她记得苏禾与齐郡王妃关系最好,若是齐郡王妃出手,一定能帮上苏禾。 她抹了把眼泪,飞快地往齐郡王妃那边走去。 此时齐郡王妃和许夫人也站了起来,她们怎么可能认不出苏禾?!她们更没想到,苏禾会如此大胆,竟然闯上擂台了! “这丫头真有我当年的风范!可惜她入了公主府,不然我一定把她抢回来,给我家当儿媳妇。”许夫人一脸赞赏。 “郡王妃,是禾儿、她……”孙嫦佳挤到了二人身边,激动得半天没说出来。 “孙夫人莫急,我们知道,走吧,随我们上前去看看。霁风,钰儿,你们都来。”齐郡王妃扶住孙嫦佳,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出名字。 一行人跟着齐郡王妃,径直到了擂台前面。这里原本坐的只有男儿,她们一行女子出现很是突兀,又惹来郑王一顿埋怨。 “郡王妃你又跟着添什么乱?” “我家钰儿想就近看看,他体弱,胆小,做母亲的便跟过来了。郑王也是当爹的人,儿女想要什么,当然会尽力满足了。你能体谅的,来,我们坐这儿。”齐郡王妃笑笑,招呼自己这边的人寻空位坐下。 郑王因为昌平的事本就忧思不已,被齐郡王一顿挤兑,更难受了。他铁青着脸,气冲冲地坐了回去。 擂台上,那二人瞪着苏禾四个,有了打算。苏禾看上去最娇小,先打她! 主意打定,那二人果然先扑向了苏禾。 “慢着!”苏禾猛地伸手,大声叫道。 二人被苏禾这一嗓子嚷得当真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三名女影卫又出手了! 拳头,长棍,连环腿! “你们几个疯婆娘,不是说慢着吗?”两个大男人被打得抱头乱窜。 “是我说慢着,她们三个又没说。”苏禾大笑道。 那两个人被打得急了,转身又想来打苏禾。苏禾绕着擂台跑,猛地丢出去一个锦袋,叫道:“毒药!见血封喉。” 这还得了! 两个男人赶紧扭头,屏住呼吸。 高手过招,本就比谁更快。他们扭头的这一下,三名女影卫又得手了,狠狠几棍子砸下去,把两个男人砸得彻底没了力气。 “翻过来打屁股,不会流血。”苏禾又叫道。 奇耻大辱! 这真是奇耻大辱! 两个男人捂着屁股,连滚带爬地往擂台下逃。 第206章 谁敢动她!杀! “你们大庸国的女人,这么泼妇吗?”胡国一个男人跳上了擂台,瞪着一双牛眼睛,凶悍地咆哮。 “你们胡国的男人都这么没用吗,二打一就算了,结果连我们女人都打不过。”苏禾反唇相讥。 “二打一是尊重你们的大庸的勇士!”男人一张黝黑的脸憋得像个乌青的茄子,他狂暴地挥着手,唾沫飞溅地冲着苏禾怒吼。 “那我们四打二,也是对打不过女人的男人尊重。你狂吼没用,有本事过来打。”苏禾寸步不让! “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男人一双大脚在擂台上砸得咚咚作响,整个人像头疯牛,朝着苏禾猛冲了过去。 “慢!”苏禾又伸出了手。 “老子让你慢!”男人凶狠地往苏禾的胳膊上抓去。 台下响起一阵惊恐的惊呼声。 苏禾那么纤细的胳膊,这下一定要被抓得粉碎了! 啊! 一声嚎叫从擂台上骤然炸响。 只见那凶狠的男人捂着手仓皇地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苏禾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挽起了袖子。 纤细的手臂上戴了条窄窄的布条,那布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尖刺。 “我说了慢嘛,本想告诉你,切莫我的胳膊,谁知道你这么急不可耐!” 男人的手掌还穿着几根长刺,嗷嗷地叫。 “刺里有毒!好狠毒的女人,只是打擂台而已,竟然敢下毒!”这时台下冲上来几个胡国人,察看了地上那人的伤势,立刻冲向了苏禾。 台下看戏的另几国宾客也都站了起来,朝着擂台围过来。大庸国的人见势不妙,也都纷纷起身走了过来。 “切磋而已,怎么能下毒呢?万一弄出人命,可是影响两国邦交啊。”周王捋着须,阴恻恻地盯着苏禾。 “就是,我看这女人说不定是个奸细,这是故意为之。”马上又有人附和道。 一群人吵吵嚷嚷,全围到了李慈身边。 李慈认出了那是苏禾,他脸色铁青,想发作又不敢。裴琰方才脸色难看,似是受伤,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不知道出了何事。苏禾上擂台,也不知道是裴琰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他看向二楼,李慕憬已经不在那里了! “慈王,机不可失,拿下苏禾,就算不能扳倒裴琰,也能打断他一条腿。”周王凑到李慈耳边急声说道:“裴琰是太子的人,他不可能追随你。” 李慈呼吸渐紧,他死死盯着擂台上的苏禾,始终下不了决心。他怕这是裴琰和太子的陷阱! “来人,把这小女子拿下!”郑王见李慈迟迟不出声,索性直接上前,指着苏禾怒呵道。 “我拿你全家啊!”苏禾转过身,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身为大庸国的郑王爷,竟然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若真是大庸国被外敌来犯,你还不把上赶着把大庸的女人送到敌人手里!怎么,难不成你是敌国奸细!” 台下顿时一阵倒吸凉气声! 郑王也气得浑身发抖,还不等他出声,苏禾又发难了。 “我们皇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故而颁下旨意,在佛礼节期间不得见血。可你们胡国和大缙却故意钻这空子,我们将士不能全力以战,你们就痛下杀手,还有脸大言不惭,说是尊重我们的勇士。如今我们也这样尊重你们,怎么就接受不了了呢?” “我早看不过去了!简直欺人太甚。”一名大庸武将大步上前来,气愤地说道。 “来者是客,我们大庸国礼遇有加,此乃待客之道。但客人也得有客人的自觉,绝不能欺到主人头上来。”齐郡王妃快步上前来,扬声道:“我大庸国的男儿铁骨铮铮,哪怕受伤流血也要讲信用!这等品洁高尚,不是给你们用来践踏的。你们可以不要脸地来欺负我们的将士,做母亲和妻子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欺负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此话一出,高低立判! 四周一片喝彩声! “是她下毒!”台上的胡国男人急了,指着苏禾怒呵道:“这是杀人。” “你切莫血口喷人哪!”苏禾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毒了?我这刺叫贞洁刺,是我用来自保防身的,上面下的麻药,一点毒都没有。不信的话,你来试试。” 苏禾说着,作势要刺那男人。 那男人哪里敢试,一蹦十丈远,警惕地看着苏禾。 “如此胆小,怎敢上台?”苏禾不客气地嘲讽道。 “你下毒!”男人咬死这理由,指着苏禾怒斥。 “下没下毒,试试便知,本妃来试!”齐郡王妃直接上了台,直接把手按到了尖刺上。 不说有没有毒了,单凭这手按在尖刺上的举动,也能让台上台下这群窝囊废物羞红脸!男人不敢保护本国的女人,还要帮着外人一起跳脚叫嚣,简直不要脸! 郑王的脸涨得比猪肝还难看。 “肯定是你这贱妇事先服了解药!”不料那胡国男人还是纠缠不休,放肆辱骂。 竟然敢如此辱骂齐郡王妃!苏禾忍无可忍,突然就拽下了腰上那把金铲铲,狠狠地敲在那人的大嘴上! “烦死了!”她骂道。 男人被敲懵了,张着一张大嘴,呆愣愣地看着苏禾。 四周也一阵静。 突然,啪嗒…… 男人的两颗门牙掉了下来。 众人悬在半空的心,又往上面吊了吊。 要见血了! 女暗卫身形一闪,手起手落,便点了那人的穴,又抓起一团帕子用力塞进他的嘴里,愣是半滴血也没能落下来。 “还不来人,把她拿下!”郑王又跳了起来,指着苏禾怒斥道。 “郑王这是干什么?本国将士受伤流血,你跟瞎了一样!别国的人受伤,你倒是上蹿下跳了,忙得像自家死了人。”许夫人来了,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在百慧庄她就跟郑王妃撕破了脸,现在恨不得把这一家人全骂一遍。 “你这个泼妇。”郑王气得浑身发颤。 “你管我泼不泼,你又不跟我姓许。我父兄当年上阵砍杀这些胡鬼的时候,你还躲在女人被窝里呢,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劲?没有我们将士出生入死,你能在这里享福?滚一边去!”许夫人撇了撇嘴角,朝她翻了个大白眼。 郑王还要跳脚,只见张酒陆带着一众玄鳞卫快步过来了。 这是裴琰手下最狠厉的一支人,他们的刀剑都是在血水里泡过的,只要出动,三尺以内必见血。 第207章 含着,别一下子咬碎了 “裴大人有令,再放肆者,杀!”张酒陆手扶佩刀,冷冷扫过一众人。 “张酒陆你好大的胆!敢在这里出动玄鳞卫!”周王脸色大变,指着张酒陆怒喝道。 “打。”张酒陆盯着周王,面不改色地说道。 一名玄鳞卫上前去,手中刀鞘狠狠拍在周王嘴上。 啊,牙掉了…… “张酒陆!”李慈大骇,裴琰竟然疯到敢把周王的牙打光了!他是真不怕死? “裴大人有令,再多言者,杀!”张酒陆看着那飞溅的血水和大牙,威严地说道。 现场一阵静。 裴琰为人虽张狂,但把玄鳞卫调到了现场,若没皇帝的旨意,想必也是不敢。众人回神,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时忠和公公快步跑了过来,堆着笑脸看了看众人,说道:“皇上说,我们大庸国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该赏。都散了吧,该去吃酒了。” 众人赶紧行礼谢恩,三三两两散去。 苏禾出了满背的汗,她匆匆下了擂台,跑到了张酒陆身边。 “大人如何?”她急声问。 “姑娘随我来。”张酒陆面色凝重地说道。 见他如此严肃,苏禾的心猛地一沉,腿都软了,若不是女暗卫扶得快,她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姑娘先莫慌,也没到那地步。快,抬辇来。”张酒陆感叹道:“还是大人料事如神,知道姑娘肯定走不动,所以让我带了辇。” 居然还能猜她心思,那想必死不了。 苏禾放心了一些,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小辇,跟着张酒陆去看裴琰。 一行人匆匆离开,擂台前只留下了李慈几人。 “打听到了吗,裴琰出了何事?”李慈拉长着脸,低声问道。 “还没消息,只知道太子也赶过去了。”随从摇头,皱着眉说道:“难道是在擂台受伤了?” 李慈琢磨了一会,说道:“只怕不是小事,不然的话,父皇不会让他出动玄鳞卫。走,去父皇那儿。” 呼啦啦的,一群人也走了没影。 暮色沉沉,暗夜将至。 一盏盏的灯笼亮了起来,街边酒楼铺子里客人齐聚,都在说今日擂台对战之事。 “那四位姑娘真是厉害,真是替我们大庸狠狠出了口恶气!” “看得我都气死了!我们的将士手下留情,不能见血,可那些杂碎招招都要人命!” “最可恨的是郑王,我呸!竟然还着外人!”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不禁都猜起了擂台上女子的身份。 “依我看,肯定是皇上身边精心栽培的女暗卫!” “我也这么看,这些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哪有这勇气胆识!” “那齐郡王妃也是女英雄!若今日没有她冲在前面,擂台上那小女将只怕真会被郑王给抓走了。” 你一嘴他一言,众人越聊越有兴致,又开始猜苏禾的容貌。有说貌如天仙的,又说若真是美人,皇上肯定纳为妃嫔了,怎舍得让她刀光剑影。又有说丑如无盐,定是见不得人才会蒙着面。 “可是她挂着一把小金铲!”这时有位卖吃食的姑娘犹豫道:“我见过一个姑娘,她就有这么一把小金铲,长得可美了,跟天仙一样。” “金铲又不是稀罕物,说不定她那个是暗器。” “我也去给我家闺女打一把小金铲,又贵气又能防身。” “金子是软的,如何防身啊?” 整个大庸皇城,一夜之间多了好些戴面纱,腰挂小金铲的打扮。毕竟这是皇帝都夸赞的女英雄! 酒楼雅间。 皇帝一身便装,背着双手,冷冷地看着不远得空旷的擂台。 “皇上,裴琰沉毒发作了。”忠和微弯着腰,声音压得极低。 皇帝慢慢转过身来,盯着忠和说道:“情况如何?” “没回府去,他一直在吐血,所以不好挪动,如今还在那边的厢房里,已经足足端了两盆子血水出来了。”忠禾忧心忡忡地说道。 皇帝闭了闭眼睛,低低地说道:“罢了,朕答应过他的父亲……让他好好养伤。” “是。”忠和行了个礼,小声道:“皇上,天色晚了,回宫吧。” 皇帝转头看向擂台,又道:“难得出来一回,再坐一会。” 忠和上前来给皇帝沏了盏热茶,皇帝端起茶盏,刮了刮茶沫,看着荡漾的茶水,突然说道:“你觉得苏禾长得了吗?” “好啊。”忠和脱口而出,他说完,赶紧又抬起手往自己嘴巴上打了两掌:“奴才该死,奴才多嘴。奴才这脑瓜子,哪里懂看美人。” “装!”皇帝挑了挑眉,慢声道:“她那张脸,确实好。只是那张嘴啊,也太凌厉了些。” “听说,裴大人常被她骂。这算不算一物降一物?”忠和笑着说道。 “一物,降一物……”皇帝低喃着,神色显得有些恍惚起来。 忠和也不敢再说话,过了好半天,皇帝才慢吞吞地放下茶盏,低声说道:“他父亲的嘴也厉害,也骂过朕。” 忠和心中一惊,深深地埋着头,不敢接话。 “走吧,回宫。”皇帝又恢复了那副冷冷的神色,起身往外走去。 忠和轻舒了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 珠月楼。 苏禾看着半倚在床头的裴琰,眼睛红红的,小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 她竟不知道,原来发作起来是这么疼的。她上回在山洞里还拖着他撞来撞去,他命可真硬啊!竟然能活下来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她可是一天也不能忍受。 “没那么严重,别哭。”裴琰伸过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小脸。 “就要哭。”苏禾一把抱住了他,小脸埋在他怀里,哽咽道:“裴琰你还疼吗?” “不疼了。”裴琰抚着她的小脑袋,哑声说道:“真的。” “不疼才怪,你那只手为什么要拧着被角。”李慕憬端着药碗过来了,拧着眉说道:“先喝药吧。” 苏禾赶紧从裴琰怀里起来,伸着脑袋看裴琰揪被角的手。 “你就不能让我装一会儿?”裴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疼就是疼,有什么好装的。”苏禾剥开糖块,裴琰刚喝完药,就喂到了他的嘴里,“含着,别一下子咬碎了,可以多甜一会儿。” 李慕憬看着苏禾喂糖的手,眼神黯了黯。他在一边坐下,慢声道:“下沉毒的人,身上都会有沉毒的气味,已经让人去查了。” 第208章 裴琰嘴角又抿了抿,可还是没忍住 “这沉毒到底是何物?”苏禾疑惑地问道。 李慕憬看了看裴琰,这才把沉毒的一切细细道来。 “可惜雪坡被烧了,没能留下一株活的沉芷草,那沉芷草可以克制沉毒。可是白简这几日在昊山找百日糜的一味解药。那解药在深山密林,难得一见,他已经在那里日夜不休守了十日。此时回来,只怕会功亏一篑。”李慕憬眉头急皱,忧心忡忡地说道。 苏禾看着李慕憬给她的药方,盯着上面一株青草说道:“我有啊,我还采了几株呢。那天我就让秋韵带回去了,就种在墙边上。” 裴琰:…… 李慕憬:…… 苏禾还以为他二人不信,赶紧把那日发现草的事说了一遍。若不是后来陆凌雪和唐宝枝跑过来捣乱,她那天就煮了一大锅给大家喝了。 “嗯,幸亏来捣乱了。”裴琰嘴角抽了抽,低声道:“大家多活了几天。” “所以下毒的人,是知道这草的,对不对?”苏禾眨眨眼睛,心里有了个主意。 “当然。”李慕憬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试探道:“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请那些人喝汤啊。”苏禾一脸严肃地说道:“这种好东西,哪能让大人一个人喝,全给我喝!” 李慕憬微微吸气,低低地说道:“阿琰,我真要嫉妒你了。” “别嫉妒。”裴琰嘴角扬起,一把将苏禾搂进怀里,毫不客气地说道:“毕竟嫉妒也没用。” “吐你的血去。”李慕憬难得地撒了句气。 “其实我真没以前疼。”裴琰看着他背影,低声道:“别担心。” “嗯。”李慕憬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歇着吧。” 门口的侍从拉开了门,给他系上披风,撑起伞,护着他走进了夜色月光之中。 房门关上,厢房里只剩下了苏禾和裴琰,苏禾扒开他的额看了看被皇帝砸破的伤,小声说道:“大人,你是我的,我会保护你。” 裴琰看着她,脑海里突然就了那年的记忆,六岁的小郎君蹲在一条小狗儿面前,抚着它的脑袋说:你是我的,我会保护你…… 可他没能护住那条小狗。 父亲不允许他在外面表现自己真正的喜好。 他也这么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喜好,他甚至也忘了自己真正喜好什么。漫长的岁月里,苏禾就这么直愣愣地闯了进来,以前一切的不被允许,现在都鲜活了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我读书给你听,正好不识的字可以问你。”苏禾软软的唇抿了抿,献宝似地从怀里摸出一本话本子,“白天逛的时候买的,最新出炉……小郡主娶了八个相公。” 裴琰:…… “什么乱七八糟,歇着吧。”他摁开了她举到眼前的话本子,好笑道。 “好看的,我读给你听。”苏禾不顾他的反对,翻开第一页绘声绘色地读了起来:“第一回,浴殿初见俏郎君。” “闭嘴,别念……”裴琰额角隐隐作疼。这东西,一听就不是好玩意儿。 “本是月色朦胧夜,勿尔起了一阵妖风,在那碧水粼粼的浴池之中,一道白莹莹的尾巴轻轻地浮动。”苏禾绘声绘色,还加了几个动作。 “郡主长尾巴?妖怪?”裴琰皱紧了眉,偏过头来看她手中的话本子。 “是蛇!那白色蛇尾下面!”苏禾仰起小脸,兴奋地说道。 裴琰整个人石化住,她看的都是些啥东西! “等等,你之前看的也是这些?也给孙嫦佳看?”裴琰问道。 “对啊,现在可流行了!听说那写话本子的赚了一个小院子呢!我是不会写,若我会写,横竖不人放过这挣钱的法子。”苏禾手指尖在舌尖上舔舔,继续翻书页,“我再给你念!那白尾晃动间……” 裴琰揉眉心,无奈地说道:“苏禾,看点正经的吧。” “不要,我看不了正经的,我又不考状元。”苏禾嘀咕着,视线落回书上,又笑开了:“还是这个好看。” 裴琰嘴角又抿了抿,可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他可没那天赋异禀,苏禾这辈子也别拥有这样的。 可是,这话本子写得光怪陆离,还怪有意思的。 …… 一夜轻雨,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屋檐下挂着晶莹的水珠。各家各户门口摆出了小炉子,炉子上放着陶罐。 冬雨煮茶汤,这是大庸国的习俗,所以各府的人都准时出来了。因为是阴天,所以夫人小姐们都撑起了伞。一把把青色油纸伞上绘着各色花卉,绿水青山,百鸟飞舞,活脱脱就是在半空中浮动的山水风景。 昨儿是敬佛日,所以各家的家眷都没敢打扮,但是今日不同,今日简直就是百花齐放,香脂横飞,吸一口气,满鼻子的脂粉香,简直要腌入味了。 苏禾站在***府的茶汤前,静静地看着走来的人群。 张酒陆摆好了茶罐,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群,低声说道:“这也太香了!这还隔了三四十步呢,若是擂台摆到今日,有这些脂粉香气做掩护,大人可能伤得更重。昨儿大人正是先闻到了气味,心生警惕屏住了呼吸,这才逃过一劫。若今日这杂碎若真混在人群里,有这些脂粉香气遮掩,如何能认出来?” “别急,茶汤都准备好了吗?”苏禾问道。她煮了好大一锅沉芷草茶汤,今日请大家好好喝一盏! “好了。”张酒陆点头。 “那就好,我们等着看就是。”苏禾轻声道。 裴琰昨日到底出了事,伤得如何,除了皇帝,别人一概不知。就连皇帝那儿,也是裴琰故意放出的消息。皇帝对他日益厌恶,他找不到原因,只能与皇帝斡旋,如今他沉毒发作反而让皇帝放下了一些戒心,于他来说有更有利。 此时前方响起了喧闹声,昨日的擂台前方摆了一长溜的小炉子,炉火烧得旺旺的,茶水在陶罐里咕噜咕噜地翻滚。各府的人在茶桌前坐好后,都看向了前面的炉子。 能晋献茶汤都是在民间拥有极高声誉的世家大族,每年人选微有变化,但大都是这些人。苏禾一边的桌前坐下,看着前面那十二只茶炉前的奉茶女使,朝张酒陆递了个眼色。 第209章 一夜剧痛,让他看上去有些苍白 张酒陆会意,令人把带来的茶罐往前挪了一些。别家的茶炉精致华美,而苏禾带来的茶罐,除了手柄上 “张侍卫,***府今年也参与献茶了?本官这里并未记录,是否是皇上的旨意?”负责献茶的礼部刘大人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堆了满脸的笑凑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们***府就是凑个热闹,不参加比茶。头年得了些好茶,今日拿来敬献上苍,为来年祈福。”张酒陆朝着西边的方向拱了拱拳,粗声大嗓地说道:“佛祖在上,定能看到***的心意。” 刘大人赔着笑脸,打着哈哈说道:“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一阵脚步响了起来,是来品茶的朝中大臣,还有各国的使臣。大庸的茶叶名扬天下,每年采茶时都会有各国茶商蜂拥而至,好些名茶都是千金一两,极为难得。今日能喝到大庸国千娇百宠出来的贵女亲手奉上冬雨茶汤,也是一件幸事。 苏禾坐在偏后面的位置,她一个小妾竟大大咧咧坐在桌前,来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苏禾很识趣地站了起来,带着张酒陆站到了后面。 方才这桌没人坐,所以她才坐一会。如今各位大臣来了,她当然不会占着地方,这些老先生有机会拿到把柄来骂她。更重要的是,她站在后面更能办事。 “诸位,奉茶贵女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刘大人拱着拳,笑呵呵地向来的众人行礼。 风里飘来了一阵脂粉香气,这是要奉茶的贵女到了。里面好几张苏禾熟悉的面孔,唐宝枝、周心莹站在人群后面,最前面的是魏姝。魏姝抱了一只又白又胖的兔子,看到苏禾时,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周心莹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连看也没看苏禾一眼,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苏禾眼尖,一下子就瞧到她脸上有浅浅的指痕,虽有脂粉遮盖,但是仍看得出来。她这是昨天回去挨打了?周王自己没用被打掉了牙,怎么能打女儿呢? “苏姨娘。”唐宝枝看到了苏禾,慢步走过来,主动向苏禾打了声招呼。 “唐小姐安好。”苏禾回了个礼。 “苏姨娘这几日若有空,我想与苏姨娘再切磋一下厨艺。”唐宝枝轻声道。 “没问题。”苏禾浅笑吟吟地点头,她确实也想学唐宝枝的那道绿豆糕,那绿豆糕太好吃了,她一顿能吞掉一盆。 众人都落了座,苏禾静静地看去,朝中文武大臣,皇戚国戚大都到了。今日献茶还有一个项,各府来献茶的都是家中嫡女,若今日取胜,这新的一年里都能在京中贵女之中横着走。 “姑娘坐这儿。”张酒陆拿了条长板凳过来,让苏禾坐着看。 这时一个容长脸儿的婢女走上前去,朝着众人福身行了个礼,大声道:“唐府奉上冬雨茶汤,敬请各位品尝。这是我们大小姐于九岁时亲手从梅花蕊上采集,已在西嫣佛寺的梅树下封存整十年。茶汤甘甜爽喉,去浊戒燥,清心静气。” 天啦噜,这么麻烦? 茶就是茶,小百姓用茶解渴足矣,搞这么多花招真是折腾人。若让她从梅蕊上收集露珠,她会挥着菜刀把梅树全砍了! 唐宝枝款款起身,走到唐家的茶炉前,优雅地取茶沏茶。二十多只碧玉盏捧到了各个桌前,众人纷纷端起茶盏,观汤品茶,都露出了赞赏之色。 “不会是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唐小姐秀外慧中,这茶也沏得香气四溢。” “周王府奉上的冬雨茶汤,是用梨花蜜熬制而成,甜而不腻,清爽怡人。”人群议论了一会,又有一名婢女上前去了,说话时一直垂着眸子,气势显然没有唐家的人这么足。 周王昨儿被打落了牙,消息传入宫中,皇帝竟然没有责罚裴琰,大家见风使舵,便知皇帝也恼了周王,所以大都只草草小饮一口茶,就随手放开了。 朝中向来如此。谁得宠,他们就捧谁,一个外姓王,得祖上庇佑才世袭的王位,皇帝随时可以收回去,众人才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陆府,陆小姐到。”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了起来。 人们回头看去,几个婢女撑着天青色的小油纸伞,正护着陆凌雪走来。陆凌雪今日打扮格外娇艳,石榴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月白色烟罗衫,再加一个织锦羽缎斗篷,整个人娇艳得如雪中一株艳石榴。当日初见她时,她一直打扮得跟一株白梨花一样,如今白梨花早没了,变成一大团染透了色的大石榴,只差没在脸上刻上三个字:我好美…… 苏禾嫌弃地摇摇头,如今这模样,才是陆凌雪的真容吧?以前一直装纯洁的白梨花,真是委屈她了。 “陆小姐,你爹娘今日为何没来?”有人主动打招呼。 “爹娘准备出门时,恰逢皇上的赏赐到了,所以令小女先行一步。”陆凌雪温柔地说道。 “陆大人又得皇上赏赐了,可喜可贺。”听闻此言,更多的人站了起来,打着哈哈和陆凌雪攀交。 陆凌雪谦虚地道谢,但眼底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得意。 陆家婢女行了个礼,扬声说道:“陆府敬献冬雨茶汤,我们小姐从云山顶采来清晨露珠,如此才配得上千金一两的云山毛尖。” 众人忙不迭地端起茶盏,争先恐后地喝了一口,开始大赞特赞,人人满面笑容,喜气洋洋,茶香也吸引得路人驻足,远远地看着侍卫围着的擂台。 路边的茶楼。 裴琰倚窗坐着,一夜剧痛,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不过只要疼痛止下来,倒没别的大碍。 “叶将军府,郑王,还有陆丞相,都是当年巫蛊之祸中力主处死驸马和大人的人。”一名暗卫站在裴琰身后,低低地说道。 当年巫蛊之祸,裴驸马被指是幕后黑手,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他。皇帝震怒于最亲信的人背叛,***誓死要护住夫婿,兄妹差点倒戈相见。一切,都在驸马遇刺身亡之后才戛然而止。这些年,皇帝不许人在他面前提起驸马,而***也交出了手中的权力,退守***府,只一心守着儿子。 而如今被裴琰打击的正是当年一心置驸马于死地的三家,似乎,有股力量一直在引导着裴琰向这三家挥起利剑,刺穿当年的黑幕。 他站起来,负着双手,乌沉沉的眸子直盯着茶场里的苏禾,半晌后,这才低声道:“想拿我当剑,就看有没有这个命。” “姑娘在下面不会有危险吧?”暗卫看向茶场里那道纤细的身影,担心地问道。 “玄鳞卫就位。”裴琰眸色沉沉,低声道。 第210章 谁想顶着一口没牙的嘴呢? 擂台前。 各府的茶都已经端上了茶,众人品完一盏茶,漱口,再品另一盏。 依次品尝下来,把自己觉得最好的茶放到桌子最中间。 “各府的茶都已经献完了,不知诸位觉得,哪家的冬雨茶汤更能胜出啊?”刘大人捋着须,笑着问道。 “唐小姐的茶颇有回味。”一名白胡子老大人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道。 唐姓是大姓,在世家之中举足轻重,又是天下文人之首,能得文臣许肯是情理之中的事。 众人互相看看,又有人站起来,大声道:“在下觉得陆府的茶更胜一筹,陆小姐秀外慧中,这茶艺堪称一绝。” 陆凌雪起身向那人福身行礼,眉眼间带着谦虚的笑,温柔地说道:“大人缪赞,小女愧不敢当,还是唐小姐的茶更能称为一绝。” “陆小姐谦虚了。诸位,那我们就搁牌子吧,选出今日最好的三道冬雨茶汤,献给皇上。”刘大人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拳,笑着说道。 众人忙不迭地开始摸牌子。 苏禾向张酒陆递了个眼色,起身快步走到人群前,脆声道:“诸位大人,裴大人新近得了一些好茶,要与诸位大人共享。” 一个妾!她怎么又跑出来了! 一群大男人看着苏禾,脸色都不太好看,也有想朝她发难的,可是想到周王的大牙,也都乖乖地选择了闭嘴。马上过年,谁想顶着一口没牙的嘴呢? “哎呀!”刘大人猛地一拍脑门,挥着双手大声说道:“是下官的忽略了,裴大人一大早就来说过了,得了好茶,想要与诸位大人共赏。” 他说着,指向了一直未动的那只大茶罐! 听到刘大人如此说,众人面色稍霁,有人想卖乖讨巧的,竟也主动向苏禾示起了好。 “原来是裴大人的茶,那下官可要好好品一品了,苏姑娘,请吧。” “苏姨娘,就算裴大人要献茶,为何不让夫人前来。”陆凌雪忍无可忍地说道。她这些日子处处倒霉,便想到今日献茶一事定要出足风头,挽回自己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苏禾一个小妾,她怎么又跑来了! “夫人体弱,由妾身代劳。不像陆小姐,就算吃屎也要赶头名。”苏禾不客气地说道。 “你真是粗俗。”陆凌雪脸都气紫了,可又不好当众回击,她还得要礼仪脸面呢。 “张酒陆,献茶!” 苏禾看向众人,又露出了笑容。 苏禾生得美自是不必说,毕竟是一张能迷倒裴琰的脸。而且她笑起来尤其生动好看,那白净的小脸儿在冬阳之下,莹莹如玉,一双眸子弯弯,勾人心魄。万年不变的元宝发髻,腰上带的小金铲铲,让她又平添几分娇憨之气。 别说男人了,女人也爱看这张脸。 “我好想捏她的脸啊,看着比我的兔子还好捏。”魏姝抱着大肥兔子,突然说了一句。 唐宝枝轻轻点头,小声道:“苏姨娘的确倾国之姿,无人可及。” 陆凌雪快气撅过去了。 张酒陆上前去,一把撸起袖子,结实的大手猛地抓起了茶炉手柄,硬生生地把足有五十斤的茶水举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直接走到了桌前,手腕略略翻动,罐中的茶汤便准准地落进了众人面前的空茶盏里。 这力气!不管是谁拧的脑袋,就算拧狮子脑袋,也能硬生生拧下来! 众人又惧又气,脸色都不好看,看着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本该妾身来献茶,可诸位大人挺嫌弃妾身的,所以就请张酒陆代劳了。他是我们大庸国数一数二的勇士,想必他来献茶,诸位也会很欢喜。”苏禾笑眯眯地说道。 欢喜个屁!当然就喜欢“红酥手,黄腾酒”!谁爱男人粗手大脚。 “这茶好!极好!有股淡淡的异香,简直沁人心脾。”刘大人赶紧端起茶盏,他一嗅二闻三抿茶,满脸堆笑地说道:“裴大人果然好茶品,如此绝佳好茶若真是参加今日的斗茶,必能夺得魁首。” 一群人互相看看,只好端起了茶盏。 不过,也就轻抿一口,都忙不迭地放下了。 苦死了! “这茶,最玄妙的不是香,诸位请看!”张酒陆突然大喝一声,把茶水猛地往天空中泼去。 众人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闪避。 陆凌雪被挤在人群里,头发都挤乱了,气得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苏禾,恨不能把她给掐死。 “小姐,快看那是什么?”突然,婢女指着天空大叫道。 陆凌雪没好气地往天空中看去,只见滚烫的茶水在半空中凝水成霜,眨眼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凝成了一道浅绿的虹弯,又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中,闪动起了莹光,下一瞬,如绿色雨雾落于地上。 芬芳的茶香,在风里肆意飘散。 端是美妙异常! 四周八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凑在茶场四周看热闹。 “这是仙术吗?为何能在半空里变成一弯虹?还是绿色的。”有人大声问道。 “此乃佛光普照,见者接福。”苏禾扬声说道。 张酒陆又泼了一壶茶水。 四周的百姓忙不迭地用手往鼻子里扇风,要多吸一点佛光佛气。 陆凌雪看到这一幕,鼻子都气歪了。苏禾这个妖女,把她的风头全抢走了! “这是什么茶,竟如此之香,如此好看!”刘大人捋着须,兴致勃勃地问道。 “此茶名叫长寿茶。”苏禾把玩着手里几株碧绿的沉芷草,突然间手一松,那沉芷草就掉在了地上。 “这就是长寿茶叶?”刘大人看着地上碧油油的小草,好奇地问道。 “正是!它长于深山,十分稀罕。诸位可见过?”苏禾捡起草,走向那些大臣,一个一个地让他们过目。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还有人掐了一点往嘴里送。 “好苦!”尝过的人扑地一声吐出了草叶子,皱着眉说道:“这东西煮出来竟会这么香?” 陆凌雪挤过来看了一眼小草,一脸不屑地说道:“一株寻常小草罢,这根本就不是茶叶。” “那是陆小姐没见识。”苏禾不客气地说道。 陆凌雪抓了抓拳头,愣是把气咽了回去。 人群突然挤出一个人,冲到陆凌雪身边,俯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陆凌雪脸色顿时大变,立马将手指伸进喉咙里猛地抠了起来。 她这样子把众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闪开,生怕她吐到自己身上。 “快来人,拿下苏禾,她给大家下毒了!”陆凌雪吐掉了刚喝的茶水,指着苏禾的背影大叫道。 第211章 抱起她的腰放到了马背上 苏禾小脸顿时覆上一层寒霜,慢慢地转身看向了陆凌雪。 沉芷草就没几个人认识,陆凌雪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说明四周一定有识得此草的人。 “陆小姐又在血口喷人。” 一道威严冷酷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纷纷回看,只见裴琰一身玄衣锦袍,神色淡定地从人群走了出来,他牵住苏禾的手,从她手心里拿起那株草,在指尖慢悠悠地把玩着:“这就是一根长寿草,哪来的毒草。” “这叫沉芷草!诸位大人,这草比断肠草还狠!”陆凌雪面色惨白地看着裴琰,惊恐地说道:“琰哥哥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迷晕了头了?她这是当众杀人!她在谋害朝廷命官!” “裴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大人急了,陆凌雪言之凿凿,还吐成这样,难不成这茶水真的有毒? “陆小姐看来是真有见识,沉芷草这种天下奇毒都认得。”裴琰盯着陆凌雪,薄唇冷冷弯起,突然间厉声呵斥道:“拿下陆凌雪!” “裴琰,你抓我干什么?”陆凌雪脸色大变,赶紧往婢女身后躲。 “大家闺秀相府千金,本官很好奇,你是如何认得这种世间罕见的毒草?”裴琰冷声质问道。 陆凌雪突然不出声了,她再蠢,也察觉到今日这一出是裴琰和苏禾故意为之。 “我只是因为喝了苏姨娘的茶,感觉心慌腹疼,浑身难受,所以才说她下毒!”她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她看向四周的诸位大臣,大声问道:“诸位大人,各位叔伯,唐小姐,明姝郡主,你们都喝了茶,你们没感觉吗?” 魏姝抱着大肥兔子走过来,看看陆凌雪,又腾出一只手摸自己的肚子。 陆凌雪眼睛一亮,急声道:“郡主可是腹疼?” “不疼。”魏姝摇头说道:“就是茶水喝多了,感觉饿得慌。” “你分明也喝了茶,你怎会不疼?”陆凌雪顿时又慌了,她一把抓住了魏姝,急声说道:“你是不是提前吃了解药?” “没有啊,”魏姝轻轻皱眉,看着陆凌雪的脸说道:“陆小姐,你现在不太好看,要不然先梳妆一下?” 陆凌雪:…… “唐小姐,你呢?对了,张大人你刚刚尝了一口沉芷草,它真是天下奇毒!裴琰昨日就是因为毒发,才从擂台下去的!”陆凌雪越来越慌,口不择言地说道。 苏禾和裴琰交换了一记眼神,就算这毒不是陆家人所下,他们家也是知情的。 此时人群突然分开,陆丞相和陆昭霖快步走了过来。 “凌雪,快过来。”陆昭霖一瘸一拐地走近,焦急地叫过陆凌雪。 “哥哥,我肚子疼。”陆凌雪跑过去,委屈的眼泪扑嗖嗖直落。 苏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家人,想不到他们还真有解药! 但陆丞相毕竟是只老狐狸,他看了看裴琰和苏禾,心思一转,便知自家女儿又上当了。 “裴大人怎么可能下毒?他是在抓昨日在擂台下毒之人。”陆丞相眼皮子颤了颤,朝着裴琰拱了拱拳,说道:“裴大人莫要误会,昨晚小儿回府之后,与我一同说起了裴大人擂台之事,当时并未避着小女凌雪,她因为关心大人安危,所以多问了几句。” “原来如此。”裴琰嘴角扬起,淡淡地说道:“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不过,陆小姐这毒已经吃下肚了,我也没办法。” 陆丞相脸色一沉,阴沉沉地说道:“裴大人莫要开玩笑,这毒无药可解,你给凌雪吃了,她会死的。” “不光是陆小姐,在座的都吃了。”裴琰依然是神情淡定。 “裴琰,你是不是疯了?”陆昭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我身中奇毒,又找不到解药,只好与诸位同患难。”裴琰从苏禾手中拿起沉芷草,慢悠悠地在陆昭霖眼前晃了晃,“昭霖兄也来一根吧。” “你真是疯了,疯了!”陆昭霖一把打下了裴琰的手,转身大叫道:“快把轿子抬来,送小姐回府。” 他咆哮完,又冲着裴琰大叫:“裴琰,若凌雪有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也好,我的墓穴已经挖好,到时候旁边再挖个坑,你们把陆小姐埋进来就是。反正她也是想嫁我的,去阴间给我当个奴才也不错。” “你真是放肆!你别忘了,今日还是佛礼节,是众世家献冬雨茶汤的日子,你就不怕皇上降罪?”陆丞相脸都气绿了,指着裴琰呵斥道。 “陆大人,分明是你家千金在这里捣乱,大家都好端端的,只在她在这里上蹿下跳,状如疯魔。是她,故意栽赃陷害在下。”裴琰笑笑,环视着众人说道:“这里几十号人,也没见谁头疼脑热。” 陆丞相盯着裴琰看了一会,狠狠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裴、裴大人……真、真有毒?”刘大人凑过来,一脸惨白地问道。 “怎么可能有毒,我又没疯。”裴琰挑眉,慢悠悠地说道:“是陆大人太宝贝他这位女儿,不过喝到一点野茶,便惊慌失措。” 众人都松了口气,裴琰再疯,也不可能一下子毒死这么多官员吧?想必还是陆大小姐臆症了。 “诸位可以继续品茶,在下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裴琰拉住苏禾的手,牵着她就走。 他早就来了,一直在对面的高楼看着。苏禾长得美,她站在人群后面,不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她。可就在苏禾把玩沉芷草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脸上分明做了伪装,一双眼睛跟毒蛇似的盯着苏禾的手看。 “大人,已经跟住了。”张酒陆快步过来,俯到裴琰耳边低语。 裴琰点点头,牵着苏禾从一地的茶水上踩了过去。 方才那几壶泼到半空的茶水也有名堂,里面添了绿甲鳞虫的粉末。这种粉末白天会亮闪闪的,晚上却会隐形。 其实今日他们并非直接针对陆府的人,只是想看看到底谁会认出沉芷草,又会是谁来这里悄然查看一地的茶渣。没想到陆凌雪跳出来太快了,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 裴琰又一次感觉到了那只隐形的大手,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跃鱼灯“怪兽”,叶府下的地洞…… “大人,低头。”苏禾突然摇了摇他的手。 裴琰想也没想,乖乖地把头低了下来。 苏禾把小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额心,脆声道:“大人不用皱眉,小人必死!” 裴琰眼神温柔,低低地说道:“忙几日了,今日就好好歇歇,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呀?”苏禾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道。 侍卫牵来了马,裴琰抱起苏禾的腰,把她放到了马背上。 “好地方。”他温柔地说道。 第212章 她哪里舍得累着他? 苏禾缩在他的披风里,等到马再度停下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一条小河前。 河边长着成片的野梅树,梅花如雪,堆满枝头,映在结了薄冰的河面上,风一吹,那花落于冰层上,冰下水流潺潺,瞧上去端是一幅镜花水月般的幻境。 苏禾这一生能有如今闲看风景的机会少之又少。 就算和裴琰在一起了,每日也是风风火火的,她总是把自己活得像一根绷在弦上的箭。她打记事起就是没安全感的,很怕自己闲下来,就会没饭吃、没衣穿。和裴琰在一起,她终于得到了很多很多偏爱,可是她还是像箭一样,就怕哪一天弦断了,自己这根箭一头扎进污泥里,腐烂成泥。 可现在靠在他怀里,看着这风景,她真的觉得好美啊,天地静悠悠,日月都在天边悬着。那弯淡眉月在缓缓攀上山头,而有些泛白有太阳正一点点地落下山去。 “大人,月亮和太阳是可以一起比肩的呢。”她看着天上的日月,笑着说道。 月亮和太阳可以比肩。 她和裴琰也可以。 世人都嫌她出身不好,可她自己不嫌,裴琰也不嫌,如此她就有了十分的勇气,一直一直地往前走。 裴琰听着她软软的声音,手臂不觉收紧了一些。她可真软,浑身上下都软,抱着就不想撒手。 “你再勒紧一点,我就能提前投胎去了。”苏禾扭了扭腰,拿后脑勺往他胸膛上撞。 裴琰这才慢慢松开手,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刚想把她抱下马背,只见她抱着马脖子哧溜一下滑到了地上。一双软底小靴子踩在被雪浸湿的小草上,立马泅上了水渍。 “鞋打湿了。”裴琰一只胳膊夹住她,阔步带着她往前面干燥一些的地方走去。 苏禾也是服了他,不会抱吗,干嘛用胳膊夹着她走路。 前面有一片空地,支着几个帐篷,几名侍卫正在帐篷前面忙活着。 “这是什么?”苏禾从他的胳膊夹击里挣开来,好奇地走了过去。 “苏姑娘,这片山头最近有猛虎出没,大人令我们做陷阱,晚上捕虎。”侍卫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她抱拳行礼。 苏禾更服他了! 就不能花前月下一番?带她来打老虎? 可是打老虎听上去就很刺激诶。 苏禾搓搓小手,激动开了。果然和大人在一起,每天都能很刺激。她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跟在侍卫身后准备学着做陷阱。 “我记得马场里就有头大老虎,我们今晚抓的会比那天晚上的大吗?”苏禾用力拖起一根圆木头,乐滋滋地问道:“我们能不能抓活的?” “想都别想,此事与你无关。”裴琰好笑地把木头从她手里拿开,把她拎回了面前。 “那我们来干什么?”苏禾不解地问道。 “跟我来。”裴琰拉着她继续往林子里走。 苏禾被他一路牵着,不停地往四周张望。林子里静谧无声,走出去半柱香功夫,一只小亭子出现在了眼前。亭子很是古朴,亭子的飞檐上立着几只小兽,许是年代久了,风雨打磨过后,小石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苏禾仰着小脑袋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是貔貅,还是什么。 “来。”裴琰大步上了亭子,朝她勾手。 苏禾踩着石阶上了亭子,里面也尽是风雨扫过的痕迹。尤其是石桌,石头上的刻痕纵横交错, “站在这儿看。”裴琰抱起她放到石桌上,指着前面说道。 苏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那山谷中全是梅树,谷中白雪皑皑,梅树林立其间,枝头堆的全是红色的小花朵。 “从这里赏梅,风景最好。”裴琰抬眸看她,柔声道:“可喜欢?” “喜欢。”苏禾乐呵呵地点头。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梅树呢,只怕有几千棵呢!满眼全是,若是风吹梅花落,那景致一定更美。 “嗯,我在那里建了一间小屋,能带你随时来小住。冬天是梅花,夏天那山谷中又是野花绚烂,萤飞蝶舞,另一番风景。”裴琰说道。 “大人念的书多,说起风景也这么吸引人。若是我,我只会说,啊啊、好美啊。”苏禾乐呵呵地说道。 “倒是更准确。”裴琰也笑了起来。 “我们去小屋吧。”苏禾催着裴琰去山谷,已然忘了打老虎的事。花与老虎,还是看花更有意思。她如此纤小的人儿,若是老虎抓她一爪子,那她就完了。 人哪,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她打不过老虎,可是她可以折花,然后月下赏裴琰。 “滑,小心摔。” 裴琰一把抓住了她,低低地说道。 这雪坡上的雪早被冻结实了,滑得很,不像城中的雪可以一步踩个坑儿。 苏禾小心地伸出脚试了一下,果然滑得可怕,一脚踩上去,能劈个大叉! “我背你下去。”裴琰转过身,身子低下去,等着她跳到背上来。 “大人,我们一起走下去吧。”苏禾拍了拍他的胳膊,拉起他的手,把手指扣进他的指缝。 裴琰昨晚疼了一整晚,再强健的人,遭了沉毒那样的罪,今日也该好好歇着才是。可是他歇不了,城中风云诡谲,他得给皇帝卖命办差!如今偷来半日闲,她哪里舍得累着他? 而且,并肩走下去,也是她最想要的。 她不是娇弱的花,她可以做坚韧的树,哪怕不高大不强壮,依然可以在风里顽强地站着。她没有武功,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家世,可她愿意竭尽全力随他征战四方。 “大人,走吧。”她拉着他的手,兴致勃勃地踩到了雪坡上。 裴琰跟上她的脚步,低低地说道:“傻孩子,我的靴子底下有雪刃,可保我不会滑倒。” 苏禾还没来得及听完他的话,脚下一个滑溜,硬生生劈了个大叉。 “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给我的鞋子也装上?你也得劈一下才行!”她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揉了揉腿根儿,没好气地说道。 裴琰笑了起来,手掌握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地把她给抱了起来,“来,抱你下去。” 苏禾抱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颈窝处,闷闷地说道:“我腿劈疼了。” “等下好好给你揉揉。”裴琰喉结轻滑,嗓音浸了几分哑意。 第213章 裴琰凑近去,用力亲了一口 苏禾双膝蹭了蹭,轻声道:“那是应该的。” 山谷里风声渐起,呼啸如龙吟,梅花枝在风里摇动着,满谷幽香。 这地方又静又美,简直是避世圣地。若裴琰是寻常人家的儿子,她把他拐到这儿,再建一座金屋藏起他,一定是神仙般的日子。 小木屋做成了吊脚样式,几根结实的圆木支撑着两间宽敞的屋子,屋里支着一个铁炉子,柴火烧得正旺。苏禾坐在火炉前烤暖子手,从自己的小袋子里拿出两块点心。 “大人吃一个。”她递给裴琰一块点心,笑眯眯地说道。 她总是随身带着点心吃食,那小袋子就像个百宝袋,不时就能掏出个小玩意出来。 裴琰接过点心,在她身边坐下,把点心掰成两半,分了她一半:“你多吃点。” 苏禾摇摇头,捧着手里的小点心咬了一口。 “等下他们会打几只野味送来,烤着吃正好。”裴琰吃了一口点心,拿起铁钩子,把炉火拨得旺旺的。 苏禾笑着点头,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里只有她和裴琰,真好。 “大人你真厉害,这么好看的地方都能找着。”她小声说道。 裴琰笑了笑,用烤得烫烫的手包住了她冰冰的小手。有段日子,他满京城的跑,想找一个可以隐藏他暗卫的地方。要想自保,只靠自己武功是不够的,他得有一支铁血无情、只听命于他的兵马。这支兵马,人可以少,但必须精悍,能以一敌百。 从十一岁到现在,他整整花了十五年时间,从各地寻来了孤儿和奴隶,一次次地选拔,日积月地训练,终于打造成了一支极为凌厉的死士,人数不多,仅八百人,但是出手从不落空,挥刀必要见血封喉。加上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玄鳞卫,以及润物细无声一般潜进各大兵宫的心腹,他在京中完全可以横着走,就连宫里那个,他也毫不畏惧。 若不是母亲,若不是李慕憬,他早不想忍了。 “大人为什么只是笑?”苏禾用额头往他肩上撞了撞。 “高兴。”裴琰把她揽进怀里,低低地说道。 苏禾抱住了他,哼唧了一声,“嗯,我也高兴。” 其实也不是很高兴,裴琰的沉毒还在呢!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顺着线索找到下毒的人。 最好是能找到! “那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与沉毒有关,大人,我有个问题,”苏禾仰起小脸,认真地发问:“陆丞相并无大才,为人心胸狭窄,为何一直得到皇帝的器重?” 裴琰沉吟一会,低声道:“帝王之术,有制衡,还有任用小人。” “啊?小人有什么好用的?这不是误国误民吗。”苏禾不解地问道。 “大量的任用小人,再拿捏他们的错处和把柄,这些小人便会为了帝王肝脑涂地,冲锋陷阵。而有才能的忠臣,在遇到事有不公之时,往往喜欢谏言,皇帝若是心胸宽广之人便好,若是听不得实话,那这些有才之人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皇帝不好直接斩杀这些有才有德的忠臣,便要靠着这些小人的手,借刀杀人,自己可以留一身清名,继续当个贤君。” 苏禾听着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那他就是最大的那个小人。” 裴琰笑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小声说道:“他们打野味还要一会,咱们做点别的。” 他从怀里拿出那几根山雀尾羽,往她的唇上轻轻扫了扫。 苏禾的眸子猛地睁大了,惊讶地说道:“大人,你昨晚几乎没合眼,今日还有力气?你当真是威猛雄壮!” 裴琰:…… 他是要给她做簪花! “手,伸开。”他没好气地说道。 虽然在家中她也曾和他无比猛浪,可毕竟这里冷啊! 苏禾犹豫了一下,把小手伸了过来,小嘴儿继续吧啦吧啦:“大人若是冻成冰块了怎么办?” 裴琰飞快抬手捏住了她的嘴皮子,咬牙说道:“外面有侍卫,你小声些。” 苏禾明媚的眸子眨了又眨,突然就张嘴咬住了他的指尖。 “我看是你自己想。”裴琰拿着羽毛往她脸颊上用力拍了拍。 苏禾嘴角咧咧,笑了起来。 她家大人实在是会伺候人,怪不得她会想。 “食色性也,”她笑着说道:“何况大人这般美色,更让我着迷。” 裴琰觉得他上辈子肯定没听过几句好话,这辈子才会被苏禾这张嘴给哄得找不着北。就短短几句,他通体舒畅,心情好到能飞起来。 “贫嘴,”他唇角轻勾,把几根羽毛放到她手心,低低地说道:“给你做一朵新的簪花,正好还得了一枚好的珍珠。”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袋,拉开袋口的抽绳,倒了枚小指头小的圆润珍珠。 “好看。”苏禾捧着珍珠,乐呵呵地说道:“大人真会买东西,买的珍珠都比别人家的圆。” 嗯,还是她的嘴甜。 裴琰凑近去,用力亲了一口。 …… 丞相府。 陆凌雪一碗一碗的黄莲水喝进去,吐得眼睛都在冒绿光。 “爹,这黄莲水真有用吗?”陆昭霖拿着帕子给陆凌雪擦脸上的汗,阴沉着脸说道:“依我看,就该抓住苏禾,放干她的血!” 陆丞相坐在一边,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 “爹,您说话啊,难道由着他如此欺负我们陆府?”陆昭霖见陆丞相不出声,把帕子往桌上用力一丢,气愤地说道:“您看看妹子,被他欺成什么样子了?” “该!”陆丞相皱眉,冷冷地说道:“我丞相府请了大儒,夫子,精心栽培你这么多年,你不仅没能为我们陆家挣来脸面,反而处处丢脸。你若不是嫡女,哪能有今日这待遇,你那几个庶女妹妹都比你强得多。” 陆凌雪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凌雪。”陆昭霖不满地说道。 “你闭嘴!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你就那样闯进去通知你妹妹,这不是昭告天下,我们陆家给他裴琰下毒?你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陆丞相猛地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陆昭霖。 陆昭霖垂下手,再不满,也不敢这时候再顶嘴。 “你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认得沉芷草的!”陆丞相指着陆凌雪,怒声质问道。 第214章 饿不着我家禾儿 陆凌雪咬着帕角,一直往陆昭霖身后躲。 “你还敢躲!是不是要把你娘送去祠堂关着,把你嫁去蕃邦当个妾,你才肯说实话。”陆丞相脸色更阴沉了,他盯着陆凌雪,眼神狠戾得就像在看一个犯人,而不是他嫡亲的女儿。 陆凌雪也吓到了,她一直受宠,从未想过有一日父亲能拿这种眼神看她。 “我、我偷听到的,那日府上来了客人,您和客人……”陆凌雪结巴道。 “闭嘴!”陆丞相脸色大变,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脚踹向了陆凌雪。 陆凌雪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踹她,她没防备,硬生生被踹翻在地上,心口一阵绞痛,当即就呕出一口血来。 “爹,你怎么能踹凌雪。”陆昭霖脸色一白,立马过去把陆凌雪护到了身后。 “你还护着她?就她做的这些蠢事,不必裴琰动手,自己就把陆府给杀光了!”陆丞相指着她破口大骂:“想当毒妇,又没那脑子!你就索性蠢一点,安分一点,顺着家里的心意嫁个男人便是。又要去争,争又争不过。出风头全出到风屁股里了。你立刻去收拾东西,今晚我就送你去岷州,那里的老藩王来了无数次折子,想要求个京中贵女为媳,我看就你去吧。” 陆凌雪捂着剧痛的胸口,哭着说道:“爹,女儿错了,您千万别把女儿嫁去岷州,那老藩王一直拿着造反来要挟朝廷,女儿嫁去了,定没有安生日子。” “爹,妹妹不能嫁过去!”陆昭凌也急了,大声说道:“开春就有大考,到时候招个有才的妹婿也好啊。” “我陆府,不需要没用的女婿。”陆丞相冷笑道。 此言一出,兄妹两个都不出声了。 “如今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一个不把你当笑话?”陆丞相怒骂道:“既没有裴琰,那你可以去接近李慈,再不济,还有禹王,有蕃王。你屡次三番在裴琰身上栽跟头,依然一头往上撞,你的脑子都被猪给啃了?赶紧去收拾东西,晚上就出发去岷州。你能稳住岷州的老藩王,皇帝也不会让裴琰继续追查。” 陆凌雪浑身一软,一身力气仿佛抽干了,如一摊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滚出去。”陆丞相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陆凌雪流着泪,无力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爹,求您了。”陆昭霖红着眼眶,用力地磕了个头:“妹妹从小娇宠着长大,她受不了那样的苦。” “她不去,你今日让人通风报信的事,就无法了结。裴琰一心追查,皇上是一定要给裴琰一个交代的。”陆丞相闭了闭眼睛,无奈地说道:“为父只能保下你,至于凌雪,这是她自找的。” 陆昭霖发了会呆,仰起头看向陆丞相,颤声道:“儿子愿意承担后果,妹妹真的不能去!父亲当年只带着母亲入京,我与妹妹在庄子上相依为命,被叔伯家的兄弟欺负,妹妹那般弱小,却总是替我挡着拳头……” “那也是因为你没用!你护不住她!”陆丞相不耐烦地打断了陆昭霖的话,冷声道:“优柔寡断,成不了大器!我若是你,便劝她嫁去。等了结此事,你奋发向上,杀了裴琰,再接回你妹妹。” 你妹妹…… 她难道不是你女儿吗? 陆昭霖一向知道父亲冷血,他能在丞相这位置上一坐十年,若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如何真的坐得稳。他向来擅长见风使舵,只用对自己有利之人,只做对自己有利之事。陆昭霖也是这样学的,一心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可是他对陆凌雪狠不下心,那可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啊。 “蠢货,你好好听着。”陆丞相眼中寒光闪过,低声说道:“裴琰先后拿下了叶将军,周王,郑王,如今又在对付我们,你可知为何?” 陆昭霖呆呆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蠢货!你忘了我刚刚说过什么?皇帝同意让他彻查当年驸马之死。这几个,当年都是力主要处死裴驸马的人。”陆丞相坐回去,手掌扣住了桌上的茶碗:“如今皇帝年纪大了,疑心越发重,这些当年跟着他一路杀进皇宫的人,他也不再信任。裴琰是把好刀!” “爹的意思是……”陆昭霖猛地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说道:“皇帝要借裴琰的手,除去我们几家?”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得提前做好准备。此次你妹妹嫁去岷州,你派几个得力的人跟着,一定要把那边的兵马掌控在手。之后不管哪个皇子登基,咱们陆府都有谈判的筹码。”陆丞相五指骤然收紧,眼中寒光闪动。 “那方才妹妹说的,那位贵客……”陆昭霖试探道。 “不该你问的,别问。看看你妹妹闯的祸吧!你该庆幸,府中只有庶女,没有庶子,不然你也得滚。”陆丞相冷冷地说道。 陆昭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慢慢地低下头去,“是,爹。” “大人,那裴琰没动静,他带着苏禾去林子里赏花了。”这时一名随从快步进来,朝陆丞相抱抱拳,低声说道。 “赏花?他怎么可能去赏花,一定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再顺藤摸瓜。”陆丞相皱眉,压低了声音:“传令下去,今日陆府不得有任何人出入,连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 …… 梅花谷小木屋。 月光透过木屋的缝隙落进屋子里,屋子里立着两只琉璃大灯笼,铁炉上患着三只烤得香喷喷的野山鸡,桌上摆着温好的米酒,屋子里全是食物的香气。 “好香。”苏禾皱了皱鼻头,凑近去闻了闻:“熟了没?” “马上,再烤烤。”裴琰翻动着烤山鸡,顺手拿起匕首,割下一小块鸡肉尝了尝。 “大人也让我尝尝。”苏禾仰头,手往嘴上指了指。 “再烤熟一点,饿不着你。”裴琰挑了烤得最酥最香的地方切下一块肉,喂到苏禾的嘴边。 “大人出去办差事的时候,就是这样填饱肚子吗?”苏禾嚼着肉,好奇地问道。 “既是办差,哪能烤东西吃。常是蜇伏数日不动,吃些干粮果腹。”裴琰平静地说道。 “你是***之子,金娇玉贵的,为何不当个闲人?”苏禾好奇地问道。 “若是无用的闲人,可以安然一生。可我有用。”裴琰切下一只鸡腿,放到桌上的碟子里,修长的刀慢慢地片下烤肉。 第215章 想要孩儿 苏禾笑得眼儿弯弯的,忍不住戳了戳裴琰的额心。他说他有用的时候,神情颇是骄傲。 有时候她觉得裴琰也像个孩子,只是他当孩子的时间太少了。和她一样,早早地就逼自己成长为了大人。 “怎么一直看着我笑。”裴琰又喂了块肉给她,柔声问道。 “因为喜欢啊。”苏禾大大方方地说道。 喜欢,所以看到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笑。 裴琰更高兴了,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大人,想听曲吗?”苏禾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问道。 “想。”裴琰点头。 “那大人唱给我听。”苏禾一脸得逞的小坏笑。 裴琰怔了一下,继而无奈地摇头说道:“又上你的当。” 苏禾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又笑了起来:“我骗你的,大人等着,我给你弄个新鲜好玩的。” 苏禾爬起来,拉开小木屋的门走了出去,裴琰正要起身跟上来,又见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他。 “你别跟着,不然就不好玩了。” 月儿弯弯挂于山谷上面,背阴处的梅树枝上吊着手指长的冰棱,苏禾搓了搓手心,从地上捡了根断枝,朝着冰棱敲了下去。 一连敲下七根,她用帕子包起来,抱着冰棱往小木屋跑。快到屋子时,她顺手从梅枝上薅了一把梅花,笑着 “慢些,别摔着。”裴琰站在木屋下面,远远地朝她伸手。月色清清,她在梅树里面穿行,小脸上不知何时粘上了一片梅花瓣,让她看着就像从梅蕊里幻化出来的一只小梅仙,娇憨得很。 “快些进去。”苏禾跑近了,见他站着不动,于是用脑袋往他背上顶了顶。 冰棱凉津津的,帕子根本挡不住寒意,她的手指尖都冻僵了。 裴琰想接过来,又被苏禾给躲了过去。 她一溜快步进了屋子,把帕子里的冰棱往桌上一放,把桌上的茶盏一次摆好,倒上茶水,再把冰棱置于盏上。 “大人坐着听吧。”苏禾从袖子里抓出那把梅花,往半空中挥去,梅花瓣飘飘摇摇,落在了盏上。 裴琰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禾。她总有这些新鲜的小把戏,让他眼前亮了又亮。 筷子落在盏上,那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盏中有茶,以筷击音倒也见过,只是因为上面置了这冰棱,那声音便清脆了好几分。 裴琰正了正腰背,等着苏禾开唱。 “野雀飞过千户家,口渴又不下雨霞。”苏禾抿抿唇,脆声唱了起来。 裴琰怔了一下,飞快抬眸看向苏禾。 “仓皇无助落泥淖,忽见一枝花开放。” “壮胆衔花敬献君,求得亮光照前堂。” “君怜野雀无处栖,伸来花枝筑香巢。” “上有黄鹂千树鸟,唯有雀儿奔波忙。” “君有情来君有义,雀收双翅报君心。” 裴琰静静地看着苏禾,她哪是唱雀儿,她在唱她自己。 野雀儿不飞了,落在他的肩头了,毛茸茸的翅膀收敛起来,想要与他一起过日子。 “该大人了。”苏禾放下筷子,抬起亮盈盈的眸子看向裴琰。 裴琰凝望她半晌,慢慢俯过去,吻到她额心粘着的那片梅花瓣上,好一会才小声道:“我的,全是你的。” 苏禾那段唱词,可是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好久的,是想在裴琰生辰上唱给他听。可是今夜月光太好,野鸡烤得太香,她没能忍住,所以就提前唱给他了。可大人不是才华横溢的吗?也该回首情意绵绵的诗才对。 “大人,我可有很多黄金了哦。”苏禾长睫轻颤,笑着说道:“大人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说出来,吓死你。”裴琰慢吞吞地说道。 马场底下有暗室,里面全是黄金。 “那别说了,吓死了就没有我去帮你用掉黄金了。”苏禾搂住裴琰的脖子,乐呵呵地说道:“等大人以后解甲归田,我们就把金子悄悄运走,去江南造一栋庞大的黄金宫殿,我们就天天躺在里面看金子。” “好志向。”裴琰笑着,捧着她的小脸,朝着她的唇轻吻了下去。 苏禾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渐渐附近来,张嘴咬住了他的唇。裴琰的唇很软,咬着像桃胶一样,弹弹的,糯糯的。 “我要吃了大人。”苏禾眯了眯眸子,起身坐到裴琰的腿上。 “是百日糜?”裴琰喉结滑动,小声问道。 “是苏禾。”苏禾低头吻下。 不用那玩意儿,裴琰就是很有吸引力,苏禾着迷了…… 烛火摇曳,一室暖光。 裴琰抱着她倒在屋中的小榻上。 这榻上铺着厚实的毛皮褥子,倒进去,被毛茸茸的毛皮包裹着,又软又暖。 苏禾俯在他的怀里,指尖顺着他俊朗的脸颊一遍遍地勾勒,心里生起了一个固执的愿望。 好想有个孩儿啊。 她此生亲人缘浅,真想有一个暖融融的大年,她,夫君,还有一群漂亮的孩子坐在漂亮的大房子里,一起过大年…… 那是独属于苏禾的家,不会有人指责她挑衅她嫌弃她。她坐于高堂之上,看着孩子一年一年地长大,她把自己攒的那些金子堆于孩子们面前,给她们包大大的红包,给她们做漂亮的衣裳,放最响的鞭炮。她的孩子们永远不会吃苦,永远富贵开怀。 “大人努力一点,多放一点小苗苗。”苏禾贴在他耳边,细声软语地唤他。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裴琰仰头,咬住她白嫩的脸颊,低低地说道:“禾儿自己取。” …… 清晨的风吹进了小木屋里。 裴琰先醒过来,低眸一看,苏禾趴在自己身边,睡得很香甜。他勾了笑,俯过去就想偷一个香。就在这时,张酒陆的大嗓门突然响了起来。 裴琰的唇一下子就磕到了苏禾的额上,气得脸都黑了。 “张酒陆你能不能嗓门小一点。” “我怕嗓门小了,你听不见啊。”张酒陆隔着门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来了。” 这么冷的梅林山谷,李慕憬怎么亲自来了。 裴琰披衣起身拉开了木门。李慕憬站在木屋底下,正仰头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你大清早的亲自跑一趟。”裴琰让他进来,把炉火拔得更旺了些,亲手沏了盏热茶给他。 第216章 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揉按穴位 “陆丞相向父皇讨了道旨意,连夜送陆凌雪去岷州,给岷州王的儿子做正妻。”李慕憬面带忧色,说得略有些急促,呼吸又喘了起来。 裴琰的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了张酒陆。如此大事,他这边竟然没得到半点消息。 “不怪他们。”李慕憬摆摆手,低咳几声,这才继续道:“昨晚陆相带陆凌雪进宫后,与父皇一直呆在御书房。陆凌雪是直接经宫中秘道出城,我也是早上知道这消息。现在人应该已经过了柳门渡口了。我担心你会追去,所以赶来提醒你,不可妄动。若他们用此事为饵诱你前去捕杀,而你沉毒未解,你占不了便宜。” 李慕憬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突然,橘香气在木屋里飘散开来。苏禾端着一盏橘皮熬制的水放到了李慕憬面前。 “太子殿下,这个止咳。”苏禾轻声道。 “多谢,”李慕憬朝她微微一笑,“外面冷,你不必避出去,留在屋里便是。” “我和张酒陆去准备早膳。”苏禾笑笑,快步走了出去。 “我还记得那年巫蛊大乱,瓜州陷入暴民之手,他们烧杀抢掠,淫人妻女,烹食小儿……”李慕憬看着苏禾,眉头紧紧锁起:“那时我被侍卫保护着逃出了那座血色之城,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不能再让我大庸百姓陷入那样的地狱。可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梦到那年的事……” 他又咳了起来,裴琰起身,走到他身后,手掌在他背上轻轻地揉按起穴位。 那年大乱之后,皇帝愈加迷信神佛,每年佛礼节都办得极为隆重。但裴琰不信佛,若佛有用,百姓为何会受苦? “大缙与我大庸虽签了二十年和平之约,但是他们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不时出动小队人马骚扰边境百姓,百姓苦不堪言。而西泠、岷州大雪,路边尽是冻死的百姓,两州百姓流离失所,正往京中和江南逃难。西泠王在城中苦苦支撑,据说他连府里的树皮都扒光了。此次送魏姝进京,也只是想护住魏姝。我多次劝父皇早日派人赈灾,他却迟迟不肯颁旨。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当年登基后大刀阔斧整顿朝纲,大庸国蒸蒸日上,那时的他天子之威、意气风发,远不像现在这般满眸阴鸷,让人摸不透心思。甚至对我这个当年他最爱的儿子,如今也时不时露出厌恶之色……难道是嫌我病着,不堪重任?那我可以让出东宫之位,让贤能者任之……可是,你看李慈,李禹,哪堪大任……” 李慕憬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苍白的手握着茶盏,也跟着颤抖起来,茶水晃动着,飞溅出了杯盏,落在他的锦衣上,泅出一朵一朵的茶渍。他担心自己会倒下,江山真的落入无能之人的手中,那百姓岂不是又要掉进人间地狱?他又恨自己这副身子,总是不见好转。 “你还是多歇着,这些事交给我去做。至于沉毒,只要我不受伤,只是略略痛上几个时辰,并无大碍。”裴琰扶住他,眉头微锁,小声道:“天下局势,不是你我可以掌控。” “那就不掌控了吗?”李慕憬摁下他的手腕,抬起泛红的眸子看他,一字一顿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 裴琰眸色一沉,一把握紧了他的手,“李慕憬,我会送你上那个位置。” “若我死呢?”李慕憬盯着他,继续追问。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把死亡二次摊开来谈。 李慕憬六岁时就因才华名震天下,他仁慈,机敏,多才,长得又是一表人才,皇帝视他如珍宝,大庸百姓视他为未来的帝君。可也是在那一年,他落水了! 宫中妃嫔斗得你死我活,外面是权臣们的无耻心机,所有的一切都让当年才六岁的小太子承担了。皇帝觉得他还能有很多个李慕憬一样的儿子,可是上天只给他一个机会,只给他一个李慕憬!再无第二人! “我只交给你。”李慕憬发狠似的扣住了裴琰的手指,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现在跪下,接我的符。” “你不会死,我会用我的性命护你上去。”裴琰回望着他,低低地说道:“你也不要再说丧气的话,你我兄弟,刀光剑影,如履薄冰这么多年,不能放弃。别人想看我们死,我们就得活着。你要成为大庸帝王,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接我的符。”太子红着眼眶,嘴唇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 他有一支母家给他的秘密卫队,这支人只保护他的安危。可他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他这样的身体根本承担不起治国的重担,仅是几场天灾,他就心力交瘁,夜不能眠。这兴国之帝,不仅要有脑子,他还得有旺盛的精力和体力。 他要这天下,尽归裴琰。 “李慕憬!”裴琰眼眶赤红,咬牙说道:“好好当你的太子。有我在一天,你都会活着。” 嗷…… 突然,一声威风凛凛的虎啸声响彻了梅林谷,大风刮过,梅枝乱摇,满谷梅花纷飞。 侍卫们捕到虎了! “太子殿下,大人,是白虎,还是母子。”张酒陆大步进来,激动地说道。 大庸国,白虎为神兽,更是难见母子同行。 “送去宫中,献于皇上。”裴琰扬声道。 “你不留着?马场不是也有虎园?”李慕憬小声问。 “太子耿直,偶尔也要会拍马屁才行。”裴琰走到门口,看着侍卫们拖着的木笼子低声说道:“你就这一点不如我,我是奸臣,擅摸帝王心思。你是太子,清风明月,白杨青柳。” “放你的屁,你才是白杨青柳。”李慕憬被他气笑了,也走出来看虎。 那白虎崽子,好小好小,奶团团一样,叫声也秀气,像只小猫儿。 “你捡过白狼,又抓了白虎,怎么,你是与这白字有缘?”李慕憬慢步下了台阶,站在笼子前看那只小虎,叹惜道:“真是可爱啊,毛茸茸的,你怎么忍心关着它,当放归山林才好。” “这只虎最近吃了九个路过的百姓,不捕不行。至于这小虎,太子若喜欢,抱回去吧。”裴琰沉吟一会,说道:“皇上问起来,我就说你怜惜这小虎,我就做主献给你了。” “好一个献字,就你这张奸臣的嘴,我确实比不上你。怨不得父皇又喜欢你又讨厌你。”李慕憬凝视着小虎,小声道:“我就不养了,自顾不暇,何苦养虎。不如给苏禾吧,我看她快流口水了。” 苏禾正蹲在笼子边看小老虎,突然听到李慕憬说自己,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她并非来偷听二人讨论政事,只是想看看小老虎。 第217章 他伺候得那般努力 “妾身并非听太子和大人商讨政事,只是来看虎。”苏禾赶紧解释道。 “听了也无妨。”李慕憬唇角轻弯,沉吟一会,低声道:“苏姑娘可还有糖,那橘水实在有些苦。” 苏禾手伸进小兜里摸了几下,说道:“没了,我回去做一点吧,让太子带着吃。” “裴琰真是有福气,家中随时有人会做这些好吃的。”李慕憬惊讶地问道。 苏禾看着他略有些泛红的眼睛,想了想,脆声道:“我要做早膳,还要去采一点野菜,太子能等吗。” 李慕憬犹豫了一下,微笑道:“也好,我也饿了。” 夹在人家小两口中虽有不妥,但苏禾手艺一绝,确实想吃。 而且,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 “姑娘,我跟你去摘菜!”张酒陆乐呵呵地跟在苏禾身后,迫不及待地开始挽袖子。 “张酒陆,馋不死你。”裴琰好笑地骂道。两个主子在这儿,张酒陆怎么好意思跟着苏禾去寻吃的。 张酒陆装聋,继续跟着苏禾身后跑。 苏禾径直带着他进了梅林。她昨儿来时就看到了些野菜,想着再把昨儿的野味剁成肉泥,包着野味烙着吃。 “姑娘我买了早膳,为何还要做?”张酒陆压低声音说道。 “太子哭过了。”苏禾捡了根断梅枝,在雪地里扒拉,寻找野菜,“我做点新鲜热乎的,吃了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也对,我每每吃了好吃的,心情就很好。”张酒陆叹了口气,东张西望一番,没寻到称手的树枝,索性拔出佩刀,刷地一下,砍了好粗一根树枝,这才继续道:“太子忧心国事,据说一直在失眠。他是个好太子,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你说,若是把他接到府里来,天天吃姑娘做的饭菜,会不会养壮实一些。你看,我就壮实多了。” “我的天,你再壮实一些,那门都要拆了重做了。”苏禾扭头打量他一眼,他一件衣裳,要用别人的两件衣裳布料。 “有吗?”张酒陆拍拍自己的腰,乐呵呵地说道:“全是肌肉,打仗可带劲儿了。” 张酒陆确实是苏禾见过的最敏捷的大块头! 没一会,二人就拎着一大兜子的野菜回来了。 回来时,只见白虎已经送走了,李慕憬坐在台阶上,正与裴琰一起,握着一根梅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苏禾放轻了脚步,带着张酒陆去一边清洗野菜。张酒陆力气大,一下子拎来两大桶水,满满地烧了一大锅。 “用热水洗菜,不冻手。”他乐呵呵地说道。 苏禾坐在断木上,一边择菜,一边悄悄看裴琰和李慕憬。这二人一文一武,衣裳又是一蓝一白,站在皑皑白雪中,看着实在赏心悦目。 择洗完菜,张酒陆也把肉给剁好了。 “没有面也能做吗?”李慕憬慢步过来,好奇地问道。 “能的,太子今日尝尝鲜。”苏禾把几片野菜叶子叠在一起,将剁好的鸡肉放进去,细心卷好,再用细藤捆紧。 “禾儿心思巧妙,总是能别出心裁。”裴琰也过来了,他在一边的水盆里净了手,挽起袖子,学着苏禾的样子卷菜叶肉卷。 李慕憬站在一边看了会,终是没忍住,也挽了袖子跟着一起卷菜叶子。一边的小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是苏禾用草药与橘皮熬的止咳水。 “苏姑娘懂的东西可真多。”李慕憬看向那只小锅,忍不住赞道。 “当年跟着苏府的下人们学的。”苏禾笑着说道。 “百姓的智慧往往比纸上谈兵来得实用。”裴琰挽高了袖子,用两根木枝把一只卷饼从锅里夹了出来。 “还真是野趣,筷子都没有。”李慕憬看着那烧得黑乎乎的木枝,好笑地说道。 “原本有两双,昨晚上用筷子烤山鸡,烧了。”裴琰淡定地说道。 李慕憬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了木屋。他东宫也有侍妾,也温柔晓意,可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侍妾们对他一直恭敬有加,别说能在一起说说心事,他甚至看着她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侍寝,也是少之又少,他不想留下子嗣,没有父亲庇护的皇族子弟,过得实在艰难。 “尝尝。”裴琰把野菜包肉卷放进一片阔叶上,递给了李慕憬。 李慕憬当年在瓜州时吃过最惨的一顿饭食,是一个烤焦的红薯,也只那一次。这还是头一回吃到如此野趣十足的食物。 他看了看裴琰,见他直接用手抓着肉卷吃,于是自己也捏住了肉卷,闻了闻香气,这才递到唇间。 轻咬一口。 满颊肉香。 “如何。”裴琰问道。 “不错。”李慕憬又咬了一口,低叹道:“东宫之中,从无如此美食。” “殿下这也是偶尔吃吃,觉得新鲜,其实还是御厨做得好。”苏禾拿了一大片叶子,把煎好的肉卷整齐地放进去,包好后用细藤捆好,交给了太子随侍。她还记得这随侍叫秦隋之…… 这人一直在瞪她,可能是因为没请他一起吃肉卷? 苏禾犹豫了一下,从小锅里又拿了个肉卷给秦隋之:“这位小哥也尝尝?别嫌弃。” 秦隋之没想到苏禾会给自己一份,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快趁热吃。”张酒陆一口吞了个肉卷,粗声大嗓地催促秦隋之。 秦隋之哪会与太子同锅而食,这张酒陆真是没规矩!若让宫里的人知道,他们这些随侍都是要挨罚的。他犹豫不决地看着手里的肉卷,一时间也不知是吞掉好,还是放回去好。 “吃吧,这又不是东宫。”李慕憬拍拍他的肩,走到一边坐下。 他一向吃得不多,再美味的东西,也只是尝尝。 秦隋之犹豫了一下,一口咬掉了半个肉卷。 野菜微苦,外面淋了一些野果汁液,吃进嘴里真是满颊的清新香甜之气。 确实新鲜! “太子殿下,裴大人。”一名侍卫匆匆过来,行了个礼,低声道:“皇后诏殿下进宫。” “回吧。”李慕憬拿出帕子轻轻擦拭掉手指尖沾上的烤灰,站了起来。 秦隋之飞快地吞掉了手里的肉卷,拿起了苏禾包好的那些肉卷,跟着李慕憬往回走。 苏禾看着李慕憬的背影,小声赞道:“太子吃东西时也那么优雅好看,太好看了,世间唯有太子配得上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这四个字。” “这是八个字。”裴琰嘴角抿了抿,转头看向苏禾。 苏禾捏着一只肉卷,啊呜咬掉一大半,小脑袋认真地点了又点:“嗯,他简直完美。” 裴琰:…… 他是造了什么孽,伺候得那般努力,他又哪里不完美了? 第218章 如此反复的男人,别要了! “大人,还有几个肉卷呢,您还吃吗?”张酒陆站在大铁锅前,大声说道。 “你连锅一起吃了吧。”裴琰扫他一眼,从一边的草丛上面抓了堆雪,手心手背揉搓一会,算是洗了手。 “回去了。”他沉声道。 张酒陆匆匆吃了肉卷,大步过去牵马。 回去时走了山道,苏禾靠在他怀里,他的披风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也没让她吹着。 大人于她,如今已是遮风避雨的靠山了。 下了山,不到半个时辰便回了城。裴琰还有公务在身,把她送到了***府的门口,便打马离开了。 苏禾刚迈进大门,只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披着披风的削瘦女子站在路边,正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她。 是昌平郡主。 “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你把叶朗哥哥放出来吧。”昌平摇摇晃晃走过来,扑嗵一声跪到了她面前。 不到半年时间,昌平那个意气风发的娇憨少女,竟然瘦成这般模样。 苏禾厌恶她,但是看到形销骨立的昌平,又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起来吧,叶朗的事我帮不上忙。”苏禾上前去扶住她,轻声说道。 “你能帮的,琰哥哥只听你的,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放叶朗哥哥出来。”昌平眼泪一涌而出,手抚着小腹说道:“我以后生不了孩子了,这是我的报应,我认了。只求你放了叶朗哥哥,我与他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了。” “叶府犯的事,不是我能求情的。你应该知道啊。”苏禾摇摇头,抬步就要进去。 “你也喜欢过他,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呢?”昌平一把抓住她的衣角,哭着说道:“苏姑娘,我爹已经放弃我了,我只有叶朗哥哥了,你也放我一条生路吧。” 这些豪门大族真是冷血,亲生女儿当日捧成宝珠子一样,可说放弃就放弃,一点情分都不念。 “你不是中了百日糜吗?我给你解药,好不好?”昌平看着她,激动地说道:“你放了他,我有解药。” “你真有?”苏禾狐疑地说道。 “有,我有。”昌平立刻点头。 苏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着对面的酒楼说道:“昌平郡主,我们去喝几盏吧。” 昌平立刻抹了眼泪,跟上了苏禾的脚步。 此时还早,酒楼刚开门迎客。苏禾让掌柜温了一壶黄酒,做了两碗面条端上来。昌平一看就是饿了好久,看到热气腾腾的面,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吃吧。”苏禾把筷子递给她。 “我不吃,你先答应我。”昌平推开筷子,满脸期待地看着苏禾。 苏禾倒了盏黄酒,抿了一口,这才说道:“我若是你,现在拿了所有的银钱,找个地方重新生活。郑王府和叶朗,都不值得你再留恋。” “苏禾,你耍我!”昌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但她实在饿久了,脑袋一晕,又跌坐了回去。 “且不说你饿得站不稳,就算是你以前,那也打不过我,骂不过我啊。我一直是一无所有,我惜命,我更拼命。你若是想和我好好说话,那就控制你的脾气,坐下吃面。”苏禾握着酒盏喝完,又自顾自地倒满。 昌平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她看向面碗,咽了咽口水,终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她在***府门外等了一天一夜,***气郑王和郑王妃与裴琰作对,根本不让她进门。她又不知能去哪里找裴琰和苏禾,只能在门口傻等。她回去求过父王和母妃,她们都气她当时挑了叶朗,逼她和离。可她是真的喜欢叶朗啊!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觉得叶朗不好呢? “那日他凯旋,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锃亮盔甲,威风凛凛,当时我一眼看到就入了迷。”昌平呜咽道:“我是刁蛮任性,我是不讲道理。可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人啊,为什么以前大家都不嫌我,我落难了,大家就开始嫌我了呢?” 苏禾递上帕子,轻声道:“因为你之前身后有郑王府,后来有叶将军府。没有人是因为你是你,而尊敬你。” “我是我……我是我……是什么意思?”昌平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哭泣道:“我不是我,那我能是谁?” “大家提起***,都会提到当年她手握双剑,衣袍染血,护着皇帝步步登上那高台。大家提起许夫人,会提到她少女时就随父征战,一把长刀砍下敌人头颅。大家提起齐郡王妃,会说起她的百慧庄,京中妇人莫不以能加入百慧庄而高兴。因为百慧庄能带着她们一起挣银子。” “然后呢?”昌平呆呆地问道。 “然后大家提起郑王妃,周王妃,也就是称呼这王妃二字罢了。”苏禾轻声道:“昌平郡主,你觉得大家提起你,会说起你什么?说你嫁给了叶小将军?” “女子不就是这样吗?嫁给了一个好夫婿,夫婿步步高升,儿女也生得好,我们做女人的不就功德圆满了吗?”昌平迷茫地问道。 “如此也算功德圆满,没有错。”苏禾点头,又道:“可是对方得是一个值得的男人,叶朗,他不值得。” “他明明很好。”昌平抹了把眼泪,抽泣道。 “当初在叶府时,他只听他娘亲的。最初,他处处维护我,我感激他,他说我绣活好,于是我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攒下钱来给他绣香袋。可他娘亲只说我命硬,他便再不与我亲近。你与他相识后,你略略哄他,他又信了你。可如今大家说你不好,他也觉得你不好。如此反复的男人,你还要他干什么?” 苏禾说着,起身走到了窗前,看向了街上的行人。 昌平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年后有春闱,加上之前的佛礼节,各地学子提前上京,如今街上有不少年轻学子走动。 “你看看,这么多男人,里面一定有前途无量的。上一个不好,你丢了就是!再找一个!”苏禾脆声说道。 “你怎能不守妇道。”昌平捂嘴,惊骇地说道:“如此言论,你怎敢说出口!你就不怕琰哥哥听到?” “妇道,当然要对值得的人才守啊。一个反复无常,言而无信的男人,他凭什么让我们守妇道呢?”苏禾反问道:“同样是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没有哪个人生来就该被践踏。还有啊,我家大人他才是真的威风凛凛。叶朗他配不上这四个字。” 第219章 苏禾血一下就冲到了头顶 “你、你……”昌平仍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之中,她呆呆地看着苏禾,这是她此生听到过的最离谱的话。 女子有三从,从父从夫从子,怎么能再找一个? “昌平郡主,天高海阔,不要在某一个人身上吊死。那个人,他可没把你当成妻子。对了,你娘对你还是挺好的,三番几次地为了你来找我的麻烦,不如你回去认个错,你们母女一起跑了吧。”苏禾拿出钱袋,从里面数出了二十个铜板放到桌上,脆声道:“这顿我请。你灌了我药,阿琰也灌了你药,我们扯平。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来。” 她掸掸衣衫,起身就走。 “苏禾!”昌平站起来,大声叫道:“你真的不能放他出来?” “良言难劝找死的蠢鬼。”苏禾摇摇头,迈出了酒楼门槛。 昌平重重地跌坐回去,发了会呆,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 楼上。 齐霁风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禾的背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难怪母亲一直夸她。” “哥,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就为了偷听她们说话?”齐钰走到他身边,往酒楼外看了一眼,不解地问道。 “不是偷听,就是想看看,是否跟传说中的一样。”齐霁风转身回到了桌前,拿起了还冒着热气的黄酒,说道:“她的酒量看着不错。” “哥你可别犯糊涂,她是裴琰的人。”齐钰也坐下来,小声提醒道。 “我没那么龌龊。”齐霁风拿筷子往齐钰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道:“你就这么看你大哥。” “我是觉得苏姑娘太有魅力了些,怕你一时意乱情迷。”齐钰捂着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迷了?”齐霁风打趣道。 “我哪敢!”齐钰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解释。 “只是不敢,所以有意。”齐霁风故意逗他。 刹那间,齐钰果然红透了脸。 脚步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二人转头看去,裴琰正踏过最后一级台阶。 完蛋,兄弟二人的话被听了去! 齐钰的脸更红了,只觉得自己像个阴暗的小人,竟在背后议论别人的爱妾。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裴琰,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裴大人很准时。”齐霁风不慌不忙地抱拳行了个礼,说道。 “找我有事?”裴琰走过来,径直在桌边坐下。 “我来为叶家说情。”齐霁风在他对面坐下,正色道:“京中几位老将军本想亲自面见裴大人,又怕你误会他们要逼迫你。叶老将军这一生戎马功劳,在军中威望很高。你就这么抄了他的家,军中很多将军都不服气。” “不服气就拿出帮他洗清嫌疑的证据,毕竟那妖物的秘道就是从叶家挖出来的,单凭这一点,叶家脱不了干系。况且此案正在追查中,齐大人此举是干涉办案,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裴琰沉声道。 齐霁风只好点头,低声道:“裴大人莫要误会,在下并非是要干涉此事,确实是因为叶老将军军功在身,大家都很关心老将军。” “转告他们,叶老将军不会受刑。”裴琰站起身,朝二人淡淡点头,转身下楼。他人刚到衙门,便收到了齐霁风的拜帖,想着这里离家近,便跑了一趟。 “裴大人慢走。”齐霁风站起身,微笑着送到了楼梯口。 裴琰下楼的时候,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背后议论别人的爱妻,非君子所为。” 齐霁风和齐钰都怔了一下。 是爱妻,不是爱妾。 齐钰脸更红了,简直像个八月熟透的大桃子。 “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是这事儿。”齐钰不满地说道:“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儿。” “你该学学了,总不能一直跟着娘吧。看到了,世家大族,将军府邸,说抄就抄,说倒就倒。我们郡王府已经世袭三代,下一代就不是郡王了。”齐霁风正色道。 三代后若无功劳,便会降爵。齐霁风是长子,所以主动担起了这担子,追随在李慈身后,从龙之功也能保住家族荣耀。 “可是慈王……”齐钰犹豫道。 后面的话不说,他相信大哥也明白。李慈并非贤能之君,他若当了皇帝,对大庸国没有好处。可惜太子体弱,否则将来一定能让大庸国。 “谁知道呢。”齐霁风淡淡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明姝郡主?她不是约你去赛兔子?” “大哥要去吗?我这天天玩,大哥哥忙碌,我有些惭愧……”齐钰摸摸鼻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去吧。”齐霁风笑着说道:“你长年关在家里,如今肯出来走走,是好事。明姝郡主也是个好姑娘,你若真有心,那便娶回来吧。” 齐钰脸更红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道:“大哥你以后不要外面说这些,先是苏姑娘,现在是姝儿,让外人听了,对她们不好。” “嗯,好。”齐霁风点头。 齐钰朝他拱拳行了个礼,快步下了楼。 齐霁风坐回去,笑了笑,端起了热汽散尽的黄酒一饮而尽。 …… 苏禾没直接回***府,她见完昌平郡主,带着张酒陆先去了灯笼街。皇上让她做一盏大佛灯的事,她得开始准备材料了。那老东西阴晴不定,她得提前准备好,以免老东西拿着她的灯笼说事。 “姑娘还要买什么?一趟搬回去。”张酒陆把她买好的材料搬上马车,大声问道。 苏禾想了想,转身去了隔壁的绸缎铺子。她想买匹好缎子,给裴琰做身新衣裳。衣裳上要多缝几个暗袋,多放点吃的,免得他以后办差时连口吃的都没有。 “城门口好多灾民,饿得不成人样,太可怜了。”一个伙计揣着双手,摇头叹息道。 “佛礼节的时候城外就有啦,官府不让进城,就在外面硬生生地挨冻。”掌柜也叹了口气。 佛礼节那几日城中喜气洋洋,苏禾真不知道原来城外已经有灾民了,难怪李慕憬忧心成那样。 “张酒陆,你去买些吃的,让人送去城外吧。”苏禾本来给自己也买了身料子,想了想,把自己的退了,只拿了裴琰的一身。 “你们听说了吗?是裴琰不让进的,现如今外面的灾民写血书,要状告裴琰。”伙计靠在柜台上,一脸嫌恶地说道:“还有啊,他陷害叶老将军,边境无人镇守,害得大家流连失所。” “他阴险狠辣,”掌柜挑眉,埋头拔着算盘珠子,大声说道:“早晚不得好死。” 苏禾的血一下就冲到了头顶,立马把自己刚付的钱抓了回来。 第220章 打!给我打!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苏禾忿然骂道。 “姑娘,这可不是胡说!”掌柜抬起头,看了看她,又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你是觉得他长得好,被他迷倒了?我劝你可千万擦亮眼睛,他就不是个人。那叶将军,郑王,周王,都被他害了。” “你才不是人。”苏禾更气了,裴琰忠心为国,暗地里不知道为百姓做了多少事,如今倒背上了这样的骂名! “你这姑娘,怎么听不进去话呢?”掌柜推开算盘,打量着她说道:“好心相劝,姑娘可莫要因为一张脸去攀附不值当的人。” 苏禾一个时辰前还大骂叶朗不值得,没想到坊间如今都在说裴琰不值得? 他们全瞎了! 苏禾不想买他的东西,让张酒陆把东西全搬了回来,冷笑道:“偏听偏信,就信口胡说,这种店铺可不能再来了。” “唷,姑娘还真是裴大人的袍下臣啊。”掌柜撇撇嘴角,不屑地说道:“那小店还不想接待姑娘呢,赶紧出去吧。” 苏禾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再吵下去毫无意义,还会让人觉得她无理取闹。 “姑娘我再好心劝你一句,别痴心妄想了,他身边有个放浪妖女,你便是再替他说话,也没你的位置。”掌柜手指在算盘上噼哩啪啦地拔,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禾的嘴平常都是锋利的刀,此时却发现毫无用武之地。 这些人不会听她说什么,他们先入为主信了谣言,又怎会信她的话呢? 从铺子出来,张酒陆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 “我不出声,你为啥也不出声?”苏禾不解地问道。 “大人有令,不得与百姓争执。”张酒陆揉了揉鼻头,郁闷地说道:“他还说公道自在人心,不争这个。” 这些传言,裴琰听了好多年了,他不辩解,也不许身边的人争辩。 “在屁的人心。”苏禾停下脚步,眸子眯了眯,冷笑道:“以前我也不是没听过大人的名声,从来没有如此过分的。这回子把拦着灾民的脏水泼他身上,我可不能忍。” “姑娘要怎么做?”张酒陆瞬间来了精神,双拳对了对,摩拳擦掌地说道:“把这放谣言的抓出来,拧掉他的猛吹头。” “有法子。”苏禾朝张酒陆招手。 张酒陆俯耳过来,听苏禾说话,嗯嗯点头。 苏禾说完了,这才感觉舒坦多了。 “走吧,去买些吃食,送到城外去。”她脆声道。 “姑娘别去了,外面实在乱得很。”张酒陆拦下她,低声道:“况且姑娘两天没回府了,于情于理该回去给***请个安才是。” “唷,张酒陆规矩了。”苏禾好笑地说道。 “是因为年关将近,***会给府里上下的人都发钱呢。姑娘不去表现表现,如何能拿到钱?”张酒陆说道。 也是,拿了钱可以买吃的送到城外给灾民。 苏禾转身上了马车,回***府。 路边,一个白发老人揭了揭斗笠,往马车上看了一眼,继续弓着腰、拄着拐杖慢吞吞地往前走。苏禾趴在窗口看着路上行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只是一道城门,城中人正在盼着大年,而城外的灾民却只敢奢望一口粥,一口馒头,让他们活下去…… 突然,苏禾看到了那个老先生,她索性推开了窗子,脑袋伸出去凝神看着那老先生。那老先生似是察觉到苏禾在看她,腰弓得更厉害了。 “苏姑娘快些回公主府吧,夫人出事了。”这时公主府一名侍卫策马奔来,对着苏禾急声说道。 孙嫦佳怎么了? 苏禾顾不上那老先生,催着马车快些往回赶。 才进大门,便见有个面生的大夫背着药箱出去,秋韵和容玉、容辞都守在门口。 “怎么请的是外面的大夫,府医呢?”苏禾看了那大夫一眼,困惑地问道。府里府医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医术比外面的大夫高多了。 “一大早府医就被征调出去了,城外灾民太多,而且上吐下泻,怕是起了疫病。皇上怕疫病传入城中,各府的府医都派出去了。”秋韵急声道。 苏禾点点头,带着三人一路小跑冲到了孙嫦佳的院中。 ***坐在厅中,脸色很不好看。温舒仪和徐兰瓷也在,徐兰瓷向来是神情淡淡的,温舒仪的眼神却有些幸灾乐祸,看到苏禾进来,那眼神愈加地不善。 “***殿下安好。”苏禾福身行了个礼。 “你进去看看她吧。”***淡淡地点点头,站起来,扶着俞夏的手就走。看上去,她有些怒意在身。 苏禾绕过屏风,掀开珠帘到了内室。 孙嫦佳躺在榻上,额上缠了白布,脸上肿了一大块,乌青乌青的。 “你怎么弄的?”苏禾也顾不上规矩了,坐下来,凑近她的脸看。 “夫人的哥哥来了,要五百两银子,夫人拿不出来,说了他几句,他竟动起手来了。”温舒仪跟了进来,一脸轻蔑地说道:“夫人也真是的,你怎么能纵容他在府中行凶,这幸亏只打你,若是冲撞了***如何是好?” 苏禾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到温舒仪这般没人性的话,那气在胸膛里无限地**,差点要把胸膛给撑炸了。 苏禾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温舒仪的面前,慢慢地伸出了手:“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手啊,怎么了?”温舒仪撇撇嘴角,仍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错!”苏禾猛地朝她挥手:“这是能把你扇去茅厕的巴掌!” “啊!”温舒仪吓了一跳,尖叫着连连后退,咚地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你、你敢动手!你也是个妾罢了,侧夫人还没混上呢。”她仰着头,惊慌失措地看着苏禾。 “滚!”苏禾怒骂道。 温舒仪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恼怒地瞪了一眼苏禾,埋头往外逃去。 “你再敢来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我敲光你的牙!”苏禾凶巴巴地骂道。 温舒仪猛地打了个冷战,跑得更快了。 孙嫦佳抹了把眼泪,小声道:“全是我没用。” “你先别哭!”苏禾环顾四周,看着她那几个带来的嬷嬷和婢女冷笑道:“主子柔弱,就出恶奴。今日但凡站在一边看着,没帮你回手回嘴的,统统打二十板子。” “苏姨娘,你也是姨娘罢了,倒也没权力……”孙家嬷嬷吊着眼梢,轻蔑地说道。 “打!”苏禾脆声道。 第221章 多吸吸金气,会长寿的 “奴婢几个都是夫人娘家陪嫁来的……” 孙嬷嬷梗着脖子,仍是不肯认输。可惜她这回惹错人了,苏禾打过萧绪、打过李慈、打过陆昭霖,甚至敢上擂台,平常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男人她都敢打,怎么会惧一个孙嬷嬷? 只见秋韵和容玉上前来,一个用力揪住孙嬷嬷的发髻,一个挥起巴掌就打。 啪啪两声,孙嬷嬷的脸立马肿了起来。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禾,大嚷道:“苏姨娘,你敢在这里动手?这是主母的房间,你算个什么?” “再打!”苏禾盯着孙嬷嬷,小脸上一片冷意。 这种欺主的恶奴,若不一次打服了,她定会反咬回来。 秋韵挥起手,又是狠狠几个巴掌甩了过去。 孙嬷嬷彻底被打懵了,捂着红肿的脸,又惊又惧地看着苏禾。她在孙府时也见过仗着宠爱得意的妾,可都没有苏禾这样胆大妄为,来主母房中打人。 “夫人,你就看着她这么欺负奴婢吗?您可是夫人哪,你得硬气一些,拿出夫人的威风来,好好教训这个小妖精才是!”孙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手脚并用地往榻前爬去,她哭嚎着,竟直接伸手去抓孙嫦佳。 孙嫦佳又急又气,又惭愧,她真是个没用的主子,让孙嬷嬷在这里大吵大闹,她毫无办法。 “把这老刁奴嘴堵了,捆起来丢回孙府,让这老刁奴告诉孙睿智,他再敢来公主府撒泼,就打断他的手!”苏禾呵斥道。 容辞带着人匆匆过来了,拿了绳子把孙嬷嬷捆成了个大粽子,抓着脚倒着拖了出去。 “你别哭了。”苏禾坐下来,看着孙嫦佳说道:“以后这屋里谁再敢欺负你,你就打她。” 孙嫦佳抹着眼泪,呜咽道:“我、我不敢。以前只是说话大声了些,娘亲就让我抄女德。” 狗屁女德,为啥不是男人去抄男德! “你别哭了,睡一觉,明儿就没事了。”苏禾给她掖了掖被子,脆声说道。 “好。”孙嫦佳点点头,缩回了被子里。 苏禾刚想出去,又听到了细碎的抽泣声:“苏姐姐,我太没用了,我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我不想回孙家去。” “我以前挨打比你挨得多。有好几回被打得动不得,我就拼命忍着,我就对自己说,水到绝境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我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苏禾走回来,握着她的手说道:“好好睡吧,等你伤好了,我教你做灯笼。” 孙嫦佳呆呆地看着她,直到苏禾出去了,这才轻轻地念道:水到绝境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 总能把日子过好的吧? …… 公主寝殿。 长公主拿着一把花剪,正冷着脸剪新采的菊花,咔嚓一剪子,整个菊花都掉在了地上,花瓣砸得乱飞。 “如何了?”听到俞夏的脚步声,长公主头也不抬地问道。 “苏姨娘让人把孙嬷嬷嘴堵上,捆起来送回孙府了。”俞夏福了福身,上前来帮长公主剪花枝。 长公主握着剪子的手顿了顿,小声道:“倒是果断,也不知道孙嫦佳学不学得会。” “能学上一星半点也好。”俞夏担忧地说道:“年关到了,她若不能主事,难不成还让殿下您出面吗?” “徐兰瓷为人稳重,她去办也成,”长公主把剪好的菊花放进玉盆里,轻声道:“难的是祭祀一事,她是新妇,得随着琰儿一同前去祖庙。到时候宗妇站在一起,她如何撑得起场面?裴家那些贱人们嘴毒刻薄,只怕说不上几句,她先哭起来了。” “殿下,老太太来请,要商量给灾民施粥的事。”这时裴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进来了。 “瞧瞧,每天都是事儿。她主不了事儿,如何是好?”长公主神情烦躁地把剪子放到桌上,朝老嬷嬷点头道:“告诉老太太,本宫稍后就到。” 老嬷嬷行了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施粥的事,不如让苏姨娘去办吧。奴婢觉得苏姨娘是个能担事儿的。”俞夏轻声说道。 “也好。你让她们把菊花瓣处理好,给琰儿做香袋。”长公主洗了手,换上衣裳带着几个婢女往外走。 俞夏指挥着人收拾满地的菊花,有个婢女走过来,轻声问道:“这苏姨娘好有本事,如今长公主开始器重她了。” “夫人不争气,能有什么法子?而且苏姨娘确实是有本事,那擂台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俞夏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道:“长公主年轻时也上过擂台,昨晚上说了好些当年打擂台的事,还夸了苏姨娘好一会呢。以后都长点眼力见,在苏姨娘面前客气一些。” 婢女们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 慈恩院里,苏禾把买来的灯笼材料一一整理好,又拿出自己的账本看。这些日子荷园挣了一点银子,不过快过年了,她得给荷园的伙计多发一点,让大家好好过个大年。算来算去,荷园开张以来算是小挣了一笔。 “对了,宫里今日送了一箱金饼过来,是给姑娘的赏赐。”容玉端着热腾腾的茶水过来,满面春风地说道:“姑娘在佛礼节上得了皇上的赞赏,这府里不会再有人敢轻慢姑娘了。” “金饼在哪儿呢?快拿过来,让我欣赏欣赏。”苏禾眼睛一亮,催着他们抬箱子。 大木箱子打开,金灿灿的金饼在里面堆放着,闪得苏禾眼睛都冒起了金光。 “这才是好东西嘛。”苏禾弯腰用力抱起一大堆金饼,眯着眼睛,小脸在金子上面乱蹭:“多吸吸金气,会长寿的。” 蹭了好一会儿,她又道:“等下把这箱子搁我榻下面,我要每晚和它们睡在一起。” “是。”秋韵笑着说道。 “对了,得拿一些银钱出来。城外有好多灾民,你们采买些口粮和药材,让张酒陆送过去。”苏禾想到城外的事,又拿起了账本。 她爱钱,可是该花的时候还是得花。她如此大方,一定会有福报的!反正,她的金饼未来会给她生好多金饼儿子,金饼孙子! 她抿抿唇,笑吟吟地搂紧了几个金饼。 “苏姨娘,长公主有令,给灾民施粥一事,就由苏姨娘来办。”管家拿着一面令牌,快步走了进来,看到苏禾抱着金饼的样子,眼皮子颤了颤,这才朝着苏禾行了个礼,恭敬地捧上了一面令牌。 第222章 这大半夜的,把我家大人都弄臭了 苏禾有些茫然,这事怎么会交给她呢? “苏姨娘,此事不可怠慢,苏姨娘当即刻开始准备。”管家见她没动,又催促道。 秋韵朝容玉递了个眼神,上前去接过了令牌。容玉会意,立刻去抓了几块碎银子过来,给了管家。 “多谢苏姨娘赏。”管家收了银子,又恭敬地行了个礼。 苏禾目送他出去了,这才接过长公主的令牌,翻来覆去地看。这金令牌,孙嫦佳有一块,用红绳子挂在脖子上,去哪儿都是畅通无阻的。 如今她也有了呢! 若不是如今城外有灾民,她拿着令牌去做生意,肯定顺风顺水! “我们姑娘竟也有长公主的令牌了。”秋韵和容玉几人都喜滋滋地围了过来,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 “我去拿红绳,咱们也编起来挂身上。”秋韵喜气洋洋地说道。 “金色的也拿一卷过来。”苏禾想了想,决定给自己编一条独一无二的挂绳。 秋韵不多会就拿了几种颜色的绳子过来,轻声道:“我瞧着这翠色也好看,就一起拿了过来,姑娘看看怎么用最好。” 苏禾拿着绳子绕着金令牌比划了半天,又加了几枚玉珠,编成了一个腰坠。 “真好看。”秋韵捧着腰坠赞叹道:“咱们姑娘的手,简直天下第一巧。最近传说那什么溪山匠人手巧,我看,咱们姑娘的手比匠人还要巧上三分。” “可能我上辈子就是工匠手里的一把刨子,看多了,所以成精了。”苏禾把腰坠戴好,快步走到妆镜前,认真地欣赏了一会。 “姑娘,大人今晚不回了,姑娘先歇着吧。”张酒陆回来了,沉着脸对苏禾说道。 “事很忙吗?”苏禾问。 “是。”张酒陆闷闷地点头。 此时秋韵叫吃饭,张酒陆神情郁闷地扭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也不在这儿吃了,我去办点事。” 苏禾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锁了起来。 什么事让张酒陆连饭都不吃了! 这时苏禾突然看到地上一片竹叶,张酒陆是从竹院过来的? 她琢磨了一会,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轻声道:“关好院门。咱们先吃饭,把施粥的事合计一下。” “是。”秋韵应了一声。 白狼叼着兔子从外面进来了,绕着苏禾走了两圈,跑到它的食盆前,长嘴巴叉进去,叉了满满一大口肉汤泡饭。 张酒陆平常吃得比白狼还欢,可他今日竟然都没留下吃饭。 苏禾揉了揉白狼的脑袋,扭头看向了竹院的方向。 …… 竹院里。 裴琰脱下沾满了臭鸡蛋、馊菜汤的袍子,随手丢到一边。这是回府时的路上,被老百姓给砸的,弄得头上,衣上全是这些脏东西。 “太过份了!这些脏水都往大人头上泼,还指挥那些刁民用这些脏东西追着大人砸。”张酒陆铁青着脸,气愤地说道:“真是气死我了!” “气什么。”裴琰淡定地说道:“把这些脏衣服拿去烧了吧。” 这些东西太臭了,浸进料子里,洗是洗不掉的,索性烧掉了眼不见不净。 “烧什么,给我吧。”苏禾从门口走了进来,朝张酒陆伸手。 裴琰愣了一下,她怎么寻过来了。 这一身太臭,而且他换身衣服就要出去,所以就没去慈恩院,免得吵着她休息。 “这么臭的东西,当然是要大家共享。”苏禾捏着鼻子,用指尖拎着那臭不可闻的衣袍,嫌弃地说道:“我再加点儿料,今晚就送给那些贵人去。” “我去,我跟姑娘去!”张酒陆立刻说道,一只大手在胸膛上拍得砰砰地响:“我实在气啊!” “轻些拍,吵得慌。”裴琰掏了掏耳朵,淡定地脱了里衣:“我去洗洗。” 苏禾让张酒陆找个布袋子来,把臭衣裳装进去,用绳子扎好袋口,这才进了浴房。 裴琰泡在浴池里,一头长发解散开,舀了水正仰着头直接往头上淋。 “我来吧。”苏禾拿了小凳子坐在浴池前,挽高了袖子,拿着水瓢帮他往头上浇水。 “大人,长公主让我操办施粥的事。” “知道了,大胆去办。我会让张酒陆带人跟着你。” 苏禾放下水瓢,跪坐到池前,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肩。 她心疼裴琰了。 明明是很好的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了不知道多少,那些狗东西竟如此诋毁他! “大人,你放心,我今晚就给你报仇。” “说得我想亲眼看看了,你要怎么办?”裴琰握住她的小手,好奇地问道。 “大人,我六岁时就知道报复恶人了。”苏禾抽回手,拿起一边的搓澡巾,在他背上用力搓了起来,气咻咻地地咬牙,“把我家大人都弄臭了,看我不弄不死他们!” “只是衣服臭,人又没臭。”裴琰被她搓得东倒西歪,坐都坐不稳,好笑地从她手里拿过了搓澡巾:“别搓了,再搓我皮要搓掉了。” 苏禾生了会闷气,恼怒地说道:“你也该改改规矩,能与你动手的,能是什么好人?大人该让人抽他们大嘴巴子!” “不与百姓争执,我爹在世时留下的规矩,我如今能继续坚持的,也只有这一条了。”裴琰捏了捏她的小脸,低低地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爹也是好人。”苏禾极认真地夸道。 “嗯,他若飘在这空中,听到了定会开心。”裴琰勾了一下她的鼻头,又泡回了水里。 “你自己洗,我要去办正事了。”苏禾把搓澡巾搭他肩上,起身就走。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就要去办正事。”裴琰问道。 “管他是谁,反正你要有事,我就找那几家出气。”苏禾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快步走了出去。 “张酒陆看着点。”裴琰立刻扬声道。 “大人放心!”张酒陆豪爽地说道。什么破规矩,他才不想守呢,他要跟着苏禾去报仇了。 …… 夜深了。 苏禾鼻子上围着厚厚的布,把张酒陆和暗卫们招呼到面前,用脚踢了踢面前的袋子,小声说道:“臭不死他们,算我们输。” 张酒陆朝一行人打了个手势,咧着嘴巴笑:“一人一袋,都分下去!” 一行人很快就分完了东西,飞快散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裴琰和李慕憬站在路边角落,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苏禾。 “你放心让她去?”李慕憬小声问道。 “嗯,”裴琰挑眉,沉声道:“放心。” “不然跟去看看?”李慕憬转身走向马车,低声道。 第223章 裴琰接过扑来的小巧身影 裴琰跟在李慕憬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坐垫很厚实,还放了一床厚厚的毛皮被子,李慕憬上了车便窝进了那毛皮被子里面,他身形削瘦,缩在那一堆厚厚的毛皮里面,显得更清秀了。 “坐这儿。”李慕憬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裴琰落了座,看向了车里挂的艾草香袋。这里起码挂了有六只艾草香袋,在马车厢的一角还放着一只檀香炉子,借以压制马车里的药气。 “实在不想闻药味。”李慕憬拔了拔艾草香袋,无奈地说道:“可别的香混进药味就更难闻了,只能用这个。” “我那里有上好的降真香,明日我让人送一些去东宫。”裴琰说道。 “罢了,我闻了这些。”李慕憬笑笑,从一边的盒子里拿出了皇帝写的手谕,“父皇的意思是让叶朗戴罪立功,他今晚连夜出发,带兵去边境驻守。叶老将军与夫人暂时幽禁,等你查明秘道一事再议对他的处置。如今有四州大雪,民不聊生,大缙正蠢蠢欲动,若是边境无大将,镇不住他们。” “没有叶老将军,叶朗他可以吗?”裴琰看完手谕问道。 “他过去几年确实打了不少胜仗,除了叶老将军教授他之外,叶家军里还有几名军师,都是有能力的。”李慕憬沉吟一会,又道:“叶老将军的事,在武将里影响颇大,我觉得暂时你避一下锋芒也好。” 裴琰对叠着手谕,一直叠到小小的一块,长睫微微抬起,看着马车窗外的寒月,淡淡地说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不过,也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叶家或者不是真正的秘道黑手,但一定与他们有关。” “那就放。”李慕憬说道。 话音才落,只听得一声仓皇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天际,惊得整条街的狗都狂吠了起来。 “看来是得手了。”裴琰指尖推开了一点车窗,冷风与灯笼的光一起扑了进来。外面是周王府的大门,高墙上方正迅速亮起了灯火。 几道修长矫健的黑影正从屋顶掠过,悄无声息地跳出高墙,落于地上,他们没有停歇,很快就消失在了月色深处。 “她到底干什么了?”李慕憬好奇地问道。 “去看看?”裴琰沉吟一下,问道。 “也好。”李慕憬跃跃欲试地点头。 …… 周王府,周王还未睡,搂着一个小妾,乐滋滋地喝着小酒,听着随从禀报今日裴琰被百姓砸了脏东西的事。 “砸得好,这狗崽子还真以为能骑到本王头上来了?本王就教他好好做人!这京中有本王、郑王,还有慈王殿下,就没他的立足之地!”周王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兴奋得山胡子都在颤抖。 突然,他神色讶然地嚼了几下,疑惑地说道:“这酒里是什么珠子?” “什么珠子?咦,好臭啊!”小妾揭开了酒壶,看着里面的黑漆漆的圆球,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酒?为何有臭味?” 周王感觉有点不对劲,推开坐在怀里的小妾,拿起筷子往酒壶里搅了两下,夹了一个黑乎乎的小圆球起来,看了半晌后,猛地伸长了脖子,一脸惊恐地开始呕吐。 “这是、这是兔子拉的……”小妾用绢帕捂着鼻子,嫌弃地指着掉在桌上那黑漆漆的圆球尖叫起来。 随从怔了一下,几个大步过来拿起了酒壶,把里面的东西一起倒在了桌上。 烈酒之气掩盖了兔儿粪球的气味,如今这东西倒在桌上,气味便慢慢地散发开来,也不知道还放了什么,现在房里全是一股难闻的恶臭气。 就在此时,外面又响起了婢女的惊慌失措的叫声,“王爷!王妃晕倒了。” “她晕什么晕!晕了去叫大夫,叫本王干什么!”周王自己都快吐得晕过去了,他看一眼桌上的脏东西,胃里一阵翻腾,又开始吐。 “王妃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泼了一床榻的……粪球。”婢女隔着房门,哆哆嗦嗦地说道。 周王猛地抬起头,一个不祥的念头腾地蹿了起来。 这肯定是裴琰干的! “这个阴险小人!本王、本王和他势不两立……呕……”周王又开始吐。 裴琰和李慕憬鼻子上系着锦帕,坐在屋顶上,从揭开的一片瓦片往里面看。他们两个也被臭到了,对视一眼,默契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苏禾果然敢下手……”李慕憬觉得他未来几天也吃不了东西了,那周王嚼嚼嚼的样子此时在他脑海里疯狂闪动,再多闪一下,他都想下去问问周王,为何要嚼好几下? 就那么对他的口味? 不行了,不能想了! 李慕憬捂着口鼻,纵身跃起,落到了高墙上,跑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快,那衣袍在风中烈烈,快到要像翅膀一想扇起来了…… “这么明目张胆地报复,他们很快就能知道是你干的。”李慕憬悉悉索索地从怀里拿了块糖出来,飞快塞进嘴里,这才喘出一口气来:“明天看到你,他们只怕又要气疯了。” “怎么不气死呢,省事。”裴琰淡定地说道。 “也合该他们气死,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些手段,泼脏水,喷污名,栽赃陷害,就没一点新的。”李慕憬的嘴里被甜气充盈着,神情也放松下来。 “你怎么也吃上糖了。”裴琰看着他捏在手中的牛皮糖纸,好奇地问道。 “药太苦。”李慕憬笑笑,把糖纸揉成一团,塞回了袖中,“时辰不早了,回吧。” 他回了马车,径自往东宫而去。 裴琰在路边站了一会,转身看向了暗色深处。他从方才起,一直感觉有道冰冷的视线在看着他。他略略想了想,迈步走了过去。那里影影绰绰的似是站了一道佝偻的身影,见他过去,那影子晃了晃迅速躲了起来。 月光清冷地落在寂寂的长街上,一个更夫拎着小铜锣从长街一头走了过来,一边敲打一边打着哈欠。裴琰看了一眼更夫,再看向那角落时,身影已经消失了。 “大人怎么来了。”这时,苏禾带着张酒陆,一脸兴奋地从他身后追了过来。 “等你。”裴琰接过扑来的小巧身影,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温热的手掌很自然地抚住了她的小脸,温柔地问道:“冷吗?” “不冷,跑出汗了。”苏禾仰着小脸,笑着说道。 裴琰眸子垂了垂,抱起她往马车上放,转头间,突然怒吼一声:“抓人!” 一瞬间,只见玄鳞卫自两边高墙跃出,朝着那阴暗的角落扑去! 第224章 男人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躲进去。”裴琰双手执剑,挡在马车前,冷冽的双瞳紧盯着暗色深处。 咚的一声,苏禾抱着脑袋,像只猫儿一样滚进了马车里。这是她特地练习的逃遁术!只要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就算受了伤,总有好起来的可能。她的脑袋最珍贵了! 裴琰看着她的动作,缓缓吐出一口气。 用不着,真的用不着! 这里有上百玄鳞卫,那人只来了一个而已,威胁不到苏禾。 “就位。”他拔出长剑,低喝一声。修长的身影跃起,执剑挥向被玄鳞卫围在中间的黑影。 锃锃…… 又是几声锐响。 只见裴琰的剑狠狠刺中那黑影,强大的剑势竟带着那黑影飞起来,重重地砸在了身后大树上,把他硬生生钉在了上面! 一名玄鳞卫快步跑过去,一把抓下了黑影身上罩着的黑布。 “大人,是皮影!”玄鳞卫看清那东西,脸色一变,立刻低呼道。 裴琰手腕一翻,收回了长剑,大步走了过去。 皮影把戏与那日的灯笼怪一样,都是障眼法!可是那天晚上灯笼怪里有机关,打开机关,灯笼怪可以自己行走。而这皮影却是用丝线操控的,所以操纵者应该就在附近。裴琰眼神一沉,纵身而起,挥剑劈向了面前钉着皮影的大树。 果然! 身后一个男人踉跄几步摔了出来! “好眼力!”男人抬起头,竟笑了起来。 四周一阵倒吸凉气声,男人半张脸皮都没了,血红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拱动着,加上这清冷的月光,让他看上去就如同恶鬼一般! 太可怕了! 就算是这些见惯了鲜血的侍卫都觉得毛骨悚然。 “是你蠢。”裴琰面色淡然地看着他,手腕一翻,长剑泛着凉风刺向了男人的心口。 男人原本戏谑的眼神瞬间变了,慌乱地翻滚几圈,勉强躲开了裴琰凌厉的剑锋,可是脑袋却撞到了墙下的石阶上,当即鲜血就涌了出来。 玄鳞卫此时一拥而上,把男人从地上拖起来,用铁链索捆了个结实。 刷地一下,男人脸上的面具被拽了下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原来那半边血肉模糊的脸只是伪装而已! “领主,我效忠了。”男人死死盯着裴琰看了一会,突然狂呼一声,狠狠地咬断了舌头。 “不好,他自尽了。”侍卫见状,马上扳开他的嘴,试图给他止住舌上的血。 “白简,还看!”裴琰厉喝道。 “来了、来了。”白简从路边跑了过来,他一身华丽的阔袍,上面还绣了金色的花纹,月光照耀下显得奢糜无比。 “哎呀呀,我这新袍子。”眼看那男人嘴里扑扑直吐血,白简赶紧抓过一名侍卫,让他挡到自己面前,这才飞快地把华丽的袍袖挽到了上臂,用力扎紧了,这才伸出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将一把黑漆漆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还要扎几针,”白简看了看手上的血,嫌弃地往男人身上用力抹了几把,尖着指尖儿,轻轻拽下腰上挂的华丽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金针匣子,嘴里说道:“放心,不会让你死的,来,把舌头伸出来,给你扎几针。” 侍卫强行拖出男人的断舌,让白简给他扎针。 男人已经痛得直翻白眼了,可仍是清醒的,白简塞在他嘴里的药能止血,也能让他一直清醒。 “好了。”白简捻了几下金针,这才不慌不忙地拔出针来,看着上面的血珠子说道:“大兄弟,没看出来啊,你看着年纪也不小了,竟还是个童子身。” “这也能看出来?”一名侍卫惊讶地问道。 “啧,我是什么人!”白简拿着帕子仔细擦掉金针上的血渍,看着男人说道:“我这药金贵得很,你这几日都会一直清醒着享受我这绝世奇药,一刻都不会合眼睡着。大兄弟,你真是大赚特赚了。” 男人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先带回去,我稍后亲自来审。”裴琰收了剑,冷声说道。 玄鳞卫齐齐行了礼,拖着男人就走。 白简把锦袋拴回腰上,扯着自己的锦袍看了又看,确定没有沾上血污,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幸好,我这身衣服刚上身呢。” “药可采到了?”裴琰问道。 “药是采回来了,如今已经放进了丹炉。不过我要提前说明白,这药也只能克制百日糜发作时的痛楚,还是得要解药才可。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白简懒洋洋的神情一扫而光,严肃地看向了裴琰。 “知道了。”裴琰点头。 只要能克制就是好事。百日糜发作,只会一次比一次恶毒,直到最后会觉得有万虫噬骨,活活抓烂一身的皮肉,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听说苏姑娘种活了沉芷草,她怎么这么厉害呢?”白简朝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该不会,这东西一开始就是她种的吧。” “晃晃你的脑袋,明明是你们没用种不出来。”裴琰骂道。 白简抬起白净的手,往嘴上用力拍了一下。他晕了头了,在裴琰面前说苏禾不好,简直找骂。 “你弄这么一身做什么?”裴琰打量着他这一身华服,没好气地问道。他早就发现白简来了,就躲在路边看。 “这不是采药的时候,有幸得了支灵芝吗,回来卖灵芝的时候,隔壁铺子竟然在卖雪绸,我就买了一匹做了这身袍子,怎么样?”白简转了个身,伸开双臂让裴琰看自己的新袍子,“是不是芝兰玉树,玉树临风。” 裴琰很想翻他一个大白眼,但他是裴琰,他不能翻。 嘴角抿了抿,转身就走向了马车。 “我得去看苏姑娘种的沉芷草,看看怎么种的。”白简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天亮了来。”裴琰冷声道。 “是。”白简拱拳,笑吟吟地说道:“恭送大人。” “把你这身袍子脱了,”裴琰上马车时,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八百里外都能看到你在闪金光!” 白简再度双手拱拳,深深作揖:“是,大人。” 他家还有身不闪金光的雪绸袍子,明日他穿那身,那身闪银光。 快过年了,替他卖了一整年的命,还不能穿两件新衣裳? 大人真狠心! 裴琰上了马车,只见苏禾趴在车窗上,正兴致勃勃地看白简。他这身衣服可太好看了,她要给大人也做一身!要做得比这身还要闪! “别看了。”他捂住苏禾的眼睛,把她给带到了怀里。 “大人受伤了吗?”苏禾拉下他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检查。 第225章 很好啊,很刺激! “我没事,先送你回府,然后我要去审问犯人。”裴琰拉下她的手,严肃地说道:“这几日我会很忙,你去哪里都必须带着张酒陆。” “好。”苏禾点头,挽起袖子给他看:“你只管放心去,我能保护好自己。” 她手腕上套着一只牛皮腕圈,是那日擂台装备的改进版,摁下机关,它就能弹出尖刺。 “大人瞧瞧这个,我能刺得狗东西去见他祖宗。”苏禾轻声道。 裴琰把她揽进怀里,手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抚挲着,低声道:“禾儿,跟着我,日子实在不安定。” 他若像那些人一样,每天也能逍遥度日,不理往事,不管风风雨雨,苏禾也就不必往手腕上戴上这腕圈。 “嗯,很好啊,多刺激。”苏禾环住他的腰,笑着说道:“我喜欢刺激。” 顿了顿,她抿抿唇,又道:“若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就不喜欢了。” 若裴琰不是这样的人,而是陆昭霖,李慈,萧绪那样的,她才不会喜欢呢。 裴琰捧起她的脸,往她额心温柔地印下一个吻。 “要亲这里。”苏禾仰起小脸,嘟嘴,“用力亲。” 裴琰哑然失笑,柔软的唇移到苏禾的小嘴儿上,用力亲了一下。 吧唧一口。 “满意吗?”他问。 “还行。”苏禾笑眯眯地点头,伸着食指和拇指比了个手势:“大人很会亲。” 裴琰更好笑了。 找遍全天下,也不会有第二个像苏禾一样的姑娘了! 把苏禾送到公主府门口,张酒陆陪着苏禾进去,他换了自己的马,直奔刑部大牢。叶将军一家,还有最近抓的人都关在刑部的地下暗牢里。 “裴大人,叶朗一直在等大人,他想见大人。”守卫上前来,向裴琰恭敬地行了个礼。 裴琰转头看过去,叶朗已经换上了一身铠甲,站在院中的槐树下,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不过关进来短短数日,叶朗已经瘦成了一根竹竿,铠甲已经不合身了,挂在他身上,仿佛随时会把他压垮。 “裴大人,我们叶家与秘密一事无关,你要是为了禾儿报复我们叶家,你会后悔的。”叶朗走过来,直视着裴琰。他喉咙嘶哑,嘴皮也干得翻起白皮,只是眼神充满了仇恨,看着像是要把裴琰给撕碎一样。 “你与禾儿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至于秘道之事,我自会查清。”裴琰扫他一眼,大步往大牢门口走去。 “裴琰,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叶朗沙哑地咆哮道。 “我还真是挺了不起的。”裴琰撩了一把袍摆,大步迈进了大牢。 “叶将军,该出发了。”一名副将快步过来,小声催促道:“皇上有旨,天亮之前,将军必须出城。” 叶朗用力握了握拳,转身往外走去。 士兵牵来了叶朗的马,他抓过缰绳,摊开手掌看向了手心的冷珠。冷珠上的红绳脏了,上面有血渍,也有泥渍。在大牢这些日子,他一直紧握着这枚冷珠。他打小听的全是溢美之词,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打击!威风的将军府竟然成了阶下囚,甚至连他回边关去,他的爹娘还要被当成人质关在牢里。 这一切,全拜裴琰所赐! 裴琰!叶朗牙关咬响,一张瘦到脱形的脸绷得紧紧的。 “夫君!”昌平抱着一只包袱从路边跑出来,泪水涟涟地唤道:“我跟你去一起去边关。” 叶朗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昌平看了好一会,冷笑道:“你家里不是让你与我和离吗?我成全你,和离书我会让人送去郑王府,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干系。” 昌平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尽了,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拦到马前哀求道:“我不和离,这些日子我到处在救人,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带我走吧。” “边关那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娇小姐能生存的地方。我是去打仗,不是去哄女人的。”叶朗掀开她,再没看她一眼,用力挥了一下马鞭,冲向了前方。 “我不用你哄,我会学的,我都会去学。”昌平抱紧了小包袱,踉踉跄跄地追赶上去。 “郑昌平,你我之间再无可能。好自为之。”叶朗的声音从前面传了回来,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昌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我为了你,被我父王赶出来了,你怎么能抛下我呢!你以前明明什么都听我的……我都改了,我以后不去找苏禾麻烦了,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无人应答。 她被彻底抛下了。 月色渐渐淡去,天边卷起淡金的颜色,一点一点地掀开了黑暗。 天亮了! …… 苏禾睡了一大觉,日上三竿才起来。 好在昨儿她出去之前,已经把今日的事安排好了,秋韵和容玉她们一大早就按照她的要求,把该准备的东西收得整整齐齐的,只等她睡起了就出城去。 “姑娘起这么晚,只怕不好吧?听说城外好些贵人已经支起了粥棚,风头都抢尽了。咱们去这么晚,只怕要遭闲话。”容玉有些担心地说道。 “姑娘自有安排,不必担心。你想想,哪回事是姑娘没办好的。”秋韵淡定地说道。在苏禾身边久了,她是绝对相信苏禾的本事。 她话音刚落,苏禾风风火火地从房中跑了出来。 “哎呀呀,我起晚了,怎么不叫我。” 秋韵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无措地看向苏禾,“我见姑娘睡得很香,就没忍心叫姑娘。” “赶紧出发,我今日可是第一次代表咱们***府,不能输了阵势。”苏禾急声招呼道。 容玉本来还挺担心的,可此时却笑了起来。 “反正都晚了,不如吃了饭再去。” “也对,”苏禾停下脚步,想了想,又道:“是我着急了,你们几个都换一下衣裳。” 秋韵看了看自己和容玉的衣着打扮,问道:“这样还是太招摇了吗?” 因为去施粥,所以她们特地穿了最素净的布衣蓝衫,看上去很是朴实。 “外衫穿最好的衣裳,”苏禾琢磨了一会,又道:“里面的袄子穿最旧最破的,最好拽一下就会飞出棉花的。袜子剪几个洞,鞋子也穿最旧的。” “为什么?”秋韵困惑地问道。 “当然是因为今日要为大人抢个最好最仁慈的名声。”苏禾眸子眯了眯,淡定地说道。 第226章 你带回去,晚上炖给大人吃 “白公子求见。”这时容辞带着白简来了。 苏禾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昨晚他是闪金光的,今日他是闪银光的。两身衣裳都分外华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下奉大人之命,来给苏姑娘请脉。”白简彬彬有礼地行礼。 “请进。”苏禾赶紧招呼道。 白简进了院子,给苏禾把了脉。虽然冷珠没了,但白简用了另外的方子,给苏禾短暂地克制住了百日糜。 “情况还好,”白简一脸严肃地收回手,把给苏禾做好的药包拿出来,低声道:“把这个佩于身上,情动之时,便可嗅其药香。” “多谢。”苏禾接过药包,想了想,直接用红绳串了戴在了脖子上。贴身放着,药香气可以随时帮她克制百日糜,如此最好。 “我想看沉芷草。”白简环顾四周,视线落到了院墙前的大树下。那里果然碧油油地长了一小片沉芷草,兔子在里面蹦跶来去,但并不吃它们。 “那日拿回来随手撒在那里的,并没有刻意做过什么。不过那边还种了不少别的草药,白公子您可以随便看。”苏禾带他走到墙边,给他介绍自己种的那几味草药。 她种草药没什么章法,就一股脑地全往这块地上种了,一面靠墙,三面用石头垒了个短短的石阶。平常喝剩的茶水就往这里倒,兔子不吃的菜叶子,白萝卜也往这里土里埋,因此这一小块地看上去就挺肥的。 白简小心地撩起了袍摆,蹲在小药池前看了好一会,叹息道:“原来如此。也不知是大人命好,还是上天垂怜,竟是歪打正着,让姑娘把解药给种出来了。” 几味药相辅相成,以最粗鲁最直接的法子互相供养着。还在土里生长时,根就缠在了一起,加上最近下雪,雪覆于草药上,沉芷草便茁壮长成了。想来那片雪坡上的沉芷草,应该也是有人特地种的,若那日炸得晚一点,他能去亲眼看看,早就解了心里的疑惑。 “白公子就在这里慢慢看,我们出城施粥去了。”苏禾换完衣裳出来,看到白简还蹲在那里看草,于是上前说道。 “它们真的太美了,美极了!瞧瞧这叶子,绿绿的,肉肉的……”白简此时的衣袍已经落到了地上,他看得入神,并未管弄脏的袍摆,一双白净漂亮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碧油油的沉芷草,眸光柔情似水,不像在看草药,像是在看心爱的姑娘。 …… 苏禾没再打扰白简,带着一行人匆匆出了门。 城门口加派了守城士兵,手持长枪和盾牌,紧盯着城外官道。城门口贴了偌大的告示,京城最近十日,只出不进,除了官府中人,哪怕是拿着正式身份文牒进京赶考的学子也都不许踏进城中。 此时城外的几家驿站已经人满为患,连柴房里都挤满了人,众人打着地铺,对于不准进城一事,怨声载道。可他们到底还有个能容身的地方,在驿站外面的灾民只能硬生生地在风雪里冻着。好在这几日官府派人过来搭起了一些临时的草棚,老弱病残能在棚子里暂时安身。 苏禾的马车停在了草棚不远处,下了马车一瞧,只见路边已经有了十多个粥棚,每个粥棚上面都挂着各家的旗子。太子,慈王,甚至禹王在京中的府邸都设立了各自的施粥大棚,每个棚子前面都挤了好些灾民。 “根本不够吃,而且还有不少灾民往京中来了。”张酒陆眉头紧锁,小声说道。 “之前那么多天为何不见有灾民?这佛礼节刚过,怎么就来了这么多人?”苏禾不解地问道。 “陆丞相做主扣下了折子,隐瞒了消息,还让各个衙门设了路障不让灾民靠近京城,说是怕让皇上扫了拜佛的兴致。没想到灾民竟然放弃了官道,泅水、翻过了关山,不声不响地就来了。”张酒陆说道。 大冬天的泅水入京,那得多冷啊!而关山有虎……苏禾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裴琰突然去抓老虎了,原来是因为老虎伤了灾民。 “姑娘,只有那儿有个空地了,咱们就搭在那儿吧。”秋韵和容玉看了一圈回来,指着最偏的位置说道。 “太远了。”苏禾看了一圈,指着前面那些草棚说道:“咱们挨着草棚。” “那儿病患多,不可。”秋韵赶紧拦住了苏禾,她方才过去时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气,肯定是受伤的人伤口溃烂了。 “禾儿姐姐。”小锦儿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苏禾转身看去,只见刘嬷嬷、宋秋祥带着荷园的伙计,拉着一架牛车过来了,牛车上放了好些被褥衣物、还有干粮。 “秋祥姐姐说,禾儿姐姐肯定会来,嘿嘿,果然来了。”小锦儿抱住苏禾的腿,小脸在她身上亲昵地蹭了蹭。 “你还小呢,身子弱,早点回去。”苏禾摸摸她的小脸,怜爱地说道。 “不回去,我要和禾儿姐姐一起施粥。”小锦儿摇摇头,牵紧了苏禾的手,大声说道。 “大人来不来?”刘嬷嬷给苏禾看牛车上的东西,笑着说道:“我给大人做了坛酿肉,你带回去,晚上炖给大人吃。” “你不会又放那些药材吧?”苏禾想到刘嬷嬷买的各种鞭,嫌弃地摇头:“我不带。” “没放!你闻闻。”刘嬷嬷把坛子抱出来,揭开盖子给苏禾闻香气。 “这还差不多。”苏禾这才收了坛子,让人放到自己的马车里。 张酒陆带着人很快就把棚子给搭起来了,大锅支上,柴火烧上,热气腾腾的粥煮上。 “里面全是咳嗽声,看来是真有疫症。”刘嬷嬷去看了一圈,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家把面巾和药包都戴上。”苏禾戴上了面巾,握着大勺在锅里搅拌。府医做了防疫症的草药包,她也让众人各自挂在了身上。 “你们是哪府的人?”这时,一群妇人走了过来,远远地指着她们问道。 “***府。”秋韵上前去,扬声应道。 那群妇人停下脚步,往她们这边打量了好半天,又有一人上前来问道:“谁主事?出来说话。” 怎么凶巴巴的?***这个名头还不够响? 苏禾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们走了过去。 “这里我主事,你们是做什么的?”她不卑不亢地反问。 第227章 她通气都是气势 “大胆!我们是惠妃宫里的,你胆敢如此放肆。”领头的一位嬷嬷上前来,语气凌厉地呵斥道:“还不快报上名来。” 原来是宫里来的人,难怪嗓门都比别人大几分。看几人的年纪和腰牌,应当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她们伺候的人,身份肯定不低。 “小女苏禾,给各位女使问安。”苏禾收回视线,浅浅福身行礼。 “你就是苏禾。”有人轻呼了一声。 苏禾最近名气太大了,压过了全城的贵女。宫里的主子们如今围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就是苏禾,各种传言纷起,什么样的话都有。不过多是骂她的,都说她不守妇道,是个妖女。 “既是来施粥,戴着面巾做什么?怎么,你是见不得人?”嬷嬷走近来,一把扯下了苏禾的面巾,厉斥道:“全都取下来! “你放肆!”苏禾一把抓住嬷嬷的手,用力甩开。 嬷嬷压根没想到苏禾竟然敢还手,当即就怒了,指着苏禾斥责道:“你一个小小妾室,敢……” 苏禾取下腰上的金令牌,对着那只伸来的手拍了过去,冷声道:“***令牌在此!” 嬷嬷伸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皱紧了眉,盯着那令牌看了好一会,举在半空的手才垂了下去。另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也是一脸惊讶。传闻苏禾不得***喜爱,处处受她厌弃,今日又为何会拿着***的令牌?不过她们虽怀疑,但***向来不好惹,所以她们几人也不敢再造次。 “嬷嬷,我劝你把面巾也戴上。既是替惠妃来办差,就当办得漂亮,可别染上一身病气回,遭人厌弃。”苏禾把面巾戴回去,不客气地说道。 嬷嬷被苏禾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她想象中,苏禾不过一个攀附裴琰的小妾而已,没想到此时见她,竟通身都是气势! “嬷嬷你们还要回宫去伺候主子的,我劝你们都保护好自己,免得差没办好,自己染上咳症,回不去了。”苏禾抚了抚金令牌,转身就走。 “你敢诅咒我!”嬷嬷恼怒不已,忍不住又指责了一句:“我劝苏姨娘还是保护好自己!” “多谢嬷嬷良言,”苏禾微侧了头,脆声道:“咱们都要健健康康的,才能好好替主子办差。” 嬷嬷张了张嘴,话又全咽了回去。她总算是领教到苏禾这张利嘴了,确实说不过。 苏禾快步回到了粥棚前,挽起袖子,握着大勺子搅拌锅里的粥,小声道:“去打听一下,惠妃是什么来路。” “奴婢知道,惠妃是皇上新宠,郑王的侄女。”容玉这时快步上前来,小声说道:“据说她长得有菩萨样貌,在她们老家一直有秋水神女的美誉,还说出生时就有祥云绕身。咱们皇上信佛,所以她刚送进宫就封了惠妃。” “祥云绕身?我看是她们郑家的大锅烧出的水汽吧。”苏禾鄙夷地说道。 这郑王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亲女儿说弃就弃了,又巴巴地送了个小侄女进宫。老皇帝也不要脸,他都五十多了,这惠妃才二八年华,他也好意思占为己有。 这时,几个灾民互相搀扶着过来了,秋韵刚想招呼他们过来,几人一见着粥棚上挂的公主府旗子,全都露出了惊恐地神色,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 “别吃他们的粥,这就是那个裴琰弄的粥棚,这个女的就是那个妖女。”有个男人扭头看了一眼,憎恶地骂道。 “咱们被堵在路上,全是裴琰下的命令,他就是想让我们死。” “呸!畜生!” 几人走远了一点,又回过头来,冲着苏禾这边狠啐一口。 “喂,你们怎么说话呢!”刘嬷嬷恼了,她家姑娘人美心善,这些人真不识好歹! 那几人对视一眼,赶紧相互搀扶着去了对面的粥棚。 苏禾慢慢地翻搅着锅中的粥,暗中观察着四周的情形。郑王与周王两府的粥棚最气派,棚子又大又宽敞,更像是戏台子。陆府一向鸡贼,他们的粥棚夹在一众粥棚的中间,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此时所有的粥棚前都有人,只有她们这边无人问津,还被人扔了好些烂菜叶子!想来昨儿大人就是被这样对待的吧?那些栽赃嫁祸的狗东西真该死啊! “真是气煞我了。”刘嬷嬷捶打着胸口,气得老脸发颤,手中的大铁勺搅得虎虎生风,“老婆子今日非要搅碎这些嚼舌根的狗东西!” “咱们直接把粥端进草棚去。”苏禾拿了只大木盆,把煮好的粥倒进去。粥是在府上就熬煮好的,来这里加热一下就好,待分粥的时候再开始煮第二锅。 “小锦儿你不要去,里面全是病人,你太小了,还扛不住。”苏禾拦下小锦儿,自己带着宋秋祥和秋韵几人去草棚分粥。 “姑娘,我们去,你们留下。”张酒陆见着,赶紧过来拦她。 “你们守好粥棚,别人才不敢来捣乱。”苏禾摇摇头,指着另一只大铁锅说道:“里面是姜汤,驱寒用的,得多熬一会。你千万要看好这锅姜汤,别让人动手脚。” “可是那草棚里面有病气,你们都是女子,万一染上怎么办。”张酒陆还要拦。 “没事的。”苏禾朝他笑笑,带着一群姑娘大步走向了最角落里的草棚。若真有疫症,今日各府的贵人绝不可能来施粥,他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尤其是周王和郑王两府,只会当缩头乌龟,又如何来这里当出头鸟? “咳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一股腐臭气从草棚里传了出来。在草棚前面还蹲着几个面上蒙着白巾的大夫,正在熬制草药。 “这谁家小娘子,快快离开!”见苏禾要进草棚,一名大夫急了,赶紧过来拦她。今日来施粥的都是各家娇贵的千金,她们都远远地在大路边上支着粥棚,怎么会有个小娘子跑这儿来了! “我们是***府的。”苏禾脆声道。 “***府?裴大人?”大夫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 京中最近传言,正是裴琰拦住了灾民,所以灾民对裴琰怨声载道,提起他便是骂声一片。 “正是,我们是***府的人。”秋韵按照苏禾的要求,还特地晃了一下身上光鲜亮丽的衣袍。 做好事怎能不留名呢? 当然要让所有人看到是***府的人,进了最脏、最差、病人最多的草棚。 第228章 硬生生喂了一口粥给他 这个草棚被单独隔开的,里面住的都是病重之人,一眼看去,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全都病恹恹的,或坐或躺地缩在潮湿的稻草堆里,连一床御寒的被褥都没有。 苏禾扫视了一圈,看到角落的草席子上躺着一个妇人,面色蜡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若不是还在微微喘气,真怀疑她已经死去了。 “这妇人看着已经不行了,粥只怕喂不进去。”秋韵同情地说道。 “先喂一点再说,只要能吃下去便有活的机会。就算实在不行,那起码也当个饱死鬼。”苏禾蹲下去,用帕子包上手,用力去扳妇人的嘴。 “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我娘?”这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郎走了进来,见苏禾在扳他母亲的嘴,急得一把推开了苏禾。他看着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只破了一小半的粗瓷碗,碗底浅浅地覆着一层稀粥。 “我们是***府的人,这些粥都是用上好的米和菜熬出来的。”秋韵见少年郎不动,又主动解释道。 少年郎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大变,冲过来一把撞开了苏禾,“你们姓裴的是畜生,你们的东西,我们死也不会碰!” 苏禾生气了,端着碗就往外走:“你爱喝喝,不喝拉倒。” 少年郎眼睛瞪得圆圆的,愤怒地朝苏禾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正想开口骂苏禾,突然苏禾一个转身,手中的勺子塞进他的嘴中,硬生生喂了一口粥给他…… “味道如何?”苏禾笑了起来:“忘了告诉你,我乃京中第一名厨。我的粥,神仙吃了都叫好。” “才不好……”少年想硬气一点,把粥吞出来。可这粥实在太好吃了,浓郁的米香,淡淡的药香,全在嘴里包着,顺着他的喉咙丝滑地落入胃中,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 “才什么?”苏禾笑眯眯地问。 “你才不可能是名厨……”他气势弱了八分,情不自禁地往粥碗看。 “女子当然也能做名厨啊,你想想,你家里是不是娘亲在厨房里打转?”苏禾问道。 少年郎恍惚了一会,点头:“是。” “姑娘快看,这位婶子吃下去了。”这时一直在尝试喂那妇人的秋韵和宋秋祥欢呼了起来。 “自己吃。”苏禾把粥碗给了小少年,快步走到了妇人面前。 她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微微转动着,在看到小少年后,眼里迸出了亮光。 “婶子你多吃几口,能活下去,就能一直照顾小公子,看着他长大,成为人中龙凤。”苏禾弯下腰,给妇人擦着嘴角的粥渍,小声说道。 那妇人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听清了。她张开嘴,主动咽下了秋韵喂下的一口粥,努力地往下咽。 “娘,您多吃几口。”少年郎跪到妇人面前,抹起了眼泪。 苏禾从自己的小布袋里拿了几颗糖出来,轻声道:“这个拿好,她若吃不下,你就用热水化开给她喝。” 少年郎迟疑地看看糖,又看苏禾。 “你也趁热吃点,我们要去后面的草棚了。”苏禾把糖放到草席上,想了想,又拿了只草药包给他,小声说道:“这个草药包可以防虫,你拿好。” “你不姓裴对不对?”少年郎接过草药包,小声问道。 “我姓苏!”苏禾一脸严肃地说道。 少年郎松了口气。 苏禾又道:“我叫苏禾,裴琰是我家大人。外面那些人骂他是畜生,骂我是妖女。” 少年郎的眼睛又瞪大了! “有些道理你想必听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小公子用你的脑子去想,用你的心去看才对。”苏禾站起来,脆声道:“这天底下就找不到比我厨艺还好的妖女了,遇到我,你很幸运,以后会一直很幸运。” 少年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完全不能理解苏禾说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她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她都不害臊的吗? 突然,砰的一声,草棚的大门关上,光一下子就变暗了!狭小的空间不通风,气味顿时变得更加难闻。 “姑娘,现在怎么办?”秋韵推了推门,发现是从外面栓紧,顿时着急起来。 “这破草棚子,能关住谁?”苏禾走到了草棚角落,手指轻轻抠了几下,抠掉了一大块稻草,外面的光线一下就透了进来。 “周王妃和郑王妃到了,把这里面的人看好,她们臭烘烘的,还浑身流脓,可千万别让她们跑出去,冲撞到王妃。”外面传来了男人嫌弃的声音。 苏禾眼神一冷,原来是那两个老虔婆来了! 少年郎在她身边蹲下,小声道:“我可以钻出去帮你报信,你能不能救我娘亲。” “你不钻出去,我也会救你娘亲。”苏禾淡定地道:“小家伙你记住,公主府的人不接受交易,我们会帮好人,更会惩恶人。” 少年郎又怔住了。他娘亲病重,被安顿在这个大草棚里,那些粥棚的人都不许他靠近,他想找别人想匀一点粥,可大家都不够喝,根本不愿意给他。他四处下跪,求了好半天,才讨到了一点点。如今苏禾竟带着人,把粥送到他和他娘面前来了! “这粥真好喝。”这时,一名躺在屋角的老婆婆坐起来,期待地问道:“贵人能否再给一碗?” “粥多得是,只要你们肯喝。”苏禾笑着点头。 “我钻出去,给姐姐开门。”少年郎抹了把眼泪,一猫腰,灵活地钻出了洞。 …… 粥棚前。 郑王和周王府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人群里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捧着大碗,大声赞美着郑周二人。 “郑王妃和周王妃真是活菩萨,亲自前来施粥,大善人!” 四周一片应和声。 男人得意的笑笑,又说道:“那裴琰畜生想害死我们,我们偏不死,要请周王和郑王替我们向皇上陈情,一定不能放过裴琰那禽兽!” 粥棚三面用布围着,前面立了一道屏风,隔开了外面熬粥的大锅,里面放了桌椅,桌下有炉火,桌上有精致的茶水和点心。周王妃和郑王妃坐在桌前,听着外面的议论,面露笑容。 “苏禾那小贱人今日竟也来施粥,最好能让她也染上病。”郑王妃攥着帕子,恨恨地说道。 “在说我?”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屏风上头响了起来。 郑王妃和周王妃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二人双双抬头,看向了身后。 第229章 气得发抖,撒腿就追了出去 苏禾站在蓝布外面,小手把蓝布往下压着,正看着二人笑。 “苏禾你大胆,谁许你偷听本妃说话的?”郑王妃慌了一瞬间,立刻板起了脸。 “我是听到有人叫我名字,还以为是朋友,所以过来瞧瞧,没想到是郑王妃和周王妃躲在这里骂我。”苏禾嘴角弯弯,脆声说道:“您二位也是名门闺秀出身,怎么总做些偷鸡摸狗背后骂人之事?太不体面了。” 郑王妃和周王妃双双气得脸色发白,蹭地一下,一起站了起来。 二人都用了力,撞得桌子咣咣地响,桌上的茶水翻倒,淌了满桌。 “小女也没别的意思,小女只是觉二位王妃都是有度量之人,喝得下茶水,也喝得下粪球球。”苏禾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开了。 郑王妃气得发抖,撒腿就追了出去。 外面多了好些衣衫褴褛,透着恶臭的人,而先前排队的那些人全被挤开了。这些人实在太臭了,好些人身上的伤还溃烂了,流着脓,看着十分恶心。 周王妃和郑王妃看着这一幕,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各位,这里就是周王府和郑王府设的粥棚。郑王妃和周王妃都是菩萨心肠,尤其是周王妃,她不仅煮粥炖汤,还承诺每一个来粥棚的人都会领到一两银子。”一名换了布衣的侍卫走到人群前,挥着手大声说道, “我何时说要给银子了?”周王妃脸色大变。这么多人,那得多少银子?她最舍不得银子了!苏禾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说了,我们都听到了。”人群里响起了一把坚定的声音。 “是的,我们都听到了。还说磕三个头,叫三声活菩萨就能拿十两银子!”又有人应和道。 “活菩萨,活菩萨,活菩萨!请活菩萨王妃娘娘赏赐。”少年郎挤上前去,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朝周王妃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大声说道。 其余人都围了过来,围着二人砰砰砰地磕头,紧接着,一双双满是冻疮和血污的手伸到了周王妃和郑王妃面前,催着二人给钱。 周王二人又惊又怒,又怕这些人真的碰到自己,再顾不上要争这菩萨的名头,相互掺扶着,转身就往马车前逃去。 “你们不是活菩萨吗?不是煮了粥吗?为什么不给我们吃啊?我们偏要吃。”少年郎站起来,抬起破破烂烂的袖子,用力抹了把眼睛,转身冲向了那口大锅,抓起了大铁勺,满满地舀起了一勺粥。 “全是清水嘛!这哪里有好米!”刘嬷嬷挤进来,伸过头,往锅里看了一眼,中气十足地说道:“天啦,老天爷啊!周王妃这锅里全是清水!活骗子啊!” “那边草棚前施的粥,又香又浓,可好喝了!大家去那边吧。”宋秋祥趁机大叫道。 众人哪里会知道草棚那里的粥是谁家做的,听到她的话,一窝蜂地往那边跑去了。 苏禾坐在对面的一个大石头上,冷冷地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位王妃。 想把她家大人名声弄脏,那她就拖大家一起下水。想在这里当活菩萨,那她就让她们当活骗子! 那锅里是有米的,可是舀粥的是刘嬷嬷呀!她说是清水,那就是清水,谁还会当真去确定一下呢?眼看着众人都跑了,周王二家的人又忙着去保护周王二妃,秋韵和容玉这才动手,拿了自己的锅,把周王两家的铁锅里熬的粥舀了个干净,就剩下了两锅清水在那里晃荡。 让人散布流言,这种手段苏禾早就玩过了。现在再当面给她们玩一回,面对面教她们一次! “把这一大锅,全给那小公子她们。”看了看秋韵端来的粥,苏禾点点头,叫过了那位 “姑娘,大人来了。”这时秋韵突然看向前面,小声说道:“好像是抓人。” 远远的,只见裴琰一身玄衣骑于高头大马上,带着一众玄鳞卫往草棚这边快速靠近。路边有人冲了过去,朝着他们扔泥巴和烂菜叶,还有人扔石子和破瓷碗,一众人路过的地方皆是骂声,那些话恶毒至极,不堪入耳。 “玄鳞卫办差,闪开!”开道的侍卫沉着脸,大声呵斥。 不知是谁带头啐了一口,便有人开始跟着大骂起来:“活阎王,你一定会遭报应!” 他们越骂越大声,越骂越凶。 苏禾心都要疼烂了,她从腰上拽下了金令牌,快步冲进了人群。她用力摇晃着令牌,冲着裴琰大叫道:“裴大人威武!裴大人天下第一威武!” 一片骂声之中,她清脆响亮的赞美声横空出世。 金灿灿令牌上缀着金灿灿的金珠,不管是她还是金牌,此时都绝对吸睛。 谁不爱美人,又有谁不爱金子呢? 一瞬间,骂声变小了。 裴琰勒了勒缰绳,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他双目灼灼,嘴角带笑,看苏禾的眼神全是温柔。能在一片骂声中,突然看到他家小姑娘朝自己跑过来,别的烦恼全都消失了。 苏禾笑着朝他挥着金令牌,脆声说道:“大人用心为民奔波,大人天下第一好!” 秋韵和容玉脸皮薄了一点,互相看了看,壮着胆子也跟着喊了两声:“裴大人,天下第一好。” 四周的人这时全都不骂了,个个朝苏禾看了过来,一脸见鬼的神情。 “你们这几位小娘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裴琰!”一个拿着粥碗的汉子打量苏禾一眼,没好气地呵斥道。 “知道呀,他是裴琰,裴琰大人天下第一威武,没错啊。”苏禾笑吟吟地说道:“怎么,只许你们骂,不许我们夸?便是天上的菩萨,也没这么霸道,你真是比天上的菩萨还厉害,你怎么不干脆去西天当菩萨去?” 那汉子嘴角抽了抽,愣是没回出半个字。他沉着脸,挥起手中的大碗就往苏禾头上砸。 “臭娘们,你敢咒老子。” 刷地一下,裴琰手中的马鞭挥过来,狠狠抽中了这男人的胳膊。男人一声惨叫,碗从手中脱落下来,跌了个粉碎。 “玄鳞卫办差!再拦路闹事者,杀无赦。”侍卫上前来,举起手中令牌厉呵道。 众人惧怕裴琰,赶紧往两边散开。 裴琰策马近来,低眸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今日我来替你跑腿,你尽管吩咐。” “大人!我还要他们……”苏禾双眼亮晶晶的,激动地看向了他身后的玄鳞卫。 这可是玄鳞卫啊!一个个高大挺拔,威猛帅气,而且全穿着黑鳞甲,看着就威风凛凛。若是带着这么一大群人走在人群里,那也太威风了吧! 苏禾笑得小嘴又要合不拢了! 裴琰:…… “嘴闭上。”他轻轻咬牙,气笑了。 第230章 手掌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苏禾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嘴唇,笑着往自己的粥棚走去。 裴琰朝着玄鳞卫打了个手势,独自跟上了苏禾脚步。玄鳞卫下了马,就近散开,锐利冷酷的视线扫过人群,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昨晚被抓的人不肯招供,但扒了他的衣之后,便见他右侧腰上刺了一块奇特的图案。这图案就像一只被啃掉了一半脑袋的老鹰。关山上白虎咬死的灾民中,也有一人身上有相同的图案,所以裴琰断定这些人已经混进了灾民之中。正好苏禾今儿在这里施粥,他便亲自走一遭。 路的对面一长溜都是各府设的粥棚,皇帝信佛,各家为了表现慈悲胸怀,每家的粥棚都是由主母带着儿女亲自过来操持。 看到裴琰过来,一众妇人赶紧带着自家儿女从粥棚出来打招呼。 裴琰淡淡地应了声,跟着苏禾慢吞吞地往前走。 一众妇人看着裴琰和苏禾走过去,面上的神情复杂莫名。 “这裴琰啊,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情种。当年为了求娶长公主,裴驸马在宫门外可是跪了一天一夜呢。”有个妇人小声说道。 “难怪对这小妾一往情深,这是随了他爹啊。这种男人动了心,最是长情。哎,这苏禾也是好命,竟让她撞了这样的好运。” 众妇人凑在一起聊了会儿,这才慢慢散开。 苏禾走得慢,故意支着耳朵听。这些人虽然还是在背后嘲讽她,可是明显语气变了许多,以前是纯粹地看轻她,现在已经带了羡慕的味道了。 “大人。”苏禾停下脚步,朝裴琰轻轻勾手。 裴琰慢步过去,高大的身子微微低下,俯到她的面前,“说。” 苏禾轻轻地捏住他的耳朵尖,贴近他的耳朵说道:“大人是情种。” “嗯~”裴琰哼了一声,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苏禾就喜欢听他哼唧,哼得她耳朵痒,心里痒,全身都痒,痒过之后便是满心的欢喜。 以前不懂喜欢人,如今懂了,才发现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便是呼吸,都是天下最好的呼吸。 “大人昨晚抓的人怎么样了?”苏禾好奇地问道。 “关着了。”裴琰握住了她的小手,轻攥在手心,慢慢地往粥棚走去。 这时,一驾马车停到了路边,马车门推开,齐霁风从车里钻了出来。 “齐大人你算准了,这裴琰果然来这儿了。”随从上前来,看着裴琰的身影说道。 “宫中有何消息?”齐霁风问道。 “陆丞相想拍马屁,于是在佛礼节前就在城门口加派了人手,严格查实身份,不许灾民进城。在佛礼节那几日,更是封锁城门,只出不进。他运气好,歪打正着,把这些人都拦在了城外。所以皇帝不仅不追究他拦住灾民的事,还嘉奖了他!”随从低声道。 齐霁风挑了挑眉,笑道:“所以裴琰背了黑锅,陆丞相受了嘉奖?世人盛传皇上宠爱裴琰,还要封他为王。可我看来,皇帝是厌弃他,已经到了无法容他的程度了。” “可是他是长公主的独子啊,皇上为什么这么讨厌他?”随从不解地问道。 “可惜我不是皇帝,猜不出他的心思。”齐霁风摇摇头,慢步走向了齐郡王府的粥棚。 郡王府三个儿子,三个光棍,所以粥棚今日是管家前来操持的。齐郡王妃说这些妇人跑出来装模作样,让她恶心,索性称病,和许夫人一起打叶子牌去了。 “要过去和裴大人打声招呼吗?”随从问道。 “过一会儿吧。”齐霁风停下脚步,视线静静地落在苏禾的身上。今日来的女子都穿得朴实,她倒是穿得鲜亮,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随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说道:“这苏禾脑子不太清白,今日施粥,大家都穿得素净,她倒好,花枝招展。” “是你不清白,她聪明着呢。你瞧瞧,这么多粥棚设在这里,若是你去领粥,你能记住哪一家的?”齐霁风问道。 随从往四周看了一眼,又看向了独立设在那一大片草棚前面的粥棚。那粥棚前面还立着长公主的旗子,粥棚里忙碌的人都穿得一身鲜亮,只一眼就能记住她们。 “这不是出风头吗?”随从又道。 “裴琰如今一身骂名,还怕出风头?”齐霁风反问。 随从一时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正抓着脑袋想不明白时,前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两个高大宽敞的粥棚前面,正在吵嚷。 “那周王妃和郑王妃跑了,他说了磕三个响头,叫她们三声活菩萨就给一两银子。” “谁说的,你们找谁要去!我们周王妃可没说过!”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去对面。那里不仅有粥,还有热腾腾的姜汤。那才是真做善事!” 人群散开,往对面长公主府的粥棚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还有人朝着周王府和郑王府的粥棚吐口水。 “骗子!” “沽名钓誉!” 随从嘴角抽了抽,看向了对面那只在风中烈烈的大旗。 那里,已经围了好多的人! “谁蠢?”齐霁风问道。 随从脸一红,没敢应声。 …… 苏禾带着裴琰到了自己设的粥棚前,这里排了不少人,正是那些染了重疾,被众人嫌弃的那一拨人。少年郎也在其中,他拿着那只破碗,激动地看着冒着热气的姜汤。 “这个也是给我们喝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啊,哎呀,你这个碗破成这样,来换只大碗。”张酒陆握着大铁勺,舀了一大勺姜汤往少年郎面前递,可一眼看到少年郎手中那只破碗,一把就夺了过来,抄起桌上一只白瓷大海碗,盛了满满一碗姜汤给他。 少年郎激动得眼泪直涌,他赶紧接过了大碗,朝张酒陆行了个礼,转身往大草棚走去。 “你等一下。”裴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道。 少年郎停下脚步,原本带了些笑意的眼睛,在看到裴琰的时候立刻又变得警惕起来。他像只愤怒却又不敢进攻的小兽,死死盯着裴琰。 “你叫什么?”裴琰问道。 第231章 裴琰的身子站得更僵直了 少年郎紧咬着牙关,低头看向手中捧的大碗。他面前站的人人唾弃的大奸臣,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如今拿了这大奸臣的姜汤,想要骂都骂不出口。 “我听说瓜州有个知县散尽家财,只为了给县里百姓买一条逃生的路。那知县坚守城中,结果活活饿死。他的妻子和儿子随灾民入京,应该也到了。”裴琰的视线落在少年郎破破烂烂的领口上,慢声道:“如此良臣清官,若能明哲保身,来日一样可以为百姓谋福祉,也不知为何非要坚守在那里,死也不肯退。” 少年郎手一软,手中的大碗往地上落去。 就在众人面色一变时,裴琰稳稳地接住了那大碗,连汤都没有洒出半滴。 “我不知道。”少年郎瞪了裴琰一眼,夺过了汤碗,转身就跑。 “他就是那位知县的儿子?”苏禾疑惑地问道:“可这里有不少小孩,你怎么确定是他?” “他有瓜州口音。还有,前年皇上寿辰,瓜州曾献上了一块万寿石,皇上非常喜欢,特地给瓜州的官员赏了一批丝绸,这孩子穿的正是宫中所赐。”裴琰沉声道。 苏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他不肯说,是因为不信任你。没事,我来哄哄他。” “裴大人!”宫里那几位嬷嬷又寻来了,赔着笑脸向他行礼。 “嗯。”裴琰扫了几人一眼,应了一声。 “奴婢等人奉惠妃娘娘之令,在此主持施粥一事。您家这位小妾她不好好办差事,兴风作浪,把周王府和郑王府的粥棚都弄乱了,如此行为,很是不妥。”领头的嬷嬷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哦。”裴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哦是何意?”嬷嬷错愕地问道。 “就是哦,你们回宫告状去吧。”裴琰理了理袍袖,牵起苏禾就走。 “大人难道不应该好好惩治她,以正礼法?”嬷嬷跟了几步,不甘心地说道。 “嗯?”裴琰转头看向她,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寒光闪动,杀气腾腾。只一眼,就盯得嬷嬷生了满背的冷汗,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裴琰甚至连重话都不用说一句,这几位便乖乖地低下了头,不敢再放肆。 苏禾觉得有些好笑,宫里来的,宠妃身边的人,就这样? 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了,她们是害怕裴琰,若不是裴琰在此,方才肯定已经对她动手了。 “大人,您要不要亲自来分粥?”眼看裴琰过来了,张酒陆抹了把额上的汗,大大咧咧地说道:“这郑周二府都敢称自己是活菩萨了,大人您赶紧也来当一回活菩萨。” “好,如此甚至好!”苏禾学着他们打官腔,给裴琰挽起了袖子,再给他系上一条花围裙,拉着他到了大锅前。 他刚站好,围在前面的人群就像被火燎到一样,慌忙朝后面退去。 “裴大人亲自给大家分粥,来,都过来。”张酒陆伸出一只大掌朝着前面吆喝。 裴琰垂下眸子,舀起一勺汤,直直地伸了出去。 无人上前。 裴琰也不动,就这么伸着那勺汤,腰背笔挺,目不斜视。 僵了好一会,一位老婆婆小心翼翼地上前来,她往四周看了看,把手中的碗伸了过去,嘶哑地谢恩:“多谢贵人赏的汤。” 裴琰眉心皱了皱。 那老婆婆见他皱眉,吓得一个哆嗦,碗也缩了回去。四周的人见了,也是阵阵惊呼,又退了好几步。 裴琰的身子站得更僵直了。 苏禾看着他,心里难受得紧。其实裴琰是在乎的,哪有人真的愿意挨骂?还骂得那么难听?裴琰一生正直,他从来没有害过人,可是污名全落在他头上,他连辩解都没办法。 “大人,不然你笑笑?”她走过去,小声说道。 裴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她,低声道:“你忘了传言了?” 裴琰一笑,血海尸山。 原来他连这个也知道!苏禾更心疼了,她拿出帕子,往他额上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她想哄他两句来着,可她那般伶俐的嘴皮子,这时却笨成了两片木头,挤不出半字。 “我娘说好喝,还想喝。”少年郎回来了,直直地把碗伸了过来,他红着眼睛,瞪着裴琰说道。 裴琰和他对视一眼,眸子轻轻垂下,汤勺伸出大锅里,轻轻搅动一圈,舀了满满一勺姜汤,缓缓倒进少年郎的大碗里。 “多谢赏汤。”少年郎捧着汤碗,向他鞠了个躬,又转身跑了。 “哎呀,这姜汤熬出精华了呀!喝下去一晚上都会暖暖的。”苏禾往锅里看了一眼,很夸张地大叫道:“快来喝,晚了精华就要熬干了。” 那位老婆婆赶紧把碗递了过来,颤微微地说道:“谢大人赏汤。” 裴琰动作很轻缓地把汤倒进了老婆婆碗里。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慢慢地都围过来了,裴琰仍是冷着脸,慢慢吞吞地给众人舀汤。 苏禾在一边帮忙吆喝,不时给他擦擦脸。 “我脸上有什么,你一直擦。”裴琰转过头看她,低低地问道。 “有英俊。”苏禾笑着说道。 裴琰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裴琰笑了! 伸到大锅面前的碗又全部缩了回去,众人惊恐地看着裴琰,甚至有人已经吓得坐到了地上。 裴琰垂下眸子,把手中的大铁勺还给了张酒陆,转身走出了粥棚。 苏禾跟过去,帮他解下了身上的围裙,轻声道:“大人累了,坐下歇会吧。” 裴琰抚了抚她的小脸,勾了勾嘴角:“我没那么脆弱,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名声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但是,若让苏禾跟着他一起挨骂,那他就不乐意了。苏禾忙前忙后要帮他正名,他不能站在一边看着,所以才愿意系上围裙耐心地给众人分汤。 天色暗了,各府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秋韵看了看天色,快步走到了苏禾面前,小声问道:“姑娘,回去吗?” “不回!你让人拿面大锣去前面敲,就说***府会一直在这儿,与大家共患难。”苏禾看着路上陆续走起来的马车,促狭地说道。 这大锣一敲,各府的人都得掂量掂量了,这活菩萨的名声,要被抢走了呀! “你还挺损。”裴琰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晚上太冷,而且不太平,你带她们回府去。” 苏禾小脑袋一偏,靠在了他的胳膊上,“我们不回,她们也别回!明明是大人日夜操劳,不能恶名由你担,美名她们捞。” 第232章 裴琰捧住她的脸 月亮升起来了,细细的半弯,挂在漆黑的天上。 一堆一堆的篝火燃了起来。 原本是没有火可以烤的,这些天的夜里,大家都是硬熬,活活挨冻。今晚裴琰让人拿了柴过来,不够的,就让玄鳞卫直接去各府索要。各府心里骂翻了天,可还是乖乖地用牛车马车,拖了好些柴火过来。 熊熊的火堆烤得众人手脚都暖和起来,大家都不愿意呆在草棚子里,都围着火堆烤火。 不知是谁唱了首家乡的歌谣,慢慢的,好些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又不知是谁想到了失去的亲人,小声啜泣,然后便有好些人一起跟着哭了起来。 苏禾和裴琰远远地坐在人群之外,听着前面的哭声,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苏恒是个狗爹也行,起码他死了,我不会伤心。” 裴琰慢慢转头看向她,她总是能语出惊人,说些让人震惊的话。 “哭多累啊,喝多少甜汤才养的好皮肤,被眼泪这么一淌,都要变粗糙了。”苏禾捧了捧小脸,打了个哈欠。 “去马车上睡吧。”裴琰扶住她,低低地说道。 “不睡,我是来当活菩萨的。”苏禾摇摇头,起身走到面前的小炉子前,她烤了几个红薯,这时候应该烤好了。 揭开炉子,红薯的香气扑鼻而来,苏禾用铁钩子把红薯勾出来,用厚实的布捧着,快步回到了裴琰面前。 “烫,好烫。”她捏捏耳朵,吸着气,继续去剥红薯皮。 剥下来的皮往嘴里一丢,乐滋滋地嚼了起来。 “怎么连皮也吃了。”裴琰伸出拇指,往她嘴角擦了擦。 “烤得半焦的,好吃。”苏禾掐了一块递给他,“尝尝。” 裴琰张嘴,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苏禾喜欢的东西,他都尝尝。 “能不能分我一点。”少年郎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面前,看着烤红薯直咽口水。 “喏。”苏禾直接给了他一个。 少年郎接过来,看看裴琰,还是只向苏禾道了声谢,转身跑了。 “这小公子跑得还挺快。”苏禾说道。 “嗯,有几分骨气。”裴琰点头。 话音刚落,少年郎又回来了,气喘吁吁地看着裴琰说道:“你不是奸臣对不对?” 裴琰被这孩子给问住了。 “这位姐姐神仙一样的人,她能看中你,你不是奸臣对不对?”少年郎又问。 裴琰:…… “哦。”薄唇抿了抿,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少年郎松了口气,又转身跑开了。 “骨气是有,可脑子不太好。”裴琰好笑地说道。 苏禾靠在他身上,笑得直抖。 “我娘说,姐姐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她是好人。我娘会看相!”少年郎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你娘确实看得很准。”裴琰看向前方,回了一句。 少年郎这回真跑开了! 苏禾仰着小脸,凑到裴琰面前小声道:“我也会看相,我看裴大人此生必有福报。” “我的福报就是你。”裴琰捧住她的脸,往四周看了看,唇瓣飞快地印在苏禾的唇上。 “哎呀!”少年郎的惊呼声又响了起来。 裴琰长长地吸了口气,转身看向了少年郎:“小公子你要么坐下来,把你父亲的事说一遍,要么就回去睡,跑来跑去,你是白天粥喝多了吗?” 少年郎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看着二人。 “你们两个说话吧,我去那边再烤几个红薯。”苏禾笑吟吟地站起来,快步往前走去。 少年郎慢慢挪到裴琰面前,他瞪大了眼睛,呼吸越来越急,突然扑通一声就跪到了裴琰面前。 “你不是奸臣对不对?”他固执地又问了一句。 裴琰凝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不是。” 少年郎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他抽泣着,用力抹着眼睛,小声道:“我爹是裴驸马的同门。” 裴琰轻轻点头,他知道。这少年的父亲叫柴鹏云,是个耿直刚硬之人,所以为官之路十分坎坷,当年考了第三十七名进士,更是因其一篇长歌赋名震天下,进了翰林院。可他实在耿直,接连得罪权贵,被一贬再贬。他有三儿一女,就因为一直被贬,孩子也只活了这一个。 “我叫柴乐安,”少年郎抹了把眼睛,又继续道:“我父亲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了。他被人毒死了。” 少年郎扯开了自己破烂的外衣,用力扯出脏兮兮的里衣一角,抽泣道:“他写了一个字,说裴驸马就是因为这个字死的。他让我给你看……可大家都说是奸臣,我不想让你看。” 裴琰起身过去,拉起了少年郎,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划开了里衣一角。 布料翻开,露出里面一个血色大字:情。 他父亲为情而死? 裴琰迷茫地看着这个血色情字,完全糊涂了。 “烧了吧,父亲说不让别人看到。”少年郎把那块布丢进炉子里,小声说道:“你不是奸臣就太好了。” 裴琰坐回去,看着那腾起的火苗,脑子里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苏禾在粥棚里翻了翻食材,拿了几个土豆,一个小南瓜。今日带的都是素菜,不是舍不得带荤食,而是灾民们饿了太久,只能先食些清淡的,适应一下才能食用荤腥。 “苏姨娘。”一把清朗的声音从粥棚外面响了起来。 苏禾飞快地抬眸看去,只见齐霁风背着双手站在外面,正微笑着看着他。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他的眼睛,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会感觉熟悉?齐霁风的长相应该更像他父亲,齐钰更像郡王妃一些。 “苏姨娘,”齐霁风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在下来借一点茶叶。” 苏禾回过神,从一边的篓子里翻出一小罐茶叶递了过去:“这是我荷园里的茶叶,里面放了上好的鲜花,口感香甜,齐大人若是喝得惯,五两一罐。齐郡王妃就喜欢这一款。” 齐霁风伸到半空的手顿了顿,笑着收回了手,从钱袋里拿出碎银子递了过来。 “多谢齐大人照顾生意。”苏禾接过碎银,大大方方地放进自己的钱袋里。说什么借不借的,这么多粥棚,他想借茶叶去哪里借不好,跑她这儿借茶叶,不过是有心来攀谈罢了。 第233章 大人你在坏笑什么? 齐霁风接过茶叶罐,朝苏禾微微一笑,“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 “齐大人慢走。”苏禾笑吟吟地拱了拱拳。 真是滴水不漏。齐霁风看着苏禾,越回觉得有意思,同样是与她攀谈结认,苏禾对齐钰却大方亲近得很,对他却不冷不热,甚至有些拒人千里的意思。 “苏姨娘,”他沉吟一下,主动问道:“在下与三弟之间,是在下……” 他想问,是他长得难看了些,还是他看着凶狠了些,苏禾究竟为什么区别对待,总是对他冷眼相看。据他所知,苏禾还主动给三弟送糕点吃,与三弟相处也能谈笑风生,怎么到他这儿,讨要点茶叶还收了他五两银子?不是他心疼银子,这银子也该给,只是苏禾收钱时的神情,确实是很嫌弃他。 可还没能问完,远处突然燃起了大片火光,好些灾民都站起来朝着那边张望。 “是在玩火龙,去灾邪。”齐霁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说道:“那是瓜州的习俗。” “齐大人你自便,这里有炉子有水,若想吃茶,您自己煮一下。我去看火龙。”苏禾用小篮子装好挑出来的土豆和南瓜,兴致勃勃地往火龙的地方跑去。 “那个……”齐霁风眼看苏禾跑开了,好笑道:“在下是多让人讨厌?” “大人,慈王殿下召见大人。”随从快步过来,向他行了个礼,小声说道。 “走吧。”齐霁风把茶叶罐丢给随从,大步往路边走去。 因为苏禾白天让人沿路敲锣,大声宣告要留下与灾民同甘共苦,所以各家也只好留了人。现如今路边的粥棚全点着灯笼,大锅一直熬煮着粥,有饿了的灾民会过来讨要粥食,而粥棚里的人也不敢像周郑二府一样只做样子,只要是来讨粥的,赶紧满满地舀上一大碗。 毕竟没人想像周郑二府一样,被灾民骂成沽名钓誉的活骗子。事后若皇上算账,那可如何是好? 齐霁风上了马,扭头看了看路边那一长溜的灯笼,低声说道:“裴琰还真是好运气,有了这么一个真心为他谋划的女子。如此再坚持几日,他的口碑还真要逆转了。” “大人今日一直在夸她,难道大人也喜欢她?”随从低声问道。 “非要喜欢才能夸赞?”齐霁风反问。 随从摸不透他的心思,赶紧应了声:“属下不敢。” 齐霁风挥起马鞭,不紧不慢地说道:“男人应当志在大业,不要在情字上花心思,以免有朝一日情字反噬,悔之晚矣。” 两匹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路上有粥棚的灯笼灭了,留守之人不敢怠慢,赶紧重新点上。天上星光点点,地上火龙与灯笼的亮光交相辉映。在这片原本愁云密布的空地上,竟久违地听到了笑声…… …… 苏禾拎着小篮子,挤在人群里,兴致勃勃地看他们舞火龙。 京中也舞龙,但是火龙倒是第一次看。他们用稻草捆扎在一起,一段一段地拼接成了长龙。许是找不到太多的稻草,所以这条稻草龙做得有些粗糙,头重脚轻,稻草龙身上插的火把也稀稀拉拉,像是秃了三百年老龙。 不过这龙虽秃且丑,大家的兴致却很高。能一路熬过风雪、疾病、饥饿,坚持到现在,于这些人来说,全是上天庇佑,才能让他们活下来。 “瓜州在腊月二十八时,都会舞火龙,迎财神。”裴琰从她手里接过小竹篮,握起她的腰,把她顶到了肩上:“来,坐我肩上看。” 苏禾扶住他,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肩上。 “大人,以后你成亲时,我也给你扎几条大火龙。”她乐滋滋地说道。 “我与你成亲。”裴琰早已习惯了她随时随地说出惊人之语,无比淡定地回道。 “那就等你六十大寿。”苏禾笑道。 六十大寿?那时他和她已经白了头发,若是还能携手相伴,同看舞火龙,那倒是件好的事。裴琰被脑海里的画面惊住了,他竟然在白头偕老的事! 他的小禾儿老了之后,就是个小老太婆! 想着小禾儿顶着一头白发,没了牙,还要追着他叫大人的样子,裴琰笑出了声。 “大人你在坏笑什么?”苏禾飞快地低下头,一脸狐疑地问他。 他怎么看舞火龙,也能笑成这样? 不对劲!大人他很不对劲! “你让我下来。”苏禾见他还是在笑,于是从他肩上往下跳。 “你小心点。”裴琰赶紧接住了她。 她如此爱美,他在脑子里想她没牙的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走走,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去。”苏禾拉住他的大手,拖着他挤出了人群。 “不看了?”裴琰嘴角悄然扬起,反握住了她的手 “这条稻草龙太丑了,等我给你扎条又漂亮又威风的大龙,那样漂亮的大龙才配你。”苏禾脆声道。 站在二人身边的一名男子眼珠一转,突然就大叫起来:“裴大人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只有龙才配得上你?” 他嗓门大,立刻引来了四周人的注意。 苏禾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好生恶毒,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意思,却故意曲解,还要大声嚷嚷。 “裴大人不是忠臣吗?怎么,装了一天装不下去了?乡亲们,这个人哪,他就不是个……”男人还要继续嚷嚷,突然嘴里不知被塞了个什么,他的嘴都差点被胀破了。 他费力地把嘴里的东西抠出来,只见一个包裹着泥巴的土豆赫然躺在他手心里。 “你、你用土豆塞我嘴!”男人眼睛一瞪,又大吼起来:“乡亲们,你们看到了吧?这两个人……” 他嚷了一半,只觉得面前一阵寒风袭来,一把尖刀已经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的距离了。 一瞬间,男人冷汗渗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你哪家的狗?白天还没闹够?”张酒陆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一边。 “不、不是哪家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嘴硬道:“你不要冤枉我?乡、乡亲们……你们快去报官,快救救我啊。” 站在四周的百姓犹豫不决地看向了裴琰。 “你就不是瓜州口音,听你说话,分明就是这京城人士。”苏禾不客气地拆穿了他。她真是看不下去了,这狗贼的嘴里吐不出半字真话。 第234章 大人都让你骑他肩上了 “你们看他的脖子,看他的手。都是一路逃难过来的,你们双手生满冻疮,脖子也满是脏泥。”苏禾从侍卫腰上刷地一下拔出了佩刀,一下子就挑穿了那男人的衣领。 破烂的外衫底下是一件厚实的棉袄! 人群里有理智的,也都反应过来了。 男人彻底慌了,爬起来就想逃。 “还跑!来来,爷爷今天非把你舌头耳朵全割了。”张酒陆也不客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给硬生生拖回来,拿着尖刀就要往他嘴里招呼。 “裴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没干哪!”男人眼看尖刀狠狠地往他嘴里搅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求饶:“小人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小人刚刚只是……只是在看舞火龙。” 裴琰握住苏禾的手腕,把她手中的长刀拿了回来。刀剑无眼,这刀又锋利,可别伤到她的手。 长刀落在他手里,灵活地挥了两下,还不待众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刀已经抵在了男人的喉咙上,只轻轻一挑,那脖子便被割出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淌出。 众人亲眼看到裴琰杀人了!原本围拢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往四周飞快退去。 可能是吓到了,竟然无一人出声,大家就这么死死地盯着那把长刀! 就在此时,裴琰出声了! “你叫刘赢,家住井水巷,家中还有妻儿,四年前入了郑府,凶狠好斗,不过四年就从小小府兵成了郑王近卫。这四年你一共杀了二十七人,其中二十二人是郑王下令,还有七人是无意间得罪了你,你便将他残忍杀害。” 裴琰话音刚落,四周的百姓都惊叫起来。 “太凶残了,阿弥陀佛,这是个杀人犯啊。” “我认得他,他白天就排在我身后,还一直对我说裴大人是坏人。”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感觉到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快,男人越抖越厉害,浑身冷汗狂涌。他只一个小角色,奉命前来盯梢而已,没想到裴琰的人连他这些事都查清楚了。 这裴琰太可怕了! “把你们的人都指出来,一个也不许漏。”张酒陆上前来,一把将他推到了人群前,冷冷地喝斥道。 人群里立刻有人缩起了脖子,低下了头。 “快认!”张酒陆抓着男人,威严的视线落到人群之中,一一扫过那些低头躲闪的身影。 没一会,从人群里竟然逮出了十四个伪装成灾民的探子! 原本他们的任务就是混于这些灾民中,随时造谣给裴琰泼脏水。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苏禾不按常理出牌,她不仅自己留下守夜,竟然还怂恿裴琰也留下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混在人群里,想要逮到裴琰的错处回去复命。可没想到错处没逮到,他们自己被逮出来了。 而且现在不仅裴琰一家,京中所有在此施粥的官员都留了人,有些人为了争个名声,留的还是家中嫡子!他们都过来了,正在围观这一幕。不出一盏茶功夫,这里发生的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所有人都会知道,是郑王和周王在陷害裴琰…… “周王府六人,郑王府八人,”张酒陆核实了身份,走到了裴琰面前。 裴琰点点头,看向围观的灾民说道:“只要证实他们教唆你们辱骂本官,本官赏金十两。” 十两金子,那简直救了大命了! 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不少人都围过来辩认这些人的脸。 “裴大人,我认得这个人,他白天就一直坐在我们女人堆里,他说裴大人就是色胚子,抢了好些女人回去。”一位妇人上前来,指着其中一个男人说道。 “放屁,我这么好看,他才不会出去抢女人。”苏禾气笑了,造谣也不造点靠谱的! 那妇人听到苏禾的话,竟觉得十分有道理,想了想,她又道:“恩人说得有理,不过,裴大人确实一表人才,想必……也不用抢吧。” “我认得他,还有他,他们两个舀了粥不喝,嫌弃是白粥,我让他们分我一点,他们就骂我,还把粥给倒了。”这时一个腿伤溃烂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脸怒色地看着中间的两个男人,“原来你们不是逃难来的,你们是来害人的!” 不知谁起了头,冲着那些人吐了口唾沫。 更多的人都围过去,抓起地上的烂稻草,脏泥巴,朝着那些人没头没脑地砸了过去。 苏禾看着,只觉得十分爽快。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很爽快。是周王和郑王唆使百姓朝裴琰砸臭鸡蛋烂菜叶,也应该这样砸他们才对。 “可是裴琰他下令拦截我们,不许我们进京。”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他也不是好东西,他们全都沆瀣一气,全都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在眼里。” 原本混乱的场面一下就静下来了。 “不让大家进京,是因为可以就近安置,免得长途跋涉,途中艰险寒冷,反而不好。”张酒陆上前去,大声说道:“只是命令传达出了错,让大家伙吃了苦头。” “你干嘛要背锅。”苏禾心疼地说道。 “皇上不可能同时处罚三个心腹。”裴琰见好就收,再另谋他计。 “把这些人捆了丢回去。”裴琰看着那些被砸了满身脏泥的探子们,沉声道:“告诉你们主子,明日朝堂上我等他们跪下磕头求饶。” 侍卫们手脚利索,捆了人就走。 灾民也渐渐散开了,柴乐安没走,他看着裴琰,小声说道:“大人,其实不是你下令对不对?” 这小孩儿!有前途! 裴琰打量他一眼,笑了笑,牵着苏禾走开了。 宋秋祥刚给炉子里添了柴火,刘嬷嬷把给裴琰做的那坛肉舀了些出来,放到小炉子上炖上了。 “大人吃了一天素,那可不行!”刘嬷嬷把苏禾拉到面前,小声道:“大人如此辛苦,又受了好些委屈,你别饿着他。” “刘嬷嬷你怎么不说我吃了一天的素?”苏禾惊讶地问道。刘嬷嬷变心了呀,她怎么更关心裴琰了呢? “大人还能饿着你吗?大人都让你骑他肩上了!”刘嬷嬷翻动着锅里炖的肉,眼眶泛红,哽咽道:“你娘亲若在天上看到了,定会为你高兴的。姑娘,你总算是有了个好归宿。我瞧他,是个会疼人心又好的。” 第235章 手掌顺着她的背脊骨按 苏禾扭头看向裴琰,他正看着天边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这人其实不爱说心事,不管多难过,都会一个人默默地忍着。 刘嬷嬷凑得更近了些,小声道:“我上回给你的生子药,用了没?不成的话,我这里又有新的方子。” 苏禾好笑地看向刘嬷嬷,刘嬷嬷真是操碎了心…… “你别看我,裴大人长得俊俏,你也好看,你们的孩儿肯定也好看。你就不好奇,你们将来的孩儿长啥样?你瞧瞧那柴家小公子,多机灵多孝顺。你就不想有那样的孩儿?”刘嬷嬷诱惑道。 苏禾摸摸肚子,又看裴琰。 她当然想啊,可老天爷不让她想。 “禾儿。”裴琰突然耳朵动了动,转头唤了她一声。 苏禾突然反应过来,裴琰方才不是在看月亮,他是在偷听她和刘嬷嬷说话呢。他耳朵这么好,肯定全听清了。 她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小声说道:“大人,吃肉吗?” “不吃了。”裴琰抚着她的小脑袋,低低地说道:“睡去。” 他顿了顿,又道:“累了。” 他竟然会说累了! 苏禾收拾了一下粥棚里的东西,小两口回到马车上安睡。喧闹了一整天,四周终于静了下来。外面有马车缓缓驶过,是有人熬不住外面寒冷,悄然回府去了。 苏禾偎在裴琰怀里,耳朵贴在他心口听他心跳。 “裴琰,等我们老了就去浪迹天涯。”她小声说道。 “金船玉舟,载之。”裴琰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哑地说道。 “少文绉绉。”苏禾额头往他胸口撞了撞,嘀咕道:“那金玉做的船能浮起来吗?你分明是想把我沉水里去,再讨个漂亮的妻子。” “嗯~”裴琰低低地哼了一声,握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身上,让她趴在他怀里睡。 苏禾搂紧他,小脸贴近他的颈窝里,手在他的另一边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我去学造船,造一艘坚实的大船,拖一百箱金子也不沉的那种船,我带你逍遥快活去!咱们不理那些虚伪的狗东西!” 马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就在苏禾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只听到耳边响起了低低的一声:好…… 苏禾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小声说道,合上了眼睛。 裴琰撩开她的衣摆,手钻进衣里,顺着她纤细冰冷的背,一寸一寸地往下游移。他的手掌有力而微烫,按得她舒服透了。 “好舒服~”她呢喃道。 裴琰的手回到她的腰上,握着她的腰把她往上送了送,一低头,嘴唇印在她的额心上。 “再按按。”苏禾又哼。 “是,娘子。”裴琰又亲了亲她,手掌顺着她的背脊骨,一点点地按着。 苏禾感觉舒服得要升天! 听着苏禾浅浅的呼吸声,裴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脑海里全是那个情字,无法入眠。 “大人,陆昭霖回京了。”张酒陆低低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陆凌雪怕裴琰半途拦截陆凌雪,所以亲自护送陆凌雪渡过了关山河,这时正带着人折返回京城。 裴琰撩开了马车窗帘往外看,只见陆昭霖带着十多近卫,正策马而来。这小子为人虽低劣,但对陆凌雪却是真心。他训练了数百近卫,几乎全给陆凌雪带去了岷州,身边只留了这十多人。 “小陆大人。”他下了马车,站在马车前面,沉沉的视线落在了渐近的陆昭霖身上。 陆昭霖勒了勒缰绳,转头看向了裴琰。他脸色不太好,面色如菜,下巴上冒了好厚一层胡茬,一双眼睛也深深地凹陷下去。他本就有伤,又连夜奔波,体力已经透支了。 “裴大人,有何指教。”陆昭霖冷冷地问道。 “令妹要做岷王妃了,恭喜啊。”张酒陆扶着腰上的佩刀,阴阳怪气地道了声贺。这小子踩着妹妹的血泪继续苟着,也算他好命。 “裴琰,这笔账我记下了。”陆昭霖盯着裴琰,咬紧了牙关,挥鞭打马,从裴琰面前疾奔过去。 裴琰挑了挑眉,低眸看向了马蹄踩过的地方。一条大狗狗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拖着大尾巴,顺着马蹄印往前嗅。 “他果然去见那个人了。”裴琰看着狗的举动,幽深的眸子里蓦地紧缩一下。 那日献茶大会上,苏禾洒在地上的那些粉末,终于被陆昭霖带出城了。那天,陆府大门紧闭,陆家一只鸟都没飞出来,所以裴琰一无所获。但他这人最耐得下心,陆昭霖只要出府,定会与那个告诉他沉芷草和叶府秘道的人联络。 果然不出裴琰所料! 陆昭霖借着送陆凌雪过关山河之机,去见了那人。否则从关山河回来,他日落之前就应该到了,不会拖至半夜。 那昆虫研出的粉末一开始有亮光,所以容易被人发现,陆丞相是老狐狸立刻让人关闭府门,不许人进出。但一日之后这亮光就会消失,会留下独特的气味,而这气味通过训练的狗一嗅便知。 张酒陆点了几人,亲自带着玄鳞卫,顺着这气味追寻而去。 …… 天亮了。 各家的粥棚又热闹了起来,苏禾简单洗了把脸,挽好头发,带着一众人又进了粥棚。 “周王和郑王家没来人。”秋韵去转了一圈,回到了苏禾身边:“我听刘御史和张尚书家的人议论,说是郑王昨儿晚上突发心疾,病了。” “不要脸,只会装病。”刘嬷嬷骂道:“欺负我家姑娘时,他怎么没病死?” “就是,他们怎么不干脆病死!”宋秋祥撇撇嘴,握着大勺子,舀了一大勺米汤倒入大碗,捧起来喝了一大口。 秋韵看着宋秋祥,笑道:“宋姑娘越来越潇洒了。” 宋秋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袖擦了擦嘴,继续忙活去了。 几驾马车这时在路边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了几个女子。 “夫人和徐姑娘、温姑娘来了。”秋韵往前张望了一眼,小声说道。她话音刚落,又有几驾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里下来了好些女孩,看上去都是各府的千金大小姐。苏禾一眼就看到了魏姝,她抱着大肥兔子,打着哈欠站在人群里,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这是吹的什么风,怎么把她们都吹出来了?”苏禾拿起灶台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好奇地看着路边那群女子。 “禾儿。”孙嫦佳的脸还有些肿,不过比之前好了许多,她今日穿得挺正式,挽了高髻,穿了宫服,一见面就拉住了苏禾的手。 第236章 还是与禾儿在一起时快活 “你们怎么来了?”苏禾诧异地看着远处那群贵女,今日她们穿得都很正式,不像昨日来的那批人穿得素净。好些都是穿正式的宫装,就像孙嫦佳一样。 “皇后娘娘下了道懿旨,让我们来这里亲眼看看百姓疾苦。”孙嫦佳往她身边挪了挪,小声说道。 “怎么好端端的要跑来看什么疾苦?疾苦是用来看的吗?”苏禾更疑惑了。 这时徐兰瓷和温舒仪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徐兰瓷一向温和一些,对着苏禾微微一笑,自己走到一边坐了下来。温舒仪一脸嫌弃地在棚子里绕了一圈,这才撇撇嘴,坐到了徐兰瓷身边,慢悠悠地说起了缘由。 “惠妃娘娘有孕了。据说是上个月随郑王妃入宫参加宫宴,在御花园遇到了皇帝,皇帝当晚就宠幸过了她。此事瞒得滴水不漏,直到发现有孕,这才接进宫中封了惠妃。这事儿把皇后娘娘气着了,有意再挑几个女孩进宫分宠。不过皇上如今信佛,挑也得挑有慈悲美誉的女子。也不知道谁给皇后娘娘支了个招,让娘娘将京中各府的主母和贵女都召集此处,要筹措钱粮,行善赈灾,想要再捧一个能与惠妃分庭抗礼的女人。” 苏禾听得津津有味,等温舒仪说完了,这才好奇地问道:“谁出的主意。” “我又如何知道?”温舒仪嘀咕道:“你别问东问西了,是***殿下让我们几人今日过来帮你,免得你不守规矩,在众人面前出丑。” “你能干,那你来煮粥吧。”苏禾一把将她拽到了大铁锅前,“煮粥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会夸赞你的。” 温舒仪脸色一变,赶紧甩掉了扇子,几个快步跑到了一边,警惕地看着苏禾,咬牙说道:“你是想滚烫的粥烫我吧!” 苏禾懒得与她多言,转身看向了孙嫦佳。温舒仪这种人她早看穿了,想利用你时说尽好话,发现利用不成了,那便翻脸不认人。 孙嫦佳见苏禾看向自己,赶紧挺了挺腰,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可以烧火。” “不用你烧火。”苏禾走到大锅前,揭开左边的锅盖看了看。粥煮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此时正满锅翻滚着奶白的热气,粥的清香气在风里肆意飞散。 “这个锅竟比澡盆子还大。”孙嫦佳看着这口能装下她的大铁锅,震惊地说道。 “孙姑娘请掌勺。”苏禾把大铁勺放到她手里,笑着说道。 孙嫦佳赶紧接过大铁勺,沉甸甸的,还没举起来,那勺子就落进了大锅里。她尴尬地看了看苏禾,试着一只手搅和起来。可没几下,她的胳膊就酸软了,赶紧用两只手握着大铁勺,一脸尴尬地看向了苏禾。 “夫人快放下,我来吧。”刘嬷嬷堆着笑脸从孙嫦佳手里接过了铁勺,转过头时,立马瞪了苏禾一眼。得罪主母,以后还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苏禾笑着往刘嬷嬷身上靠了靠,小声说道:“你是我的嬷嬷,不必讨好任何人。” 刘嬷嬷顿时挺直了腰,脸上的笑更深了。她家姑娘就是有出息!有本事!不然裴琰怎么不去喜欢别家姑娘,只喜欢她家姑娘?昨儿这里所有人,那么多双眼睛全看到了,裴琰看她家姑娘时的那眼睛,温柔得唷……比春天里那缠绵的雨水还要温柔! 魏姝抱着大肥兔子慢吞吞地走过来了,瞪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大铁锅:“这是煮的什么粥?” “这是菜粥,放了青菜和南瓜。”苏禾拿了只全新的大瓷碗,舀了一小碗放到桌上:“郡主尝尝。” 几个贵女本是跟着魏姝过来的,可眼看魏姝进了粥棚,都停下了脚步。显然很嫌弃这绿乎乎的粥,也嫌弃摆在露天的桌椅板凳,这些可全是那些脏兮兮的灾民用过的东西! “郡主还是别喝了。”随行的一个贵女上前来劝说道:“这儿有得了病的人,别染上病气。” “你身子好弱啊,喝一口粥就会过了病气,好可怜。”魏姝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说道。 那贵女顿时噎了个半死,想要回嘴,可是魏姝满脸真诚,并无嘲讽之意,而且她是郡主,所以终是没这胆子回嘴,只能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魏姝凑近粥碗闻了闻,拿起了白瓷勺,舀了一勺举到眼前细看。 “这些百姓长途跋涉过来,途中吃糠咽菜,几乎没沾过盐。我们姑娘说不吃盐就没力气,所以在粥里放了些盐,再把青菜、南瓜都切碎了放进去。这样熬出来的粥又香好吃。”秋韵说道。 魏姝又吃了几口,舀了一勺喂自己抱的兔子:“小姝你也吃。” “小姝。”苏禾在摸了摸毛茸茸的兔子,笑着唤道。魏姝还真是喜欢这只大兔子,走到哪儿都抱着它。 “小姝每天都陪着我。”魏姝把兔子放到桌上,让随行的婢女拿来萝卜块来喂兔子。 苏禾一下就听懂了魏姝话里的意思,她一个人远离家乡,只怕想她爹娘了。听说西泠的雪很大,西泠王如今也面临着断粮的绝境。皇帝昨天才下旨,令离西泠最近的州府先送些粮草过去应急,朝廷最近几日也会把筹集的粮食运去赈灾。 “琰哥哥呢?”魏姝往四周张望了一会,轻声问道。 “找我做什么?”裴琰低醇的声音从几位女子身后响了起来。 众女子转身看去,裴琰一身官服,玄色窄袖锦袍,上面绣了暗金鹤纹,行走间那仙鹤似是能随时飞出来一般,通身都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温舒仪赶紧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头发,抢先过来行礼。 “大人。”她盈盈福身,温柔婉转。 徐兰瓷赶紧起身向裴琰行礼。 裴琰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低声道:“好好做事,不要生事。” “是。”温舒仪歪着腰,姿态妩媚地看向了裴琰。 裴琰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苏禾面前,拇指抹掉她额角沾上的一点青菜叶,这才看向魏姝:“什么事。” “等下要义卖,想找琰哥哥借几件东西摆一摆。”魏姝一脸坦然地说道。 裴琰沉吟一会,说道:“让你禾儿姐姐帮你拿主意。” 苏禾立马往他后腰上戳了戳。 裴琰反手抓住她的手,紧攥在手心里。他已经准备趁这次赈灾送粮的机会,把孙嫦佳送出京去,以后就不必再担心体不体面了。 演得怪累的!还是与苏禾在一起时快活。 第237章 哪能任恶徒肆意践踏他 “郡主等下要卖什么?要不然我让家里拿几件过来?”唐宝枝寻了过来,向裴琰见了礼,走到了魏姝面前。 “还没有。”魏姝歪了歪脑袋,看向了苏禾。 唐家是大儒之家,家中所藏多是字画古书,拿出来义卖,只怕唐家长辈会心疼。所以魏姝更想向裴琰借几件来用用。 苏禾琢磨了一会,说道:“既是为了赈灾,那便不局限于宝物。唐姑娘才华横溢,不如就现场作诗画画,明姝郡主……” 魏姝搂紧了兔子,诚恳地说道:“我不会作诗画画,也不会绣花。” 她父王母妃很是宠爱她,她不喜欢的事,从来不逼她学东西,她想什么都好,全由着她高兴。自打出生,她便是西泠王夫妇的掌上明珠,那夫妇二人一心要招婿,从未想过要让她嫁出去,让她去 “那郡主与我一起做吃食,我来做,郡主就写菜谱,写十二道菜谱如何?”苏禾问道。 “好。”魏姝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苏姑娘厨艺精绝,我的字也好,如此甚好。” “你们不必想了,皇上与皇后今日都会过来,到时候皇上与皇后会亲自出题,赢者捐一年俸禄,输者捐三年俸禄。还有,苏禾这种身份的没有资格参加。”这时周心莹快步过来了,白了一眼苏禾,拉着唐宝枝和魏姝就走:“你们两个赶紧随我去准备。” 一群贵女互相看了看,连忙跟上了周心莹。 粥棚前面立马安静了下来。 众人看向了裴琰,苏禾没资格去,孙嫦佳也不能去?这不是当众踩了长公府一脚? “裴大人,皇上皇后,现在正从长门街出来,很快就能出城了。”一名禁军统领打扮的人匆匆过来,朝着裴琰行了个礼。 “你快去吧。”苏禾给裴琰整理了一下衣袍,脆声道:“大人好好当差,不必担心我这里。” “好。”裴琰的手环过苏禾的腰,高大的身子俯下去,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今日只怕不太平,就呆在粥棚,哪里也不要去。” 苏禾轻轻点头。 裴琰带着玄鳞卫上了马,朝着城门口飞驰而去。 “想不到皇上和皇后娘娘会亲自出宫看望咱们。”粥棚外面,几个面黄肌瘦的灾民已然开始激动起来了,他们互相吆喝着,围在一起互相整理着衣衫和头发。 “苏姨娘,能不能借一点水,老婆子洗把脸。老婆子我儿子也是秀才,不能丢了儿子的脸。”这时一个老婆婆寻到了苏禾这里,朝着苏禾连连作揖。 “老婆婆您坐这儿。”苏禾赶紧扶老婆婆坐下,让穿着常服的侍卫拎了几桶水过来。没一会,又来了一些灾民,她们怯生生地看着苏禾,也想像老婆婆一样,把脸擦干净。 没有水盆,苏禾就用大碗舀了水,把众人的锦帕都拿了过来,分给了老婆婆一行人。里面有好几个妇人,都饿得跟细柳枝似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双手也生满了冻疮。她们这情况还是好的,更多的是冻坏了手脚,身上的皮肤大片大片溃烂,惨不忍睹。 苏禾又取了梳子和剪子过来,让她们整理头发。 一群妇人已经许久没有梳妆了,对着碗里的水照着自己的模样,都轻声啜泣起来。 “以前觉得自己过得苦,可这人间哪里有最苦的人,只有更苦更苦的人。”刘嬷嬷用袖角抹了把眼睛,小声说道:“还是托姑娘的福,老婆子我现在也能吃好喝好了。” “对了,昨日不是拿了好些袄子来吗,老人家怎么不穿?是有人把袄子拿走了?”苏禾看着老婆婆的袄子到处是破洞,手肘处整个断开了,露出几团又脏又臭又薄的稻草团,忍不住问道。 “我给我儿媳妇穿上了,她病得厉害,成夜里发寒,我就给她穿上了。如今我儿子孙子都没了,这儿媳妇,我怎么也得保住。”老婆婆苦涩地说道。 “老姐姐穿我的吧。”刘嬷嬷把身上的袄子脱下来,披到了老婆婆身上。她们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高矮也差不多,这衣裳大小、款式都正好。 老婆婆赶紧推辞,“这怎么行,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我哪能穿你的,让你冻着。” “穿着吧,我马车上还有一件。咱们老姐妹既是遇上了,也是有缘。等这事完了,我接你去我那儿住几日,也在京里好好逛逛。”刘嬷嬷哄她道。 “你们都是好人。”老婆婆抹着眼泪,哆哆嗦嗦地换上了刘嬷嬷的棉袄。 苏禾怕刘嬷嬷冻着,赶紧让她去马车上呆着,再叫侍卫回荷园多取几件袄子过来。 徐兰瓷和温舒仪在粥棚里站着,看着苏禾带着一群人围着老婆婆她们打转,二人都没说话。 “苏禾倒是个有心的。”看了好一会,温舒仪不情不愿地夸了一句。 “嗯。”徐兰瓷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你别像个闷葫芦行吗?你难道真想被逐出公主府去?到时候咱们怎么活?”温舒仪走到她面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就一点都不愿意争?” “怎么争?大人是真喜欢苏禾。”徐兰瓷叹了口气,小声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好好服侍***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到时候被赶出去,我不信你还能这么淡定。你家人说不定把你送给哪个糟老头子!看你还装什么云淡风轻!”温舒仪瞪了徐兰瓷一眼,气冲冲地跑出了粥棚。 徐兰瓷垂下眸子,绞着帕子安静地坐着。 她们这些做女儿的,嫁给谁、嫁去哪里,自己从来做不了主。作正妻还是做妾室,全看命。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也羡慕苏禾啊,能让裴琰对她一往情深,死心塌地。 路上传来了牛角号声,是皇帝的金銮驾到了。 人群呼啦啦地跪了满地,山呼般的万岁声响彻云霄。 苏禾带着一行人走出粥棚,跪于粥棚前的空地上,悄然抬头看过去,隔着重重人群,只见那庞大的金銮驾正缓缓过来,李慕憬和李慈各骑了马护佑在两侧,而裴琰带着玄鳞卫走于身前面。 “大人真威风。”宋秋祥小声说道。 威风是威风,可是,裴琰是以身为盾啊!他以血肉之躯挡在皇族之前,为刀,为盾,为剑,皇帝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眼看他被泼一身脏水,却任那些恶徒肆意践踏他! 第238章 今天就要找皇帝要了你 悠长的牛角号声终于停了下来。 苏禾和众人一起站起身,看向了前面。皇帝携着皇后娘娘的手从金銮驾里走了出来,他二人今日都穿着黑色冕服,站在那金銮驾上,威严地扫视着众人。 忠和公公捧着圣旨走上前来,展开圣旨,清清嗓子,扬声念道:“罪已诏!” 这一嗓子出来,刚站起的人又纷纷跪了下去。 “什么意思?”刘嬷嬷凑近来,疑惑地问道。 “皇帝向天下臣民请罪的意思。”苏禾压低了声音说道。 刘嬷嬷轻呼了一声,飞快地抬头看向前方。 诏书意思大致是皇帝觉得自己这皇帝没做好,害得百姓受苦,所以要吃斋念佛向天下人赎罪。 忠和公公尖细的嗓音才落,只见李慕憬和李慈各自捧了一只金盘走了过去,金盘上装了金剪子。帝后二人各拿了把金剪子,拆下了头冠上的一枚金珠。 “皇上和皇后娘娘,将这冠上金珠拿出来,换成米粮田地,向上苍赎罪。”忠和公公双手捧过金珠,高高地举到了头顶。 一瞬间,四周响起了阵阵痛哭声,还有百姓们激动地赞美皇帝的叫声。 苏禾跟着众人干巴巴地叫了几声。此时她真觉得这皇帝当得很是便宜!难怪大家都想当皇帝,做了错事,绞颗金珠子就能赢得天下民心,那些在雪灾中冻死的人就这么死去了…… 皇帝这么好做,不如让出来给裴琰做啊。 他肯定会做得比这老东西好! 苏禾不想再听这些高呼声,悄然爬出人群,回到粥棚里面。 刚躲回灶台后面,一柄玉如意从眼前伸过来,轻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苏禾吓了一跳,飞快地抬眸看去,只见萧绪正眯着一双邪恶桃花眼,冲着她笑。 见鬼! 这贱男人好大的狗胆,敢在这里调戏她! 苏禾恼火地扒开玉如意,压低声音说道:“敬阳王放尊重点。” “本王对姑娘已经十分尊重了。”萧绪蹲下来,贪婪地看着苏禾白嫩的小脸。这小女子围着这大灶台转了这么久,不仅皮肤没粗燥,还越来越像嫩豆腐了,真想把她给弄回去啊。 “今日,本王就要向皇帝讨要你。”萧绪俯过来,笑着说道:“那裴琰若不给,我便让皇帝杀了他。” “怎么,你是皇帝他爹?他听你的?”苏禾无情地嘲讽道。 “你这张嘴,真是厉害,天不怕地不怕。”萧绪的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忍不住咬了咬舌尖,小声说道:“不过,我就是喜欢,一天比一天喜欢。你只要点头,愿意随我回去。荣华富贵,天下财宝,随你提。我向你保证,你跟着我,我绝不让你受委屈。谁敢欺负你,我就杀了她。” “荣华富贵,天下财宝,我自己挣。欺负我的人,我自己打,不需要敬阳王操心。”苏禾绕开他,准备去粥棚另一头。 萧绪这大变态,他若真的跑去皇帝面前要人,皇帝正好又想惩罚裴琰,说不定还真把她给送给萧绪了! 啧,真想现在就把他塞进灶里烧了。 苏禾挪了几步,挪不动了,扭头一看,萧绪竟然用玉如意压住了她的裙角,一双桃花眼里的光更邪恶了。 “敬阳王你能要一点点脸吗?”她忍无可忍地说道。 “要脸有何用,在小美人面前,本王最不想要脸。”萧绪的玉如意在她的裙摆上用力碾了碾,低声说道:“跟我走吧,裴琰他活不长,你跟着他没有好下场,你们大庸皇帝压根就不想他活着。” “你知道什么?”苏禾心中一动,转身看向了他。 “我知道的事太多了。”萧绪嘴角勾了勾,伸手就想摸苏禾的脸:“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全告诉你。” 苏禾深深地看了萧绪一眼,突然也朝他笑了起来。 萧绪看着苏禾的笑容,不由得痴了。 这小女子笑起来太美了,春风秋月都在她的双眸里装着,星辰骄阳都落在她的身上,那唇角弯弯,勾得他魂都要飞了。 “你别笑。”萧绪往她面前挪了挪,小声说道:“你笑得我骨头都酥了。” “你真是臭不要脸啊。”苏禾骂道。 “骂,继续骂,我喜欢被你骂,你越骂我,我骨头越酥。”萧绪又挪近了一点。脸有什么用,只要能得到苏禾,他被她骂也甘愿。 “姑娘。”秋韵和容玉找进来了,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都要飞了。 幸好现在外面的人都忙着看皇帝皇后,没人注意到这边,不然传出闲话去,姑娘又要背上一身骂名。 “敬阳王,你干什么?”秋韵挡到苏禾面前,恼火地瞪向萧绪。 “本王来与苏姨娘谈正事,生死大事。”萧绪站起来,气定神闲地转着玉如意,嘴角扬起一弯坏笑:“苏姨娘,今日必见分晓。你若来找本王帮忙,本王一定会帮。” 萧绪说完,自觉潇洒地理了一下头发,转着玉如意往粥棚外走去了。从苏禾身边过去时,他放缓了脚步,小声说道:“鬼市里有人在行赌约,就看裴琰今日中几箭。赌注已经加到了一箭一千金。” 苏禾猛地转头看向了萧绪! “这人生好不要脸。”秋韵气红了脸,恼怒地冲他背影骂道:“我们大人今日有公务在身,张酒陆又不在,倒让他钻了空子。” “今日我们守在姑娘身边,不能离开半步。”容玉也道。 苏禾却不担心萧绪会把她怎么样,她担心裴琰。皇帝就算要下罪已诏,他早朝时下一道旨意就行,为何要跑到这里来?皇帝,不会真的想要在今天杀了裴琰吧? 不行,她得冷静,她得相信裴琰! “姑娘,姑娘!”宋秋祥冲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她,急声说道:“皇上让大人他们去展示武艺,说是每射中一箭,朝中官员就要捐出千金。若是没射中,那大人他们这些上场的,每一箭就要捐出三千金。” 还真是要射箭! 裴琰索性射死那些王八蛋! 苏禾冷着小脸,努力镇定了一会,小声说道:“大人的武艺肯定是没问题的,他有百步穿杨的本领,怕就怕有人使阴招。” “太子殿下!”这时粥棚外面响起了请安声。 苏禾抬头看去,只见李慕憬带着秦隋之一行人过来了,他们手里捧着托盘,盘中放着碎银子,是分发给灾民的。在他们一行人身后是李慈,同样是在派银子。 第239章 箭万一真射中了呢? 苏禾眼看他们一行人近了,连忙提醒孙嫦佳。孙嫦佳反应过来,这才带了***府的一行人走出粥棚,向李慕憬和李慈行礼。 “裴夫人不必多礼。”李慈先行一步,过来扶起了孙嫦佳,视线落到苏禾身上时,又道:“苏姨娘这两日辛苦,本王方才已经听到许多对苏姨娘的赞誉之词。” “托慈王殿下的福,妾身只是尽绵薄之力。”苏禾再度福身。 “裴夫人有你这个好帮手,裴大人的后院和睦团圆,简直是京中女子的楷模。”李慈又笑。 苏禾听得出他在挑拨,但凡孙嫦佳心眼小些,这时候肯定变脸了。但孙嫦佳肚量不小,她胆量小。这时候她只想往苏禾身后躲,李慈说了什么,她是一个字没听清。 李慈等了半天没能等到孙嫦佳的反应,笑容淡了淡,冷哼一声,抬步走开了。 “他为什么哼?”孙嫦佳拉了拉苏禾的袖子,怯怯地问道。 “可能喉咙里有只猪儿虫子。”苏禾手拢在嘴边,促狭地说道。 孙嫦佳信以为真,只觉得恶心,看也不想再看李慈一眼!一个王爷,他怎么能吃虫子呢? 李慕憬这时才慢步走了过来,秦隋之带着侍卫,把托盘里的碎银一一给了跪在两边的灾民。 “诸位,拿了盘缠,早日回家去。朝廷已经在安排赈灾粮,你们可以随着赈灾的军队一起折返。”李慕憬扶起了老婆婆,给她理了理衣衫,这才看向了灾民们,温和地说道。 “太子殿下慈悲心肠,太子殿下长命百岁。”老婆婆捧着银子,眼泪哗哗地流。 “借老子家吉言,孤会长命百岁。”李慕憬微笑着,慢步往前走去。 苏禾看着他清瘦的脸颊,心里全不是滋味。这江山现在让李慕憬坐了就好了,他肯定就不会这么忧心了。 李慕憬终于到了苏禾面前,视线从她脸上扫过,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走去。苏禾识趣,立刻又福身行了个礼。 她太明白了,李慕憬是太子,她是裴琰的妾室,不管私交如何,在外面一定是身份有别,不能逾矩的。这不仅是为太子好为裴琰好,也是为她好。 有李慕憬在,裴琰今日应该会安全得多吧。 她收回视线,忧心忡忡地看向了远处。上百宫中禁军已经代替了玄鳞卫,占了中间的位置,玄鳞卫此时在外面一圈,再度成为了肉盾。 “打活靶子,一箭一千金。”一名侍卫前去打探了情况,回到了苏禾面前。 “活靶子怎么打?”苏禾惊讶地问道。难道要把活人抓过去当箭靶子? “开始了!开始了!一箭一千金,输者再罚三年俸禄。”这时前面有人高呼了起来,人群都开始往前涌去,有人站到了椅子上,甚至还有人往树上爬。 “我们要去前面看看吗?”孙嫦佳忐忑不安地问道。 “不用。”苏禾想了想,扭头看向了粥棚。 不一会儿,一个用桌椅板凳拼起来的小台子搭了起来,苏禾利落地爬到了高台上,转身一瞧,前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小台子搭在粥棚里面,身子一低,就能缩进粥棚里,也方便躲起来。 “姑娘小心些,别碰到头。”秋韵仰头看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椅子。 “好。”苏禾应了一声,明媚的眸子眯了眯,盯住了远处被禁军围住的空地。 此时裴琰正慢步往空地正中间走去。 偌大的空地,四周围满了百姓,在空地一头搭起了高台,帝后坐于高台上,高台下是伴驾的百官。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裴琰身上。他一个人,慢慢地,稳稳地,一直往前走,直至走到了空中的正中,这才低下头来慢悠悠地整理衣袖。 他今儿穿的是窄袖,腰上系着宽腰带,越加显得他身型修长挺拔。 风吹起,撩起他长发飞舞,只见他这时才缓缓抬眸,一瞬间,他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四周静下来了,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这孩子,与他父亲又像又不像。那眉眼间有他父亲的影子,可他父亲比他性子要冷漠一些,他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孝顺懂事。”皇后身子朝皇帝这边歪了歪,小声说道。 皇帝捻着佛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琰,淡淡地哼了一声:“嗯。” 皇后笑笑,又坐正了身子。皇帝信佛,她也跟着抄了多年的佛经,衣着打扮都爱莲花纹路,加上年纪也到了,笑起来时,竟也有了几分菩萨模样。 “皇上,吉时到了。”忠和公公上前来行了个礼,细声说道:“将军们可以上场了。” 皇帝手中的佛珠转得快了些,珠子在他指间咔咔地碰响,冰冷无情。 忠和公公弯着腰,等了好一会儿,只听珠子响,不闻皇帝声,不由得悄悄抬眸看了过去。 “开始吧。”皇帝这时突然攥紧了佛珠,低哑地说道:“告诉他们,当心些!” 忠和公公飞快地垂下眸子,腰弯得更低了,“是。” 皇后看了看皇帝,笑了笑,温柔地说道:“皇上不必担心,这孩子是个有本事的。他既敢接招,便一定能安然无恙。” 皇帝闭上眼睛,一言不地继续转起了佛珠。 大鼓声擂响,咚、咚、咚…… 偌大的空地,听不到一个人说话。 大家都看着裴琰,心里默默地猜测这场比试要如何比! 咚咚咚…… 鼓点突然就急促了起来,众人的心跳也跟着这鼓点加快了。 从空地四周不同的方向走出了二十多位身着盔甲的将军,手中各自拿着长弓,背上背着箭囊,每人十箭,射完结束。 几名小太监扛着一根木杆跑到了裴琰身后,几人合力把木杆立了起来,等木杆稳了,一名小太监拿起了一串铜钱,踩在两个太监的腿上,把铜钱挂在了木杆上。 “大人,长枪。”一名玄鳞卫捧着一杆长枪快步走到了裴琰面前,单膝跪下,神情凝重地把长枪捧过了头顶。 裴琰伸手握住长枪,修长挺拔的身形一转,面朝向那些骑马的将士们,稳稳地站在木杆前。 “诸位,今日比试,由裴琰裴大人一人把守旗杆,铜钱掉,裴大人输。铜钱在,将军们输。” 四周静了一会,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议论声。 “不会吧,这一人十箭,是对着裴大人放箭?” “万一真射中了呢?” 第240章 他一人一枪! 苏禾的心都快撞破胸膛飞出来了! 这狗皇帝,他是真想让裴琰死啊…… 苏禾双手死死地攀在粥棚顶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裴琰。 二十位将军,每人十支箭,足足两百支!难怪萧绪会说出那样的话。这不就是九死一生吗?而且裴琰他不能受伤!他会流血,他的伤口会溃烂,他会疼! “皇上怎么这样很狠心呢?我们大人怎么办啊?” 秋韵和容玉都开始抹起了眼泪。 苏禾从小高台爬下来,扬声道:“烧开水,备好草药!我们大人敢以一敌百,咱们就等着他大胜归来。” 秋韵和容玉应了声,赶紧去忙活。 “禾儿,真的不会有事吧?怎么今儿没见着张酒陆。”宋秋祥快步走过来,焦急地问道:“咱们几个也不会武功啊,万一真有人对大人下黑手怎么办?” “大人敢去,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苏禾转头看向了案台上的菜刀,顿了顿,又道:“就算大人真没打过他们……大不了我上去把他抢回来。” “你如何打得过他们?那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宋秋祥急得直跺脚,四处看着,急声说道:“张酒陆去哪儿了!” “说不定张酒陆躲在暗处帮他呢。”苏禾吸了口气,故作轻松。 宋秋祥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对,今日这场合,他不该不在的。许是就像说的,他肯定躲在哪里,正准备帮大人呢。” “苏姑娘,想好了吗?”萧绪站在粥棚外面,双目灼灼地看着苏禾:“等下一开战,那可没机会了。” “滚!”苏禾此时再没心情与他多言,直接轰人。 萧绪也不动气,抽了条板凳往粥棚前一放,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他带着随从,直接动手把围在粥棚外面的人全给驱赶开了。 此人一身邪气,那些百姓压根就不敢碰着他,见他赶人,便赶紧退到了几丈外,这样一来,倒是粥棚前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空地上的战况。 苏禾不想搭理萧绪,匆匆从桌子上收了些东西,也抽了长凳过来,放到了粥棚前坐着。孙嫦佳已经慌了,她也不敢打扰苏禾,所以拽着宋兰瓷缩在粥棚角落里,两个人抖成了一团。她们也不像苏禾,敢说出上去抢人的话来,除了心里默默向上天祈祷,嘴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咚的一声,战鼓敲响了! 苏禾的心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裴琰。 起风了,风好大啊! 吹得沙土弥漫,迷了人的眼睛。 只见裴琰抬手,猛地用力,把长枪扎进地中,然后拿出帕子缓缓蒙上了眼睛。 “这裴琰也太自大了吧,竟然把眼睛蒙上了。”萧绪撇撇嘴,扭头看向了苏禾:“二十对一,还全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哦,对了,他们都是叶将军麾下,对于裴琰那可是恨之入骨,今日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闭嘴。”苏禾猛地抽出火折子,低斥道:“你再聒噪不停,我就拿火烧你。” “这么凶。”萧绪挪了挪屁股,又笑了起来:“凶吧凶吧,反正……” 轰地一下,火折子当真丢了过来,准准地落在了萧绪华美的袍子上。他吓了一大跳,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拍开了火折子,撩起还在冒烟的袍摆看了一眼,脸色终于变了。他慢慢抬头看向了苏禾,那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蓦地,他眯了眯眸子,又笑了起来。 “凶吧,看你还能凶多久。” 就在这时,一队玄鳞卫跑了过来,锃锃几声,长刀出鞘,手腕齐齐翻动,刀尖朝下,插进了土里,直接连成了一道泛着寒光的刀之栏杆,隔开了萧绪与苏禾。 萧绪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玄鳞卫奉命保护***府家眷,闲散人等,退开。”玄鳞卫的首领大步走到了萧绪面前,目光冷锐地盯住了萧绪。 “你敢对本王下令……”萧绪猛地站起来,面色阴鸷地看着面前的首领侍卫。 “吾乃大庸玄鳞卫,敬阳王来吾大庸,就要守我大庸规矩,再敢调戏我大庸女子,休怪刀剑无情。”首领侍卫蹭地一下拔出长刀,指向萧绪。 萧绪脸色变了又变,冷哼一声,“我们走。” 他带着人抬步就走,几步之后又扭头看向苏禾,冷笑道:“小禾儿,走着瞧。” 苏禾没理他,她走到首领侍卫面前抱拳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将军解围。” 首领侍卫回了个礼,低声道:“奉裴大人之令保护夫人,苏姨娘。” “大人那里,没事吧?”苏禾问道。 首领侍卫并不回答,他收刀入鞘,转身面对裴琰那方向站好,警惕地观望着四周的人群。 苏禾不好再问,只能自己去看。 鼓响三声才是进攻,此时第三声恰好响起! 马儿嘶鸣声,利箭锃鸣声,威严低喝声,还有观战的百姓们的惊呼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了起来,若干种声音庞杂地灌入了苏禾的耳朵,她的耳膜像被无数把小铁锤子敲打着,嗡嗡钝痛。 那空地上方,二十支箭朝着木杆射去。 裴琰手持长枪,纵身跃起,那长枪在他手中宛若长了眼睛,挑、拨、撩、压、扫…… 第一波的二十支箭被长枪挑落,第二波的二十支再度射来。 四周倒吸凉气起此起彼伏。 这回竟然发的是双箭,每位将军发的都是双箭!同时四十支箭,距离还这么近,裴琰一人一枪,在飞来的利箭中腾纵跃起,长枪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嗡鸣声! 苏禾看得目不转睛! 裴琰武功高强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但绝大多数的人只是听闻传说,今日是头一回见到。他如矫龙,似猎豹,又像灵活迅猛的鹰!他一人一枪,削落满地断箭,两波攻击之后,无一支箭擦到他身后的长杆。 苏禾的心脏此时却揪得更紧了。 场上那些将军开始踢打马儿,在空中跑动了起来。若是不蒙眼睛,那风沙入眼,会让裴琰的眼睛难受。但此时蒙了眼睛,马儿跑动起来,马蹄声急,又让他的耳朵无法精确辩认出箭射来的方向! 第241章 他这笑,带了十足的威胁和戾气 “狗杂碎,这么对我家大人!”张酒陆顶着一头鸡窝头,骂骂咧咧地回来了,他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一把抓起了插在地上的长刀,愤怒地往空地走。 “张大人,停步。”首领侍卫立刻拦下了他,低声道:“这是皇上下的旨,也是裴大人自己接的战书。” “叶家军也忒不要脸了,二十打一?能耐啊!有种也把老子放进去,老子一把刀削掉他们的屁股!”张酒陆看着前方,怒声大骂。 “张酒陆,别骂了。”苏禾叫回了他,轻声道:“乱了大人的心思,还让人看了觉得大人没有胜算。” “狗娘养的。”张酒陆又骂了一句。 “你是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宋秋祥绞了块帕子过来,也顾不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踮起脚就给他擦脸。 他脸上不仅有泥,还有血。 “办差去了,我自己来。”张酒陆接过帕子,胡乱往脸上抹了几下,又骂道:“一群狗东西,等大人下来了,爷爷去会会他们!爷爷今天不杀他们几个,他们还以为玄鳞卫是摆设。” 玄鳞卫首领拧了拧眉,显然也是在忍耐,他压低声音,小声道:“皇上说,今日比试之后,叶家军不得再以叶将军一事弹劾裴大人。” “他们有什么脸弹劾?他们那条秘道,还是我们帮他们挖的?给我们工钱了吗?”张酒陆狠啐了一口。 “大人就是怕你回来后,一时冲动找他们麻烦,他让我告诉你,今日不可闹事。”首领又道。 张酒陆狠狠地拧着帕子,嘶啦一声,硬生生把帕子给拧成了两段。 “行,今日不闹,明日弟兄们跟我去揍死他们。一群不要脸的玩意!” 首领点头,正色道:“正有此意!” 说话间,前面的人群突然又暴发出夸张的惊叫声。 那场地正中,二十位将军摆了阵型,箭是环着木杆来射的,裴琰只要稍有错判,那些箭就会穿透他的身体! 苏禾一行人也彻底坐不住了,顾不上裴琰让她不要离开粥棚的话,拔腿就往前面跑去。 现在不止是张酒陆想骂了,玄鳞卫那些侍卫们也想骂了! 苏禾没跑出几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过去。”李慕憬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 苏禾回头看,只见李慕憬正松开她的手腕,眼睛却看着裴琰。 “他们怎么能这样!”苏禾难过地问道:“这是想让大人死!” “想得明白,你以为叶家军打仗为何是常胜将军。战场之上变化莫测,若是全按兵书上一板一眼的来,叶家军早就死绝了。所谓兵者诡道也,只要能赢,讲什么光明磊落。你讲光明磊落,敌人可不会给你讲。”李慕憬终于转头看向了苏禾,视线落在她那双已经泛了红,滚了晶莹的眸子上时,语气又柔了几分:“他可以的,真的。” 苏禾不知道真不真。 裴琰要是死在自己人的兵者诡道里,还要背上谋害叶将军,阻拦灾民进京的骂名,那多冤曲啊!苏禾的手都要疼烂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裴琰! 就在这时,裴琰那里又结束了一波攻击,断箭落了满地,他的衣袖也被箭给划开了,丝丝鲜血正从他露在冷风的胳膊上渗出来。 啊,苏禾现在就想煮一锅沉芷草汤,扳开那些人的嘴,把汤给他们灌下去! “最后一击了。”李慕憬的嗓子也有些发紧,他勉强扬了扬嘴角,但很快就用帕子捂紧了嘴,咳嗽了起来。 “太子还是去粥棚里坐着,这里风大。”秦安之上前来劝说道。 “没关系,我没那么弱。”李慕憬摆了摆手,看着前面说道:“裴琰在里面,我哪里能坐得住。” 秦安之愈加地担心了,若是裴琰真出事,只怕太子他也撑不了几天…… “太子这是怎么了?”李慈过来了,一脸地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方才不是挺支持裴琰接战书的吗?他胆子大,武功高强,以一对二十这也很轻松嘛!” 李慕憬冷着脸,转头看向了李慈。他一向温和,极少有这般冷戾的时候。李慈还没说完的话,乖乖地咽了回去。 “李慈,平常孤不理你,你应该珍惜孤的好脾气,更应当珍惜孤把你当弟弟的日子。”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李慈变了脸,怒气冲冲地反应。 “孤的意思是,孤若想你死,也很容易。”李慕憬冷冷地说道。 李慈的拳头抓紧又松开,松开又抓紧,如此反复几回,终于又挤出笑来。 “太子怎么开不起玩笑了呢,我只是想让太子放松一点,裴大人他是人中龙凤,父皇也不会让他出事。” 李慈话音刚落,只听得前面啊的一声尖叫,惊得众人顿时头皮发麻,都飞快地朝着场中看去。 只见最后一支箭竟是子母箭,裴琰削开了母箭,里面的子箭尖鸣着破风而出,朝着裴琰的胸口狠狠射去! 苏禾看到这一幕,一阵眩晕,双腿也软了。 李慕憬的呼吸也在这时骤然缩紧,他猛地往前走了几步,死死地盯住了那支子母箭! “怎么会有子母箭!”他厉声呵斥道:“简直岂有此理!” 四周一下子又静下来了,大家的视线追着那支子箭,眼看它刺破了凉风,眨眼间就到了裴琰的身前。 就在这时,裴琰身子猛地往后仰去,手臂挥过,长枪一头抵在了木杆上,再一松手,长枪狠狠地弹起来,枪尾正好弹中了那支子箭。 锃地一声响。 子箭在半空中翻滚,换了个方向,歪歪地飞向前方。 “啊!”一声痛呼,一名马上的将军被子箭射中了肩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又是久久地一阵静。 也不知道谁骂了一句:他娘的! 紧接着便是山呼般的狂欢声响了起来。 “裴大人威武!” “裴大人威武!” 一人一枪,力战二十位骁勇将军! 满地残箭,全是裴琰的荣耀! 他慢慢转身,手指尖捏住了蒙眼的帕子,用力一拽,随手挥开。 风卷着帕子飞得半空。 裴琰的嘴角这才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带了十足的威胁和戾气。 “裴琰一笑,尸山血海。”有人轻轻地念了一句。 第242章 裴琰当真封王了! “阿琰真是厉害。”李慕憬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憋在胸腔里的一口也也长长地吐了出来。 苏禾也想夸她家大人,可是她这时候才发现,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冰冰凉凉的,竟不知何时淌了满脸的眼泪。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厉害的,有主意的,是被难不倒的人。可是今日这场合才让她真正认清了自己,她无权无势,根本就是个小人物。裴琰在刀光剑影之中独战,连李慕憬都帮不上他,何况是她。裴琰但凡自己弱一丁点儿,今日便是血溅当场的结局! “大人。”她吸了吸鼻子,朝着前面走去。 她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天地万物皆无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想去他面前。 她真的,快被那最后一箭吓死了! 那一箭似乎并未被裴琰击落,而是狠狠地射进了她的心脏!她现在整个胸膛都痛得要命,每根肋骨都死死勒紧了,勒得血肉都绞缠在了一起。 “大人。”她嘴唇轻颤着,终于发出一声轻呼。 耳边山呼海啸,全是高呼裴琰名字的动静。 大庸国有此一人,哪能让人不兴奋?二十大将,他一人碾压。这气势,这能力,哪能让人不惧怕! 前面的人群都涌动起来,朝着那场中间围拢。苏禾被激动的人群挡在了外面,她试了好几回,都被无情地挤了出来。 “喂,你们挤什么挤。”苏禾抹了把眼泪,恼了。又不是他们家大人,这么激动干什么! “姑娘,咱们回去等吧,大人肯定要先去见皇上。”秋韵带着人追了过来,拉着苏禾往回走。苏禾一步三回头地望过去,隔着重重人海,哪里还能看得到裴琰。 高台上。 皇帝紧攥着佛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人海层层包围的裴琰。他脸上毫无表情,甚至眼神看上有些迷茫。 皇后看看裴琰,又看皇帝,突然微微一笑,轻声道:“阿琰比他父亲的武功要高一些啊,这孩子倒是勤奋。” 咔咔咔…… 皇帝又开始转佛珠,突然,他用力挥了一下手。 忠和看着皇帝的手势,立刻深深揖礼:“是。” 皇后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这一挥一应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夫妻这么多年,她对枕边人始终看不明白。裴琰小时候,皇帝不仅会让他坐在膝头,甚至还会顶在肩头,那宠爱之意,比几个皇子更甚。 可如今也不知怎么了,对裴琰越来越严厉,皇后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眼里的杀意了。 “再多嘴,朕废了你!”突然,皇帝转头看向皇后,语气冷酷无情。 皇后愣了一下,一阵寒意迅猛地涌上心头。她勉强挤了个笑,起身向皇帝行礼。 “臣妾知罪,求皇上饶恕臣妾。” 皇帝收回了视线,不再看皇后。皇后扶住身边宫婢的手,勉强支起身子坐了回去。 这时忠和公公走到了高台最前面,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琰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授以册宝,封尔为永骁王,永袭勿替。” 裴琰当真封王了! 现场又是一阵欢腾。忠和公公亲自带着人,捧着蟒袍,王印,金冠,满面笑容地来到了裴琰面前。 换蟒袍,束金冠,得王印。 裴琰紫色王袍加身,手捧金印到了高台前,恭敬地向皇帝磕头谢恩。 “陛下厚下,臣万死以报。” “什么死不死的,你与我亲子并无区别。”皇帝亲自步下高台,弯了腰,一手托住裴琰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他脸上带着笑,一副温和的神情:“你今日一战,力震三国,扬了我大庸国威,朕心甚慰。” “臣之本分。”裴琰垂眸,淡定地回道。 “你胳膊受伤了吧?快去处置一下。”皇帝的手掌在裴琰胳膊的伤处轻轻拍了拍,松开了他。 “赐宴,君民同庆。”忠和公公上前来,扬声高呼。 大鼓再一次擂响,只是这次是庆功鼓,鼓点振奋激昂。 皇帝又下了第二道旨,犒赏叶家军。没一会,第三道旨意也颁布下来了,城外的灾民全部分成五十人一小队,由京中各官员认领,负责衣食住行,送返家乡。 各大府邸叫苦不迭,又不敢抗旨,于是赶紧抢先去认领那些身体强壮,腿脚便捷的。 “你说,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不由朝廷统一送返?”秋韵收拾着粥棚前面的桌椅,小声问道。 苏禾摇头,她无意去猜皇上的心思,她满脑子想见裴琰。可裴琰进宫了,忠和公公还亲自过来接走了孙嫦佳。裴琰封王,孙嫦佳自然成了王妃。 “姑娘莫伤心,姑娘的侧妃旨意肯定很快就能下来了。”秋韵见她神情恹恹,于是过来劝她。 苏禾沉默了一会,抓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了口浓浓的粗茶。 这粗茶苦是苦了些,可是真提神! “留几个人看着粥棚,其余人随我回去。”苏禾脆声道。 裴琰这一战,把他的名声彻底扭转过来了,以后那些人会更加怕他,惧他,不敢再轻易招惹他。 他是厉害的,以前那句血海尸山本是咒他的话,现在已经成了形容他威武凌厉的赞美之词。 “苏姑娘,大人让我先送你回府。”张酒陆回来了,他也换了一身衣袍。随着裴琰的封王,他们这批人也跟着往上晋了一级,张酒陆已经是五品官了,领了玄鳞卫右骁卫一职。 “张将军,恭贺啊。”苏禾看着他一身锃亮的新铠甲,打趣地把宋秋祥推到了他面前。 张酒陆一双大掌在新铠甲上拍了拍,笑呵呵地问宋秋祥:“咋样?你给我再做条腰带,配这个。” 宋秋祥脸一红,扭腰走开了。 张酒陆嘿嘿笑了会,大掌一挥,带着侍卫们把东西往马车上搬。 一个时辰后。 苏禾梳洗干净,换了身舒服的衣裳,躺在了慈恩院的大榻上。 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上,散发着淡柔的光。 过两天就是大年了,苏禾已经十多年没有好好过一个年了。 她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被子里有裴琰的冷香气,他的衣裳洗后都会用冷木香熏,连带着这被子也染上了他的香气。在被子里闷了一会,苏禾的百日糜发作了! 搂着被子翻滚了一会,苏禾越来越难受。 第243章 大人的力气是在外面用光了? 苏禾翻滚了一百零八圈后,实在受不了这折磨,爬起来就往外走。 这几日大家跟着她在施粥的地方都累坏了,所以只在院中留了两个未随她出去的小丫鬟,她们不知道苏禾的百日糜,见她出来,赶紧过来奉茶。 可茶是热茶,只会火上浇油。苏禾推开了捧到面前来的茶盏,快步往院角的小井台走。她要舀上一大瓢凉凉的井水,把脸埋进去! 烫到能煎熟鸡蛋的小脸碰到凉凉的井水,却并未能解除她体内的燥热,反而更难受了。 她的身子慢慢软下去,双手俯在井台上,看着幽深的井,真想一下子跳进去,在井里好好地泡上一泡。 就在她渐渐控制不住时,一双大掌从她身后伸过来,把她已经软得像柳枝的身子捞了回来。 “禾儿。”低醇的声音灌入耳中。 苏禾转过小脸,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他真好看啊,披着冷月光,俊眉星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我好热。”她低喃道。 裴琰微弯了身子,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了屋里。 苏禾把脸贴到他的脸上,小声道:“以后不是大人,是王爷了。” “你想怎么叫都行。”裴琰把她放到榻上,转身过去关好了门窗。 回到榻前,苏禾已经抱紧了锦被,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这眼神,能把裴琰的心给看化了。 他解了衣袍,身子俯下来,手指尖轻轻地撩开她额上被水浸湿的发,温柔地吻在她的唇上。 “太轻了,大人力气是在外面用光了吗?”苏禾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就吻了回去。 “力气有的是,你好好受着。”裴琰手掌一挥,放下了帐幔。 要多大的力气,全都给她。 禾儿满意才算好。 雀儿在枝头叫了小半个时辰,苏禾这才醒过来。昨晚和裴琰闹了大半个晚上,开始是她缠着裴琰,后面全是裴琰要给她展现他的力气…… 外面那个碾压二十大将的裴琰,在她面前闹得像个刚尝到甜味的孩子,那张对着外面的人说尽狠戾之词的嘴唇,在她这里跟吞了八百斤蜜似的,哄得苏禾每根头发丝都开心地软了下来。 又在榻上躺了会儿,苏禾这才打着哈欠起了身。 裴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她算是发现了,一个人想要出人头地干出点成就,除了有好脑子,还得有个好身体。裴琰他真的身体好,强得很。不像苏禾,明明睡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哈欠打个不停,想在榻上赖一天。 “大人先进宫去行礼了,这时候应该快回来了。”秋韵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带着人进来服侍她。 “嗯。”苏禾懒懒地哼了一声,打开衣柜挑衣裳穿。 “穿这件吧,这件喜庆。等会儿还要跟着***一起去磕头。”秋韵放下水盆,过来和她一起挑。 “磕什么头。”苏禾懵懵懂懂地问道。 “今天腊月二十八呀。”秋韵笑着说道:“从今天到大年初七,每天都得跟着***去给祖先上香磕头。” 苏禾还是有些茫然,以前在苏府时她从来没磕过,就算是大年夜,她也只有一碗干巴巴的糙米饭,几片没有油腥子的青菜汤,在她脑子里就没有给祖先磕头这回事。 秋韵给她挑了身桃红色的小袄子,这衣裳娇艳,领口袖口还裹着白茸茸的兔毛,穿着又暖和又娇媚。苏禾对着妆镜照了照,很满意地点点头。她真是好看! 秋韵听着她自夸,也笑了起来:“姑娘确实是好看,这几日在粥棚那里,好些人来偷偷看姑娘呢。说是家里生闺女若是生姑娘这样美的,那可太值了。” “我娘会生。”苏禾凑到妆镜前,认真看了看自己的眉眼,又道:“也不知道我那便宜爹长啥样。” “便宜爹?”秋韵愣了一下。 苏恒的那纸罪状,外人并不知晓,所以秋韵不知道苏家的事。苏禾也是自己猜出来的,她和苏恒并不像,若真是苏恒的孩子,她有这么一张好脸,苏恒怎么着也会利用一二,怎么会这么对她呢?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苏恒自始至终都知道她不是亲生的。 “我那便宜爹长得应该也行。”苏禾从匣子里拿出第一朵小绒花戴到头上,坐在妆镜前开始描眉上妆。 “王爷回来了。”门外响起了问安声。 苏禾转头去看,只裴琰一身王袍,正穿过院子走过来。 “你这里还是太小了点,挪个地方吧。”裴琰进了门,径直到了她面前。 “不挪,我喜欢这儿。”苏禾握着眉黛,凑到镜前继续往眉上轻描。 裴琰握住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了眉黛,弯下腰来轻轻地往她眉上描画。 “怎么就不肯挪了,换个宽敞的院子。这长公府的院子,你自己去挑。”他低低地说道。 “这里风水最好,旺我。”苏禾脆声道。 裴琰捧着她的小脸,欣赏自己描的眉。嗯,手艺不错,描出的眉简直完美。 “你何时信起风水了,不是信吗?”他放下眉黛,拿了盒胭脂,拧开盖子闻到了桃花香。 桃花不行,桃花助长桃花运,苏禾不能有桃花运。 他放下桃花胭脂,在一大堆胭脂盒里挑出了一盒清甜的花香胭脂。 “王爷慎言,我最喜欢财神了。”苏禾站起来,双手合十朝着四周拜拜:“财神爷爱我,我爱财神爷,东西南北财神爷都到我院里来。” 裴琰一阵好笑,撩起袍子坐到妆台前,手掌握了她的腰,把她拉到膝上抱着,“嘴闭上,我给你抹胭脂。” 苏禾微微嘟起嘴:“好点抹,别给我抹花了。这胭脂可贵了,别浪费。” “你这个小抠门,几盒胭脂我还买不起了?整条街的铺子给你搬回来。”裴琰拧开胭脂盒子,用金钗挑了点放在手心,用早上从花花里收来的露水化开,指尖儿轻挑了,往她唇上擦去。 “别搬回来,放荷园去,我去卖掉。”苏禾说道。 裴琰停下手指,看着她软软的唇挑着笑意,忍不住亲了亲。 “禾儿真美。”他低声道。 “王爷得快点才是,时辰快到了。”秋韵进来,见二人亲昵地坐在妆台前,忍不住催了几句。 第244章 别气得别人哭哭啼啼 “走吧。”苏禾从裴琰腿上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妆容。 嗯,好看。 转过身,认真地打量裴琰的王袍。 这还是她头一回摸到王袍,质地自不必说,是上好的绸缎,摸着滑滑的,里面的棉也是上好的蚕丝棉。就这么一身袄子,得用好些蚕丝呢。袍子胸前绣着盘云金蟒,蟒蛇的双眸镶的是两块红玉。 “王爷穿这身王袍真是威风。”苏禾小心地摸了摸金蟒的眼睛,轻声赞道。 “我不穿也威风。”裴琰长指勾过苏禾的小脸儿,慢条斯理地说道。 苏禾咧咧嘴,推着他往外走。 真以为她听不懂?她可太听得懂了! 外面有轿子等着,苏禾进了公主府还没坐过轿子呢。她看了看裴琰,小声道:“这轿子挤得下你和我?” “我骑马。”裴琰上前去撩开了轿帘,扭头看向她:“来。” 苏禾快步到了他面前,猫腰钻进了轿子里。 这轿子与抬她来时那顶小青轿不一样,里面宽敞一些,坐的垫子也软,轿子里还用熏香熏过,抬轿子的轿夫高大威猛,抬起轿子快步如风,如履平地,几乎不摇晃。 苏禾掀开了一些轿帘往外看,裴琰骑着马在轿子前面,一只抓着缰绳,一只手垂在身后。昨晚她百日糜发作,后来清醒了一点,捧着他的手臂看过,那箭头是带了倒勾的,划掉他好大一块皮肉,他回来前让白简给他处置过伤口,不过等着他的又得是漫长的恢复期。 太遭罪了! 裴琰突然转过头来,微微俯低了身子朝她看。她的小脑袋搁在轿子小窗上,发髻上的明珠坠子一晃一晃,活脱脱一只娇憨小兔子。 “大人。”苏禾抬起眸子,嘴角弯弯地唤他。 裴琰下了马,走到了轿子前,俯下来问她:“怎么了?要不要与我一同骑马?” “那可不行,***今日也会到,看到我坐在你马上,她又该气到头疼了。”苏禾抿抿唇,笑了起来。 裴琰挑眉,低声道:“哪这么容易头疼。” “她看到我就头疼,每回看到我,那手指就在这儿揉啊揉……”苏禾两指摁在额角,学***揉额头。 “好大胆子!本宫是你能议论的。”突然,***威严的声音平地炸响。 苏禾嗖地一下缩回了轿子里。 原来二人这时候已经到了***的寝宫前面,***正扶着俞夏的手准备上轿呢。 “母亲。”裴琰转过身,朝着***行了个礼。 “今日看好她。”***语气缓了缓,这才继续道:“人多嘴杂的,难免有人多嘴,都忍着些。大过年的,别气得别人家里哭哭啼啼,你们裴家列祖列宗在地底下托梦来吵我。” “是。”裴琰垂眸,低声应道。 ***上了轿子,后面又跟着抬起了一顶,那是孙嫦佳坐的小轿。册封王妃的旨意还未正式下来,她如今也只能称是裴夫人。徐兰瓷和温舒仪就留在***府,按道理,苏禾这身份也是去不了裴家祠堂的,但裴琰要带着她去给父亲上香,***也就没拦他。 大过年的,她懒得跟这敢一人打二十的虎儿子置气,消停些,大家好好过个年。 等***的轿子往前走了,苏禾这才重新伸出了小脑袋,朝裴琰挤了挤眼睛。 裴琰伸过手来,把苏禾推进了轿中。 已经到了长街上,公主府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引来无数人驻足。裴琰一战封神,今日打马过街,已经没人再提起前几日他被人砸臭鸡蛋的事了,所听到的全是他威武的赞誉之词。 人心易变,亘古如此。 随波逐流,人性如厮。 张酒陆很快打马追了过来,裴琰稍稍放慢了些速度,听张酒陆说话。 “陆昭霖去的那地方,是当年搞巫蛊那群人在京郊弄的祭坛。里面有新祭祀的痕迹,有个柴砍的樵夫说他之前见过那里有人祭祀,不过那已是一月之前的事了。我里里外外抄了个遍,找到了一些订着官员的生辰八字的人偶,这与当年巫蛊之祸的路数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陆昭霖前晚没见到人。”裴琰问道。 “是。”张酒陆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抓了他一个心腹,都招认了。陆昭霖是三个月前入的教,他信了入教之后能得到蛊神庇佑,让他得到无尽的力量。他最近屡次受挫,所以赶去见蛊主,但是扑了个空。” 裴琰皱紧了眉,冷声道:“他要的是这邪教给他的情报,由此可以控制朝中官员为他所用。” “这满朝上下就没几个干净的,抓到把柄,就等于掐住了他们的喉咙。”张酒陆往四周看了看,凑近裴琰说道:“但此事对大人不利,我按大人的吩咐,从刑部把卷宗偷出来了。不过这事儿如今仍栽在驸马爷的头上,一旦翻出来,又是腥风血雨。有心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裴琰静静地听了会儿,突然猛地勒住了缰绳,扭头看向了张酒陆。 “怎么了?”张酒陆吓了一跳,赶紧也停了下来。 “卷宗。”裴琰伸手。 “现在看啊?”张酒陆往四周看了看,从怀里拿出一只蓝布小包。刑部放这种机密卷宗的地方设了十多重关卡,他费了好些神才进去。 裴琰迅速翻看了两页,把卷宗塞进了怀里,打马继续往前。 “卷宗记得清楚,这些教徒不仅记了官员贪墨之事,还有生活起居,后宅杂事。”裴琰眸子蓦地眯起,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查叶将军和叶夫人身边的贴身近侍和奴婢。” “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是教众?”张酒陆皱眉道:“那咱们***府会不会也有……” “查。”裴琰眸色沉沉。只有每天呆在一起,才能可能记载下那样细末支的细节。他上回的马儿受惊,只怕也是近侍所为。想要入教,那是要交投名状的。当年巫蛊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活人点天灯祭祀的事闹出来之后,满朝皆惊,查下去,竟发现好些教众都是朝廷要员。 “姑娘院中的人,是不是也要查一查。”张酒陆看向前面的小轿,低声问道。 “查。”裴琰点头。 小轿此时停下来了,前面拦了好些人,正冲着小轿磕头。 “什么事。”裴琰立刻打马上前。 第245章 裴琰寻了过来 张酒陆立马打马上前,挡住了跪在小轿前的一群人。这群人有老有少,年纪大的有七八十岁,小的才在襁褓之中。张酒陆简单问了几句,回到了裴琰面前。 “属下问过了,这几人说是苏姨娘家乡来的,来投奔苏姨娘。”他压低声音说道。 裴琰看了看苏禾的小轿子,点头道:“先带去客栈安顿,仔细查明身份再带来见我。今日要去祭祖,让他们不许闹。” “是。”张酒陆应了声,叫过了几名侍卫,让他们先把人带走。 苏禾一直在轿子里,没出面。 一是不知这些人的身份,二是今日场合不一样。裴琰不顾规矩带她前去裴家祠堂,她也得给裴琰留些面子,不然的话她下了轿,与一大堆不知道是不是亲戚的人拉拉扯扯,传开来,又不知是什么样的闲话。 这些年来,她也想过外祖家的亲人,可是没机会去寻。如今当真有亲人寻过来,她其实也挺激动的。万一是真的,那她就知道外祖是什么样的人,娘亲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还能知道便宜爹是什么样的人。 总之,自打和裴琰在一起,还真是什么都好起来了。 她轻轻地撩开了一点儿窗帘子去看他,他已经放慢了速度,在她轿边慢慢地走着。 “没事。”突然,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苏禾当即就笑了起来,裴琰的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他怎么知道她在偷看他? 轿子摇摇晃晃地抬了小半个时辰,到了裴家的祠堂。 裴家也是大家族,当年跟着太祖帝一路打入京,之后封王拜相,直到三代之后,才由王降为侯。 裴琰父子是裴家最出色的,到了裴琰竟已重新封了王,整个裴家如今都以他为尊,就连那些妇人,看到苏禾时面上再也不见之前的傲慢之色,毕竟随着裴琰封王,苏禾很有可能成为侧妃,地位身份都不同了。在场的,人人都羡慕苏禾好命,看她时,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你与母亲就在这里,我先进去上香。”裴琰握着苏禾的手,把她从轿子里接了出来。 今日他执意带苏禾来一趟,就是让世人看清楚,苏禾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都长点眼色,别再试图欺负苏禾。 “好。”苏禾往他身后看了看,***就在前面,身边已经围着站了好些苏家的女人。 “禾儿姐姐过来。”孙嫦佳远远地朝她招手。 苏禾松开裴琰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那边的女人对着裴琰齐齐福身行了个礼,裴琰浅浅地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大步如风地进了祠堂。他上了台阶,那些裴家的男人们才跟了上去。苏禾瞧了一眼,没看到裴老侯爷。想必他是不敢来的,怕裴琰把他狗头拧了! “我们女人进不了祠堂,等下就在外面磕头。”孙嫦佳握着苏禾的手,小声说道。 “我知道。”苏禾点头。 不一会儿祭祀就开始了,好多规矩,上香磕头,站起来再下跪,反反复复,苏禾脑壳都晕了,想到还要来磕好几天,顿时叫苦不迭。扭头一看,***坐在树底下,正捧着一盏茶慢悠悠的喝着。地位高就是好,裴家上上下下都磕着磕头,就***不用磕。 ***放下茶盏,往苏禾这里看了一眼,朝身边伺候的俞夏招了招手。俞夏俯耳听了几句,便快步到了苏禾身边。 “***殿下头疼,让苏姨娘过去侍奉。”俞夏弯下腰,扶了苏禾一把。 苏禾磕头磕得头晕,下意识地跟着俞夏走到了***面前。 “走吧。”***扫了她一眼,一手扶着俞夏的手,一手扶着额头,慢步往东边的院子走去。 裴家祠堂有六进深,***领着苏禾一路穿过了五进院子,到了最后一进。 苏禾一路看着祠堂里的花鸟林子,一阵艳羡。以前觉得荷园精巧,没想到这裴家的祠堂也建得如此精妙。 “这里是驸马单独的牌位。”推开门,***看着奉于大殿正中的牌位,脚步停了下来。 苏禾定了定神,抬眸看向前方。前方一只乌木牌位,后面是裴驸马的画像。画像上他才二十出头,青春少年,英姿勃发,笑容明朗。这和那个苏禾听过的,沉默冷硬的裴驸马完全不一样! “过去上香,磕三个头。”***看了看苏禾,语气很轻。 苏禾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情,好像声音大了,会惊醒了驸马。 她放轻脚步走到了牌位前,拿了香,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夫君,这是琰儿自己挑的。他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都依了他。”***红着眼眶,拿了香点着,捧在额前,眼睛缓缓闭上,平复了好一会,这才哽咽道:“今日带她来见你,你泉下有知,保佑他们夫妻……平平安安。” 苏禾见***行礼,赶紧又跟着磕了三个头。 “琰儿和她在一起,很开心。我便是现在去见你,也能放心了。”***把香插进了香炉,握着帕子轻轻擦拭着牌位。 “夫君,我真的很想你。”***再抬头时,脸上全是泪水。 苏禾一直觉得***不讲道理,娇贵但蛮横,今天却觉得她实在可怜。一个情字,让她独自守了这么多年! “琰儿与他父亲年轻时,真像。”***擦了擦眼泪,扭头看向苏禾:“你比我运气好,琰儿父亲可没他这么耐心,他总是很忙,与皇兄一起为了治国治天下,东奔西走,没有几天能得以休息的。” “驸马为了大庸国鞠躬尽瘁,皇上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大人如今也是为国操劳,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大人!”苏禾忍不住问道。 ***怔了一下,眼泪又淌了出来,她转头看向画像,入神地看了很久,这才摆摆手说道:“你出去吧,我和驸马呆一会儿。” 苏禾行了个礼,慢步往外走去。关门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站在一束暗光里,双眼直直地看着画像,眼泪就那么一直流。 她贵为***,儿子是王爷,兄长是皇帝,她生来是天之骄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世人只知***风光荣耀,可是,原来她的眼泪也是流不尽的! 在这世间,难道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吗?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裴琰寻了过来,见她红着眼眶站在一株菩提树下面,立刻过来拉住了她。 第246章 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 苏禾抬头看向裴琰,嘴角抿了抿,小声道:“我再也不气***了。” “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裴琰手指勾过她的眼角,温柔地问道:“我与母亲好好谈过了,她不会再为难你。” “她没有为难我,她带我去给驸马爷磕头了。”苏禾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小声说道:“大人,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再不然,你就让我死在你的前头。” 若是像***一样,一辈子困死在相思里,那太可怜了呀。 若只是一般的夫妻,貌合神离,那死了就死了吧,剩下的一个不过是余生寂寞了些。胆子大点就改嫁,小一点又想偷食的,就悄悄养个小白脸,下半辈子就熬过去了。 可是那感情深厚,生死相许的夫妻又该如何?那活着的人,简直要日夜忍受煎熬折磨! “说什么傻话,什么死不死的?是不是又有人提那不着调的诅咒了?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谁也拿不走。”裴琰搂紧了她,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两口。 苏禾发了会呆,纤细的手指揪着他的衣领说道:“不是的,我是怕你死我前头了,我再养小白脸,你会托梦来骂我。” 裴琰捏住了她的嘴皮子,好笑地说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大人。”苏禾搂紧他的腰,小脸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哽咽道:“我不高兴,我明天不想来了。” “那就不来了。”裴琰低声道。 “你还真是……她放个屁你都会说香。”***出来了,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皱着眉不悦地说道:“明儿必须来!孙嫦佳她应付不了那堆女人!” “那就都不来,有什么好应付的。”裴琰说道。 “每年就这几天,你还不来给你爹认真磕几个头!还不进去!”***走过来,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在这儿等我。”裴琰这才松开了苏禾,往大殿中走去。 ***理了理头发,扫了苏禾一眼,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贵气蛮横的神情:“那你在这儿等着,服侍好王爷。” “是。”苏禾恭敬地行了个礼。 “哼。”***哼了一声,轻摇着腰肢,慢步走了。 菩提树下有白玉桌和白玉凳,苏禾在桌前坐下,托着腮看向大殿紧闭的门。年轻时的裴驸马,和裴琰一样,真好看。可她想不明白,裴驸马为什么变了?明明与***夫妻和恩爱,生下的儿子裴琰也聪明伶俐。 正想得入神时,裴琰出来了。 他没呆多久,上了香,说了封王之事便出来找苏禾。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这几日休沐,带你去逛逛。” “去哪里逛?”苏禾偎在他身边,仰着小脸看他:“不然先去看看我外祖家的人。” “先别去,等核查了身份再去见不迟。”裴琰握紧她的手,低声道:“而且我们都好久没有安静地呆一会了,这两日,你只准理我,不准理别人。” 苏禾仰着小脸看他,娇憨地说道:“我要去荷园,我要去打叶子牌,我要去炖牛脚吃。” “那不是还是有别人吗?不去。”裴琰攥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快步穿过了后园小门。 外面已经停了一驾马车,裴琰握着她的软腰,把她放到了马车上,挥手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快些进去。” 苏禾猫腰钻进了马车里,顿时眼前一亮。 车里宽敞,桌上放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食盒,还温了两壶酒。 马车晃了晃,裴琰进来了。 “张酒陆不必跟着,把差事办好,在家里好好过年吧。”裴琰坐好了,撩开了马车窗帘,对着外面说了一句。 “是,王爷。”张酒陆的声音传了进来。听上去美滋滋的。 很快马车就动起来了,苏禾偎在裴琰怀里,小声问道:“大人带我去哪儿?” “不知道,你想去哪儿,咱们今天就去哪儿。”裴琰低声道。 苏禾眼睛亮了亮,欣喜地说道:“当真?那我想去长玺河。” “真是有志气。”裴琰冷笑。 长玺河的小倌儿天下闻名,据说比女子还美,去那里喝酒听曲的妇人,没有不被哄得神魂颠倒的。 “哄你的。”苏禾笑着在他怀里乱滚,好半天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去哪里玩?大人,哪里好玩呀?” 她从来想的都是去哪里挣钱,发财,做生意,从未想过还能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去玩。 上回去梅花谷,也是被裴琰带去的。 “我们两个出去了,***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了。我们回去陪她吧。”苏禾又想了好一会儿,轻声道:“要过年了,***一个人太寂寞了。” 裴琰愣了一下,飞快地低眸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总想到娘亲。那时候她常一个人坐在窗口,有时候绣花,有时候在做灯笼,有时候在给我做衣服……她总是很安静,安静到有些可怜。”苏禾趴在他的膝头,细声细气地说道:“今日我看到***对着驸马的画像哭,我竟然觉得她有些我娘。” 真是个心软的小丫头。 裴琰捏了捏她的小脸,声音低哑:“好,那我们回去。” 苏禾抱紧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紧实的小腹上,小声道:“大人,家里挺好的。” 那里,如今是她的家了! 大大的公主府,小小的慈恩院。 她的大人很疼爱她,秋韵和容玉她们对她也真心实意,她越来越喜欢她的小院子了。 “可以把刘嬷嬷和小锦儿都接进来住几日,一老一小的,陪着你过个年。”裴琰沉吟了一会,又道:“平常就住在荷园好了,府里规矩多,也拘束她们。” “好,这样很好。”苏禾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都是***的眼泪太能传染了,把她弄得一直想哭。 后来苏禾认真回忆这日的事时,她才明白为何自己一直想哭。 那是因为,她被很多人喜欢了! 她一直觉得别人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就算是***她也不在乎。可是在***带着她站在驸马的牌位前时,她才觉得其实她是在意的。 她明明又好看又聪明,她本来就值得大家喜欢啊。可是她赢得大家喜欢的路,真的走了好久好久!小时候她总羡慕别人,有娘亲有爹爹,有兄弟姐妹,还有朋友。可是她总是被人嫌弃,他们、她们……全都欺负她是个小妾生的孩子,还是个没娘的孩子…… 可你们瞧瞧,现在啊,这么多人喜欢她! “怎么哭了,不哭。”裴琰把她抱起来,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 第247章 我给你揉揉? 苏禾擦了擦眼睛,可是刚擦掉眼泪,又掉了两行出来。 “到底怎么了?”裴琰捧着她的小脸,握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就是想哭。”苏禾抽泣道:“我娘那时候对我说,活着就有希望……这是真的……” “哭吧。”裴琰把她揽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着。 “大人以后不许纳妾。”苏禾抹着眼睛,哽咽道。 “我不纳妾。”裴琰低声哄道。 “可我还是妾呢!”苏禾飞快地抬头看向他。 “这件事得等等,若没有孙嫦佳,宫里那老东西就会再塞一个女人过来。” 苏禾抹了把眼睛,骂道:“他去死吧。” 裴琰低笑起来,胸膛一震一震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禾儿胆大包天。” 苏禾后知后觉,她嗓门不小,若外面真有人听到了,跑去告状怎么办? 突然,苏禾只感觉小腹坠坠地疼,似有滚烫的东西在流淌。 她身子寒,已然有好久没来过月事了! 如今月事竟然来了。 “把马车弄脏了。”她呆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搂紧了裙子。 “没事。那先回府吧。”裴琰对着马车外面交代了几声,拿披风把她包紧了,搂在怀里。 “肚子疼。”苏禾恹恹地趴在他的膝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裴琰有些手足无措,别的事疼,他还有法子。可这女子来月事,他真不知道怎么止痛才好。 “我给你揉揉?”他的手掌伸进她的衣里,捂在她的小腹上。 她的身子真的很凉,哪怕是穿了层层的厚袄子,还是很凉。他拧了拧眉,把手撤出来,在小暖炉上捂了一会,又伸进她的衣裳里。 苏禾疼得冷汗直冒,小脸煞白煞白的。 “去白简那儿。”裴琰忍不住又改了地方。 白简那儿,外人是不让进的,但苏禾不一样,他想带她去哪儿,那就能带她去哪儿! 马车快马加鞭,跑了大半个时辰,停在了白简的药庐外面。 这是个外面看着灰仆仆,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可是推开门后,绕过院中的壁照,眼前便是一个金玉雕成的宫殿。就连院中的地都是成块的碧玉,上面雕了各种草药,简直就是一本敞开的百草药书。 白简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袍子,正在院中挥着纯银的小铲子翻腾他晒的草药,听到声音,慢慢转头看了过来。 “发作了?”白简放下小银铲子,迎了上来。 “她来月事,肚子疼。”裴琰皱着眉,大步往厢房里走。 “那你黑着脸,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白简跟着进来,洗了手,过来给苏禾把脉,“苏姑娘身子一向寒得厉害,月事一年半载不来一回,如今倒是养得好多了。” 他挑挑眉,松开了苏禾的手腕,朝裴琰递了个眼色:“过来拿热汤喂给她喝。” 裴琰给苏禾把披风包紧了一些,这才跟着白简出来。 关了门,白简带着他往药房走,声音压得低低的:“本身这是好事,你们有机会有孩子了。” 裴琰怔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喜色:“她正是想要孩子。” “现在万不能要。”白简停下脚步,扭头看他:“百日糜一日不除,对她来说都是个难跨的死结。若是这时候怀上孩子,那简直死上加死。” “这解药,到底如何才能弄来?”裴琰焦躁不安地问道。 “你父亲当年是如何中药的?找到下毒的人,这是最快的方法。”白简迎着裴琰的视线,低低地说道。 所以,还是要先查清楚巫蛊之祸! 端了热糖水回到房里,苏禾蜷缩在罗汉床上,像只疲惫的小兽。裴琰每天看到她风风火火,蹦蹦跳跳,她娇憨,她明媚,她能干,她精明……可如今的她却苍白无力,脆弱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化掉了。 他坐下来,把她抱起来,一手握着骨瓷小勺舀了糖水喂到她唇边。 “我自己喝。”苏禾去端瓷碗。 “我喂你。”裴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温柔地说道:“来,张嘴。” 苏禾喝了一小口,便端起了碗,仰起小脸,咕噜咕噜,一口干了! “好甜啊,还有没有。”她舔舔嘴唇,眨巴着明亮的眸子看向了裴琰。今日流了好多眼泪,得赶紧多喝点甜水补一补才是。 “有。”裴琰起身就去端糖水。 “不能多喝,这是药。因为苏姑娘怕苦,所以放了些糖。今晚就歇在这里,明早我再给苏姑娘把一次脉,你们再回去。”白简又端了一碗药进来了,把药递给了苏禾,低声说道。 “多谢白公子。”苏禾接过了药碗,又是一口喝了。 她如今活得这么好,身子就更加重要了。她得好好的,一直享受她的好日子。 “这么苦的药,你一口喝了,你不是怕苦吗?”白简咧咧嘴,俊脸皱成了一团。 苏禾笑笑,飞快地缩进了被子里,柔软的唇角弯了弯,笑道:“大人给我剥两个糖。” 裴琰从苏禾随身的小布袋里拿了两枚糖出来,长指轻轻剥开了包着糖块的油纸,捏着糖喂到她的唇边,温声哄道:“慢些,黏牙。” 白简呲牙咧嘴地站在一边看着,问道:“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裴琰头也不回地低斥道:“还不出去!” 白简呲着牙出去了,一身闪亮的银袍子在走动时擦得沙沙作响。 苏禾看着门缓缓关上,立刻往罗汉床里面挪了挪,拍着身边的位置说道:“大人躺这儿。” 裴琰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手掌探入她的衣裳里,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小腹:“喝了糖水,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苏禾偎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 “睡吧。”裴琰怜爱地抚着她的头发,小声道:“我陪着你。” 苏禾往他怀里拱了拱,低喃道:“大人,我今天很高兴。” 裴琰低眸看了看她,今日哭得眼睛都肿了,还以为她很难过,没想到她会说很高兴。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今日为什么哭。 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很高兴。 可是,只要她觉得高兴,那他就觉得高兴了。 第248章 裴琰这个醋坛子 一大早,院子里叮叮咣咣地响,苏禾被吵醒了,翻了个身才发现裴琰不在身边。 拉开门一瞧,白简正追着一只肥硕的鹅满院子地跑。他今日穿了那身闪金光的袍子,被那初阳的光笼着,加上那一头披散在背上的青丝,还真有几分仙气。 院子一角,裴琰挽高了袖子,正站在药炉前熬药。药罐里翻滚着热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药罐盖儿,轻轻揭开,浓烈的药味儿瞬间散得满院子都是。 苏禾咬着发钗,双手绞着头发慢悠悠地往头上盘,看着裴琰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苏姑娘醒了,快帮我捉住它,这是要给苏姑娘入药的。”白简从苏禾面前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叫了她一声。 苏禾利落地把发钗绾好,迎着大白鹅冲了过去。 “乖鹅,别跑!”她小手一挥,准准地揪住了大白鹅的长脖子,一下子就把它给拎了起来。 “苏姑娘厉害。”白简跑了过来,笑眯眯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大白鹅。 苏禾逮鸡抓鸭是把好手,从来都是一逮一个准。 裴琰把药罐里的药倒进小碗,长睫微抬,看向了苏禾,“禾儿过来,洗把手,把药喝了。” “对,先喝了那碗药,等下再把这碗药煎出来。”白简看着大白鹅,一双眼里冒桃花,简直深情款款。 苏禾微拎着裙摆到了裴琰那儿,他身后有个小井台,井台上放着一只金盆。 “过来坐这儿。”裴琰挽高了袖子,走到井台前,把一只金光灿灿的桶丢进井里,大掌握着井橹,吱呀吱呀地摇起了一桶水。 水瓢是碧玉的,手柄上也镶着黄金和红宝石,这么一件宝贝就这样被用来舀水,看得苏禾心疼极了。 “白公子真是有钱啊。”她坐在一边,看着裴琰用这昂贵的水瓢舀水。 清凉的井水倒进金水盆里,裴琰手掌在她小脑袋瓜上揉了揉,又走去一边的火炉前,揭开上面煮的大锅盖,从里面舀了一瓢热水。 “我不如王爷有钱。”白简回来了,满脸笑容地把写得满满的方子递给了一个侍卫,“快些按这方子抓药去。” 侍卫接过来,看了一眼方子上的字,顿时怔住:“萝卜,豆腐,笋干,桂皮,八角……这些不是菜吗?” “这是药方,快去。”白简心虚地瞟了一眼裴琰,伸手扒拉着侍卫,把他给推出了院子。 “白简,你是皮痒。”裴琰拿帕子绞了水,拉着苏禾给她擦手,两只手擦完了,这才掀了掀眼皮子,把帕子丢回水盆,“你要吃自己做,难不成你还想使唤谁?” “真是药方。”白简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说道:“苏姑娘身子虚寒……” “呵,铁锅炖大鹅还能治身子虚寒?”裴琰没让他说完,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自己抱着那只鹅生啃去吧。” 真是纵着他们了,一个两个地来使唤他家小禾儿。 白简摸着鼻头,心虚地看向苏禾。 这还不是全怪苏禾厨艺好,他恰好前几日买了只肥美的大鹅,就想着今日让苏禾把它给炖了。 苏禾看着大鹅已经在默默流口水了,好肥的一只鹅!炖出来肯定好香。 “怎么有只鹅?”李慕憬温润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太子殿下。”白简顿时眼睛一亮,殷勤地迎了过去。 “别理他们,别给他们做。”裴琰先端了一碗热粥给苏禾,低低地说道:“先喝碗粥,再把药喝了。” “正好,我也没用早膳。可有我的份?”李慕憬绕过壁照,微笑着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苏禾福身行礼,笑眯眯地说道:“粥是大人亲手煮的,有好多呢,妾身现在就给太子殿下盛一碗。” 裴琰眸子低了低,伸手拦住了苏禾,慢声道:“你的粥里放了女子用的药材,太子殿下吃不了。” 苏禾收回脚步,连连点头,脆声道:“也对,那我给太子殿下单独再做一份早膳!太子稍候片刻,很快就能好。” 白简的桃花眼亮如天上星,立马手拢到唇边,冲着苏禾说道:“我早上忙着给苏姑娘煎药,也没吃。” 苏禾点点头,挽着袖子说道:“走吧,去厨房。” “好嘞。”白简朝着李慕憬和裴琰行了个礼,一脸笑容地带着苏禾往厨房走。 “不要脸。”裴琰忍了一会,终是没忍住,没好气地骂了白简几句,抓起还在小炉上的药罐,往桌上一丢,说道:“分明是我在这里煎药,他在那里抓鹅!” 李慕憬笑着摇摇头,走到了桌前坐下。裴琰这个醋坛子,连他的醋都吃,苏禾不过是说要给盛一碗粥,他就能编出那些药材的鬼话来。 “什么兄弟情,比金真,都是假的。”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冲着裴琰摇起了头。 裴琰装成听不见,给李慕憬沏了盏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路过,看到你的马车。”李慕憬笑笑,长长的睫垂了下去。 裴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揭开茶碗盖儿吹了吹热气,慢声道:“你这个路过,倒是绕得远。” “好吧,我是听说你们来了这儿,担心你是沉毒发作了。”李慕憬放下茶盏,看着裴琰的眼睛,又道:“也担心是苏姑娘百日糜发作。” “白简的医术,还是有点用处的。”裴琰神情松了松,低低地说道:“只要能暂时稳住,毒性不蔓延开,那就有胜算。” “那就好,”李慕憬笑了笑,低声道:“封王拜相,感觉如何?” “不如何,不如做你的王。”裴琰沉吟一下,低声回道。 “你这话说的……”李慕憬低笑出声:“你自己品品!你是要做我的王呢,还是要做我的王呢?” 同样的字句,却能读出不同的意思。 裴琰自己念了两遍,也笑了起来,小声骂道:“滚蛋!我没那嗜好。” “我也没,你滚蛋!”李慕憬抬起脚来踹裴琰:“裴琰你好大的胆,我是太子!” 裴琰闪身躲开李慕憬的攻击,又问:“正好来了,我问你,你要不要现在去坐那位置?” “大逆不道。”李慕憬笑笑,又捧起了茶盏,转头看向院角开得正盛的梅树,低声道:“你先去折一枝梅花来。” “行。”裴琰挑了挑眉,大步走了过去。 第249章 大人的身边的都贪嘴 裴琰走向梅树,李慕憬用帕子捂着嘴,压抑地低咳了几声。 “身子不好,就多歇着,有什么事让他们过来知会我一声。”裴琰挑了枝最好的梅枝折了,快步回到了李慕憬面前。 李慕憬笑笑,接过他递来的梅枝,小声道:“呆在东宫也是咳,出来也是咳,不如出来对着你们咳,心里也好过些。” 裴琰沉默地坐下来,看着李慕憬把梅花一朵朵地掐下来。 “掐花干什么?”等到李慕憬把花全掐了,这才低声问道。 “摆阵法。”李慕憬把树枝轻轻放到桌上,把花瓣推到桌子中间:“小时候常玩的,来,看看你可有长进。” 李慕憬的阵法十分厉害,风云诡谲,变化无穷,裴琰还真不如他。 把梅花瓣分好,二人以树枝为界,一守一攻,开始交手。 “生门九道,死门九道,伤门大凶,休门扭转。”李慕憬用树枝推动梅花,微笑着说道:“阿琰还是没进益,要被我困死了。” “急什么。”裴琰看着桌上纵横交错的梅花,慢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困不死。” “狂妄,我教你何为置之死地。”李慕憬又推了一朵梅花过去。 梅花同色,但李慕憬掐花时留了叶子,裴琰是单,他是双。如此不仅考验人的反应能力,还有记忆力和观察力。都说纸上谈兵,上阵无用。可李慕憬不一样,他的阵法用于军中,那便是绞杀大阵,入阵必死。叶家军几场关键胜仗,都用过他的阵法。所以不管叶家军对裴琰如何不服,在李慕憬面前却得低头。 前日叶家二十将之所以能上场,也是裴琰拦下了李慕憬,否则李慕憬是绝不准那二十人以多欺少,欺负裴琰一个人。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摆不过我,是因为你是实战派。我脆弱无力又不能打,只能躲在房里琢磨这些。”李慕憬见他久久不动,于是笑着说道:“认输吧,不丢人。” “我为什么要认输,”裴琰放下梅花,拉长着俊脸说道:“我回去想想,下回赢你。” “有志气。”李慕憬又笑了起来,可没几声又开始咳。 “这药茶止咳。”裴琰重新沏了盏茶给李慕憬,低声道:“进屋坐去吧,外面冷。” “这里好,有风景。”李慕憬摇摇头,又说道:“罢了,去厨房瞧瞧,白简是个不着调的,别把厨房给烧了,你家那小禾儿被烧光了头发。” “烟熏火燎的,你别去了。” “别把我当个废人看!” 李慕憬拍拍裴琰的肩,抬步往厨房走去。 裴琰起身时,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梅花阵,随手放下了一朵。那阵法瞬间变生了逆转,单叶梅花扫平战局!但裴琰只看了一眼,便挥手抹乱了梅花阵,抬步跟上了李慕憬。 …… 厨房里。 苏禾指挥白简揉面团,她准备做几碗面疙瘩。把肉剁碎,炒香,再煎十三个鸡蛋,他们三个大男人,一个吃三个,她吃四个! 白简揉几下面团,用力撩开滑落到肩头的长发,桃花眼看向了苏禾。 “苏姑娘身子不好,可向大人多多提议,让我过去给姑娘把脉。” 如此一来,他便能像张酒陆一样,时不时去打个秋风。尝过苏禾做的菜,才知以前吃的都无趣了。还是他们大人吃得好,有苏禾在,顿顿都是美味。 “大人的身边的,怎么都这么贪嘴。”苏禾看看白简,手里的锅铲舞得飞快。 张酒陆一顿吃十六个饼,白简也不知道一顿吃几个?想想她家大人竟然要养这么多大胃口的家伙,真是太辛苦了!她的荷园过完年就得早点开张,不然肯定坐吃山空。大人这些手下都是有才能的,她愿意和大人一起养活他们。 “白简最是贪嘴。”李慕憬低笑着,迈过了厨房的门槛。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这里烟大,去外面等吧,马上就好。”苏禾盖上锅盖,不让烟雾熏到李慕憬。 在苏禾看来,太子就像块美玉,任何风霜尘埃沾到他,那都是罪恶。 “我也进过厨房,也会做两道小菜。”李慕憬微笑着挽起袖子:“既然来了,我也给你们展示一番,别以为我只会吃。” “太子会做菜?”苏禾震惊地问道。 “我陪太后在寺里住了几年,偶尔也会自己动手。”李慕憬淡定地说道。他从拿了一块豆腐,用开水烫过了,再取了刀,细心地切成小块,摆入盘中。 “太子殿下竟然会勾芡!”苏禾看着李慕憬的手,惊讶地说道。 太子优雅,做菜时也优雅极了,他的手又瘦又白,握刀时那寒光映在他白皙赛雪的皮肤上,让人无端生起一份怜惜之心。 “你眼珠子快掉出来了。”突然,苏禾的小手被裴琰给狠攥了一下。 苏禾还没来得及还手,突然闻到风里飘起了一股糊味儿! “哎呀,煎鸡蛋全糊了。”苏禾跑到灶台前,猛地揭开锅盖,里面十四只黑漆漆的鸡蛋冒起了浓烟,轰地一下,锅底冒起了火苗儿,刹那间厨房里黑烟缭绕,再站不得人。 几人跑出了厨房,用手拼命在面前扇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侍卫冲进去灭了火,把烧焦的鸡蛋从锅里铲了出来。 “直接炖大鹅吧!”白简兴致勃勃地指着院子里熬药的炉子说道:“如此美景,蓝天,白云,碧玉井……” “铁锅,大鹅,你想得美。”裴琰打断他的话,没好气地刺了他一眼,牵起苏禾就走:“我们走。” “把大鹅带上。”苏禾抿抿唇,小声说道。 “来人,把鹅带上。”裴琰立刻说道。 白简顿时哭丧起了脸:“王爷,此举何其残忍!” 李慕憬同情地看了看他,摇头道:“我要是你,就再买两只送过去。” “为何?”白简问道。 “这样他们就能吃三只大鹅了。”李慕憬笑了起来。 白简嘴角抽了抽,幽怨地说道:“太子殿下也变残忍了。” 李慕憬摇摇头,缓步往外走去。 大门口,裴琰已经把苏禾抱上了马车,自己站在马车前面等李慕憬出来。 李慕憬看了看马车,这才说道:“明日带要家眷进宫参加宫宴,这可是你家小禾儿头一回参加宫宴,客栈那些人,你要尽快确认身份,明日才不会被人拿捏把柄。” 第250章 苏姑娘和大人在做糖吃 “知道,外面风凉,太子快些回吧。”裴琰朝着候在一边的秦隋之打了个手势。 秦隋之把马车牵了过来,正要扶李慕憬上马车,苏禾从马车窗户里递出一只小盒子。 “太子殿下,这里有一盒糖。” 秦隋之看了看李慕憬,见他点头,这才过去接过了盒子。 两驾马车一南一北,各自启动。 苏禾脑袋趴在窗子上,看着太子的马车说道:“大人,太子的身子看着不太好呢。他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是。”裴琰手掌落在她的头顶上,把她的小脑袋慢慢摁到自己怀里:“他累了,我也累了。可是为什么我没有糖?” 苏禾小脑袋在他肩上蹭了几下,软声软语地说道:“有的,回去就给你。我特地给大人熬的糖,都放在罐子里,用冰雪镇着呢,我还订了几副模具,大人晚上与我一起切糖块。” “好。”裴琰揽紧了苏禾软软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唇。就知道他才是禾儿心里最重要的,所以禾儿想看看别的美男子,就让她看看好了。眼睛长着,不就是用来看的吗? 软软的,带着药味儿。 裴琰的手探进她的衣服里,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捂了捂,顺手从桌上拿了汤婆子放到她怀里,然后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从眉眼开始细细地吻她。 “大人不能亲了。”苏禾揪着他的衣角,细细地喘着。 她感觉,那月事正如洪水一般地倾泄而出。 “嗯~”裴琰手在她的背上轻揉了几下,终于放开了她。 苏禾搂着汤婆子,低眸看向自己的小腹。人果然是世间最金贵最娇弱的存在,就得好吃好喝好睡,如此才养得好身子。 她自打来月事起,就没有这样过,刘嬷嬷还在刘府时会悄悄给她弄红糖水喝,后来刘嬷嬷被赶出去,她只能自己处置。哪怕是冬天,一开始只能用冷水洗小衣裳,后来人聪明些了,就会去偷热水,或者自己捡柴火烧一点热水。她努力在最大的能力范围里对自己好一些,可这副身子还是弱得很。 如今好了,她感觉自己像头小牛一样强壮!她再养一养,说不定也能养成砂钵大的拳头,一拳头打飞几个恶人。 苏禾想着那画面,又笑了起来。悉悉索索地打开糕点盒子,从里面拿了两块绿豆糕,啊呜一口,吞了一块绿豆糕,然后头也没侧一下,把另一只递到了裴琰嘴边。 裴琰一直在瞧着她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人偷笑,然后吃东西…… 她总是这么可爱。 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裴琰就着她的手吃了绿豆糕。 “大人,中午吃肘子吧,红烧肘子,那大鹅再养两天,大年夜的时候吃。”苏禾又拿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欢快地说道:“大年夜我要亲手下厨。” “不嫌累?”裴琰指尖勾掉她脸上的糕点末子,小声说道:“想吃什么,让她们做。” “我喜欢下厨。”苏禾摇摇头,又拿了块桂花糕出来,“比如大人练武功,那就得日夜练习,长此以往才习得一身本领。厨艺也是如此,就得多下厨,厨艺才会精进。” “你端一盘烧糊的卷子我也吃得,不需要精进。”裴琰勾了勾她的小鼻头,满眸笑意。 “我吃不得!我要吃好吃的。”苏禾眸子睁了睁,好笑道:“大人你要有点出息!” 裴琰:…… 他竟然成了没出息的了。 “行,你做。”裴琰无奈,只能点头。 “你也得做。”苏禾盖上糕点盒,小声说道:“我们一起。” 像普通民间普通夫妻一样,洗手做羹汤,红袖拨红烛,那般恩爱美好! “行,我做。”裴琰又点头。 他突然想到长公主骂他的话,苏禾放个屁,他也会觉得是香的。 他看着苏禾眉目明媚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怎么就着迷到如此地步了?苏禾在他心尖上下了蛊吧! …… 回到长公主府,秋韵和容玉正在布置院子。 挂上八角宫灯,铺上红毯子,贴上窗花,再四处摆上从花园里剪来的新鲜梅花。白狼已经成了壮硕的大小伙子,摇着尾巴跟在秋韵身后呜咽,催着她赶紧开饭。 “我发现进了慈恩,连狼都能变成贪嘴的。”苏禾去厨房拿了几只肉饼子丢给白狼。 白狼纵身跃起,威风凛凛地跳到半空中,一口吞了肉饼子,这才甩了甩尾巴去追兔子。院中的兔子每天被它抛来抛去,耷着两根长耳朵,麻木地蹲着不动。 “白团团,你饶了它们吧。”容玉拿了根棍子过来打白狼的屁股,没好气地训它:“几个可怜的货,早晚被你吓死。” “要过年了,慈恩院里也得装扮得喜庆一些才是。”一回头,见到裴琰站在门口看灯笼,于是赶紧过来行礼:“王爷您瞧瞧,还有哪里可以布置的?” “你真不挪个地方?”裴琰看向了苏禾,这院子实在小,他想接苏禾去他的主院。 “不挪。”苏禾坚定地摇头。 地方大了,她藏东西更会藏得找不着地儿。 裴琰只好放弃,罢了,她喜欢这地方,就住这儿吧。大不了年后把前后左右的园子都开出来,扩建一下。 “大人,你来看这个。”苏禾把她的糖罐搬出来,乐呵呵地举到他眼前。 她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留给裴琰,熬得香香的蔗糖,等下放炉子上熬开了,再用模子做成小块儿。 “对了,模具送来了。”秋韵跑去房里,拿了苏禾订制的模具。 苏禾把糖罐拿到炉上煮着,抱着模具走到石桌前,兴致勃勃地打开盒子。 裴琰知道她心思巧妙,总会弄些新奇的东西出来,可是看到眼前这些模具,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怪模怪样的,全是四不像。 “你做了些什么?” “四大恶人!”苏禾举起一个模具,脆声说道:“大人,这是我荷园即将推出的恶人糖!恨谁,就让荷园给他们做成恶人糖,吃的时候用小锤子锤它。锤它小人头,锤它小人脸……” “大人,这个好。”秋韵笑着说道:“这正月十六送瘟神,肯定卖得好。” “大人,我就是生意天才。”苏禾在盒子里一阵扒拉,扒出一个漂亮的模具,“这是大人,我要把大人吃掉。” “那我呢?我自己吃自己?”裴琰一撩袍摆,在桌前坐下,拖过模具盒子在里面翻找。 并未见到有苏禾的模具! 苏禾神秘兮兮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大山式样的模具,俯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人吃掉江山。” 裴琰飞快抬眸,眸中讶色一闪而过。 第251章 见鬼,谁敢剥她的脸皮试试! 二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苏禾冲裴琰挤了挤左眼,一副“我看穿你的小秘密”的小俏皮样儿。 裴琰捏住了她的小耳朵,把她拉到面前,俯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大胆!” 苏禾拉开他的手,抿唇笑了笑,抱着模具坐到了桌子另一头。把融好的糖倒进模具,再用冰雪镇住,待到糖块冷块成型,拿着模具用力地摇晃几下。 咔嚓咔嚓,糖块掉进了碧色的小玉盆里,没一会就装了小半盆。 裴琰拿起一块看了看,这糖块做成小鬼的形状,呲牙咧嘴,一副讨打的模样。他哑然失笑,拿着糖往苏禾额上敲。 “这么丑的糖,会有人买?” “大人你不懂人心。”苏禾端起小盆子,信心满满地说道:“你若不信,把糖拿给***,瞧瞧***怎么说。” 王爷还是大人,苏禾如今是一顿乱喊,嘴边上滚了哪个词,她就叫哪个词,反正全是她家的。 裴琰挑眉,拿了桌上一只敲核桃的小锤子,低声道:“罢了,我捧个场。” 秋韵笑着端起糖块,轻声道:“***尝尝这糖的味道,定爱上的。咱们姑娘手艺好着呢。” 裴琰笑笑,挥着小锤子,咔嚓一声砸中了小糖人的胳膊。 就在这时,张酒陆来了,看到裴琰握着小锤子打小人,顿时愣住:“王爷也信这个?” “只是在做糖块。”裴琰眸子掀了掀,继续敲恶人糖。 “糖块?还是属下有口福。”张酒陆双眼放光,大步走了过来。 “好歹如今也是右骁卫,有自己的府邸了,你也拿出点将军样子来。”裴琰拍开张酒陆的手,小声训斥道:“先说正事。” “来投奔苏姑娘的那些人,属下都核实清楚了。”张酒陆从怀里摸出两幅画卷,看了一眼苏禾,声音低了几分:“苏姑娘,王爷,先看看这个。” 裴琰放下了小锤子,接过了画卷。解开画上系的绳结,丝绸画卷刷地一下展开。 “竟然是用千萤绸作画。”裴琰怔了一下,放下绳结,双手轻轻地捧好画卷。 “千萤绸是什么?”张酒陆好奇地问道。 裴琰把画卷举起来,在光下轻轻变换角度。果然,画上人儿和背景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南方的深山里有一种千萤蚕,它们的吐的丝柔软而坚韧,在光下看,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色泽。用这种丝织成的绸缎,勿需装饰宝石,也能华光万千。不过这种蚕很是娇贵,只有在那座山里才能生存,出了大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养活。后来,溪山匠人按照那座山的环境造了个养蚕山,单是这千萤蚕丝就让溪山匠人成了一方巨富。” “果然脑子好就能挣大钱啊。”张酒陆听得直咂舌,他可从来没想过用这些法子去赚钱。 苏禾也站起身来,绕过小桌子去了裴琰身边,仰着小脑袋看画儿。 “这是我娘亲?这个难道就是我外祖?那这位小哥儿又是谁?” 画上有三个人。中年男子一身青衣,温和儒雅,他右手边站了个一个少年郎,左手一个明媚动人的少女。 “昨日拦轿的是苏姑娘的表姑一家,夫家姓施。苏姑娘三岁时,他们曾经来过,当时苏伯母抱着苏姑娘,带着刘嬷嬷一起去见过他们,这画就是苏姑娘的母亲给他们的,说是当个订亲的信物。”张酒陆看了看苏禾,又道:“我带刘嬷嬷去认过,确实是他们没错。” “订什么亲?”裴琰眉头紧了紧,视线落在那少年郎的脸上。 不会是和这孩子吧?这孩子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眉眼还没完全长开,已经是清俊出尘的样子了,而且这孩子眉心有一点红痣,看着让他更显好看。这模样,不输已然长成倾城色的苏母。 “不是这画上的,他们说这位是苏姑娘早逝的小叔叔。”张酒陆指着少年郎,说道:“他叫徐长渊,苏母随苏父进京之前死于一场恶疾,那年才六岁。哦,对了就是画下这幅画之后病死的。和苏姑娘订亲的,是表姑家的兄长。比苏姑娘年长四岁。” 没想到苏禾还订过亲。 可惜了,来晚了。 裴琰转头看向苏禾,见她趴在画前看得入神,于是把画推到了她面前,低声道:“想不到岳母大人给你挑了夫婿,怎么办,他来晚了。” “我娘真好看,我外祖也好看,我小舅舅也好看。”苏禾根本没听他说话,她看着画上的母亲,眼眶湿润,轻声道:“要是她还活着,就能跟着我享福了。” 裴琰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抬头看向了张酒陆,又问道:“表姑一家为何进京,这些年住在哪里?他们与溪山匠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张酒陆点头,“有关系。” 苏禾飞快地抬头看向了张酒陆,不会吧,若她真是溪山后人,那她不是天生富贵命? “当年徐老太爷出去跑商船,救了一位女子。女子半边脸毁了容,听说是被山匪所害。徐老太爷心善,就把她留了下来。没想到女子极为聪慧,一路上替徐老太爷出谋划策,配合默契。他对女子动了情,回来之后就正式迎娶她进门,还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慧娘。” “所以,我外祖母是溪山人?”苏禾轻声问道。 “苏姑娘的表姑并不知道溪山人的事,只说了他们相识的事。不过溪山的女子都会被剥去半张脸皮,所以属下推测老太太就是从苦寒城逃出来的溪山后人。碰巧遇到徐老太爷,二人投缘,便成了亲,从此改名换姓在江南扎了根。若不是苏姑娘母亲进了京,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我外祖母好可怜,要被活活剥去半张脸。”苏禾想着那酷刑,只感觉不寒而栗。 “那般困境,还能谋出一条生路,实属不易。”裴琰抚在苏禾小脑袋上的手掌更温柔了几分。 “还有,他们之所以上京,是有人找到他们,说苏禾的娘亲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女儿极争气,是王爷的心上人,鼓动她们前来投亲。他们这些年来因为苏恒威胁,东躲西藏不敢冒头,本就活得困顿,又遇上大雪,一家人差点饿死。听说苏姑娘得势,所以才赶过来相见,想要谋个生计。”张酒陆皱了皱眉,又道:“这就是冲姑娘来的,若皇上较真,那姑娘的脸……” 苏禾飞快地捧住了小脸。 见鬼,谁敢剥她的脸皮试试?! 第252章 瞧瞧,这是她订亲的小夫婿 一阵风掠过院子,外面隐隐传来了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戏班子入府了。 每年都是从今日起,***府都会连唱十天戏。 “别想了,没人敢剥你的脸皮。”裴琰指尖在苏禾粉嫩的小脸上轻轻掐了一把,低沉地说道。 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谁敢动? 若真翻脸,他谁也不怕! “嗯!”苏禾用力点头,起身跑进房里:“我先找个东西,画儿别拿走。” “难怪苏姑娘如此坚强,原来真是溪山匠人之后。苦寒城一直被说成是人间地狱,可溪山匠人被剁手被剥面,愣是在那里生了根,还逃了出来。”张酒陆瞄了裴琰一眼,飞快地抓了颗糖块塞进嘴里。 咔嚓咬断。 香甜得舌头都要飞上天了。 伸出手又去拿。 “这是给本王的!”裴琰没好气地拍开了张酒陆的手。 张酒陆讪讪地笑笑,趁着裴琰瞪他的功夫,飞快地抓了一把塞进怀里。 裴琰真是气笑了,他怎么就用了这么个吃货为将! “大人,刘嬷嬷和小锦儿来了。”秋韵笑吟吟从外面进来了,身后跟着刘嬷嬷和小锦儿。 二人头一回来***府,都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穿了新衣裳,头上抹了桂花油,戴了新头花,小锦儿还在脖子上挂了只黄澄澄的平安锁。 “给王爷请安,给姑娘请安。”一进院子,刘嬷嬷和小锦儿就跪下了,给裴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裴琰神情缓了缓,沉声道:“荷园这几日不用做生意,你们就陪禾儿在慈恩院住几日。” “多谢王爷。”刘嬷嬷赶紧又行礼。 “在慈恩院里不必多礼。”裴琰看着刘嬷嬷,不禁想起了苏禾那个订过亲的小郎婿,于是问道:“你见过那家人了,觉得他们如何?” “表姑一家是老实本份的,上京里来就是想糊个口讨个生路,不敢想别的。”刘嬷嬷赶紧说道。 刘嬷嬷是个聪明的,已经听懂了裴琰话里的意思。当年给苏禾订亲事,不过是因为苏禾娘亲看穿了苏恒,知道他绝不会善待苏禾,所以想给苏禾找个后路。没想到表姑一家在回去的路上就被苏恒带人给堵了,威胁他们不准再来,不然就要灭了他们全家,更是寻了个由头,把表姑父送去了牢里。这一家人哪里敢和苏禾作对,散尽家财把徐姨父从牢里捞出来后,连夜搬家躲了起来。这一躲就是十年。 裴琰手指在糖盆上轻轻抚挲着,不禁冷笑起来。 躲了十年的人,偏这时候被翻了出来,还真是用心良苦。 “刘嬷嬷,小锦儿,你们别拘束,随便坐。”苏禾拿着一只精致的匣子出来了,笑眯眯地把千萤画收进匣子里。 以后想娘亲时可以看看画儿。 外祖的模样,她也知道了。 江南徐家,以后会重新支楞起来的! “王爷,奴婢要不要带小锦儿去给***磕头?”刘嬷嬷犹豫着问道。 “不用了特地去,晚上去看戏,遇到了再请安吧。”裴琰环顾四周,说道:“院子小了些,挤一挤。” “已经收拾了一间厢房,让容辞先住出去,早上再过来当差。”容玉抱着两床被子从厢房出来,朝着小锦儿招手:“你来,秋韵姐姐给你做了新鞋,你来试试。” 小锦儿羞涩地笑笑,跑向了容玉。她觉得自己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亲生姐姐离开了,老天爷又给她来了好多姐姐,每个都像亲人一样疼她。 “宋秋祥不来?”张酒陆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 “他不接她到你将军府里去瞧瞧?”苏禾笑着问道:“她可是把大红的新袄子都做好了呢。” 张酒陆黝黑的脸上难得地泛起了几分红晕,朝着裴琰行了个礼,低声说道:“王爷能否把宋姑娘许配给属下?” “你自己的媳妇,问本王干什么?她不过是在***身边侍奉了几日而已!”裴琰又气笑了,挥手赶他出去:“赶紧走吧,还想在这儿蹭晚膳不成?” “属下告退。”张酒陆脸更红了,转过身撒腿就跑。 “陆将军就是生得壮实,一看就是能养七个八个儿子的好身板。宋姑娘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们可再不敢欺负她了,等到宋姑娘生了儿子,那就更好了。”刘嬷嬷感叹道。 裴琰嘴角抽了抽,刘嬷嬷不仅是操心苏禾的儿子,还操心宋秋祥的儿子。老一辈的心里,生儿子就是顶顶重要的事。可是刘嬷嬷如此重视子嗣,她却一辈子没嫁人,守在苏禾身边,替苏禾操心,从未生过离开苏禾的心思。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亲戚明哲保身,十多年了,都没来找过苏禾,如今她有了靠山,便巴巴地跑了过来。 如此一比较,高低立见。 到了下午,裴琰带着苏禾去客栈见那一家人。 “下来吧。”裴琰下了马车,握着苏禾的腰,把她抱了下来。 这一家人安顿在一个清静的小客栈里,裴琰把这里包了下来,连里面的小厮伙计都换成了***府的人。 进了院子,那一家人已经跪在了院子里,见到小两口进来,忙不迭地开始磕头。 “起来吧。”裴琰牵着苏禾的手,从那一家人面前走了过去。 那一家人老老少少,一共有九口,最小的才两岁,还抱在怀里。 进了门,一家人都悄悄地看苏禾。 “太像了,一模一样。”表姑眼眶红了,小声说道:“那年来京里,你才两岁多一点,你娘亲抱着你,跟个雪团团似的,又漂亮又招人疼。” 苏禾也在看她们一家人,从眉眼上看,表姑与外祖还是有几分像的。 “你外祖只有你娘亲一个女儿,从小疼得跟眼珠子一样。”表姑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若不是苏恒带走你娘,徐家如今还好好的。” “他确实该死,而且也快死了。”裴琰淡声道。 表姑顿时闭上了嘴,胆怯地看向了裴琰。 裴琰的视线从一家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上。长相尚可,很瘦,站在表姑身后,一直在悄悄看苏禾。这人想必就是和苏禾订过娃娃亲的那个表哥,施玉书。 “我们知道不该来打扰禾儿,实在是没活路了。”表姑扑通一声跪下,又哭了起来:“看在你娘的份上,还望禾儿和王爷收留。” 第253章 她去了大人的书房 屋里顿时安静了。 苏禾走上前去扶起了表姑,轻声道:“别说收留不收留的话,我娘亲当年带了两间铺子做嫁妆,如今铺子还在。你们就去铺子里住着,等到赚了钱,我们再谈铺子的分成。” 表姑呆了一下,飞快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家人。 她原本以为苏禾会给她一些银子打发她们离开,没想到会给她们去铺子打理! “刘嬷嬷说,江南徐家很会做生意,那两间铺子被苏恒霸占了好些年,一直是租给别人。我收回来,给你们打理。等你们喘过气来,我们再来签订正式的契约。以后能不能过得好,靠你们自己。”苏禾微笑道。 “多谢姑娘。”表姑一家人喜出望外,赶紧起来行礼:“多谢王爷!” “都坐吧,我都没见过外祖,表姑跟我说说我外祖和徐家的事可好?”苏禾扶着表姑坐下,一脸真诚地看着表姑。她来时就想过了,只一两面定是看不出真品性,既然有人唆使她们一家人来京里找她,不如就把她们一家放在眼皮子底下,等摸清底细再来决定如何与她们相处。 若是好人家,那便当亲戚处着。徐家商号里多留一些自家人,也是应该的。 如若不是,那她就不客气了。该赶就赶,该断就断。 苏禾嘴角弯着,视线从这一大家子人脸上看过去,小俏脸上还是满满的笑容。嗯,她觉得自己挺适合当个奸商,已然是喜形不怒于色了! 表姑看到她一脸笑,脸上顿时有了愧色。 来之前她们一家还商议过,若是苏禾实在不帮,她们就把那幅画拿去卖掉。 “我们一大家子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真是对不住你……知道你在苏家受了苦,可我们……”表姑抹着眼泪,哽咽道。 “那么难的日子里,你们都没卖了那幅画,已经尽力了。大家都是想活着罢了。”苏禾笑笑,很淡然地说道:“表姑说说我外祖吧。还有江南徐家,都做什么生意啊。” “你外祖什么赚钱就做什么,你外祖母很聪明,很有生意经,你外祖也听她的。夫妻和睦,有商有量,原本徐家生意做得并不大,在你外祖和外祖母手里翻了好几倍。你娘亲,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及笄之后不知多少人登门求亲。偏被苏恒那狗东西给骗走了……” 表姑用袖子抹着眼泪,再说不下去。 “婆婆这几年其实很惦着你,可是苏恒太恶毒了,说我们再上门,不仅让我们死,也让你死。”年轻妇人站起来,怯怯地说道。 “这是你二嫂嫂,玉书一直没成亲,弟弟先成亲了。抱着的是弟弟的女儿,才两岁。”表姑说着,偷瞄了裴琰一眼。 苏禾突然就明白了,表姑一家其实记着婚约,所以弟弟先娶了妻,让池玉书一直等着呢。 “大表哥以后不必再等,遇上合适的姑娘就定下来吧。”苏禾站起来,朝着池玉书行了个礼。 池玉书脸一红,赶紧站起来给她回了个礼,吭哧半天没说出话。 “如今你嫁得好,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表姑又小心地去瞄裴琰,生怕他动怒。 进京的这几天,她们都打听过了,裴琰极宠苏禾,府中的夫人形同虚设,到哪儿都带着苏禾。就连刘嬷嬷,如今也穿金戴银,跟着享福了。 “既然定下了,那就住进铺子吧。这间客栈本王包下了一个月,你们拾缀铺子的时候,可以住在这儿。”裴琰站起来,朝苏禾伸手:“该回了。” 表姑不敢留苏禾,忙不迭地起身行礼,“恭送王爷。” 来之前,裴琰对这一家人其实颇为反感。可是亲眼见着了,又觉得不过是普通的一户人家罢了。有善心,也有私心。生死关头,他们先保自家人,这是本性。让施玉书一直未婚,守着婚约,又说明人并不坏。 “想不到你还有个小夫婿。”回了马车上,裴琰突然酸溜溜地说道。 “你还有王妃呢!你还有六个妾。”苏禾伸着六根手指,不客气地怼她。 裴琰当即就把醋坛子又扶正了,这酸话说不得,他必输! “大人,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真成了闻名天下的徐大掌柜?天下第一巨富!”苏禾靠到他怀里,兴致勃勃地说道:“以后我要造大海船,去海的那一边运很多东西回来卖,再把大庸国的东西运出去!” “你养我。”裴琰揽住她,手指轻轻地撩开了一角帘子,悄然往外看。 马车后面跟了好些暗桩眼线,从他出***府起就跟着了。 苏禾的亲戚入了京,想必很多人都立起了耳朵,恨不得趴到门口来看吧。若是拿到了她是溪山后人的铁证,定会闹个没完。 修长的手指伸出去,在马车窗子上轻叩了几下。 只见那几个盯梢的暗桩身后突然多了一把刀,不声不响地就把暗桩给放倒了。只一刀,连血都来不及流出来,人便被拖到了角落里。用不了一盏茶功夫,这些暗桩就会被丢回各个主子的门口。 敢盯他的梢?那就给这些人的大年加点颜色! …… 从客栈回来,裴琰召集了他幕僚去书房谈事。 苏禾和刘嬷嬷几人打了场叶子牌,到了深夜,刘嬷嬷带小锦儿先睡了,她还是毫无睡意,在屋里翻腾来去,拿了纸笔,去书房找裴写字。 书房外的侍卫见到是她,进去禀报后,引着她进了书房。 苏禾上回来只趴在墙头看了看,今儿头一回进来。 好大好宽敞的书房,摆了十多个书架,上面放满了书。他的书桌也极宽大,整张檀木雕成的桌面,摸着光洁滑润。桌上文房四宝也全是上乘的好东西,那墨带着清香气,不像外面的墨汁是臭的。 “怎么了?”裴琰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朝她伸出了手。 “大人帮我写四个字,徐家商号。”苏禾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纸放到他面前。 “怎么还自己带笔带纸。”裴琰揽她坐到膝头,把她的纸拿到面前铺好。 “大人的纸是用来写大事的,我的纸是用来做生意的。”苏禾把自己的小砚台也放到了桌上,就摆在他那方紫金砚台旁边。 第254章 他喜欢和我挤一起 裴琰握住苏禾的手,带着她在纸上落下了“徐氏商号”四个字。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狂傲,如蛟龙破开重重云层,俯瞰众生。 “大人的字真好看。”苏禾转过头看他,满眸的崇拜。 这是真崇拜。 她常会想,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呢?他会投胎,长得好,还有本事,字还写得好。而且他还身体好!就算中了沉毒那么可怕的东西,他竟然还能屹立不倒。 就凭这一点,给他下毒的人就快死气了吧?最好全气死! 裴琰眉目带笑,修长的指握着笔,在她的眉心轻轻点了一点:“只喜欢我好看?”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吗?大人难道不是先被我的脸迷上的?”苏禾手捂着额心,脆生生地说道:“大人好看,我也好看,这才般配。” 还挺有道理。 裴琰揽紧了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纸上又落下一行字: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苏禾看着纸上的字,眼睛亮亮的。她读的诗少,和裴琰在一起后,就算想夸他,也只会用那最简单直白的话语。不像裴琰,总能用上这些华丽的词藻。 可苏禾喜欢他用如此华丽的词藻夸自己,感觉自己真的像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她也能拥有世间最好的赞美! 人啊,哪有不喜欢听赞美之词的? 得的赞美越多,就过得越开心。 “大人再写几句。”她身子往后靠了靠,软声软语地说道:“要比这句还好听的。” 裴琰想了想,又落下一句:“世间倾城色,自在皎皎月。” 苏禾举起宣纸,小声念了好几遍,轻声道:“以后我的儿子就要叫倾城,女儿要叫皎皎。” 男儿如何叫倾城? 裴琰刚想纠正她,话至唇边,又觉得并无不可。谁说男儿不可叫倾城?貌可倾城,才可倾城,武也能倾城。若集三者,那便真是人间真倾城。 如他这般…… 这念头从脑海里闪过,他握笔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苏禾每日里夸他,把他夸得越加厚脸皮了,竟然敢如此赞美自己! 白皙清俊的脸上飞上一抹红意,飞快的,连耳朵底下都红了。 “大人你为什么脸红?是我坐着你了?”苏禾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眨巴几下眼睛,软腰赶紧往前倾了倾,想站起来。 “没有,回来。”裴琰把她捞回腿上坐着,声音有些沉闷:“我写这么多字了,你也给我写几句。” “我写得不好。”苏禾咬了会笔头,埋下小脑袋,一笔一划,很工整地在纸上写—— “人间真倾城,唯有裴家郎。一倾潘安色,二倾腹自华,三倾剑惊鸿,满城浮华事,遇君皆成空。” 裴琰震惊地看着纸上娟秀工整的字,呆了一会,捧起苏禾的小脑袋前后左右地看了起来。 他家小禾儿是怎么看穿他心事的?这么羞耻的自夸之词,她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莫非方才他自夸的时候,情不自禁说出口了? “大人是觉得我写得很好,兴奋了?”苏禾扒开他的手,奇怪地问道。 确实兴奋! 裴琰以往觉得知音可遇不可求,那必是能与他论诗谈道之人,没想到是苏禾这种!能自夸到一块儿来的! “大人你说话啊!”苏禾软腰歪了歪,在他腿上扭了几下,催促道:“我这好是不好?” 裴琰滚烫的手掌在她腰上用了点暗劲,把她往怀里摁了摁,闷闷地哼了一声:“嗯,好。” “大人骗我!你这什么表情?是嫌弃我不成?” “没有,真好。” “那你为什么不笑?你不爱笑吗?” “别动了,好好坐着……” “啊!大人!我吹你的剑惊鸿,不是让你剑扎我。” “闭嘴,小祖宗!我这书房里里外外起码有二十个暗卫!” “哦~” 晚风吹来,院中碧叶摇动,沙沙作响。 一弯明月挂于中空,远处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传了进来。 裴琰抱紧了苏禾,脑子里完全放空了,他觉得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也挺好的。 红尘漫漫,再无孤单时。 他突然很庆幸,那一晚跑去荷园蹭了次酒宴,也庆幸,只一眼就被苏禾给迷住了。 …… 一大早***、裴琰和孙嫦佳去了裴家祠堂上香,到了晌午才会回来。苏禾来了月事,不便前去,她乐得睡个大懒觉。肘子的香气肆意从窗子钻了进来,苏禾翻了个身,看了一眼从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又合上了眼睛。 “禾儿姐姐,起来吃肘子。”小锦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轻轻地拍了拍苏禾。 苏禾摸摸小锦儿的小脸蛋,坐了起来:“好,吃肘子。” 梳洗出来,刘嬷嬷和秋韵已经摆了一桌子的好菜。 “明儿是大年三十,你们得和***一起吃团年饭,我和小锦儿毕竟是奴婢,不方便跟着你去,也不好跟王爷一桌吃饭。今儿咱们主仆就坐在一起,好好吃顿年夜饭。”刘嬷嬷解了围裙,笑呵呵地看着桌上的菜,眼眶泛红。 “慈恩院里哪来的奴不奴婢的,来,都坐。”苏禾爽快地坐在了主位上,招呼大家全都坐下,就连角落里守着的暗卫也全都叫了出来。 “多谢苏姑娘。”暗卫们站在一起,个个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着苏禾抱拳行礼。 秋韵笑着,朝着另一桌说道:“知道都不能露脸,你们就自便吧。” 小锦儿双手托着腮,看着那群威武的暗卫,羡慕地说道:“我也想学武功。” “可以学啊,让侍卫大哥教你。”苏禾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道。 “小姑娘学啥武功,你禾儿姐姐还能委屈你了?”刘嬷嬷笑着说道。 “嗯,不对。”苏禾摇摇头,脆声道:“想学就学,尤其是女孩儿,更要多学!靠山山会倒,只有靠自己才是正道。” “记住啦。”小锦儿用力点头。 “我们姑娘就是有志气,合该你如今能过这般富贵日子,都是你自己搏来的。”刘嬷嬷一脸欣慰地看着苏禾,眼角又泛起泪花来。 “大过年的,开心一些。”秋韵笑着给苏禾倒了一小盏米酒。 刘嬷嬷赶紧点头,又叹息道:“人老了,总是爱想些往事。你们年轻,我有时候啰嗦些,你们觉得不对的,也别在意。” “刘嬷嬷,我们想有长辈啰嗦,都没找不着人呢。”容玉端着刚出锅的大肉包子来了,笑道。 “要这么说,我又想再啰嗦几句了。王爷让你挪个院子,你还是挪了吧,王爷多尊贵的人物,和你挤在这儿……”刘嬷嬷又看向了苏禾。 “他喜欢和我挤。”苏禾夹了个大肘子,啊呜咬了一口。 第255章 禾儿怎么穿都好看 一顿饭吃得极是轻松,个个撑得动不了,这才放下筷子,各自散开去忙活。 裴琰和长公主她们一起在祠堂那里用饭,回来时已经是午后了,苏禾又在做恶人糖。 “做这么多糖?”裴琰洗了手,过来看她做糖块。 “这是给你家夫人的,这是给郡王妃的,这份是许夫人的,这份是明姝郡主的。”苏禾把做好的糖块放到小盒子里,指着桌上已经分好的糖盒说道:“大人安排人帮我送过去吧。每人还有一只我亲手做的荷包,里面的香料不一样。郡王妃是安神的,许夫人是养颜的,郡主的是开胃的。她呆在京中,我瞧着她瘦了一圈,想必是水土不服。” “什么叫我家夫人?还有这香味能开胃?”裴琰心里惊叹苏禾的细致,随手拿起一只荷包看了看。荷包里的香料闻着就是上品,每只上面还佩了一块水色极好的玉饰。 “当然能,不同的香料有不同的作用。”苏禾仰起小脸朝他笑:“大人也有,我给大人做了一只最好的。” “我瞧瞧。”裴琰走过来,朝苏禾伸手。 苏禾乐呵呵地捧出一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只金光闪闪的荷包。 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只貔貅,嘴里叼了好大一只铜钱。 “我戴这个?”裴琰觉得怎么也得绣只虎绣只鹰,绣只貔貅干什么? “王爷新封了王,明儿要去宫宴上,戴一只貔貅,显得王爷志不在朝廷,而在财富。”苏禾埋头摇糖块,轻声解释道:“让貔貅吞掉他们的财,以后天下财富都是王爷的,他们全找王爷讨饭吃。” “王爷戴着吧,姑娘本是琢磨要给王爷弄一身金灿灿的袍子,奴婢拦下了。”秋韵偷笑,拿了几块锦布,把送给各家的礼物包好。 裴琰琢磨了一下,把荷包系在了腰带上。 “没有太子的礼物?”他往桌上看去,数了数,又问道。 “有啊,给太子的不是糖块,我单做了两盒糕点。荷包就不送了,他是男子,不妥。”苏禾指了指树下还在冒热气的蒸锅,随口说道:“我做的糕点还是能拿得出手的,想必他也不会嫌弃。” “那糕点没我的?”裴琰跑过去看锅里的糕点。 好家伙,竟全是新式样! 一锅糕点整整十八只,十八种花卉。 “酸不溜湫的话别说,我还没嫉妒你们两个呆一块儿聊天下棋呢。”苏禾美眸泛粼波,啧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裴琰摸摸鼻头,把锅盖盖了回去。 秋韵几人看着裴琰和苏禾,都忍不住笑。 都说一物降一物,裴琰真被降住了。只见裴琰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又乖乖地坐回苏禾身边,和她一起切起了糖块。 小院子里静静的,只有小两口咔嚓咔嚓切断糖块的声音。 秋韵她们都放轻了脚步,不时会笑着看看两人。 以前裴琰脸上很少有笑意,哪怕是笑,那是泛着寒意的,不似如今,看着苏禾时笑得像摇起大尾巴的狗狗。 到了晚上,入宫赴宴的圣旨到了,果然也让苏禾同去。 “这可是入宫吃席呢!”苏禾把自己的首饰全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挑。太华丽了,会不会抢人风头?太素净,感觉气场不够。珍珠头面虽昂贵,可是白花花的一头,又怕别人挑刺。 “就戴金钗吧,富贵,也配我这个荷包。”裴琰拿起腰间的荷包晃了晃,觉得这貔貅越看越顺眼,好像真能吞掉天下财富一样。 苏禾觉得有道理,于是精心地挑出了两对步摇戴上,在房里练习走了走路。 进宫了,她就不能大步流星,大大咧咧,她得走得漂亮,走得仪态万千,不能让人看笑话,说她苏禾不如人。 裴琰歪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看着苏禾一遍一遍地走,那双步摇只是轻轻晃动着,那金光流彩,映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说不出的美艳。 “禾儿,来。”他忍不住朝苏禾伸出了手。 苏禾慢慢转身,轻抬脚,莲花步,朝着他款款走去。 裴琰看着她,又忍不住勾起了笑。 大风流星是她,蹦蹦跳跳是她,如今这仪态万千也是她。 还真是挑不出错来。 “大人,我走得可好?我看长公主就是这样走的。”苏禾转了个圈,兴奋地问道。 裴琰拉她坐下,小声道:“不用练了,走不走得好没什么关系。” “我不想丢脸。”苏禾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那些贵妇的嘴巴讨厌得紧,她明天只想开心地吃宫宴。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宫宴!天下最好的厨子都在御膳房! 裴琰半夜收了密信,去书房里议事,苏禾又练了好一会儿,直到脚板生疼,双腿发软,这才罢休。待到裴琰回来,只看到她一双白嫩的脚伸在被子外,那大脚趾处勒了好一圈红痕。宫制的鞋都是厚底,她还穿不习惯。 在榻边坐下来,握住她一双小脚慢慢给她揉了好一会,这才把一双脚放回被子里。 苏禾倒是累坏了,一夜好梦,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醒来时秋韵他们已经在准备进宫的事了。 她得沐浴,洗头,梳妆打扮,一套流程下来,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她是第一次进宫,说不定还会当场封侧妃,众人都不敢怠慢,围着苏禾一直忙个不停。 裴琰去书房处理了公务回来,苏禾已经被打扮一新,俏生生地站在了院中。衣裳是长公主命人送来的,说是只许穿这身。 青蓝色大袖衫,白色束腰裙,腰上系禁步,望仙髻、双步摇,耳上金雀坠,十分端庄华丽。 “好看吗?”苏禾有些紧张地问道。她从未做过如此正式的装扮,看上去与那些高门大户的主母一样。 “好看。”裴琰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禾儿怎么都好看。” “今日场合不比以往,庄重些好。”秋韵轻声道:“今日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在,挑刺使绊子的多,起码从这衣饰上不能让人拿着把柄。” “王爷,苏姨娘,长公主和夫人已经上马车了,说在宫门口等王爷和苏姨娘。”管家快步进来,朝二人行了个礼。 “走吧。”裴琰牵起了苏禾的手,朝她笑了笑,“别紧张,今日宫宴男女不分席,都在大殿里,有我镇着呢,没人敢放肆。” 苏禾点点头,没忍住又长吸了口气。 她如今也是能坐到宫宴上的人了!她若能再征服几家有钱的夫人小姐,明年荷园开园,又是一番好光景!她摸了摸自己做的荷包,又摸了摸脖子上自己串的玉珠项链,细腰挺了挺。 第256章 若是皇上知道她是溪山女 日落时分,裴琰和苏禾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这里已经到了好些马车,皇亲贵戚,王公贵族到了大半,拱着拳互相寒暄着,结伴往宫门里走去。 妇人们都打扮得很隆重,有诰命在身的更是穿戴了全身行头,苏禾坐在马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诰命夫人呢!她们的头冠很重吧?看到好几个妇人的脖子都被压得陷进肩膀去了。 “下来。”裴琰下了马车,手指在马车门上叩了叩。 苏禾猫腰钻了出来,一阵凉意钻进脖子里,冻得她连忙掩紧了衣衫。 衣衫最华丽,但实在没有袄子保暖。呆在马车里还好,出来了只感觉冻得骨头疼。 秋韵立马递上了披风,裴琰亲手给她披上,牵着她往前走。 长公主和孙嫦佳这时候才从马车下来,孙嫦佳看到苏禾就想过来,被长公主一把拉了回去。 “他们两个牵着呢,你过去做什么?”长公主问道。 “那我也牵禾儿。”孙嫦佳怯怯地回道。 长公主觉得这儿媳妇是教不好了,她压根对裴琰没情,反倒对苏禾喜欢得紧。 “你跟着我。”长公主把她拉到身后,这才微抬起下巴看向了走来的小两口。 “母亲。”裴琰松开苏禾,向长公主行了个礼。 苏禾赶紧也福了福身,向长公主行礼。 “进去后跟紧点,不要乱说话。今日来的可不止平常你遇到的那些人物,真厉害的,你还没见过。”长公主打量苏禾一身装扮,倒是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长公主殿下,王爷。”一群妇人过来了,向几人行礼问好。 苏禾赶紧跟着孙嫦佳一起回礼。这几个妇人都穿了诰命制衣,她和孙嫦佳还没封妃,所以她们得行礼。 刚行完礼又来了一拨人,二人赶紧再福身。 还没踏进宫门,苏禾的腰先酸了。 “郝夫人,许久不见,怎么回京了,都不来看看本宫。”长公主浅浅笑着,扶上了其中一名贵妇人的手。 长公主都亲自打招呼的人,苏禾赶紧偷瞄了一眼。这妇人约有六十多岁了,生得慈眉善目,很是温和。 “这是母亲的启蒙夫子。”裴琰俯下来,在苏禾耳边低语道。 苏禾顿时肃然起敬!女夫子,那得多有学问啊! “我是老骨头了,进了京就着了风寒,不敢四处乱走。”郝夫人笑着看向了裴琰:“还没向公主和王爷道贺呢,恭贺了。驸马在天之灵,也会开心的。” “他呀,早就投了胎,说不定现在寻了新媳妇儿了,哪里会管我们母子。”长公主开起了玩笑,她笑得有些夸张,眼尾的纹都牵了出来。 苏禾突然有些心疼她,明明很思念裴驸马,在外人面前还是笑个不停。 “哪位是王爷家的?”郝夫人又回头看跟在后面的孙嫦佳和苏禾。 众妇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单从长相看,众人都猜得出来苏禾是传闻中的“狐狸精”,可今日她偏穿得很端庄,倒显了几分沉稳之色。 “这是琰儿正房,老实孩子,天天陪着我。”长公主指指孙嫦佳,又看苏禾:“那是琰儿的宝贝疙瘩,没见过多少世面,你们可别吓到她。” 果然这是苏禾! 众人的眼珠子全粘在苏禾身上了,好奇地看个不停。 苏禾饶是脸皮再厚,被这么多妇人围着看,脸也开始发烫了。而且长公主说的宝贝疙瘩,真不是讽刺吗? “她叫苏禾,是苏恒家的庶女,六岁没了娘。他那个父亲也是个狠心的,竟然把她丢在后院里,当猫狗一样养着。你们可不知道,她刚来本宫府上时,刮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那身上被苏恒打得没一寸好皮肉。哎,也只本宫这么心善,好好儿地养着她。瞧瞧如今倒是养得细皮嫩肉的,跟花朵儿似的。”长公主扶着郝夫人的手,笑着说道。 郝夫人皱皱眉,问道:“就是那个很会建园子的苏恒吧?” “他会建个屁,全是苏禾的小娘给他画的图,谋的策,霸人家的家产,再把人给害死了。”长公主皱眉,一脸厌恶地说道。 郝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道:“那园子竟是女子设计,难怪又大气,又温婉,我当日就想苏恒文章写得那般浮躁,如何能修成何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禾像她母亲,手巧,也是个会做事的。”长公主说着,朝着苏禾招手:“你过来。” 苏禾赶紧往长公主面前跑,她乐颠颠的,小脸儿上全是笑。原来长公主不是讽刺她,是替她招揽人心! 长公主果然很好! “她亲手做的灯笼,郝夫人去上香时可见到了?”长公主问道。 郝夫人连连点头:“见到了,确实精美。苏姨娘巧手慧心,长得又标致,确实不错。琰儿有眼光。” “本宫如今也年纪大了,嫦佳本分,这丫头聪慧,难得是姐妹两个还和睦。别人家后宅打得头破血流,本宫身边这些孩子和和气气的,这才是本宫的福气。”长公主又牵孙嫦佳的手。 孙嫦佳受宠若惊,连忙跟紧了长公主。 长公主当年能笼络朝中一大半的大臣,帮着皇帝夺权,那是有原因的!她太会笼络人心了。苏禾觉得她得好好学学! 长公主和裴琰原本是有特赦,可以坐马车进宫,但长公主特地在宫门口等着郝夫人,和她们一起进去。 人群后面是周王郑王那一拨人,几人施清水粥的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被皇帝一顿呵斥。两家人是有苦无处诉,简直恨毒了苏禾和裴琰。 “瞧那小娼妇得意样儿,长公主也被她灌了迷魂汤了。”周王妃咬牙切齿地骂道。 “不急,等下宫宴有她好受的。她家不是有人来寻亲了吗?你猜皇上知不知道她母亲是溪山女?”郑王妃冷笑道。 “对啊,溪山女是死罪,看她今日如何辩驳!”周王妃眼睛一亮,立马又高兴起来:“裴琰再大的能耐,还敢保溪山人?那可是先帝下的旨,溪山匠人世代不得出苦寒城!” 第257章 你坐下,你敢! 鼓声敲响,宫宴开始了。随着太监悠长的一声“皇上驾到”,众人都起身朝着大殿门口跪了下去。 苏禾难得地有点儿紧张,她跪在裴琰身后,小心翼翼地抬眸偷瞄大门。 过了好一会,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皇帝和皇后走在前面,二人都是一身明黄,皇后的凤冠尤其夺目。后面跟着昭贵妃和惠妃。 昭贵妃正是魏姝的亲姑姑,不过二人长得并不像,魏姝要娇憨一些,昭贵妃则明艳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相较昭贵妃,她身边的惠妃就黯然失色了。模样只能说清秀可人,不过确实如传闻中一般,是一副慈悲之像,尤其是眉间那点痣,再加上抬眸看人时无波无澜的眼神,让她看着不似二八年华,更像在红尘里度了八百个劫难再修成正果的女菩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声叩拜,万岁声在大殿里回响不停。 “众爱卿平身,今日家宴,大家不必拘束,都坐吧。”皇帝在龙椅上落座,锐利的视线扫过跪于殿中的众人,最后停在站在一边,只浅浅福身的***,露出了笑容:“***坐到朕这里来,怎么站那么远。” “是。”***微抬起下巴,穿过了人群走到了皇帝身边,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众臣这才起身,各自入了座。 苏禾悄然瞄各人的座位,右为尊,太子坐于右首首座,他下首坐了李慈,后面坐的是几个还未成年的皇子。而裴琰坐到了左首首座,孙嫦佳坐在裴琰身边。她的小几就放在裴琰身后,他正好能把她给挡住。 “今年雪灾,百姓吃了苦头,朕未尽到帝王之责,深感愧疚。所以今日宫宴一切从简,大家就一起尝尝百姓逃难途中吃过的食物。” 皇帝话音落下,忠和公公就走到了大殿前,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三下。 数十宫婢鱼贯而入,手中的托盘里端的食物有野菜,树皮,田鼠,虫子,树根…… 大殿里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向了摆到自己面前的碗碟。 这宫宴,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苏禾面前摆了一盘野菜,有些叶片还泛了黄。她盯着野菜又无奈又好笑,为了好好尝尝宫宴,她可是特地少吃了一碗饭!现在好了,她得吃野菜! “这怎么下得了口。”坐在苏禾身侧的女子拖着哭腔,整个人都在发抖。 苏禾这才发现,这是周王家的周心莹,她面前摆的是一盘黑不溜湫的虫子。她前面坐的是周王夫妇,二人面前摆的是一条弯曲的死蛇。 察觉到苏禾在看她,周心莹飞快地转头看向苏禾,眼中立刻流露出威胁之色:“喂,你跟我换。” 苏禾立刻用双手护住了面前的野菜,小声说道:“你敢私自换菜,你想犯欺君之罪不成?” 周心莹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眼眶飞快泛红,恨恨地瞪了一眼苏禾,又垮下脸看向了面前的盘子。 苏禾又偏过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裴琰面前的盘。 好家伙! 给他面前放了只田鼠!狗皇帝竟敢这么对他家大人! 苏禾把裙摆往下捋了捋,悄悄地把脚伸过去,在裴琰屁股上点了点。 裴琰微微侧脸看过来,视线落在她面前的野菜上,看清了那叶子,这才抬眸看向了苏禾。 苏禾朝着他面前的田鼠呶了呶嘴,又朝着自己桌下打手势。这玩意儿虽然吃不死人,但是生吃也恶心人啊!这叫啥宫宴,简直是恶之宴!鸿门宴!催命宴! 啊呀呀呀,苏禾想骂人。 可是她突然怔了一下,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盯住了那只田鼠。 “怎么了?”裴琰旁若无人地转过身来,拉住了她的手。 “大人只管吃吧。”苏禾放下心,朝他笑了笑。 裴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面前摆的那只田鼠,挑了挑眉,低哼了一声:“嗯~” “来,诸位爱卿,都尝尝。”皇上拿起了筷子,神色自若地夹了一片野菜放入口中。 大殿里响起了一阵筷子碰撞碗筷之声。 苏禾偷偷看向两边,有人在硬着头皮吃盘中的东西,有人在暗悄悄地把盘子里的菜往袖子里藏。 周心莹是一点都不敢吃,把帕子铺到腿上,往四周瞄了一眼,飞快地把一盘子虫子都倒进了锦帕里,然后咧着嘴,尖着指尖儿,嫌弃地把锦帕包起来,闭着眼睛塞进了袖子里。 苏禾野菜吃得多,倒不怕吃这些,而且昨儿吃了一整天的肘子,今儿吃点野菜泄泄火也不错。她慢悠悠地嚼着野菜叶子,看着周心莹藏虫子,吃了好几片叶子完了,这才出声提醒道:“喂,虫子掉了。” 周心莹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去寻。 在裙子上果然有两只虫子,她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用筷子飞快地拨开了裙子上的黑虫子。 扑地一下,有一只虫子飞到了苏禾的小几上。苏禾看看周心莹,又看虫子,用筷子夹着举到眼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放进了嘴里。 “啊!你、你吃了!”周心莹震惊地看着苏禾,一双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滚出来了,“果然粗俗。” “皇上赐饭,你胆敢不吃!你小心我告御状。”苏禾嘴角勾了勾,朝周心莹露出一个坏笑。周心莹每回见着她都要贬低一番,讨厌得紧。 “你敢!”周心莹顿时吓白了脸,她紧张地看了看龙椅之上的皇帝,又看向了苏禾,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是敢捣乱,我就禀奏皇上,你是溪山女。” “啧。”苏禾撇了撇嘴,嫌弃地说道:“你还是王府嫡女呢,脑子比这虫子还小。若皇上真有心降罪,我还能坐在这里?皇上让大家与百姓同甘共苦,你却在这里嫌弃,我现在就去告御状。” “你坐下,你敢!”周心莹急了,一把抓住了苏禾,急得眼睛都红了。 “那你讨好我啊,若能讨好到我,我就不告状了。”苏禾拿筷子戳了戳周心莹的袖子,红润的唇又勾起了坏笑。 周心莹气得脸通红,可这时候又拿苏禾半点法子都没有。她恨恨地咬了一会牙,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 “赏你了!拿去!穷鬼!” “周小姐错了,我比周小姐有钱。我有荷园,你有啥。”苏禾接过镯子,掂了掂,又作势要站起来:“算了,我还是告御状去,反正我已经把野菜吃完了。” “求你了。”周心莹慌忙拉住了她,拖着哭腔说道:“我实在吃不下虫子啊。” 第258章 手上,脚上皆戴了铁链 “这不是虫子啊!这是一味药材,山蒟。没见识!”苏禾笑吟吟地看着周心莹,狠狠嘲讽了她几句。 这些贵人啊,真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每天躺在福窝里,别说认药材了,怕是禾苗和野草都分不出来。 周心莹显然是没听说过山蒟,她茫然地看着苏禾,脑子里拼命地想山蒟是什么。 这时皇帝握着筷子,随手指着一人问道:“张豫,你说说你吃的是什么?” “回皇上,臣吃的是、是藤蛇。”那被点到名的大臣站起来,深揖到底,声音都在发颤。 “味道如何?”皇帝又问。 “实在难以下咽,百姓实苦,臣惭愧。臣要捐出白银三千两,为百姓重修家园。”张大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咚咚地磕头。 “嗯,你很忠诚。”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又指向另一位大臣。 “赵询,你说说,味道如何?” 被点名的扑通一声跪下,直截了当地说道:“臣也愿捐出白银五千两。” “皇上,臣也愿意捐出十年俸禄。”周王捧着空盘子,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他面前摆是一盘草,所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表足了忠心。 “朕是请众位爱卿来吃年夜饭的,不是让你们来捐钱的。这不过是朕与大家开了个小玩笑罢了。”皇帝放下筷子,面上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着裴琰说道:“永骁王,你来说说,你吃的菜味道如何。” 众人看向了裴琰,他面前是一只已经吃了半边的田鼠,有些妇人已经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拼命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回皇上,味道很好,清淡,爽口。若是再有些辣椒酱,那便更好了。”裴琰站起来,拱拱拳,淡定地说道。 “忠和,给永骁王上辣椒酱。”皇帝笑了起来:“朕方才一直在看,这么多人,只有永骁王吃得面不改色,有胆识,也有定力。” “回皇上,臣带玄鳞卫伏击时,常常昼夜蜇伏,无水便饥露珠。无粮,便食虫草。不光是臣,那些边关将士同样如此,而且比起臣,有过之而无不及。”裴琰又道。 “嗯,说得好。”皇帝点头,视线落到了裴琰戴的荷包上。荷包金灿灿的,上面还趴了只大貔貅,叼了好大一枚招财进宝。 “坐。”皇帝收回视线,朝裴琰挥了挥手。 忠和公公亲手端着辣椒酱来了,放到裴琰面前,满脸堆笑,“永骁王,请用。” 裴琰淡定地把辣椒酱浇进盘中,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殿中又是一阵静。 “好吃,这山药应当是产自甘州。”他挑眉,沉声道。 山药? 大殿里的人突然回过神来,野菜是真野菜,可是其余的是真食物!田鼠是用山药碾成泥,制成田鼠模样,蒸熟之后,上面覆上一层牛皮。而所谓藤蛇,也只是用肉泥制成,外面包裹了一层豆腐皮而已。 “今日年夜饭,朕只是与大家开个玩笑。忠和,上菜吧。”皇帝笑笑,朝忠和公公挥了挥手。 方才殿中各人的反应,他全看着。那些埋头吃的,有的因为忠心,有的因为胆小。而那些悄悄藏起食物的,等宫宴结束,等着他们的就是削官降级。整个大殿里,泰然食之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新一轮的宫宴端了上来,这回真是龙肝虎胆,上的全是硬货。好些菜,苏禾连听都没听过。她搓搓手,把周心莹赔给她的金镯子戴在手腕上,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镯子还我。”周心莹往她身边挪了挪,恨恨地说道。 “给出的东西还有拿回去的理?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苏禾笑着看向她。周心莹骂了她好多难听的话,一只金镯子根本补偿不了她“受伤”的耳朵。 “你真无耻。”周心莹咬着牙,又气红了眼睛。 “你真抠门,和你娘一样。”苏禾不客气地回道。 裴琰这时回过头来,看了看苏禾,又看周心莹。他眼神很冷,就像刀子一样,让周心莹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周心莹其实是很怕裴琰的,小时候也曾喜欢过裴琰,可裴琰太凶了,她只喜欢了两个月便歇了心思。 “大人,这鱼不错,我从未见过这种鱼。”苏禾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这鱼肉没有腥气,还带了些许甜味,用了清蒸之法,看着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这是苏眉鱼,海里的。”裴琰说道。 苏禾夹了一筷子放到白瓷小碟里,捧给裴琰:“你和夫人尝尝。” “我们这儿有。”裴琰给苏禾看小几上的菜。 孙嫦佳这时才转过头来,她之前也吓到了,这时候才缓过神来。 “苏禾你胆子真大。”孙嫦佳攥着帕子,后怕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天知道她看到面前摆着一只田鼠时,费了多大的劲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当裴琰的妻子,真想现在就逃得远远的。 “我闻到味儿了。”苏禾指了指鼻子,轻笑道:“虽然这山药处理得很好,没有散发太大的味道,可是我闻到了牛皮的气味。各家夫人涂满了脂粉,又因为害怕,所以没发现其中的破绽。” “你为什么不怕?”孙嫦佳靠过来,小声问道。 “因为给我的是野菜啊,我小时候常吃。”苏禾没说,她小时候也抓蛇烤了吃,怕孙嫦佳吓晕过去。 周心莹一直支着耳朵听苏禾说话,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吃野菜?你还说你不穷!” “因为,苏恒不给我饭吃,我太饿了。”苏禾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轻快地说道。 那些苦难明明才过去了大半年而已,打在身上的鞭子,断掉的骨头,如今好似都过去了千百年一样,她已经不想记得那些疼了,只想记得面前好吃到舌头都酥掉的鱼,还有腕上刚拐来的金镯子。 周心莹张张嘴还想嘲讽几句,可看着她腕上的金镯子,又把嘴给闭上了。 咣咣,咣咣…… 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禾抬眸看向大殿门口,只见忠和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带着一个手上脚上都戴了镣铐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这不是那个卖灯笼的老人家吗? “今晚上这些忆苦菜,都出自这位老人家之手。”忠和公公站定,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他就是名扬天下的溪山匠人。” 大殿里的呼吸声都停住了,大家都看向了那位老先生,半晌后,低呼声此起彼伏。 第259章 掐住他的脸,把毒酒灌进去 裴琰放下筷子,看向了皇帝。 他寻了这老人一个多月,没想到人落进了皇帝的手里。皇帝这是向他示威呢,他还没老,他还掌控着天下,无人能与他抗衡。 “溪山匠人永世不得出苦寒城,他怎么会是溪山匠人,只怕是沽名钓誉吧。这可欺君之罪!”周王又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说道。 “他确实是溪山匠人,当年他们一共有四房人出了溪山,长房为了掩护另外三房,甘愿赴死。另三房逃出苦寒城后,分别逃向了三个方向。他们约定逃出之后不再联系,各自隐姓埋名,平凡度日。如今,已有二十余年。”忠和公公清了清嗓子,眼神似无意一般看向了苏禾。 该来的,都会来。 苏禾慢吞吞地吃着鱼,夹一筷子白莹莹的鱼肉,蘸了酱汁,喂进嘴里。 “溪山匠男子皆要断去双手,他的双手不是好好的吗?”又有人问。 “这是假手。世间唯有溪山匠人,才能做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机关。”忠和公公拍了拍手,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去,挽起老人家的袖子,露出他一双手臂。 这手臂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是随着机关扭动,竟齐齐从老人家的肩膀处掉落下来。 咔嚓两声,震得人惊肉跳!有胆小的妇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对了,永骁王家的苏姨娘手巧心慧,听说也是溪山人。”周王这时扭头看向了苏禾,满眼怨毒之色。 满大殿的人都看向了苏禾。 裴琰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走向了殿中。 苏禾想了想,也站了起来,绕过小几往殿中走。 “你死定了。”周心莹幸灾乐祸地说道。 苏禾扭头看和看她,嘴角扬了扬,小声道:“那我拖着你一起,你欺君了。” 周心莹的脸又垮了下来。 孙嫦佳慌忙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她,担心地说道:“你别去,我、我、我去。” “你坐吧。”苏禾朝她笑笑,抽回手,快步走到了大殿中间。 “苏禾,你可知罪?”周王盯着苏禾,趾高气扬地问道。 苏禾看了看被铁链锁着的老人家,这才转身面向皇帝,双手覆于额前,恭敬地跪下磕头。 “皇上,皇后娘娘,妾身无罪。” “好一个无罪,你是溪山女!”周王怒喝道。 “妾身并非溪山女。”苏禾说完,抬头看向了高坐于前方的皇帝,脆声道:“妾身是大庸的子民,是大庸国的儿女。” “那你也是溪山女!”周王愣了一下,又吼了起来。 “这几日,有几位自称是妾身表姑的亲戚来了京中,据他们说,是有人特地找到她们,告诉他们,妾身嫁给了永劲骁王,发达了,所以让他们来投奔妾身。”苏禾又叩了个头,掷地有声地说道:“他们一来,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让妾身成为溪山女,他们冲的不是妾身,是永骁王,其心可怖,其心可诛!实在可恨!” 周王还想咆哮,只见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他,锐利的视线久久地停在苏禾身上,好一会之后,才听皇帝开口。 “你外祖母和母亲的来历,朕已经知晓了。” “外祖母与母亲都很可怜,妾身也可怜。生不由已、生如浮萍,妾身只想嫁夫随夫,有一安稳之地容身。皇上有怜爱天下之心,还请皇上怜惜妾身浮萍之命。小女子而已,做不了溪山女,只想做大庸臣,裴家妇。”苏禾轻声道。 “皇上,溪山匠阴险狡诈,他们来京中图谋不轨,应当立刻绞杀。”周王铁青着脸,指着苏禾急声说道。 “就你嗓门大,你看见别人出声了吗?”裴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周王的手腕,用力掀开。 周王浮胖,哪是裴琰的对手,只一把,就将他掀翻去,摔坐在地上。 “皇上面前,你敢动手!”他恼怒地说道。 “皇上还未出声,只听你在这里狗叫。”裴琰冷冷地说道。 周王飞快地转头看向皇帝,见他一手撑在龙椅扶手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禾,完全看不透心事,于是聪明地闭上了嘴。 “朕一向主张公平。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可是苏禾确实也是可怜的人,出生非她所愿,打小也吃了苦头。朕若杀她,也是于心不忍。不如就由大家来议议,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皇帝说着,看向了大殿上的人。 ***闭了闭眼睛,放于膝上的手握紧了帕子,半晌后,淡淡地开口:“她是我***府的人,伺候本宫十分尽心,本宫要留着她。” 大殿里又静下来了。 忠和公公笑笑,又举起了手,拍了三下。 宫婢们拿着纸笔进来,每桌都放上两张。 “生,或者杀,你们写上。”皇帝沉声道。 这不是就要看哪些是太子和裴琰一派,哪些是皇帝的忠实走狗? 苏禾看向了皇帝,心中满是寒意。能杀兄夺位,在这位置上稳坐数十年,他确实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可惜***和裴驸马那般怄心沥血扶上帝位的人,最终却把屠刀挥向了她们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 狗皇帝真该死啊。 他是天底下最该死的人! 若不是他纵容,若不是他要行这帝王术,周王郑王之流,如何敢兴风作浪? 大殿里很静,大家拿到了纸笔,却都没有马上落笔。 皇帝用一次宫宴,把众人的心提上摁下,实在是够狠。他们不知道皇帝对裴琰到底是什么心思,捧他为王,却又要杀他姬妾,又罚又赏,实在让人难猜。 “皇上,臣妾不忍见血,还是,留着她吧。”皇后这时站起来,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一切皆看天意。”慧妃也站了起来,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静静地看和苏禾。 大家又看昭贵妃,她捧着茶盏,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身后是西泠王,若是公然敢站裴琰,那西泠王的赈灾粮草,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到。 “既是看天意,那便不用大家表态。”苏禾仰起头来,掷地有声地说道:“拿两杯酒来,一杯下毒,由妾身来选。上天让妾生,那妾便生。上天让妾死,那妾身死而无怨。” “拿酒来。”皇帝眼神闪闪,朝忠和点了点头。 两杯毒酒摆在了苏禾面前。 众人都站了起来,神情复杂地看着苏禾。 苏禾正要伸手,裴琰抢先一步,抓起其中一杯,仰头就喝。晶莹的酒液染上他的唇,他眸子微眯,唇角微勾起来。 “若是苏禾不是臣的枕边人,今日种种皆不会发生。” 他说完,抓起另一杯酒,突然猛地掐住了周王的脸,把酒灌进他嘴里。 第260章 趴要在上,拱了半天也没能拱起来 “啊!王爷!”周王妃一声尖叫,从凳子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周王。 裴琰松开周王的脸,手一挥,把酒杯抛了出去。 咣的一声…… 砸在了白玉石地砖上。 周王双眼翻白,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竟已昏死过去。 大殿中悄无人声,众人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竟然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毒杀王孙贵族! 这回裴琰和周王都死定了啊! 咚…… 不知是谁手软,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又吓得众人猛地一个哆嗦。 “裴琰,你好大的胆!”郑王跳起来,面色铁青地咆哮道:“你敢当着皇上的面,谋害周王。” “其实我还敢谋害你。”裴琰转身看向郑王,冷冷地说道。 滋!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 “裴琰!你失心疯了吧!”郑王气得直哆嗦,大步绕过桌子,想要冲到裴琰面前来。可他太急了,一脚踩在了自己长长的袍摆上,扑地一下直接栽了出来,砸得一声巨响。他有点肥,穿得有点多,以至于趴在地上活像只蛤蟆,拱了半天也没能拱起来。 啧~众人又是一阵吸气声。 裴琰走过去,抖了抖袖子,手从袖中探出来,一把抓住了郑王的胳膊,把这只大蛤蟆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放开本王。”郑王气急败坏地甩开了裴琰,怒气冲冲地指着裴琰的鼻子吼道:“裴琰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在此,你都敢如此放肆,背着皇上,你到底做了多少欺君罔上的事!” “郑王当心些,大过年的,磕坏了可如何是好。”裴琰摸了摸耳朵,慢吞吞地说道:“玩笑而已,何必当真,这酒是没毒的。皇上是仁君,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女子喝毒酒。你们把皇上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大殿里更静了,郑王的脸憋得通红,他慢慢地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歪在龙椅上,一手撑着扶手,一手端着金樽,面上全是淡然之色。 “皇上,这酒……”郑王犹豫了一下,指着地上的两只酒杯,低声问道:“真的没毒?” “大过年的,朕弄杯毒酒做什么?”皇帝放下金樽,挥了挥手说道:“还不快把周王扶下去。” 郑王的呼吸沉了沉,一双像死鱼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了裴琰:“可是裴琰还是犯了欺君之罪,他明知苏禾是溪山女,却知情不报!” “那郑王觉得如何处理我?”裴琰挑眉,慢悠悠地问道。 “你犯的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周王醒了,他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裴琰的话,当即就嚎了一嗓子。 天地俱静。 裴琰是皇帝的亲外甥,连皇帝一起诛了吧! “快扶下去。”忠和公公眼皮子颤了颤,朝着小太监用力挥挥手。 周王妃的脸也吓白了,她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跟出了大殿。 “皇上,溪山女一事是真,就算裴琰不是有心隐瞒,可祖宗规矩不能坏,还是要论个黑白分明才行。”李慈站了起来,朝着皇上拱拱拳,低声说道:“既然这纸笔已经发了,不如就写下来,看看众人心中这杆秤到底如何?当然,苏禾确实也无辜,她不能选择出生,属实不是她的错。儿臣只是觉得这罪可免,道理还是说清楚。” “也有道理。”皇上取下腕上的佛珠,咔咔转了起来。 “父皇,儿臣觉得溪山一事已经过去数十年,苏禾她生于大庸京城,长于大庸京城,她就是咱们大庸的女子,与溪山无关。”李慕憬站起来,朝着皇帝行了个礼,温和地说道:“我大庸的男儿,自当要保护好我们大庸的女子,不能因为她们的出身而轻践她们的性命。” 皇帝的视线在李慕憬身上停了一会,点点头,看着殿中各人说道:“太子的话,很有血性。众爱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觉得要如何处置苏禾?” “皇上,臣妇有话要奏。”郝夫人这时站了起来,朝着皇帝施了一礼。 “郝夫人,请讲。”皇上握了握佛珠,看向郝夫人,神情明显缓了几分,甚至用了个请字。 “臣妇出生在农户人家,父亲只是小小的秀才,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会写一手好文章,什么都不会。可就是这手文章,给臣妇的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当年,他写了一句冒犯天颜的诗句,其实完全是无心之举,并无深意。” “但是,这诗词落在有心人手中,便大作文章,生生要了他的性命。臣妇也被发卖成了官奴,做了先太妃身边的婢女。先太妃是有大胸襟大智慧的奇女子,她不仅替臣妇的父亲洗去了冤屈,还让臣妇做了***的启蒙夫子,更是为臣妇择了良婿,臣妇此生便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报答先太妃。” 皇帝轻轻点头,神情又柔和了几分:“朕还记得,你那时候来母妃身边时,才十多岁。现在你老了,朕也老了。” “是,臣妇还记得当年皇上的少年英姿呢。”郝夫人笑笑,转身看向苏禾说道:“臣妇觉得,相较于溪山女,更可怕的是那个把苏禾的亲戚找来京城的人。他本可以光明磊落地向皇上禀告,是非曲直自有朝廷来论断,搞这种阴谋诡计,绝非大丈夫所为!臣妇更是怀疑,此人有更大的阴谋,他是想离间君臣!他要趁我大庸国四城遭受雪灾之际,翻弄风云!” 郝夫人扫视众人,这才转身看向皇帝,一手拄着龙头拐杖,深深作揖:“皇上,贤君良臣,心不可离。如此用心险恶这小人,必要揪出来!” “郝夫人说得好!”皇帝站起来,沉步下了台阶,扶住了郝夫人,感叹道:“满大殿的人,竟都不如郝夫人明理。朕不过是想试试大家,没想到他们都只会唯唯诺诺,没一个人敢说真话。” 众臣赶紧跪下磕,连称有罪。 “裴琰最可恨!”皇帝又看裴琰,冷哼道:“以为瞒着朕,朕就会不知道苏禾的身世?混账东西,敢给周王灌杯酒,滚出去站着。” 裴琰磕了个头,站了起来。 “你也去。”皇帝又看跪在一边的苏禾,皱了皱眉,冷声道:“好好反思一下,你给裴琰带来了多少麻烦。” 狗皇帝,明明是你一直在害她家大人! 苏禾垂着眸子,叩了个响头,起身跟着裴琰往大殿外走。 第261章 我下的毒,我要他死 冷风吹来,苏禾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大殿里响起了鼓乐之声,又开始继续推杯换盏了,大殿外太监宫婢们安静肃立,像一樽樽玉雕出来的假人。 苏禾加快脚步跟上了裴琰,拉着他的袖角小声问道:“大人,我们要站在哪儿?” “前面。”裴琰抬了抬下巴,指向了院中的两根高入夜空的碧玉龙柱。 “要站多久?”苏禾又问。 “悄悄站一会子就走。”裴琰拉住她的手,快步走到了龙柱前面,低声道:“我常站这儿,等下绕过柱子,偷偷溜走就成。” “啊?还能这样?那他常罚你吗?”苏禾惊讶地问道。 “我爹还在时,会和他一起考我的学问,我若是答不出来,我爹就会打我,而他总会让我站这儿来,以站代打。”裴琰轻轻摸了摸龙柱,冷笑道:“他竟然跟我忆起旧情了,真是稀奇。” 苏禾抽回手,绕着龙柱走了两圈,低呼道:“乖乖,这可是整块的和田玉雕成的,这么大的玉,如何运入京中?” “走水路。”裴琰低声道。 “王爷,别聊了,好好站着吧。”忠和公公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公公,手里各拿着一只碗,碗中有水。 “还要顶着碗站?我也要顶?”苏禾震惊地问道。 怎么会这么离谱的事? “站吧。”裴琰接过碗,放到了头顶上。 苏禾只好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放到脑袋上,她抬了抬眸子,紧张地问:“碗掉下来会砍头吗?” “不砍头,”裴琰抬手,给她调整好了头顶的碗,缓声道:“会挨鞭子。” “你小时候挨过鞭子?”苏禾好奇地问道。 裴琰做错了事,父亲就会用鞭子抽他的腿,那时候皇帝会护着他。***甚至偶尔都会吃醋,觉得他们三个在一起,更像一家人,成天呆在一块儿…… 裴琰的身子突然绷紧了,他脑子里那疯狂的念头又蹿了上来。 若是皇帝对他父亲爱而不得,那他如今越来越像他父亲,皇帝当然希望他去死! “你又好看又聪明,你爹真舍得打你?”苏禾又问。 “嗯。”裴琰转头看向她,嘴角扬了扬。 苏禾无端地觉得裴琰看上去有些悲伤,许是想念他父亲了吧! 她伸过手,轻轻地拉住了裴琰,小声道:“站在这儿也挺好的,这玉柱子一看就充满了灵气,我们多蹭几下,多吸取一些精华灵气。” 苏禾怕裴琰不信,小心翼翼地往龙柱上靠了靠,背在上面左右蹭动:“果然好玉!全是灵气!” “你那是给背挠痒痒。”裴琰好笑地说道。 苏禾笑了起来,双手扶了扶头顶的碗,小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给我毒酒?” “因为溪山人出现了,他不想我造反。”裴琰沉声道:“他抢先一步抓了那个老头儿,想必是什么都没审出来。他担心我已经掌控了溪山匠人手里握着的各城机关图和财宝,想必这几日根本睡不着。” 咣当咣当,铁链子的动静响了起来。 苏禾往前看去,是那位老先生从大殿里出来了,他的假手被太监捧着,他没有胳膊,走起来身子有些摇晃。许是察觉到苏禾的视线,他挺了挺背,转头看了过来。不过只一眼,他便转过头去,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苏禾小眉头皱了皱,轻声道:“大人,他会死吗?” “会。”裴琰眸光沉沉,低声道。 苏禾沉默下来了。溪山匠人太惨了,男子被削去双臂,女子被剥去半边面皮,哪怕是当年他们的先人犯了罪,也不用惩罚他们的后代啊?还是用这种极端的酷刑,对于他们族人来说,太残忍了。 “别看了。”裴琰的手探过来,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地转向他。 苏禾抬了抬眸子,轻声道:“我想回去了。” 裴琰朝她笑笑,沉声道:“晚一些再走,等会儿我带你去逛御花园。来都来了,在宫里看看也好。也让你瞧瞧,皇宫什么样子。” “能是什么样子,不过是花园大一点,宫殿高一点,奴婢多一点罢了。”苏禾皱了皱小鼻头,轻声道:“一座繁华的牢笼,关了你们这群蠢鸟坏鸟可怜鸟。” “我是什么鸟?”裴琰随口问道。 苏禾明眸轻抬,幽幽地说道:“大人是强壮的鹰,健硕的雁。” “什么鹰啊雁的。”李慕憬出来了,他双手揣在一只暖袖中,视线扫过二人头顶的碗,低声道:“父皇竟然罚你来顶碗,你有十年没顶过碗了吧。” “他和我忆往昔。”裴琰嗤笑道。 老东西怕了! 老东西很想知道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支持裴琰,又害怕知道这个数字。裴琰年轻,如日中天,他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裴琰,裴琰身上有他想要的一切优点。 “走吧,去逛逛园子。”李慕憬伸手拿下了裴琰头顶的碗,温柔地说道:“他们也开始看歌舞了,管不到这儿来。” “太子殿下,不可啊。”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赶紧过来,胆战心惊地鞠躬行礼。 “没事的,”李慕憬朝他笑笑,低声道:“你跟着孤的人去东宫,他们就罚不到你了。” 小太监如释大赫,赶紧跪下磕头。 苏禾犹豫了一下,双手捧下了头顶的碗,轻声道:“真的可以走?” “可以。”李慕憬笑笑,接过两只碗,递给了小太监。 “太子殿下,周王真的中毒了,那酒里真的有毒。”秦隋之脸色铁青地跑了过来,俯在他耳边低语。 “我下的。”裴琰理了理袍袖,淡定地说道:“我要他死。” 李慕憬:…… 当着满殿的人,裴琰就这么在酒里下了毒! 苏禾眸子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解药给我。”李慕憬朝他伸手,压低声音道:“他退让了,你也退一步。” “这是我和周王的私怨,他就得死。”裴琰牵起苏禾的手,慢悠悠地说道:“不光是他,郑王也得死。我要这朝堂之中,我一人独大。一而再,再而三,看他还能如何逼我!” 李慕憬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秦隋之也被裴琰给震得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第262章 裴琰耳边有些泛红 大殿里。 忠和公公面色难看地快步穿过了人群,到了皇帝身边,俯到他耳边小声道:“皇上,周王中毒了,大口大口的怄血,已经吐了半盆子。” “什么?”皇帝猛地扭头看向了忠和:“怎么会!朕让你准备的是无毒的酒,是谁干的。” 忠和摇摇头,小声道:“不是奴才的人。” “你是说……裴琰?”皇帝猛地站了起来,双眼喷出了怒火来。 他这一站,刚缓和下来的大殿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众人不知道出了何事,都看向了高台上,端在手中的酒杯慢慢放了下去。 忠和往台下看了看,小声说道:“皇上,要去看看吗?” 皇帝慢慢坐回去,抓着佛珠用力转了起来。 咔嚓咔嚓…… 转了十多圈,皇帝用力挥了挥手:“不看。” 那般蠢物,死便死了吧!让他干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别说震慑到裴琰了,就连苏禾都没吓到。 忠和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 大殿上的舞姬卖力地舞动着,艳色的水袖高高抛起,如灵蛇一般在空中交缠,她们身上的铃铛摇动,声声清脆。 如此美妙的舞蹈,却没几个人有心思欣赏,他们不时偷看高台上的皇帝,猜测出了什么事。 “齐霁风,你去瞧瞧出了什么事。”李慈忍不住了,身子侧过去,朝齐霁风递了个眼色。 齐霁风端着酒杯,轻轻摇头,压低声音道:“不用看,是周王。” “周王怎么了,在外面与裴琰打起来了?那你带几个人去帮帮他。”李慈咬牙说道:“今晚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能动得了他。” “周王中毒了。”齐霁风抿了口酒,小声道。 “你是说,那杯酒里有毒?皇上其实真的给了杯毒酒?妈的,怎么裴琰这么好运气!怎么不毒死他。”李慈沉下脸,不甘心地说道。 “裴琰给周王下了毒。”齐霁风抬眸看了看高台上,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什么!”李慈屁股一抬就想站起来。 “别动。”齐霁风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李慈:“不要管,不要当出头鸟。” 李慈慢慢坐回去,他呼吸越来越急,抓起酒壶,假装给李慈倒酒,凑到了他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齐霁风手指尖在杯口上敲了敲,小声道:“他给周王灌酒时,用戒指下了毒。我看到了。” “那为何不去向皇上禀明!”李慈激动地一把抓住了齐霁风的手腕,他呼吸太急,鼻孔都快翻起来了。 “皇上已经知道了,他现在不会和裴琰翻脸。今晚唱了两出大戏,也只是想裴琰示威。”齐霁风看着李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日裴琰一人独战二十大将,皇上害怕了。” 李慈慢慢地松开手,双眼死死地瞪着齐霁风。别说皇帝,那日他看着裴琰削落子箭的一幕,也怕了! 若是裴琰当真反了,那朝堂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成为他的刀下鬼! “皇上现在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握了多少牌,这溪山匠一出现,皇上更害怕了。若他手里真有那些布防机关图,还有溪山匠的财富,你说,你怕不怕?”齐霁风又问。 李慈咽了咽口水,喉头咕噜滚动了一下。 有兵马,有谋略,有胆识,有武功,有图纸,还有钱…… 难怪皇帝又是震慑,又是拉拢,就是不敢真的下旨处罚裴琰。 “裴琰强悍,现在不要与他为敌,静观其变。”齐霁风又道。 “我已经静了很久了,你就该早点回来,当年也不该自求外派,陆昭霖那废物,屁用没有。”李慈握着酒杯,铁青着脸一口闷掉了满杯。 “今日陆家人未来,说明陆家就在避其锋芒。陆昭霖虽然不聪明,但是陆家老狐狸却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支持太子,除了禹王,只有你。或者上面那个……”齐霁风朝高台上看去。 惠妃有孕,若是再来个什么预言,只要李慕憬出了什么事,下一位东宫之主定是惠妃所出! “一把年纪了娶这么年轻的妃子!还不如赐给我。”李慈不满地说道。 “慎言。”齐霁风把酒杯递到李慈唇边,朝他摇了摇头。 李慈气闷地喝了酒,又看向了身边几个未成年的弟弟。他们从来都不是太子之选,所以在宫中得过且过,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才能,给不了李慈助力。看着他们一个个畏首畏尾的样子,李慈烦不胜烦。 “慈哥哥。”一个小公主跑了过来,扶住李慈的腿说道:“慈哥哥能不能带我去看灯笼。” “走吧。”李慈眼神软了软,抱起了小公主。 宫里公主少,总共三个,这是唯一一个未成年的,还是个不受宠的妃嫔所生。因是女儿,反而得了几个皇子的照拂。李慈平常没什么耐心,可是每次这小姑娘来找他时,他竟也能耐下性子。 他抱起了小公主,朝着高台上行了个礼,慢步往外走去。 齐霁风也站了起来,朝着高台上施了一礼,跟上了李慈。 …… 御花园里。 裴琰带着苏禾爬到了望景山上。 “想不到皇宫里面还有小山。”苏禾扶着腰,有点儿喘不过来。 “不仅有山,还有海。”李慕憬跟在二人身后,慢慢地踩着白玉台阶,走到了二人身后。 “海?”苏禾惊讶地问道:“皇宫怎么会有海?” “看那儿!”裴琰指了指东边。 天上有月,地下有湖,湖水接着月色,远远望去,连成一整片柔光泛泛的镜面,分不清到底是天幕,还是湖水,真的就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 “这山就叫望海。”裴琰沉声道。 “小时候被太傅罚背书,背不出来,我就爬到这山上来看月光海。”李慕憬在一边的汉白玉桌前坐下,从香袋里拿出一枚香丸吃下,止了那差点憋不住的咳嗽,这才继续道:“裴琰那时候也会躲在这里。” “躲鞭子?”苏禾好奇地问道。 “让他自己说,躲什么。”李慕憬笑了起来。 裴琰耳边有些泛红,不自在地说道:“没什么。” “那时候宫里来了一些进贡来的胡姬,她们会在湖边练舞。裴琰躲在这里看。” “我哪是偷看跳舞,我那是想独创一套剑术。”裴琰耳根下更红了,连忙过去捂李慕憬的嘴。 苏禾笑眯眯地看着裴琰,想不到她家大人小时候也有顽皮的时候。 岁月似无情利刃,把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这冷血果断的模样。 “王爷,皇上有旨,让王爷亲自审问溪山老匠,勿必要审出溪山匠人的下落,还有……”忠和公公过来了,看了一眼苏禾,又道:“当年的布防图。” 第263章 我还没吃饱呢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望,尽快拿到布防图。”裴琰转过身,朝着金銮殿那边拱拳行礼。 忠和公公又赔着笑脸奉承了几句,这才离开。 李慕憬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忠和的背影,低声道:“你是今夜就去审溪山匠,还是明夜再去?” “大过年的,审什么犯人。”裴琰坐到桌前,淡定地说道。老皇帝不是害怕了吗?那就让他好好怕一阵子,最好是一直怕他! 在今晚之前,裴琰还是挺怀念那个曾经把他举到肩头的舅舅,可今晚溪山匠人被铁链拖上大殿的一刻,他彻底对皇帝心死了。可能在他父亲死去的那一刻,皇帝就不再把他当成家人了。 “父皇对你的猜忌越来越重了。”李慕憬拧了拧眉,低声道:“若论私心,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你,我实在不想你们厮杀。可是……” “有时候我希望你能像李慈,少动一点感情,你就不会咳到现在了。”裴琰迎着李慕憬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要不要考虑回西嫣山去养病?” 这种事是她能听的吗? 苏禾赶紧捂住耳朵,拔腿就往树后面走:“那边有朵花开得好看,我去瞧瞧花。” 秦隋之看了看李慕憬和裴琰,见二人都点了头,这才跟上了苏禾。 苏禾脚步飞快,下了十多级青玉台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菊花园。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繁茂的菊花,有些品种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这是凤凰振翅,这个是玉壶春……”苏禾满眸新奇地看过去,绕了小半个园子,停在了一片淡绿色的花朵前,好奇地问道:“这个叫什么?我从未见过。” 秦隋之看那一片淡绿色看了看,摇头道:“我也没见过。” “你不常进宫吗?”苏禾扭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 “常进宫,但不进御花园。”秦隋之垂着眸子,并不看苏禾。 苏禾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随从。裴琰看着跟冷面阎罗似的,其实心底深处住了个小孩儿,所以他身边的张酒陆就是个武功和嘴巴都厉害的人物。李慕憬看着如沐春风,但他的心其实很苦闷,所以秦隋之看着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脸上几乎没有过笑容。 “这是绿云。”李慕憬温柔的声音从苏禾身后响了起来。 “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苏禾转过身,惊讶地看向二人。 “本就没什么好谈的。”裴琰从李慕憬身后走过来,抖了抖袖子,弯腰掐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绿云,递给了苏禾:“拿着。” 苏禾吓了一跳,赶紧用袖子挡住了绿云,小声问道:“这能掐?” “没事。”李慕憬笑笑,穿过了花丛,慢步往前走去:“掐枝花而已,小事,他办得到。” 苏禾怔了怔,飞快地揪紧了裴琰的袖子:“太子殿下生气了。” “他让我拿解药。”裴琰拉起苏禾的手,把绿云放进她的手里:“没事,等他气消了我再找他赔罪去。” “不必赔罪。”李慕憬依然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人是走远了,耳朵还支着听动静呢。 裴琰嘴角勾了勾,揽紧了苏禾的腰,俯到她耳边说道:“他气我不和他提前商量,就给周王下毒。” “太子关心你。”苏禾小脸上尽是认真,握着手中的花枝拍了拍他的额头:“他还咳着呢,你别气他。世间真心最难寻,你别欺负对你真心的人。” “我哪有欺负他。我不告诉他,是为他好。他们是父子,他不知情,那位就怪不到他。”裴琰揽着她的腰,往青石台阶慢步走去:“以前觉得望海景致好,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还不如荷园。” “那我们回去?”苏禾揉了揉肚子,兴奋起来:“我还没吃饱呢。弄只烤乳猪如何?” “好。”裴琰点头。 苏禾一下就开心起来了,搂紧了裴琰的胳膊,小脑袋紧紧地贴在他胳膊上,小声道:“我要烙几张饼,烤肉蘸上辣酱,用饼夹着烤肉吃……啧……” 裴琰唇齿间里泛起一阵痒意,恨不得现在就能一口吃上苏禾亲手做的烤肉。 这宫宴华而不实,还玩尽了人心,简直扫兴! “走快点。”裴琰拉紧她的小手,步子越迈越快。 “啊啊,我腿短啊。”苏禾被他拖着,只能跑了起来。 “小短腿。”裴琰停下来,弯了腰,拍自己的背:“上来。” 苏禾撇撇嘴,跳到了他的背上,用手里的那枝绿云拍他的屁股:“你腿长,你哪儿、哪儿都长,你倒是跑起来啊。” “那是,哪儿哪儿都长。”裴琰淡定地说道。 咦…… 苏禾真是服气! 她家大人总是能一本正经说些让人想歪的话。 暗色之中,几道身影走了出来,看着裴琰背着苏禾往宫外走去。 “皇上,这裴琰太不成体统了,竟然背着小妾跑了。”忠和公公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赔着小心说道:“不过,他动了情,那便有了软肋。只要拿捏着这小妾,不愁拿捏不了他。” “你想如何拿捏这小妾?”皇帝双手背在身后,大掌紧紧攥着佛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去的身影。 “苏恒当年如何拿捏她娘亲,就如何拿捏她。”忠禾微弯下腰,小声道:“上了瘾,难戒。” “呵,你拿苏恒和裴琰比?苏恒是个自私的蠢货,可裴琰不是。苏禾身边全是他的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你觉得你能得手?”皇帝冷声道。 “老奴愿意试试。”忠和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小声说道:“只求能为皇上分忧解愁。” 皇帝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了一会,摇头道:“暂时不要动她。逼急了,这混帐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忠和公公赶紧点头,又道:“裴琰追查巫蛊教,已经查到各府的奴才了,他若真的查出当年裴驸马的死……” 咔地一声。 皇帝的佛珠断了,珠子落了满地,噼哩啪啦的乱响。 忠和赶紧跪下,着急忙慌地去捡珠子:“这可是在佛前供奉了三年的佛珠。” “断了就是断了。”皇帝抬起一脚,踩在了一枚佛珠上,冷声道:“死了就是死了,朕是君,他们是臣,背叛朕者,朕不管他是何人……” “皇上!”一名小太监急吼吼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到皇帝面前,急喘道:“郑王掉湖里了!” 第264章 你也早些睡,不要吃太多 “他去湖边干什么?”皇帝脸色铁青地问道。 “奴才也不知啊,是路过的宫女发现的,只见那湖里浮着好大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把宫女吓了一大跳。拿了灯笼去看,才发现那是郑王!把他从湖里捞上来,已经淹得半死了。”小太监指着湖那边,颤声道:“而且,而且他嘴里还叼着好大一条蛇!” “蛇?”皇帝皱眉,想到了宴席上的那道假滕蛇。 “是一条真蛇,好粗一条蛇,还、还是活的!”小太监抖如筛糠,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想想那画面,一个胖子在黝黑的湖中浮沉,嘴里竟还叼着一条扭动的蛇,任谁看了都会做噩梦。 “混账东西!反了!他反了天了!真以为朕拿他没办法!来人!来人!”皇帝眼睛里能喷火,伸着削瘦手,指着宫外的方向怒吼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后,场面反而安静了下来。 众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等他下旨。 皇帝深深吸气,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把郑王,送回去。” “遵旨。”众人连忙行礼,朝着湖边奔去。 “裴琰一家独大,没人能牵制他了。可惜慈王这边没个能人,陆相家的儿子,不中用啊。哎。”忠和公公愁眉苦脸地说道。 “废物,全是废物。”皇帝脸黑得像下了三个月暴雨的天,转过身,每一步都狠狠地踏在地砖上,恨不得一脚跺碎了脚下的砖。可这样走了没一会,他的脚又开始疼,于是更暴躁了。 “那齐郡王家的长子,齐霁风,倒是不错。外派了两年,也该回来了。”忠和跟在皇帝身边,低声说道。 “宣他来见朕。”皇帝怒气冲冲地说道:“就他一个人来,不许让慈王知道!” “是。”忠和公公连忙行礼。直到皇帝走远了,他才慢慢直起腰来,眼里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 苏禾把蜂蜜刷到烤得金黄酥脆的乳猪猪皮上,秀气的鼻子皱了皱,感叹道:“太香了,我的手艺怎么会这么好呢。” 裴琰坐在一边,手里捧着蜂蜜坛子,很配合地点头:“确实不错。” “你说咱们两个,一只烤乳猪,够不够啊?”苏禾放下小刷子,拿起小刀在烤乳猪上切了一小块,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半口喂到了裴琰嘴边。 “我少吃点。”裴琰很识趣地说道:“毕竟你在宫宴没吃饱。” “说得我有多小气似的,还能饿着你了。”苏禾又切了一块肉,咬一口,再咬一口,全吃了。 裴琰原本张开的嘴,慢慢合上了。 不给喂了? “大人,听说郑王淹了个半死。”张酒陆进来了,搓着手,笑呵呵地报喜:“这大过年的,竟然有这种大喜事!属下听了,可太高兴了。” 裴琰一脸嫌弃地看着张酒陆。 他不在他的将军府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就这么一只烤乳猪,未必他还想蹭一条腿回去? “宋秋祥呢?”裴琰盯着张酒陆,语气不善。 “在荷园,我从荷园过来的。将军府还有些东西没置办全,荷园里什么都有。”张酒陆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只油纸包:“宋姑娘让我拿来给苏姑娘的。” 苏禾接过油纸包,展开来,里面是炒得香香的栗子。 “好吃。”苏禾剥了个栗子,笑着说道:“难为她了,大过年的还给我烤栗子。” “这上面的刀口可全是我砍的。”张酒陆得意地说道。 “难怪,每一个都像被腰斩了一样。”苏禾笑道。 “我尝尝这个。”张酒陆果然盯上了烤乳猪。 苏禾切了半边肉,拿了饼,用食盒装上了,让张酒陆带回去给众人分了吃。 裴琰看着苏禾忙个不停,慢慢地把手里的蜂蜜罐子放到了桌上。 罢了,不如睡觉去。 秋韵和容玉坐在一边,对望了一眼,偷笑了起来。 裴琰眼里的失望都快淌成河了。 “大人,这是你的。”苏禾在桌前忙活了好一会,端了一盘包好的烙饼放到了裴琰面前。 “嗯。”裴琰挑挑眉,又来了精神。 “还有这个。”苏禾拿着铁勾子从火塘里扒拉了一会,扒出一团沉甸甸的黄泥巴。 “这是什么?”裴琰问。 “烤鸡。”苏禾用勾子把黄泥团团扒到一边的地上,轻轻地敲开了那团黄泥。 一瞬间,烤鸡的香气在风里肆意飘动。 裴琰回来后去了趟书房,回慈恩院时,烤乳猪已经在架子上串好了,所以根本没想到火塘里面还藏了这样的好东西。 “我们王爷有了苏姑娘,真是有口福。”秋韵端着温好的酒过来了,笑着说道:“连带着我们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如今***府里人人都羡慕咱们慈恩院呢,说咱们这儿和别处都不一样,日子可美了。”容玉也走了过来,蹲在苏禾身边,拿着小勾子敲黄泥。 苏禾刚来***府时,人人瞧不上她,如今却是人人都羡慕她。毕竟她不仅让王爷只疼她一人,连***也开始护着她了。 找遍整个京城,只怕都找不到第二个苏禾了吧。 裴琰用帕子包住滚烫的烤鸡,用盘子装着,长指握刀,慢慢悠悠地切开。 苏禾又在旁边扒拉了一会儿,拿了那枝从宫里带出来的绿云,揪下了花瓣,小手一挥,洒在了烤鸡上。 “此乃我独创名菜,就叫:绿云杀鸡。” “这名字……”裴琰伸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笑了起来。 “不好吗?”苏禾反问。 “好!”裴琰点头。 苏禾说的,全是好的! 呼啦啦…… 一只小鹰落在了裴琰肩头,他抚了抚小鹰的翅膀,从它的细腿上取下了密信。 “出事了?”苏禾小声问道。 “小事。”裴琰笑笑,把密信折起来,丢进了火塘里。 哗的一下,薄薄的纸张迅速燃成了灰烬。 “我得出去一趟。”裴琰匆匆吃了几口烤肉,低声道:“你也早些睡,不要吃太多。” “好。”苏禾乖巧地点头。他这么晚还要出门办事,想必是极重要的。只有后宅安稳了,他才能放心大胆地做自己的事。 裴琰很快就出去了。 苏禾也没了胃口,如今他每次出门,她都牵肠挂肚得很,那狗皇帝太坏了,谁知道会挖什么坑陷害裴琰呢? “宫宴上哪家女子最美?”容玉收拾着桌子,好奇地问道。 “说来也怪,这宫宴为何大家都打扮得很老气,竟见不着几个鲜艳的女子。”苏禾进宫时心中全是溪山女一事,竟没关注到这事。现在静下来一想,倒品出些意思了。 第265章 大年夜,发财夜 “好像一直这样,自打皇上登基,宫宴上从无女子去靠颜色争抢风头。”秋韵想了想,坐了过来:“***给姑娘拿来的,也是老气的颜色。” “皇上是想告诉群臣,他不贪图美色?”容玉小声问道。 “宫中嫔妃,好像还真没有几个绝色的。”苏禾回忆了一下今日见到的女子,衣饰打扮,虽说用料华丽,可是款式确实都是极保守的。从模样上说,皇后端庄,惠妃只能说是秀气,昭贵妃倒有些颜色,不过今日穿着打扮也很显年纪。可昭贵妃应当不过就是二十多岁的好年纪,当初进宫,也是靠这张脸才得了好长一段时间恩宠。 “哎呀,咱们怎么还议起这些事了,快些别说了。”秋韵想了会儿,小声说道:“咱们公主府的眼线耳目也多,别传出去了。” “对对。”容玉拍了拍嘴巴,一脸后怕地说道:“***昨儿还说过,最近不太平,都得管好嘴。” 二人又互相警告了一番,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催着苏禾去睡。 苏禾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皇帝为什么这么恨裴琰。 既然当年能让裴琰骑他脖子上,就算裴驸马牵入了巫蛊之祸,那好歹这也是他亲外甥,怎么着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恨意。 由爱及恨?觉得裴琰比他的儿子都强? 或者是爱***…… 哎呀! 苏禾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作孽了,她怎敢如此想! 她翻了个身,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两根碧玉龙柱。那是好长好直的两根龙柱,上面雕了龙凤穿云,百兽朝圣。若这两根龙柱是她的就好了,把它们挪到荷去,中间用粗粗的绳子连上,挂一个长长的秋千,她站在秋千上,夜色来时,她荡去月亮上。太阳升起时,她荡去云朵上…… 如同生了翅膀,飞得高高的,谁也不能让她跪下。 …… 裴琰到了第二日晚上才回来,苏禾眼尖地发现他袍摆上沾了血迹,拉着他到了浴池里,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新伤,这才放下心。晚上在***的殿中吃了年夜饭,然后便是守岁。 苏禾亲手做了几道特应景的菜,色香味俱全。***和裴老太太吃得很满意,待饭毕,裴老太太很大方地给她包了个大红包,里面有好几张银票!苏禾悄悄数了一下,有三千两。不用生儿子,老太太也给了她三千两!果然人运气好起来了,别人都会给她塞银子。 开心! 苏禾揣好了银票,又眼巴巴地看向了***。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问道:“你还不知足。” “母亲,禾儿还小,应该给红包的。”裴琰沉声道。 “她,还小?行行行!我白生你一场了。”***骂了一句,朝着俞夏挥了挥手。其实早准备好了,一只小箱子,里面全是金锭。 给她金子,就是她亲爱的***殿下!苏禾抱紧了小箱子,朝着***甜甜地拍了十几句字不重复的马屁。 孙嫦佳认为自己是主母,也给了苏禾一对碧玉耳坠子,羞红了脸让她别嫌弃。 “好开心。”苏禾乐呵呵地数着金锭子,眼睛里全是星星。 砰砰几声,***府的上空窜起了烟花,花红柳绿的,煞是漂亮。 苏禾靠在裴琰怀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烟花,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跑过了这些年好多事,从娘倒下的那一日起,到自己壮着胆子爬到裴琰怀里,再到今日…… 真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一开始只想谋条生路,从***府离开后,自己能拥有一个小摊,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后来,她希望自己发很大的财,去江南。再到了现在,她想与裴琰一生一世,白首到老。 “大人。”苏禾吸了吸鼻子,转过小脑袋看裴琰。 “嗯。”裴琰低眸看苏禾,神情温柔。 “大人你敢现在亲我吗?”苏禾问道。 裴琰挑了挑眉,俯下来,在她的额心轻轻地亲了一下。 有何不敢的?想亲就亲!在烟火漫天之时亲亲他的小禾儿,很美的一件事。 一边的高台上,***拧了拧眉,伸手挡住了眼睛,嘀咕道:“回去亲去!成何体统。” 她话音才落,裴琰的唇又往下移了移,在苏禾冰凉的鼻尖上亲了亲。 “没眼看,乏了,你们年轻人守岁吧。”***看不下去,起身就往回走。 苏禾扭头看了看***,笑了起来。 “我们也回去。”裴琰握住了苏禾的小手,小声道:“咱们自己守岁去。” “好。”苏禾用力点头。 二人手拉手走了,剩下的姬妾互相看了看,心情复杂地各自散开。 “夫人,您就安心独守空房,让苏禾独占宠爱?”温舒仪叫住了孙嫦佳,不甘心地说道。 孙嫦佳打了个哈欠,小声道:“嗯,我那个院子好大啊,住着很好。比在孙家时好。” 在家里时她哪可能住那么大的屋,穿那么好的衣,更是日日要听兄长和族中伯婶们念叨。如今赶走了刁奴,她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温舒仪气得半死,又去找徐兰瓷。徐兰瓷叹了口气,戳了戳她的眉心说道:“你就安心吧,别想了,你我这种出身,去了别家做妾,最终争个你死我活,都不如在***府过得自在。” “你也没出息,”温舒仪扁了扁嘴,红了眼眶:“我心悦王爷,我想与王爷有个孩子,我又没错。” 徐兰瓷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劝,只好摇摇头,带着自己的婢女走开了。 温舒仪孤孤单单地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满天的烟花,久久地不肯离开。 …… 苏禾先钻进被窝,裴琰端了盏安神茶过来喂她喝了,这才躺下来。 “大人,你们***府大年初一到初七,有啥规矩?”苏禾偎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尖在他的脸上轻戳了两下。 “嗯,没什么规矩。我以前都不出门。”裴琰揽紧了她,低声道:“我的红包,你还没讨呢。” “你也给吗?”苏禾眼睛一亮,笑着问道:“我今日可得了好多了呢,不过你非得给的话,我也会收。” “嗯,是我非得给!”裴琰好笑地捏了捏她软软的小嘴巴,手伸到枕下,拿了只小盒子出来。 第266章 溪山匠人 苏和坐起来,乐呵呵地抱小盒子搂在怀里,小声问:“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裴琰一只手撑起脑袋,指尖在小盒子上敲了敲。 苏禾抱紧了盒子,小声道:“我舍不得打开。” “为什么?”裴琰怔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拨开她眉前的发。 “我觉得像在做梦。”苏禾皱了皱小脸,整个人往他怀里倒去:“让我掐掐,看是不是做梦。” 她说着,当真往他胸膛上掐了一把。 嗯,真实的手感。 裴琰超级好掐的胸膛。 “现在证实了,不是做梦,快打开看。”裴琰闷哼一声,捉住她作乱的小手,催促她打开盒子。 苏禾又搂着盒子躺了一会儿,这才坐起来,搓了搓小手,轻轻地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块金镶玉小兔子,兔子长耳朵是可以动的,嘴里还叼着一弯月亮。 “可还喜欢?”裴琰拿起玉,给她戴在了脖子上,“这是蓝田玉,请了最好的玉匠雕琢而成。” “喜欢。”苏禾笑得眼儿弯弯,托着小兔子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印章。”裴琰轻轻地旋转兔耳朵,小兔子赫然变成了一枚印章。 “还有这个。”裴琰又把木盒拿起来,摁动机关,盒子底层的暗格显现出来,里面是一本小册子:“这是我京中的产业,你拿印章可以调动这些地方所有的钱财和人手。” 苏禾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裴琰。 他把家底交给她? “京城之外的名录还不能拿出来,不安全。不过,你有京城这些人手,京城之外的那些都会服从你的调遣。”裴琰拿出小册子,拉起她的小手,郑重其事地放到她手心。 “这些产业都与我明面上的无关,就算哪天我出事……这些也能保你富贵一生。” 苏禾的小脸一直就垮下来了。 大过年的,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可能出事! “呸呸呸,长命百岁!”苏禾立刻丢开小册子,拉起他的手,让他双手合十,摁着他的头往四周拜拜:“各路菩萨神仙,走过路过,都瞧瞧裴琰吧,他要长命百岁,安枕无忧,一生顺遂,生生世世都享清福。” “怎么还哭了,生死看淡,常事。”裴琰拉下她的手,抬眸时,看到了她红通通的眸子。 呀,他说错话了。 这话确实不该在今晚说出来。 “你还说!”苏禾掀开被子,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两串晶莹的泪珠,啪嗒一下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仰头看着她的裴琰的眉心。 “嘘~”裴琰搂住她的腰,小声哄道:“不说了。” “裴琰,你要好好的,听到了吗?”苏禾一把抱紧了他,心跳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嗯。”裴琰抱紧了她,低低地说道:“我会好好的。” “若有箭要射向你,我就做出很坚固的盾牌,挡在你身前。若有人要用刀剑刺向你,我就做世上最坚固的软甲衣,保护好你。我不会武功,但我很会做东西,真的!我肯定能做出来!你想安度日子,哪怕不当王爷了,我们还可以开铺子做生意。你想当王爷,那我就帮你守好你的家,你去当威风的永骁王。裴琰,我只想你好好的。” 苏禾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裴琰肩上砸,裴琰的心软软的,简直要化掉了,这时,苏禾的小脸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又说道:“外面小倌儿虽然好看,但没你好看,也没你好。” “睡吧,睡!天晚了。”裴琰拉下她的手,抓起被角往她糊满了眼泪的小脸上胡乱揉了两下,把她往被窝里塞。 “裴琰你把我揉疼了。”苏禾拖着哭腔嚷嚷。 “你还知道疼呢?”裴琰身子翻过去,覆在了她的上面,捏着她的下巴问她:“你是真想要养小倌?” 不然为何总挂在嘴边。 “我就说说。”苏禾皱眉,也抬手捏他的下巴:“谁让你说那些话的。” 裴琰一下子就消了气。 他静静地看了苏禾一会儿,咬牙道:“不说了,我得守好你,免得你去找小倌。” 苏禾立刻抱住了他的肩,努力仰起了小脑袋去亲他的唇。 “大人让我亲亲。”她软绵绵地说道。 裴琰感觉自己被苏禾调戏了。 她真是有本事,手里握着一把线,每一根线都拴在他的身上,她动动手指,他便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而且甘之若饴。 半晌后,裴琰放开了苏禾的唇。 苏禾双眸水盈盈的,唇也染了水色,娇憨地往裴琰怀里滚。 “大人比……” “你敢拿我与小倌比试试看~” 裴琰及时截断了她的话,捂住她的嘴。 “不是,我是说大人比全天下的人都好。”苏禾拉开他的长指,抬起水盈盈的眸子,一脸认真地说道:“天上的太阳和月亮都比不上大人。” “嗯,说得好。”裴琰松开了手,面上又现出几分满足之色。 苏禾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极认真地说道:“我们两个说话真的很肉麻,大人你就是个肉麻的男人。” 裴琰轻轻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再接她的茬,今儿晚上别想睡了。他算是看懂了,苏禾这些年就没过过一个称心如意的年,今天晚上,她太兴奋了! 睡到半夜里,裴琰醒了一回,伸手一摸,身边竟然没人,撩开帐帘看去,她正坐在罗汉床上,举着那只兔子对着月亮看。 看了好一会,她又低下头,对着兔子用力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很响亮。 然后见她捂着嘴,小身子笑得直抖,自言自语道:“夫君的钱是我的,我的钱也是我的,以后公主婆婆的钱也是我的……说不定老太太的钱也给我……我这么有钱可怎么办啊。” 裴琰嘴角勾了勾,放下帐帘,又合上了眼睛。若是钱能让小禾儿开心,他就搬更多的钱财来,全给她。 …… 一大早,马车就从公主府的后门出发了。 苏禾穿了一身小随从的衣裳,面前放着一只小木箱。她打开箱子认真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文房四宝,又拿起挂在一边的小镜子正了正自己的小帽子。 今日她要跟着裴琰一起去审溪山老匠人。 马车穿过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到了刑部后院的角门处。这里已经等了几名侍卫,还有一个让苏禾意外的人候在这里。 那是齐霁风。 “王爷。”齐霁风走上前来,朝着裴琰行了个礼。 裴琰看了他一眼,转身接下了苏禾。 “苏姑娘。”齐霁风看向苏禾,神情并未现出半点惊讶,只是朝她拱了拱拳,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第267章 戴上三十斤的枷锁 “进去吧。”裴琰点点头,亲自拎起了那只木箱。 “我来背。”苏禾从他手里拿过了木箱,背在了肩上。 她今日是扮成小随从来跟他一起审溪山匠人的。她对溪山老匠人那双假臂十分好奇,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竟然半点都看不出是假臂。她想学这门手艺,昨晚对裴琰说要做最坚固的质牌和软甲都是真的。虽然她平常喜欢戏弄裴琰,可她的心是认真想守护裴琰,就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守着他。 “把食盒拿着。”裴琰朝张酒陆打了个手势。 苏禾早上亲手做了几道菜,带过来给溪山匠。 齐霁风侧身让路,等裴琰和苏禾一行人进了角门,这才跟了上来。 “皇上已经把下官调至刑部。溪山匠由下官协同王爷审理。” “甚好。”裴琰淡淡地应了一句。 “本王放心,下官只是协同,不该说的,本官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另外,苏姑娘来此一事,皇上早已预料,他说,苏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还有,皇上说,别忘了那只大灯笼。三月三龙抬头的时候,要挂上去。” “他还没忘了那只大灯笼啊。”苏禾有些意外,她差点忘了大灯笼的事了。 齐霁风低笑道:“皇上怎么会忘。” 苏禾看看齐霁风,加快脚步跟上了裴琰。齐霁风干吗一直冲她笑,笑得她心里毛毛的。都是齐家人,齐钰就很乖巧,苏禾就爱和齐钰说话。 裴琰进了刑部的小门,浑身气场就不一样了。一张俊脸上不见半点笑意,看人时眼神也冷。刑部值守的官员都在后院侯着,见他过来,赶紧行礼。 “见过永骁王。” “带路。”裴琰从一众官员面前走过去,淡声道。 几位官员连忙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带着裴琰一行人直接来到了一个小院前。推开院门,里面传出了铁链咣当的声音。 苏禾往里看去,只见那位老匠人披散着一头白发,正绕着院中的石桌走动,石桌上摆着笔墨砚台,还有一碗冷冰冰的粥。 她还以为老匠人会被关在阴暗的大牢里,没想到是关在这样一处小院中。老匠人虽是披头散发的,可看着精神还不错,一身白色麻布衣袍很单薄,拖在地上的袍摆上有褐色的血迹,应当是之前受过刑,也有可能是锁在脚上的大粗铁链磨破了他的腿。 “老先生还是没动笔。”裴琰走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空白的纸张,径直坐到了桌前。 老匠人笑笑,低声道:“没什么好写的,小老儿一生被枷锁锁着,如今不过是多了两条铁链而已,照样可以走路。” “他已经走了一整晚了。”负责看守的官员上前来,俯到裴琰耳边小声说道:“昨晚大年三十,他一圈一圈地走,这铁链就在地上一圈一圈地拖着,那动静真是刺耳。下官觉得这铁链还是长了,得把双腿锁紧才行,再加些重量,加个三十斤。” “来人,拿铁链。”裴琰朝着张酒陆打了个手势。 张酒陆应了声,大步走出了院子。不多会儿,他握着一条沉甸甸的铁链来了,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咣当一声,给那官员的脖子套上了。 “错了,错了,是他……”那官员清瘦,被这链子压得直接坐在了地上,急得挥着手直指那匠人。 “没错,就是你。”裴琰盯着那官员,冷冷地说道:“本王前日来时,已经下了令,去掉铁链,为何不执行?” “可是,他是重犯,这铁链取掉,他会逃啊!”那官员慌忙跪起来,连声辩解。 “他若想逃,你的铁链根本锁不住他。”裴琰挥了挥手,沉声道:“取下来。” 官员被铁链子压得直不起腰,赶紧从腰上取下钥匙,双手捧给了张酒陆。 张酒陆从他脖子上取下铁链,咣地一声丢开,大步过去解开了溪山老匠身上的铁锁链。 老匠人捋了捋须,笑着看向了苏禾:“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苏禾把背的木箱子放下,朝着老匠人行了个礼:“老先生安好。” “好,好。”老匠人笑着点头,上下打量着苏禾说道:“小姑娘比上回看着气运还要好。” “老先生还能看相?”苏禾好奇地问道。 “当然,人的气运都在脸上写着。”老匠人笑笑,大大方方地在石桌前坐下,看着苏禾说道:“第一次见到小姑娘时,虽已是大富之相,但都不如今日。” 苏禾觉得他有点神,昨晚上她得了裴琰给她的印章,那可不是更富了吗? “你们不必对小老儿客气。上刑也好,砍头也罢,溪山匠人是不会喊痛的。我们溪山匠人哪怕剁手,哪怕剥面,都认了。但是图纸不会交,祖上留下的财富更不会交。那是要给下一位明君的。” “你大胆!”齐霁风拧眉,低斥道:“如此谋逆之言,你就真不怕砍头?你不怕,你的族人怎么办?” “小老儿的族人,这里不正有一个吗?你们瞧瞧,我溪山后人多么光彩照人!”老匠人指着苏禾,朗声笑道:“小老儿不妨告诉你们,当初先祖帝降罪时,族长被凌迟处死,四大坛主被五马分尸,全族人,无论老幼都在刑场上看着,都无惧色。当时族长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可有人知道?” 裴琰长眉轻抬,淡声道:“当日行刑的所有人,包括官员和衙差当晚都被秘密处死,一众人皆被割去舌头,剜去眼睛,堵上耳朵。当日在刑场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无人可知。” 齐霁风拧了拧眉,看向了裴琰。 苏禾也感觉背上一阵凉意,族长到底说了什么话,竟然让听到的人都死得如此悲惨。 “那小老儿也不能说了,毕竟小老儿还是很喜欢这位小晚辈的。”老匠人又看向了苏禾,满目的慈爱。 “老人家,你是我娘亲的爹爹吗?”苏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你记住了,天下溪山匠人都是一家人,你叫我一声祖父,也没错。”老匠人抬起手来,看着是要去摸苏禾的头,可是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他神情恍惚了一瞬,又笑道:“你们想知道的事,其实都在你们从苏家秘室搜到的那本书里。不过,那书只有半册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本书是你撕掉的?”裴琰皱眉,认真地审视起面前的老匠人。 第268章 他拥有了绝世宝贝 “找回那本册子,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就能清楚明白了。”老匠人说完,又站了起来,绕着石桌开始走动。 苏禾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一圈一圈地走? “这是苏禾做的菜,今天大年初一,老人家尝尝吧。”裴琰站起来,把食盒放到了桌上。 “哦,那就多谢了。”老匠人笑着看了看苏禾,继续绕圈。 裴琰没有再多问半字,叫上苏禾就往外走。 院门重新关上,守在外面的侍卫立刻锁好了院门。 “为何不把他关在牢里?”齐霁风看着院门,不解地问道。 “这刑部大牢也是溪山匠人建的。”裴琰扫了齐霁风一眼,沉声道:“齐大人已是刑部尚书,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刑部的事。” “下官受教。”齐霁风笑笑,抱拳行了个礼:“下官恭送王爷。” 裴琰牵起苏禾的手,慢步往外走去。 “喂,你这样牵着我,别人会觉得你变态。”苏禾小声提醒道。 “无事,我们进来之后,这里就全换成了我的人。”裴琰转头看看她,小声道:“让你穿这身,只是因为行走方便。” 苏禾扭头看看小院子,轻声道:“可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走,我还想问问他机关手臂的事。” “他方才说了,想知道的都在那本册子里。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本书。”裴琰攥紧她的手,加快了步子。 刑部东面有个独门独院,里面存放的全是案卷。在正中间的二层小楼上,存放的全是机要大案,巫蛊之祸和溪山匠人的案宗也都存放于此。 那本册子是随着巫蛊之案一同存放的。裴琰拿出令牌,让看管卷宗的人开了门,引着苏禾直接到了二楼。二楼的案几上还有他前几日翻看过的卷宗,用镇纸压着,砚台里还有干掉的墨汁。 “这么多卷宗。”苏禾勒了勒背着的小木箱,新奇的打量着里面的书架。这里只怕有上百个架子,上面堆满了贴着封条的案卷。 “想要看案卷,就得重启封条。”裴琰走到书案后,拉开椅子坐下:“你过来,那半本册子在这里。” 苏禾快步走过去,把小木箱子放下,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把册子私自留下。” “这是证物,自然要归置到它本该存在的地方。若我不能查清事实,后来者也有机会。”裴琰沉声道。 他办差事的时候,真严肃。 苏禾自己搬了张圆凳,在他身边坐下,探过小脑袋看着他翻开了书页。 上回取到这半本册子时,苏禾粗略翻了一下,无奈那时他要拿去研究,以查明秘道之事,所以只是浅浅看了几眼。今日摊开摆在面前,一页一页认真翻开,这才感觉里面内容有多精妙。 日头落下,苏禾揉了揉眼睛,长舒了口气。面前的茶壶早已喝干,砚台中的墨也用尽,午膳是张酒陆送进来的两碗鸡蛋面条,二人自打在一起后,还没吃过如此简单的饭食。但今日目的不在吃,二人的心神全在这本册子上了。 裴琰之前也看过,但其中好些东西,他看不懂。可是苏禾不一样,她很快就能看懂里面的规律,她来解释,他来画,不知不觉,二人竟然又写又画,用了厚厚一沓纸。 “溪山灯笼竟然是如此做出来的,同样的,万变不离其宗,这里面记载的都是万事万物的规律,若能掌握这些规律,那些城池的布防图便能复原出来了。”苏禾握着笔,眼中全是亮光,附到裴琰耳边小声说道:“还有,按照这样的规律,我也可以试试做战车,战甲!大人,我给你弄出一批最厉害的武器!” 裴琰眸中幽光闪动,突然间就懂了为何溪山匠人当年受到那般严厉的惩罚。苏禾说出的来的话,竟不是做新奇好玩的小物件,而是战车和武器。 谁掌控了溪山匠人,那真是掌控了一把最锋利的武器! “我说了我会守好你,我不会让你受欺负。”苏禾把那些纸全抱到面前来,一张张地铺开来看,“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本事的。” “隔墙有耳。”裴琰往门外扫了一眼,虽然那里只有张酒陆,但保不准这里有密室,有暗阁。 苏禾握着笔,往嘴上轻拍了一下,然后冲着裴琰挤了挤眼睛:“大人,我给你做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裴琰放下笔,凑近来看她刚画的图。 “我给你做个机关蛤蟆。”苏禾笑嘻嘻地指着图上画的蛤蟆说道:“打开机关,它就跳着跑。” “你骂我是蛤蟆?”裴琰挑眉,握起笔往她的鼻头上轻点了一下。 “老皇帝一定想知道我们今天做了什么,送只蛤蟆给他好了,让他天天呱呱叫。”苏禾搂住他的脖子,乐呵呵地说道:“我要给它涂上金漆,再画红红的嘴唇,让它成为最耀眼的蛤蟆。” “嗯,做。”裴琰点头。 苏禾拉起他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去找材料,就用竹子,竹子轻巧,跳得远。” 吱嘎一声,门拉开了,张酒陆飞快地把吃了一半的竹筒饭挂回腰上,拿了块粉色的帕子胡乱抹了把嘴,跟上了二人。 “王爷,去哪儿?”他大声问。 “吃饭,想必你吃饱了吧。”裴琰头也不回地说道。那竹筒腊肉饭香得很,他在房里都闻到了。 “没有,这才一筒,哪里能饱。”张酒陆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回去吃饭吧,我和苏禾有事去。”裴琰牵着苏禾的手,快步下了台阶。 张酒陆停下脚步,朝二人行了个礼。 “你们守好了,别让人乱进。”他转身叫过值守的侍卫,一脸严肃地交代:“那房间里的东西,一片纸都不许弄丢。” “是。”侍卫们抱拳领命。 张酒陆又叮嘱了一番,这才大步走了。 裴琰和苏禾到了城东,那边有一片竹林,二人挑了一根,裴琰拔剑砍了,当场按苏禾的要求削成了小段,放到了马车上。 “你做一只蛤蟆,要这么多竹子?”他上了马车,看着整齐摆开的竹子,沉声问道。 “它改名了,这叫飞来招财蟾!”苏禾笑着说道。 裴琰在她面前坐好,看着她握着小刀,一段一段地削着竹子。溪山女聪明,据说当年族长的千金便是以聪慧技惊朝堂,虽无美貌,却依然引得各方诸侯争相求娶。娶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甚至当年还有一句传言,娶得溪山女,坐拥万两金。 如今他是拥了一个绝世宝贝,只怕也要引来各方觊觎了。 “王爷,嫣嫣回城了。”暗卫在马车外轻叩车窗,小声说道。 他终于进城了! 第269章 好艳丽的一个男子 苏禾趴在窗口上,好奇地看着竹林深处。 月光朦胧,如一席淡色轻纱笼罩在竹林上方。裴琰的身影静立于一篷翠色湘竹之下,纵横伸出的竹枝挡住了他半边身子。又过了一会儿,一驾小马车从竹林东面的小路上慢慢驶过来了。 那里面坐的就是嫣嫣! 苏禾立马把窗子完全推开,整个脑袋都伸了出去,好奇地看着那驾马车。 嫣嫣当年出城之后,辗转到了西泠郡。因其文章出色,入了西泠王府为幕僚,他就此还俗,改名魏长渊。本来他早就从西泠城出发了,可是路上看到灾民,没忍心抛下那些老弱病残,愣是走走停停,身上的财物散尽了,所以耽误了进城的时间。 马车停到了裴琰面前,只见那帘子里探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指甲修得干净整齐,不像别家权贵弟子戴着戒子扳指。顺着那手看过去,一把青丝从男子肩头滑下来,他穿了一件打了补丁的青色长袄,脚蹬破了好几洞的布鞋,风尘仆仆。苏禾抬眸看向他的脸,瞬间愣住。 好漂亮的男人! 一双乌黛眉下,星辰眸微弯,红唇薄软,轻勾半分笑。竟是比女子还要清丽几分…… 难怪当年会取名嫣嫣,确实笑起来嫣然多姿。 只是,苏禾觉得他的眼睛漂亮得有些奇怪,好像是看不见…… “你的眼睛?”裴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拧起了眉。 “早两年就看不见了。”魏长渊低声道,他下了车,朝着裴琰拱拳行礼,“王爷这些年安好?” “免礼。”裴琰扶了他一把,难得地温和:“这一路辛苦,入京后你是随魏姝同住,还是去本王给你准备的地方?” “西泠王让我教习郡主,我随她住吧。”魏长渊微笑道。 “也好。”裴琰沉吟一会,说道:“明白本王再让人传你来刑部,当年巫蛊一案,你要出堂作证。” “是。”魏长渊颔首微笑,转头看向了苏禾的马车,低声道:“那边还有人?” “有,我夫人。”裴琰坦然说道。 “哦,是那位苏姑娘?听说是溪山之后,名声已然传出去了。我在来时路上,停在驿站歇脚,有路过的商差谈起苏姑娘,说她技艺了得,能建天宫。” 裴琰嘴角抽了抽。 传言总是如此离谱,怎么不说她能造整个天下。 魏长渊和裴琰拜别,上了车继续往城中而去。 “大人,他真的是男子?不是女孩儿吗?”苏禾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去的马车,惊艳地问道。 “收着点,口水快流下来了。”裴琰撩开马车帘子,上了车,揪着她的后领,把她从车窗前拎回自己怀里。 “可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人。”苏禾感叹道:“他这么漂亮,他爹娘怎么会不要他?” “不知。他从小就被扔到寺庙门口了,小时候也秀气,但没想到长大后,会如此……”裴琰原本想说艳丽,但又觉得这词用在男子身上不妥,于是又换了个词形容他。 “如此好看。”他抿了抿唇,转头看苏禾:“你离他远点。” “他眼睛都看见,这也有问题吗?”苏禾惊讶地问道。 “多年未见,人心难测。”裴琰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就算是西泠王,与我虽然交好,但若他突然反戈站在皇帝那边,也有可能。” 从来争权皆如此,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人。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抽出利剑刺他一刀。当年他父亲为了皇帝登上帝位,呕心沥血,最后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苏禾滚进他怀里,手指扣在他的长指中,看着外面清冷的月色,小声道:“欺负大人,背叛大人的,都会下地狱。他们若不肯下去,我就把他们丢下去。” 裴琰攥紧她的小手,低笑了起来:“禾儿,不如我丢下这一切,你就养着我吧。” 苏禾往他怀里拱了拱,轻声道:“好啊,我养你。” 锦衣玉食是日子,粗茶淡饭也是日子,她不信凭自己的努力会过不好。就算离开王府,离开京城,她一样能好好的。 马车离开了竹林,月光落在竹林间的青石小道上,一只小雀儿从林间飞起,穿过了月色,飞往黝黑的山林。 …… 皇宫里,皇帝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听齐霁风禀报今日在刑部发生的事。 “你是说,他们画了一天的图,最后用竹子做了只金蟾?”皇帝满是褶皱的眼皮子抖了抖,慢慢睁开来。 “正是,微臣看到了图纸,那金蟾做得栩栩如生,还叼了一枚金铜钱。据苏禾说,这只是样品,她会让工匠做出一批拿去售卖。”齐霁风一脸恭敬地说道。 皇帝拿起一串崭新的白玉菩提佛珠串,慢慢地捻动起来。他沉默了一会,挥挥手,低声道:“苏禾的身世到底如何?” “微臣已经查清,她生父不详。当年苏恒诱骗她母亲,用她母亲的一夜,换了一个富商的一颗明珠。后来她母亲怀上的一胎,估计也是别的男人的。那富商只是过路,一时新鲜,再无踪迹。” 忠和公公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了齐霁风:“怕是编出来的吧。她母亲一个大活人,能如此让人安排?” “苏恒给她吃了药,上了瘾,只能受她控制。”齐霁风又道。 “啊呸,比我这阉人还不像男人。”忠和公公忍不住骂道。 “所以苏恒从不正眼看苏禾,她在苏府过得凄凉,正是这原因。”齐霁风低声道:“也许正如此,永骁王对她格外怜爱。毕竟英雄最爱怜美人,尤其是这无依无靠的可怜美人。” 皇帝抬了抬眼皮子,冷冷地看向了齐霁风:“你家人与苏禾关系甚厚。” “我母亲很喜欢她。苏禾生得美,嘴又甜,臣也觉得很好。”齐霁风笑笑,坦然地迎向皇帝的视线。 皇帝又转了一会儿佛珠,挥手道:“你退下吧。” “微臣跪安。”齐霁风行了个礼,恭敬地倒退到殿门口,这才转身出了大殿。 “皇上,这苏禾手如此之巧,会不会帮着裴琰……”忠和捧着一盏热茶到了皇帝面前,斟酌着说道:“不然,还是除去的好。” “一个女人而已,看了宝书,竟然弄出一只蛤蟆,真是不成器。”皇帝丢开佛珠,鄙夷地说道。 第270章 一柄威风的打王锏! “皇上英明,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忠和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这才继续道:“一个小野种,确实不佩皇上多给她一个眼神。” “明明有技艺,却只会做灯笼,金蟾,还是通奸所出。裴琰自己就挑了这么个人,哪比得上他……”皇帝皱着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可话没说完,他又把后面的话吞咽了回去。 大殿里安静下来,只有他吞咽茶水的声音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说道:“溪山族长死前曾说,天现红月时,明主现世,天下尽归新主。红月已现过两次,你说,还会不会出来?” 忠和双腿一软,立刻跪下,小声道:“皇上,那不过是妖言惑众。” 皇帝端着茶水想了好半天,皱眉道:“朕乏了。” 忠和立马捧上了托盘,拨了几下里面的绿头牌,陪着笑脸说道:“皇上有段日子没去昭贵妃那里了,不如去坐坐,听昭贵妃唱唱曲?” “不去。”皇帝皱皱眉,不耐烦地说道:“朕就歇在这儿,熄灯吧。” 忠和公公赶紧放下了托盘,快步过来搀扶皇帝,小声道:“若皇上烦恼,不如召惠妃前来……” “好好当她的神女,长成那样子,朕没兴趣。”皇帝往软榻上一躺,一脸厌恶地说道。 忠和公公赶紧往嘴上拍了两巴掌,跪坐下去,把两只靴子摆好。 “你真觉得苏禾只会做金蟾?”半晌后,皇帝突然问道。 “会不会做别的,不如再等等看。若真做了大逆不道之物,到时候再清算不迟。”忠和马上说道。 皇帝的手探出被子,抓住了白菩提佛珠,用力攥紧了,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忠和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只听得皇帝似呓语般低喃了一句:“他不像他父亲。” 忠和怔了一下,小心地看向了榻上的男人。 烛光昏暗地笼在他身上,他大半个人都隐在阴影中,尤其是他的脸被暗光笼罩着,眼角皱纹堆积,老态尽现。 是人皆会老,英雄亦迟暮。当年意气风发视天下人如粪土,如今身在高位却又满心惶恐。他害怕枕边人背叛他,他害怕子女会背弃他,他害怕年轻一代超越他…… 可是,时光滚滚,从不会因为他是皇帝而停留,更不会阻挡年轻一辈走向更强的路。 多年未曾梦到过那人了,但是今晚,他梦到他了! 少年如芝如兰,手持一把白银长枪站于菩提树下,笑得如沐春风,大声叫他:走,我陪你杀到那个地方! 可也只是一瞬间,数把钢刀穿透了少年的身体,鲜血将少年淹没……少年慢慢地抬起头来,他嘴角淌着血,看向皇帝的眼中全是憎恶! “不是我……”皇帝猛地坐起来,他大口喘着气,双眼瞪得老大,红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睛。 “皇上您怎么了?”忠和弓着腰过来,紧张地问道。 皇帝抬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又慢慢地躺了下去。 半晌后,皇帝低低地说道:“传朕旨意,赐裴琰打王锏一柄。” “啊?”忠和怔了一下,飞快地抬起了头,一脸困惑看着皇帝。 皇帝疲惫地翻了个身,沙哑地说道:“去办吧。” 忠和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殿。 …… 苏禾蒸了一大锅的桂花米糕,裴琰带一份等会儿要去刑部,带上一些吃食,饿了可以填填肚子。 “姑娘!大喜事!”容玉拎着裙摆从门外冲进来,兴奋地说道。 “什么事?”苏禾好奇问道。 “皇上赐了大人一柄打王锏!”容玉手舞足蹈地比划道。 打王锏!上打昏君下打奸臣打打王锏? 老皇帝是大梦醒来想改邪归正了,他是怕死后进不了皇家祖坟? “好威风的打王锏!”容玉兴冲冲地形容着那柄打王锏的样子,可见苏禾一直不出声,于是犹豫道:“难道不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苏禾点头,轻声道:“可是越好的东西,越不好把控。权势越大,嫉恨越多。” “姑娘是怕有人嫉妒王爷,给王爷使绊子下黑手。”秋韵装好食盒,严肃地说道:“多事之秋,那些人都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龟壳里,只有王爷冲在前面。” “走吧,给长公主和大人送桂花米糕去。”苏禾拎起了食盒,轻声道。 秋韵和容玉一人拎了只食盒,跟上了苏禾。 之前各家送给裴琰的那些妾室都还住在长公主府,平常都陪在长公主身边,陪她排遣一下寂寞。苏禾进去的时候,众妾室和孙嫦佳都在呢,裴琰也还没走,桌上摆的正是那柄打王锏,金光闪闪,又锋寒锐利。 见苏禾进来,众女子慌忙起身给她行礼。 “苏姨娘来了。” “苏姨娘安好。” “自家姐妹,不必多礼。”苏禾有模有样地说了一句,嗓门洪亮。 裴琰嘴角抽了抽,扭头看向了她。苏禾抬手捋发,趁着袖子挡住了脸,朝他做了个鬼脸。 “皮痒。”裴琰压低了声音,把她拖到了面前。 “这是桂花米糕,”苏禾收敛了玩笑神色,把食盒放到桌上:“大人等会儿带着。” “呀,我正想吃这个。”孙嫦佳连声道谢,直接用手拿了一只就往嘴里塞。 俞夏拿了碟子和筷子过来,夹了一只,捧到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尝了一只便停下了,让人依然把盒盖盖上,“都给琰儿带上,那刑部里面也没好吃的。” “用不了这么多。”裴琰挽了袖子,亲自夹了一只桂花糕放到长公主面前,低声道:“她特地给你做了,你就全吃了吧。” “我哪吃得了这么多,我又不是猪。”长公主小声抱怨道:“怎么她做点吃的,我还得全吃了。” “那盆子恶人糖你不是全吃了吗?”裴琰低声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长公主一阵心虚。那糖砸有趣,砸完了就使劲地嚼了吞掉,十分解气,每天得空就砸几个,竟让她全砸光了。这朝中上下,皇亲贵戚之中,看不惯的人全让她砸了个遍。 裴琰笑着夹了一块桂花糕,固执地喂到长公主嘴边,看她吃了,这才转身走到了苏禾面前。她正弯着腰,好奇地看那只打王锏。这东西看着很结实,不知道能不能用它戳死狗皇帝? “他为什么赐你这个?”她扭头看看裴琰,小声问道:“是想示好?求和还是拉拢?” “理他的。”裴琰淡淡地说道。 “公主殿下,王爷,裴家来拜年,给老太太磕头来了。”管家快步进来,双手捧上了大红烫金的帖子。 第271章 你们要学吗,诱惑男人 “我懒得见他们,你们去吧。”裴琰握起打王锏,走到门口,随手一抛,给了候在外面的张酒陆。 张酒陆在手里掂了掂,乐不可支地说道:“今日我就捧着这个,咱们去刑部户部工部全都走一遭!” “你很闲吗?”裴琰问道。 “嘿嘿,不闲。”张酒陆憨憨地笑了笑,把打王锏背到了身后。扭头只见离院门已远,于是俯到裴琰耳边小声说道:“溪山族长死前说,天现红月,明主降世,天下皆归明主。” 裴琰猛地收住脚,看向了张酒陆。 若他没记错,父亲死的那晚,正是红月当空! “去司天监,把近二十年星象怪异的记录都调来。”裴琰俊脸一沉,低声道。 “大人,米糕!” 苏禾拎着米糕追了出来。 “回吧。”裴琰定定神,朝苏禾笑了笑,带着张酒陆大步往前走去。 苏禾站在角门口,看着裴琰越走越远。裴琰刚刚神情不对,不知出了何事。 “你们听说了吗?苏禾竟然是个野种,她爹都不知是何人。苏恒让她娘陪客商,一颗珍珠一夜,这才有了苏禾。”这时前面传来了窃窃私语声,语气里满是轻蔑。 “听说了,还说她娘其实根本不是商户女,其实就是个妓子。” “天啦,难怪她那般会勾引男人。” 苏禾慢慢停下脚下,朝着路边的假山后面看过去。裴琰审完苏恒的罪状,她并没见过,只猜出自己非亲生,可是不知道这其中隐情。 那假山后面站了好几个裴家女,几人凑在一起说得眉飞色舞,拿帕子掩着唇,笑得很刻薄。 “你们要学吗,勾引男人。”苏禾绕过假山,直截了当地问道。 几个妇人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到苏禾站在面前,当即就白了脸,互相看了看,招呼都没打一个,匆匆走开了。苏禾身份还是妾,所以她们不行礼也没错。 “真的不学?我今日心好,免费教你们。”苏禾又大声说道。 扑哧…… 低笑声响了起来。 苏禾转身看去,只见齐霁风负着双手站在身后,正看着她笑。 “齐大人怎么来了?”苏禾拧了拧眉,往他身后看去。 “奉旨前来向长公主赐新年礼。”齐霁风耸耸肩,低声道:“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声音颇大,我又恰好路过。” “齐大人请便吧。”苏禾看了看面前这条路,确实是通往长公主寝宫的那条,也没别的路可走。 “苏姑娘,我有事想问问苏姑娘。”齐霁风转身看向她,压低了声音:“苏姑娘十一岁那年,是不是去过甜水寺。” 苏禾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闪过九岁那年冬天的事。 那年她听苏府的下人说甜水寺的菩萨灵,可以去烧香祈祷,让娘亲转世投胎到好人家,于是她一个人悄悄跑了过去。可她没钱请香,于是跪在佛前磕了一百零八个头,希望天上的神佛能看到她磕头的样子。 她下山时,总觉得有人跟着她,于是撒腿就跑,可因为磕头磕得头晕脑涨的,一时腿软滚进了沟里。后来,有个戴着面具的青衣郎君路过,把她救了上来。 “真不记得了?”齐霁风拿手掩住眼睛,再松开。 苏禾认真打量着齐霁风,他不会是那天的郎君吧? “就是我。”齐霁风拿手在眼睛上比了一下。 难怪苏禾一直觉得见过这双眼睛,那面具很普通,就是寺庙外面的小摊上卖的狐妖面具,她当时也想买一个,当时摔进沟里时,那沟里有别人掉的一只,她还捡了上来。可是戴到脸上后,那郎君说别人丢掉的,一定晦气,所以从她脸上揭下来又丢了。 她回家后想到那面具,生了好一会闷气,可又觉得别人帮了她,不该生这气。 六年过去了,她早把这事忘了,没想到那人是齐霁风。 “多谢齐大人出手相助。”苏禾赶紧福身行了个礼。 “不用谢,只是觉得苏姑娘对我颇有成见,所以想问问,到底为何。”齐霁风沉吟一会,不解地问道。 “并无成见。”苏禾想了想,直白地解释:“男女授受不亲,不便相交而已。” “可你与我弟弟不是相谈甚欢?” “他还是个孩子。” 齐霁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他也二十岁了,没想到姑娘当他还是孩子。” “他就是个孩子。”苏禾很认真地点头。 就算到了二十岁,齐钰看着也像个孩子,主要是眼神! 齐钰的眼神清澈中透着呆萌,一看就是个没心眼的。可是齐霁风不一样,他的眼神深邃克制,所有的心事都强行压在了眼底,不肯让人窥探一二,更让人无法觉得亲近。 “好吧,钰儿确实像个孩子。”齐霁风笑了起来。 “齐大人请便,妾身告退。”苏禾又行了个礼,转身往慈恩院走去。 “你不去长公主那里?裴家人都到了。”齐霁风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我只是一个妾室,不必去,身份不合。”苏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淡定地回道。 齐霁风怔愣一下,随即笑着朝她拱了拱拳,“苏姨娘请便。” 苏禾笑笑,朝着慈恩院走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齐霁风不简单,和齐钰完全是两种人。齐钰是水色清透的玉,而齐霁风是闪着寒光的钝刀子,割肉极痛的那种。 秋韵和容玉这时才折返过来,看到苏禾往慈恩院走,赶紧追了过去。 齐霁风面上带着浅笑,侧身让了路,垂着眸子,直到几个女子走远了,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了苏禾那边。古井深潭一般的黑眸里闪过了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幽光,他挑了挑眉,扯出一抹玩味的笑来。 “原来是真忘了。” “大人,什么忘了。”随从小声问。 “没什么,走吧。”齐霁风理了理衣衫,大步往前走去。 到了午后,公主府里的戏班子开唱了,裴家人都去了花园中搭的戏台子那儿陪老太太看戏。 苏禾坐在桌前,开始做大灯笼。 材料是早就买好的,正好昨日看了那本溪山手册,用里面记载的手法来试试做溪山灯笼。她记得娘亲做一盏简单的灯笼需要三四个月时间,而皇帝只给她一个月的期限,如今已经过了半月,也不知到时候她能不能完工。 “真是气死我了!裴家那些长舌妇,竟然那样说我们姑娘。”容玉抹着眼泪,气咻咻地走进了院里,把手里的竹篮往桌上一放,坐下就开始哭。 “说我什么?野种?”苏禾往窗外看了看,淡定地说道:“嫉妒我,眼酸罢了。” 第272章 你们喉咙里塞了什么? 秋韵拿了帕子过来,托着容玉的脸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才正月初二,你哭什么。” “哭还要挑日子?那些坏东西说那么恶毒的话,她们怎么不挑日子?”容玉夺过帕子,又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她气极了,脑子里全是那些刻薄的话。 说她野种还是轻的,还有说苏禾其实在荷园就陪了别的男人,还落过胎,所以不能生养。她就是裴琰的敌手送来坑害裴琰的…… 苏禾放下手中的刻刀,手往桌上拍了一下,脆声道:“哎呀,啊!” 院中几人吓了一跳,连忙朝苏禾看了过来。 “我只有半个月时间做大灯笼,你们赶紧过来给我糊灯笼。” 容玉吸了吸鼻子,去井台前打了水洗了把脸,端起工具篓子坐到苏禾身边,按她的要求开始裁剪灯笼纸。 “我们姑娘,又聪明又漂亮。”她握着剪子,狠狠地剪着牛皮纸,不时抓起帕子抹抹眼睛,“刻薄鬼,不过是投胎好了些,给我们姑娘提鞋都不配。不过是仗着姓裴,老太太住在这儿,她们就厚着脸皮跑来作威作福!呸,狗都不如。” “别提狗啊,狗可比她们强。”秋韵皱着眉说道。 容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抓了帕子揪了一下鼻子,这才猛然发现苏禾始终一声不吭,埋头做灯笼。 秋韵嗔怪地拧了容玉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这事。容玉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裴家人蹬鼻子上脸,这么多年了,***一直容忍她们,她们却得寸进尺,仗的不就是***对驸马的情意?” “她们哪是仗着***的情意,她们是欺负***没有丈夫。”苏禾放下小刻刀,轻声说道:“这世间就是如此,哪怕你是公主,是郡主,若是没了丈夫,那些小人就会闻着味儿来欺你辱你,想要从你身上占便宜。若不是大人有本事,裴家那些人早把她们剥皮拆骨了。” 秋韵和容玉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裴驸马刚离世那段日子,朝臣们都上奏,要去子留母,让***改嫁,杀了裴琰。整个裴家除了老太太,竟无一人愿意出头。可是驸马这一支三代单传,二房三房凶猛,根本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都认定了***会改嫁,老太太以后就没依靠了。那几年婆媳二人艰难地支撑着,每天都担心裴琰被送走,如今回想起来,全是心酸。 人间红尘万般苦,最苦不过无处诉。相思是苦,失子是苦,就算苦尽甘来,也补偿不了受尽煎熬的那段日子。 “还在气呀?来来来,我教你们出气。”苏禾放下刻刀,起身走到大柜子前面,一阵划拉,从里面拿了个圆滚滚的小药瓶出来,咚的一声,拍在桌上,红软的唇儿轻扬,露出一弯坏笑。 “去沏一壶茶,把这个放进去,拿给裴家人喝。” “你要下毒?”秋韵掩唇,一脸错愕。 “大过年的,怎么可能下毒呢?”苏禾转身又在箱子里倒腾了一会,一脸遗憾地说道:“我还是太善良了,竟然连一瓶毒药都没有。这瓶子省着点用吧……” 苏禾扒拉了一会儿,愁眉苦脸地说道:“用少了怕效果不够好,算了,便宜她们了,全用给他们。” 秋韵:…… “这到底是什么呀?”容玉不安地问道。 “好东西,包管你们看了开心,***也开心。”苏禾细白的指尖在白瓶子上叩了叩,笑眯眯地说道 ***深爱裴驸马,所以这些年对裴家人多有纵容,裴琰怜惜母亲,除了在苏禾的事上,其余的事都顺从了***,以至于裴家人一直未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上蹿下跳,像一群野猴子。 苏禾说完,秋韵和容玉都沉默了。苏禾来的时间不长,却看得极清,裴家人可不就是这样吗? “我来煮茶,下毒就下毒,多下点。若是***怪罪下来,就说我干的,与姑娘无关。”容玉拿着大勺子在茶壶里用力搅拌,气咻咻地说道:“再敢找过来瞎编排,我就在茶壶里面下刀子,割烂她们的嘴。” “多下点,全下进去。”苏禾咧咧嘴,对着镜子戴上了她的小绒花:“你们快一些,我要去刑部衙门接大人了。” “你要去接大人?”秋韵怔了一下。 “嗯,给大人带好吃的。”苏禾站起来,理了理衣衫,走到大锅前,握起大铲子往里面用力搅和了几下。 那些人不配用她的茶壶,就用这大铁锅煮茶就好。 小院外,***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这丫头真是通透。”老夫人握着龙头拐杖,小声叹道:“这些年确实是纵着裴家人了,我是想着,琰儿和你总要有个助力,裴家毕竟是自家人,一脉所出,一荣俱荣,总会比外人要强些。可他们确实是得寸进尺,不知饱足。不过这小丫头手段厉害,若真的毒死了那些人怎么办?” “那就挖坑埋了吧。”长公说垂着眉眼,淡定地说道:“本宫这园子够大,几十个还是能埋得下的。” “你不拦着?”老太太错愕地看向***。 “不拦。”***摇头。 “你如今倒是真喜欢禾儿丫头了。”老太太握紧了***的手,笑道:“好吧,若真闯出了祸,那我这老婆子和你一起挖坑去。琰儿心里苦了这么些年,禾儿丫头来了,哄得他成天开开心心的,确实有功。” “所以啊,不拦她。”***抚了抚耳畔的珠钗,懒懒地说道:“夫君在天有灵,也会说好。” …… 半个时辰后,苏禾的小马车停到了刑部的后门处,暗卫先去探了消息,裴琰还在卷宗室里,她把带来的食盒摆好,把酒温在小炉子上面,等着裴琰出来。 没一会儿,裴琰便从角门里出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魏长渊跟在他身后,他走得慢,裴琰不时会停下等他一会。 短短十数步,二人用了会儿功夫才走到。西泠郡王府的马车牵了过来,两个面容清秀的婢女扶着魏长渊上了马车。 “想我了?”裴琰撩开马车帘子上了车,捏着她的小脸,俯过来先亲了一下。 “嗯。”苏禾哼唧一声,拉他坐在身边,轻声道:“快吃,给你做的豆子炖肉。” 第273章 禾儿父亲的画像! “怎么不回去吃。”裴琰拿帕子擦了手,拿起筷子。 “今日府里不便用膳。”苏禾含糊地说道。 “不便用膳是什么意思?”裴琰诧异地问道。他才出来一日,难不成母亲又和苏禾闹了脾气?不应该啊,母亲如今明明已经喜欢苏禾了。 “就是不便用膳,你快吃吧。”苏禾端起酒杯喂到他唇边,软绵绵地说道:“吃完了给你说点事。” 齐霁风的事,她得告诉裴琰。如今齐霁风都能替皇帝送赏赐了,明显得了器重,说不定是皇帝要扶持一个新人上来与裴琰抗衡。 “他救过你?这是什么孽缘。”裴琰皱眉,好笑地说道。 “那我和大人是什么缘?”苏禾趴在小几上,湿漉漉的眸子看着裴琰笑。 “好缘。”裴琰用筷子头敲了敲她的额头。 苏禾摸了摸额头,凑过去往他额上亲了亲,小声道:“大人快些吃,带我去看看苏恒。” “他有何好看的,锁在牢里如同烂泥一样,别污了你的眼睛。”裴琰低下眸子,夹了筷子菜递进嘴里。 “外面都传开了,我想去听他怎么说。”苏禾又往他面前凑了凑,指尖捏着他的眼皮子往上掀:“你带我去瞧瞧他,我要听他亲口说。” 裴琰被她揪着眼皮,只好妥协:“不必去,他亲手写了认罪书。” 苏禾立马伸出一双小手,催促道:“给我。” 裴琰放下筷子,掀开了座垫,从暗阁里拿出一只小木箱。开锁,取出染了斑斑血迹的认罪书,犹豫了一下,这才递到苏禾手里。 苏禾接过来,轻轻地在面前的小几上铺开。一字一句看下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最后她才小声说道:“我要去见他。” “上过大刑,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裴琰从她手中抽回认罪书,低声道:“不仅审过他,还有当初跟随他的两个随从,我也找到了,确定是真。还有,他们依稀能记得那客商的模样,我找了画师,正在画像。” “画好了?”苏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她其实并不想知道那男人是谁,拿着明珠换别家妻子一夜欢娱,也是个衣冠禽兽,比苏恒好不了多少。 “今晚应该可以画出来。”裴琰摸摸她的小脸,把她揽进了怀里,低声道:“若不想知道,那就不画了。” “那去看看画师。”苏禾窝在他怀里,良久后才轻声说道。 看看也行,有可能那人后面也来过,只是没能带走娘亲和她。那样的话,她这便宜爹也不算太坏。 裴琰让赶车的侍卫调转方向,去白简那里。 院中很静,右边厢房灯火通明,里面隐隐传出人声。推门进去,只见画师正坐在桌前,两名陌生的中年汉子蒙着眼睛,双手双脚上都捆着粗粗的绳索,躺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白简就坐在一边,环着双臂,眉头紧锁地看着画师。 “我们全说了,别的实在想不起来。”一个汉子颤抖着求饶道。 “绝无可能。”白简皱眉,一把抓起了画像就想撕掉。 “怎么不可能?”裴琰推门而入,朝白简伸出手:“把画像给我。” 白简脸色十分难看,他看了看苏禾,又看裴琰,这才慢慢地把画递了过去。 画像上男子长身玉立,墨发如缎,蓄了须,戴了一顶青布帽,可是…… 他分明就是…… “怎么可能!”白简铁青着脸,声音很小。 画像上的人细看起来,竟然是裴驸马。 裴琰死死盯着画像,攥着画像的手指越抓越紧。 他父亲离世十八年,苏禾十七岁。 从年纪上看,对得上。 可这绝无可能,他父亲深爱母亲,而且洁身自好,家中连妾室都没有一个,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一枚珍贵换别人妻子的一夜,绝不可能! “让我瞧瞧。”苏禾伸长脖子想要看。 “没什么好看的。”裴琰一把揉乱了画像,手一挥,丢进了桌下的火盆里。 火苗儿瞬间点着了画像,昂贵的画纸顷刻间变成了黑灰。 “是谁?”苏禾看看裴琰,又看白简,小声问道。 不对劲! 难道那人会是狗皇帝?她是公主? 这不可能,若她是公主,那狗皇帝怎会不认?感情用事她和裴琰要变成表兄妹了。 “拖下去,杀了。”裴琰铁青着脸,冷声说道。 “饶命啊,小人全说了啊,小人记得的都说了。那客商本不是我们船上的,苏小娘到船头吹风,被相邻船上的客商看中,他让人请苏大人去商谈,想买下小妾。可是苏大人不肯,只愿意让小妾陪他一晚,而且要了客商一枚拳头大的明珠。” 裴琰脸色更差了,苏恒应该认识裴驸马,他一直不说,是不记得了,还是怕被杀了?但现在苏恒受了大刑,已经说不出话,而且吓得疯疯癫癫,屎尿乱流,再审不出有用的。 都怪他当时太愤怒,让人下手太重,现在已经回天无力了。 “到底是谁啊?”苏禾跟在裴琰身后,紧张地问他。 他脸色这么难看,难不成不是皇帝,是叶老将军?不会吧,难道是郑王?再不成,是齐霁风?再想得可怕一点,是萧绪? 苏禾越想越心慌,一直缠着他问,到底是谁? 丑还是好看,是权贵还是百姓? “别问了。”裴琰猛地抽出袖子,很凶地回了一句。 苏禾停下脚步,错愕地看着裴琰。 一个不详的预感在她脑子里凝聚…… “大人……”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先回去。”裴琰勉强牵了牵唇角,把手伸向她。 苏禾把手放到他手心,仰着小脸看他,又问道:“是谁啊?” 裴琰猛的握紧了她的小手。 真是活见鬼! 老天在开什么玩笑! 这才是真正的孽缘! …… 这一晚裴琰愣是没能睡着,苏禾半夜里缠着他,想让他在柔情似火时放松警惕告诉她真相,可裴琰却一眼识破,以吻封紧她的唇,不让她再问。苏禾又装百日糜发作,裴琰还是不上当,把她锁在怀里,嘴巴就像被鱼线缝上了一样,不管她怎么问,就是不吭一声。 苏禾更害怕了,别是真让她给猜中了。 真变成她的好哥哥了? “好哥哥!”察觉到身边的人要起身,苏禾一把抓住了他的袖角,脆生生地叫了他一声。 裴琰整个背都僵住了。一向沉稳冷静的他,竟然现出了几分慌乱。 “哦呵呵。”苏禾冷笑着松开了他的袖子。 真猜中了!画像上的真的是驸马。 这事若让***知道,简直会天塌地陷! “不可能是他,一定另有隐情。”裴琰抿了抿唇角,终于冷静了下来。 那船上说不定还有第二个人。 第274章 我家大人,他着急上火 “我会弄清楚的,”裴琰身子俯下来,撩开她额前的发,凝视着她水盈盈的眸子小声道:“无论如何,木已成舟……” 就算一切验证为真,那他逆天而行也罢,倒反天罡也行,总之已然成了一双人,那绝不可能分开。 而且,这太巧了,偏是这个时候。 之前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所有的事都在刻意地引导他。但他觉得离真相不远了,只要撕开最后一层纱,他就能窥见真相。 什么兄妹,什么红云,什么巫蛊…… 兴起风浪者必有所图,要么为仇,要么为情,要么为权。这人兴师动众地朝着京中扑来,搅浑一潭水,也不怕被这潭水给淹死! 苏禾额头往前轻轻一靠,抵在了他的肩头,闷闷地说道:“大人,你想做好哥哥吗?” “不想,”裴琰皱眉,捏住了她的嘴巴:“也不可能。” 苏禾扳着他的手腕还想再问,他又加重了一点力气,俯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也别想,想都别想,你是我的。” 妹妹也好,爱妻也罢,反正得是他的。 想拿这件事分割他们,不可能。 “好哥哥。”苏禾拉开他的手,眨着水盈盈的眼睛,软软地唤了一声:“你再好好想想。” 裴琰很是心塞,他烦躁了一整晚,苏禾怎么做到像没事人的? “你还真想做妹妹?” “妹妹可以是一辈子的,但是心上人有可能变成他人妇。” “你闭嘴吧,闭嘴。” 裴琰探出食指尖,抵住她的额头,把她推回了枕上。 这么大的事!苏禾只一个晚上就变得如此淡定,她是没心没肺呢,还是觉得变成好哥哥了,她能找新夫君了? “你今日就呆在府里,哪也不许去。”裴琰沉着脸,用力掀开了帐帘。 他的语气有些凶,惊得守在外面的秋韵和容玉都吓了一跳。裴琰可从没对苏禾这么凶过,但是昨晚回来起裴琰脸色就不好看,晚上两个人闹得也凶,裴琰的动静听着也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昨天给裴家人下药的事?”容玉垮着脸说道。 “不该吧。”秋韵摇头。 二人正忐忑时,裴琰用力拉开了门,两扇门带起的劲风,惊得二人慌忙退到了台阶下。 “你们慌什么。”裴琰盯着二人,语气不善。 秋韵和容玉更慌了。 小两口怎么就斗起气了呢?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从来都是苏禾一皱眉,裴琰就哄起来了,二人就没生过隔夜的气,就算是真气了,晚上闹一通,第二天又亲亲热热地腻在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了? 伺候裴琰更衣梳洗,开始用早膳时,苏禾也起来了,自己挑了身碧色衣裙,头上戴了支碧色发钗,打扮得像初春新抽出的柳芽儿,鲜嫩得让人看到就想掐上一把。 秋韵和容玉大气也不敢出,放轻了步子,过去伺候苏禾用早膳。裴琰吃得不多,随便吃了几口,便丢了筷子要出门。 “王爷,裴家人求见。”这时院门外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裴琰皱眉,不悦地问道。 “他们说,苏姨娘给他们下药……***说她不管,让王爷处置。”管家埋着头小声说道。 秋韵和容玉对视一眼,也低下了头。 “说。”裴琰转头看向了管家。无缘无故,怎么下药了? “苏姨娘昨日让人送了一壶茶过去,说是上品云烟茶。裴家人喝了,全都变成了……”管家头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说道:“鸭子?” “变成什么?”裴琰皱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嘎嘎……”管家清清嗓子,学了一嗓子,“不知道为什么,喝了茶,他们就嘎嘎叫起来了,像群野鸭子。这都过去一夜了,还在叫呢。”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裴琰看向苏禾,低声问道。 “她们编排咱姑娘是野种。”容玉抢先说道。 裴琰这才明白为什么苏禾昨晚突然想看苏恒的罪状,他皱着眉,大步进了厢房,没一会儿拿了只药瓶出来了,随手一抛,给了管家。 “这个给他们去。”裴琰说道。 “是解药?”管家赶紧接住药瓶,小声问道。 “鹤顶红。”裴琰冷着脸,语气不善:“告诉他们,以后再敢踏进***府半步,全都去死吧。” 秋韵和容玉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还好,小两口并未真的翻脸。 管家捧着鹤顶红,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外走。 看着管家出去了,苏禾慢慢站起身,走到了裴琰身后,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小声道:“我在祠堂看了他的画像,芝兰玉树的人物,不会做那种事。而且他当年中了百日糜都没去祸害别的女子,宁死也不屈服,你要信他。” 裴琰轻轻地喘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信,只是那画像摆在面前,太过震撼。 “好哥哥……”苏禾又唤了一声。 裴琰刚喘的气又抽了回去。 “苏禾,你能不能好好的?”他拉开苏禾的手,把她拖到了面前。 苏禾笑眯眯地看着他,手指他掌心里轻轻划拉:“好哥哥,真着急了。” “你们出去。”裴琰一把抱住她坐到了树下,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咬牙说道。 秋韵和容玉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眼看着裴琰又上火了,想要劝苏禾别再点火,无奈裴琰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院中的人都撤了出去,暗卫也退出了小院。 白狼咬着兔子在二人面前追。 裴琰把苏禾摁在腿上,挥着手掌往她屁股上甩了两巴掌。 “你是嫌气不死我?”他问。 “大人别气了,我就是逗逗大人。”苏禾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难得见到大人慌神的样子。” 裴琰咬着牙,双手揉着她水嫩的小脸说道:“不准再气我。” “大人,你别急。你想想最近他们对你干的事,是不是桩桩件件都在损毁你的名声?想败坏一个品行高洁的人,这手段最快了。驸马当初离世,还背着一身污名。如今,他们也想这样对你。”苏禾轻声说道。 裴琰又震惊住了。 苏禾总是笑嘻嘻的,没想到她已然把事想得这么透彻了。 “王爷需得去查一下,驸马当时为何出现在那个地方。”苏禾又道。 “大人司天监记录天道异象的册子都取来了。”张酒陆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拿进来。”裴琰稳稳了心神,让张酒陆把册子拿了进来。 张酒陆拿着册子进来,看到苏禾坐在裴琰怀里,顿时乐了:“唷,不是说吵架吗,还说让我小心点。我就说呢,苏姑娘多好的脾气,怎么可能和王爷吵架,定是王爷发脾气……” “滚滚滚滚……”裴琰抓起册子,没好气地轰他出去。 第275章 我昨晚没睡好 四本被火漆封蜡封存的《异象录》放到了桌上,每一本足有半指厚。封面是蓝色丝绸的,上面有皇帝亲手盖下的印章。 “近二十年的记录都在此。”张酒陆指着异象录低声说道。 “二十年会有这么多异象?”苏禾惊讶地问道。 “异象录不仅记载当日的天象,还有之前的预兆和天象,各地因为天象发生的奇异变化,还有天象之后所发生的事,甚至民间对于异象的传言,文人关于天象做的诗词文章。总之记得极为详细,以供后人翻阅。” 裴琰拿着小刀削开了一本封蜡,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 苏禾用刀尖扎着那一点封蜡凑到鼻下嗅了嗅,小声说道:“这火漆做得也有趣,里面添了龙涎香,还有绿松石粉。” “不仅是火漆是特制的,封印的位置角度也是有规矩的,偏一分一毫都会掉脑袋。”裴琰翻到了十八年前的记录,但很他就皱起了眉,这一年有五星连珠、景星庆云的天象,但没有关于血月的记载。 可他确实记得父亲遇刺的那一晚,血月当空,染得地面都变成了一汪血池。 再往前后翻了好几个月,一无所获。 “大人要翻什么天象?”苏禾坐在一边,探着小脑袋看着册子。 “血月。”裴琰低声道。 苏禾抬头看看裴琰,又看向了册子,轻声道:“五星连珠和景星庆云都是大祥之兆,血月可是大凶。若出现血月之象,不可能没记载,民间也应该有记录。十年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找到记得那一年天象的人不难。没必要在司天监的记录册上造假。” 裴琰放下手中的册子,又切开了一本册子的火漆。血月天象是大凶,一旦出现,确实会在民间有传言。他这些年对天象关注甚少,父亲死的那晚的血月,他也没与旁人提起过,而且他直觉地认为,大家都看到了…… 可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见到血月呢? 就像苏禾所说,那血月只是为他父亲准备,要败坏的就是他父亲的声誉。 “血月出,新主现”,皇帝也知道这预言,所以明知巫蛊之案非他父亲所为,还是默许了那些人对他父亲疯狂地撕咬。甚至有可能,就是皇帝借了巫蛊之案,除去了父亲! “大人?”苏禾攥着裴琰的袖子摇了摇,他一直在沉默,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父亲离世那晚的事,那天晚上的血月,不会是假的。除非……”裴琰皱着眉,小声道:“那轮血月只在那一个地方出现。” 苏禾想了想,轻呼道:“是溪山匠人用了机关!” “机关?”裴琰怔了一下。 溪山匠人的机关真的有这么玄妙吗?能在天空中造出月亮?可裴琰很快又觉得溪山匠人是能造出假月亮的,他们连怪兽都造出来了! “那位老匠人说过,秘密就在那本溪山匠人的手册里。如果是一轮假血月,那里面就有可能记录了制作方法。那老匠人是在提醒我们!”苏禾跳了起来,激动地说道:“那日的灯笼怪!如果那天它成功了,说不定也能放一轮血月升空!” 裴琰错愕地看向苏禾,血月升空,那天晚上会出现哪位新主? 难道是想栽在他身上? “大人再想,那日本不该我去做百素宴,是齐郡王妃手下一个厨子突然出事,她恰好喜欢我,所以找我顶上,所以我才会出现在那里。我去了,大人就会去!”苏禾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 可裴琰是追着秘道才去的,那里还种了大片的沉芷草!是苏禾在那里寻野菜,意外炸塌了秘道,还炸飞了李慈一行人,把京中兵马都吸引了过去。若非如此,那灯笼怪会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雪坡,直逼京城,会在夜色深处猖狂地升起一轮血月! 虽不知道那人计划是什么,可是这计划被苏禾给炸飞了! “乖禾儿,你最聪明。”裴琰捞过苏禾,捏着她的下巴,往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张酒陆正听他二人分析灯笼怪的事呢,听得入神时,只见裴琰去亲苏禾,当即眼睛都没来得及,看了个清楚。 “走,去雪坡。”裴琰站起来,把异象录丢回给张酒陆:“我倒要看看,那月亮到底要怎么升上去,他们要捧哪个新主出来!” “真有人要造反啊?”张酒陆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接住了异象录,紧张地说道:“可别栽到王爷身上。” 若他父亲真是那人杀的,勿需别人捧,他自己来! 裴琰唇角紧抿,大步往外走去。 “王爷!苏恒死了。”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低声禀报道。 “死便死吧。”裴琰冷声道。 苏恒受了刑伤重,死也不奇怪。 畜生早就该死。 “还有,把当年巫蛊一案的卷宗再整理一次,所有涉案之人的名册再梳理一遍。”裴琰沉声道。他相信,父亲当年一定发现了什么,只是他被人暗算,没来得及公之于世人。 苏禾正想坐回去,裴琰突然折返回来,拉起她就走:“你随我去。” “可今日初三,宜睡觉。况且我昨晚没睡好。”苏禾咧咧嘴儿,小声嘟囔:“大人你就歇一天吧。” 过年都不得休息,她都心疼了。 “马车上睡。”裴琰想了想,把她抱了起来:“你这样睡也成。” 裴琰真是身体好啊!苏禾攀着他的肩膀,忍不住问道:“***怀着你的时候,是每日都吃了一头牛吗?” “我吃了大力丸,当饭吃的。”裴琰低笑道。 …… 大风刮过山林,茂密的枝叶摇晃碰撞着,发出了呼啦啦怪声。一株百年老松斜斜地从陡峭的崖壁上探了出去,数丈长的金色巨蟒缠于青松上,又粗又长的尾在半空中晃动不止。 “宗主大人。”树下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朝着那条金蟒行了个礼。 “唔~”片刻后,那金蟒竟发出了人声。 哗啦啦的一阵动静之后,金蟒完全缠在了青松之上,而青松旁边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形削瘦的红衣男子。原来那青松底下的崖壁伸了出去,红衣男子此前一直躺于崖壁上,面上盖了一张红色轻纱,遮住了他整张脸。轻纱两端有金珠,勾在他的耳上,风如何吹,那红纱也不曾吹落。他翻了个身,阔袖红袍被风吹得哗哗地响了起来。 “陆相求见。”黑衣人垂着眉眼,低声说道。 “唔~”红衣人又哼了一声,懒洋洋的。 陆相被蒙着眼睛,双手被绳子捆着,像牵狗一样牵到了崖边。 第276章 我要她,把她弄来给我 “裴琰调了司天监的异象录,如果他查到当年的血月是假,禀告了皇帝,信徒该如何应对?请宗主大人明示。”陆相弯下腰,语气十足恭敬。 “一个裴琰,你们花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弄垮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依本宗主看,还是不要继续了,你就继续当你的陆相,岂不更好。”红衣男子抬手摸到了金蟒的蛇尾,嘲讽道。 “宗主明鉴,信徒觉得与其弄垮他,不如直接杀了他……”陆相抬手打了个手势。 “杀了他?你们不是试过了吗?下毒,刺杀,何时成功过?本宗主教了你们最简单的法子,你们竟也办不成。天道如此,你们不如放弃。”红衣男子拽着蛇尾站起来,踩着悬于崖壁上的软梯,到了山崖上。 大风吹来,他乌发飘扬,风里顿时散发出一阵甜腻的花香。 陆相抬起头,露出一脸痴醉的神情,他用力吸了口气,嘴角抽搐着,急声道:“恳请宗主大人为信徒指点迷津,信徒定会竭尽全力,报答宗主大人。” “你回去吧,等本宗主的消息。”红衣男子从他身边慢步走过,轻言慢语道:“记住,心诚,则事成。” “是,宗主大人教诲,信徒铭记于心。”陆相转着头,贪婪地追随着花香。 黑衣人上前,朝着陆相伸出一只手。手掌撒开,手心里赫然一枚制成了彼岸花模样的药丸。 “张嘴。”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陆相立刻张开了嘴。 黑衣人把药丸塞进陆相嘴里,挥了挥手,一群黑衣人齐齐地转过身,跟上了红衣男子。 天地安静,陆相如痴如醉地嚼着药丸,喉中发出满足的吼声,过了好一会,他猛地抬起一只手抓下了蒙眼的布,飞快地打量着四周。 “宗主大人?”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差点把他吹倒。他不敢久留,赶紧把蒙眼的布挂在身边的路上,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林子中有一石亭,红衣男子坐于亭中石桌前,石桌上摆了七只酒盏,盏中美酒多少不一,酒盏上放了手指粗细的冰柱,赫然正是那晚苏禾在梅谷奏乐的复原。他拿起筷子,在酒盏上轻轻地叩响。 叮叮,咚咚! 美妙的乐声响了起来。 “这苏禾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破坏宗主大人的大事?那日若不是她往洞中丢火折子,大人的事已经成了!”黑衣人阴鸷的眼神落在酒盏上,低声问道。 “本宗主算过她的命格,她是有些福运在身的。”红衣男子敲击着酒盏,慢悠悠地说道:“你们想想办法,把她弄来,本宗主要她。” “宗主想娶她?可她早爬了裴琰的榻,残花败柳,配不上宗主大人。”黑衣人怔了一下。 “你不懂。”红衣男子慢声道:“她有趣。世间美人无数,有趣的美人却不多。裴琰不是爱她吗?若是她不爱裴琰了,那就更有趣了。” “如何才能让她不爱裴琰?属下见她每天在裴琰面前摇尾巴,像只狗似的。” “多嘴。”红衣男子敲盏的手突然挥动,那筷子飞出去,不偏不倚,穿过了男子的右眼…… 男子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呼,便仰头栽倒,轰然一声砸在地上。 守在石亭两边的其余随从就像没看到一样,都垂着头,安静地站着。 “丢去喂阿金。”红衣男子继续敲着杯盏,低声说道:“本宗主想要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事,轮不到别人多嘴。” “大人饶命。”黑衣男子尚有一丝气息,他捂着涌血的眼睛,向宗主求饶。 两名黑衣人走过来,抬起地上的男子快步走到崖边,用力把他抛了下去。 那金蟒伸出了粗壮的尾巴,直接卷起了染血的男子,猛地翻滚绞动,硬生生把男子的骨头绞了个粉碎,再张开大嘴,一点一点地吞掉了他。 红衣男子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盏,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声初听温和,再听却又充满了邪气,像淬了毒的银丝,缠得人耳朵和心脏一起泛起痛楚。 …… 马车行到城门口,裴琰让人停下,撩开了帘子看向了回城的一驾马车。 “那是陆相的马车。”张酒陆勒住了缰绳,看着缓缓过来的马车说道。他们查了许多王孙贵族府上的下人,有好些确实入了教,但陆相府中竟无一人与蛊教有关。 “王爷。”陆相也看到了裴琰,出了马车,站在马车前面朝他拱拳。 “陆相气色不错,这是去哪里寻开心了。”裴琰透过窗子看了他一眼,戏谑道。 苏禾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往外瞄了一眼。陆相也是个勤快的,大年初三也在外面跑来跑去。 怎么着,大庸国是流行官越大,越勤奋? 这陆相五六十岁的人了,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可他气色红润,皮肤白净,半颗老人斑都没长,甚至比之前看着要年轻。莫非,他每日都用了他夫人的美颜珍珠膏? “我去城外的飞雁码头走了一趟,太后生辰将至,各地的贺礼最近都会运到,所以得保证码头安全。”陆相仍拱着拳,不紧不慢地回话。 “父亲。”陆昭霖骑着马匆匆过来了,他看了一眼裴琰,不情不愿地上前来行了个礼:“见过王爷。今日初三,按习俗百姓要上街送社神,马上就要有灶神来游街了。王爷和父亲的车驾都得先避让一下。”陆昭霖冷着脸说道。 “陆大人办差事倒是认真,这回是真花钱请了灶神吧。”张酒陆没忍住讥讽了一句。 如今他也是五品将军了,陆昭霖同为五品,就算他嘲讽了,陆昭霖也拿他没办法。 打架么?他可不怕。他一拳头能把陆昭霖脑袋打个洞。 陆昭霖咬了咬牙,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阴冷地盯了张酒陆一眼,侧身让开了路:“王爷,请。” 两驾马车擦肩而过,裴琰放下了帘子,转头看向了苏禾:“你不睡了?” “睡不着了。”苏禾皱了皱小眉头,轻声道:“这父子二人简直就是赶走瞌睡的瘟神,大清早的看到他们,真是晦气。他们两个为国为民的正事不做,拍马屁的事积极得很。灶神怎么不降把火烧光他们的毛,让他们没脸出来。” 第277章 这就是当年血月升起的地方 裴琰很喜欢听苏禾骂人,小嘴巴一张一合,骂得很是爽快。 “喝口水。”他倒了盏蜂蜜水喂到她唇边,温柔地哄道:“别把嗓子骂哑了,今日需要你说的地方还多着。” 苏禾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蜂蜜水,转过头看他,促狭地说道:“大人现在又不担心我是你妹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世间事,总有始料未及之时,万一真应验了呢? “闭嘴、闭嘴、闭嘴。”裴琰又倒了盏蜂蜜水,喂她全喝了,“喝甜水还堵不上,非要招我的火。” 苏禾唇上染得亮晶晶的,拿了帕子慢悠悠地擦了,又躺了回去,小声道:“又慌了!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你是大事吗?”裴琰嘴角抿了抿,闷闷地说道:“你是要我命的事。” 苏禾轱辘一下翻了个身,拱进他的怀里,仰头看他,他眼底下一片乌青,漂亮的嘴唇也起了泡。 “大人,对不起。”她轻抚着他的唇,小声说道:“我再也不让你着急了。” 裴琰低眸看她,一脸的委屈:“你能说到做到?” 苏禾认真地点头:“能!” 只要她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小女子同样一言九鼎! 马车停在了一片荒芜的院落前面,院子的高墙已经墙漆斑驳,院里院外枯枝纵横,一群乌鸦被惊动了,怪叫着冲天飞起,片片鸦羽从半空中飘落,搅得气氛更加凄凉诡异。 “这是公主府别院,我父亲在这里遇刺。”裴琰下了马车,仰头看向贴着封条和符咒的大门。当年正是这里被指证为巫蛊教的总坛,父亲就是定罪的前一晚被杀于此地。 “怎么贴了这么多符咒。”苏禾跳下马车,慢步走到了大门前。 虽然破败了,但是门上依稀能看清刷的是金漆,木也是极好的檀木。门口是一对碧玉狮子,据说当年被血染透了,如今这灰仆仆的碧玉里还透着丝丝缕缕的血色,看着煞气冲天。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竟无人敢打这狮子的主意,由着这对玉狮子在这里站了十八年。 “当年说是巫蛊炼出了邪祟,所以请道士做法,贴了镇压邪崇的符咒。”裴琰看着门上的黄符,声音低哑了几分。 镇的哪门子邪崇,分明是想镇他父亲的魂灵! 他撕过几回,但很快就又贴满符咒,后来***就不让他来了,母子二人最后一次来时,也没进去,就远远地站着,看着那些人把符咒贴了四处都是。 墙倒众人推,哪怕是他父亲生前帮过的那些人,一样可以翻脸不认人。 从那时候起,裴琰就知道,这世间从来没有永久的恩情,你帮过的人,照样会用刀子来捅你。 “从院墙进去?”张酒陆走到了高墙边,跃跃欲试,准备先上去,再接应二人。 “不必,”裴琰伸出手,轻轻地推到了门上,他盯着封条,定定地说道:“我要光明正大,从大门进去。” 无罪者,永不低头。 哪怕化为白骨,化为尘土,也应该大开正门,从正门出入。他父亲的冤屈早该洗清了,就从他今日推开这扇门开始,他要真相大白于天下。 轰地一声,已经锈死的锁落了地,大门发出沉闷暗哑的声音,缓缓推开。 院中一片灰败之景,可是在灰败之中,那地上竟然蓬勃地生长出了无数野花。 “这里风水很好呀,冬日有花,天空有鸟。”苏禾跟在裴琰身后,挥手扒开结满大门的蛛网,迈进了门槛。 “乌鸦也能叫风水好?”张酒陆砍了根树枝,用力挥舞,清除掉四处乱结的珠网。 “古书有云,乌鸦报喜,始有周兴,如何不是风水好?”苏禾反问道。 “还有这说法?”张酒陆挥着树枝,被灰呛得咳了好一阵子,又追上了裴琰和苏禾。 “有啊!乌鸦还是孝鸟,它们非常孝顺,年幼的乌鸦会反哺年老的乌鸦。”苏禾抬头看向树上蹲的几只大乌鸦,小声说道:“它们都聚集在这儿,说明这地方它们觉得安全,还能觅食。” 张酒陆仰头看了会儿,点头道:“肯定能觅食,一只比一只长得壮。” “你也壮。”裴琰扭头看了他一眼,低斥道:“赶紧过来。” “来了,来了。”张酒陆拖着树枝追了过去,在前面用力挥着枝子清扫蛛网。 苏禾知道好多民间的事,民间故事,民间传说,民间的各种土方子,每每用起来,都让张酒陆感觉到神奇。 民间的智慧,无穷无尽,他算是在苏禾这儿看了个够。 越往前,裴琰的脚步就越慢。 苏禾往前看了一眼,那里要进内宅了,那里一定就是裴驸马当年遇害的地方。她没催裴琰,脚步放得又轻又慢,连呼吸也放轻了。 “我先进去。”裴琰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苏禾。 苏禾赶紧点头:“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裴琰想朝她笑笑,嘴角牵了牵,却没能牵起来。他放弃了微笑,转过身,大步穿过了那扇穿过内宅的月亮门。 苏禾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哎,王爷也真是可怜,当年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驸马被刀刺穿了身体,血都流干了。”张酒陆看着月亮门里面的修长身影,小声说道:“我父亲虽是个猎户,但是活到五十多才去了。他四十多讨了老婆,生了我,办酒时一碗肘子吃得太急,噎死了。除了这一点是命背了些,算是一辈子过得不错。” 苏禾慢慢转头看向了张酒陆,也难怪他能吃,这是代代相传的本领! “姑娘你能言善道,心灵手巧,脾气也爽快,姑娘的父亲一定也是这样的人物。裴驸马虽然好看,但性子冷硬,他只能生得出王爷那样冷硬性子的,绝对生不出姑娘这样的。”张酒陆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有道理。”苏禾一脸认真地点头。 龙生龙,凤生凤,驸马冷硬,***倨傲,裴琰两种性子都有了。她就不同了,她脾气可好了。 “进来。”突然,裴琰在院中叫了一声。 第278章 这就叫枯木逢春 苏禾立刻就往院门里走去。 院门旁边种着几株紫藤花,树已经枯死多年,干枯扭曲的藤一根一根的纠缠着,像一根根枯死的蛇。苏禾猫下腰,双手护在头上,小心地躲开垂在门院口的藤蔓,迈进了门槛。 张酒陆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弯了腰,双手护在头上,钻进了院子里。 裴琰站在院中一株树下,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过来。只见二人撅着屁股往里面钻,困惑地问道:“那门上是有毒不成?为何不直接走进来?” 苏禾直起腰,小心地抚了抚发髻,这才说道:“才洗了头,不想沾上枯叶灰尘。大冬天的洗头,太难干了。” 张酒陆原本两只手仍护在头上,支着耳朵听苏禾解释原由,直到苏禾话音落了,他两只大掌才滑落下来。 “原来如此。”他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走到了裴琰面前,仰头看面前的树。 树被火烧过,半边树都成了焦炭,可未烧焦的一半树枝上竟然抽出了几朵绿芽。 “稀奇事啊,竟然生芽了。”张酒陆凑近去,好奇地看着绿芽说道:“这就叫枯木逢春吧。” 他绕着树走了几圈,又回头看向了裴琰,问道:“这是什么树?” “银杏。”裴琰说道。 “这么粗的银杏?”张酒陆眼睛一瞪,错愕地说道:“为何公主府里的银杏只有这一小半粗细?” “公主府的银杏满打满算才二十年,而这一棵,在它被天火焚烧之前,已经长了足足一百五十年。这别院是我母亲大婚那年建成,银杏也是我父亲寻遍山海,才从宝峰山中寻到了这株,移来栽于这别院中的。我爹娘成亲后,他们大半时间都住在这里。”裴琰拍了拍焦炭一样的半边银杏,低声说道。 张酒陆又绕着树走了几圈,说道:“奇哉!难不成是驸马爷在天有灵,知道王爷今日要来看他,所以连夜生了新芽,欢迎王爷。” “父亲喜怒不形于色,若真是他在天有灵,只会静静地站在某处看着我。”裴琰收回手,转头看向了前面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都已经腐朽破败,门倒在地上,窗子有一扇没一扇地挂在窗口。可是就算如此,苏禾也一眼看出那窗子的雕花精美非凡。 “真好看。”苏禾拿出帕子,用力擦掉窗户上一角雕花上的灰尘,惊赞道:“我之前觉得荷园里的雕花已是极尽,不想今日竟看到更好的雕花了。你们瞧,这是喜鹊登枝!喜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莫不是溪山匠人雕的?”张酒陆凑近来,瞪大了眼睛认认真真地瞧这雕花。 “当年建这宅子,遍招天下名匠,若有溪山匠混于其间,也不足为奇。”裴琰慢步踩上台阶,看了一眼窗子,径直走向了那扇黑洞洞的门。 里面黑漆漆的,阴森森的,哪怕外面艳阳高照,那暖意也丝毫没有透进房中。他的脚刚踩在地上,只见前面地板上吱吱叫着蹿过了几只肥硕的老鼠。 “老天爷,这里的老鼠都比别处的肥壮。”张酒陆在窗子前站着,也一眼看到了老鼠。 苏禾拧了拧眉,放开手中的木窗,一把将裙摆捞起来塞进腰带里,露出里面的袄袄和靴子,脆声道:“逮一只活的。” “好嘞。”张酒陆二话不说,翻进屋里去逮老鼠。 几只大老鼠生来就在此处,从未见过人类,也未遇到过天敌,见到他们三个竟也不怕,还吱吱叫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凶悍得很! “抓住了。”张酒陆握着佩刀,瞅准机会,用刀鞘摁住了老鼠的脖子。 “乌鸦,老鼠吃得这么壮硕,要么附近有充足的食物来源,要么是有人喂养。都进来,搜。”裴琰低眸看着那只挣扎不停的大老鼠,沉着俊脸,用力挥了一下手。 暗卫从暗处闪身而出,很快就分散至各个角落,仔细地搜寻了起来。 “王爷,您瞧瞧这个,还真是有人投喂。”不一会儿,一名侍卫拎着一只残破的筐子进来了,筐中是咬残的鸡鸭,还有几条只剩下尾巴的蛇。 快二十年了,裴琰一直不肯踏进这里半步。 所谓灯下黑,就是如此!不仅他,连皇帝也不愿意想起这里,这地方反而成了最好的藏身之所。 “不怪大人,若是我,也不会想踏进这里半步。”苏禾努力踮起脚尖,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我们突然来此,也算是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调人手。”裴琰沉声道。 “搜仔细一些,不要放过半点蛛丝马迹。”张酒陆一收玩笑的神色,沉着脸,大步走到门外。 苏禾看他们搜了会儿,走到窗口,继续研究那扇窗子。 “大人那晚就是在这里看到的血月?”她小声问道。 “是。”裴琰走过来,抬手摸了摸雕花木窗。 当年他还小,常会从窗外探进头来,偷看父亲在这里写字看书。 父亲为人安静,只有和母亲在一起时,话才会多一点。更多的时候,他都坐在这间房里,捧着一册书慢慢地翻看。可是母亲说,父亲少年时也是能言善道的,甚至他还很会唱歌,当年正是父亲一首踏月歌让母亲沉迷其中,从此眼中再无他人,只有那个风光霁月的裴家郎。 “大人,咱们晚上在这儿住一晚吧。”苏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窗子,轻声说道。 “发现什么了?”裴琰也好奇起来,这窗子确实精美,但也就是窗子而已。 “我想研究一下这窗子。”苏禾把袖子挽高,拖过了一条残破的凳子,抬腿就要踩上去。 “小心些。”裴琰眼疾手快,立刻抱住了她的腿。 这凳子早就腐朽,哪里还能站人。 果然苏禾的脚刚踏上去,凳子轰地一声就散架了。 “乖乖,不过一条长凳,竟也用了花梨木。”苏禾双腿被他抱着,腰肢猛地闪了一下,坐到了他的肩头,低眸看时,只见凳子腿露出了色泽漂亮的断面。 “毕竟是公主府邸。”裴琰仰头看着她,沉声道:“我托着你,你尽管看吧。” “那你抱稳点,可别磕着我了。”苏禾点点头,用帕子打掉挂在窗子上的蛛网,小心地凑到了窗框上细看。 裴琰嘴角抽了抽,手臂小心地收紧。就在这时,苏禾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捂住了他眼睛。 窗上灰尘多,别落进她家大人漂亮的眼睛里。 第279章 有人出力气,不用白不用 “我没事。”裴琰低低地说道。 话音才落,一整张蛛丝飘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脸上,粘在他的唇上。 嗯…… “呸!”裴琰一只手扶住了苏禾,一只手抬起,用袖子飞快地擦掉蛛丝。 “大人别动,我找到了。”苏禾屁股微抬起来,想要在他怀中站起。她仰着小脸,兴奋地往窗框上面扒。 “你小心。”裴琰赶紧换回双臂抱她的姿势,把她给高高举了起来。 苏禾一只手撑在墙上,从发间取下一只钗,在窗子上用力挖了几下。 “大人,你也上来挖。”苏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面,急声催促道。 裴琰还抱着她呢,如何上去挖? “先下来,我让人取梯子。”裴琰把她放到地上,仰头看了看墙上那点浅浅的挖痕,眉头皱了皱。 这墙是皇家砖窑烧出来的青砖所砌,十分坚硬,若想在墙中藏物,那得是在砌好墙之前。 侍卫很快就用断木做了一把简易的梯子,梯子架好,裴琰利落地踩上去,利落地攀到了苏禾指定的那几块青砖前。 “大人,挖吧。”苏禾仰着小脸,大声说道。 裴琰挽起袖子,拔出尖锐的匕首,在墙上慢慢地挖了起来。 “大人,齐霁风来了。”张酒陆满头大汗,一身尘土地走了进来,看到裴琰站在梯子上,赶紧大步走了过来。 “他来干什么?”苏禾惊讶地问道。 “他协同办案,我让他来的。”裴琰收起匕首,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这砖撬不开,我找找机关。” 苏禾轻轻点头。 她走到墙边,用帕子用力抹了抹墙壁,帕子此时已经全是黑灰,擦在墙上并无作用。她索性丢了帕子,直接用袖子在墙上用力擦了起来。 这墙她看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按照那本溪山手册里记载的内容来对照分析,这窗子设在此处就是多余。加了这一扇窗,整面墙都显得拥堵了一些。 “王爷,苏姑娘。”齐霁风进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李慈。 “慈王殿下。”苏禾怔了一下,但还是立刻行了个礼。 “齐大人进来的时候,慈王突然跑了出来,属下只好带慈王一起进来了。”一名侍卫上前来,在裴琰耳边低声说道。 “本王路过,看到齐霁风要来此处办案,不禁想起了当年裴驸马在这里教本王射箭的事,所以就想着进来瞧瞧,若能祭拜一番就更好了。”齐霁风面上带笑,眼神却飘忽不定, 裴琰看了一眼李慈,对他的来意再清楚不过了。 “既来了,那便一起吧。”裴琰收起了刀子,转身看向前面的墙说道。 “哦,有用得上本王的地方,本王定会竭力相助。”李慈眼睛一亮,立刻走上前来。 “这墙有蹊跷,先把墙弄干净。”裴琰沉声道。 “这好办,来人!”李慈大手一挥,想叫侍卫进来。 “不行,此事机密,只能你我几人亲自动手,外人一概不得入内。”裴琰皱眉,神色冷峻地说道:“慈王既然对我父亲有心,那便一同动手。” 李慈犹豫着看向了面前的墙壁,多年未曾住人,雨水让墙壁泛黄生霉,窗子上堆的灰尘能呛死人,还有一张一张脸盆大的蛛丝,每一件都让他恶心。要让他亲手来擦洗这堵墙,他可下不了手。 “来人,打水进来,你们都退出去,本王与慈王和齐大人三人亲自清理证物,查找证据。”裴琰说着,转头看向了苏禾:“你是女子,也不得干涉,出去吧。” 房中太脏,苏禾还是去外面等着就好,反正现在有两个出力气的人来了,不用白不用。 苏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副温驯顺从的样子,轻抬脚步走出了房间。 张酒陆带着人,从破败不堪的厨房里找了烂桶破盆,从后院废弃的井中打了水,送进了房中。 这井中落满了枯叶,还掉进了死老鼠,水臭得很。 李慈高挽着袖子,看着黑漆漆的臭水,脸都扭曲了。他实在下不了手,于是把帕子一丢,抬步就想逃。 “齐大人,你在这里好好清理,本王先去祭拜裴驸马,以免误了吉时。”他快步到了门口,伸手去拉门。 可这门本就是早早倒塌在地的,是张酒陆搬起来,临时靠在门上遮挡外面的人视线,李慈用力一拽,两扇门直直地冲他压了过来。 李慈吓了一跳,赶紧撒开手,连连后退。 砰地一声,门砸在地上,彻底砸成了几半,再用不成了。 “慈王当心,这也是证物。”裴琰冷下脸,不悦地说道。 “门而已,算什么证物?”李慈心中还有所怀疑,裴琰此人恶劣,说不定是用擦墙一事来报复他,可他这一转头就愣住了,齐霁风和裴琰是真的在擦墙,二人一人站了一头,手中擦着帕子,面前的墙已经擦出了一小块地方。 “这房间中的一切都是当年巫蛊一案的证物,现在巫蛊教卷土重来,当初所有呈到皇帝面前的证据都被烧了,只有此处还遗留了证物。齐大人,慈王殿下,你们二人的府上都有人悄然入教,若是找不出证据,你二人也都会受牵连。” 裴琰握着帕子,慢慢地擦着面前的墙。 李慈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他知道裴琰说得没错。 那时也是查出许多朝臣和家眷卷入了巫蛊教,可涉及的人太多,皇帝竟然下令把证据全部烧毁,宣布揭过此案。最后只有父亲一人死去,那些记载在证据录里的大臣如今依然风生水起。 可如今不同,那时候有裴驸马顶在前面,如今裴琰不可能像他父亲一样,他们都得自保。 李慈回到了墙边,咬咬牙,闭着眼睛把手伸进桶里,抓起了浸泡在里面的帕子。 这水粘糊得很,像极了虫子吐出和粘液,把李慈恶心得想吐。他偷瞄了一眼那二人,见他们面不改色地清理着墙壁,只好硬着头皮抬起一只手臂挡在脸上,侧着头,用帕子在墙上一顿乱擦。 …… 院子里。 苏禾收拾干净了一张小石桌,让张酒陆从马车上搬来小炉子,煮了一大壶茶水,不仅能喝,还能洗手洗脸。 “太子殿下来了。”张酒陆又拎了一桶干净的泉水进来,低声说道。 苏禾看过去,只见李慕憬带着秦隋之正大步走过来。 看来,今日别院打开大门一事已经惊动半个朝廷了,皇帝那里肯定也在等着看,裴琰能从这里找到什么。 第280章 那墙上的血有十八年了 “不必行礼,坐吧。”李慕憬抢先一步托起了苏禾的胳膊,温柔地说道:“他们都在里面?” “是,里面灰尘太多,太子殿下就坐在这儿等吧。好在今日太阳好,晒晒对身子骨有益处。”苏禾用袖子在石凳上用力擦了几下,再铺上从马车里拿来的坐垫,这才请李慕憬落座。 李慕憬可是裴琰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在朝中最强的助力,她得对李慕憬好一点! “苏姑娘如此,倒显得我太脆弱了。”李慕憬笑着,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太子玉一般的人物,就当仔细呵护。”苏禾拿起茶盏,用沸水烫了一下,这才放到他面前:“这是我刚煮的茶。” “苏姑娘坐吧,不用忙碌。”李慕憬无奈地说道:“杯子也不必特地烫洗,我都用得。” 正说话间,李慈弯着腰从房门冲了出来,他一口气冲到了那株银杏树下,扶着树吐得脸都青了。 “王爷怎么了?”李慈的随从立刻跑过去扶住了他。 “妈的,那墙上的血有十八年了,竟然会这么臭。”李慈缓过神来,他一扭头看到了桌上摆的茶盏,走过去抓起来就往嘴里倒。 可这是刚煮好的茶,烫嘴! 李慈的舌头嘴巴当即就烫红了,捂着嘴想发火,可看到李慕憬,又只能忍回去。 “你慢些。”李慕憬皱了皱眉,重新拿了只茶盏,往桌上的一盆清泉水里镇了镇,这才递到李慈面前:“喝点凉的缓缓。” 李慈喝了水,大着舌头说道:“太子不如进去看看?那满墙都是血,成了黑褐色。” “裴驸马当年中过剧毒,死时他的血喷溅到墙上,之前灰尘蒙于血上,霉味掩去了气味。你们刚刚用水清洗了墙壁,所以毒血的气味就挥发出来了。”李慕憬神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毒啊,血这么臭。”李慈皱紧了眉,厌恶地说道:“他也是个人物,怎么会死得这么难看。” “慈王放尊重一点。”李慕憬脸色一沉,难得地呵斥了李慈几句。 李慈自知失言,借口嘴疼,在一边坐着,不肯再进去。 “太子殿下,齐大人协同办案,是不是说明皇上现在很喜欢他?”苏禾坐在一边,拿着扇子扇小炉,漫不经心地问道。 “从能力上说,齐霁风在同一辈中确实是佼佼者。”李慕憬缓了神色,温和地解释道。 “难怪,皇上又让他去刑部,又让他来这里,他出身郡王府,想必不久之后也能封侯拜相了吧。”苏禾用力扇了几下炉子,笑着说道:“我与齐郡王妃交好,这齐大人以后想必也会给我家王爷多行便利。” 李慈越听,脸色越难看。齐霁风从十岁起就被皇上送到他身边当伴读,他身边,也确实只有齐霁风最出色。如果这人也要倒戈向李慕憬,那他身边就彻底无人可用了。 “我进去帮帮他们吧,不然就他们两个,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太子你歇着吧。”李慈站起来,大步往房中走去。 苏禾撇撇嘴,一龙生九子,八个蠢货,只有一个李慕憬最好。 “你激将他进去?”李慕憬端起茶盏,微笑着看向苏禾。 “多一个人干活,我家王爷就能少累一点。”苏禾说道。 “嗯,确实如此。”李慕憬笑着点头。 相处久了,他之前羡慕的,向往的,如今都变成了默默的欣赏。他觉得就样看着裴琰和苏禾恩恩爱爱的,也挺开心。 “姑娘,窗子洗好了,放在哪儿?”张酒陆一手拎着一扇雕花木窗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慕憬看向窗户,好奇地问道:“这是从窗子上卸下来的?有何玄机?” “还没弄清楚,但我觉得这窗子有点门道。”苏禾双手在裙子上用力擦了擦,走到了张酒陆前面,蹲到木窗前认真地看着。 李慕憬想了想,也走了过来,微弯了腰,仔细打量两扇木窗。 “大庸京城,每隔一段时间流行的东西都不一样。公主出生时那年最流行槛窗,最不应该用的就是这喜鹊登枝。”苏禾蹲在窗户前面,摸着喜鹊说道:“除非这窗户更换过,所以绝不应该有喜鹊出现。” “为何不能有喜鹊?”李慕憬困惑地问道。 “司天监异象录有记载,***和驸马大婚那年,喜鹊成灾,有了喜鹊成群,灾星降世的传闻。雕什么都不会雕喜鹊。可惜家具都损毁了,无法看出是不是与这窗户同一年所打造。先晒干看看。”苏禾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指挥张酒陆把窗子搬到空地去晒干。 李慕憬一脸讶然地看着苏禾,他没想到苏禾观察力如此敏锐,莫非真是溪山之后? 传闻溪山匠是鲁班之后,族中人都有天赋,各种手艺活都手拿把掐,骨血里流的都是手艺。 房间里又传来了干呕声,李慈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在门口缓了缓,咬咬牙,又掉头回了房中。 苏禾看得直咧嘴,小声道:“没想到慈王也是个能吃苦的,他可真拼啊。” 李慕憬苦笑,这位慈王如此努力,不过是希望在他死后,可以成为东宫之主。难为李慈等了这么多年,还没等到他咽气。 “来人,来人!”李慈在房中暴躁地嚷了起来:“打水进来,要清水!那桌上不是有山泉水吗?去弄来!” 李慈的人呼啦啦地跑了出去,别院外面就有山泉,缺的是打水的器具。有人快马加鞭,去最近的住户家里讨要水桶木盆,还用马车拖了几口大水缸来。一个时辰后,院中便摆满了盛着清泉水的器具。 苏禾用小盆舀了水,用小炉子做晚膳。 “你们今晚要住在这儿?”李慕憬迟疑地问道。 “是,今晚有血月。”苏禾淡定地说道。 “啊?你连天象也会看?!”李慕憬怔住了,他飞快地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难得地崇拜起了一个女子。 苏禾抿抿唇,一脸神秘地说道:“太子晚上就知道了。” 李慕憬想了想,朝秦隋之挥了挥手:“去订些酒菜来,我今晚也留在这儿。” “找到了,找到了!太子殿下,找到了!”这时房间里又一次传来了激动的叫声。 李慕憬猛地站起来,大步朝房间里走去。 第281章 写在墙上的血诗绝笔 偌大的墙壁上全是黑褐色的血迹,风穿堂而入,把腐臭的血腥气吹得四处飘散,闻到这气味,人人都开始头昏脑涨,哪怕是张酒陆他们见惯了血的,也被熏得想要逃到一边大吐特吐。 苏禾也顾不上礼仪形象了,揪了把薄荷草捂在口鼻上,拧着眉,屏着气走到了墙壁前。 哗…… 几桶清水泼到了墙上。 墙上有字慢慢显现出来。 “爱我者杀我,敬我者恨我,念我者憎我,盼我者忘我。人生如梦,大梦归来,九霄黄泉,唯我独行。今夜永别,死生不复见!” 血色大字矫若惊龙,鸾飘凤泊!最后一个见字甚至还淌下了长长的血痕,看着刺目至极。 “这是裴驸马的亲笔?”太子站在门口往里看。他也想进去,实在这气味让他忍受不了,刚刚只踏进一只脚,就差点被熏得晕厥过去。 “确是我父亲的亲笔。”裴琰伸手轻抚着那几笔字,神情哀伤。 当时父亲被害之后,所有他写过的字,画过的画,全部焚烧。甚至父亲当时写过的折子也都被皇帝封存,就算是他,也无法拿回来。 这么多年了,他努力地模仿父亲的字,***总说不像。今日看这几行血书,他才知道为何不像。父亲的字与他的人一样,表面风轻云淡,骨子里情意汹涌。而裴琰的感情素来是外放的,他小时候失去过太多,所以如今有了能力,便会竭尽全力地 “这话……呕……什么意思……呕……难道是皇姑姑杀了驸马?驸马……呕……呕……”李慈用了好几层帕子捂着嘴,可还是无法忍受这臭气,他指着字,脑子里一阵清醒又一阵混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出去!”裴琰沉着脸,猛地挥手,扣住李慈的胳膊,将他从窗口甩出。 李慈本就吐得浑身脱力,加之在武功上从来都不是裴琰的对手,此时他被裴琰狠狠地甩了出去,哼都未哼一声,直接摔得昏死了过去。 “裴驸马这是在等死。他该何等绝望,才会用自己的血留下这样的绝笔。”李慕憬凝望着那几行血书,长长地叹息,末了,他看向了裴琰,低声说道:“这血气仍有余毒,闻多了也会伤身,你先出来吧。” 一直沉默的齐霁风这时转过身来,朝着裴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说得有礼,王爷和苏姑娘先出去吧。” 苏禾拉着裴琰的手,想带他出去。可他就像入了定,面色惨白地盯着墙上的血书,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苏禾怎么拉他,他都不肯挪动脚步。 “我和母亲都爱他,他不应该这么对我和母亲!为什么?他明明可以离开,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等死?”裴琰用力抽出手,双手颤抖着抚向墙上的血字,“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等死?他中了百日糜,却不肯找解药,他明明可以躲开这场刺杀,却故意让我和母亲留在***府,他独自在这里等死!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一心求死!” “大人,你不要碰这些字了。”苏禾又拉住了他的手,想把他给拖出去。 “他沉毒发作了,张酒陆,秦随之,你们赶紧把他拖出来!”李慕憬眸色一沉,果断地下令。 “姑娘你先出去。”张酒陆大步跑了进去,匆匆对苏禾说了一句,挥掌劈向裴琰的后颈。 可他手掌还未碰到裴琰,裴琰身形一闪,一掌先击中了张酒陆的肩膀,把他给打得飞了出去。 “秦随之!”李慕憬脸色大变,手一挥,一只白玉小瓶子抛了出去。 秦随之身形跃起,接住了白玉瓶,拇指用力一挑,挑开了瓶盖,将里面的粉末往裴琰身上洒去。 “喂喂,这风向不对啊!”苏禾话音还未落,一阵大风从窗口撞进去,将粉末吹得都往秦随之身上飘去。 秦随之脸色一变,飞快地扭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但是,晚了。 秦随之身形晃了晃,扑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来吧。”齐霁风拿出一只小瓶子,大步走向了裴琰。 瓶子里是蒙汗药,能让裴琰暂时安静下来。 齐霁风看着温温吞吞的,没想到身手还不错,而且很聪明,他并没有靠裴琰太近,而是停在几步之外,将药瓶狠狠掷向了墙壁,药瓶破碎,药粉漫天飞舞。 裴琰身形晃了晃,高大的身子往地上栽去。 “大人!” “王爷!” 众人朝他冲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他。 别院所有的房间都破败不堪,无法住人,侍卫们在院中搭了临时帐篷,生了炭盆,摔晕过去的李慈和被迷晕过去的裴琰都躺在里面,一人一张用木板临时搭起的小榻,睡得深沉。 太阳落山了。 一弯月慢慢地攀上屋檐,屋檐上蹲着吉祥兽,仰头看着月亮,而那弯弯的月亮角就像勾在了琉璃兽身上似的,能随时把它给带去九天云霄。 苏禾炖了一锅牛肉,和了面,擀了面条,算是晚膳。 “不等他们吗?”李慕憬看着放在面前的面条,沉吟道。 “大人的那份我已经煨在小炉子上了。”苏禾指了指另一只小炭炉,炭炉上放了个小紫砂陶罐,从盖子的透气孔里冒出一缕白白的热气。 李慕憬这才端起碗,拿起筷子。 “齐大人,你也凑和应付一顿吧。”苏禾看了看天色,扭头看向了齐霁风,他带着侍卫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房间,此时一身狼狈,头发都沾上了蛛丝。 “多谢苏姑娘,齐府会送晚膳过来。”齐霁风朝苏禾笑笑,走到另一头的断木前,随意挑了根断木坐下。 院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是张酒陆和秦随之。他们两个刚去外面的山泉清洗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秦隋之要矜持一些,面上没做遮挡,张酒陆大大咧咧地往鼻孔里塞了两团薄荷草,一边走还一边用一片大叶子扇风。 “王爷还没醒吗?齐大人,你那药不会有啥问题吧?”张酒陆探头往大帐里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不会有问题,永骁王只是急火攻心,所以在药物的作用下会睡得沉一点。”齐霁风沉稳地说道。 “那就好。我先吃点儿,垫垫肚子。”张酒陆端了一碗面,蹲在大帐门口吃。 “隋之,你也来。”李慕憬又叫了秦隋之一声。 秦隋之这才坐下,从桌上端起了一碗面。 “裴驸马竟是主动求死,真是让人始料未及。”齐霁风看着清理完的房间,突然开口了。 第282章 今晚都留在这里 院子里一阵静。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世人猜测从未停歇,但是没人想到过他是故意留在这里等死。随着他的死,巫蛊之案尘埃落定,他祭出性命,背负骂名,抛下妻儿,长眠九泉。 别说裴琰想不通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想不通。 裴驸马从少年时就名动大庸,文武兼备,相貌又出挑,当年迷恋他的贵女不知有多少,哪怕是他已经迎娶了公主,还有不少贵女想要与他结交。 “王爷醒了。”这时秦隋之放下碗筷,看着大帐的方向低声说道。 众人赶紧朝大帐看了过去,可是出来的人却是李慈,他揉着肩膀,一脸茫然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刚要开口,立刻又白着脸干呕了起来。 “哎呀呀呀,我在吃面啊。”张酒陆嫌弃地咧咧嘴,端起面蹿去了齐霁风那边。 “你们竟然还吃得下东西,你们不嫌臭吗?”李慈一把夺过了侍卫递上的泉水,猛地灌了两口,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把嘴,面孔扭曲地说道:“本王要回去了!” “你去吧。”李慕憬动作优雅地放下了筷子,端起冒着热气的薄荷茶抿了一小口。 “齐霁风,走!”李慈抬臂捂着口鼻,快步往院子外跑。 “慈王,下官今晚要留在这里。”齐霁风站起身来,朝他拱了拱拳。 “啊?啥?你疯了?”李慈猛地扭过头,还想再训几句,可胃里那难受劲又来了,他捂着嘴用力挥挥手,逃命似地冲了出去。 过了会儿,墙外响起了李慈气急败坏的声音:“齐霁风你给本王滚出来。” 齐霁风微叹一声,起身往院门外走去。 看着长身玉立的齐霁风穿过了那垂着枯藤的院门,苏禾啧了一声,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李慕憬看着她的神情,好奇地问道:“你这么讨厌齐霁风?我看他是个人物,也有礼有节。” “不是讨厌他,是讨厌墙外面那个。”苏禾朝高墙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他担心齐霁风转投太子麾下,快急疯了。” 李慕憬低笑一会,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们小时候还是能玩在一起的,后来父皇给我们各自指派了陪读,关系就渐渐疏远开了。若是他能出息一些,我倒愿意把东宫之位给他。当一个好帝君,不仅需要好的脑子,还需要好的身体。我不行。” “身体不好就养好,多吃饭,多喝水,多睡觉,多走动走动,少见讨厌的人,少想烦心的事。至于别的事,该来总会来,来了就去面对,大家都一样,横竖都是个死,只是死得早点和死得晚点的区别。”苏禾给他续了盏茶,脆声说道:“太子殿下就是忧心过度了,您想想,就算是天塌下来了,砸的是所有人,又不止砸您一个,大家都变肉饼,谁也嫌弃不了谁。” “你确实想得开。”李慕憬修长的手指握住茶盏,凝视着她,突然说道:“你倒让我想起一个人了。” “谁啊?”苏禾好奇地问道。 李慕憬想了想,摇头笑道:“也是不可能的事。” “王爷醒了。”秦隋之又一次放下了碗筷,看向了大帐门口。 苏禾放下茶盏一跃而起,像枚小炮杖,轰地一下冲进了帐篷里。裴琰刚坐起来,揉着酸胀的额头,双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冲到面前的身影。 “大人!”苏禾捧了捧他的脸,又摸他的额头,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身上疼吗?” “我没事。”裴琰脑子里渐渐清醒了一些,揉着额角,嘴角抿了抿。他是被那几行血书刺激到了,一时间没能克制住,竟然差点走火入魔。 “如何?”李慕憬也进来了,拉起他的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松了口气:“你这次沉毒倒是克制得快,刚发作就控制住了,免了一场痛楚。” “你怎么还在这儿,这里对你身子不好,回东宫去吧。”裴琰扶着苏禾的手站了起来,他的嗓子有点暗哑,看着也有些颓废。 苏禾能理解这种感受,他追查了这么久的凶手,到头来父亲是求死,丝毫不顾他和母亲的感受,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我没事,你起来吧,洗把脸,用晚膳。”李慕憬上前来扶住了他。 “我不用扶。”裴琰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了,走吧,用晚膳。定是禾儿做的吧,做了什么好吃的?” “炖牛肉,用牛肉汤下了面条。”苏禾上前去扶住了他,软软的身子紧偎在他身上,柔声说道:“里面放了大人最爱的桂皮调香,可香了。” “嗯~”裴琰也把身子往她身上靠了靠,和她一起并肩出了门。 李慕憬抬起手看了看,好笑道:“不用我扶,用苏禾扶,你还真是会撒娇。” 院子里,齐霁风和李慈又回来了。李慈也学张酒陆,抓了好大一把薄荷草捂在鼻子上,一脸难受地跟在齐霁风身后。 苏禾看着想笑,怎么那对主仆像是调了个儿,李慈成齐霁风的跟班了。不过这齐霁风的气度,确实不错,比李慈更像个王者。 “永骁王既然醒了,下官有事要禀。王爷昏睡的时候,下官带人重新清理了房间,找到了一些蹊跷之处。” “你说。”裴琰在水盆里净手洗脸,接过帕子,慢慢地擦洗着双手。 “那满墙的血,不可能是裴驸马一人的,他死前一定也重创过那些刺客,他是用那些人的血一起写下的字。还有,那间房里的腐臭之气,不仅来自墙上的血,还有房中的所有器具。裴驸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是想与踏进那间房的人同归于尽。不管那天晚上来的人是谁,都走不出去。”齐霁风迎着裴琰的视线,有条不紊地说道。 不对,那天晚上走出去了一个人!嫣嫣,魏长渊。 裴琰皱紧了眉,想起了那晚在别院外面找到小和尚时的情形,他吓呆了,青色僧袍上全是血,双眼中全是惊恐,已经吓得失了魂魄,被救下后昏死了好几日才醒。也是因为惊吓过度,好些细节嫣嫣都说不清楚了。 齐霁风转身看向房间,又道:“裴驸马的血书绝笔,字字泣血,一定是对身边的人极度失望才会如此。可是若只是失望,他不会抛下王爷和***,只图速死。所以下官猜测另有隐情!要么是他做了后悔的,无法挽回的事,要么是想要隐瞒什么秘密,只有他死,才能让秘密永远消失。” 第283章 你们看,血月升起来了! 他在隐瞒什么秘密呢? 裴琰垂着眸子,慢慢地往嘴里递进一块炖得酥烂的牛肉。他在竭力冷静,让脑子清醒下来。 苏禾提醒过他,越是事关自己,越要冷静。他这几天确实有些失控了,当年父亲也曾再三警告他,越重要的事越要冷静。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秘密?能不能说清楚?”李慈头晕得厉害,他捂着额头,不满地看向齐霁风:“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坐到这儿了,你的话倒多起来了。” “下官也是刚刚才想明白。”齐霁风淡声道:“既然今晚大家都住在这儿,正好可以一起分析一下。下官已经让人把裴驸马入仕之前发生过的所有案子卷宗都送到此处,人多力量大,今晚总能查出点什么。” “看卷宗,为何不回刑部看,要和他们一起?你是多想在太子面前立功?”李慈脸色有些难看,凑到齐霁风耳边,不悦地训斥道:“你别忘了,你和本王才是一家人。” “下官不敢忘,只是事关重大,若有人一起分担才更好。”齐霁风压低了声音,劝道:“慈王要记牢了,越大的事,越要参与的人多。一来是法不责众,二来,若是窥探到了秘密,也有人一起面对。” 李慈的脸色变了又变,不得不承认齐霁风是对的。他只是不想担责,并不是真的蠢。那墙上的血字一看就另有隐情,此事可大可小,万一真的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有太子和裴琰挡着,是件大好事。 他想了想,索性忍着臭气,用薄荷叶捂着口鼻,直接坐到了裴琰和李慕憬的一桌,露出一脸关切的神情说道:“方才是我被这气味熏得晕了头了,忘了问阿琰身子如何?没大碍吧。” 苏禾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没听错吧,李慈刚刚叫裴琰什么? 阿琰? 哎哟我的老天爷,把她耳朵封上吧,她可不想听李慈叫裴琰……阿琰…… “你怎么突然这么肉麻。”李慕憬显然也受不了,轻咳了几声,看向了李慈。 “自家人,当然要关心一些。”李慈皱眉,看着裴琰说道:“这血书一事,我看还是不要让姑姑知道了。姑姑这些年来对驸马念念不忘,相思情重,若是让她知道驸马是求死,她如何受得了这打击。” 裴琰的脸色凝重起来,手里的筷子也慢慢放下了。 李慈虽然自私自利,但是对***倒是真的尊敬,毕竟***是皇族之中难得对几个皇子一视同仁的。尤其他们小时候都受过***的庇护! “不能让母亲知道这件事。”裴琰低声道。 “苏姑娘可千万管好嘴,不能说。”李慈马上扭头看向了苏禾,一脸严肃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气病了***,本王可不饶你。” “你不饶谁呢?”张酒陆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接了句嘴:“轮不到你。” “张酒陆你也收敛一些,管好你的嘴,别把事传出去。”李慈又教训张酒陆。 “我又不蠢。”张酒陆没好气地回嘴。 “没大没小,目无尊卑。”李慈教训道。 张酒陆捧着面碗行礼:“末将知罪,请慈王责罚。” “本王能罚你吗?行了,别装模作样。”李慈骂完,又看向张酒陆的碗,问道:“这么臭的地方了,你吃了四碗!” “末将得吃饱,才有力气继续办差事。”张酒陆放下碗,端了盏茶水喝:“今晚可是有血月的,劝慈王也吃点,不然的话,血月升空,只怕都没力气直起腰来。” “啊?什么?”李慈掏了掏耳朵,震惊地看着张酒陆。 “没什么。”张酒陆斜睥了李慈一眼,走到了一边,抓起他的佩刀,一屁股坐到了木凳上。 那凳子不结实,被他坐得咯吱地响。 “本王听错了?血月?”李慈又问裴琰和李慕憬。 可惜,二人只是喝茶,并不接话。张酒陆并非失言,而是裴琰交代他故意说出来的。只有让李慈起疑心,他才会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不肯离去。 今日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能走。 血月出,新主现,看看到底是现的哪个新主。 “你知道吗?”李慈又问齐霁风。 “下官不知。”齐霁风摇头,淡淡地笑了笑,收回视线时,却似无意般看了看苏禾。 苏禾洗窗子,晾窗子,再把窗子装回去,想必不会是为了欣赏窗子上精美的雕花,一定是另有原因。 月亮很快就升起来了,淡如白纱的月色笼在凄凉的小院子里,白天飞走的乌鸦又飞了一些回来。对于闯入它们领地的这些高大的身影,它们似乎并不惧怕,有些甚至还大胆地落到他们的脚边,仰起头,睁大了乌黑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看。 “这丧气鸟,不知道烤来吃好不好吃。”李慈嫌弃地抬起脚,踢向了面前的乌鸦。 “慈王殿下最好不要得罪乌鸦,乌鸦是最记仇的,不管你走到哪里,乌鸦都会找到你去报复。”苏禾捧着一册卷宗看着,头也没抬地说道。 “本王还能怕这小小乌鸦?它能把本王怎么样?”李慈不屑地说道。 “它会追着王爷,给王爷头上拉屎,用爪子抓王爷,用嘴啄王爷。而且不止它一只来,它还会呼唤族人,每天王爷一出门,它们就跟着王爷。”苏禾放下帕子,转头看向李慈,严肃地说道:“慈王殿下难道想以后每日乌鸦随行,黑羽粘身?” 李慈想想那场景,一阵恶寒,踢出去的脚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本王只是逗逗这鸟,并非有意要踢它们。”他说着,甚至掰开了块王府送来的点心丢给了乌鸦。 乌鸦叼起点心飞回了树上,脑袋一甩,把点心远远地抛了出去。 苏禾仰头看了一会乌鸦,小声说道:“大人,我有个预感,这些巫蛊教的人就像乌鸦,他们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复。” 裴琰看向枝头的乌鸦,低声道:“不管是回来干什么,我都不会走我父亲的路。” 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低头。 而且他也一定要惜命,若他走了,禾儿定会被那些人欺负! “你们看,血月升起来了!”李慈正支着耳朵偷听,突然他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指着空中的一轮血月惊慌失措地大呼道。 第284章 别碰那个! 半弯月就像凄凉闭上的眼睛,泛发出来的血色染红了围在它身边的星辰,看上去就像它流下了血泪。 太诡谲了!这一幕太诡谲了! “真的是血月,真的有血月!血月出,新主现……”李慈仰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万分地看着那弯血月。 苏禾扭头看向了李慈。 前日在刑部审了溪山老匠人,还以为有多机密,没想到漏得跟筛子似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这句话了。 不过也看得出李慈并非一无是处,他还是有些能耐的。 李慈这时才察觉自己失言,他慢慢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众人,复杂的视线从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去,最后停在了裴琰身上,定定地问道:“你知道这谶言吧?” “是,知道。”裴琰点头。 “你故意引我们过来,让我们一起看血月。”李慈咽了咽口水,眼神黯了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真有心了。” 皇帝很忌讳这句谶言,今日院中看到这血月的人不少,他们都会成为皇帝猜忌排斥之人。可他还想要东宫之位,他绝不能被皇帝猜忌! “所以,当年血月也只是一场栽赃……”裴琰仰头看着那弯血月,根本没理会李慈,片刻后,他开始笑了起来。 “栽赃什么,你在笑什么?裴琰,这血月是你招来的,本王要带你去向父皇请罪!”李慈铁青着脸,几个大步过来,一掌伸向了裴琰。 “慈王殿下退开。”张酒陆身形一闪,已然挡到了裴琰身前,长刀出鞘,面无表情地盯着李慈。 “你大胆,敢对本王动刀,本王今日定要杀了你。”李慈也变了脸,一把抽出侍卫的佩剑,狠狠劈向了张酒陆。 锃地一声! 李慈手中的剑飞了出去,虎口震痛,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他用力捂着手,愤怒地盯着张酒陆,痛斥道:“张酒陆你是想反了吗?” “好了。”李慕憬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这时候就不要再刺激他了。” “李慕憬你还帮他!我才是你亲兄弟!你真以为你死之后,他会安分地守护这大庸江山?他会把你的亲弟兄们全杀光!你看到那血月了吗?血月出,新主现!新主就是他!他有反心!”李慈火了,一把甩开李慕憬的手,狂怒地咆哮起来。 院中静静的,无人出声。 李慈的背上开始冒出冷汗,他僵着脖子慢慢地扫视着面前的几人。如果这几个人真是一伙的,他今晚就交代在这儿了,回不去了! 全怪这血月,太诡谲了,让他失了冷静。 不,不止血月。 从他在雪坡被炸飞起,一切都变得诡谲起来,他从那时候就起乱了阵脚,每天都心慌不已,无法冷静。 “慈王被血月蛊惑心神,所说之言皆是疯言疯语,一个字都不许传出这院子。”李慕憬盯着李慈看着,一向温润的他,此身周身泛起了冷肃的气势,逼得李慈慢慢地低下头,腿一软,跌坐在了石凳上。 “不过妖言惑众罢了,算什么谶言。”李慕憬收回视线,看向了裴琰,又温和起来,“阿琰,别看了,半弯月而已,只是星象变化……” “不过是星象变化,根本就没有血月。”裴琰慢慢转过身,看向了李慕憬,低低地说道:“全是假的。” “什么?”李慕憬怔住了。 “这是幻术。”裴琰苦涩地笑了笑,抬手指向那间房子:“你们来之前,我就发现了那墙壁上的机关,正是那机关造出了我们头顶的血月。” “机关?”李慕憬想了想,伸手道:“火把!” 秦随之立刻拿了一支火把过来,稳稳地放到李慕憬手中。 李慈一脸狐疑地看了看裴琰,又看向李慕憬,最后视线落到了一直沉默的齐霁风身上。 “进去看看吧。”齐霁风对着他点头。在裴琰昏睡时,他带着人清理厢房,也察觉到那堵墙不太对劲。 若是血月可以制造,那落棺定案的旧案也可以制造…… 众人进了房间,只见原本那高墙上出现了一个小碗大小的圆孔,圆孔上有一弯血色月亮图案。 “这什么鬼东西。”李慈一把抓住了秦随之手中的火把,抓着梯子就爬了上去。 “月亮烧起来了,月亮起火了!”外面立刻传来了惊恐的大叫声。 李慈愣了一下,飞快地放下了火把,外面的惊叫声立马又变了。 “咦,火灭了!” 李慈立刻反应过来,他又把火把举到了那圆孔前,再慢慢地弯下腰,从窗户往外看去。 那弯血月果然燃烧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裴驸马在这间房里谋划了些什么事!”李慈凑到那圆孔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叩了叩那圆孔。 “别碰那个。”齐霁风皱眉,当即就阻拦道。 可是晚了,李慈一声痛呼,甩了火把,从梯子上重重地跌了下来。 火把飞出去,点着了屋里的破烂的帷幔,很快就燃了起来。 “去打水来,灭火。”齐霁风上前去拖起了李慈,拖着他往外走。 屋子里的火烧得很快,那些破桌烂凳没一会全着点了,风一吹,火势迅速蔓延。白天打来的山泉水因为清醒屋子,差不多都用光了,院子后面的废井水桶绳索早已腐烂,没打上几桶,绳子断裂,水桶跌进了井里。 火势很快把整个院子都点着了。 众人只好退出来,眼睁睁看着别院在眼前被烈火吞噬。 “这烧光了,如何证实血月是假的?” “我的窗子没拿出来。”苏禾突然想起了那两扇木窗,立刻往院子折返回去。 “回来,危险。”裴琰一把抓住了她,低声道:“我去取。” “你别去了,你心神不宁的,小心又走火入魔。” “我去。”张酒陆拦下二人,大步冲进了熊熊大火。 “什么破窗子,也是证物?”李慈捂着手,一脸痛苦地走了过来。 那圆孔上有暗器,他的手掌被射穿了,现在血流如注,痛得厉害。 他真要去庙里求几道开了光的护身符才好!最近接连受伤,腿伤了没多久,现在手又伤成这样!遇到裴琰的事,他就倒霉得不行,他决定了,不管以后裴琰做什么,他都绝不靠近! “好在没毒,先包扎一下。”李慕憬拉起他的手看了看,皱眉道:“隋之,金创药。” 第285章 这门里一定有秘密 秦随之从怀里摸出金疮药,打开了瓶盖,倒在了李慈的虎口上。 李慈痛得手往回缩了缩,恼怒地质问道:“这是金疮药还是毒药。” “金疮药。”李慕憬拉紧他的手,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锦帕,仔细地给李慈包上。 李慈呲牙咧嘴地收回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看向李慕憬,不情不愿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亲兄弟,此处没有外人,叫兄长就好。”李慕憬又拿了方帕子出来,擦了擦手,柔声说道。 李慈神情微有些松动,但很快又皱起了眉,看着李慕憬手里的帕子说道:“你带了几条帕子在身上?” “十多条吧。”李慕憬从怀里又摸出一方帕子,低声说道:“你还要吗?” “你带这么多干什么。”李慈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又不是女子,还要擦香汗不成?” 李慕憬笑笑,把帕子收进怀里。 多带帕子,当然是因为最近又开始咳血了,用帕子掩着,好过当众呕出血来,让有心之人开心。 “你不会……”李慈皱了皱眉,难得的心软了几分:“在西嫣山养那么久,就没点作用?我府上新得了几支老参,明儿我让人送过去。” “嗯。”李慕憬没推辞,只浅浅地笑笑,转头看向了裴琰,低声问:“阿琰没事吧?” 裴琰摇头。 李慈又不高兴了,他刚才说要给李慕憬老参,他就去关心裴琰,果然还是把自己当外人。他冷下脸,往四周看了看,最后看向了自己的马车。他实在想回去,可是今天出了这么多离奇的事,他得不到答案,实在不甘心。 “拿出来了。”张酒陆出来了,满脸熏得漆黑,衣服也烧了几个大窟窿。他一只胳膊夹着两扇窗户,肩上还扛了扇门。 “你扛扇门干什么。”苏禾赶紧上前去帮忙,把门窗一起搁在地上。 “嗨,你们是不知道我进去看到了什么!这门竟然烧不着!”张酒陆抹了把脸,指着门板大呼道。 “烧不着?”众人围了过来。 苏禾蹲在门边,手在门上磕了又磕,轻声道:“这上面涂了防火防虫防腐的油漆。” “什么油漆这么厉害?”裴琰蹲下来,手掌在门上摁了摁。 “那本溪山手册里有写,他们曾经用这种漆做了各个城池的机关布防,哪怕是埋置于地下百年,也不会有半点毁损。不管过多少年,开启时,威力会与安装时一样。”苏禾说道:“把这个拿回去研究研究。” “你研究这个做什么?”李慈立刻警惕地看向了苏禾。 “做棺材,要么?算便宜一点给你。”苏禾没好气地说道。 李慈脸色变了变,想要发作,但很快又忍了回去。他得忍,才能继续听他们分析这扇门的玄妙之处。可他刚蹲下,李慕憬突然捂住了心口,露出了痛苦之色。 “阿慈,我心口绞疼。” 李慈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皇兄你怎么了?” 李慕憬痛苦地摇摇头,整个人都往李慈身上靠去。 李慈赶紧扶稳了他,就这一刹那,他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么轻?” 李慕憬真瘦啊!像羽一样轻,轻到就算是李慈,也不忍心这时候松开他。 众人七手八脚地围上前去,连抬带扶,把李慕憬送进了马车厢里。 等李慈给李慕憬喂完药,只听得外面马车车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飞快地推开了窗子往外看,只见裴琰的马车已经在往回走,窗子和门都被带走了,只留齐霁风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似是察觉到李慈的目光,慢慢地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齐霁风朝他摊了摊手,嘴角牵出一抹无奈的笑。 “那是证物,怎么能带走!让他们停下来。”李慈大叫道。 “罢了,永骁王本就是奉旨办案,他带走证物,明日会送去刑部。”齐霁风朝李慈拱拱拳,让随从牵来他的马,上了马背,又朝李慈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打马离开。 李慈今天这里又吐又晕,手掌还扎了几个血洞,结果只得到满脑袋的浆糊。他气得不行,想发作,又不知道朝谁发才好。他怀疑李慕憬是故意的,可是低头看向他时,只见李慕憬眉头紧皱,面色惨白,脆弱到似乎他呼吸大一点,都会被吹碎了。 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抬手看了看包在手上的锦帕,又叹了口气:“你贵为太子,从小受尽宠爱,天下人皆称你是最贤良的太子,朝中大臣也个个信服你。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这身子怎么就好不了!” “我好了,你还有什么盼头。”李慕憬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道。 李慈噎了一下,别扭地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想我,小时候咱们可是一块吃一块睡的。” “所以后来你为什么盼我死呢?”李慕憬摸出帕子,咳了起来。 “你身子不好,我若不早做打算,让李禹那贱人抢了先机,我还有活路吗?”李慈俯过来扶住他,给他在背上轻拍着:“你我二人,就该比裴琰亲近,你我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他野心大,这大庸的江山不能落到他手里,到时候我也没活路。你就心疼心疼我,也帮帮我吧。” “你啊!”李慕憬放下帕子,转头看向了李慈。 李慈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李慕憬上那抹艳红的血色,又全吞了回去。沉默了一会,他倒了盏茶喂到李慕憬嘴边,低声说道:“喝口水润润。” 李慕憬喝了口水,又躺了下去,轻轻合上了眼睛。 李慈很想现在就下去,他想去弄清楚那门窗上的秘密,可是看着李慕憬如此脆弱苍白的样子,又生出几分不忍,只好强忍着不耐烦,守在李慕憬身边。 马车晃悠悠地往前,李慕憬又轻咳了几声,拉起被子蒙住了半边脸,轻轻地翻了个身。 李慈给他掖了一下被角,烦躁地推开了马车窗子往外看去。 马车已经进城了,城里一片繁华热闹,完全没人注意到城外别院的事,就算是这场大火,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妈的,宅子修那么远干什么!”李慈暗骂了一句,又把窗子给关上了。 …… 夜深了。 裴琰和苏禾紧挨着蹲在地上,二人举着夜明珠,凑在门窗前仔细看着。 “这门的材质与喜鹊窗户一样,公公是个智慧超群的人,若他不点头,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装上这喜鹊窗。只怕这门是公公特地留给你的。这门里一定有秘密。” 第286章 可这时候,他有点绷不住了 裴琰把门板立起来,靠在树上,长指一寸寸地在上面仔细摸索。 “你得想想驸马爷平常的习惯,他会怎么藏东西。”苏禾提醒道。 裴琰还真不知道! 记忆里,父亲一直在奔忙,闲下来也是多陪母亲,只有进宫时会带着他,陪他的时间才会多一点。而且,他对裴琰太严厉了。衣食住行,言行举止都严格管教,裴琰小时候还常被罚站,气得哭鼻子的时候也有过。 “如此严谨的驸马爷,为何在门上雕错了一个字呢?”苏禾指着门上吉祥的祥字说道。 裴琰把夜明珠举到了苏禾指的地方,那个祥字的偏旁多了一点,刻成了衤字旁。 雕吧! 苏禾递上了小刀。 裴琰把夜明珠摆到一边,刚要动手,苏禾又拽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裴琰扭头看向她,小声问道。 苏禾从怀里摸出一把薄荷草,揉成了两团,塞进他的鼻子里:“堵上。” 裴琰面上的神情呆滞了一下,指尖捏着薄荷草,无奈地说道:“不必了吧。” “嗯,有必要。”苏禾又揉了两团塞进了自己鼻子里,“这门毕竟在那里守了十八载,说不定打开之后就会散发恶臭气,我可不想再被熏一次。” “那可用帕子挡一挡。”裴琰把薄荷草从鼻子里取了出来。塞两团草,太滑稽了。 “哎呀,赶紧塞好了。”苏禾又揉了两团,塞进他的鼻子。 帕子根本没用!若是有用,今日众人在别院就不会被熏得灵魂出窍了。当时在院中,裴琰得顾着仪态,回到慈恩院,又没外人看到,大可以用薄荷草把鼻子塞住。 裴琰揉了揉鼻子,乖乖地听了苏禾的话,握紧了小刀小心翼翼地在错字上雕动。 院子里只有风吹枝叶摇的动静,秋韵她们都被临时安排去了别的院中暂住。这门里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随着咔嚓一声,那个字被雕下来了。 可是,门还是门,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的暗阁或者机关。 “咦,怎么会这样呢?”苏禾蹲在门板前,抽出鼻子里的薄荷草,费解地看着被他雕出的小洞。 裴琰也把薄荷草取了出来,绕着门走了两圈,又尝试着把它举起来,让月光透过上面的雕花,落在地上。 看影子,每个雕花都很普通寻常,不像有秘密。 “奇怪,公公到底想说什么。”苏禾走到桌前坐下,一双小手托着小脸,看着木板出神。 “王爷,这是刑部的卷宗。”张酒陆拎着两摞厚厚的卷宗进来了,他们看了一些,还没看完。起火的时候,齐霁风最先抢出来的就是这些卷宗,张酒陆回来时,从齐霁风那里要过来了。 “这齐霁风倒是个沉稳的人。”苏禾用袖子擦掉书上落的黑灰,小声说道:“可惜,他是李慈的人。” “可我看他与李慈也不怎么亲近。”张酒陆拎了桶水过来,浸了帕子,一本一本地擦卷宗上的灰尘,低声道:“不如与他多走动走动,争取让他投到王爷麾下。” “此人高深莫测,不是池中物,与我更不是同路人。”裴琰走过来,拿了一方帕子浸了水,走到门板前,又开始仔细地擦拭门板。 所有的家具门窗都烧掉了,唯余这一扇门,这门上的秘密到底该如何堪破。 苏禾擦了几本卷宗,随手打开一本看了看,小声说道:“咦,这里记了一件公公亲手办理的案子,皇上登基,也是杀了几个兄弟的。” 裴琰伸手接过卷宗,扫了一眼,点头道:“我知道这事。” “皇上当年登基也是踏过了无数白骨,才走上那个位置,当年的景王,翼王,全是死于那场宫变,他们的家人也没有逃过。景王家中一百二十七口,全部斩首。翼王家中男丁皆被斩杀,女子没为官妓,子女世代不得脱妓籍。” “怎么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啊?”苏禾拧眉,想到了溪山匠人,他们也很悲惨!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得不为。”裴琰低声道。 “可是祸不及妻儿,本就该一人做事一人当。”苏禾不服气地说道:“男人争权夺势,这是男人的事。可不是家中妻儿怂恿他做的,不必斩尽杀绝吧。” 裴琰沉吟一会,抬手轻拍她的小脑袋:“是。” 明明他就不赞同苏禾的话。 可是苏禾也能理解裴琰他们的想法,杀都杀了,若不杀干净,万一这后代子孙一朝崛起,回来复仇,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又要死无数人。 轰隆隆…… 突然天空打起了雷。 “竟然打雷了。”张酒陆仰头看看天,又看向裴琰:“王爷你累了几天,早点歇着吧,身子要紧。” “你也回去歇着吧。”苏禾拿了些陈年干艾蒿草给张酒陆,小声说道:“这个拿回去煮水泡澡。” “多谢苏姑娘。”张酒陆收了艾蒿草,大步往外跑去。 苏禾去厨房煮了一锅艾蒿水,回来看时,裴琰还站在树下看那个门板。大雨已经浇下来了,他也不躲,就站在那里看。他儿时曾被捧在手心,皇子都不如他待遇好。可裴父一死,他就掉下来了,谁都能踩他一脚,朝中那些对裴驸马有积怨的,也把气撒到他身上。他能走到今日,实在不易。原本觉得父亲死得冤屈,可今日却得知父亲是求死,他真的无法接受! “别淋雨了,我煮了艾蒿水,泡个澡,去去腥臭气。”苏禾拉着他的手,想带他去浴房。 拽了两下,没能拽动。 苏禾转头看向他,他一头一脸的雨水,眼神直直地看着门板,嘴角倔强地抿着,眼眶竟然都红了。 下雨了,便是流泪,别人也看不出来吧。 裴琰心里委屈,他十岁就强迫自己长成了大人,他一心想为父亲复仇,可父亲真的爱他吗? 算了,他不需要父亲的爱!宁可死也不要他和母亲的人,他也不要! 裴琰这时候是有点赌气的意思,而且这气在他心里塞了好多好多年了,没地方可诉,也不敢露出委屈脆弱。 可这时候,他有点绷不住。 苏禾又拉了他两下,实在拉不动,于是走回来,弯下腰想要抱他。 “我抱你去。”她小声说道。 “别动。”裴琰低眸看向她,低低地说道:“禾儿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苏禾仰起小脸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眼看她进了屋,裴琰的视线回到了门板上。 吱嘎一声,苏禾撑着一把大伞出来了,不等裴琰出声,只见她爬上了石桌,把伞架在了树上。 “你站在伞下面。”苏禾站在石桌上,伸过小手,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 第287章 裴琰你亲狗嘴了! 裴琰嘴角抿了抿,往前迈了一步,抱住了苏禾的腰。 十八年了,他真的很累,每天都不敢松懈。可从小父亲的教育让他习惯了忍耐,他便永远不会在外面人面前展现半点脆弱,哪怕是母亲,他也不会去找她撒娇。毕竟母亲失去父亲后,也无处可撒娇了,她只有他这个儿子可以依靠。那些曾经追捧她,奉承她的人像潮水一般退去,不再踏进长公府的大门。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世人追逐有权势的、漂亮的女人,又喜欢欺负践踏她们,看着高高在上的美人落难,他们便满足了,狂欢了!有时候人远比禽兽要更加残忍无情,人爱逐利,为利而疯狂。 他还记得父亲刚出事,朝中大臣要处死他,母亲许久不曾握过的剑的手,颤抖着又拿起了剑,一夜一夜地守在他身边。她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要为了护住他的性命倾尽所有。 那个曾经把他顶在肩头的皇帝舅舅,直到三个月后才踏进***府,母亲和舅舅吵了很久,后来再没有大臣弹劾他,但是母亲和他也有整整一年没有踏出***府半步。 多难啊!他那时候就发誓,绝不会让自己和母亲再陷入那样的绝境,他还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现在呢?他还讨个屁,那个男人他是自己去死的! 裴琰双臂用力收紧,把脸埋在了苏禾柔软的小腹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苏禾轻轻地拍着他的头顶,小声哄道:“没事的,大人,我跟你一起。” 裴琰更委屈了,双臂紧紧地锁着她的腰,郁闷地说道:“小骗子,你把那些金饼都藏起来了,你天天琢磨着去江南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禾有些心虚,双手在他的俊脸上一阵乱揉,小声道:“我那是怕你变心嘛,男人心,最易变。好看的男人就更容易变心了。” “放屁,你放狗屁!”裴琰抬起头来,俊眉紧锁,一脸愤色。 “来,亲亲。”苏禾弯下腰,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然后哈哈地大笑起来:“你完了,裴琰你亲狗嘴了,你已经变成狗子了!” 裴琰:…… 她这张漂亮的小嘴,怎么能说出这般离谱的话! 扑哧…… 裴琰终于笑了起来,双臂紧紧地锁住她的腰,发狠地说道:“狗就狗!先陪我沐浴去。” “嗯~”苏禾哼了一声,双腿攀到了他的腰上。 她家大人最好哄了。 明儿早上她再做点甜甜的糕点,就能把他哄得更好了。不管多难过的事,一定会过去,所以苏禾一向不会让自己在难过的情绪里沉浸太久。 她永远相信,日子是要过的,好日子是一定会来的,欺负她的人是一定会倒大霉的。同样,她相信在裴琰身上也会如此,他会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很快苏禾又烧了好几锅艾蒿水。 裴琰淋得一身透湿,加上在别院里沾上的臭气,她感觉她家大人都要腌入味儿了,得用艾蒿水使劲多泡泡才行。让容辞他们搬了大浴桶进来,装了满满一桶艾蒿水,然后自己先泡了进去。裴琰脱完衣袍,转身一瞧,苏禾已经美滋滋地泡进了大浴桶里面,只露出一个漂亮的小脑袋,下巴搁在浴桶边上,看着他笑。 “我泡哪儿?”裴琰站在浴桶前,郁闷地看着她。 苏禾往浴桶角落挪了挪:“进来,挤一挤。” 裴琰:…… 他可是永骁王!***独子! 裴琰跨进浴桶,随着他在浴桶中坐下,滚烫的水哗啦啦地往浴桶外涌去。 苏禾赶紧抓住大水瓢,从放在一边的水桶里舀水倒入浴桶。她身子探出去,双手用力握住大水瓢,呲着牙用力端稳了大水瓢,把水往浴桶里倒。她身上是件白色丝绸束胸里衣,此时已经浸透了,贴在身上,勾出一身玲珑。 “我来。”裴琰从她身后伸过手,接过了水瓢。为了不浪费水,她还真是使足了劲,脸都憋红了。 苏禾舒服地松了口气,又缩进了水里。 “你怎么还穿着里衣。”裴琰把水加满,勾着浮到水面上的裙摆,好笑地说道:“脱了吧,缠在身上也不舒服。” “不能脱。”苏禾摇头。 “我又不能怎么样,我今儿也乏了。”裴琰俯过来,想给她解开里裙。 “琰儿,你可在里面?”***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甚至不等裴琰出声,她已经推开了门,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以前她是绝不会这样闯进来的,可是今日不一样,别院烧了! “琰儿你说,别院为何会起火?”***拖着哭腔停在了屏风外面,她已经睡下了,躺在榻上听到消息,连衣裳都没换,披了件外袍就跑过来了。 裴琰抿了抿唇角,看向了苏禾。难怪她穿着里衣泡澡,原来是因为猜到***会来。 别的事能瞒,但是别院起火的事瞒不住。 “意外罢了。”裴琰从浴桶起身,拿外袍穿上,出去见***。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我见外面还立着一扇门,那门是从别院带回来的?怎么就只抢回了一扇门?”***擦着泪,越说越急。 “当时我离这门近,顺手扛出来了。”裴琰低声道。 那血字绝笔,他是断不敢告诉母亲的。他都受不了,何况是母亲! “我不信你,你嘴里惯没真话,全是哄我的!苏禾你来告诉我,别院为何会起火。”***一把扒开裴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苏禾缩在浴桶里,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怒气地说道:“大人本来是想去找证据,给公公大人洗清冤屈。可是慈王殿下嗅到了味儿,他也跑去了。他那人很难伺候,又嫌脏又嫌臭,举着火把四处乱转,不想摔了一跤,火把飞出去点着了帘子,那火就烧起来了。” “啊?李慈烧的?”***怔了一下,万没想到会是这答案。 “就是他烧的,太子殿下与齐霁风都在呢,差点没把大家都烧死。太子气得差点吐血,当时就晕了。”苏禾又道。 “这个蠢物!”***擦了擦眼睛,转身看向裴琰:“好事全不会,坏事他跑得最快。一心想着太子死了,他好住进东宫去。你以后做事别让他沾边!真是晦气!” ***一脸难过地往外走。 “娘,那窗子上为何刻喜鹊?”裴琰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 第288章 反正忍了这么多年 “什么喜鹊?”***停下脚步,帕子在眼睛上擦了又擦,一脸迷茫地年看着裴琰。 “父亲书房的窗户,上面雕着喜鹊登枝。”裴琰说道。 “你是不认得鸟儿?怎么可能是喜鹊,明明是孔雀。”***皱眉,不悦地说道:“你连孔雀都不认识?” “原来是孔雀,想来是木头腐朽,尾巴掉了,所以看着像孔雀。时候不早了,娘回去早点歇着吧。”裴琰送她到了台阶前,视线扫过撑着伞等在院中的俞夏,说道:“还不过来伺候。” “王爷恕罪。”俞夏一行人赶紧躬身行礼请罪。 “别骂她们,是我跑得快。你快进去泡着吧……身上臭死了……”***捏着他一缕发闻了闻,嫌弃地拧起了眉。 俞夏撑着大伞过来,扶住了***。 ***一路恕叨着裴琰身上太臭,她儿子臭了……脚步却不停,快步出了慈恩院。 “让慈王背锅,你倒是脑子转得快。”裴琰又泡回了浴桶里。 苏禾靠在他的怀里,笑道:“哪里是转得快,在别院时我就想好了的。再说了,这火本就是他放的,没冤枉他。” 裴琰闷闷地哼了一声,再度沉默起来。 虽然想瞒住***,可是谁都知道这事瞒不了太久。裴琰都不敢想母亲知道那几行血字之后,会是怎么反应。 “婆婆说那窗子是孔雀,孔雀变喜鹊,漂亮的长尾巴没了。”苏禾泡在水里,小声说道:“大人,我好像知道那门里的蹊跷了。” “嗯。”裴琰也想明白了,他从浴桶里站起来,头发上还沾了几片艾蒿叶子,就这么走出去,把那扇门板搬到了房里。 苏禾包裹着裴琰的外袍,举着油灯蹲在门板前。 “凤凰的长尾巴没了,门上所有繁琐的花纹全都拆掉。”她小声说着,手摁到了门板上的雕花上,探索了一会,缩回了手。 裴琰动手很利落,没一会儿,门上的雕花和青铜装饰全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门板。苏禾端来一盆清水,往上面哗啦啦地浇了上去。 一个悔字出现在了门上。 苏禾怔了一会,忍不住骂道:“我想骂你爹,书读得多了,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就不能好好地写个线索?又是窗子又是悔字,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裴琰却没动,他盯着那字看了会儿,小声说道:“景王被诛杀后,皇帝赐他悔姓。” “啊?悔?”苏禾咣的一声把水盆丢在地上,跑去卧室看案卷。 案宗上记载着景王谋反一案正是裴驸马所办,铁证如山,景王豢养私兵,勾结缙国,企图谋取江山。 “所以景王并未谋反,你父亲发现办错了案,断送了一百多条性命,他后悔了。”苏禾趴在桌上,看着案卷说道:“皇帝利用了他,他又不能把皇帝怎么样,真可怜。” “不够,仅是办错案,他不会如此激烈极端,景王一案背后另有玄机。”裴琰翻看着案卷,皱着眉说道。 “当年办案的官员应该知道一些线索,大人你赶紧派人去把这些人找到,不然会被灭口的。”苏禾站起来,挽起袖子走到了门板前面,捡起地上的雕花往门上装。 “你要做什么?”裴琰问道。 “当然是复原这扇门,不然皇帝找你要这门怎么办?”苏禾脆声道。 “这么晚了,睡吧,明天再装。他若找我要,我就说烧了。”裴琰说道。 “不行,他那么狡猾,肯定不会相信的。”苏禾把拆下来的东西按顺序摆好,抱来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皇帝让我做大灯笼,我买的材料正好用上。” “能安全复原吗?”裴琰沉吟一会,问道。 “当然……不可能。”苏禾撇了撇嘴角,小声道:“他明儿来要,你就说拆了几块,实在弄不懂。” 裴琰琢磨片刻,点头道:“也好。” 如今已经知道了景王一事,再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真相必会大白于天下。 苏禾弄到清晨,才把门板上的雕花恢复了七七八八,还有几块用盒子装起来,等着皇帝派人来拿。 果然,正午时分宫里来人了,让裴琰带着门板进宫。 “忍着些。”苏禾给他正了正发冠,小声说道:“反正忍了这么多年了,再忍忍也没关系。” “嗯。”裴琰抱了抱她,低低地说道:“你累了好几天,今儿好好睡一觉。” “会的。”苏禾笑着点头,拉着他的手,一直送他出了慈恩院。 眼看裴琰走远了,苏禾刚想转身回院子,俞夏来了。 “***要见苏姨娘。” 苏禾困得不行,但又不能不去,只怕还是在为别院的事生气,想要再问问清楚吧。 跟着俞夏进了***寝宫,立马察觉到气氛不对,***披散着长发,一身素色长裙,形容疲惫地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园子高处的那几株银杏。 “***。”苏禾福身行了个礼。 “那墙上写了什么字?”***挥挥手,让俞夏她们都退了下去,直勾勾地盯着苏禾问道。 苏禾心中一惊,***竟然知道了! 现场的人就那几个,难道是李慈为了避免挨***责骂,故意把这事告诉了***? “你说。”***看着苏禾的眼睛,声音发颤。 苏禾揉了揉额角,一脸为难地说道:“妾身实在也想说,可是妾身一向不爱念书,看到诗词头就疼,实在记不住啊。” “你放屁!还不快说!”***眸子圆瞪,怒斥道。 这母子两个真爱骂人家放屁。 苏禾又不能去亲***,只好眼白一翻,假装晕了过去。 ***看着她装晕的样子,又气又恼,指着她想骂,可话到了嘴边,眼泪又疯涌了下来。 大滴的眼泪打在了苏禾的手背上,她无奈,只好又爬起来,扶着***坐下,小声劝道:“***,其实驸马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您心里放了他这么多年,也够了。他肯定希望你过得好,你以后就好好地过日子,别只找漂亮的姑娘侍奉身边,还能多找些漂亮的小面首……” “你的意思是,他有了别的女人?”***浑身一颤,削瘦的手一把掐住了苏禾的手腕。 苏禾是想着,驸马人已经没了,公主已经以泪洗面十八载,够了。不如对自己好些,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哪想到***竟然想歪了! 第289章 野史好,野史刺激 “呜呜,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他心里怎敢有别人。”***哭得伤心,整个人都靠到了苏禾的身上。 昨晚上她儿子也是这样靠在苏禾身上的。 一瞬间,苏禾觉得自己无比伟岸高大,***和永骁王竟然都依靠着她。 “***殿下,撷芳公主、宝枝小姐、还有瑞郡王妃,刘国公夫人来给***殿下拜年请安了。”俞夏在外面禀报道。 今儿才到初五,她们年年都是今日来的。 ***立刻坐直了身子,拿着帕子用力擦了擦眼睛,抱怨道:“我眼睛肿了,不是让人看笑话。” “俞夏你先请各位去偏殿,就说***正在给妾室训话,稍后就到。”苏禾想了想,替***做了安排。 她不仅会拿李慈这种旁人当挡箭牌,她也会拿自己当挡箭牌。满足了那些王妃夫人的八卦心,等起来便不会觉得急躁了。 “妾身服侍***梳洗更衣吧。”苏禾回到***面前,主动说道。 “嗯。”***扶着她的手站起来,慢步走到了妆镜前。 铜镜里,***的模样很是憔悴,她抚了抚脸颊,又哭了起来:“他怎么能这样对本宫。” “他没别的女人。”苏禾只好解释道。 ***怔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双手攥着帕子抽泣道:“是男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苏禾抬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 她太难了,昨晚哄夫君,今日哄婆婆。夫君好哄,亲亲就好。 婆婆到底要怎么才能哄得好? “婆婆……不是公主殿下!”苏禾服侍她洗了脸,拿起了梳子:“我给婆婆梳个吉祥喜气的发髻可好?” “我可不要你头上的大元宝。”***立马抹了眼泪,又嫌弃又警惕地看着苏禾。 苏禾:…… ***也挺像孩子的。 哎,生在富贵家就是好,从小被宠着长大,只会被别人哄,不用哄别人。 不像她,她哄人哄得累死了! “哼。”她哼了一声,埋头给***梳起了头。 ***悄悄从铜镜里看她,神情恍惚了一会,伸手打开了首饰匣子,说道:“看在你服侍我的份上,你自己挑吧。” “不用了。”苏禾摇摇头,小声道:“妾身首饰挺多了,平常也戴不了。” “你头上这个,琰儿给你做的。”***也没多说,合上首饰匣子,又看向了苏禾头上戴的花儿。她发现了,苏禾很爱这朵花,几乎日日都戴着。 “嗯!”苏禾抿唇笑了笑,脆声道:“大人给妾身做了两朵,我都喜欢。” “怎么还叫大人,他如今是永骁王。”***拧眉说道。 “他是天下人的永骁王,是妾身的大人。”苏禾淡定地说道。 ***神情又恍惚了起来,过了好半天,她才幽幽地说道:“他比他爹强,心里没别人。” 得,又绕回来了! 苏禾又往嘴上拍了一巴掌。 “行了,你这是想打本宫的嘴巴?”***又皱起了眉。 “***你怎么知道墙上有字的?”苏禾见她情绪缓了一些,抓紧问道:“大人身边有人通风报信不成?” “齐霁风上午来过,问了些当年的事。提了一嘴,墙上有字,但他也没说是什么字,只说是案子证物,不能透露。”***说道。 他怎么能趁裴琰不在的时候来? 苏禾觉得齐霁风这人奇怪极了!说他坏吧,似乎也没做过坏事,外放为官,当得还颇为清廉。回来之后,也没见他耀武扬威,胡作非为。苏禾问过张酒陆,说朝中大臣对齐霁风的看法都不错,是挑不出错的那种人。 整个大庸国,只有他没人能挑出错。就连太子,大臣们也会觉得太子太弱,难担大统。 “所以***叫妾身过来,让妾身说出来,那***不是让妾身知法犯法吗?偌大的公主府,就妾身最好欺负。”苏禾抱怨道。 ***有些心虚,她冷下脸,又把首饰匣子拖过来,说道:“所以本宫不是让你自己挑首饰吗?” 苏禾从里面抓起一把金钗,一股脑给***戴在了头上。 ***抬眸看向妆镜,镜中的妇人又变得端庄富贵起来。苏禾给她梳了一个随云髻,五支金钗全戴在头上。 “死丫头,你想压死我吗?”***伸手就想把钗取下来。 “别取,好看。”苏禾给她调整了一下发钗,脆声道。 “这是你们年轻姑娘才会梳的发饰。”***坚持还是要取下来。 “***也不过四十多,当年高祖太后可是四十五岁下嫁了宰相,还生了儿子的。”苏禾又把发钗戴了回去,还拿了胭脂出来要给她上妆。 “胡说,这些都是野史,你也跟着琰儿正经念几本书,以后有了孩子,总不能给他说野史!”***训斥道。 “嘻嘻,野史刺激。”苏禾说道。 ***又生气了,她的孙子以后定是人中龙凤,自当好好培养,怎么能天天读野史。 “当日我进府,你还给我避子汤呢。”苏禾故意说道。 ***皱眉,不悦地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因何事进的府,本宫是怕你心术不正,是个只会钻营的,自然不喜欢。” “如今喜欢么?”苏禾又故意问。 “你放肆。”***板下脸,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腕,款款站起身来:“随本宫去见见那些人。以后你都要打交道的,学着点。” “不叫夫人来吗?”苏禾想到孙嫦佳,赶紧问道。 “琰儿说了,要送她离开。爱怎么折腾,随你们吧,本宫懒得管。”***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本宫放机灵点,少翘尾巴。这些女人看着和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捅你刀子。口蜜腹剑,全是手段。” “记下了。”苏禾扶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只见她鬓下多了几根银丝,脸颊也因为瘦而凹陷了几分。 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她老了。 以前受尽宠爱,现在却不得忍耐着风霜。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真是让人不忍相看。 “你干吗总偷看我。”***突然转过头来,一脸不悦地看苏禾。 “婆婆好看。”苏禾笑得眼儿弯弯,乖巧极了。 ***一脸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难怪儿子心甘情愿把脖子放到苏禾手心里,任她掐着。如今就连她也要被苏禾掐在手心里了。这***府,也确实需要苏禾这么个精怪的人物,不然陪她去妇人堆里吵架的人都没有。 进了大殿,一直等着的妇人都站起来,微笑吟吟地朝***行礼。 “***殿下安好。” 苏禾还了礼,视线落到几张从未见过的面孔上。 第290章 父死子承,兄死弟承 “这位是撷芳公主。”***指着站在正中间的那位妇人说道。 这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柳眉细眼,笑起来眼儿弯弯的,挺和善的样子。苏禾以前从未听过撷芳公主,有些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你有多年没出来走动了,怎么今年出来了?”***坐到主座上,打量着撷芳公主问道。 “今早一起来就听说别院被烧了,外面传了好些流言,我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你。”撷芳公主看着***,关切地说道。 ***皱眉,不悦地说道:“外面传什么了?” “无非是那些话罢了,”撷芳公主摆摆手,轻声道:“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些孩子怎么突然跑去别院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外面传什么了?”***看着她,固执地问道。 苏禾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是那几句血字绝笔传出去了吧? “说是永骁王跑去烧的。”撷芳公主犹豫了一下,说道:“还传说烧别院的时候,天上飞过了好多火乌鸦。” 什么火乌鸦,那是被火烧着了。 可怜的乌鸦。 “这些人不嚼本宫的舌根,她们嘴巴就没事干。”***不悦地说道:“琰儿是查案,路过别院,思及他父亲,所以进去祭奠。没想到烧着的纸钱被大风一吹,引着了帷幔,就烧起来了。烧便烧了吧,那地方荒了十八年,留着也没意思,这些人真是乱传。” 苏禾想给***竖大拇指,***真会编,编得跟真的一样。 “可那里不是封着吗?他就这样进去,不算抗旨。”另一名妇人忍不住问道。 苏禾瞧过去,她神情倒是真心关切,不是八卦。 “国公夫人多虑了,他奉旨查案,太子和慈王,还有齐霁风都跟着呢。”***端起茶盏饮了口茶,面上现出几分恍惚之色,突然说道:“你们尝尝这雪茶,这是苏禾亲手所制的茶叶。” 几人愣了愣,都端起了面前的茶盏,闻了闻香,吹了吹热汽,这才递到唇边轻饮一口。 苏禾喝茶,等稍凉之后,仰头就是一大口。 这样小口抿茶,是怕淹死了舌头不成?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大家闺秀就得笑不露齿,得温柔端庄。啧,想一想,还是与许夫人她们呆在一起舒服。 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齐郡王妃和许夫人了,竟有些想她们了。 “听说苏姨娘手巧,果然名不虚传,这雪茶当真是沁人心脾。”国公夫人放下茶盏,笑容满面地看向了苏禾:“其实今日来,我有件事要请苏姨娘帮忙。” “我?我能做什么?”苏禾惊讶地看着她。 “开春后,我府上想办一次春花宴,邀请京中贵女齐聚。京里都传荷园风光好,我家里那几个女儿都吵着想去荷园。路上宝枝小姐也极力推荐,所以我想问问,正月十六那日,荷园可得空。”国公夫人问道。 苏禾眼睛一亮,生意来了!她的荷园要在贵妇之中打开局面了!而且她没想到唐宝枝会替她说话。她走上前来,向着国公主夫人福身行了个礼,温温柔柔地回话:“既是国公夫人想开宴,荷园必会全力以赴,定不会国公夫人失望。” “那就多谢了。”国公夫人赶紧上前来扶了她一把,笑着说道:“下午我就让人把订金送来。” “好,另外还请国公夫人把几位小姐的口味喜好一并送来,明日,妾身就把宴上的菜色写成单子送过去。” “别的都好说,她们听明姝郡说起赛兔子有趣,点名想玩这个。”国公夫人笑吟吟地说道。 “好。”苏禾应了声,转头看向了唐宝枝:“哪日宝枝小姐得空的话,切磋一下糕点如何?” 唐宝枝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本宫还以为你们真是来看本宫的,原来是想去她的荷园逛。”***撇撇嘴角,说道。 几人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确实是来给***请安的。”瑞郡王妃站起来,轻笑道:“裴琰封王,我们早该来恭贺,可是怕早来了,别人说我们巴结。所以我们几个约好了,特地拖到今日才来。” “嗯,有心了。”***朝她摆摆手,叹气道:“琰儿为他父亲的事,吃了不少苦头。外面说他那些话,你们也都知道。本宫也不奢望什么,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会好的。”几人跟着点头。 “既来了,留下吃饭吧。”***说道:“苏禾你那还有恶人糖吗?端一盆子来,让她们也尝尝。” “什么恶人糖?”撷芳公主好奇地问道。 “还有一盒子,妾身让人去拿。”苏禾回道。 “一盒怎么够,先拿来吧。这糖好,可以多做一点。”***挥挥手,兴致勃勃地说道:“这糖好,我让你们见识一下。” 苏禾趁几人不注意,咧了咧嘴。 果然,人人都爱打小人…… 没一会儿,糖拿来了,***不让她和唐宝枝跟着,自己带着两个妇人去了园子里砸恶人糖。 “唐小姐怎么会和她们几位一起?”苏禾好奇地问道。 “我本是去撷芳公主府上,她便带我同来了。”唐宝枝轻声道。 “我怎么没听过撷芳公主?”苏禾疑惑地问道:“她是***的妹妹?” “她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后来胡国国主想要一位公主,当时宫里只有***在婚龄里,皇上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去,她便主动请缨,替公主出嫁。皇上封她做了撷芳公主,嫁去了胡国。国主死后,***便千方百计,把她接了回来。听说,***花了十万两黄金才把人赎回来。”唐宝枝轻声说道。 难怪苏禾没听过她的名字,原来是封的公主。 “胡国变态,父死子承,兄死弟承,***怕撷芳公主沦入那般绝境,待国主病重还没咽气时,就派人带着黄金过去了,上下打点,费了好些心力。”唐宝枝又道。 她的婆婆大人只是高傲了一些,其实很好。 “那你去撷芳公主府上是拜年吗?”苏禾更好奇了,唐宝枝看着不太喜欢交际,怎么会主动出来拜年。 “撷芳公主精通胡文,我去学习。”唐宝枝说道。 “你会胡文,也教教我。”苏禾突然想起了溪山手册里有些胡文,立刻来了兴致。 第291章 你好大的胆!朕要砍了你! 唐宝枝一口应承,让婢女去马车上拿了她的胡文书籍过来,就在偏殿外的院子里支了桌子,教苏禾认胡文。 苏禾很喜欢学新鲜的东西,她觉得就算不精通,那多看一些,多了解一些总不会错的。唐宝枝教得很认真,一连教了苏禾五十来个字,这才让苏禾停笔休息。 这时撷芳公主她们回来了,说说笑笑,皆是满面春风。几人没留下用膳,道了别各自回去了。 苏禾收拾着桌上的纸笔,抬眸时,只见***脸上笑容消失,一脸疲惫地看着几片落叶发呆。 “别看我。”***似是察觉到苏禾的眼神,无力地摆了摆手:“你也一宿没睡,回去歇着吧。” 苏禾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心情并不好,她是强撑着与人应酬。难怪裴琰的性子会那样,都是学的爹娘的,再苦再累再难过,在外人面前都不愿意流露分毫。 “***也好好歇着吧。”苏禾福了福身。 “你知道个屁,看着都好说话,谁知道背地里做什么。学着点。”***扶住俞夏的手,腰肢轻摆,往寝宫走去。 苏禾收好了纸笔砚台,回慈恩院。 “听说刘国公夫人想在荷园开春花宴?”秋韵从她手里接过纸笔,小声问道。 “嗯,许是要给府里的小姐相看夫婿吧。”苏禾伸了个懒腰,让她们把小软榻搬过来,放到树下。 今日阳光甚好,她想躺在太阳底下晒晒,去去昨晚在别院沾上的霉气。 “其实京中都在传说,说咱们姑娘是福运之人,她进了***府,咱们王爷就封王了,还得了打王锏。”容玉坐在一边做绣鞋,咬断了线头,笑着说道:“定是想来蹭福气的。” “哎呀,她们可别蹭我福气!我的福气不是什么人都能蹭的。”苏禾打了个哈欠,一手拽着凑到软榻边的白团团的尖耳,把它的大脑袋搂进怀里,“睡一会,白团团让我抱抱。” 白狼用力挣扎了几下,还呲了尖牙想威胁苏禾,苏禾闭着眼睛,挥起小巴掌,啪地一下打在白狼的脑袋上,它呆滞地直了眼睛,认命地合上了大长嘴,趴到了苏禾身边。 秋韵和容玉对视一眼,双双掩嘴笑了起来。 怎么瞧着,就像苏禾打裴琰一样? …… 御书房。 皇帝铁青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裴琰,书案上堆着厚厚的卷宗,门口的地上放着那块门板。 “京中大小官员,家中妻妾奴仆,甚至官员自己加入蛊教者,十有三四,这数量已经很惊人了。当年蛊教也正是通过这些不打眼的小人物小奴婢,将各个官员的大小事务都传回了蛊教。蛊教之所以算无不准,正是利用了这些信息。而他们卜算得越准,这些官员就越信任他们。他们害怕天罚,为了保住自己,于是互相攀咬,把对手或者所谓朋友的秘密也出卖给蛊教。这些手段,想必皇上并不陌生。当年的他们就是这样干的!” 裴琰神情冷峻地看着皇帝,等着他的反应。 皇帝盯着裴琰看了一会儿,慢慢垂下眸子,伸手拿起了一份卷宗,慢慢地翻开。 “周王,郑王统统牵涉其中,不仅他们,还有他们的王妃都是这蛊教中人,而且已经长达十数年的时间。”裴琰又道:“当年臣的父亲也查到了这些,可是所有的证据都被烧了,臣想不明白,臣的父亲难道不比他们,对大庸国更有用?” 皇帝手掌猛地用力,抓皱了面前的纸,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你放肆。” “舅舅!” 大殿里突然就静了下来,皇帝神情软了软,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半晌后他才开口。 “那时新朝刚立不久,胡国,大缙屡屡来犯,人心不稳,不可动荡!只能把事压下去。” “所以舅舅是知道我爹是冤枉的,却仍由着他们欺负我们母子。”裴琰冷笑,慢步往书案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皇帝看着他渐渐逼近,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呵斥道:“你退后!” “舅舅可知,我爹在墙上留了血字绝笔。”裴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念道:“爱我者杀我,敬我者恨我,念我者憎我,盼我者忘我。人生如梦,大梦归来,九霄黄泉,唯我独行。今夜永别,死生不复见!” 皇帝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裴琰。裴琰话音落了许久,他仍是保持着这姿势,半张着嘴,瞪大着眼睛,手抬在半空中,僵硬地指着裴琰。 “我爹,他是留在那里等死的。”裴琰嘴角抿了抿,苦笑道:“皇上!他至死都未曾背叛你。” 轰地一下,皇帝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身形摇晃几下,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是谁暗杀了我爹?”裴琰逼问道。 “不是朕,朕没有!朕没有杀他!他为什么要寻死!”皇帝的脸慢慢涨红了,连眼睛也红了,他颤抖着,用力拍着桌子,愤怒地质问道:“你竟敢质问朕!你好大的胆!朕要砍了你。” “父皇!”李慕憬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 御书房里又静了下来。 皇帝死死盯着裴琰,他大口喘着气,眼里杀机涌动,双手死死握成了拳。 “求皇上,为臣的父亲,清脱冤屈。”裴琰垂下眸子,后退两步,刷地一下撩起袍摆,双膝重重跪下。 他又服软了!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裴琰,手慢慢地探到桌底下。这里有机关,只要开启,裴琰便会被万箭穿心。 要杀他吗? 可他答应过阿裴,不杀这孩子……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出现那白衣少年郎,手持长枪,意气风发地朝着招手。少年郎对他说:走,我陪你去坐那个位置…… “这件事,太子你去办。”他颓然地垮下肩膀,苦涩地说道:“琰儿你该避避嫌,正好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好好歇一阵子。” “多谢皇上。”裴琰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皇帝忍不住又看向他,说道:“蛊教的事,让齐霁风去办,你也不要再插手了。” “皇上又准备放过他们?”裴琰面上浮出几分讥笑。 “国不可动荡。”皇帝偏开头不看他,有些颓废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第292章 大人难过了,亲亲便好 第292章奖赏是带我私奔? 李慕憬慢步走了进来,他微皱了眉,朝着裴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让他出去。 裴琰看了一眼堆在书案上的那些卷宗,心里一片寒意。 父亲的命那般宝贵,保下来的全是些蛀虫和恶人。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李氏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皇帝问道:“你觉得就蛊教一事该如何办?” “儿臣与阿琰想的一致,所以不懂父皇的心思,为何要保这些人。”李慕憬迎着皇帝的视线,坦诚地说道。 皇帝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低声道:“因为国家要运转,就需要官员们卖命。一点俸禄是无法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只有喂饱他们,他们才愿意办事。” “可是他们是大庸国的朝臣,他们应该为大庸国办事。” “年轻时,确实会这么想。”皇帝睁开眼睛,眼中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精明,他盯着李慕憬,低声道:“可是作为帝王,不要心存幻想!人性自私,若是对自己没好处,怎么会为你卖命?朝中确实有清官,可是清官太清,便不入流,不入流便办事不畅,反而误事。这道理,你可参得透?” 李慕憬叹了口气,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儿臣无法接受。” “天下人,十之八九是小人,圣人君子可望而不可求。”皇帝又道。 “当年的裴驸马,是什么人?”李慕憬问道。 皇帝怔住了,他眼中流露出几分灰败之色,苦笑道:“朕,真的没有杀他。” “儿子相信父亲,”李慕憬斩钉截铁地说道。 皇帝眼眶突然就红了,他挥挥手,说道:“出去吧。裴驸马平反之事,你办好。” “儿臣遵旨。”李慕憬行礼。 “那血字绝笔,是真的?”皇帝看着他出去,突然问道。 “是真的,李慈,齐霁风都看到了。”李慕憬点头。 “此事到此为止,你劝劝裴琰,不要再查了。朝中不可动荡,朕是要把江山交给你的,朕不想看到江山四处是烽火,朕要太太平平的,把江山给你。” 李慕憬一揖到底,低声道:“父亲身体康健,儿子倒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你胡说什么!”皇帝面色一沉,训斥道:“你办完这件事,也歇着去!不准你再耗费心力!你出去,叫齐霁风来见朕。” “是。”李慕憬放下双手,朝着皇帝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御书房。 “阿裴是真恨朕啊。”皇帝枯坐许久,才低笑起来:“到底是朕对不住你,你宁可死,也不肯再见朕一面。” 忠和公公端了盏热参茶进来,恭敬地捧到皇帝面前,小声道:“皇上,该用晚膳了,惠妃和昭贵妃都派人来请皇上,皇上去哪位娘娘宫里?” “她们就不能安静点?”皇帝面上浮出怒气,恨然道:“阿裴就不会这样!” 忠和公公怔了一下,赶紧深埋下头,假装没听到。 暮色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天地,御书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忠和公公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御书房,只留皇帝一个人呆滞地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那些卷宗,每一张上面红色的印章都像血盆大口,朝他大张着。 他猛地就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看了看四周,起身逃也似地往外走。 “摆驾,去惠妃那里。”他大叫道。因为恐惧,连声音都变了形,像被雷电击中过一般,暗哑难听。 忠和公公赶紧招了招手,一大群宫人垂着头,恭敬地围了过来,跟着皇帝往前走去。 天愈加地黑了,像是有人往天空中泼了几桶浓墨,染得一片漆黑,连星星都看不到一颗。 …… 苏禾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身子颠簸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这哪里还是什么软榻,她又到了马车上。裴琰就坐在她身边,一手抚在她的头上,一手撑着脑袋,也在打瞌睡。 “大人。”她打了个哈欠,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袖角。 裴琰轻哼一声,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乌亮的双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今日在宫里怎么样?老东西为难你了吗?”苏禾轻抚着他的脸颊小声问他。 “嗯。”裴琰垂下眸子,沉默了一会,说道:“他让太子主办给我父亲平反一事,让齐霁风接手蛊教一事。” “不会是又想放过那些人吧?”苏禾眸子睁了睁,坐直了身子,小声问道。 “正是。”裴琰冷笑,“他像当年一样,让齐霁风把那些人叫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烧掉了证据。那些人匍匐在他的脚边,连称明君万岁。” “无耻!下作!”苏禾气愤地说道:“他为何要养着这些贪官小人!” “因为大半个大庸国,都是这些人把持着。动一个,牵筋动骨,大半个朝堂都要垮掉。”裴琰低声道。 “垮就垮,再选贤明之臣不好吗?”苏禾费解地问道。 “世家把持朝堂,靠科举入仕的新贵又大都被世家拉拢,为他们所用。而不肯低头攀附的,要么被罗织罪名打压,要么被贬去了边远之地当个小官。他们互相扶持,通风报信,又互相牵制,互相利用。想改变,想动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杀几个朝中大臣容易,难的是,他们层层下派官员,控制各地官府。朝中乱了,地方就乱,百姓就苦。” 裴琰抱紧了苏禾,面上又流露出郁闷之色。 沉默一会,他才道:“我有点儿明白父亲当年为何没有抗争到底了。” 争不过,无法争。那些人无所畏惧,而父亲却担忧天下百姓。 “大人真是好人。”苏禾双臂环过他的腰,在他的背上轻拍着,轻轻地说道:“大人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别奉承我。”裴琰拉下她的手,神情更郁闷了。 其实,他只是为自己曾误会父亲软弱而郁闷。 终有一天,他会改变这一切! “没有奉承,是真心的。”苏禾捧着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心口上,仰着小脸看着他,虔诚地说道:“大人是天边皎皎月,夜夜有清辉。” “会作诗了,唐宝枝不是只教你胡文吗?”裴琰嘴角勾了勾,捏着她雪嫩的小脸说道:“听说今日学得认真,应该奖赏。” “所以奖赏是带我私奔?”苏禾趴到他的肩头,小手儿抵开窗子往外看。 “去景王家。”裴琰高大的身子俯过来,靠在苏禾薄薄的背上,低低地说道:“我不会认输的,他不肯杀的人,我杀。他不肯办的事,我办。若不是太子……” 若不是太子…… 裴琰今日就动手了! 苏禾静静地趴着,任他靠着自己。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想靠着休息的时候。她很满足,这霸王似的人物,如今也会依靠她。 趴了好一会,她转过小脸,往他脸颊上吧唧用力亲了一下。 裴琰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握着她的腰,带着她滚进了那堆柔软的被子里。 第293章 裴琰天性敏锐 马车在落满枯叶烂枝的山道上停下,林子里腐臭的气味让马儿很是不适,甩了甩大脑袋,响亮地打了几声响鼻,惊得鸟雀扑嗖嗖地从枝头跃起,刹那间林子里一阵鸟鸣兽奔,整片林子都被唤醒了。 苏禾双手撑在裴琰的肩上往马车下跳,双脚落在湿泞腐烂的树叶上,立马抬起脚,小心地在一边的断树桩上刮蹭了几下,把沾在鞋底的烂叶子刮掉。 “我得用个东西把我的鞋包上。”苏禾往四周看了看,又心疼地看自己的鞋,“你该给我拿双旧鞋子才是,你瞧瞧上面的珍珠,翡翠,是能来这种地方的吗?” “嗯,我背你。”裴琰低声道。 “不用背。”苏禾指着前面茂密的灌木丛说道:“你砍些枝叶来,我踩着走。” “遵命。”裴琰二话不说,锃地一下拔出佩剑,刷刷几下,砍得枝叶纷纷扬扬落到了面前的路上。 人家大婚时铺红毯,裴琰今日给她铺绿毯。 苏禾扶着他的手,好笑地往前走去:“我是让你砍几枝给我,我绑在脚上,可以踩着走,你倒好,砍这么多树枝,山神要生气了。” “山神见到我护妻心切,颇感欣慰,所以会赐你我今日一个艳阳高照……” 裴琰慢吞吞地说着,突然间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砰地一下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有刺客?! 裴琰飞快地扭头看,树枝上蹲着几只猴子,手里拿着野果,对着他呲牙咧嘴地低声咆哮。 “哈哈,猴子打王爷。”苏禾乐了,仰着小脸看向猴子,脆声道:“你们好大的胆……” 话音未落,砰地一下,一枚果子朝着苏禾的脸砸了过来。 猴子无情! 裴琰身形一闪,把苏禾揽入怀里,抬臂挡开了飞来的野果。 猴子们见状,一阵吱哇乱叫,手里的野果都朝着二人砸了过来。 “泼猴!”裴琰抱起苏禾,身形跃起,直接落到了最高的一棵大树上。 猴群们看向站在高处的裴琰,又是一阵吱哇乱叫。裴琰没再给它们撒泼的机会,从树枝上抓了一大把树叶,朝着猴群击去。 方才还凶狠的猴子被树叶打中了脑袋,顿时惊慌乱蹿,尖叫着逃向了山林深处。 “景王,怎么会和猴子住一处。”苏禾紧紧地搂着裴琰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往脚下看去。这大树只怕有十多丈高,掉下去脑袋都要摔飞出去几丈远。 “当年景王一家被处死后,不许葬入皇陵,尸骨用草席包裹,丢进了乱葬岗。后来他家忠仆悄悄给他们收了尸,葬到了这里。”裴琰低声道。 苏禾拧紧了眉头,用力抱紧了裴琰。狗皇帝阴冷无情,裴琰能在他手下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又来人了。”这时苏禾看到了一驾马车正绕着山路慢慢悠悠地靠近,停在了他们的马车后面。 “是魏长渊,我请他来验骨。”裴琰扭头看向山道,低低地说道。 “验骨?”苏禾惊讶地问道:“他会吗?” “会,他在西泠郡时就帮忙治病,衙门有案子他也会帮忙验尸,据说手段了得。”裴琰看着渐近的身影,沉声道。 他今日一身青衫,眼睛蒙着白布,倒显得愈加出尘飘逸。 苏禾也瞧了过去,这漂亮男人,哪怕青衣素钗,依然漂亮得能掩过一切光华。 “他的名字有意思,你记得那张画吗?画上那少年叫徐长渊。”苏禾轻声道。 裴琰点头,揽着苏禾的腰轻盈地落在地上:“我问过,他的名字是西泠王取的,西泠王说是做了个梦,梦到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就在窒息时,有一青衫小和尚开坛颂经,把他救了上来。醒来后,他所以索性收了嫣嫣为义子,还给他改名为魏长渊。” 苏禾听得一愣一愣的。 做个梦,就能换回一个厉害的干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以前怎么就没遇到过? “早知如此,我也去西泠郡念经去,说不定也能混个郡主当当。”她小声说道。 “你给我一个人念经就好。”裴琰揽着她的细腰,贴在她耳边说道:“我喜欢听你念经。” 苏禾薄软的唇角弯弯,朝他笑了起来:“你骂我!” 他骂她王八念经! 裴琰刚要解释,他确实只是想说句情话,哪里就想到骂她王八了?可还没来及开口,那群泼猴去而复返,还带来了更多的猴子,上蹿下跳地朝二人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树叶乱飞,野果子乱丢,一片混乱。 裴琰气笑了,若是刺客他还能一剑一个,刺他们个透心凉。可这是些野猴子,他还能真的杀了这些猴子不成?想他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受过挫,今日倒被一群野猴子给困住了。 “走开。”裴琰甩开一只扑过来的泼猴,揽着苏禾往树下跳去。 猴群们纷纷跟着他们往树下跳,凶悍地继续攻击小两口。 苏禾气笑了,这些臭猴子报复心真强,裴琰用叶片打了它们的额头,它们竟然试图用果子打她和裴琰的额头! 就在这时,一阵威风尖锐的鸣叫声响了起来,像鹰啸一般,破风而起! 猴子都停了下来,惊恐地扭头看向了身后的方向,突然,这鹰啸声骤然高昂,猴子们吓得丢了手中的野果,撒腿就逃进了山林深处。 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动静轻轻响起,往那声音处望去,侍卫们带着魏长渊过来了。他垂着头,双手轻握着一只短竹笛,那鹰啸声正是他用竹笛发出来的。 “好厉害的笛声。”苏禾脆声道。 “西泠军有养鹰,驯鹰都用此技。永骁王,苏姨娘,见笑了。”魏长渊放下竹笛,朝着二人拱拳问安。 “西泠有鹰,威风远扬,没想到你还会驯鹰,学的这鹰啸之声,怕是鹰王来了也要甘拜下风,难怪这些猴子吓得腿软了。”裴琰凝望着魏长渊,低声说道。 父亲出事的当晚,嫣嫣就在现场,若真有血月的预言,那嫣嫣会不会是那人?一个小和尚流落民间,又能进西泠王府,怎会如此巧? 裴琰天性敏锐,他不相信这是巧合,所以他要亲自试一试他。 “王爷谬赞。”魏长渊把竹笛挂回腰间,漂亮的唇轻轻扬起,露出一个极漂亮的笑容。 “太好看了。”苏禾手拢在嘴边,踮起脚尖贴到裴琰耳边说道。 第294章 王爷也吃,好吃得很! 裴琰的手还揽在苏禾的腰上呢,听闻此言,毫不客气地往她腰上的软肉上拧了一把。 他喜欢听她念的经,是只对他欢喜的经,不是夸别的男人的经…… “皮痒。”他小声训道。 苏禾吃痛,赶紧推开他的手,快步走向魏长渊,好奇地看着他的竹笛。这笛子与她平常见过的都不一样,不过一指来宽,一指粗细,上面只有四个孔洞,从竹子材质看,也与她平常见过的竹子不一样。 “魏公子,这短笛好学吗?这是什么竹子做的?”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好学,我练了足有四年才能吹好,殊不相瞒,嘴巴都吹得烂了无数回。”魏长渊笑笑,漂亮的脸转向了苏禾站的方向。 “那算了。”苏禾本是想学学,听到嘴巴要烂掉,顿时就打消了这念头。她的嘴巴要骂人,要吃好吃的,可不能烂掉。 “走吧。”裴琰过来,牵起了苏禾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景王也是一代风流人物,不想竟会葬身于此处。”魏长渊手搭在侍卫的胳膊上,跟在二人身后。 “你知道他?”裴琰随口问道。 “西泠王酒后会提起他,说他们当年少年英武,时常切磋武艺。”魏长渊回道。 “西泠王很信任你,如此逆党都愿与你诉说。”裴琰说着,回头看向了他。 魏长渊的神情略有些紧张,长眉微皱着,手掌不安地握紧了侍卫的手臂,耳朵也不时侧过来,听四周的动静。裴琰话音落了好一会,魏长渊才开口。 “西泠王不是信我,是信佛。他说我在梦里救过他,是菩萨的指引。”他喟叹一声,说道:“可是若菩萨真有灵,我又何必还俗。菩萨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众生。人只能自救。” “好一个人只能自救。”裴琰轻轻点头,“你倒是堪透了,还不还俗,没什么打紧的。” “我也是如此认为,不过当和尚不能喝酒吃肉,还俗后我便可以了。”魏长渊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也是因为饿。逃难途中,不得不吃,有什么吃什么。破了戒,就收不住了。肉确实是美味……” “等下打几只野山鸡,野狍子,烤了吃。”苏禾听到吃,眼睛都亮了。 “验骨之后你还能吃得下,那便吃。”裴琰点头。 苏禾:…… 裴琰怎么这么坏啊?既然验骨如此可怕,带她来做什么! 裴琰没听到她回话,转过头看向她,只见她眼睛瞪得比猴子还凶,一副要气倒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哄你的,不可怕,你不看便是。”他说着,又补了句:“我保证你吃好。” 苏禾拉起他的手,往他手背上拧了一把,小声道:“大人真坏。” 凶巴巴,又软乎乎的,裴琰听得耳朵发痒,一把攥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往前走去。 林子深处有一处深谷,谷边有一片坟茔。坟前是无字碑,仅能从碑的大小来判断所埋的是何人。 “应该是这个。”侍卫拿出一张图纸,对着图辩认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坟茔说道。 这图是从当日那位忠仆手中得到的。景王抄家时,这忠仆正好回乡探亲,躲过了一劫。后来他也不敢再露面,悄悄收敛了景王一家后,便隐姓埋名住在了乡下。他死后,只留了张图纸给子孙,别的话都没交代。裴琰的人找到他家时,也只能拿到了这张图。 侍卫很快就打开了坟茔,可是打开棺盖,众人都愣住了。 棺中是空的,并无景王骸骨。 “确定是这座?”裴琰皱眉,看向了侍卫。 侍卫拿着图纸比对了好半天,确定地点点头:“就是这座。” “都挖开。”裴琰环顾四周,这里一共有三十多个无字碑,许是面前这个只是用来迷惑人的,再打开其他的看看。 苏禾蹲在坑边,抓了把土看了看,小声道:“是陈土,就算有人移走了景王骸骨,那应该是十年前的事。” 裴琰想了想,干脆跳进了坑里,在棺中检查了一会,沉声道:“这棺下葬时应该就是空的,这不可能,那位忠仆留下图纸,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为其主翻案。他去世多年,子孙也没必要故意隐瞒。” 说话间,侍卫们又打开了几座无字碑,里面无一例外,全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侍卫把图纸打开,一个一个地对照看了看,最后一脸惶然地看向了裴琰。 “再往深处挖下去。”裴琰接过图纸认真看了看,回到了第一个无字碑前。 侍卫们将空棺抬出来,继续往下挖,又挖了一人深,突然有人低呼道:“王爷,在这儿!” 扒开黄土,终于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想不到那忠仆还弄了个迷魂阵。”苏禾好奇地往里看了看,小声道:“有忠仆如此为他打算,这景王想来也不是个恶人。” “确实不是恶人。”裴琰点头道:“景王当初封王时,先帝之所以用了景字,就是因为他为人和善,世人都说见他如沐春风。” 苏禾皱了皱眉,若景王不是恶人,那裴驸马和皇帝就是恶人,他们办了桩冤案,杀了景王全家。 权力真可怕,随意可以取人家全家性命。 可权力也因此而迷人,让无数人为之疯狂,前赴后继,想拥有权力。 “魏长渊,验吧。”裴琰拉起苏禾,带她走到稍远的树下,把地方让给魏长渊。 “要让他验什么?”苏禾不解地问道。 “死因,死期,男女,年龄,身高,体重。”裴琰说道。 “这些都能验出来?”苏禾错愕地问道:“那只是些白骨了呢。” “能。”裴琰眸子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戏谑之色,看着那无字碑的方向说道:“若他真有这本事。” 苏禾更好奇了,她寻了个断树桩坐下,随手拔了几根野草,探着小脑袋看魏长渊验骨。 清瘦的男子系上了蓝布围裙,让侍卫掺扶他下了深坑,下坑的姿势也优雅得像是要登仙台。 不过那坑太深,苏禾坐在这里无法看清坑中情形,她又有些害怕坑里的情形,不敢凑近去看。不一会儿,那大坑的上方腾起了白烟,再一会,又有火光闪动起来。 “没想到也有你怕的事。”裴琰摘了几枚野果回来,拿水囊洗好,再用帕子擦拭干净,递到苏禾手里。 “大人,我又不是个夜叉,当然也有害怕的事。”苏禾咔嚓一口咬了果子,嚼嚼嚼,递到裴琰嘴边:“大人也吃,好吃得很。” 第295章 越美的东西,越不可信 裴琰托着她的小手,俯过头咬了一口。 酸掉牙! 他慌忙吐掉咬进嘴里的果肉,皱着眉把她手心的野果子拿走,胳膊抡圆,丢出去十丈远。 “我还以为大人想杀我。”苏禾呸地一声吐掉嘴里嚼烂的果肉,皱着脸说道:“本想拉你一起殉情呢。” “我见那群泼猴都吃,以为有多美味。”裴琰拔开水囊的塞子给她喂了口水,自己又大口喝了几口,低声道:“走吧,弄点吃的去,饿了。” “马车里没有?”苏禾也饿了,早就过了用早膳的时辰,加上被这酸掉牙的果子一刺激,肚子咕噜咕噜响得欢腾。 “没带,出来时忘了。”裴琰理直气壮地说道。 “其实你应该忘记带上我。”苏禾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好的太阳,应该躺院子里晒太阳才是,被他拉到这山林里来饿肚子。 同甘共苦四个字,她更偏爱同甘啊! 像今日这种不必要的苦,他就别带上她了。 苏禾认命地站起身,捡了根树枝,去草丛里扒拉找吃的。 这种山林里吃的东西倒是不少,野山笋,蘑菇,兔子山鸡狍子都行。裴琰负着手,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挥着树枝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再四处扒拉一番,没一会竟真让她用围裙装了好些野菜和山菇。 “大人拎好了。”苏禾把围裙包成小包袱,塞到裴琰怀里,抬袖抹了把汗,脚步轻快走到了前面的一条小溪前,蹲下去开始翻石头。 石头底下藏着螃蟹,被惊动了,划拉着细腿拼命地逃。苏禾挽高了袖子,一手一只,没一会就逮了好几只,用绳子拴着,串了好大一串!她心满意足地检查完收获,扭头一瞧,只见裴琰抱着那兜野味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正看着她笑。 “大人好福气。”苏禾笑嘻嘻地往他身边一坐,甩着手中的螃蟹串儿说:“就咱们两个吃,不给他们。” “被夫人如此养着,真是件美事。”他嘴角扬了扬,笑容更深了。他突然觉得,不用他养,苏禾也能过得很好。她聪慧努力,勤劳还肯吃苦,说不定哪一天真就成了名满天下的苏大掌柜。 “王爷!”侍卫匆匆来了,手里捧着一本册子,低声道:“验完了。” “这么快?”苏禾惊讶地问道。 “只是粗验,若是细验,他说器具不够。”侍卫把册子放到裴琰手中,视线朝着那串螃蟹扫了一眼。 裴琰挪了一下腿,不露声色地挡住了螃蟹,沉声道:“送他回去。” “是。”侍卫抱拳行礼,转身走了。 “不验了?这就让他走了?”苏禾讶然问道。 “不然呢,这才几个螃蟹,不够吃。”裴琰淡定地说道。 让魏长渊来验,本就是试探他,白简稍后会过来亲自验骨,白简所验,才是裴琰信任的结果。 他翻开手中的册子,低声道:“越美的东西,越不可信,越有毒。” 苏禾歪着小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趴到他肩上说道:“有道理,我如此之美丽,把大人都毒得神智不清说胡话了。” “你不算。”裴琰也笑了起来。他方才那话说得确实没什么水准,全是酸味。 苏禾撇撇嘴,懒得与他计较,留他在这里看验骨记录,自己叫了两个侍卫去捡柴火。野外烹饪,没有锅碗瓢盆,也有别的做法。捡来一块平整较薄的青石清洗干净,挖坑起了个简易小灶,生起火,把青石放到上面。 浮中还有小鱼,苏禾又抓了些小鱼回来,用裴琰的剑刮鳞去肠,拿到青石板上烤炙。调料是采的野葱野姜,挤了汁水往烤鱼身上浇。没一会儿,香气便在溪畔飘散开。 馋得侍卫们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把事情办好,自己抓鱼回来。”裴琰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林间迅速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扑通扑通往溪水里丢石头砸鱼的动静。 难得可以小歇一会,留人在那里值守便好,其余人可以趁张酒陆不在,一饱口福。若张酒陆来了,整条溪的鱼给他吞了都不够。 苏禾又让他们捡了好些青石板来,依样挖坑起灶,把鱼烤在上面。 “隔老远就闻到香气。”白简来了,今日穿得倒是素净,甚至可以说破烂,布衣布鞋,上面还打着补丁。 “我尝尝。”他蹲到青石板前,搓搓手,拿出随身带的小刀扎起一条烤好的鱼就咬。 “白公子今日为何穿成这样?”苏禾打量他一身破衣,好奇地问道。 “我这可是宝物,能挡灾去晦气。”白简拉起自己的破袖子摇了摇,炫耀道:“高僧开过光的。” 苏禾翻动着鱼,又问:“你们到底是信佛,不是不信佛啊?” 说信吧,也不见他们烧香。说不信吧,又时时挂嘴上。 “说我好的全信,说我不好的,那就绝不可信,是江湖骗子。”白简烫得嘴哆嗦,用手往嘴巴上扇风。 苏禾琢磨了一下,觉得他很对! “大人,这条最肥的给你。”苏禾用洗清的叶子包着一条肥美的鱼走到裴琰面前,让他先吃再办事。 裴琰却没动,盯着验骨记录,低声说道:“忠仆说,景王夫妇和两个儿子的尸骨都捡回来了。这里只有一个儿子的尸骨。” “怎么能看出只有一个儿子?”苏禾伸过小脑袋看记录,上面每一个人都记录着死因,年龄,身高,男女。 “景王长子与我同年,小儿子当时才三岁。长子曾经坠马,右腿落下残疾,稍短一些。可所有的尸骨中,并无此人。”裴琰看向白简,拧眉道:“你不腻吗,来吃点果子。” 等下要面对一具具白骨,吃几个果子让自己清醒一点好。 白简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接过裴琰递来的果子,咬了一口…… “吃好了去验骨。”裴琰头也不抬地说道。 白简噗的一下,把果子吐出八丈远,扭曲着一张俊脸往无字碑那边走去。 裴琰这才合上手中的验骨记录,沉声道:“若是当年景王当年没有谋反,我父亲却灭他满门,事后一定会想替他翻案,可我父亲不仅没有,反而也走了绝路。我觉得景王之死一定另有隐情,这隐情绝不能公之于天下,我父亲也只能忍着悔意,把这隐情继续隐瞒下去。这个秘密,只怕会动摇国本,才会如此重要。” “无论如何,你找到了这里,想必离那秘密也不远了。”苏禾拍拍他的手背,说道。 第296章 晚上住鸟窝 “嗯。”裴琰握住苏禾的手,往唇上轻轻贴住。 苏禾简直就是一颗小明珠,映得他双瞳亮亮的。 “王爷,您最好过来瞧瞧。”白简的声音从无字碑那边传了过来。 裴琰放开苏禾的手,低声道:“你就在这儿吧,那边味道大。” 苏禾仰着小脸,抬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一巴掌:“大人,冲呀~” 好响亮的一声! 有几个换值来的侍卫,刚从青石板上拿起了烤鱼,看到这一幕,都默契地转过身,权当看不见。 “矜持点,本王是永骁王。”裴琰牙根痒,指腹往她雪嫩的小脸上捏了捏,这才拔腿往白简那边走去。 苏禾把螃蟹串起来,放到火上烤。 裴琰并没吃几口东西,苏禾看得出他最近心情糟糕,再美味的东西他也只尝两口就放下了。可他这么高大的身体,那是需要食物来供养支撑的,人就得好好吃饭! “夫人,能不能教我做这道烤鱼。”一个年轻的小侍卫红着脸蹲到她面前,小声问道。 “好呀。”苏禾笑眯眯地看向他,这孩子顶多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晒得黑黑的,眉眼间又青涩又刚毅。 “多谢夫人。”小侍卫脸更红了,局促不安地说道:“以前出去办差,我们也抓鱼烤了吃,可没这味儿。” “你看这个,这叫野山姜,这是野蒜,如果季节对,还能找到野山椒。这些东西不止可以调味,还是药材。你们在外面抓野味,没有油盐,有时候还会烤不熟,若是那野味血肉里生了虫子,吃了闹肚子是小事,中毒可就事大了。这些东西也能野毒的。”苏禾教小侍卫辩认她采的野菜,再教他们怎么用。 几个侍卫里有年纪稍长一点的,平常粗糙惯了,在外面办事儿的时候,吃生食也是有的。闹肚子,中毒全经历过,还有一回嘴巴舌头全肿了,疼得好几天水都咽不下。 “为何不带干粮?”苏禾不解地问道。 “干粮冷硬,难以下咽不说,还容易腐坏。而且我们常会穿夜行衣,轻装上阵,不能带太多无关的东西。尽量带止血药解毒药在身上。”小侍卫说道。 苏禾想着那些士兵常吃的干巴巴的馍馍干,轻轻点头:“以后我来给你们准备干粮。” “属下不敢。”几个侍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都过来!”这时无字碑那边响起了侍卫长的声音,几人赶紧放下手里的吃食,大步跑了过去。 苏禾又去小溪边翻了些小鱼小虾过来,用大叶子包上,放到土烘里煨着。 炊烟袅袅,林子里迎来了又一轮沉沉暮色。小溪之水潺潺往前,眼看那暮色一点点地没过溪流,直到将它完全吞噬。鸟儿归林,猴群隐匿,猫头鹰从洞穴里钻出来,站在枝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闯入山林的一行人。 苏禾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踮起脚尖往无字碑那边看。魏长渊验骨只用了一个多时辰,白简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都入夜了,他们竟还在验骨。 魏长渊莫非是乱验一气,之前也是沽名钓誉,靠脸吃饭? 毕竟白简是有真本事的,他要验这么久,想必这骸骨极其难验。 “人数,姓名大都能对上,唯有长子和王妃不妥。” 这时裴琰和白简慢步回来了,说话的是白简。 “景王妃被砍头时,身怀六甲,可是从骸骨来看,盆骨却是少女模样。” “所以景王妃与长子并未死,景王妃腹中孩儿也生下来了。魏长渊若是不知景王家事,没验出王妃骸骨有异,也算情有可原。若是故意隐瞒,那此人就留不得。派人盯紧他。”裴琰沉声道。 白简停下脚步,俊脸被清冷的月色染上一抹冷意,声音愈小:“魏长渊若是敌,那西泠王呢?他们一路引导王爷查探此事,分明是有意要借王爷之手,将当年的事揭露在世人面前。当年驸马正是为了隐藏秘密甘心赴死,只怕王爷到时候也会难以抉择。” “我从不怕抉择,该杀杀,该破破,该放放,该反的时候就反。”裴琰握紧手中的验骨记录,冷声道:“引我入局,那便与我同赴此局。” 苏禾正坐在青石上,拿了根木枝在地上练习写胡文,一双耳朵立着,一直在听他们两个说话。 “困了吗?”裴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指尖揉了揉她微凉的耳朵。她今日戴的是一双红玉珠耳坠子,昨晚在马车上时他用嘴唇叼下来过,这时候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有点,我们今日要住在林子里?”苏禾丢开木枝,搂住了他的胳膊。 “住鸟窝里去。”裴琰指了指身后的大树。 苏禾眸子睁了睁,错愕地说道:“那怎么行,我翻个身就摔下来了。” 裴琰好笑地说道:“有我在,还能摔着你?” “能啊,你也会睡着,你还打呼呢。”苏禾小脑袋用力摇了再摇:“还有,万一那些泼猴半夜来暗算怎么办?传出去,永骁王携爱妾与野猴大战一晚……” “祖宗!”裴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无奈地说道:“听听你说的什么。” 晚风阵阵,枝叶摇摇。 侍卫憋得半死的笑声全在风里悄悄飘散了。 到了下半夜,苏禾跟着裴琰到了一处山洞口。洞口大树参天,藤蔓交缠,把那山洞遮得是半点不见。进了山洞,又有机关暗门,折腾了好一会,苏禾头晕脑涨地跟着裴琰踏出了山洞口,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开阔之地。 “大人我觉得你像蹿天猴,怎么这到深山老林也来过?”苏禾举高了手里的琉璃小灯笼,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树好高啊! 那月亮都被遮得看不到半点光了。 若是从这大树上摔下来,只怕她能摔成八个苏禾,每个苏禾都只有一小块儿…… “大半夜的,你说点吉利的。”裴琰又捂住了她的嘴。 “我还是孩子呢,童言无忌。”苏禾给自己找补。 “你可真是个孩子!”裴琰好笑地往她小嘴儿上捏了捏:“现在起,不准说话。” 苏禾哪里是想当个孩子,她是觉得自己多说点话,就能让裴琰不用一直想烦心的事。 苏禾鼓起腮帮子,仰着小脑袋看他,含糊地说道:“偏……要……” 话音才落,只见眼前这些参天大树齐齐露出了光亮,再定睛一瞧! 大树上建了好些木屋,全有枝叶遮挡,所以根本看不见! “主子。”无数黑衣侍卫从树屋跃下,整齐地站在了裴琰面前。 第297章 这是他的秘密领地 “退下。”裴琰挥挥手,淡然说道。 又是一阵悉索声,侍卫回到树屋,大树又恢复如常,好像一切都是苏禾的幻觉。 “这是你的秘密领地?你养私兵!”苏禾震惊地看向裴琰。 如此机密大事,他竟然让她见到了! “你真不怕我出卖你啊。”苏禾揪紧他的袖子,紧张地说道。 看方才这些人架势,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而且数量不少! “你我一体,你怎会出卖我。”裴琰揽住她的细腰,纵身起身。 说了带她住鸟窝,就是真住! 不过这鸟窝非彼鸟窝,是搭于高树上的木屋。屋子建在长了数百年的大树上,厚木板层叠交错,牢不可破。 苏禾脚尖落了地,睁开眼睛往下瞄了一眼,松了口气。 眼前是茂密的枝叶,看不到地面,倒没那么可怕。 “进来。”裴琰推开门,牵着她进了木屋。 门有些小,所以二人得猫着腰进去。里面也不大,垫子席地而铺,把琉璃灯笼挂在木墙上,小屋子立马亮堂起来。 “你常住这儿吗?这屋子能住两个人吗?不然咱们还是住地下吧。”苏禾小心地坐到垫子上,手在垫子上摸索摁按了好一会,这才壮着胆子躺下去。 毕竟是在半空中,万一这木板不结实,她一躺下去就把地板压个洞,那她又要摔成八块了。 “不会塌的。”裴琰解了外袍,在她身边躺下。 “有没有绳子之类的,把我捆一捆,一头拴树上。”苏禾往他身边贴了贴,小手抓住了他的腰带。 “真不会。”裴琰翻了个身,笑着看她。 树屋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两下,苏禾吓得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缠住了他的腰。 “住下去吧,求你了,住到地下去。”她小声说道。 “树下湿气太重,晚上蛇虫也多,不好。这木板厚实,不会有事。放心。”裴琰搂紧她,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挲着:“若危险,我是不会带你来的。” “错了!你分明就是,哪里有危险,你就去哪里。”苏禾的小脸埋在他胸膛里,闷闷地说道。 他和白简的话她全听到了,景王一事万分凶险,他却要查。她不信朝中别的大臣会不知道景王一家冤屈,可大家都不管!就他们父子,前赴后继! “扫平障碍,清扫危险,以后便全是太平。”裴琰深吸一口气,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带你来此,是让你记着这儿。若真是有危险,我让你撤退,你就来这儿。” “我来了也没用啊,我爬不上来!”苏禾更郁闷了。 这树太高了,她爬断细胳膊细腿,也爬不上来。 “装了索梯,明儿白天教你用。”裴琰笑着,又往她唇上亲了亲:“别怕。” “那那那……你今晚安分些。”苏禾揪紧了衣衫,紧张兮兮地说道:“我可不想屋子被你给折腾散架了,我光光地摔成八块。” 裴琰:…… “不会摔下去。”他轻拍她的额头,咬牙道:“相信我!” “你知道吗,你不像狼,你像兔子!狡兔三窟!”苏禾幽怨地说道:“你还有哪里好藏的,别弄这么高的大树,带我去那里躲。” “就这儿。”裴琰略有些得意:“此处外人绝对进不来,我费了七年才建好。便是来了,我们在高处,他们在底下,易守难攻。” “一把火烧了呢?”苏禾问。 “你真当我不会提前准备?”裴琰坐起来,推开树屋的小窗子,指着不远处说道:“我们脚下有暗河。一旦真有人用火攻,机关开启,暗河之水便会浇下来。” 苏禾趴在窗子上看了一会,小声说道:“大人为了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苏禾为了活着,千方百计弄东西吃,弄银子花。裴琰为了活着,不停地练武,不停地养兵马…… “建这么多木屋,得花多少银子啊。”她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得世间太平,大家才能过好日子。那样你就可以用建木屋的银子,建大大的宫殿!” 是这理! 裴琰把她拉回怀里,紧紧抱住她,小声问:“想建大宫殿,我还是有银子的,你想建在哪儿,我就建在哪儿。” “可以建八个吗?”苏禾眯了眯眸子,向往地说道:“草原上建一个,大海上建一个,高山上,森林里……” “还有四个呢?”裴琰嘴角扬着笑,低声问道:“一并说了,我让人去选地方。” “没想好。”苏禾手指尖在他的锁骨上抠,软绵绵地说道:“我还能分大人一座宫殿,大人想建在哪儿。” “建禾儿心上。”裴琰低下头,寻着她的唇就吻。 苏禾眯着眼睛和他吻了片刻,小声问:“大人,你吃了这么多野山蒜,晚上放屁怎么办?木屋子不会被你一屁给崩塌了吧,毕竟你这么威武,一屁顶十屁。” “你别说话了。”裴琰把她的脸摁回怀里,幽怨地说道。 身在木屋,窗外就是明亮,如此浪漫之地,她在说什么放屁塌屋! 屋外木枝在风里摇摇,不时会扫过窗子,就像有林中的仙人故意伸来了耳朵,在听小两口私语。 苏禾又扯了会儿闲话,抱紧了他的腰,沉沉睡去了。并不是她想扯这些没用的,而是他今日忙了一天,来时路上也一直在与侍卫长交代无字碑的事。如今只有两个人呆着,苏禾就想和他说会儿话。 小夫妻扯闲话,勿需扯有意义的事,尽管闲扯就好。 苏禾就喜欢和裴琰乱七八糟地闲扯,裴琰也乐得陪她闲扯。那些世间纷扰困屯,便在这闲扯里淡去了,只有小夫妻彼此拥抱披此依偎着,共享这清风明月,寂静安宁。 裴琰难得地睡了个大懒觉,醒来时,手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摸,竟无人! 他飞快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去寻苏禾的身影。 木屋的门敞着,外面有延伸出去的小平台,苏禾就坐在平台上,抱着双膝,痴痴地看着天上一轮金色太阳慢慢地爬上去。 “果然高处好风景。”她喟叹道:“这银子也算花得值得,待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定要把这里弄成客栈,让那些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来住,住一晚收一千两。” 裴琰又躺了回去,静静地听她算帐。 一晚一屋一千两,两晚两屋四千两…… 简直要成绝世巨富了。 “啊啊,大人!”苏禾兴奋了,爬起来往木屋里钻:“你快醒醒!我有一个绝妙的发财大计。” 裴琰嘴角抽了抽,好笑地看着她。 第298章 如此之野,我倒是喜欢 裴琰把她拉入怀里,喉头滚了滚,低哑地说道:“小财迷,真是时时刻刻在想发财。” “那我想小倌儿?人总要想点什么吧?我又不能想当皇上!”苏禾一只脚抬起来,搁到木屋的小窗上,白莹莹的脚趾头一张一收,冲着阳光抓动。 “你还是想银子吧。”裴琰认输! 况且他觉得苏禾说的也有道理,人总要想点什么,有人想安稳,有人想冒险,有人想富贵,有人想平淡。裴琰想要真相,苏禾想要银子,大家本质上其实没什么不同。 啾啾…… 小鸟儿落到了苏禾的脚趾上,眨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苏禾。 “呀,小鸟。”苏禾欣喜万分地看着小鸟,脚趾动都不敢动一下。这小鸟通体雪白,生得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尖嘴和小爪子又黑黑的,像踩过了煤炭,整个看着就像只糯米糍粑,煞是可爱。 “银喉山雀。”裴琰坐起来,朝着小鸟伸出手。 小鸟展翅飞起来,落到了他的指尖上。 “它好乖,是你养的?”苏禾好奇地问道。 “不是,这鸟儿不能家养。许是见你我和善,所以才大胆过来。”裴琰轻轻抚摸小鸟的白羽,低声说道。 “大人真是抓住机会就自夸。”苏禾好笑地说道。 裴琰也笑了起来,自夸这种事,也是要有天赋的,尤其是可以做到随时随地找到借口自夸。 小鸟在屋子里飞了一会,蹲到角落里埋头睡觉去了,没一会儿,又飞了几只进来,小雀儿都不怕他们,和先前那只挤在一堆,一起打起了瞌睡。 苏禾看了会儿,好笑地说道:“我懂了,你平常没住这儿,它们把这里当窝用。我们两个,才是它们眼里的侵入者,它们肯定觉得自己特善良,竟然允许我们两个占着它们的窝。” 裴琰探出长指,在小鸟的羽上轻轻抚挲几下,低低地说道:“鸟兽尚能容人,为何人却不能容忍同族?景王一家一百多口,最小的才三岁,明明蒙冤,宫里那个还是冷血无情,斩杀殆尽。如今景王后人前来报复,我父亲与我家人同样是他们要报复的人。禾儿,不然我送你离开吧,等事情平定之后我再接你回来。” “我不走。”苏禾靠在他身侧,小声说道:“我这时候走掉,皇帝肯定觉得我去帮你做什么隐秘的事了,说不定派出千八百的刺客杀我,还是留在***府好。” 揭穿苏禾溪山女的身份,可能真是这目的。一旦苏禾离京,势必引来众人揣测。 裴琰握紧她的手,把她揽入了怀里。如今回想父亲当年杀掉小狗时说的话,他不能有软肋…… 原来如此。 苏禾不止是他的软肋,简直就是他的命门。 景王和溪山匠的事越查越深,苏禾的处境也就越危险…… 突然,裴琰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是不是想错了,父亲并非为了别人的秘密而死,而是为了保住他和母亲! “禾儿,我爹若是为了保住我和母亲才选择赴死呢?”他喉头发紧,低低地问道。 那她家大人就更难过了!苏禾抱紧他,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有这样的爹爹,别难过…… 想想她那狗爹和便宜爹,大人你赚了呀! 裴琰把她紧紧地揽住,喉结滑了滑,无声地笑了笑。倒是他显得矫情了,禾儿孩童时才叫过得艰难! …… 在林子里呆了两天,裴琰白天会去看侍卫操练,苏禾就用竹子编了小篮子,满山林里找山货。 最近一段日子,裴琰绷得太紧了,从一人力战二十叶家军,到火烧别院,裴琰每天都被推着往前跑。苏禾真是佩服他,他太强悍了,这天底下,只怕只有他一人能撑得过如此多的考验。 这两天闲下来,苏禾就想弄点好东西,给他好好补补。 山中宝贝多,她昨儿出来就捡到了一只红参,晚上就和山鸡一起炖了,不过裴琰体热,一只红参补得他流了半宵的鼻血。所以,今儿苏禾要找点降火的山货。 “夫人,这个菇可以吃吗?”小侍卫蹲在一颗大白菇面前,招呼苏禾来看。 “应该能吧,先掐回去。”苏禾摘了大白菇,往篮子中轻轻一丢。 篮子里已经丢了好些山货,还有一朵小灵芝。 苏禾抹了把汗,拎起小篮子看了看,乐呵呵地说道:“够大人补一阵子了。” “对了,你们现在怎么叫我夫人了?”苏禾又顺手薅了把野花椒叶子丢进篮子里,随口问道。 小侍卫挠挠头,小声道:“大家都说,王爷与夫人是真感情,夫人才配得上王爷。夫人把王爷养得好,就连酒陆大哥,如今也四处显摆他满口大牙……大家羡慕着呢。” “错错错,是王爷才配得上本夫人。”苏禾心里乐开花,嘴上却挺倔强。而且她不仅把裴琰养得好,刘嬷嬷,小锦儿,宋秋祥,她全都养得好! “哎呀,完了,我得回京去,我还答应给刘国公夫人办宴席呢。”苏禾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正月十六就得开席,这都正月初十了。” 她拎着小篮子,急匆匆地往回走。 “快些,多叫些人手,多弄点野味山货。正好拿这当借口,皇上要问起来,就说我们这几日是进山寻山货、办春花宴。” 没一会儿,小侍卫叫了好些人手进了林子,这几日跟着苏禾也认了好些野菜野果,就按这几日苏禾寻的那些,满满地收了几箩筐。 裴琰原本就有今日返京的意思,躲了几日,那些有心之人猜测他的去处,想必也吓得有几日没睡好觉了。今日就返京,当面吓他们去! 马车上堆了好几箩筐山货,裴琰不得不挤在马车角落里,有些无奈地看着苏禾。她趴在桌前,撅着浑圆的小臀儿写菜单。 “大人,帮我取几个菜名儿!”苏禾用脚尖扒拉了一下脚边扑翅膀的山鸡,脆声道。 前一刻裴琰还在挥剑呵令他的秘密军队,这时候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山鸡,绞尽脑汁想菜名。 “这道野山菇炖鸡就叫藏山,如何?” “好,我家大人文才飞扬!还有这些!”苏禾顺手把身边的一只大筐往他面前推。 一只灰兔的肥腿儿从筐里猛地蹬出来,差点蹬到裴琰的脸上。 这真正是蹬鼻子上脸! 裴琰觉得有点好笑,他和苏禾,一个成天忙查案大事,一个成天想挣银子,到底是如何相处得这般和谐的?竟不觉得有半点违和! 可是,哪怕明日就要血战到死,有今日之美了,他此生足矣! “这个叫蹬鼻子上脸?要取这么野的名字吗?”苏禾咬了咬笔头,扭头看他一眼,自言自语道:“如此之野,我倒是喜欢。” “罢了,我来写。”裴琰从她手中拿过笔,刷刷落笔,龙飞凤舞。 苏禾趴在桌子另一头,歪着小脑袋看他写字。 第299章 引狼入局 亮堂堂的阳光穿过马车小窗,笼在裴琰宽宽的肩上。 苏禾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挪到他身后坐着,轻轻地靠到了他的背上。 真结实,真好靠。 所谓找靠山就是这般感觉吧。 背靠大树好乘凉,裴琰就是大树,她是小树。 “禾儿。”裴琰微抬了头,小声唤她。 “嗯。”苏禾哼唧。 裴琰又不吭声了,握着笔,把方才写的菜名又誊写了一份。 日落时,马车进了城。 张酒陆就在城门口等着二人,一见到马车,立马大步走了过来,风尘仆仆,竟也是刚刚赶回京的样子。 裴琰离京时,张酒陆正在荷园围着宋秋祥打转,他是裴琰最信任的人,起码吸引了一半的注意力。等到他们发现裴琰出京后,赶紧派人去追,而张酒陆趁机也悄然离开了京城,主仆两个把一行人耍得团团转,都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大人,不辱使命。”张酒陆手里握着一个豆腐包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把一个小盒子递了进来。 裴琰接过盒子,牵着苏禾下了马车,指着马车里的大筐说道:“你把这些送去荷园。” 说着,他又递上了写得满满的几页纸,“这是菜谱。” “嘿嘿,好。”张酒陆探过大脑袋,往车里瞄了一眼,乐开了花。 全是山货! 这不得大饱口福啊! “这是给刘国公府办春花宴用的,你顶多能吃一只兔子。”苏禾看着他双眼发亮的模样,赶紧提醒他。 张酒陆揪起兔子长耳朵看了看,爽朗地笑道:“今晚上就把你吃喽。” 大灰兔子拼命蹬着腿,竟从张酒陆的手里挣脱开,拼命蹬着腿逃了。 “嘿嘿,回来!”张酒陆把手里的包子整个塞进嘴里,撒腿就追。 “让他追去,我们走。”裴琰抱起苏禾放到张酒陆骑来的马上,自己跃上马背。 大披风拉起来,把苏禾揽进了怀里。 “他去寻什么了?”苏禾从他手里拿过小盒子,躲在披风里看。 “景王王印。”裴琰低声道。 苏禾的小脑袋嗖地一下从披风里钻出来,扭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你找这个干什么?” “召集景王旧部。”裴琰把她塞回了披风里,双手用力甩了一下缰绳,打马往回疾奔而去。 路边,几道冰冷的视线紧盯着裴琰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立刻聚在一起低语起来。 “去告诉主子,裴琰拿到了景王王印。” “裴琰意图造反!” …… 半个时辰后,陆相府邸。 周王、郑王二人皱着眉,双双盯着陆相看着。陆昭霖站在陆相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周郑二人。这二人上回宫宴之后就被禁足于各自府里,这两日才放出来。皇上不杀他们,已经是网开一面,不想二人刚解了禁足又开始蹦跶。 “陆相!你倒是说句话啊,这裴琰图谋不轨,竟私拿了景王王印,想要召唤景王旧部,他定是想谋反!此事当尽快禀报皇上,让皇上治他的罪。”周王先按捺不住,拄着拐杖颤微微地站了起来。 那日他在宫中被喂了毒,身子亏得厉害,现在一张脸还是黑黢黢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皮子耷得快到颧骨上了。 陆相摩挲着手指上的黑玉扳指,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郑王也坐不住了,拍着桌子,指着陆相质问道:“姓陆的,别以为你现在当了宰相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当年我们能推举你上来,就能把你拉下马!论身份,我与周王都是你的主子!你姓陆的不过是皇上面前听话的狗!” 陆昭霖顿时脸色一沉,上前就要理论。 “郑王你还是太急躁了。”陆相挥手挡住了陆昭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不急不缓地说道:“他说有景王印,难道就真的有景王印?景王是谋逆大罪,就算有他的印,又能如何?” “就是,难不成融了,给他那个贪财的小妾打个金镯子去?二位王爷听风就是雨,太不稳重了。”陆昭霖阴阳怪气地添了一句。 “住嘴!”陆相脸一沉,盯着陆昭霖呵斥道:“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滚出去!” 陆昭霖行了个礼,大步出了门。 关门时,他扭头朝那二人望了一眼,一脸憎恶,眼看陆相在看他,他又匆匆垂下眸子,温驯地埋头关门离开。 “我这儿子惯坏了,二位王爷不要与他计较。”陆相露出笑脸,看向了周郑二人:“这景王王印一事,尚需斟酌办之,不能操之过急。” “不急?万一他真拿着这印干了什么事呢?这可是平叛立大功的好时机!皇上本就对二人生了罅隙,若能立此功,我二人便能重新赢得皇上宠信。我二人好,陆相你也好……” 周王握着拐杖,往桌腿上敲了敲,越说越激动,还没说完就开始大口地喘了起来,那动静像极了破了大洞的风箱,呼哧呼哧,听得旁人都跟着觉得喘不上气了。 “哎呀你急什么,身子要紧。”郑王看不下去了,起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二位,这景王王印一事可真可假,景王已死多年,有没有王印,其实成不了事。我倒是知道一件更要紧的事,”陆相卖了个关子,眼皮子掀了掀,慢声道:“你们可知裴驸马别院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不是慈王那败家子烧的吗?”郑王狐疑地说道。 “那你们可知他们在别院里看到了什么?”陆相嘴角勾了勾,端起茶盏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周王又急了,他喘得眼睛赤红,神情凶狠地说道:“只要是能弄死裴琰的,本王等下就去撕碎了他。” “裴驸马在墙上留了血书绝笔。”陆相握着茶碗盖子,往茶碗上刮了几下,这才放到桌上,继续道:“那绝笔书中写明他是自杀。” 郑王皱着眉想了一会,小声道:“不对呀,他不是被刺杀的吗?当年本王跟皇上一起去过现场,长刀穿体,人都扎成了刺猬。” “那是他自己设局,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为了保住他儿子才故意做的局。”周王又骂道。 “你太急躁了,先听陆相说。”郑王摁住他,又看向了陆相。 “不管他是自杀还是被刺杀,总之他的案子不能翻。若我们能办死这桩铁案,皇上定会重新宠信我们。”陆相说道。 郑周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凑到了陆相面前,问道:“你说,怎么做?” 第300章 这种事,谁沾谁死 陆相凑到二人耳边,三人小声说了会话,郑周二人双双露出了欣喜之色。 “本王就说了,还得陆相出马!”周王瞪大了眼睛,一张黑瘦凹陷的脸扭曲着,满眼的狂乱之光。 “那下官就不留二位了,还请二位王爷从角门出府,莫让有心人看到。”陆相站起来,笑着朝二人拱拱拳。 郑周二人交换了一记眼神,也朝陆相拱拱拳,在陆府管家的带领下,从正堂偏门离开,直奔相府角门方向。 陆昭霖这时推门进来,急切地说道:“爹,那景王王印一事,我们为何不马上密报皇上?” “出了这扇门,他们定会马不停蹄地去宫中告密。”陆相眼皮子提了提,冷冷地说道:“这种事,我们陆家不要沾边。这两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是来纠缠我,你以后休要再见他们。” “景王王印,这不是立大功的事?”陆昭霖不解地问道。 “景王从未谋反!这件事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当年裴驸马为此事与皇帝大吵一架,没几日裴驸马就死了,现在拿景王出来说事,就是在老虎头上拉屎,自找死路。”陆相站起身来,慢步往外走去:“我要去书房,你下去吧。” “爹,您的意思是,驸马其实是皇上……”陆昭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震惊地问道。 “这谁能知道,皇上的心思,就算是当年裴驸马,一样猜不准。”陆相摇头,阴冷地说道:“不过,我还真希望是皇上杀的。如此一来,裴琰定会反他。等这江山大乱,才是我们陆家真正立大功的时候。我们陆家,我做到丞相已经顶天了。你以后想拜相,太难了。你与太子关系太差,李慈更重用齐霁风,而我陆家不能被他们排斥在外……” 他说着,拧了拧眉,不悦地说道:“你该好好反省,急躁沉不住气的毛病何时能改?你和他们二人顶嘴,能讨到好?” 陆昭霖神情一黯,不服气地说道:“爹也觉得我不如齐霁风?” “自然不如。”陆相冷笑,不客气地嘲讽道:“你若如他,当年就会跟他一样,自请外派历练,而不是当慈王的跟班。慈王此人,绝非良主。” 陆昭霖咬咬牙,仍是不服气:“可是我是皇上指给他的伴读,从小到大,爹也让我忠于慈王。如今怎能指责我跟着慈王。” “蠢货。”陆相懒得再说,骂了一句,拂袖而去。 陆昭霖越想越气,咬咬牙,转身就走。 “公子,去哪里?”随从赶紧跟上来。 “杀人!”陆昭霖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声音不小,陆相走出去不远,听得清清楚楚。他皱了皱眉,小声骂道:“我怎会有如此愚钝的儿子!真是祖坟进埋错了地方!” 一声刺耳的鸦叫声突然响了起来,陆相神情一凛,连忙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寻着那鸦叫声。蓦地,一只乌鸦飞到枝头,拢上翅膀的一瞬间,黑色烟雾弥漫,再睁开眼睛看时,只见那乌鸦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衣蒙面男子。 “主子问,景王王印一事可真?”黑衣男子冷冷地问道。 “此事还需查证。”陆相立刻说道。 “速速取印,献于主子。”黑衣男子说完,猛地一挥袖子,黑雾散开,又化成乌鸦飞入了暗夜。 陆相拧紧了眉,久久地看着男子远去的影子。 幻术! 陆相知道教主有些本领,但是教主手下都能拥有如此高超的幻术,真是可怕。他凝神思索了片刻,转身往园子外走去。 园子门口陆昭霖屏气凝神地看着陆相,父亲一直在瞒着他与巫蛊教联络,竟还训斥他信奉了巫蛊教,强令他不得再与巫蛊教有任何关系。 这简直可笑!明明是他自己先入了教,这些年来青云直上,只怕全是巫蛊教在帮他!否则他小小一介布衣出身,如何能坐稳宰相之位。 陆昭霖面露阴沉之色,小声骂道:“明明可以留下妹妹,却还是把妹妹送走,你既然全无父亲之情,那也休怪我无儿子之孝。” 吱呀一声,一只乌鸦掠过园子,惊得陆昭霖立刻缩紧了脖子,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园子。才走了没多远,管家拿了张帖子来,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公子,刘国公夫人在荷园举办春花宴,请公子赴宴。” “荷园?”陆昭霖接过帖子,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冷笑道:“好啊。” 园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月光朦胧地笼在陆府上方。 陆府对面的小楼上,一道黑影悄然从后窗进了房间,揭掉面巾,朝着坐在桌前的男子抱拳行礼。 “办妥了。” 桌前的男子抬眸看过来,赫然是裴琰。而那黑衣男子,赫然是白简! 幻术虽然传奇,但并非找不到第二个人会使用。那日在城门口遇到陆丞相,他就怀疑陆丞相了。派人去码头一查,就知陆丞相虽去了码头,但停留时间并不长,所以他便有了试探陆相的打算。 景王王印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坐不住了。果然,他用幻术一试,陆相就认了与巫蛊教的关系。 裴琰说过,想引他入局,那就一同入局!谁也别想逃。 “如何?”白简转了个身,向他展示自己的黑色鸦羽衣,得意地说道:“我就算不是溪山匠之后,但我聪明绝顶,也习得了幻术,制得了鸦羽衣。” “不错。”裴琰随口赞了句。 “王爷赞得一点都不真诚。”白简撇撇嘴,抬袖闻了闻衣上的气味,小声道:“这老小子园子里种的花挺名贵,竟然有满满一园子的黑牡丹!这花极为难种,他不仅种活了,而且还开着花呢。” “他建了暖房。”裴琰握着茶盏抿了口茶,低声道:“你最好去洗个澡,这花香太浓郁,会被闻出来。” “老东西还挺奢侈,若没贪钱,他能种得了这黑牡丹?”白简捧着袖子闻了又闻,一脸惋惜地说道:“我倒真喜欢,哪天把花全挖去我那里。” 他说了半天,见裴琰一直不出声,忍不住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想这方印。”裴琰长指在印上轻轻敲了敲。 “这印虽假,但是做得挺精致。”白简拿起印,捧在手中把玩。 “印是真的。”裴琰淡定地说道。 第301章 全家都被打伤了 啪地一下,印砸到了桌上。 “这印是真的?” “嗯。”裴琰拿起印,放回了盒子里,慢声道:“可召集景王旧部,为我所用。” 白简的眼睛都瞪直了! “你如何知道景王有印流落民间?”他凑近来,一脸错愕地问道:“既是真的,你为何又敢把消息放出去。” “因为他们不会相信这印是真的。”裴琰沉着地说道:“你想想,一个忠仆,为何出事之前突然去庄子里,又为何巧妙的躲开了抄家之祸,还能收敛尸骨,把图留下来?” “他是忠仆啊。”白简说道。 “你也在荷园吃傻了!”裴琰握着印,在白简的额心轻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少吃点吧。还夸你的黑鸦羽衣,再圆一圈,你这乌鸦长十对翅膀也飞不动!” “王爷,不可攻击他人容貌!”白简吸气收腹,挺腰,一脸严肃:“况且我正与王爷探讨正事,王爷还请言归正传。” 裴琰握着印又往他额上敲了一下:“自己想去!想不出来别进荷园半步。” 那可怎么行?他晚上都瞧见了,裴琰与苏禾弄了好些山货进了荷园! “我知道了!”他一把抓住裴琰的袖子,急声道:“是因为景王显灵!” “滚滚滚……”裴琰抽回袖子,黑着脸大步离开。 白简摸着额头,喃喃自语:“难道是忠仆是景王特地留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景王一家翻案?那为何不直接送走家人,只留一个忠仆?完了,我今晚睡不着了!” 他哀嚎着,捂着额头趴到了桌上。 …… 一晃几日,正月十六到了。 刘国公府的春花宴今日要开宴,有些菜得提前备着,苏禾提前两日就住回了园子。 裴琰这几日奉旨休沐,索性也带着张酒陆挤到了园子里住着。今儿起得早,一个人闲着无事,于是挽了袖子帮着苏禾在湖边削土豆。 “琰哥哥,你在削土豆!”魏姝抱着兔子,快步跑到他面前,惊讶地看着他说道。 她身后跟着魏长渊,这人今日穿了身水绿色的长袍,发间也用了碧玉钗。这水绿色很衬他肤色,整个人看着像极了一颗新萌芽的兰花草。 “嗯。”裴琰掀了掀眸子,手指一弹,一枚削得圆滚滚的土豆丢进了筐里。 “王爷。”魏长渊拱拳行礼。 “春花宴在湖那边。”裴琰点点头,低声说道。 “那边太吵了,长渊哥哥怕吵。”魏姝跑过去,扶着魏长渊走到石桌前坐下,“长渊哥哥,苏禾的茶水沏得极好喝,我请她沏茶去,你坐这儿。” “郡主来了。”苏禾从湖边的小船里钻出来,笑着走向魏姝。 “听说宴开在荷园,我前儿就准备起了。这小船是那回被烧后重建的吧?”魏姝看着小船,笑道:“真好看,赶明儿我也在这里办一桌酒宴,请大家喝酒。” “今日心情这么好,是米粮安全运到西泠郡了?”裴琰又丢了枚土豆进筐子,这才拿起帕子,走去湖边清洗小刀。 “嗯,雪融化了!米粮也到了。父王说,等开春种下了粮食,我们西泠的百姓便好过了。”魏姝兴奋地说道。 西泠王父女是个体恤爱民的!苏禾拉着魏姝坐下,洗了手,取了茶叶来沏茶。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近地看他的脸,男子皮肤能好到吹弹可破的,太少见了。而且他眉眼也生得漂亮,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双瞳清亮,如两颗宝石一般。 咚…… 一颗土豆不轻不重地丢进筐里。 苏禾扭头一瞧,只见裴琰正垮着脸,在土豆筐里翻来搅去。苏禾心虚地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仔细看,其实还是大人更好!” 小骗子!裴琰嘴角抽了抽,长指抵着她的额头,把她的小脑袋轻轻推开。 “王爷,太子殿下、慈王殿下到了。”这时张酒陆大步过来,朝魏姝行了个礼,又继续道:“是请他们过来,还是去宴席那边?” “太子殿下喜静,请过来吧。”裴琰沉声道。 “那小民暂且退下。”魏长渊起身,拱手行了个礼。他虽被收为义子,但身份仍只是百姓布衣,来的是皇子,他身份不够。 “我让人带魏公子去后园歇息。”苏禾叫过秋韵,叮嘱了几句,让她带魏长渊去后面歇着。 “长渊哥哥,我稍晚些去陪你。”魏姝扶着魏长渊走了几步,把他的手递给了秋韵。 魏长渊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难得出门一趟。你好好玩,不必管我。” 说话间,脚步声已然近了,秋韵扶着魏长渊拐进了小道,刚刚进去,那行人已经到了小船前面。 “本王就说了,他肯定在此。”李慈很热络地上前来,伸长脖子看了看湖边的小船,又笑着看向裴琰:“阿琰,恭喜你。今早大殿上,太子向皇上请旨为姑父翻案,父皇允了。过不了几日,姑父就要洗清冤屈了。” “呀,那可真是要恭贺琰哥哥了。”魏姝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 李慕憬不露声色地与裴琰交换一记眼神,在桌前坐下,低声道:“还需几日,要把证物证据都公布出来,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太子哥哥你快点。”魏姝兴奋地摇了摇李慕憬的胳膊,扬声道。 “嗯,姑父沉冤得雪,说起来,那日在别院,也不枉本王弄得一身臭气。”李慈打着哈哈,还故意掸了两下衣裳。苏禾另沏了一壶茶来,给几人一一倒上。 “想必苏姨娘封侧妃的旨意也快了,前日进宫,听父皇和母后也提起这事。说阿琰你身边有佳妻美妾,如今也算和美。”李慈端起茶盏,笑容可掬地朝苏禾点了点头。 这人真是笑脸虎,那日在别院看苏禾时还是一脸的嫌恶之色,今日竟能主动找她拉家常了。 “慈王殿下,小心烫嘴。”苏禾维持着嘴角的笑,指了指他捧的茶盏。 李慈刚想喝一口,听到这话,又闭上了嘴巴。苏禾若是也给他的茶里下点东西,那他这千疮百孔的身子可承受不起了。 他放下茶碗,主动岔开了话:“周王郑王不知何事触怒了父皇,被打了一顿板子,血淋林地从宫里抬回去,这回直接禁足三个月,还是全府的人都不许进出,更不准有人送东西进去。” “全府人不得进出,不得活活饿死啊?”魏姝倒抽一口凉气,错愕地说道。 “王爷,苏姑娘。你表姑家的铺子被人砸了,你表姑表姑父都被打伤了。”宋秋祥带着苏禾那位表兄池玉书过来了。池玉书一身狼狈,脸上抓了好几道血口子。 第302章 阿琰真是勤劳 “这就是苏禾那位订过亲的表兄?”李慈打量池玉书一眼,揶揄道:“阿琰,表兄挨了打,你得出头才是。” 咳咳…… 李慕憬咳了起来。 李慈皱眉,端起茶壶给李慕憬续茶水,“太子快润润嗓子。” “我带他去后面说话。”苏禾趁机起身,带着池玉书去她住的小院。 眼看二人走开了,李慈又看秋韵,挥手道:“你不去伺候?他们可是订过亲的。” “牙痒,我帮你拔了。”裴琰转头看他,冷冷地说道。 “当了永骁王,倒开不起玩笑了。”李慈见众人都面露不愉,讪笑道。 “慈哥哥你这是玩笑吗?”魏姝抱起兔子,不悦地说道:“这关乎女子名节,岂能信口胡说。你没见那位公子被打得满头是血?他好歹也是大庸子民,你不关心就罢了,怎么还能出言讥讽。” “姝儿言重了……”李慈被魏姝抢白几句,面上有些难看,憋了会儿,愣是没能憋出下半句,只能恼火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才续的,烫……” 李慕憬赶紧提醒,可没来得及,李慈喝得太快,嘴巴都烫红了,痛得直往嘴上扇风。 “快用凉水缓缓。”李慕憬走到一边的木桶前,用小碗舀了一些井水,递到李慈面前。 李慈接过碗赶紧喝了一口井水,嘴巴里这才好过些。如今嘴里含了水,他不好再开口了,无人说话,这桌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你们真沉闷,就没点乐子吗?”还是李慈先憋不住,他去湖边吐了水,拿了方绣着鸳鸯的帕子擦了擦嘴,走了回来。 “这鸳鸯绣得真好看,是慈王妃绣的?”魏姝揉着兔子耳朵,看向了李慈的帕子。 “宫中所制。”李慈把帕子攥成一团,塞进了怀里。 “父皇不喜皇子沉溺女色,慈王谨记。”李慕憬眉头紧锁,低声提醒道。 “真是宫中所制。”李慈敷衍地笑笑,拿了块糕点尝了一口,立刻赞美起来:“苏禾的糕点确实好。” “早上去香坊斋买的。”裴琰淡淡地说道。 李慈笑容僵了僵,把糕点塞进嘴里,勉强吞入肚中,这才问道:“郑王和周王刚解禁足,为何突然进宫去,你们可有消息?” “他二人前一晚去了陆相前,出来之后直奔皇宫。陆相一定知情。”裴琰沉声道。 李慈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阵怒意。早上听闻周郑二人被打的消息,他立刻派人去传陆昭霖,结果这小子说他并不知情。看来陆昭霖是彻底不能用了!齐霁风现在不听召唤,陆昭霖生了二心,他身边一个两个全不再与他**,长此以往,他要如何才能笼络到年轻一辈的才俊? 突然,湖的那一头传来了阵阵欢呼声,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几只风筝在天空中纠缠起来。一只燕子风筝,一只蜻蜓风筝,两只风筝上面都挂了铃铛,在风里叮叮咚咚地响。 “定是苏禾出的新点子!这个好玩,我要去玩。你们谁与我去?”魏姝眼睛一亮,站起来就要去湖那边看风筝。 “太子劳累不得,阿琰过去了会把她们吓得半死,我随你去吧。”李慈站起来,一脸温和地笑笑。 “多谢慈哥哥。”魏姝爽快地点头,兴高采烈地往斗风筝的地方跑去。 李慕憬看着二人走远,微笑道:“你不要去看看苏禾?那位,是订过娃娃亲的。” 裴琰飞快地转头看过来,长眉微锁:“不去!她自己有主意。” 李慕憬嘴角笑意更深,从桌上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明明就是苏禾做的,你骗李慈。” “他不配吃禾儿做的糕点。”裴琰冷笑道。 “哦~”李慕憬又拿了一块,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调侃道:“你真不去瞧瞧?” “去。”裴琰站起来,顺手拎起了那筐他削好的土豆,面色淡定地说道:“我把这个送去厨房。” “阿琰真是勤劳,父皇若知道你在荷园削土豆,一定惊愕不已。”李慕憬低笑了起来。 裴琰面不改色,拎着大筐就走。 “随之过来吃玉米糕。”李慕憬朝秦隋之招手。 秦随之走过来,拿了一块玉米糕尝了尝,点头道:“不错,好吃。永骁王有口福。” “嗯,不如你留在荷园多学学,回去也做给孤吃。”李慕憬笑着问道。 “属下不擅厨艺,耐不下这性子。”秦随之摇头,神情淡淡,“人各有所长,属下只喜爱武艺。” “这你就不如张酒陆了,他不仅会武功,还会饱口福,还从荷园拐了个媳妇儿。”李慕憬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跟着我,只学了个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不好,得改。等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得有个自己的家。” 秦随之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李慕憬,嘴张了张,还没说出话,眼眶先红了。 “我逗你的,孤会多活几年。”李慕憬端起盘子,一边吃糕点,一边往小船上走:“孤也舍不得……” 他舍不得的人和事太多了,哪有人真想去死的。 他突然觉得苏禾说得对,身子不好就养,少想一点,多歇歇。让有能力有精力的人去忙吧,他今日就在这小船上躺一天,什么事都不想。 “我睡会儿。”李慕憬躺到靠窗的罗汉小床上,长长的腿缩起来,低声说道:“你派人去查查,李慈在外面是不是养了外室。那帕子不是宫中所出,也不像民间香楼之物,别是被巫蛊教的人缠上了。” 秦随之叫来侍卫,低语吩咐完毕,自己在船头小凳上坐下,抱着剑,仰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蓝天白云。 他看得出来,李慕憬只要见到苏禾,心情就会变好。 可惜,苏禾是裴琰的…… 他家太子若能找个与苏禾一样活泼开朗的姑娘,那该多好。 如此,太子的身子肯定会好得快一些。 …… 苏禾的小院里,她坐在石桌前,秀眉紧锁,一脸寒意。 “你没说,你是***府的亲戚?”她小声问。 “这不好说吧,”池玉书埋着头,无奈地说道:“爹娘再三交代,不能提姑娘,姑娘已经救了我们全家,不能再拖累姑娘。若不是这次打砸厉害,我也没脸过来相求。去借印子钱,他们说我们是外地来的,要抵押。医馆看到钱才会抓药,所以我想借二十两,下个月必还。” 宋秋祥这时已经拿了银匣子过来了,苏禾打开匣子,从里面拿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出来。 “这太多了,我只借二十两。”池玉书赶紧站起来,红着脸说道。 第303章 你指出那人,我给你黄金万两 “拿着。”苏禾把银票给他,脆声道:“你回去后,打个牌匾,就写荷园分号。牌子用金色的,做大一点,大大地立在路边上,闪瞎每一个路过的人的狗眼!” “这……”池玉书呆了呆,有些消化不了苏禾话里的意思。 “京中人人知道荷园背后是永骁王,你立上这荷园分号的牌子,除非是瞎了,否则不会有人再敢去捣乱。”宋秋祥又拿了几身衣裳出来,轻声道:“这些是荷园侍女和小厮的衣裳,你们平常开店,就穿这个。园子里没有新衣了,这几身是旧的,你们且先穿着。等忙完今日的大宴,我们恰好要做新衣裳,你们把尺寸送过来,一起做了。” “这、这不敢……实在不敢。”池玉书脸涨得更红了,赶紧起身行礼:“已经麻烦表妹诸多了,借钱本就是厚着脸皮过来,怎敢再拿衣裳,再顶着表妹的名号行事。” “我徐家果然家风好,难怪我如此正直。”苏禾笑吟吟地自夸,声音响亮。 池玉书又呆住了。 “拿着吧。”宋秋祥笑着把衣裳放到池玉书怀里,催促道:“快些去医馆,别耽误了。” “多谢表妹,多谢姑娘。”池玉书红着脸,抱紧了衣裳,对着二人深深一揖。 “替我向表姑问好,等我今日歇了宴,就去看她。”苏禾起身扶了他一把。 池玉书一脸感激地点点头,抹了把快落下来的眼泪,转身就走。 “每次大灾之后都会乱一阵子,今年虽没大乱,可京中还是有人趁乱挑了好些祸事,偷抢拐骗每日都发生,听说衙门大牢都快关不下了。那些泼皮定是欺负池家是外来的,所以才会欺上门去。”宋秋祥在她对面坐下,挽起袖子开始记帐。 苏禾最近一直跟着裴琰忙那些大事,这些市井中事还真是少闻。她还以为让池家开了铺子,会过得很好,没想到竟会被人打成这样。 “这位池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听说是读了不少书的。若能参加今年春闱,考个一官半职,那池徐两家,就算重新立起来了。”宋秋祥感叹道。 “我们徐家已经立起来了啊,我就是徐家之后。”苏禾捧起自己的白瓷大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可你是女子,光耀门楣的都是儿子,还是得池家这两兄弟来撑着。”宋秋祥随口说道。 “错错错,无论男女,有出息的才能光耀门楣,像周王郑王那种生在富贵之家的,不仅没有光耀门楣,还把家给败了。生他们这种痴蠢坏的儿子,有何用?不如生七个八个我这样的,肯定成绝世巨富。”苏禾说道。 宋秋祥咬着笔头,不禁听痴了。 不得不说,苏禾说得极有道理! “你说得对,我以后就要生你这样的闺女。七个八个实在多了点,我就想要三个娃儿。”她点头,伸了三根手指,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俩的日子定好了?”苏禾趴过来,期待地问道。 宋秋祥脸红了红,羞涩地说道:“挑了三月初九,我和他说好了,就从荷园出嫁。” “太好了!我给你把嫁妆备得厚厚的,我荷园的女子嫁出去,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苏禾乐呵呵地说道。 宋秋祥看着她,眼眶慢慢地红了,小声道:“我这回是正头娘子,是夫人。你还没挣上夫人呢。” 她都替苏禾委屈了,明明苏禾这么好,漂亮又能干,当裴琰的夫人最好! “夫人好,张酒陆人品好,身体好,啥都好,你们都好。”苏禾笑着说道。 “我们还说了,聘礼该给你。”宋秋祥抿抿唇,小声道:“不给我家那几个狼心狗肺的叔伯婶子。” “该!”苏禾乐呵呵地点头:“让张酒陆挑八十八担聘礼过来,我陪嫁八十八担。” “别别,八十八担太多了,就三五担好了……”宋秋祥顿时不红眼了,她红脸了!急眉赤眼地说道:“你可不兴发我和张酒陆的财!” 苏禾:…… “嫁人了,你和他是一家人了!”苏禾猛地喝了口水。 “本来就是。”宋秋祥嗫嚅道:“你和王爷也是一家人啊。” 苏禾又猛地喝了一口水。 “好样的!你和张酒陆好样的。”她咬牙道。 噗嗤…… 墙外响起了低笑声。 苏禾跑出去一瞧,裴琰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也有人能气到你了。”裴琰抬手揉她的小脑袋,眉眼里全是笑。 “你的人,把我的人拐走了。”苏禾仰着小脸,气咻咻地说道:“只肯给三五担的聘礼。” “不能。”裴琰抱住她,小声道:“回头我训他去,说了八十八担,就是八十八担,一担都不能少。这财,就发他们两个的。” “姑娘,姑娘,魏姝与那些贵女们打起来了!”容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指着湖那边大声说道。 魏姝那般懂事的姑娘,怎会与人动手! 苏禾拉着裴琰就往湖边跑,远远的,只见魏长渊一脸无措地站在湖边,身上的绿衣衫已经湿透,魏姝挡在他面前,一脸气愤。 “你们太过分了,他是我父王收的义子,你们怎敢辱他!”魏姝怒斥道。 “他又没说,我们以为他是来卖艺的清倌儿,不是说这荷园有清倌儿吗?”几个女子手持团扇,小声嘀咕。 刘国公夫人过来了,厉声呵斥道:“是谁造谣!这春花宴是本夫人办的,本夫人的宴会清清白白!” “外面都这么传啊。”有个紫衣女子不服气地说道:“这园子的主人最会这些手段,所以才哄得永骁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里的女子专会服侍男人,男子最会服侍女人。” “你是哪家的!竟敢出口如此污言秽语!”刘国公夫人的脸都气白了,攥着帕子,指着那女子,手一直在颤抖。 她办春花宴是要给女儿们相看人家的,若传出此等污名,那以后还如何说人家! “是谁所传,还请这位小姐指出此人。若有人当真在我荷园见过清倌,那定是我荷园有下人私自做主!”苏禾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扬声道:“辛苦这位小姐,随我去官府,揪出荷园的蛀虫。” “我不去!我怎知是谁……”紫衣女子吓坏了,用力甩着胳膊,想要甩开苏禾。 “你既听到传言,那定是认得传话的证人,能为我荷园立下大功,我赠你黄金万两!”苏禾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当真?”紫衣女子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当真有黄金万两?” 第304章 不要白不要! “我苏禾说话,一言九鼎,在场的全是见证人!”苏禾高举起紫衣姑娘的手,扬声说道:“既是有人传,那便有人看到,只要找到此人,我统统赠黄金万两。”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这口气太大了! “抬金子来!”苏禾挥了挥手,信心满满地说道:“荷园多金,我给得起。上回皇上赐我的金饼还在这里呢。” 没一会儿,宋秋祥便带着人抬了几只大箱子来了,打开盖子,顿时黄澄澄的,闪得人眼睛都花了。 在场的虽然都是贵妇和千金,可真正能拥有这么多黄金的,毕竟太少。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几只大箱子,都露出了艳羡之色。 “若能证明我荷园行此污秽之事,找到蛀虫的,黄金归她。”苏禾缓缓扫视众人,又道:“证明这是谣言,并且当场抓出造谣者的,这黄金也归她!造谣者,依我荷园的规矩,割舌头!” 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更大了。 “是她,是她说的。”那姑娘眼一热,快步走进人群里,拖出了一个容长脸儿、穿水粉裙的女子。 水粉裙子吓坏了,慌忙摆着手说道:“不是我,我没说,跟我无关,我可没看到。” “明明就是你!你还说这位魏公子就是小倌儿!他是专来伺候魏姝的!”紫衣女子把水粉裙子用力推到苏禾前面来,大声道:“她看到了!” 魏姝的脸涨得通红,眼泪都涌出来了,扑过去,啪地两巴掌狠狠扇在水粉裙子脸上。 “混账东西,我乃明姝郡主,是西泠王独女,昭贵妃嫡亲的外甥女!太子哥哥和慈王哥哥见到本郡主,都会唤我一声姝儿妹妹,你算什么东西,敢编排本郡主!长渊哥哥只是来寻我而已,竟被你们推进湖里!一群混帐东西!” “打得好!世间女子清白重要,你空口白牙就在这里造谣!你是哪家的?家中长辈在哪里?”苏禾看向人群,怒声质问道。 苏禾刚出来时,其实这里面大半的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京中官多贵女多,金枝玉叶,哪会真的高看一个庶女出身的妾室?但此时苏禾几句训斥说出来,竟震得众人不敢搭腔,默默地退开一条道,让水粉裙子的家人上前来认人。 “她是户部张侍郎家的长女,张月荣。”这时有人认出了粉裙女子,小声说道。 “你闭嘴。”水粉裙子急了,捂着脸扭头看向了那人:“我没说过,你们不要冤枉我。全是陈锦儿造谣的!” 她说着,又指向了那紫衣女子,大声道:“我也出赏钱,只要证明是陈锦儿造谣的,我也、也赏金千两。” 场面混乱了一通,张侍郎家的夫人匆匆赶过来了,面红耳赤地向魏姝和张国公夫人赔不是。 “你不该向本夫人赔不是,而是向荷园的主人,苏掌柜赔不是,你家女儿如此造谣荷园,是想毁了荷园吗?”刘国公夫人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可知道这荷园背后是谁!” “是,我知道,是永骁王。”张夫人红着脸,赔着笑脸连连点头。 “愚蠢!是***殿下!若无她点头,苏掌柜岂能来荷园!她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人,你们眼睛都擦亮一点,别得罪错了主子,金子没弄到手,先被割了舌头!”刘国公夫人冷着脸,怒声斥责道:“再者,这是我刘国公府办的春花宴,你们在春花宴上捣乱,是存心要坏我国公府的名声。诸位,我在此宣布,刘国公府与张侍郎家绝交!世代不再往来!” 张夫人吓得腿都软了,强挤出笑脸,朝着刘国公夫人连声赔不是。 “送客!”刘国公夫人寒着脸,怒斥道。 一群婢女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推着张夫人母女往外走。张月荣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她频频回头,拖着哭腔大喊:“真不是我传的,是她们,她们都说了……” 她指着那群女子,哭得快断了气。 那些女子慌忙转开脸,还有人用扇子挡住自己,生怕被攀扯上。 “嗯,原来是造谣啊,是嫉妒。”苏禾见风波停了,笑着挥了挥手:“好了,把箱子抬回去吧。” “那、那我……”紫衣女子见苏禾没有要给钱的意思,赶紧走了过来。 “对了,还有你。”苏禾嘴角弯弯,看着她说道:“这箱子太沉了,你抬不动,抬着也招人嫉恨,我给你这个。” 苏禾左右看了看,只见湖边书案上摆着纸笔,是为贵女们在这里切磋字画而摆的。她走过去,拿了张宣纸,提笔就写:黄金万两。 她吹了吹墨迹,洒脱地把纸给了紫衣女子。 “拿去,以后乱造谣被人打死了,正好烧了带去阴间。”苏禾笑眯眯地说道。 紫衣女子的脸都绿了,恼火地指责道:“你咒我,你怎敢如此恶毒。” 苏禾拿帕子擦了擦手,撇撇嘴,慢吞吞地说道:“写几个字,嘲讽你几句就叫恶毒了?你方才推魏公子下湖,还给郡主造谣的时候为何不说你自己恶毒?” 紫衣女子怔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滚!”苏禾小脸突然一沉,怒斥道:“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当场给你烧纸钱!” 紫衣女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啊地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是我荷园办事不周,扫了大家的兴。这箱金子就用做今日的彩头吧。”苏禾走向刘国公夫人,笑着指向最中间的一箱黄金说道。 真豪爽! “好!”刘国公夫人笑着应了,又道:“方才姑娘们赛了兔子,斗了风筝,不知还有什么有趣的?” “斗鱼!”苏禾脆声道。 “斗鱼?”刘国公夫人怔了一下,看向了前面那片湖。 “此鱼非彼鱼,”苏禾笑道。 白玉带着女婢们端了好些用红布盖的盆子上来,阵阵花香气从红布下面散发出来,引得人都围了过去。 “各自组队,不管什么法子,能最先走到终点,就能拿到那箱子黄金。”苏禾掀开红布,露出里面用水果和花朵做的各种鱼儿。 “好漂亮呀。”众人眼睛一亮,都围过去看。 “这些花朵上都有数字,大家抛出去,然后接到别人抛的,按上面的数字往前走,最先走到湖心亭,拿到红彩头的就赢。大家可以组队,也可以一个人。” “那我也试试。”刘国公夫人见众人有些犹豫,锤了锤腰,笑道:“只是走动,我这身骨头架子应该撑得住。” “长渊哥哥,我带你。”魏姝引着换好衣服的魏长渊来了,见他一副闷闷的样子,于是拉着他过来。 见有公子加入进来,有姑娘也把自家哥哥叫了过来。 那可是整整一箱黄金!不要白不要! 苏禾朝着站在不远处的裴琰挥手:“王爷你来,咱们一组。” “那可不行,永骁王来了,定是他赢。”大家赶紧拒绝。 “捆住他的手,也带他玩嘛。”苏禾笑着说道。 裴琰嘴角抽了抽,他才不要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第305章 狗皇帝! “永骁王愿意与我们同乐,求之不得。”刘国公夫人笑吟吟地说道:“只是你毕竟武艺高强,得让我们十步。” 众人看看湖心小亭,又看裴琰,心里琢磨着这胜算有多大。 场面很静,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裴琰,希望从他那张漂亮的嘴里吐出冷酷无情、骄傲嚣张的一个字:不…… 风吹得湖面水波皱起,天空中的风筝铃儿响了起来。 裴琰往湖边走了两步,长眉微锁,那张无情的嘴终于张开了。 “可。”他淡淡一字。 众人顿时泄了气,让十步算什么?让一百岁大家都不见得会赢。 裴琰转过身来,双手缓缓抬起,很狂傲地说道:“本王让大家一百步。” 一百步,大家爬也爬到了。 不少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也有人觉得裴琰肯定还有后招。黄金万两,哪有人会真的这么大方。 “那就开始吧。”苏禾笑得眼儿弯弯地,微拎了裙摆,主动走到了大盆前,小手在里面随意抓了条鲜花小鱼出来。 她带了头,众人都走上前去,各自从里面拿了一条小鱼。 刘国公夫人朝着众人展示自己小鱼上的数字,摇头笑道:“哎,我这是个一。” “我是六。”有人举着手里的小鱼,兴奋地说道。 “那千万注意,别让人把你的六抢走了。”马上又有人说道。 “开始吧。”苏禾率先把手中的鲜花小鱼往空中抛去。 刹那间,所有的小鱼都抛向了半空,有人数字太小,想抢别人的,有人想护住自己的,一时间欢呼声四起。但当第一个人跳起来去接鲜花小鱼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小鱼在手中散落成片片花瓣,不过眨眼功夫,满天都是花瓣在飞舞,伴随着清甜的香气,落在众人的发梢眉间…… “好美啊,禾儿你好厉害。”魏姝满脸惊喜地伸出双手接了两把花瓣,扭头看向了苏禾。 苏禾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被花瓣雨笼罩的众人。 “苏大掌柜果然是七窍玲珑心,把这些姑娘们哄得可心了。”刘国公夫人接过几片花瓣闻了闻,笑吟吟地说道。 “花瓣上都刻了数字!”魏姝突然反应过来,挥着手里一片花瓣笑道。 大家都看向手中的花瓣,果然花瓣上都刻了数字。此时大家想起了湖心亭的黄金,赶紧按数字上的提示往前走。 只听得哗啦啦的一声动静,白玉带着小厮们拉开了一匹红布,布上全是用绢花做的小鱼,她们每挪动一次,便可以从红布上再摘取一只小鱼。 “各位主子,红布上的小鱼都是用上好的千丝缎所制,各位可以带回家,这是刘国公夫人送给大家的。大家可以直接用作腰佩,也可以拆开做成头花。”白玉笑着说道。 “是千丝缎诶!这缎子在不同的天色里会有不同的光泽。白天晚上看,阳光月光下看,也不一样。”众女子又凑过去看小鱼:“这绣功也太精致了吧,真好看。当腰佩就好!” “各位公子,这边是给公子准备的。可做笔袋,扇袋。若是各位公子想给家中母亲或者姐妹带回千丝缎小鱼也可。”白玉拍拍手,小厮们又拉开了一匹青色的布,上面点缀着一只只绣工精美的小袋子,袋子上更是缀了上好的玉珠。 “刘国公夫人出手果然阔绰。”众人乐呵呵地朝刘国公夫人道谢。 刘国公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今日这面子真是挣够了!之前苏禾因为备菜晚,所以特地差人上门向她致歉,当时就说明会替刘国公夫人备下礼物送给宾客。这些小物件虽然小巧,但胜在别致、华丽。尤其是千丝缎,巴掌大一块就得要十两银。若让她自己备这样的礼,她真会肉疼。 众人有了绢花小鱼和小袋子的刺激,越加兴奋地往湖心亭赶去。 裴琰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弯腰捡了几片花瓣,问道:“这是你荷园准备新卖的东西?” “大人懂我!”苏禾笑嘻嘻地说道:“春花宴之后,荷园就会开始售卖春花礼。” “你每天与我在一起,到底什么时候琢磨的这些事?”裴琰停下脚步,手指尖在她的小脑袋上划了两下。 “我的脑袋里面分成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在想事情。”苏禾比了个手势,笑着说道。 其实,这是宋秋祥准备的,她压根没管。宋秋祥之前在一个绣庄里做过工,雪灾之后,好些绣娘丢了活,有认得宋秋祥的就求到她面前,宋秋祥找苏禾讨了主意,苏禾便让她自己做主,把绣娘的东西拿进荷园里,打上荷园的噱头,便能翻倍卖给这些贵人。 “那我呢?”裴琰问道。 “大人当然在我眼睛里。”苏禾踮起脚尖,凑到他的眼前,笑着说道。 “就会哄我。”裴琰好笑地轻轻扒开她的小脑袋。 “那大人喜欢我哄你吗?”苏禾又踮起了脚尖。 裴琰嘴角抿了抿,克制不住地往上扬:“嗯,喜欢。” 从别院那日起,苏禾每天都在哄他,多难过的心情都被她哄得烟消云散了。他都怀疑自己若没有了苏禾,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黄金真要送出去?”裴琰的手探过来,拉起了她的小手。 “当然不送,你去把黄金赢回来。”苏禾笑着摇摇小脑袋。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突然都跪了下来,山呼般的万岁声惊得二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湖心亭的石桌前,皇帝不知何时坐在那里,忠和公公和齐霁风在他身边恭敬地站着。他今日一袭淡青色常服,隔得太远,看不清神情。 “他怎么来了,竟然无声无息。荷园暗卫竟无人发现!”裴琰面色一沉,低声道:“看来,这是来警告我了。” “齐霁风真是得他宠爱啊,如今竟然能随时伴驾其左右。”苏禾远远看着齐霁风,不禁有些懊恼。她和齐郡王妃关系不错,若齐霁风真站在裴琰对面,那齐郡王妃呢?她是真喜欢齐郡王妃的! 二人穿过跪了一地的人,到了皇帝面前,双双跪下请安。 “起来吧,朕今日心中烦闷,所以出门走走。在路上遇到了齐霁风,听说刘国公夫人在这里办春花宴,朕便让他带朕来看看。”皇帝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几番,最后看向了苏禾,指着那箱黄金说道:“你说,要把这一万两黄金当彩头?” 苏禾心思一转,心里明镜似的。出手太阔绰,皇帝必会心生怨意。 第306章 对他彻底动了杀心 “妾身只是想让气氛热闹一些,永骁王也会参与,他答应妾身会赢……”苏禾埋首叩头,脆声道。 “你还真有脸大声说出来。”皇帝脸上紧绷的肌肉颤了颤,神情慢慢缓下来,半是呵斥半是好笑地说道:“朕从未见过你如此厚脸皮的女子。” “皇上明鉴,妾身从小就穷,如今拥有的每一个铜板,都不得舍得给人家。更何况是万两黄金,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苏禾又叩首。 “呵,裴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也想耍赖?”皇帝冷笑几声,看向了裴琰。 “臣,只想哄禾儿开心。”裴琰淡定地说道。 “荒谬,说出来的话岂可儿戏。这黄金既是彩头,那便遵守规则,先进亭子者,得黄金。”皇帝抬起右手,慢慢翻转过来,他的手上赫然也有一枚鲜花小鱼,而且一看就是从库房直接拿来的。 “朕先到,彩头是朕的。”皇帝嘴角牵起一抹笑,俯视着跪于面前的一双人儿,缓声道:“苏禾,你可认?” 苏禾背上有了冷汗,她俯首下去,脆声道:“臣妾知错。” “忠和,让人把黄金抬回去。”皇帝收回手,把小鱼丢在石桌上,低声道:“朕让永骁王休沐几日,不是让他跟着你在园子里胡闹,钻营这些奇淫技巧。他堂堂男子汉,坐在这里削土豆,荒唐。” 苏禾背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她和裴琰是不是小看了皇帝?皇帝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能!他的眼线暗桩只怕早就埋进荷园了。 好可怕啊。 那暗桩是不是也偷看她和裴琰亲嘴儿?会不会去厨房偷吃她做的糕点?应该不会下毒吧。 她想了好半天,眉头紧锁了起来,视线飘到亭子外泛动的湖水,只怪今日湖风太小,若能卷起一阵龙卷风,把皇帝卷湖里去淹死就好了。 “父皇!”李慕憬穿过人群,来到了二人身前。 “父皇,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李慈也匆匆来了,一脸恭敬地抱拳行礼。 “你们两个也跟着来胡混。”皇帝打量着二人,冷笑道:“好大的出息。” “父皇容禀,刘国公夫人开春花宴,是给适婚的男女相看的。儿臣身边也有近卫到了年纪,儿臣也想给他们相看妻子。”李慈连忙解释道。 “你呢?怎么,要给秦隋之取妻?”皇帝又看向了李慕憬。 “儿臣单纯的是想来荷园玩玩。”李慕憬平静地说道:“儿臣喜欢喝苏姨娘煮的茶,她的糕点常常别出心裁。儿臣每次吃了糕点,便会觉得胃口大开。” “嗯,你是该多吃点,吃好一点。”皇帝看着他清瘦的脸颊,点头道:“你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是已经吃过荷园的糕点了。” “是,玉米糕。”李慕憬微笑道。 “你上当了,那是她们早上在外面买的。”李慈嗤笑道。 “是苏姨娘做的,阿琰哄你玩的。”李慕憬也笑。 李慈张张嘴,又恼火地闭上了。他就说呢,外边儿哪有这么好味道的玉米糕!狗裴琰,这狗崽子,他最狗! “快回来,这是皇上。”魏姝的兔子跳到了皇帝腿边,她赶紧膝行过去抱回了兔子。 “姝儿你别跪着了,快起来吧。”皇帝神情温和了几分,扭头看向齐霁风说道:“还不扶起来。” 齐霁风上前去,扶起了魏姝。 “齐霁风,你也要向他们学学,你家老三是个不爱出门的,他胆小害羞个性如此,倒也可以理解。你是怎么回事?春花宴是今年开春第一宴,你也应该跟他们一起。你就留下,陪姝儿。”皇帝看着齐霁风,眼中精光闪动。 魏姝笑着摇头:“不用霁风哥哥陪,我有长渊哥哥。” “就是你父王收的那位义子?他在何处,叫上来让朕看看。”皇帝立刻说道。 苏禾敏锐地察觉到,裴琰的背悄悄绷了一下。 “长渊哥哥眼睛不好,方才人多,他就留在岸边了。”魏姝解释道。 “去,扶过来。”皇帝朝忠和递了个眼色。 忠和公公立马朝着湖边走去,没一会儿,扶着魏长渊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面无表情,久久地看着他的脸,不发一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腿都快跪断了的时候,他终于出声了:“是个好模样。” 夸男儿,要么夸文才,要么夸武略,再跟着一起夸一下容貌。可皇帝直接只夸了这三个字,就像夸了一个男宠一样。 “眼睛不好就治,让御医院治。”皇帝收回视线,站起来往湖岸走:“都起来吧,朕就是来逛逛,乏了,回宫。” 忠和公公立刻扬声道:“摆驾,回宫。” 众人刚站起来,又跪下去磕头。 “恭送皇上。” “永骁王,见好就收吧。”皇帝到了湖岸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众人不知这是何意,都扭头看向了裴琰。 皇帝突然跑了过来,神色不愉,还让众人跪了这么久,刘国公夫人也不敢再带着人久待,好在大家已经玩了大半日,也算圆满。 收了宴,众人纷纷道别离开。李慕憬见自己不走,李慈也不走,只好先向裴琰道别。 园子被暮色笼罩着,恢复了宁静。 园子后面的小道上,皇帝坐在马车上,合着眼睛,面色铁青。 “皇上,这裴琰太放肆了,竟然开始查景王的事。若是当年的事真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忠和公公站在马车外面小声说道。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杀机疯涌。 “皇上念着驸马旧情,可他这儿子,实在不该啊。您让他当了王爷,赐了他打王锏,还给他父亲翻案,他还不满足,这是想谋反吗!”忠和公公又道。 “够了。”皇帝怒声呵斥道。 “老奴该死,老奴知罪。”忠和赶紧用力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阿裴这儿子,朕答应过不要他的命。”皇帝揉着眉心,冷冷地说道:“阿裴是想让朕把命还给他吗?” “皇上!”忠和怔了一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不知为何,朕最近一直梦到阿裴。这世间,除了阿裴,没人会为朕做到那地步。可惜世间再无阿裴此人。”皇帝放下手,眼中重新泛起了杀机。 “留不得了。”半晌后,他无情地说道。 “是。”忠和公公立刻说道。 第307章 他找到了那个秘密 夜深了。 裴琰坐在烛灯前,慢慢地翻看着景王一案的卷宗。这卷宗他翻了好几遍了,从记录上看并无太多错处,各人的证词也没有错漏。 “大人,已经很晚了,去歇着吧。”苏禾端着一只大碗坐到他身边,伸过小脑袋看向他面前的卷宗。这卷宗都翻得卷了边了,他还在看! 裴琰头也没抬,手伸了过来,准备接汤。可手在半空中等了好半天,别说汤碗了,汤勺也没有。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她自己端着大碗,正在吃汤圆,一口一只,一口一只,腮帮子鼓鼓的。 “没我的?”他嘴角抿了抿,视线回到了卷宗上,随口问道。 “没有,你那个亲戚今日抢走我一万两,你没吃的。”苏禾又往嘴里喂了一丸圆滚滚汤圆,小声说道。 那个亲戚? 裴琰翻卷宗的手顿了顿,好笑地看向苏禾:“这是惩罚你家夫君?” 苏禾咽了嘴里的汤圆,朝他笑了起来,舀了一颗汤圆喂到他嘴边:“快吃,桂花馅,好香好香。” 裴琰吃了汤圆,轻轻点头:“不错,甜的。” “吃完就去睡,太晚了。”苏禾把碗放到他手边,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发钗的影子投在卷宗上,正好把几个字连成一句话。 裴琰埋头吃着汤圆,无意间看向卷宗,只来得及看到发钗的影子一晃而过,他怔了一下,一把拉住了苏禾:“你等一下。” 苏禾停下来,扭头看向他:“怎么了?不好吃吗?” “你退回来。”裴琰放下碗,紧盯着卷宗。 苏禾往后退了一步。 “头转过去。”裴琰又道。 苏禾闻言,尝试着往前走了一小步。 头上的发钗流苏晃动着,在卷宗上投下阴影。裴琰飞快地拿起笔,在纸上记下那几个字。 “大人,景王抄家之后,他家的东西呢?我见那案卷上说,景王可是家底丰厚的。”苏禾维持着这姿势,随口说道。等了好半天,只听到笔碰到砚台的声音,扭头看过去,只见纸上多了几个字:爱我者杀我…… 他又在写那封血书! “我出去一趟,你先睡。”裴琰合上卷宗,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心亲吻了一下,拔腿就走。 苏禾摸了摸额头,快步跟到了院门口。他刚刚在卷宗上发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走了? 眼看裴琰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之中,她这才回到了桌前,拿起了裴琰刚写的那张纸看了一眼。 刚刚是她发钗的影子落在案卷上,裴琰从上面勾了这句话! 苏禾想了想,取下发钗,搬来了落地铜灯盏,把发钗放到灯盏上面,然后坐到了案卷前,先找到发钗可以笼住那几个字的角度,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看。 “乖乖,所有的字连起来,不正是那份血字绝笔?这记录案卷的是驸马的人啊!”苏禾捧着卷宗,震惊地站了起来。 找到记录卷宗的人,当年那件事也就全明白了。 裴琰一定是去找那个人了。 苏禾飞快地翻到了卷宗最后面,参与审讯的人都在上面落了名字,摁了手印。一共有五个人的名字,其中四个都没听过,最后一个正是齐老郡王! 齐老郡王家里养了好多小妾,与齐郡王妃感情一般,所以苏禾对他也没啥好印象。 可是如果齐老郡王是那个亲手写下审讯记录的人,那他应该十分得裴驸马信任才是!为何二人从表面上看,竟没有半点关系呢?或者,裴驸马当年也与他做了交易? 苏禾合上卷宗,起身走到了门口往外张望。张酒陆有了官职,建了府,如今晚上也不住这儿了。他跟着裴琰出生入死,到了这年纪,也该他夜里睡个安稳觉。而且建府之后,他有了不在公主府的借口,也方便他出去帮裴琰办事。现在留在苏禾身边护卫的暗卫还有六个,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尽职地守着苏禾。 眼看苏禾要踏出院门,暗卫长轻轻地摇了一下枝叶。 苏禾的脚老实地缩了回来。 有时候呆在家里,是对裴琰最大的帮助。她又不能打,真正要与恶人对仗,她总不能真试图骂死对方吧?真正的恶人,是不怕被人骂的。 苏禾在院子里踱了几十圈,心里像是塞了一把干草,划拉得她浑身发痒,只恨不得现在就去裴琰身边,看他到底查到了什么。 今晚无月,星星也藏了起来,天地间全是这无边无际的黑色,一眼看过去,黑洞洞的,好像无数凶兽躲在那黑色之中。 苏禾心慌得厉害,她双手合十,对着四周拜了又拜。 “我家大人今日来之不易,望各路神佛保佑我家大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做事事成,杀人人死。想害我家大人的,必会遭反噬。”她小声念叨着,顺手又揪过了在身边打转的白团团的耳朵,强迫它一起低头祈祷。 …… 裴琰从后窗悄无声息地进了刑部案卷小楼,他今晚前来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个卷宗上不仅提示了记录者,还在里面留下了记载真相的线索。 先帝时溪山匠一案!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溪山匠与景王一案勾连在了一起,直到他突然想起溪山匠之所以获罪,是因为卷入一桩后宫巫蛊案。 所以要弄明白这一切,就要先看明白当年后宫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成千上万的案卷里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大人。”白简轻声在外面唤他。 “进来。”他转过头,轻声道。 白简轻手轻脚翻进了窗子,小声道:“是发现什么了?” “找先帝时,后宫那件巫蛊案。为了保密,这里的卷宗并未按年月放置,而是故意打乱了。只有负责看管的人才知道每一份卷宗的位置。”裴琰说道。 白简搓搓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夜明珠,轻声道:“先帝时用的纸张和笔墨都与现在不一样,只要知道那一年的具体年份,好找。” 裴琰推算了一下,说了个大致的年月。 “那一年流行松烟墨,封蜡里也会滴入松烟。”白简小声道。 裴琰立刻寻找起来,不一会儿,果然找到了那份只写着年份的卷宗。 “原本这东西是不是会留下来的,是我父亲特地放到了这里。若是皇帝善待我,我便不会查。若我铁心查,一定会找到这个。”裴琰慢慢地抽出了里面泛黄的纸张。 第308章 当年被换掉的男孩 泛黄的纸慢慢地打开。 风从窗子钻进来,吹得纸页沙沙轻响。 封琰小心地捧着纸,凑到夜明珠前细看。纸上的字很淡很淡,几乎不可见。 “是墨褪色了?”白简把夜明珠贴在纸上,困惑地说道:“不该呀,难不成当时是没墨了,砚台里添了太多的水?” “油灯。”裴琰推开夜明珠,从怀里拿出火折子。 白简想了想,拿起书案一头的油灯,猫腰钻进了书案底下。 “你干什么?”裴琰歪着身子往书案底下看,皱眉问道。 “来来,来这儿看。”白简伸出一只手,朝着裴琰勾手:“免得惊动外面的人。” 裴琰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了下来。 豆大的光在书案底下摇曳着,那张泛黄的纸举在油灯上照了片刻,那些字慢慢地,越来越清晰。 “写的什么,我瞧瞧。”白简把一直往肩下滑的长发一把薅住,塞进了衣领里,凑到纸上去看。 “五十年前溪山匠人参与了皇宫一件偷龙转凤的案子,从民间找了一个男婴,换掉了刚出生的小公主,并且把小公主溺毙于水盆。十年后,一朝事发,牵连九族。但是罪名却是行巫蛊之罪,秽乱后宫。”裴琰神色冷峻地说道。 “看来是有意隐瞒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才用巫蛊之罪处罚他们。难怪当年溪山匠人受那么重的惩罚!混淆龙脉,确是死罪。上面写了吗,被换的是谁啊?”白简凑得更近了,贴在宣纸前,瞪大眼睛看上面的字。 但是还没等他看完,那薄薄的纸突然就燃成了一团荧蓝的火苗,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化成了一小捧灰烬。 “咦,咦,怎么烧了?”白简急了,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可惜最终只抓到了两小撮灰烬。那灰烬落在掌心,顿时把手心灼红了一大片。 “哎呀!这灰怎么这么烫。”白简痛得猛地甩了两下手,高大的身子不禁往上拱了一下,咣地一声,顶得整个书案都倒了。 “谁在里面!”外面顿时响起了厉呵声。 裴琰和白简迅速交换一遍眼神,迅速扶起书案,纵身跃起,落在了房梁上。 哗哗几声,门上的大铁锁打开,几个衙役快步冲了进来,举着手里的油灯四处看着。 “是不是听错了?没人啊。”几人巡视一番,一脸疑惑地互相看着。 “只怕是老鼠撞到了什么。”一人说道。 又检查了一圈,一无所获,这才离开。 咣咣两声,门外的大锁又锁上了。 白简骑在横梁上,小声叹道:“这刑部漏得跟筛子似的,只锁门不封窗,谁想进都能进,但凡有点心思,随时可以摸进来动手脚。” 等了一会,见裴琰并不理他,于是转头看了过来。 裴琰坐在横梁上,神色冷峻地看着底下重重叠叠的暗影,不知在想什么。 “那纸怎么突然烧了。”白简小声问道。 “纸是特制的,字不显,但遇热即燃,我小时候,见过我父亲看密信,就是这样。”裴琰沉声道。 “如此甚好,不留证据。”白简若有所思地点头,想了会儿,他凑过来说道:“被换掉的,不会是你父亲吧?” “我父亲是男的,不是公主。”裴琰皱眉。 “对哦,对。”白简摸摸鼻头,又坐了回去。 “你说,溪山匠人就是一些工匠,靠着绝妙的手艺发了财,干吗还要参与皇宫的事?是钱太多了,所以想当皇帝了?”白简琢磨了一会,又问道。 “也有可能被迫卷入。”裴琰身形轻盈落下,掸了掸衣袖,借着月光走回桌案前,弯腰捡起落在桌下的案卷,轻轻轻放到桌上,低声道:“再找一下五十年前的案子。” “裴驸马宁死也要守住秘密,难道当年被调包男婴是……哎呀……”白简从横梁跳下来,一脚踩在自己的长袍上,差点没摔着。他站稳了,骂骂咧咧地用力撩开滑到肩前的头发,抬头看向裴琰。突然,他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裴琰的手腕,急声道:“快走!快!” 刺鼻的烟雾从窗子缝隙里往里面钻,这烟很浓,只钻进来没多少,便呛得二人嗓子刺疼,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毒烟,快走。”白简抓着裴琰往后窗推,可二人刚到后窗,只见后窗也开始疯狂地涌入浓黑的毒烟。 “要杀人灭口。”裴琰沉着脸,迅速拿出锦帕,转身回到桌前,用茶水浇湿,捆于口鼻上。 白简也迅速拿了帕子出来,浸湿,捂鼻。他从锦袋里拿了两枚药丸出来,递了一枚给裴琰,“我来拖住他们,你先走。” “一起走,他们困不住我。”裴琰眸色冷戾,低低地说道。 “这毒烟可以诱发你的沉毒,这是要置你于死地!”白简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把抓住他往横梁上甩:“上去,现在屋顶上还没有毒烟,赶紧走。” “你一个人怎么行……”裴琰话音还未落,更浓的黑烟滚滚涌入。 “快走啊,你要是发作了,都走不了。只要你活着,他们不敢把爷爷怎么样!记得动作小点,别让他们发现。”白简怒声道。 裴琰深深地看他一眼,纵身往屋顶跃起。 白简嚼碎里嘴里的解毒丸,抓起桌上的茶水直接往脸上泼来。 “杂碎,敢给爷爷下毒,爷爷是吃毒药长大的。”他神色一沉,双手在腰上一拍,两把赤练软剑如灵蛇一般弹了出来,猛地挥向了面前的书案。 木板断裂,被长剑挑起,猛地砸向前窗。 轰的一声,窗子被砸开了。 白简得意的咧咧嘴:“想困住你爷爷……” 他还没说完,只见外面无数燃着火的利箭呼啸地穿过了窗子,朝着他射了过来。 “妈呀……你们这些贱人!老子的衣服是新的!新的!”白简双瞳猛地震了震,拖着两把软剑就往书架后面逃,气得破口大骂:“贱人,拿火烧你爷爷!你爷爷等会子逃出去,一定劈死你们这些贱人。”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的痛骂声,放的箭更快更狠了。 锃锃,锃锃锃…… 密密麻麻地钉入了书架,点着了卷宗,没一会儿,整个卷宗室都烧了起来。 第309章 我家大人还在屋顶上 火越烧越大,整个小楼都引着了,冲天的火光引来了整个刑部留值的人,都拎着桶,端着水盆,带的卷宗室里冲了过来。 “快灭火啊,里面的卷宗不能烧啊!” “快,快点!” 一阵兵荒马乱,火不仅没灭,还越烧越旺。 白简被熏得双眼发直,靠在角落里苦笑,“妈的,还真要把爷爷烤熟了。” “上来。”突然,一条绳子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眼前。 白简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裴琰竟然回来了,一手攀着即将断裂的横梁,一手抓着绳索。 “你疯了吗?”白简一边骂,一边抓住了绳索。 裴琰猛地拽了一下绳子,把白简拖了上去。 二人刚刚攀上屋顶,底下的横梁轰地一声断裂,砸了下去。书架被砸倒了,轰轰的动静惊天动地。屋顶盖的琉璃瓦烫得惊人,隔着衣服也灼得皮肤巨疼。 “妈的,别烫着我的脸,我的脸好看。”白简一边骂,一边用力把衣服往上拎,尽量挡着脖子和脸。 裴琰忍不住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白简就这毛病,事情越紧急,他就越话唠。 “不说了,不说了,你的手臭。”白简拨开他的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脸:“你怎么回来了。” “出不去,我发作了。”裴琰额上滚着豆大的汗,嘴角紧抿着,竭力克制着痛楚。 “肯定宫里那个老贱人干的。”白简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背你走。” “走不了。”裴琰摇头,咬牙道:“我刚探了路,四周全部埋伏了人,四处是毒烟。” “哎呀,气死我了。”白简绷长了脸,愤怒地说道:“爷爷下去拼了。” “别轻举,妄动。”裴琰忍着痛楚,一把摁住了他。 “还不动?这瓦都跟烧红的铁板一样了,你想当烤鱼啊?”白简不管不顾地跳了起来,在瓦上使劲踢着脚。 锃锃…… 箭朝他射了过来。 白简脑袋一缩,立马趴着不动了。 “横竖是死,铁板烧,就铁板烧吧,躺着死比站着死舒服。”白简呲牙咧嘴地翻了个身,小声骂道:“早知道,今晚出来就穿件旧衣裳了,可惜我的衣裳了。” 裴琰转过头看看他,眉头紧锁起来,“你话可真多。” “都快死了还不让我多说几句。”白简撇撇嘴角,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没意思,我死了都没人为我哭。你死了,你那些妻妾肯定哭肿眼睛。” “我才不会死。”裴琰深吸一口气,撑起了身子。他还要和他家小禾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的,怎可能把命丢在这里。 “有弓箭手,别起来。”白简赶紧拉他。 锃锃几声…… 果然,利箭又飞了过来。 “这沉毒真是龌龊,不让你死,就这么活活折磨你。你当年为救太子,替他承受这么多,可他最后还是会死,值得吗?”白简转过头看他,一脸认真地问道。 裴琰合着眼睛,淡淡地说道:“我父亲从小教我,做人,当讲情义。” 这也是他虽与皇帝早已撕破脸,却仍维持表面和平的原因。一旦他真的与皇帝打起来,让李慕憬如何自处?皇帝无情无义,可太子实在是个好人。 “那也要看人来吧,那老狗,你也讲情义?把他杀了,让太子登基拉倒。”白简抬手指向皇宫方向,恼火地问道。 他手刚刚抬起,锃地一下,利箭射了过来,擦着他的手臂飞了过去。 “啊!老子受不了了。”白简脸色一沉,猛地抓紧了双箭,猛地弹了起来:“被箭射死更痛快,好过被这破瓦给烤熟了。说不定那狗还要吃了我,我这么好看!怎么能被老狗吃了。” “话可真多。”裴琰捂了捂耳朵,换了个姿势,蜷缩到了还不算很烫的屋檐角落。 “你起来打啊。”白简鞋子烧掉了一半,脚沾上琉璃瓦,烫得一蹦八丈高。他更气了,这样下去,他的双脚会变成烤猪蹄。 白简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箭雨朝他射来。 “急躁!张酒陆他们看到着火,会来的。”蜷缩着的裴琰耳朵动了动,猛地抬起脚勾住了白简的小腿,用力将他掀倒。 砰地一声…… 白简砸了下去! 那箭雨擦着白简的身体,密密麻麻地飞了过去。 “嗷……”白简的惨叫声从底下传了出来。 “屋里有火啊。” 裴琰艰难地翻了个身,手腕一翻,绳索抛到了屋里。他咬咬牙,把绳子另一头缠到了自己的腰上,一只手死死抠住了屋角的兽头上。 白简吊在绳子上,一点点地往上爬着。 火已经烧着了他的袍摆,他挥起软剑,削掉了袍摆,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回了屋顶。很快,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此时除了火烧得木头的响声,没有毒雾,也没有利箭,好像攻击停下来了! “大人,他们是不是撤了?”白简熏得黑漆漆的脑袋从屋顶大洞里钻了出来,他往四周瞄了一眼,趴在琉璃瓦上,飞快地往裴琰身边蛹动:“咱们现在撤吧!” 裴琰咬咬牙,把手伸给了白简。 白简抓起他的手,吃力地把他背到身上,朝着小楼后方一跃而下。 …… 刑部后面的小道上。 苏禾轻手轻脚地贴着墙根往前走着,刑部的火很大,烧得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她的眼皮一直跳,她很久没有这样心慌过了,心脏跳得把胸膛都撞疼了。 她实在憋不住了,所以带着暗卫们出来看看。 “确实是王爷在刑部,张酒陆已经带人去接应了。”这时去探消息的暗卫回来了,他的声音甚至在发紧,隔着蒙面的黑布,也能猜到他此刻神情有多严肃。 “所以是冲着王爷去的?”苏禾小声问道。 暗卫点头。 “走。”苏禾心急如焚,加快了步子。 裴琰肯定没脱险,否则暗卫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突然,苏禾停下脚步,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你们闻到气味了吗?” 暗卫停下来,吸吸鼻子,轻轻点头。非常浓的火药味儿,还有刺鼻的烟雾气味。 苏禾打了个手势,暗卫们会意,身形一闪,迅速分散,朝着气味最浓的地方而去。 苏禾缩在角落里,慢慢地拔出了小刀,睁大了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 前面人影闪动,看上去数量不少,还有兵器相碰的声音。看来,这就是那群刺杀裴琰的刺客! 她和暗卫,现在就在这群人的后面! 第310章 绝不能让他跑掉 “放箭,一个活口不留。”阴冷的指挥声低低地响起,像毒蛇一样,传进了苏禾的耳中。 苏禾握紧了小刀,抖着腿,仰起小脑袋观察四周的情形。 这一片都是刑部衙门的屋子,那些刺客们站在巷子口,附近都有人警戒。若不是暗卫带她过来,她定会和这些人撞了个面对面! 这烟雾恶臭,这些人把口鼻都捂得紧紧的,想必一定有毒。 裴琰也太不容易了,每天都在生死线上狂奔。当这个王爷也太累了! 她琢磨了一会,朝留在自己身后的暗卫勾了勾手,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也行?”暗卫怔了一下。 “当然行,快去,跑快点。”苏禾催促道。 “那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暗卫不肯动。 “放心,我不会冲上去的,我会躲好的。”苏禾往角落里缩去,催促道:“快点,大人等着你们救命。” 暗卫看了看前面冲天的火光,撒腿就跑。 烧这么大的火,却不见京中的潜火队,想必是有人打了招呼,不准来救。可是刺杀的事,不可能广而告之,通知了潜火队,别的衙门可不见得会知道。所以苏禾要暗卫去通知京兆伊和兵部的人,就说有人闯刑部救溪老匠人。 溪山老匠关在刑部的事并不是秘密,上回在宫宴上,许多人都见过了溪山老匠,若知道有要劫狱,抢溪山老匠,那还不赶紧过来立大功? 苏禾握着小刀,警惕地看着前面那群人。 扑扑…… 突然,前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了几个,嗖嗖几下,被暗卫拖走了。 前面正在指挥的人扭头看了看,察觉到有异样,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黑漆漆的巷道,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暗夜深处,什么都看不清。 “再放箭。”指挥收回视线,再次阴冷地下令。 哗啦啦…… 几桶水从天而降,正好浇到他们身上。 刺客们猛地站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好,救兵来了,动作快点,药全填进去。他还在屋顶上,绝不能让他跑掉!”指挥厉声呵斥。 高墙上响起了弓弦拉满的声音,惊出指挥一身冷汗。他身形一闪,立刻躲到了侍卫身后,急声道:“迎战!” 侍卫们立刻调转过弓箭,朝着两侧的高墙射出一阵箭雨。 锃锃…… 箭落到瓦片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苏禾咽了咽口水,仰头看着几支利箭从头顶上方飞过去,那箭上面还散发着刺鼻的臭气。她屏住呼吸,等到臭气散去,这才把脸埋进肘弯里,轻轻吸了口气。 四周又静下来了。 指挥不再出声,也不再让人放箭,暗卫们也没有动作,双方僵持了下来。指挥不知道来了多少救兵,他们还没能确定裴琰的死活,不敢撤退。若是现在动手和救兵开战,又怕动静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冷汗层层地涌出来,指挥现在浑身绷得极紧,脑子里飞快运转着,想要做抉择。 这时,高墙上又响起了弓弦拉动的声音。 指挥惊得浑身一颤,挥手下令:“放箭、放箭!” 又是一阵箭雨在半空飞过。 苏禾仰着小脸,看着箭飞过去,暗中祈祷暗卫们躲好了,不会被伤到。也祈祷高墙后没有倒霉蛋正好路过,被箭扎个对穿。 如此来回拉扯几番,指挥急了,不再管高墙上的暗卫,指着还在燃烧的小楼大呵:“所有,把所有的毒雾都投过去。快!”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两边包抄而来! “大胆逆贼!”有人怒呵道。 苏禾长长地松了口气,抢功的人终于到了! 这些狗货,他们死定了! 指挥听到这动静,顿时面色大变,急声道:“放箭放箭,绝不能让他的救兵靠近刑部。” 苏禾握紧小刀,紧紧地贴在角落上,用脚轻轻地扒拉来地上的一根枯枝,悄悄捡起来,挡到自己身前。这破巷子连个能躲藏的树都没有,这枯枝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自己。 好在她娇小,缩在角落里,又穿了个暗色衣裳,不会轻易引人注意。 她低眸时,突然看到了腰上晃动的金铲铲,赶紧一把抓起来塞进了怀里。 “什么人!”这时,一声暴呵在她面前响了起来。 苏禾的魂都快被吓掉了! 一只大掌打掉了她举在面前的枯枝,露出了一个身着府衙衣饰的衙役。 大汉警惕地打量着她,发现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顿时放松了几分警惕:“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苏禾正犹豫要不要自报家门时,一支利箭飞来,正射中衙役的肩膀,把他一箭射得仰头摔在地上。 紧接着更多的毒雾箭飞了过来。 “快躲起来,我拉你过来,快。”苏禾飞快地蹲下,把枯枝伸向了那大汉。 大汉痛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别的了,抓着苏禾的枯枝,吃力地往她藏身的角落爬。 好不容易挪到她身边,庞大的身躯挤得苏禾差点没闭过气。 “多谢姑娘。”大汉喘了几声,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上,冲啊,抓住劫狱的逆行贼,赏金千两。”这时兵部的人到了,拿着盾,挥着刀,整齐有序地往前冲去。 苏禾被昏死的大汉挡在身后,倒不像刚刚一样容易被发现,简直是多了一个人形大盾牌。 等兵部的人冲过去了,她才悄悄地从大汉身后爬了出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儿,于是拿了颗白简以前给她的人参丸塞进他嘴里。她有点儿愧疚,这人毕竟是为了她的事才被召唤到这儿来的,现在挨了毒箭,但愿能活下去。 “我没有解毒的药,这人参丸但愿有用。”苏禾小声说着,把药塞好了,拎起裙摆,猫起腰,撒腿就跑。 “你,你站住……”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禾扭头看了一眼,跑得更快了。 “苏禾,站住……”那声音如影随形,一直跟着她。 苏禾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高大削瘦的身影正快步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定睛一看,竟是齐霁风。 “你找死吗!跟我过来。”齐霁风难得地没有之前的温和之色,拖着她快步到了旁边的窄巷。 第311章 我会保护你 苏禾被他一路拖拽着,直到拐进了一个小院,这才得以从他手掌里挣开。 “齐大人,多谢相助,但是我自己可以走。”苏禾揉着胳膊,不悦地看向齐霁风。 齐霁风似是才恍过神来,转过身,又回到了惯有的温和有礼的模样,朝着苏禾抱拳作揖:“得罪了,方才有大内侍卫过去,你不能被他们发现。” “多谢。”苏禾点点头,打量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院中一角的石桌上,了然道:“这是齐大人的别院?” “苏姑娘好眼力,这里离刑部近,若是晚上忙到太晚,我就住在这里。”齐霁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石桌上放着一只刑部的琉璃灯笼,灯笼手柄上缀的却是齐府惯用的穗子。 “砰砰砰……”拍门声响了起来。 “齐大人,齐大人快开开门!” 齐霁风指了指房门,低声道:“苏姑娘稍避一下。” 苏禾点点头,大步往房中走去。 齐霁风眼看她进了门,这才理了理衣袖,拎起灯笼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几个刑部的人站在门口,个个熏得脸漆黑,只有一双眼白在翻动。 “齐大人你在家啊,刑部起火了,卷宗楼被烧了,这可如何是好!” “对啊,如何是好啊!” 几人一直挤进小门,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这回只怕脑袋要保住了,我这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齐大人,救命,救救我们……” 几人齐齐跪下,朝着齐霁风咚咚磕头。 “先起来。”齐霁风连忙上前扶起几人。 正说话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动静。 “追!他们往那边跑了,抓到逆贼,赏银一百两。” “哎呀,哎呀呀~还放跑了贼人!这可如何是好呀,这回真是全家要死光了。” 几人扭头看向院门外,哭得更惨了。 “先起来吧。”齐霁风拉几人起来,走过去关上了院门:“哭也无用,不如商议一下,如何善后。” “这还如何善后?齐大人,你可有法子?卷宗楼里存放的是大庸国自立国以来,所有的秘案,要案,重案!平常若是折损一页,那都会丢官的!现在是整栋楼全烧了!说不定、说不定真的会诛九族!” 几人相互搀扶着走到石桌前,没说上几句,又哭成了一团。 齐霁风眉头紧皱,沉思片刻,低声道:“此事,由我一力承担。” “啊?这、这……” 几人愣住了,互相看了看,又齐齐看向齐霁风。 “皇上让我主管刑部,刑部出事,自当由我来担责。不过,你们几个今晚当值,死罪可免,这官,是丢定了。”齐霁风低声道。 能活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大人!大恩大德,下官定当涌泉相报。” 几人从石凳滑到地上,朝着齐霁风连连磕头。 “回去吧。”齐霁风站起身,朝几人拱了拱拳。 几人抹了抹眼泪,又感恩戴德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往院外走去。 他们刚走,那院门砰的一声,又被人推开了。 “齐霁风刑部失火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李慈带着人,匆匆闯了进来。 齐霁风转身看向他,低声道:“慈王殿下怎么也来了?” “听说有人要劫狱,本王当然要来看看,何方逆贼,如此胆大包天。”李慈盯着齐霁风的眼睛,低声问道:“不过,既然你在这儿呆着,只怕此事就不是劫狱这么简单了。” 李慈这人也不算太蠢。 齐霁风沉吟一会,说道:“臣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够了,齐霁风,发现你是真变心了。”李慈脸色一沉,打断了齐霁风的话,怒声道:“怎么,你是看裴琰封了王,你也想封王拜相?本王不妨告诉你,裴琰就算封了王,那他也活不长。” “慈王慎言。”齐霁风喟叹,打断了李慈的话。 “屋里有人?”李慈还欲质问,突然眸色一闪,看向了厢房。 这小院不大,左右耳房,加中间的厢房也就六间。两边的耳房现在门都敞着,只有厢房门紧闭,里面还有烛光在闪动。 “没人。”齐霁风微微拧眉,低声道:“慈王殿下还是赶紧回王府吧,今夜事大,不要沾身。” “闪开!”李慈不耐烦地推开了齐霁风,大步冲到了厢房门口,砰的一声,直接踹开了门。 房间小小的,中间有一扇风屏风隔着,里面有道人影静静伫立。 “还不出来!”李慈铁青着脸呵斥道:“本王倒要看看,何人非要躲着本王!” 那人影不动。 齐霁风跟进来,还想劝说,不想却更加触怒李慈,他一把掀开了齐霁风,几个箭步上前,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屏风上。 轰的一声,屏风倒了。 里面随即传出了咚的一声响,有东西砸在了地上。 齐霁风面色一变,赶紧上前掀开了屏风。 屏风下面是一把琵琶。琵琶上面还挂了件外衫,隔着屏风看,就像有人站在这里一般。 “你神神叨叨的,到底在私会何人!”李慈疑心仍在,拉开齐霁风,在屋里翻找起来。 齐霁风微拧了眉,眸中闪过一抹讶然,缓缓环顾着四周。他为人警惕,所以窗子是用机关扣死的,只有他打得开,就算打开过,也不可能马上复原。所以苏禾不是从窗子走的!可他也没发现苏禾走出这扇门,她去哪了? 李慈没能找到人,还想发难,随从匆匆跑了过来,俯到李慈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慈脸色微变,拔腿就走。 “你是说,裴琰今晚在刑部?这是来杀他的?” “慈王,最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齐霁风耳朵动了动,转身看向李慈,出声警告道。 “呵,你攀你的高枝去吧。”李慈冷笑着刺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齐霁风摇摇头,低声道:“果然不堪大任。” 他上前去关上院门,又回到了厢房里,里里外外,认认真真地找了一圈,最后退出来,仰头看着屋顶,突然就笑了起来。 “原来从屋顶走的。”他定定神,又道:“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姑娘与我源渊甚深,姑娘所求,无论何事,我定会办到。” …… 苏禾生得娇小,踩着那搁琵琶的木头架子,爬上了房梁,再从屋顶天窗爬出去,翻过围墙,现在人已经到了后巷里。 她听着隔壁院子里的声音,只觉得奇怪。齐霁风干吗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她和他弟弟更熟!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竹哨,含在嘴里轻轻吹响。这是暗卫给她的哨子,她与暗卫联络上,便能一起回公主府。 第312章 御医进不来,拿药的人也进不来! 片刻后,张酒陆带着一众侍卫,护着裴琰和白简出现在了苏禾面前。 “狗养的一群杂碎,那屋里起码有十斤毒烟!数千支火炮箭,这哪里是想烧死王爷,分明是想把王爷给炸碎了。”张酒陆眼睛猩红,冲着皇宫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白简稍算清醒,就是被烧得一团漆黑,英俊的脸上还燎出了好几个大泡,一双眼睛被毒烟熏成了血红色,张嘴说话,立马就从嘴里吐出一口黑烟。 “先回去……”他张开黑漆漆的嘴,虚弱地说道。 “你别说话了。”众人看到白简吐黑烟,赶紧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一群丧良心的……”白简又气又急,浑身剧痛,一把揪住面前两个暗卫,故意冲着二人脸上呵了两口黑气。 暗卫憋着气,咬紧牙,抿紧唇,等白简撒完气,松开了二人,二人这才赶紧退得远了一些,长长地吸气吐气。 “先回去。”苏禾没心情看他们,她搀住裴琰,心疼地说道:“大人都快被烤熟了,你们动作快点。” 一群人赶紧上来,背起了裴琰,急匆匆地往***府奔去。 裴琰一身烫得红彤彤的,得用竹院的泉水擦洗身体,所以苏禾直接把他送回了竹院。 在院中支了两张小榻,裴琰一张,白简一张。二人先沐浴更衣,再浑身擦烫伤药。苏禾拿了两身极软极柔的棉布里衣过来,白简自己去房里穿上,苏禾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给裴琰套上衣服。 他沉毒发作时,一时热,一时冷,极度痛苦,此时已经神智不清,完全堕入了幻境之中。 “苏姑娘去歇着吧,我来照顾他。”白简回来了,往软榻上一倒,双手双脚摊开,转过头看向苏禾。 苏禾摇摇头,坐在小板凳上,趴在裴琰的小榻上,静静地看着裴琰。 “白公子,这回算不算他和皇上撕破脸了?”苏禾问道。 “算吧。”白简想了会儿,点头道:“可是宫里的老狗不会承认,中间又隔着太子和***,王爷仍是只能忍耐。” “皇帝为何这么恨他?”苏禾转过头看白简,小声问:“如果实在容不下他,远远地把他发配走,如此不好吗?” “猛虎就得关在笼子里。”白简低声道。 苏禾抓住裴琰的手,轻轻抚挲着他手心里磨破的伤口,沉思片刻,说道:“你觉得齐霁风那人如何?” “长得还像个人吧,不丑。”白简抚了抚自己的脸,呲着牙说道。 “说正经的。”苏禾转头看向他,小眉头紧紧地锁起。 白简想了想,翻了个身,扶着腰艰难地挪了挪屁股:“说正经的,这人深不可测。据我所知,老狗当年给几个皇子选伴读的时候,给太子选的是齐霁风,给李慈选的是裴琰。可后来齐霁风自己上书坚持要给李慈伴读。理由是,太子温和,他也温和,无法给太子助力。李慈性子急躁,他正好可以帮李慈磨炼性子。” 当年只要不眼瞎,应该都会努力争取成为太子的伴读吧? “他今日对我说,会一直帮我。你说,他不会是我便宜爹吧……”苏禾挪着凳子坐到白简身边,一脸凝重地说道。 白简双瞳震了震,一脸震惊地看着苏禾。 这太离谱了! 按年纪算,他们这群男子年纪相仿,左右不过相差一两岁,齐霁风也就比苏禾大十岁不到,再怎么算,也当不了她爹! “也对哦,年纪不对。”苏禾顺手折了枝花,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又问:“难道是齐家老郡王?” “其实吧,你那爹是谁不重要,反正他从来没出现过,你就当他死了。”白简安慰道。 “我知道不重要,我就是好奇。”苏禾又划拉了几下花枝,一脸严肃地说道:“若那便宜爹是个有本事的,拥有千军万马,又觉得愧对我这女儿,说不定就把这些兵马借我。大人不好越过太子和***,我倒不怕,我也可以挣个江山给他。” “好志向!”白简轻轻鼓掌,眼睛瞪得更大了。 风有点凉,钻进苏禾的衣领里,她缩了缩肩,看向裴琰时,又是满脸忧色。 裴琰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会让皇帝杀他灭口。 若是景王当初没谋反,皇帝为什么一定要置景王全家于死地?裴驸马为什么要抛下妻儿赴死? “糟糕了!”突然,白简从软榻上一跃而起,两个大步跨到了裴琰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手指摁在他的脉膊上,急声道:“去请***,快!王爷不好了。” 苏禾脑子里嗡嗡地响,整个人都僵住了。 裴琰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在疯涌着乌青的血…… 七窍流血! 那些毒烟!是那些毒烟让他沉毒严重了! “快,请***,请***殿下!”白简嘶吼道。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本就被烧得肿胀的脸也完全扭曲了。 夜,彻底乱了! 苏禾双脚浮软,被人群挤来推去,眼睁睁看着众人都往裴琰的面前跑。***面色煞白,冲到裴琰面前,握着裴琰的手,哭着唤他的名字。 “琰儿,你别吓娘亲,你快醒醒。这到底怎么回事?琰儿身上为何烫出这么多水泡!苏禾,你滚过来!你今晚又哄骗他出去鬼混了是不是?”***扭过头,寻到了苏禾的身影,怒声呵斥道。 “不是……”苏禾慌张地解释道。 “是皇上要杀王爷。”白简拔出裴琰额心的银针,抬起红通通的人,厉声呵斥道:“我需要药,怎么药还不送来!” “不好了,皇上下旨,把公主府给围了,御医进不来,拿药的人也进不来!”这时管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急声道:“***殿下……” 他跑得太急,一脚绊在了石子上,扑地一声,摔出去老远。 苏禾想到前儿在禾园,李慈说郑王周王被禁足,全府的人不能进出。她当时还在想,那不得活活饿死。没想到这隔了一日,***府也被官兵给围了。 做皇帝的,掌控了天下人的生死。他今日封你为王,明日就能让你粉身碎骨。 真的太可怕了! “什么?他是不是疯了!非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不成!”***白着脸,扶着俞夏的手,急步走了出来。一向冷静的***现在完全慌了神,面上全是眼泪,来得匆忙,头发也未梳,甚至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 这可是***啊,皇帝的亲妹妹,他一样可以毫不在意! 第313章 不好!药,我需要药! 孙嫦佳,徐兰瓷,温舒仪,还有几个留在***身边的侍妾都赶过来了。素日里几个女子都爱打扮,不似今日弄得如此狼狈,个个脸上都挂着眼泪,慌张无措地围在了***身边。 “替本宫更衣,本宫要进宫见太后。”***擦了把泪,挺直了腰。 “可是出不去呀,大门被贴了封条。而且不仅公主府的大门,东南西北的角门,全派了重兵。”管家哆哆嗦嗦,抹着眼泪说道。 “可是总有个原因吧,王爷才封的王,皇上怎么无缘无故地降罪?莫不是有人陷害栽赃?”温舒仪尖声说道。 “听说王爷病了,情况如何?”孙嫦佳先看到苏禾,赶紧跑过去问她。 苏禾死死咬着唇,唇都快被咬出血了。她极力让自己冷静,良久后才憋出一句:“不好。” “别啰嗦了,快伺候本宫更衣!本宫今晚必须见到太后。”***冷着脸,怒斥道。 婢女们赶紧围过来,扶着***往回走。 “大门走不了,怎么出去啊?”管家紧跟上***,急声问道。 “走狗洞。”苏禾猛地一个激灵,大步追上了***,急声道:“换一身寻常的衣裳,走狗洞。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进宫去了。” “你放肆,***怎么能走狗洞呢!”温舒仪尖锐地质问道。 “只有狗洞不会引人注意,皇上一定不会想让***去见太后。”苏禾看着***,急切地说道。 ***用力点头:“就走狗洞,这里离慈恩院近,秋韵取你的旧衣来,直接去狗洞,不必再回寝宫,浪费时间。” “是,奴婢马上就去。”秋韵撒腿就往慈恩院冲。 “都散开,不许围在这里。”***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众女子,声色俱厉地说道:“都回自己院子去,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出来。苏禾,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守好公主府,守好……琰儿!” “是。”苏禾赶紧接过***递来的令牌,眼睛红红地看着***:“***您当心。” “知道了!你听好了,绝对不能让琰儿……死……若是,我们母子都没了,你想办法,保住长公府的人。”***咬紧了牙,从齿缝里挤出了那个字,用力握了握苏禾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苏禾看着***清瘦的背影,深深一揖:“苏禾一定会护好王爷,殿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皇帝疯了!说不定根本不肯念兄妹之情,***这一去,还不知情况如何! “侍卫呢,张酒陆,想办法让人出去拿药!”***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是!”张酒陆铁青着脸,大声应道。 “既有狗洞,我们走吧。”温舒仪拉住了徐兰瓷的手,慌张地说道:“我刚去悄悄看了,王爷,只怕是不好了……” “你胡说什么!***对我们不薄,你怎么能这时候逃走。”徐兰瓷沉下脸,冷冷地说道:“你也太没情义了。” “大人对我们也没情义啊,我们为什么要守着他一起死。你不走,我走。”温舒仪甩开徐兰瓷的手,叫上自己的婢女快步往回跑。 她要回去抓紧收拾金银细软,能收多少就收多少,不然等着抄家的来了,她就完了。她不想去当奴婢,更害怕被贬去妓营!如今还有机会离开,她绝不能在这里等死。 另几个姬妾看了看,交换一记眼神,也往回跑。 “她们不会也要跑吧,徐姨娘,我们怎么办?”徐兰瓷的婢女急声问道。 “我们回院子去,***会回来的。”徐兰瓷朝着苏禾福身行了个礼,带着婢女往回走。 “没想到,这些姬妾里,只有徐兰瓷还像个人。”容玉扶着苏禾,愤愤不平地说道:“***殿下平常对她们极好,金银赏赐从来不断,她们以往在家里,可从未过过一天这样的好日子。如今大难临头,她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们慈恩院的兔子都不跑。”苏禾飞快地抹掉了眼泪,转身往竹院走。 御医进不来,药也进不来,这样不行!她得赶紧问清楚白简,需要哪些药。若是张酒陆的人取不回来,她再想办法。 “大人如何了?”她快步到了白简身边,急声问道。 “不好!药,我需要药!”白简大吼道。 “已经去取了,你再给我写张单子,府里可以用的先拿过来,可以替代的也全弄来。”苏禾拿过纸笔,放到他的面前。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手和腿都抖得厉害,拿在手中的笔晃得像大风里刮动。 白简咬着牙,额角青筋直跳。 “最是无情皇权人。”他哑声道:“大人若过了此劫,还是一棍子打晕他,绑着走吧。他心软,比不上那些豺狼狠毒。” “嗯。”苏禾的腿实在太软,她跪坐下来,趴在榻上,颤声催促道:“快点,报药名。容玉,你也拿笔来写,多写几张,多派人去准备药。” 容玉应了声,赶紧又叫了几个人会写字的人,拿了纸笔,趴在一边记药名。 现有的,能用的,可以替换的,写了满满一页。 “不好,出不去。***出了狗洞就被发现了,侍卫护着她走了。可是现在狗洞已经被填上,又增派了好些人手,整个公主府围得像铁桶一样,只怕安排了上千弓箭手。”这时张酒陆铁青着脸,大步冲了回来。 想必是皇帝觉得已经撕破了脸,不如就把事做绝,一定要让裴琰死! “他要杀裴琰,总要有个罪名吧?就这么直接杀?”白简跳起来,又气又急,竟直接开始叫起了裴琰的名字。 “皇帝杀人,从来不要理由,他说杀就杀。”张酒陆喘着粗气,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若不是大人中毒,我现在就想杀出去,杀了那条老狗去。” “狗洞出不去,一定要想办法拿药,还有什么办法……”苏禾急得团团转,不知不觉,又急出了满脸的泪。 啊啊啊,真的想要杀了狗皇帝! “对,水路,走水路!”苏禾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突然想到了公主府的小湖。这小湖是活水,是从公主府外面引来的水! 第314章 几人头发凌乱,身上还有血 府里管家很快就从库房里翻出了当年建造公主府时留下的图纸,苏禾把图纸铺在长桌上,秋韵和容玉举着两只灯盏,小心地凑到图纸前。 “禾儿,不能用信鸽,风筝这些送信出去吗?”孙嫦佳眼泪汪汪地问道。 “目标太大,不怕他们把信鸽和风筝弄掉,就怕他们故意在送出去的信上动手脚,所以只能让咱们信任的人亲自出去一趟。” “那就派死士,撕也要撕出一道血口子。”张酒陆攥紧拳头,怒声说道上:“我就不信了,弄不回来药!” “可是若有死士闯出去,立刻就会让皇帝有了借口。他现在还没下明旨,只是让人围府,说明他还在犹豫。只要死士闯出去,他一定会马上下旨诛杀裴琰。”苏禾扭头看向裴琰,强忍着眼泪,小声道:“若大人没有中毒,当然不怕。可是他现在这样……我们一定要十倍的谨慎,想尽办法,也要给他拖出一线生机。” “哎~”张酒陆大步走到院墙前,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 砰砰两声,院墙愣是被他锤出一个洞来。 凭真本事,谁能拦得住他们? 今晚就能把皇宫掀翻了! 苏禾视线回到图纸上,想让自己集中精神,快点找到地下暗渠。可是此时的她,心真的太慌了,一直在乱跳,砰砰的,声音大到已经开始耳鸣,甚至眼睛也模糊得厉害,把灯盏凑到图纸前,眼睛也凑得很近,依然看不清。 不能这样! 她得冷静! 裴琰需要药! 苏禾挥手,猛地往自己额上拍了两下,又狠狠地往自己腿上拧了一下。 她太用力了,秋韵和容玉心疼得直哭,摁着她的手,不让她再打自己。 “拿凉水来,我洗把脸。”苏禾冷静了一会,轻轻抽回了手。 秋韵赶紧去打了盆凉水来,苏禾把脸埋进去,屏住呼吸,在脑子里细细地梳理地下暗渠图。暗渠的位置很清楚,可是暗渠里做了机关,图上没有打开机关的办法。 “为何要装机关啊?”秋韵眼睛红红的,小声问道。 “以防人会从水道潜入公主府。”苏禾想了想,看向了秋韵:“院中还有多少只兔子?” “有十七只。”秋韵立马说道。 “先宰十只,用小笼子装上,让暗卫潜入水渠,把兔子扔进去。” “为何不用鱼?”张酒陆急声问道。 “湖中有鱼,但鱼从未触开过机关,说明当时设置机关时考虑到了鱼儿会误触,得用更重一点的东西去试试。府里没有活鸡活鸭,有也不行,它们叫声太大了,杀鸡宰鸭血腥气也浓。兔子不叫,最合适。”苏禾安排完,又看向张酒陆,轻声问道:“府中有多少人手可用?” 张酒陆犹豫了一下,没出声。暗卫人数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相信苏禾,只是怕如今有奸人混在公主府,让人听了去。 苏禾看到他的神情,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她立刻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把人都分散,以防半夜有人潜进来。尤其是竹院,绝对要围严实了。还有,这个院子所有的水和吃食,全在院子里做,不必经过厨房。大家一条心,一定有法子撑过这一关。” “行!我现在就去安排。”张酒陆朝苏禾抱了抱拳,大步往外走去。 “等一下,你看这个角落也很偏僻。在这里掏个狗洞,若是水路走不通,就可以从这个狗洞递药进来,能递多少算多少。”苏禾又叫住了张酒陆,指着图上的一个角落激动地说道。 张酒陆记下位置,连忙安排侍卫去挖洞。趁着夜深,还能赶紧挖个洞出来。 苏禾回到裴琰的榻前,白简正在用药汤给他揉按穴位。那乌青的药汤擦过的地方,皮肤很快就溃烂了,血水直涌。 “怎么会这样?”苏禾捂着嘴,哽咽着问道。 “必须把毒排出来,烂了皮肉,比烂了肚肠好治。药什么时候能到?可以替代的拿来先顶上。”白简咬着牙,手下半点不敢耽搁。 “药来了,来了。府里能找来的药,全在这儿。”孙嫦佳带着婢女,抬了几筐药匆匆进来了。 苏禾赶紧让秋韵和容玉把药拿进来,白简手下不停,眼睛飞快地扫过拿进来的药,视线在一根仅小手指大小的人参落下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白简咬咬牙,抬脚踹翻了药筐:“都是些什么破烂,堂堂***府怎么可能只有这样的人参?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最好的拿来。” 孙嫦佳蹲在药筐前,捡起踢翻的人参看了看,焦急地说道:“可是府医那儿所有的药都拿来了,没有更好的了。” “我想起来了,前阵子徐姨娘病了,***让人开了库房,取了好几支参给她补身子。温姨娘听说了,也说自己不舒服,向***讨要了几棵参。”管家突然用力一拍脑门,大声说道:“***对她们几个一向大方,心疼她们年纪轻轻要守空房,所以在这些物件上面大方得很。” “去找她们要。”苏禾立刻说道。 “我现在就去。”孙嫦佳赶紧往外跑。 苏禾想了想,朝秋韵递了个眼色:“你们两个都去,徐兰瓷还好,温舒仪只怕不肯拿出来。若是她不肯,你们就抢。” “是。”秋韵和容玉交换一记眼神,快步往外跑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见到太后。”苏禾走到窗前,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金光慢慢散开,很快就铺满了大半个天空。明明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仍让人感觉冷得直发抖。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尖叫声,随即响起的是女子们凄厉的哭声,惊得苏禾心头一颤,立马抓起了裴琰的剑,快步走出了竹院。 一群女子正互相掺扶着,跌跌撞撞地从后门方向过来,几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血。 “怎么回事?”苏禾察觉那方向是后墙狗洞的位置,心猛地一沉,立刻迎了上去。 “温姨娘说带我们出去。她说张酒陆让人又挖了个狗洞……侍卫不让钻,她就强行钻,把外面的官兵惊动了……” 苏禾的心又一次重重地沉到谷底。 现在侍卫正在湖底探找机关,湖底机关就算打开了,也只能让会水的人出去。不会水的人只能走明路,这新狗洞原本藏位置也偏僻,到时候药可以从这里递进来。现在好了,狗洞暴露,再想挖新的狗洞出来就难了。 第315章 又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她逃出去了吗?”苏禾哑声问道。 “没有,她先唆使香儿钻出去,香儿刚钻出一个脑袋,就被外面的人一刀砍了头。”女子颤抖着,牙关磕得直响。 香儿是温舒仪的贴身婢女,她钻出去后,连哭都没来得及哭,便趴着不动了。温舒仪不耐烦,让人把香儿拖回来,可是…… 她没有头了。 紧接着,外面的官兵就把香儿的头踢了回来。 “要死了,出不去啊!”温舒仪白着脸,紧紧地抱着一只大包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苏禾不怨她走,毕竟没人想死,可是她想走,得听安排,***也说过了,让苏禾想办法护着她们,把她们都送出去。她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呢?怎么就不肯多留一会儿,这新狗洞是用来救命的啊! 苏禾愤怒地挥起手,不等温舒仪开口,一巴掌狠狠甩了上去。 “温舒仪,谁许你去的!”她怒声质问道。 “你敢打我!”温舒仪被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怀里的包袱掉在地上,里面的金银细软掉了一地,还有厚厚一卷银票。苏禾踢开银票,上前去揪温舒仪的衣领:“大难当前,当听安排才是。你私自行动,你会害了所有人。” “你滚开啊!***不在,你以为自己就能做主了?你忙活那么久,你当上王妃了吗?你侧妃都没挣上!”温舒仪扯开了苏禾的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飞快地把掉在地上的金银往包袱里收。 突然,苏禾看到了一支两指粗的参! “大人需要人参续命,你把参带走?”苏禾看到参,眼睛顿时红得像充了血,她一把夺过了参,愤怒地质问道:“温舒仪,你是人吗?” “苏禾,你装什么好人!你一个妾,哄得大人宠妾灭妻,让王爷冷落主母!你肚子没用生不出儿子,还不许王爷宠爱别人。你断王爷香火,你妖魅惑主,你、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把***府克到如此地步!”温舒仪站起来,瞪大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指着苏禾怒骂:“我就是要走,你能拿我如何?” 苏禾上前去,啪的一下,又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我说过,你可以走!但不是现在,不是用那个新挖的洞!那是用来救命的!”苏禾怒声道。 温舒仪捂着脸,恨恨地看着苏禾:“这两巴掌我记下了,苏禾,我一定会让你还我。” “把温姨娘关起来,严加看管。”苏禾不想再与她纠缠,但这时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杀温舒仪,会让其余女子生意惧意,到时候都各自动手脚,这公主府就更乱了。 几个侍卫上前去,拖着温舒仪就走。 “苏禾,你别得意,王爷一死,这***府就彻底倒了,你以为你有活路。” “王爷不会死!”苏禾挥起手中的剑,狠狠劈在路边的树上。 哗地一下,手腕粗的树枝,竟然被她一剑劈断了。 温舒仪的脸吓得血色全无,再不敢说一个字。 苏禾拎着剑,慢慢转身看向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人不会死,你们也会活着。再作妖,我便斩了她的手脚,让她一辈子痛苦!” 女子们仰头看着苏禾,大气也不敢出。 “都回自己院里!不许再踏出半步!”苏禾突然拔高了音量,一声怒吼。 一群人忙不迭地爬起来,也顾不上落了满地的细软,撒腿往回跑。 苏禾劈出那一剑,胳膊剧痛,现在根本就举不起剑。她把剑给了秋韵,拖着发软的脚往回走。 这个死字,太刺耳了。 裴琰不会死!他还没得到他想要的呢,他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所以,她一定要想法子把药弄进来。 …… 皇宫,太后寝殿。 ***换上太监的衣裳,站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太后寝宫。 她进宫后,并没有直接找太后,而是先找到昭贵妃打探消息。果然太后那里也换了伺候的人,宫门紧闭,别说见太后了,就连大门都进不去。 “***,昭贵妃派人去探了消息,皇上在惠妃宫中,谁也不肯见。太子已经在那里跪了有整整一夜了,皇上别说见太子了,还下旨不许太子出声,说他若敢说话,就废了他。”昭贵妃身边的婢女找了过来,浅浅行了个礼,小声说道:“昭贵妃让奴婢送***出去,今晚肯定是见不到太后了,让***去宫外想办法。” “宫外有什么办法?那些人平常就恨琰儿,如今恨不得落井下石,岂肯为他说话。”***身形晃了晃,扶住了身边的宫墙,哽咽道:“琰儿是本宫的独子,他竟如此绝情绝义,真是让人心寒。” “***,赶紧走吧,再晚就出不去了。”宫婢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皇上下旨圈禁的是***府所有人,您也在其中。私自出府,就是抗旨。昭贵妃让***稳住,不要让皇上拿到把柄。” ***咬咬牙,跟着宫婢匆匆往宫外走去。 她这位皇兄,如今是要彻底与她翻脸了。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和夫君一起拥他坐上龙椅! 为什么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明枪暗箭里闯过来的,亲兄妹,为何要赶尽杀绝! 刚用内务府太监的令牌从西角门出了宫,就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在前面响了起来,她的心猛地一沉,飞快地往前面跑去。 只见一支全身重甲的骑兵正往***府的方向奔去,领头的人举的是慈王旗。 等在外面接应她的俞夏跑过来,急声说道:“殿下,太子的人就在宫门口,他们方才拦住了慈王,慈王说,皇上让他查办王爷谋反一案。” ***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十八年了,当年皇帝就想把这个罪名扣在驸马身上,然后杀了裴琰。***当时以为他是受人挑拨,被奸人蒙蔽,所以才误听误信。可如今看来,他当年就是存心想杀了驸马和琰儿! “我真后悔,为何要扶他上位。”***捂着心口,字字泣血:“他该死,他陷害夫君,他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急血攻心,一口腥甜的血渗出喉头,重重地往地上栽去。 俞夏吓得腿一软,跪到了***面前。那狗洞小,钻不出体形高大的侍卫,别的婢女不顶事,还怕人多了,目标太大引来注意,所以***只带了她。可现在她一个人,连背起***的本事都没有! “***!”一驾马车停在二人身边,两道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很快就抬起***,放到马车上,匆匆离去。 第316章 我是苏禾!我就是敢! 天亮了。 张酒陆带着侍卫,终于用兔子试出了机关的位置。机关弹开,利箭如雨一般射出来,没一会儿,湖面上便翻了好些鱼儿,血把湖水都染红了半边。 苏禾身边的小侍卫年纪小,身形清瘦,那暗渠只有他才能过得去。 “当心。”苏禾把用油纸包好的药单给他,叮嘱了好一会,这才看着他下了水。 “这回好了,只要把药单送出去,一定能拿到药回来。白简的人只要看到药单,不出半个时辰,药就能弄齐。”张酒陆激动地说道。 希望如此! 苏禾看着漂在湖面上的鱼,轻声道:“把鱼都捞上来吧,煮了给大家吃掉。都得吃饭,吃饱,换值休息。每个人都必须保证清醒的头脑,保证有体力打仗。” “明白。”张酒陆用力挥了挥手,让府里的奴才划了小船去捞鱼。 “管家,让所有的人都呆在自己院中,无事不要出来。让大家放心,只要忠心,与王爷一起渡过此难,之后王爷必会重赏。”苏禾又叫过管家,让他去安抚府中人心。又让管家处置了几个趁乱私拿财物,企图逃走的家仆。 恩威并施,一定要稳住公主府的人心。 苏禾忙完,回到竹院,白简正累着瘫坐在榻前,喘得像牛一样。 “你也喝碗参汤。”苏禾端了碗参汤给他,坦诚地说道:“这是那支小参熬的,放心喝。你的身体现在是最重要的,你好,他才能机会好。” 白简接过参汤,一口就喝光了。 抹了把嘴,苦笑道:“追随他十年,这一回最惨。” “会挺过去的。”苏禾在榻边坐下,拿了帕子,轻轻地擦着裴琰脸上的冷汗,小声道:“大人也是,会挺过去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了张酒陆的急吼声:“快来人!” 苏禾的心又是猛地一颤,跳起来就往外跑。 只见张酒陆抱着已经变成血人的小侍卫,大步冲进了竹院。 “水路外面也被人堵上了,他一出去就中了六箭,强撑着一口气游回来送信。”张酒陆把小侍卫放到院中那张小榻上,铁塔一般的汉子此时眼睛里全是眼泪,眼皮子颤了颤,那眼泪就砸了下来。 “这小子的爹,是死在战场上的。他把儿子交给我……”张酒陆抹了把眼睛,看向了白简:“快救他。” “热水,刀,药……我先给他拔箭。”白简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小侍卫身边,他现在身上,头上,脸上,全是干掉的药汤和血渍,被火烫烧的地方也破了,在流血。 白简爱美爱了半辈子,这时候再也顾不得了。 他把双手放进烈酒里浸了浸,拿起了刀,慢慢地切开小侍卫中箭的伤口。箭是带了倒勾的,直接拔,整块肉都会拽下来,所以只能切开伤口,一点点分离骨肉与箭。 过程漫长,痛苦不堪。 小侍卫疼得昏死过去,不久又因为剧痛而醒来。 反复了无数次,终于把箭都拔了出来,而他也彻底昏死了过去。 一整碗参汤给他强行灌进去,能不能活,只能看他造化。 院子里面静得可怕。 几人沉默地看着小侍卫,都在想一个可怕的后果。 今天取不来药,裴琰他就没救了。 “不让送信,那我就喊,我直接要!”苏禾抹了把眼泪,大声道:“秋韵,取我的大灯笼来!” 给皇帝的大灯笼做了一半,管它好不好看,上面缀上铃铛,高高地悬于公主府上方去。 “你要干什么?”白简看着她往灯笼上挂铃铛,一把抓住了她:“你不会是想坐在灯笼上,飞出公主府吧?” “那是风筝!我这是灯笼!我要让他们不敢射这盏灯笼!”苏禾往四周看了看,叫过了秋韵:“去***的寝宫,把她房里那幅观音画拿来。谁屋里还有佛像画像的,全拿来。” “是。”秋韵连忙招呼了容玉和几个婢女往外跑。 苏禾迅速在灯笼上挂好铃铛,取来浆糊,只等秋韵她们把观音画拿来,便直接糊在了灯笼上面。 没一会儿,秋韵带着婢女们回来了,手里抱了好些画像和佛像。苏禾把观音像粘在灯笼上,再拿了金粉,往佛像上面一通抹。 “很好!“皇上信佛,谁敢用箭射观音?”苏禾仰头看着***府最高的那座宫殿,扬声道:“再拿个牛角号来,张酒陆你底气足,你来吹号角。我带灯笼和佛像去屋顶上,你在屋底下等着,万一他们拿箭射我,我就往底下滚,你们千万接住我,我受伤了,又会用掉些药去,府里的药不够用。” 佛像太小,大灯笼够大,足够让那些人看清这是观音!再把各种佛像摆在一起,挡住自己,免得真有胆大地朝她射箭。 “不行,你不能去,他们朝你放箭怎么办!”白简和张酒陆异口同声地吼了起来。 苏禾抱起大灯笼,坚定地往院外走去:“别啰嗦!张酒陆赶紧带人过来,白简守好裴琰!” “去吧。”白简闭了闭眼睛,喉头滚动,艰涩地说道:“要救王爷,什么法子都试试。万一,真成了呢?” 张酒陆眼睛通红,一把抓过了秋韵递来的牛角号,大声道:“带上佛像画像,跟我来。” 侍卫们沉默地上前来,拿起了佛像,跟上了苏禾。 搭上长梯,苏禾先把灯笼慢慢地举上去,然后是佛像,一只一只,慢慢地往前推。 最后她才手脚并用地爬上屋顶,慢慢地挪着身子往最高处爬。 佛像大大小小地垒起来,再在佛像后面立上盾牌,她盘腿坐下,朝着张酒陆打了个手势。 张酒陆的心跟架在油锅上煎似的,真怕突然飞来利箭,射中了苏禾。 “街坊邻居们,我是苏禾,我家夫君病了,需要一些药材治病。”苏禾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牛角号,大声喊道:“我要犀角,青木香,鸦胆子,白蔹……” “这样能行吗?”一名侍卫担忧地问道。 “只要外面的人能听清。只要太子听清了药名,一定能把药送进来。”张酒陆突然就燃起了希望,激动地说道:“你们也喊,嗓门大一点,让外面的人都能听清。” 公主府外面。 上千的官兵仰头看着宫殿屋顶上的大灯笼,都皱起了眉。 灯笼上有观音画像,笼在阳光里,竟似是散发出万丈金光一般。在灯笼的四周还摆了好些佛像,那阵仗,真似是观音领了十八罗汉守在了***府。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她到底在干什么?”李慈冲过人群,仰着头,怒气冲冲地吼道:“还不放箭,把这女人给本王射下去。” “慈王,那上面有菩萨!”有人小声回道。 第317章 来呀,向我射箭呀! “什么菩萨,那就是些泥疙瘩,放箭!给我放箭,把她射下去!”李慈面色狰狞地大吼道。 现在还不能马上杀了裴琰,但是他可以先杀了这个死丫头,到时候把这死丫头的脑袋丢在裴琰身上,气也气死他。 李慈越想越高兴,就好像他已经把苏禾的脑袋丢到了裴琰身上,裴琰正在苦苦哀求他饶命。 身后的官兵们面面相觑,终是没人敢朝着佛像射箭。 皇上信佛,举国上下人人皆知。如今的大庸国,几乎家家户户都供着佛像,谁也没这胆子朝佛像射箭啊!虽是李慈下令,可李慈是王爷,他大可以说是他们这些人箭术不精,才会伤到佛像,最后死的还是他们。 “怎么还不动手?”李慈转过头,不耐烦地催促道:“射中苏禾,本王重赏一百金。” 就在这时,屋顶上的苏禾抱着一尊佛像站了起来,围着灯笼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快动手!”李慈眼看苏禾冒了头,立刻揪住了一名侍卫,把他往前推:“再敢抗令不遵,本王先杀了你。” 侍卫犹豫了一下,朝着苏禾射了一箭。 但他毕竟害怕,所以这箭故意射偏了一些,那箭擦着苏禾飞了过去。 “废物!”李慈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了那名侍卫,弯腰捡起了长弓对着苏禾狠狠拉开了弓弦。 “不可!”一只大掌摁住了李慈的手腕。 李慈恼火地转头看去,只见齐霁风正朝他轻轻摇头。李慈忍耐着满腔怒火,把弓箭丢到了一边。 “你来做什么?”李慈走到一边的椅子前坐下,理了理袖子,拿起了桌上的茶盏。他奉旨查办裴琰谋反一事,本来应该进府去搜查,可是他又害怕府中有埋伏,所以才停在了府门口。 “皇上若真想杀他,直接下旨就行,为何又要让你来查办此事。别忘了,前天皇上才说要给他父亲平反。”齐霁风压低声音说道。 李慈眼神闪了闪,放下茶盏,慢声问道:“所以呢?别拐弯抹角,直说。” “皇上还没下定决心,所以在逼着裴琰先动手。只要裴琰现在按兵不动,皇上随时随地会变改主意。你这一箭若真的射中佛像,若皇上改了主意,那到时候你如何自处?”齐霁风低声道。 李慈又一次猛地抓起茶盏,仰头喝光盏中的茶水,连茶叶都给吞了进去。 他气! 李慕憬干脆是个身体康健的人就罢了,他认命。可是李慕憬偏偏要死不活的,让他看到了希望,不停地往前挣扎前行,眼看那位置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可他却怎么都迈不出这一步! 他恨! 恨裴琰这些人,明知李慕憬是个身子弱的,早晚得咽气,却仍是站在李慕憬身边,不肯扶他一把! 李慕憬温和,他就学着李慕憬温和处事,甚至比他更温和。李慕憬博识,他便请遍天下名师,埋头苦读。李慕憬长得好看,他也在府中请了裁缝和匠人,给他置办最好的行头。 可是李慕憬有裴琰! 他想拉拢裴琰,裴琰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视他为尘埃。 李慈若是早有裴琰助力,就在太子还在西嫣山时,说不定太子之位就已经是他的了。 现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皇上要杀裴琰,只要裴琰死了,李慕憬便断了一臂,说不定还会气得大病一场,就此闭眼咽气也有可能!他又有希望了! 李慈想着,眼神又变得阴冷起来,他猛地将茶盏重重地掷向齐霁风,冷笑道:“齐霁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想左右逢源,谁当这太子,你都不得罪。” 他说着,突然一跃而起,又从侍卫手中夺了一把长弓箭,对着苏禾狠狠地拉满了弓弦!可是就在他要放出这一箭时,一道刺目的金光蓦地朝他的眼睛刺来,他不适地闭了闭眼睛,再往屋顶上瞄准时,只见屋顶上的佛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幅巨大的皇帝的画像!画像上面也涂满了金粉,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李慈敢用箭射佛像,可是他不敢射皇帝的画像! “这个贱婢!竟如此狡诈!”李慈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地咆哮道:“来人,去把皇上的画像请下来!皇上龙威,岂能让这贱婢利用!” 众官兵也惊呆了,面面相觑,神色各有各的复杂。他们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今日这场面头一回见! “慈王殿下,注意威仪。”齐霁风皱着眉提醒道。 齐霁风深深地吸了口气,扭头走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轻呼了一声:“那又是什么?” 李慈抬头看去,只见那皇帝画像前,赫然多了一把长锏! “是打王锏。”齐霁风嘴角抽了抽,低低地说道:“他还未定罪,还是永骁王,这锏仍能打皇亲国戚,文武百官。” “闭嘴,显得你能耐了!”李慈更怒了,一把揪住了齐霁风的衣领,把他往公主府的大门推去:“本王命令你,现在把那贱婢从屋顶上轰下去。” “慈王殿下,京中百姓都在看着。”齐霁风握住李慈的手腕,一个用力,把他的手给扳开了。 李慈转头看向身后,只见后面不知何时来了好多百姓,都在朝这边看着。 “还不把人都轰走!若让本王发现,有人敢私自运送药材进公主府,杀无赦。”李慈神色阴鸷地盯了齐霁风一眼,冷冷地说道:“她既想坐在屋顶上,那就让她着好了。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忤逆圣意!” 一天,一晃而过。 苏禾第九次爬上了屋顶,她每过一个时辰就会去看看裴琰,然后爬回屋顶上。她得让府外的人知道,裴琰仍在,她仍在等药!这一天,简直比她一辈子还要漫长,太难熬了。 “那画像哪里来的?”张酒陆攀在梯子上问她。就算府里有画师,也画不了这么快呀。 “那是裴驸马的画像,徐兰瓷会画画,我让她画了个皇帝的脑袋粘了上去。”苏禾说道。 “高明!”张酒陆竖起大拇指赞道。 苏禾勉强笑笑,从盾牌后探出小脑袋,朝着外面看了过去。等了一天,***没有回府,太子也未送药过来,也不知道这药到底能不能送来。 远处有灯笼高高挑起,酒肆集市依然歌舞升平,裴琰和***府的变故对他们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又有几人能真的在乎她们这些人的性命呢? 昨日还繁花锦簇,今日已成众人避之不及的祸事。 人生起伏,恐怖如厮。 第318章 第一个赶来相助的人 惠妃寝殿。 惠妃坐在书案后面,捧着经文轻声念经。皇帝紧紧闭着双眼,手中握着佛珠慢慢地转动。他额上有汗,青筋暴起,眉头也锁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皇上,苏禾画了幅皇上的画像,带着画像坐在屋顶上,朝着外面大喊她要药材。”忠和公公进来了,他深弓着腰背,耷下的眼皮子提了提,小心地看向了皇帝。 “有人送药?”皇帝睁开眼睛,看向了忠和公公。 “无人敢送,也无人愿送。”忠和公公立刻说道。 “薄情寡义!满朝上下,全是这种无情之人。”皇帝冷冷地说道。 忠和公公咧咧嘴,陪着笑脸说道:“可不是吗,这些人只要自己的荣华富贵,生怕被***府给牵累到。还是皇上说得对,对他们这些人,皇上根本不必信任,只管把他们当成皇上的刀剑。” “嗯。”皇上抬抬手,朝惠妃说道:“你不必念了。” “是。”惠妃站起来,双手合十,朝着皇上行了个礼,快步往外走去。 “皇上,当做决断了。”忠和公公沏了杯茶,捧到皇帝面前:“今日无人替裴琰和***说话,可见朝中诸臣只服皇上。” 皇上转着佛珠,闭着眼睛,久久不语。 “皇上?”忠和公公往前又走了一步,盯着皇上的脸,小声说道:“当断不断……” “行了,让朕再想想。”皇帝猛地抬手,打断了忠和的话:“你也退下,让朕一个人呆会儿。” “是。”忠和公公垂下眼皮子,深深一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皇帝转了会儿佛珠,起身走到了窗前。窗外明月如勾,月下梅树俏立,风拂过,梅枝轻颤,梅花舞动。他久久地看着那株梅树,手中的佛珠又开始慢慢地转动起来。 “阿裴,这是你的儿子,他为何不肯服软,非要查那些事?”他嘴角抽了抽,狠狠地攥紧了佛珠,“好!朕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有人能把药送进去,那朕就不下旨,让他有个护国忠君的美名,以永骁王的身份下葬。若是没人敢送药,那明日午时,朕就会诏告天下,永骁王裴琰通敌、卖国!” …… 夜色深深,酒肆勾栏也灭了灯笼,关了店门。大庸城被寂静笼罩着,就像一头困倦的巨兽,悄无声息地俯在夜色之中。 苏禾放下咬了一半的馒头,轻轻地拿起了放在身边的一尊佛像。天上神佛那么多,怎么就没一个肯睁开眼睛看看呢?她家大人明明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李慈那种小人在外面跳脚,她家大人却在受苦受难。 真想抡起大铁锤,把这些不平事统统砸个稀巴烂! 布谷,布谷…… 鸟鸣声叫了起来。 苏禾有些错愕,这时候哪来的布谷鸟?它们应该去南方了呀。 她扶着盾牌,小心地探头去看,只见离***府最近的一个院落里点起了两只硕大的红灯笼,就像两只红眼睛,正冲着***府这边。 苏禾顿时激动起来,这灯笼肯定是为***府点的! 不知是何人,是不是为了送药? 咔嚓几声,张酒陆爬了上来。他长得健壮,一个盾牌挡不住,所以只能趴在苏禾后面,拱着腰和苏禾说话。 “怎么会有布谷鸟?”他小心地探出头去看。 “不知道,你看东南角那边,那是谁府上?点了两只好大的红灯笼。”苏禾小声说道。 “我瞧瞧……”张酒陆伸出脑袋看了看,又缩了回来:“看不清。” “拿望远筒来。”苏禾冲着底下的侍卫们说道。 很快,侍卫递上了两个望远筒。 “又点了两个大灯笼,这是想说什么。”苏禾举着望远筒,盯着多出来的两只灯笼,心里直犯愁。她以前就该多念点书才是,这四个大灯笼挂在这儿,她实在想不出是啥意思。 突然,那灯笼转了边,上面出现了几行字。 “这是些啥啊?画的蚯蚓?”张酒陆举着望远筒,挤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恼火地说道:“这不会是啥咒语,想诅咒咱们的吧。” “是胡文。”苏禾突然就想哭,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赶来助她的,竟然会是唐宝枝! 不对,唐宝枝身边还站了个女孩儿,那是魏姝! “胡文?我也不认识胡文啊!”张酒陆更愁了,冲着底下的侍卫问道:“谁懂胡文的,上来!” “不会啊。”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都摇起头。 “我会几个。”苏禾吸了吸鼻子,把望远筒紧紧地抵在眼睛上,小声说道:“难为唐小姐了,那天她统共只教了我几十个字,愣是用这些字拼凑消息给我看。” “说的什么?”张酒陆顿时狂喜,也顾不上盾不盾牌的,手脚一阵划拉,直接爬到了苏禾身边趴着。 可是他的脑袋一露出来,立马就有几支箭嗖嗖地射了过来。 “这些狗杂碎,你爹要是没死,出去了一定拧掉你的脑袋。”张酒陆一个翻滚,从屋顶掉了下去。 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狗,杂碎。”他咬牙骂着,爬起来,抓起梯子又往屋顶上爬。 “陆哥陆哥,让我们上去保护苏姑娘,你还是留在下面吧,你这体格子太大了,太像靶子了。”众人围过来,想要把他劝下来。 “滚滚,老子今天一天就掉了十斤肉,什么靶子!”张酒陆爬上了屋顶,小心地拱到了苏禾身边,急切地问道:“看清了,到底写的什么?” “天亮之前,一定把药送进府。让我们指个地方。”苏禾抹把眼泪,小声道:“咱们得赶紧挑个地方,在那里点个灯笼,给他们指路。” “太好了!太好了!”张酒陆一阵狂喜,催促道:“那挑哪个地方?白天废了两个狗洞,还有哪里僻静的?” “整个王府外墙全部安排了官兵围着,想挖洞送东西进来,太难了。”苏禾指了指天空,小声道:“找个空地,把人都清走,他们会用箭把药包射进来。” “啊?能行吗?”张酒陆犹豫道:“如此一来,不是连累她们了?” “所以我们得让李慈动怒,让他下令放箭,咱们浑水摸鱼!”苏禾说道。 “好!”张酒陆双眼怒瞪,忿然道:“我朝李慈射一支冷箭!” 第319章 用免死金牌换一个人 “不可,你若放冷箭,事后追究,李慈必会拿这个作文章,得让他拿不到把柄。”苏禾琢磨了一会,和张酒陆耳语几句。 “姑娘若是男子,定能成为大军师!”张酒陆一脸认真地看着苏禾,激动地说道。 “多谢夸赞。赶紧去放灯笼!”苏禾催促道。其实女子也能为军师,只是男儿们轻看了女子罢了。若是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上学堂,跟男儿一样念书,而不是只让女子念女德女戒,那女子的成就不一定在男人之下。 但这时候她没必要和张酒陆说这些,她得赶紧做好准备,等着药送进来。 过了会儿,张酒陆匆匆跑回来了,麻利地爬上屋顶,朝她打了个妥当的手势。 苏禾扭头看向身后,在花园深处高高地立起了一只宫灯,远远看着,就像一轮月悬于园子上方。她拿起望远筒朝魏姝那边看了看,站起来,冲着外面大喊道:“慈王殿下,请您移步,出来见一面。” 嗖…… 嗖嗖…… 几支箭射了过来。 这个小人!苏禾立马缩回了盾牌后面,继续大喊道:“慈王殿下可还记得那晚苏府,捕兽夹子?” 锃锃…… 又来了一波利箭,这回狠狠射中了苏禾的盾牌,若不是张酒陆及时伸手撑住盾牌,苏禾定会被掀飞出去。 皇子若残疾,那就与皇位无缘了!李慈怎么可能会容忍她继续喊下去! 可是还不够,这点箭,还不够让足够的药材浑水摸鱼送进来。 “慈王殿下的腿可好全了?走路时,脚还跛吗?妾身有一良方,可献于慈王殿下,还望慈王殿下高抬贵手,送点治头疼脑热的药材进来可好?”苏禾继续大喊道。 这回箭没有马上射过来,而是一阵死寂。就在张酒陆以为李慈不再搭理苏禾的时候,突然一阵箭雨密密麻麻地射了进来。 张酒陆大骇,赶紧撑住了盾牌,拎着苏禾滚下了屋顶。 这一波箭雨又急又密,简直就是冲着取她性命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 “苏禾,再敢兴风作浪,本王立马斩了你。”李慈阴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苏禾懒得搭理他,催着张酒陆去园子。 “姑娘!药!药!”进了园子,张酒陆立刻激动地冲了过去。 园子里的人正在拔箭,上百支箭,箭上都带了一只小小的药包,每个里面就几片药材而已。虽然不多,但足够解燃眉之急了! 苏禾没忍住,一把往怀里搂进了几支箭,狠狠亲了一口。 “快,把药材取下来,送到竹院,让白简瞧瞧。”张酒陆叫上众侍卫,迅速把药材收集好,急步奔向了竹院。 白简这时候已经用尽了一切手段,再拿不到药,裴琰就真没救了。 眼看面前多了两小碗药材,白简一边吼着不够,一边又激动地嚷着又能多活三天了。 三天! 三天还能再想法子! 苏禾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挽起袖子,帮着白简处理药材。 天明时分,个个熬得眼睛血红,眼下两团乌青,可无人敢合眼睛,都守在门口,等着白简出来。 裴琰先泡了药浴,再硬生生撬开紧合的牙关,给他强行灌了三碗药,又施了一遍金针。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他身上原本乌黑的皮肤终于恢复了些许正常颜色。 “大人。”苏禾抹掉脸上的泪,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指:“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嗯~”若有若无的一声回应。 苏禾还以为幻听了,她猛地抬头看向裴琰,又唤了好几声,他却再没给半点反应。 “姑娘,你也歇会儿,别累垮了身子。”秋韵快步进来,把她扶了起来。 “我也躺一下。”白简往地上一躺,长长地喘了几口,小声说道:“大家都去歇一会,一个时辰后再来。我得睡会儿……” 他话没说完,已经昏睡过去了。 “我做了饭,禾儿,张将军你们都吃一点。”孙嫦佳顶着一双红眼睛来了,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亲自去做饭了。她动手做饭总比别人强,万一又有人下毒呢? “好。”苏禾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抓起筷子,捧起碗就吃。 张酒陆闷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看着公主府外的方向发呆。苏禾知道,他在担心宋秋祥。万一他和裴琰没逃过此劫,宋秋祥手里的银子够不够用,她家那些恶亲戚会不会刁难她?她能去哪里落脚? “秋祥那里,应该攒了些银子,刘嬷嬷也是经过事的,我们之前就说过,万一出事,她们可以开着我的小船,去江南。”苏禾哑着嗓子安慰道。 张酒陆扭头看了看苏禾,闷闷地说道:“我觉得,我们这种人,其实不该成亲讨老婆。连累她了。” “秋祥才不会这样想,她心悦你,你若不愿回应她,她才会难过。”苏禾小声道。 “姑娘,快去府门口看看。齐郡王妃和许夫人来了。”这时管家跑了进来,激动地说道。 苏禾怔了一下,这两位的夫君可不是小角色,会允许她们过来? 苏禾匆匆到了府门口,爬上梯子,从围墙上往外看。 齐郡王妃与许夫人穿着诰命宫服,带着婢女站在门口。 李慈脸色很不好看,上下打量着两位夫人,不悦地说道:“齐郡王妃,许夫人,本王奉旨查办裴琰谋反一案,你们两位就不要这里捣乱了。” “本夫人有免死金牌,本夫人就要站在这里。”许夫人挺了挺胸膛,向众人展示她脖子上那块金牌。 李慈额角青筋直跳,低斥道:“你放肆!免死金牌也不是这样用的。” “本夫人自然会用!本夫人要把这面金牌,赠给……”许夫人抚着金牌,似笑非笑地盯住了李慈。 李慈热血直往头顶涌,拳头死死握紧。若是许夫人把金牌给裴琰或者苏禾,这案子还怎么查? “本夫人已经禀明皇上,用此金牌换孙嫦佳一命。”许夫人取下金牌,大声说道。 孙嫦佳? 李慈皱起了眉,盯着许夫人问道:“你为何要送给她?” “她母亲与本夫人是手帕之交,昨晚在本夫人府上哭了一夜,本夫人愿意救她一命。” “如此宝物,你竟然就这样送人?”李慈一点都不信! “本夫人活得不高兴,不想活了,所以拿金牌换个小姑娘的性命。”许夫人抬头看向院墙上,笑声爽朗:“苏姑娘,对不住了,还请送孙嫦佳出来。” “好嘞。”苏禾爽快地应声。她正愁今日没法子拿药材进来,这不是又来了俩救星吗! 第320章 我现在就用给你瞧瞧! “许夫人!” 李慈还想上前阻拦,只见齐郡王妃快步上前,笑着拦住了李慈。 “慈王殿下,许夫人愿意送出免死金牌,皇帝已经准许了,你又何必阻拦?” 若只有齐霁风阻拦,李慈或许还会继续强硬下去,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齐郡王妃。京中贵妇也如大臣一样,各成一派。围在齐郡王妃身边的贵妇人有一个特点,就是有钱。李慈想成大事,也得有钱。他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低声道:“郡王妃,不是本王非要拦着,而是确实不合规矩。” “规矩能大过圣旨?皇上都准了,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嫦佳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齐郡王妃拉起他,径直走到了一边坐下,“殿下坐吧,这当差值守通宵未睡,也累了。” 李慈扭头看了一眼许夫人,皱了皱眉,终是打了个手势,让侍卫放行。 大门上的封条不能撕,所以许夫人也让人在墙外架了长梯,一手托着金牌,一手拎高了裙摆,利落地攀了上去。 “裴夫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许夫人稍候。”苏禾趴在围墙上,故意大声说道。 “无妨,我站在这高处看看风景。”许夫人爽朗地说道。 李慈听到这话,又坐不住了,蹭地站起来,沉着脸往围墙前走。 “许夫人,这里可不是让你看风景的地方,赶紧把人接出来,速速离开!勿要干扰本王办案。” “慈王殿下别急啊,这上头风景确实不错,殿下不如也上来瞧瞧?”许夫人拿着金牌,故意朝着李慈的眼睛反了一道金光过去。 李慈眼睛被闪到,立马抬手挡了一下。 趁这功夫,许夫人匆匆说道:“长公主在魏姝那儿,太子一直在想办法。” “药只够三天。”苏禾也抓紧机会匆匆说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李慈放下手,眼看二人在说话,顿时大怒,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梯子,怒斥道:“赶紧下来,再不下来,本王治你的罪!” 许夫人赶紧把金牌递了进去,大声道:“苏姨娘,你把这个给孙嫦佳,让她把这个挂在脖子上再出来。皇上有旨,无令者,只要踏出公主府半步立马就地斩杀。她归家之后,这金牌就要还于皇上了。” “金牌要还给皇上?”苏禾捧着金牌,怔愣地看着许夫人,“那夫人以后就没有这金牌了,这可是您的父兄用血与命换来的。” “父亲与兄长若泉下有知,我用令牌救了无辜之人,也会高兴。”许夫人温和地笑笑,凝视着苏禾说道:“苏姑娘,你要护住裴琰。告诉他,太子定会解除危机。” “许夫人,你说够了吗?赶紧下来。”李慈眼看金牌送到了苏禾手里,顿时恼了。这金牌他都没摸过,竟让这小贱婢拿到手了。 “慈王怎么这么凶。”许夫人不悦地看了一眼李慈,慢步往梯子下走。 李慈死死盯着许夫人,冷冷地说道:“许夫人,本王劝你识趣点,你如今可没有免死金牌了。” “哦,不过一条命而已,慈王实在想杀,那就杀吧。”许夫人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本夫人的父兄为国战死,想必也很想念本夫人。” 又来了!又来了!又提她父亲和兄长!可是提他们确实有用!皇上虽然反复无常,但却一直以仁德自称。尤其是对军中将士尤其宽厚。像许夫人这样全家男儿战死的,在朝中地位又格外不同。所以许夫人拿金牌去换孙嫦佳,皇上才会点头。 李慈沉着脸,阴鸷地说道:“许夫人送完金牌,可以走了。不过本王要提醒许夫人一句,不该管的事,别管,好好当你的将军夫人。” “切~”许夫人翻了个大白眼,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李慈憎恶许夫人和苏禾这样的女子,不懂温驯是何物,不解风情,粗俗鄙陋!甚至,还敢对他翻白眼! “老女人。”李慈低声咒骂了几句,抬头看向趴在墙头的苏禾,嘲讽道:“苏禾,让你摸一下金牌也好,毕竟只能看不能用。” “我现在就用给你瞧瞧。”苏禾举起金牌,往自己篷乱的头上轻轻蹭了蹭。 黄金刮痧! 富贵的享受! “你放肆!”李慈抬手指着她怒斥道。 苏禾双手捧高了免死金牌,大声道:“慈王殿下,腿还疼么?” 李慈气得牙痒,他阴毒地盯着苏禾看了一会,冷笑道:“牙尖嘴利,你只管狂,看你还能狂几日。” 苏禾不再搭理他,一边用金牌在头上轻蹭,一边慢慢地往梯子下面探脚。 李慈站在高墙外,眼看着她的小脑袋一点点地矮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在高墙后面,满口牙气得都要咬碎了。 “死丫头!”李慈忿忿地骂道。 “死王爷。”高墙里传来了苏禾的回应。 李慈这个气啊…… 他要气炸了! 他猛地抬起手,大声道:“开门,本王要进去搜查。” 侍卫马上就朝着大门跑了过去。 李慈转身就往大门前走,可是就在侍卫撕下封条,要用力推开大门时,李慈又犹豫起来了。 苏禾一再激将他,分明就是想让他进去! 他进去后,肯定马上就会被裴琰抓住,成为他的肉盾,他的条件!父皇可不会因为他是儿子而帮他,反而会嫌他无用! 李慈抬起的脚,又慢慢收了回去。 他不能急,一定要先探出裴琰真实的情况再做打算。 正好,孙嫦佳要出来了。她是个胆小怕事的,只需稍稍哄骗,再加以威胁,孙嫦佳一定能说出实情! 吱嘎一声,公主府的大门打开了,孙嫦佳穿着一身素衣,抱了一只小包袱,胸前挂着那枚免死金牌,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李慈打量她一眼,抬手挥了挥。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去,一个拦住了孙嫦佳,另一个一把夺过了孙嫦佳的包袱,三两把撕开了包袱。 包袱里面只有几身换洗衣服,一只小木盒子。 “王爷。”侍卫抖开衣服,没发现有异,又拿起木盒子看了看。上面有小锁,侍卫们捏了几下锁,双手捧到了李慈面前。 “你要干什么?”孙嫦佳小脸煞白,惊恐不安地看着李慈。 “许夫人用免死金牌换你出来,但是没说可以带走这些东西。”李慈拿过小木盒子,举到耳边晃了晃,问道:“这里面装的,不会是裴琰通敌的罪证吧?” 第321章 苏禾都快把他整死了 “首饰。”孙嫦佳眼里噙着泪,缩着削瘦的肩,像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李慈真瞧不上孙嫦佳,要颜无颜,要胆无胆,要家世也没家世。皇帝给裴琰指这么一个妻子,他暗地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不过裴琰封王之后,皇帝却没有要封孙嫦佳为王妃的意思,又让他忐忑了许久。 如今好了,管她是妻还是王妃,都将成为一个罪妇。 “打开。”李慈把木盒子递到孙嫦佳面前,阴冷地说道。他可不会自己去打开,免得打开后里面弹出暗器。方才他也是等侍卫们用手拿过之后,这才敢触碰木盒。 苏禾太狡猾了,说不定会在木盒子上面动手脚。 孙嫦佳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哆嗦着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那手抖得像是快断了,好半天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去。李慈看着她,越看越讨厌,越看越不耐烦,眼看盒子打开,里面风平浪静,他迫不及待地把盒子夺了过来。 里面放着一双玉镯,几支金钗,还有珍珠项链,一些小首饰。除了玉镯,全是寻常首饰,值不了大钱。 孙府穷,她又不受宠,在长公主府里呆了半年,统共就得了这些东西。李慈嫌弃地把东西丢到一边,握着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又叩又摇,想要看看有没有暗格。 “慈王,你把盒子还给我吧。”孙嫦佳捡起首饰和衣服,流着泪朝李慈伸手要盒子。 李慈没发现蹊跷,盯着孙嫦佳看了一眼,突然就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得罪了,孙小姐。”他接过首饰,一件一件地放回盒子里,低声问道:“永骁王烧伤如何?” “他没有烧伤啊,”孙嫦佳接过木盒,声若蚊蝇地说道。 “哦,不是烧伤啊,那本王记错了。是中了箭?”李慈眼神闪了闪,又问道。 孙嫦佳缩着肩,连连摇头,一声不吭。 “孙小姐!”李慈笑容冷了冷,往孙嫦佳面前逼近一步,低声威胁道:“你如今既然出来了,便要往有奔头的地方走。别忘了,你还有母亲。” 孙嫦佳猛地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看向了李慈,哭着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呀?我要回家去,求求你了,让我回家去。” “裴琰,还活着?”李慈盯着孙嫦佳哭红的眼睛,小声逼问道。 孙嫦佳连连摇头,突然又用力点起了头。 李慈眸子眯了眯,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拖到了面前:“说实话!” 孙嫦佳双手飞快地抓住了李慈的手,眼白一翻,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慈王殿下,放手。”齐郡王妃快步上前来,让自己的婢女抬起孙嫦佳就走:“好了,她人已经出来了,你话也问完了,欺负她这么个小姑娘,传出去也不好听。” “齐郡王妃言重了,本王只是例行问话,何谈欺负。”李慈侧身让开了路,挤出一个笑来。 齐郡王妃拧拧眉,带着一众女子匆匆穿过人群,带着孙嫦佳扬长而去。 “王爷,这裴琰到底是死是活啊?”贴身侍卫上前来,小声问道。 “活着。”李慈皱眉,小声咒骂道:“还真能活,听说刑部大火时,皇上用了剧毒的黑泠烟。” “那也应该撑不了几天了吧,皇上迟迟不下旨,是不是等着他毒发身亡?如此一来,既不会让天下人说皇上的不是,也能了结裴琰这个心头大患。”侍卫又道。 李慈转头看向暗红色的高墙,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裴琰一日不死,他就一日难安。只要裴琰还在呼吸,保不准明天又能翻身。 “滋,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刺挠?”李慈突然感觉手上发痒,摊开手心看,只见掌心红了一大片。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他立刻扭头看向方才搜查包袱的侍卫,可是那两人并未见到异状,正精神抖擞地往四周观望。 李慈的视线回到手心上,这一眼,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手心里竟然迅速鼓起一个大水泡,里面水盈盈的,好像还有东西在游动。 “这什么鬼东西。”他急了,赶紧拔出小刀往那水泡上划了一下。 水泡破了,手心火辣辣的痛。 “是被虫子叮了?”侍卫见状,连忙拿出解毒的膏药给李慈涂上。 李慈抹了药,那灼烫感瞬间消失了不少。他松了口气,皱着眉用力甩了甩手,低声道:“这虫子怎么偏叮本王!什么虫如此之毒!” “王爷,再服颗解毒丹吧。”侍卫看看他的手心,又拿了瓶解毒丸出来。 李慈接过药,一口吞下,又抬起手看起了手心。 破皮处呈暗红色,略有些疼,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但愿真是虫子。 “你去把张御医带来。”他沉吟一会,低声说道。 他不能离开这里,万一这是苏禾搞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一走,苏禾就想办法把裴琰送走了,而他却并未真的中毒,到时候皇上非废了他不可! 可是他也不放心自己的手,苏禾那毒妇万一真给他下了毒,他就死定了! …… 天色渐渐暗了。 苏禾坐在裴琰的榻前,用小勺一点点地给他喂汤药。 “只要续上一天命,我就能给他续十天百天一年十年。”白简坐在窗前啃烧鸡,他睡了一觉,此时只觉得肚皮饿得像个空布袋子,里面的肚肠都在骨头架子里直晃荡。 “那就好。”苏禾轻轻地应了一声。 “李慈那厮真是个不成事的废物,我若是他,早早就冲进来了。”白简抬起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骂道:“前怕狼后怕虎,难怪皇帝看不上他。” “你还希望他闯进来?”张酒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说真的,我是没想到啊,王爷竟还留了这么个东西。”白简翘起小手指,拨了一下面前的册子。这册子上记着所有叫得上姓名的京中官员及家眷的信息,性格和喜好都有,甚至连偷人养汉的事也都记在里面了。而这些信息,全是裴琰以前在各个宴会上亲眼看过,亲自总结后记下来的。 知己知彼,才能把控战局。 裴琰早把李慈这人给琢磨透了!这册子也没藏着,就放在竹院小书房的桌子上,所以苏禾才会利用孙嫦佳出府的机会,给李慈下了毒。白简治人厉害,弄这些毒也厉害。 毒当然不在木盒子上,而在孙嫦佳的手上,只要孙嫦佳碰到他就行。而且孙嫦佳是真害怕,一直哆哆嗦嗦的,李慈半点都没怀疑到她身上。 “成了!成了!”一名侍卫激动地跑进了院子,急声道:“李慈他跑了。” 第322章 当个毒妇更有意思 苏禾抬手,飞快地抹了把眼泪,看着裴琰说道:“大人快点喝药,等李慈进来了,你亲自去扇他巴掌。你都没瞧见,他今天骂我了!” “等下我给姑娘出气!把他的牙全打掉。”张酒陆拍了拍腰上的佩刀,怒声道。 “打他不急,让他把药送进来才是正事。”苏禾放下药碗,拿帕子给裴琰擦掉淌得满脸满下巴的汤药,小声道:“大人的药喂不进去,熬三碗出来,只能喂得进一点点。原本以为送来的药能撑三天,没想到一天就用光了。” “他怕死,会把药拿来的。”白简咽下最后一块鸡肉,走到一边去洗手。 苏禾扭头看了看他,想了想,轻声道:“都去沐浴更衣,把自己弄精神一点。” 不能蓬头垢面地去见李慈,在气势上绝不能输,得让李慈看到她们的第一眼就生出惧意。要让李慈知道,苏禾她们才是有恃无恐的一方,不是他! “张酒陆,安排一名弓箭手,把信给李慈。”苏禾走到桌前,提笔写了封信,叠好了交给了张酒陆。 …… 梆梆梆…… 更夫打更的声音在寂静的长街上响过。 苏禾带着张酒陆站在了西南角门前,等着李慈进来。 李慈今日换了好几个御医,还去了京中几大药堂,所有人对他的手都束手无策,如今这毒已经蔓延到了上臂处,全是水泡,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 这是白简故意的,就是要让李慈恶心。 吱呀一声,角门开了。 李慈一脸怒容地冲了进来,人还没到跟前,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劈向了苏禾。 锃…… 张酒陆手中长刀出鞘,狠狠地挡开了李慈的剑。 李慈本就手疼,加之他本就不是张酒陆的对手,当即长剑就飞了出去,他那只好胳膊也开始疼了起来。 “苏禾你这个贱婢,赶紧把解药给本王!否则本王杀了你。”李慈两只胳膊像断了一样地垂着,咬牙切齿地瞪着苏禾。 “杀就杀呗,反正皇上是要杀我的。”苏禾微微一笑,淡定地说道:“我这一生倒也不亏,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都享受了。还有世间最帅的男人,也属于我。死的时候,更有永骁王和慈王两位王爷陪葬!我的事,简直能记入史册。” “苏禾!”李慈目眦尽裂地看着苏禾,恨不得把她撕碎了。 “慈王殿下!”苏禾盯着李慈,小脸一沉,厉声呵斥道:“我劝你看清楚形势,现在是你的前途捏在我的手心里。若没有解药,你这条胳膊在天明时分就会溃烂,你会成为大庸国唯一一个断了胳膊,还散发着腥臭之气的皇子!你猜,皇帝还会留着你吗?你不会立即死去,而是眼睁睁看着你的身体一点点地烂掉,最后烂死!” “毒妇!你这个毒妇!”李慈完全被激怒了,跳着脚上来又要踹苏禾。 刷…… 张酒陆的长刀横在了李慈身前,他再往前一步,脖子就会撞上锋利的刀刃,脑袋会被削得飞出去! 李慈及时收住了脚,身形一歪,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苏禾!我与你无怨无仇,只是受命行事,你何必如此恶毒!”李慈心有余悸地看着悬于头顶的长刀,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对啊,你我无怨无仇!你与裴琰不也是无怨无仇吗?皇帝与他之间的恩怨,你何必掺和得这么积极?”苏禾走上前去,弯下腰,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李慈的眼睛,小声问道:“况且,你真的不害怕吗?宫里那个,如此喜怒无常。裴琰真的死了,挡在你们前面的盾牌可就真没了。太子体弱,但有裴琰相助。剩下你和禹王,皇帝都不喜欢。他若存心要除去你们几个大的,要扶持小的皇子,待来日,也把你困于王府,你又该如何?” 李慈背上的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 其实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他又心存侥幸,那几个皇弟实在太小了,也没有出众的。他熬到太子死了,还是有机会的。 可现在苏禾挑明了一切,那些隐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重重叠叠地涌了出来,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不得安宁。 今日裴琰有人相助,他被困后,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助他。 “慈王殿下,你该明白你应该与谁同气连枝。绝不会是皇帝。”苏禾从袖中取出一只小药瓶,轻声道:“解药需连服七日,这是第一日的。我要你把西角门的侍卫换掉,我要从这里送药进来。” “你疯了!这不可能,这样我就成了裴琰的同党!”李慈抓过药,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愤怒地低斥道:“你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竟敢在这里妄议朝堂之事,你好大的胆。” “慈王既然选择一个人进来见我,不也打定主意与我做交易了吗?”苏禾笑笑,走到西角门口,轻轻地拉开门,小声道:“慈王快回去服解药吧,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这里换了人。” 李慈眸中杀气腾腾,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禾,拔腿就走。 出门时,他又扭头看向苏禾,冷声道:“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不仅是个毒妇,还很有心机。” “多谢夸赞。在你们这些人面前,当个毒妇更有意思。”苏禾朝他笑了笑,尽是嘲弄之色。 李慈沉吟一下,问道:“他如今到底如何了?” “活着。”苏禾看着李慈,一字一顿地说道:“会长命百岁。” 李慈突然间就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之心,裴琰身边有太子,有张酒陆这些人就罢了,竟还有苏禾这样的女子。 “一个时辰后,换防。”李慈收回视线,拔腿就走。他的双手垂着,走路时略有些蹒跚,但走得很快,好像身后有老虎要吃他一样。 “姑娘好气势!”张酒陆朝苏禾立起大拇指。 苏禾嘴角牵了牵,没能笑出来。放在一年前,她绝不会想到自己能如此说话,也有如此的胆量与堂堂慈王一较高下。 时势逼人,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好像在变成另一个自己。又好像她骨子里本来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活着,便敢去拼一把。 “一个时辰后,准备取药。”苏禾转过身,看着湮于夜色中的长公主府,轻声说道。 她家大人,她护着! 一定会,长命百岁! 第323章 别哭,我舍不得你哭 一个时辰后,药送进来了。 “所有的药,还有盛药的器具全部验一遍,绝不能出差错。”苏禾让人抓了剩下的兔子过来,让兔子试药。 “哎,这些兔子也真是立了大功了。”秋韵看着那些白团团,小声叹息。 “可不是吗,以后我再也不吃兔子了,我要给兔子塑个金身,供起来。”容玉双手合十,冲着天上拜了拜。 苏禾扭头看了看二人,小声道:“你们两个也是,待这事儿过去了,我给你们涨月例银子。” 她定了定神,转身看向管家他们,扬声道:“全公主府的人,都涨月例银子。” 这事儿能过去吗? 秋韵和容玉心里没底,她们在***府呆了这么多年,这些年***和裴琰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外面压根就没人敢惹这母子二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和裴琰也会落难! 众人静静的,没有回苏禾的话。短短两日,众人在油锅里煎熬,在烈火上炙烤,在刀尖上爬行,这时候才觉得,金银财宝也得有命去享用。 苏禾抱起了只小白兔,小声道:“乖兔子,给你们每天都加几个大胡萝卜。” “姑、姑、姑娘!”张酒陆像旋风一般冲了过来,激动地指着屋里嚷道:“快、快进去……” 苏禾的心咚的一下,耳朵里也嗡嗡地轰鸣起来。 他这么急,别是裴琰没了吧? 苏禾脑子一阵阵地发涨,眼前在发黑,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醒了!”张酒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压低声音说道。 苏禾猛地一个激灵,打起了精神! “走”她撒腿就往屋里跑。 白简正扶裴琰坐在床头,他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呕血。这血乌漆漆的,把被子都染透了。 “水!”白简沉着脸,刷地一下伸出手。 苏禾立刻倒了碗温水,快步跑到白简面前。 “喂他!”白简扶着裴琰,急声道。 苏禾立刻托起了裴琰的下巴,把水往他嘴里灌。 咳…… 裴琰被呛得咳了起来,他掀了掀沉甸甸的眼皮子,瘦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苏禾的手腕上。 “再喂!”白简立刻又道。 苏禾连忙又倒了碗温水,继续给裴琰喂了进去。 裴琰喝了水,来不及推开苏禾,乌黑的血吐了苏禾满身。 “怎么还在吐血。”张酒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凑在榻前急声说道。 “这是胃里积的瘀血。”白简扶裴琰躺好,严肃地说道:“就看今晚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就看今晚?弄了这么多药进来,给他喝、给他泡啊! 苏禾死死盯着白简,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心里不停地祈求,白简说的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你会撑住吧?”白简避开苏禾的视线,看向了裴琰。 裴琰合着眼睛,轻轻地喘息。 “他会!”苏禾的热血猛地往头顶涌去,她一把扒开了白简,坐到了榻前,抓着自己的袖子给裴琰擦脸上脖子上的血。 “我去煎药。”白简垂下眸子,快步往外走去。 张酒陆像木桩一样站在榻前,他还在想白简那句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肯定不是!他抹了把脸,快步追了出去,想找白简问个明白。 “大人,我不想当寡妇!我还没威风够。”苏禾抹了把眼睛,大声说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当初不愿意跟你回来的,你偏要我来!我如今来了,你又不肯跟我一起过下去。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叭嗒…… 滚烫的眼泪打在了裴琰的手背上。 他长指动了动,吃力地挪动着,想去牵苏禾的手。 “姓裴的,你怎么这样对我。”苏禾垂下眸子,看着他慢慢探动的手,啪地一下打了过去。可她打完,立马又后悔了,俯下去,双手捧起他的手,呜咽道:“大人你明天就能好起来了,我今日弄到了好多好多药材。等下白简煎好药,你乖乖地全部喝掉,不要再吐出来了。” 裴琰抬了抬手指,指尖终于碰到了她的小脸。 “别哭……”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甚至他连睁开眼睛看看她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喉头还堆积着腥甜的血,下一瞬就能吐出来。 裴琰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很强悍,不会有什么事能打得倒他。可真的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也是肉体凡胎,哪有真的打不倒的人。他离死,也就这半步之遥了。 “裴琰,我的金饼都给你,我再也不看小倌了,你撑住好不好。”苏禾慢慢地往上拱了拱,挨着他趴着,把哭声都埋进了全是他血的被角里。 裴琰终于睁开了眼睛,可他脑袋还动不了,稍稍偏一下就会天旋地转,眼前血糊糊的,看什么都是暗红的血色。 “嗯~”他费劲哼了一声。 苏禾的小脸慢慢转过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是你哼的吗。” 裴琰还想哼一声,可是这念头刚起来,一口血又呕了出来。 好烦啊,为什么一直在呕血!他有些焦躁,他怎么比李慕憬还能吐!别吐了,让他回禾儿一句话,让她别哭了。 “怎么又吐了,白简!白简……”苏禾赶紧坐起来,吃力地托起他的身子,扶稳了他的脑袋,不让他被血呛到。 “没事,毒血吐一吐,你继续喂他喝温水。”白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你行不行啊?不行你换个人来治。”苏禾急声大叫道。 外面再没人回应苏禾,苏禾想冲出去质问白简,可又不敢离开裴琰半步。好在他吐了这几口,呼吸又平缓了许多。苏禾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好,又端了碗水来喂他。 “大人快把水喝了。”她哽咽道。 “禾儿。”裴琰虚弱地唤了一声。 苏禾怔了一下,飞快地看向裴琰。他闭着眼睛,嘴唇翕动着,好像是他在唤她。 “大人,你叫我?”她激动地凑过去,轻泣道。 “嗯~”裴琰掀了掀眸子,透过了满眸的血色看她。 隔得这么近,总算看清了。 眼睛肿得跟小桃子似的,小脸又瘦了一大圈,全是为他急成这样的。 “别哭~”他虚弱地喘了几声,眼睛又合上了。 苏禾抹了把眼泪,轻声道:“嗯,不哭。大人你好好的,我就不哭了。” 第324章 吻掉她的眼泪 裴琰嘴角牵了牵,很想朝她笑一笑。 可是,他也有连嘴唇都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像此刻,勾唇微笑也是妄想。 他没这力气。 苏禾看着又陷入昏睡的裴琰,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姑娘,你也歇会儿吧。”白简端着汤药进来了,看到她像木头人一般僵坐着,于是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就在这时,苏禾脑袋往下一垂,身子直直地栽了下去。 她太累了,又处于极度紧张之中,白简那句话简直耗尽了她最后一点精气神,再也撑不住了。 昏睡中,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到裴琰的时候,他歪在罗汉床上,长指握着酒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时候她胆子真大,就那样找他去了。他也够胆大,竟然真的允许她靠近了。 若是没有那一晚,苏禾可能会先做那糟老头子的妾,然后想办法去了江南。她不会大富大贵,可能发点小财,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秀才,开间小铺子,这一生也能过得顺遂吧。 可是,和裴琰在一起后,真的很开心。 除了娘亲,只有裴琰会这么偏爱她。 裴琰真好啊,好到苏禾无法接受他离开。她想睡一觉,明日醒来,说不定裴琰就好了…… 天亮了。 容玉端着一盆子热水走了进来,看了看仍在睡的苏禾,担忧地问道:“姑娘怎么样了?” 秋韵摇摇头,起身接过水盆,拧了帕子给苏禾擦脸。 “白公子说,她许是要睡上一天。”容玉小声道。 “睡一觉好,姑娘这几日太累了。”秋韵探了探苏禾的额头,轻声说道:“大人那边如何了?” “白公子在给他泡药浴。”容玉轻声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秋韵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你也去睡会儿,我来看着姑娘。”容玉说道。 “我去熬鸡汤,姑娘得补补。”秋韵看了看天色,端起水盆,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容玉在榻边坐了一会,见苏禾睡得沉,于是起身去收拾屋子。 这几日兵荒马乱的,屋子里的东西被白狼拱得乱七八糟,也没人有心思收拾,现在就像个杂货铺子,衣裳鞋子被白狼拖得四处都是。 “等姑娘醒了,把你炖了。”容玉看了一眼趴在屋角的白狼,没好气地骂道。 白狼冲她露出尖尖的牙,继续趴着。它不能出去,平常就追着兔子发泄精力,如今兔子全没了,它又不敢去追着人跑,只能咬东西去了。 容玉见它一副嚣张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去揪着它的耳朵把它往外拖:“出去!主子都病了,你还不消停点。” 白狼低声呜咽着,赖在地上不肯走。 一人一狼拉扯时,苏禾慢慢地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看着眼前晃动的帐幔,过了一会才认出这是慈恩院,她自己的屋里。 “大人。”她猛地坐起来,大叫了一声。 “姑娘醒了。”容玉听到她的声音,丢开了白狼,激动地跑了回来。 “大人呢?” “白简在给大人洗身子,换衣裳。大人身上全是血……”容玉上前来扶苏禾,小声说道。 可她没说完,苏禾就抽出了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外面,抬腿往外走去。 苏禾的心全乱了。 洗身子、换衣裳? 穿寿衣? 此时她喉咙里紧得发不出半点声音,耳朵里也开始嗡嗡地响,只知道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外走。 “姑娘怎么了?”秋韵听到动静,赶紧从小厨房里跑出来。 “姑娘要去看大人。”容玉抓了件披风,跟上了苏禾。 竹院。 裴琰泡在药水里,背上扎满了金针。 “他们用的是黑泠烟,会在短时间里让人的内脏腐烂。若换成旁人,你死定了。可你有我,我是什么人!有我在,你就死不了。”白简轻轻捻动着金针,嘴巴张张合合。 裴琰微微皱眉。一紧张就话多,他这毛病是改不了了。 可见,白简这次吓得不轻。 张酒陆双手撑着窗子,从窗子里探进头来问白简:“你昨晚,为何要说,就看今晚……那句话……你知道差点吓死我了吗?差点就要出去找他们拼命!” “我说过吗?你听错了吧。”白简矢口否认。血吐出来,代表裴琰有救了,他应该是说的这句话吧。 “你说了!”张酒陆皱眉,不悦地说道:“你脑子坏了吗?这才一晚你就忘了。” “哦,我吓吓你们的。”白简挑眉,慢吞吞地拔出了一枚金针。 砰! 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猛地闯了进来。 “白简,你吓我们?这事能用来吓我们?”苏禾站在门口,泪流满面地怒吼道。 “不是,我没有……”白简吓得心肝猛地一颤,其实他也想不起来为何他昨晚要说那句话。 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表达这一晚毒血吐干净了,就能好了。可他这几日也确实慌了神,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一时失言也有可能。 “你不是人。”苏禾抹了把眼泪,哭着上前来用力推了白简一把。 “等等……我在扎针……”白简伸长了胳膊,急声嚷道。 苏禾转头看向了浴桶里,裴琰正静静地看着她。不过短短几日,他瘦得脱了相,双眼却是亮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眼泪刷的一下,狂涌了出来。 “大人。”苏禾往他面前走了一步,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白简这狗东西,她的腿都吓软了! “扶起来~”裴琰喉头动了动,沙哑地挤出几个字。 白简拔出一枚金针,上前去扶苏禾。 “你离我远点!”苏禾躲开白简的手,双手搭在浴桶上,撑着发软的腿,吃力地站了起来。 裴琰的手往上抬了抬,没能抬得起来。 毒虽解了,但是元气大伤,想拥抱她一下都办不到。 “还要一会。”白简摸摸鼻头,讪讪地回到了裴琰身后,小声道:“扎完金针,再喝药,细心调养一两个月,便能恢复过来了。” 苏禾怔怔地看着裴琰,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们逃吧。”她哽咽道。伴君如伴虎,太可怕了。前一天是永骁王,享万千荣耀,可转眼间就能成阶下囚,性命不保。这永骁王,当得怪没意思的。 “过来。”裴琰凝视着她,吃力地挤出两个字。 苏禾俯过去,耳朵贴近他的嘴唇,想听他要说什么。 冰凉的唇,轻轻地印在她滚烫的耳朵上,久久地不动。 苏禾救他两回了。 裴琰这辈子的命,下辈子,下下辈子的命,全是她的。 苏禾慢慢地转过小脸,眼泪顺着她有些浮肿的脸一直往下滑落。裴琰的脑袋往前凑了凑,吻到了她的眼睛上。 第325章 抱抱,他会好得更快 “乖禾儿,我送你离开。”好一会,裴琰的唇才从她的眼睛上移开。他看着苏禾,哑声道:“今晚就走,记得树屋吗,去那里呆一阵子。” “一起走。”苏禾抚着他的脸,小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拖你的后腿,你已经看到了,我很厉害。大庸国不成,我们去胡国,去大缙,去魏国。” “我是裴琰。”裴琰喟叹道。 他是裴琰,所以他不管去哪个国家,那些人都会盯着他。要么拉拢他,要么杀了他。跟他在一起,注定是腥风血雨,一生风浪。 苏禾咬着唇,挽起袖子,从一边的水桶里舀了药汤,往他身上缓缓浇下。桶里的药汤已经有点凉了,她不会施针,但是会舀热水。 白简收了最后一根针,看看苏禾,又看裴琰,低声说道:“我先出去,你再小泡一会,我再进来给你包扎身上的伤处。” 裴琰点头,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苏禾。 “我帮你擦背,洗完了咱们就吃饭。”苏禾吸了吸鼻子,握着帕子给他细细地擦拭身上。因为中毒而溃烂的皮肤,又得让他受好一阵子的罪了。 裴琰又努力抬了抬手,还是没能抬起来。 苏禾看着水面晃了晃,把帕子放开,手探进水里,寻到他的手掌轻轻地捧住。 “是想拉手吗?”她小声问。 裴琰眨了眨眼睛。 “我抱抱你。”苏禾俯过去,轻轻地抱住了他。 裴琰任她抱着,好一会,喉头颤了颤,发出了一声极满足的“嗯……” 抱抱好,他会好得更快。 他家小禾儿为了他受苦了,接下来的事,就让他自己做吧。 …… 皇宫。 皇帝阴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李慈,质问道:“你查得如何?” “回父皇的话,儿臣怕裴琰他销毁证据,所以假意围困于公主府外,实则已经遣人进府暗中搜查证据。”李慈拱着拳,小心翼翼地回话。 “那是找到证据了。”皇帝身子往前俯了俯,盯着李慈的眼睛问道。 李慈满背的冷汗,风一吹,猛地打了个激灵。 “没、还没有。”他咬咬牙,心一横,又道:“裴琰狡猾,这罪证想必没有藏在府中。可能、可能藏在荷园。” “呵!”皇帝冷笑着,身子慢慢靠了回去。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找到罪证!”李慈听到他的冷笑声,慌忙表态:“父皇再给儿臣几日时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你就这点本事,朕从来不抱希望。”皇帝冷冷地说道:“你在外面守了几日,只怕他是死是活都没查明白。” “活着,肯定活着。他们运……”李慈话说一半,猛地反应过来,把话全吞了回去。 他差点就把药的事给说出来了! 皇帝若知道他故意留了个门送药进去,他死定了。 一时间,他背上的冷汗流得更凶了,连额上都开始冒汗。 “运什么?”皇帝盯着他,冷声追问。 “运用各种阴谋诡计,还搬出了齐郡王妃和许夫人,拿了免死金牌接走了孙嫦佳。对,这罪证说不定就是孙嫦佳带走了。”李慈赶紧说道。 “退下吧。”皇帝不想听下去了,他这个儿子蠢到了一定程度,多看一眼都感觉厌恶。 李慈赶紧磕头,逃也似的走了。 “皇上,这裴琰一定活着。明姝郡主,太子殿下都想办法送了药进去。”忠和公公走进来,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苏禾实在狡诈,也不怨慈王殿下,他为人老实,不是对手。” “他?老实?你拍马屁也要找几个能用在他身上的词。”皇帝不屑一顾地嘲讽道:“你是收了李慈的银子了?如此帮他说话。” “老奴不敢,老奴心中只有皇上。”忠和赶紧跪下,连声表着忠心。 皇帝回到桌前坐下,盯着忠禾看了一会,问道:“魏姝喜欢裴琰?” “老奴不知。”忠和小心地回道,斟酌了一下,又问道:“那永骁王那边还要继续困着?太子这几日联合了不少朝臣,每天在外面跪着,皇上不如早下决断?” 皇帝闭上眼睛,呼吸沉了沉,片刻后才开口道:“他有沉毒在身,黑泠烟会让他通身腐烂,他活不久。太子毕竟是朕最好的儿子,贤名满天下,朕也不能与他闹得太僵。” “皇上的意思是?”忠和怔了一下,犹豫道:“放了他?” “先围着,这才几日,急什么。”皇帝沉着脸,盯着忠和说道:“你这么急,怎么,你有新的东宫主子要侍奉?” 忠和又被吓了一跳,刚刚站直的腿又是一弯,跪了回去。 “老奴不敢,老奴绝无二心。” “下去吧。”皇帝淡然说道。 忠和悄悄擦了把冷汗,快步退了下去。 皇帝抓起佛珠转了片刻,转头看向了窗外。 这是第三日了,就算送了药进去,裴琰能撑几日还不一定。不过,这裴琰确实能撑,竟然活过了三日。年轻人,够强壮。 皇帝抬起胳膊,看了看细瘦的小臂,皱起了眉。 当初他也健壮过,可这些年坐在龙椅上,山珍海味,奇珍异药的吃着,反而身子骨更脆弱了。远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精力旺盛。 他老了。 皇帝放下胳膊,起身走到了窗前,遥望着远处的那两根龙柱,神情又有些恍惚起来。 “忠和,当年朕与驸马,最爱带着裴琰在那龙柱底下玩。”他突然说道。 身后一阵安静。 皇帝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旷安静。这一生,竟无一人可为伴。阿裴靠不住,皇后靠不住,儿子也靠不住。身边每个人都算计他,没一个好的。 只有太子心地纯善,可身子太弱了,这江山如何能交给这么弱的太子。 皇帝焦躁起来,手里的佛珠转得咔咔响。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若他能拥有裴琰那般健壮的身体,返老还童,那该多好。 “皇上!皇上,禁军来报,他们看到永骁王在屋顶上晒太阳。”忠和快步跑了进来。 “什么?”皇帝猛地扭头看向了冲进来的忠和。 …… 到了晌午,太阳暖暖地笼在人身上,晒得人通体舒畅。 苏禾让人把裴琰背到了屋顶上,就让他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裴琰现在还虚弱得很,别说走路了,坐都坐不了多久。晒晒太阳,对他身体好。 苏禾捧着碗坐在一边大口吃饭,她太饿了,感觉自己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裴琰活过来了,她的胃口也活过来了。她得多吃点,身子骨养健壮一点,到时候就能背上裴琰逃跑。 “给我,吃一口。”裴琰感觉唾液在嘴里狂奔,想抬手牵牵她的袖子,找她要一口饭吃。 第326章 禾儿,你也摸摸我的头 “放了好多辣子,你不能吃。”苏禾放下大瓷碗,抓着帕子擦了擦嘴,伸着小脑袋往底下看。 底下支了小炉子,正在炖鱼汤。突然,她感觉到裙子轻轻动了动,转眸看去,裴琰瘦长的食指正勾在她的裙摆上。 他那般强悍、霸王一样的人物,如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而且他就是想吃口肉而已,给他吃吧。 苏禾的心一下就软了,她夹了一块肉,趴下去,小心地喂到他的嘴里。 “你就吮吮味儿。” 裴琰眸子微眯着,他被药汤折磨得麻木的舌头,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看她吃得那么香,喂到自己嘴里,就像在嚼一块木头。 “不能吞。”苏禾把他叼在嘴里的肉夹开,小声道:“鱼汤马上就好了,咱们暂时忍忍,等你大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裴琰转过头,视线追着苏禾的手走。她把那块肉放到琉璃瓦上,冲着慢悠悠走过来的一只野猫招手。 “给你吃,快来。” 这是一只大黄猫,长得膘肥体壮,走路时四只爪子稳稳地踩在琉璃瓦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它停在两步之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走过来,闻了闻那块肉,抬起爪子用力一掀,把肉给扇飞了。 “你还嫌弃!”苏禾乐了,揉了揉它的脑袋,说道:“那你走开吧,我也嫌弃你。” 大黄猫仰着肥猫头,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苏禾抚摸。待苏禾的手拿开了,它往苏禾身边直挺挺地一倒,敞开肚皮就睡。 “大人,你看这只肥猫。”苏禾拉起裴琰的手,轻轻地放到大猫的脑袋上。 裴琰手掌下毛茸茸的一团,这感觉让他不禁有些发怔。 他六岁时摸那只小狗时,它也这样撒娇打滚,敞开它的肚皮冲他撒欢。 “禾儿。”他喉结滑了滑,低哑地说道:“你过来。” 苏禾趴下去,凑到他耳边听他说话。 “你也摸我头。”裴琰说道。 苏禾笑着,抬起小手,轻轻地落在他的头顶。今早才给他沐浴洗头,那头发上全是血污,洗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那些打结的地方全被她用小剪子剪了,这时候晒得半干,摸上去,远没有之前那样顺滑。 “大人你睡吧,我陪着你。”苏禾说道。 “嗯。”裴琰合上眼睛,安稳地睡着了。 琉璃瓦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背上烘得很舒服,他有许久没这么惬意过了,脑子里放空了一会,只感觉身上一沉,睁开眼睛一瞧,竟是那只大猫爬到他身上卧着了。 “它喜欢你。”苏禾偎在他身边,摸着大猫脑袋,微笑道。 裴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猫,又合上了眼睛。 苏禾的脑子里响起了娘亲唱过的歌谣,她轻轻地哼唱了起来,小手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入睡。 …… 荟萃酒楼。 二楼拐角处一扇小窗开着,陆相和陆昭霖正站在窗口。陆昭霖手里拿着望远筒,死死盯着***府。 “这裴琰真是命硬,这都不死!”他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帝下手还不够狠。”陆相捋了捋胡须,转身走向了屋中的八仙桌。桌上摆着酒菜,小陶炉上温着黄酒。 “皇上为何迟迟不下旨杀他?”陆昭霖放下望远筒,一脸困惑地问道:“莫非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真是皇上的种?” “呵呵,”陆相眼皮子颤了颤,嘲讽道:“蠢货!我这样手把手教你,你还是如此之蠢。” 陆昭霖皱了皱眉,拱拳说道:“儿子愚钝,请爹爹明示。” “皇上不杀他,是因为裴驸马”陆相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那个人真是厉害,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控制皇上的心。” “莫非他给皇上下蛊?”陆昭霖犹豫了一下,比划了一下手势:“当年巫蛊之祸,裴驸马确实有参与。” “你这个蠢物!”陆相摇摇头,又点头,“罢了,说是下蛊,其实也没错。” 陆昭霖如今一天要听八百回蠢字,都要听得暴躁了。可他不能躁动,只能忍耐着,等着陆相说下去。 “你与你妹妹幼时在庄子里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感情深厚,如今她嫁去了岷州,你便日夜难安,心疼不已。若是她为了你的前程,死在岷州,你会如何?”陆相问道。 “我会为妹妹报仇!把害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挫骨扬灰。”陆昭霖沉着脸,恨恨地说道。 “皇上年少时过得甚是艰难,是裴驸马一路追随辅佐,最终陪着他登上九五之尊。这般情义本就与旁人不同。更何况他文才武略,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陆相眼神沉了沉,感叹道。 “可他谋反,他是巫蛊之案的主谋。”陆昭霖皱眉,他觉得仅是这样的情分,还远远不够让皇帝记一辈子。 “若是结发夫妻,并肩浴血的情义呢?”陆相收回视线,低低地说道。 “啊?驸马是女的?”陆昭霖愣住了。 “有些人,有些情分,只有得不到,才会惦记一辈子。如今懂了吗?若是还不懂,你也去岷州吧!岷州王也有男宠。”陆相忍无可忍,指着陆昭霖骂道:“你实在蠢!” 陆昭霖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他想过好多可能,从不敢往这方面想。 陆相倒了盏酒,小声道:“皇上当年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在宫里过得艰难。裴驸马替他争到了出京办差的机会,他们漂漂亮亮地办好了那件贪腐大案,立了奇功。当晚二人在河边酒楼饮酒,裴驸马喝多了,皇帝悄悄牵了他的手。当时我只是户部的七品小官,随他们二人去岁城,当时就在窗外护卫,一眼就看到了。不过我当时以为二人喝多了,并未放在心上。后来皇帝登基,驸马娶了***,明明各自婚娶,可皇帝竟然常常亲手抱着裴琰,和驸马一起出游。看着,简直就是一家三口。” 陆昭霖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问道:“那驸马他呢?” “驸马没那心思,待他明白皇帝的心意后,便刻意开始回避皇帝。皇帝对他又爱又恨,又亲眼看到他与***日益恩爱,妒火中烧……明知巫蛊之祸与他无关,还是在与他大吵一架之后,任那些脏水泼到驸马身上。他以为驸马会低头求饶,没想到驸马却死在那场巫蛊之祸中。” 第327章 那你可得好好补补 陆昭霖久久不能回神,想了好久,坐到了陆相身边,问道:“***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那时候,裴驸马与***是对神仙眷侣,多少人羡慕他们。”陆相一仰头,喝光了盏中酒,低声道:“看来,皇上今日还是不会动手。” “爹,你就不能带着大家上折子,参他一本吗?”陆昭霖不甘心地说道。 “我再教你一次,皇上难以抉择的事,不要掺和。以免他日后后悔,迁怒于你。”陆相淡淡地说道。 “那我去杀了他。”陆昭霖恨恨地说道。 “李慈都不敢进去,你敢?”陆相掀掀眼皮,盯住了陆昭霖。若是这儿子有这胆识,他倒真会高看这儿子几眼。 陆昭霖果然一下子变了哑巴,不敢接话了。 裴琰蒙着眼睛,一人一枪独战二十员大将的事,把他们全震住了。 “办你自己的事去吧。”陆相失望地摇摇头,说道:“管住你的手脚和嘴巴,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你再看皇上的心思。” “是。”陆昭霖抱拳行了个礼,拉长着脸走了。 “哎,如此蠢物,怎么就投胎到我家来了。”陆相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了想,拿起望远筒,慢步走到了窗口,对着***府那边望了过去。 圆圆的望远筒就像个小圆窗户,窗里面面,苏禾盘腿坐着,让裴琰靠在她的怀里,拿着小剪子给他剪胡子。 “这丫头也有些本事,竟能稳住***府,丝毫不乱。”陆相沉声道。 “陆相。”门口响起了侍从的声音。 “进来。”陆相淡声道。 “宫里来了消息。太子今日强闯御书房,与皇上吵起来了,皇上把整个御书房都砸了,把太子赶了出去。”侍从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若是皇上不让太子闯,太子是断然闯不进去的,看来皇上已经做了抉择,他不会坚持杀裴琰了。”陆相踱了几圈,冷笑道:“反复无常!优柔寡断!这江山,是该换个主子了。” 陆相皱着眉说道:“你去把马车牵到后门处,我要出趟城。记得动作小点,别让人看到。” 侍从应了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陆相再度举起望远筒往***府那边看,那屋顶上已经没了小夫妻的身影,只有一只大黄猫在伸懒腰,它转过头,朝着陆相这边大大地张开了嘴巴,露出两颗尖尖的齿,舌头还用力卷了一圈。 活像一个刚吃了几个大活人的猫恶魔! 陆相皱着眉,放下了望远筒。 …… ***府。 裴琰坐在浴桶里,开始了每日一泡的药浴。苏禾坐在小马扎上,托着他的手,给他剪指甲。 “禾儿你今晚不要守着了,去歇着。”裴琰指尖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划了两下。 “我守上半夜,白简守下半夜,我们两个轮着来。”苏禾朝他笑笑,脆声道:“公主府的菜吃光了,张酒陆晚上要带着侍卫在湖里捞鱼。如今不知道皇上要困我们多久,先把鱼弄出来吃了,再想法子种点菜。” “让外面的人送……”裴琰话说一半,胸口闷闷地疼了起来。 “还没到要外面送菜的地步,外面的人少一点动作,也就少一点危险。他们在外面保全自己,对我们才更有利。”苏禾放下他的手,试了试水温,起身去拎了一小桶热水来,慢慢地往浴桶里倒。 裴琰看着苏禾,半晌后,笑了起来:“禾儿真令我刮目相看。” 面面俱到,事事周全,胆大心细! “你应该说,以前小看我了。”苏禾坐回小马扎上,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你快说,是你以前小看我了。” “我从没有小看过你,只是不了解你罢了。”裴琰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身子,哑声道:“你别坐那么远,我碰不到你。” 苏禾挪了挪小马扎,小声道:“我挨近了,你也碰不到我,你现在比太子还弱,手都抬不起来,就剩下嘴巴能动了。” “明明眼睛也能动。”裴琰转了转眸子,笑了起来。 “大人真厉害,眼睛还能动。”苏禾轻轻地捏了捏他的眼皮子。 “别叫大人了。我昏睡的时候,听到你叫我名字,好听。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吧。”裴琰吃力地抬起手,试了好几回,才勉强抬到了浴桶上面搁着,指尖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扫了扫。 苏禾趴在浴桶上,看着裴琰,轻轻地唤他:“裴琰。” 裴琰眸子亮了亮。 真好听。 “裴琰,你以后别再受伤了,我难受。”苏禾往前凑了凑,亲在他的眉心里。 “好。”裴琰喉头滚了滚,低声道。 “我其实胆子不大,你这回真吓到我了。”苏禾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我知道,对不起。”裴琰吃力地抬起手,这回手竟差一点就能碰到她的小脸了。 “王爷!”张酒陆拎着好大一条鱼,大步冲了进来:“你看这鱼,只怕是鱼王了!” 裴琰刚抬起来的手,被惊得又重重砸回了水里。 “张酒陆,这公主府里,就你嗓门最大。”裴琰吃力地说完,看向了他手里拎的大鱼。 “王爷,我就是想给王爷看看这条鱼。”张酒陆拎高了那条鱼,激动地说道:“瞧瞧,有苏姑娘这么高,一锅炖不下。” “这是我爹还在时,放生的龙鱼,你竟把它给捞出来了。”裴琰看着那条已经不动弹的大鱼,无奈地说道:“你在府中困了这些时日,倒是一点没饿瘦。” 张酒陆拎着鱼,尴尬地挠头:“我还是瘦了一点的。” 裴琰嘴角吃力地勾了勾,哑声道:“那你可得好好补补。”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夜里我让人出去弄头猪进来,现宰现吃。”张酒陆来了兴致,大声说道。 裴琰看着他,觉得能吃是福这四个字真是有道理。人活着,可不得好好吃饭吗?若没个强健的身子,有些事想得再好,那也是泡影一场。 “禾儿想吃什么?”裴琰慢慢转头看向苏禾。 “想吃肉。”苏禾想想,笑眯眯地说道:“东坡肉、红烧肉、梅菜扣肉。” “那一头猪可不够啊。”裴琰朝张酒陆轻轻点头:“去告诉李慈,我要十头猪,让他亲自送进来。” 第328章 难道百日糜好了? 两个时辰后,李慈铁青着脸,带着人抬着二十只大竹篓子进了角门。侍卫们放下竹篓,迅速退出了角门。李慈站在门口,两只胳膊怪异地别在身后,伸长脖子不满地往前张望。 “人呢?赶紧出来!二十头猪?你还真吃得下。”他等了一会,不耐烦地骂道。 “我吃不下,不是还有你吗?”裴琰淡定的声音从前面暗处传了过来。 李慈猛的抬头看去,只见裴琰站在前面的暗色之中,手里拎了盏灯笼,披着宽大的披风,正盯着他看。 “你没事了?”李慈停下脚步,狐疑地打量着裴琰。 “你这个人,成天盼着我死,盼着太子死,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盼宫里那个早死?太子体弱无后,我只是***的儿子,你到时候才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裴琰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你好大的胆……”李慈喉咙发紧,飞快地看了看身后,发现角门已经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走近一点?你我兄弟也好久不见了。”裴琰嘴角扬了扬,朝李慈露出一个笑容。 光线太暗了,他手中那盏琉璃灯笼的光自下而上地照在他的脸上,竟现出几分阴森来。 李慈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他往后退了一步,皱紧了眉,不悦地说道:“你如今有谋反嫌弃,本王进来看你,也是念在以前的旧情上,你有话赶紧说,我要出去了。” “禾儿不懂事,给你吃了毒药,这是解药,你过来拿。”裴琰抬起左手,手心里卧着一只盒子。 “真是解药?”李慈狐疑地看着裴琰。 “真是。”裴琰点头,又道:“不过,有个条件。” “我就知道!”李慈听到这话,竟微微松了口气。他就猜到裴琰肯定要让他办什么事,来前也想好了,要用这事和裴琰谈条件,把解药弄来。他的胳膊疼得快掉了,实在等不了七天。 “说吧,什么条件。”他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胳膊,往前迈出一小步。 “杀了皇上。”裴琰话锋一转,语气狠戾。 李慈猛地抖了一下,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竹笼上。 “你疯了!你还真想谋反!这些年想抢父皇皇位的人,可都没有好下场。禹王虽然表面是贬出京城,可实际上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双足被斩断,寸步难行。”李慈咬咬牙,憋着气说道:“你真是狼子野心,可别拉上我!” “吓你的,瞧你这胆子。”裴琰放缓了语气,手又往前伸了伸:“来,拿去。” “你赶紧换个条件。”李慈不耐烦地说道。裴琰比以前更可怕了,站在那暗处,像个鬼似的,他真怕自己往前多走一步,都会被裴琰一口咬掉脑袋。 “罢了,我就直说了,你联合大臣上折子,为我说情。”裴琰手一挥,把药瓶抛了过去。 李慈赶紧接过了药瓶,狐疑地说道:“这真是解药。” “你要么信,要么不信,全看你。”裴琰淡淡地说道。 李慈恨得牙痒,可是他又真的不敢往前走,甚至都不想多看裴琰一眼。他皱了皱眉,踹了一脚竹笼,大步往外走去。他的胳膊疼,垂在身侧,随着他的步子僵硬地摆动着,像木头人一样。 “多谢慈王赠猪,等皇上解了我的禁足令,我会向皇上禀明慈王赠猪一事。” “裴琰!”李慈气得脸色发青,转过身,恨恨地说道:“我这怎么都算雪中送炭了吧,你少坑我!” “正因为雪中送炭,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裴琰笑着点头。 李慈深深地吸了口气,大步冲出了角门。 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裴琰了,希望宫里的老东西马上爬起来写圣旨,杀了裴琰!再不济,也要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不让他出去! “大人,快坐下。”苏禾从裴琰后面钻出来,心疼地扶着他轮椅上坐。 轮椅是拆了马车轮子临时赶制的,裴琰莫说走路了,他站都站不了。多用一点力气,他浑身骨头就跟要碎掉一般地痛苦。方才他能站着,是苏禾用木架子在他身后撑着,他这才坚持了下来。 “我没事。”裴琰坐下来,轻轻地吐了口气。 “大人别总是没事没事的,你现在就是有事。疼就疼,我又不会笑话你。”苏禾把琉璃灯盏给了张酒陆,推着他往回走:“下回还是坐着和别人说话吧,本就刚刚好一点,不能累着。” “他身边有别人的眼线,只有他相信我没事,那些眼线的主子才相信我无事。”裴琰嘴角抿了抿,低声道:“这巫蛊教的人久久不肯冒头,无非是想看我与皇帝打起来,让我为刀剑,为盾牌,他藏在身后好捡便宜。可惜了,我偏让他当不了这背后的渔翁,吃不了便宜的鹬和蚌。我得有时间休养,这段时间不能让他们骚扰我。” “那李慈会乱说话吗?”张酒陆问道。 “他不敢,他都给我送猪进来了,哪里敢乱说半字。他怕我咬着他不放,又怕别人笑话他窝囊,所以只会把我往厉害了说,把我吹上天也有可能。”裴琰笃定地说道。 张酒陆一脸赞叹,连连点头:“以前王爷喜欢往宴会上跑,我还以为王爷只是寂寞。没想到王爷是去看人了,这些人,王爷全看得准,算得准。” “去杀猪,让厨子做,禾儿好好歇着。”裴琰吃力地抬手捂了捂胸膛,话说多了,肋骨疼。 “好嘞!”张酒陆眉开眼笑地说道:“二十头猪,怎么也能吃上三天了!” 裴琰费了点力气才抬起头看向张酒陆,这小子长得跟铁塔一样,抬头看他真是累。 “张酒陆,府中这么多人,还有女子和年纪大了的奴仆,你让着她们些。”裴琰没好气地说道。 “我就吃这一顿饱的,给我一头猪!”张酒陆拎了只大竹篓子,大步如风往前跑了。 “臭小子!”裴琰好笑地骂了一句。 “让他吃吧,他这几日很辛苦。”苏禾笑着说道:“我刚瞧着送来的都是活猪,让人养到马厩那里去。这老东西一时半会不会解了***府的禁令,咱们还是做好长久的准备。稍晚些让人熬猪油,便是吃素菜时,放些猪油,那味道也是极好的。你身边的侍卫们都是大小伙子,没油水可不行。” 有她真好,他躺着的时候,府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丝毫未乱。裴琰抬了抬手,想拉苏禾的手,可没抬没多高,便又垂了下去。 “大人,给你牵。”苏禾把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到裴琰的手心里。 真是个玲珑妙人儿。裴琰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禾儿,你这些日子,百日糜可有发作?” 苏禾怔愣一下,对哦,每日里为了裴琰的事急得上火,累得像犁了八百年地的老牛,还真没发作。 “难道我好了?”她眨巴着眼睛,惊讶地问道。 第329章 让他咬瓷枕,是嫌他牙硬? “我瞧瞧,是不是好了。”苏禾学着白简的样子,手指往腕上轻轻一搭,给自己把脉。 “你这也会?”裴琰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惊讶地问道。 “哦,”苏禾转眸看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也会吧,就是把手指搭在上面。” 裴琰觉得自己这次重伤,脑子跟不上苏禾了。 她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不过我觉得脉搏摸上去都一样。”苏禾很认真地给自己把了一会儿脉,放下了手。 裴琰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早该猜到的,她只是学学样子。 “你别笑,等我有空了,我就向白简学医去。”苏禾搬了小马扎坐在他身边,端着安神汤喂他喝:“来,喝了茶去睡觉。明儿的事,明儿再想。” “好。”裴琰很配合地张开嘴。 安神汤苦涩得很,难以下咽,他喝了几口便不愿继续。 “还有好几口呢,别浪费。”苏禾握着勺子追着他喂。安神汤里有镇痛的成分,喝了睡得安稳一些。 裴琰只好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了苏禾喂的安神汤。 “你去睡吧,让白简和张酒陆来一趟。”他咽了苦涩的汤,低声道。 “世间事纷纷扰扰,大人少想一些。能救天下苍生是大人的本事,便是救不了,也不是大人的错。少想事,多吃饭,多睡觉。”苏禾悉悉索索地剥了颗糖,喂到他嘴里,小声道:“总之我在这里守着你,这几天就不要想公事了。” 裴琰只好乖乖地躺下。他一身疼,躺下确实舒服一些。 苏禾坐在一边陪着他,直到他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姑娘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大人。”秋韵快步过来,心疼地说道。 “没事,我还行。”苏禾走到院中的摇椅上,小声说道:“我就在这儿眯一会儿,有事你就叫我。” “还是回慈恩院睡吧。”秋韵连忙劝道。 “就在这儿躺着,免得他们来找大人。”苏禾摇摇头,合上了眼睛。 秋韵抱了床小被子过来给她盖上,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 月儿已经快变成满月了,静静地悬于天幕之上,几枚亮闪闪的星星散落于月亮旁边,天地一片静寂。 白简和张酒陆进来了,白简拿着金针匣子,张酒陆胳膊窝下夹了一大堆的书信和卷宗,二人看了一眼睡在树下的苏禾,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苏姑娘怎么睡在这儿?我把她抱回屋里去吧。”张酒陆大巴掌拢在嘴边,小声说道。 “你敢抱啊?”白简一脸钦佩地看向张酒陆。 “你这人,邪恶了吧,我坦荡得很。”张酒陆啧了一下嘴,一脸嫌弃地瞪向白简。 “我倒是坦荡,那个呢?”白简朝床榻那边呶了呶嘴。这位可是醋劲大过天的角色,哪怕是瘫了,不能动了,该吃醋的时候,照样醋海翻巨浪。 “放屁,我是那种人?”裴琰睁开眼睛,没好气地骂道。这两个家伙趁他病,不要命地耍嘴皮子。 “王爷自然不是这种人,张酒陆,你还不把苏姑娘……抱……回慈恩院去。”白简放下金针匣子,弯腰把裴琰扶了起来,给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着坐。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裴琰也疼得脸色发白,热汗直涌。 “连椅子带人一起抬进厢房就是,要你抱?”裴琰靠着坐好了,抬眸看向张酒陆。 白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摇头道:“看吧,我怎么说的?” 张酒陆把拿来折子和卷宗都摆在裴琰面前,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榻前。白简给他的腿扎针,张酒陆在一边给他读折子和卷宗。 “大人昏睡的时候,各府入了巫蛊教的人员名录已经整理出来了。如大人所预料的一样,唯独陆相府上没有奴仆入教。其余人府上,都有人入了巫蛊教。” “别小看这些奴仆,他们互相有无,平常也不打眼,很多消息都是通过他们来传递。” 裴琰静静听了会儿,点头道:“和当年一样。” “一模一样的手段,逼着王爷做抉择。可是王爷又不是裴驸马,和宫里那个没那么深的感情,王爷可不会为了宫里那个去死。” “你们小瞧我爹了,我以前也小瞧了他。”裴琰闭上眼睛,搁在腿上的两手紧握成拳。 金针扎在穴道上,疏通筋脉,令气血重新通畅。不过这过程极痛,裴琰特地吩咐了白简,等苏禾睡了再过来。 张酒陆眼看裴琰痛到热汗直涌,好心地递上了枕头:“王爷要不要咬着枕头角?” 裴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若是苏禾递他枕头,他定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这是张酒陆! 张酒陆和苏禾相处久了,学了太多苏禾的招数。 “苏姑娘说了,男人也可以喊疼,也能哭,也能脆弱。王爷你也是男人,觉得疼的话你就哭,没事儿。”张酒陆把枕头又往前递了递。 “这是个瓷枕。”裴琰暗暗咬牙。 让他咬瓷枕,是嫌他牙硬,还是想看他流口水? “哦。”张酒陆把瓷枕放了回去,摸到了自己屁股底下坐的垫子:“不然,这个?” “说正事,”裴琰吸气,又吐气:“我……身上疼得厉害,赶紧说完,我要睡了。” 张酒陆闻言,赶紧说道:“名录已经全部整理完毕,是否抓拿归案?” “怎么抓?”裴琰问他。 “我不是***府的人,我出去抓。”张酒陆说道。 裴琰摇头,闭目沉思片刻,低声道:“当初父亲也抓人了,可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几乎没一个是清白的。朝堂震荡,人心惶惶。加之那一年天象异变,洪水完了又是旱灾,蝗灾,天灾人祸频频降临。边境上,大缙与胡国勾结在一起,随时会大兵压境,挑起战火……父亲权衡利弊,无奈地做了抉择。” “所以皇上烧了名录,他知道驸马是冤枉的,可还是让驸马一个人担下罪名,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白简皱着眉,接过了裴琰的话:“驸马是为天下人而死,他真是冤枉。” “哎,若不是太子殿下是个极好的人,我真想杀进宫去。”张酒陆嘀咕道:“这老东西鸡贼得很!偏让王爷去给太子当伴读,若当年让王爷给慈王伴读,慈王现在早被踹去天边了。” “王爷需要休养,若再受伤,我便是天上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苏姑娘其实说得好,世间的事纷纷扰扰,你是管不来的。”白简拔出金针,一脸严肃地看着裴琰。 第330章 你也很重要! “没想管天下事,只想求个公道与真相。”裴琰吃力地拿起面前的信纸,看着上面一长串的名字,低声说道:“况且,就算我不想管,如今也已经身在局中。” 也是,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不放过裴琰,而非他要管别家的事。 那些人想利用裴琰,让他与皇帝相争,现在那些人只怕正在等裴琰反击。 “对了,上回用幻术引陆相去接头,侍卫一路跟踪陆相,找到了一个分坛。可惜他们是用暗语接头的,陆相送了暗语出去,对方立刻就知道陆相上当了。陆相回府后,把府里的侍卫全换了。都说狡兔三窟,这些王八蛋起码有三十个巢穴,而且分布得极无规律,很难找。”张酒陆伸手拢过摊在被子上的信纸,小声说道:“不过大人也不用担心,你只管歇着,我去查,一定找到他们的老巢。” 裴琰躺回枕上,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暂时不要查了,把人全撤回来。” “嗯?”张酒陆困惑地看向裴琰。 “我要休养。”裴琰合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查了,这把锋利的刀不动了,那些人才会着急。 “是。”张酒陆虽觉得奇怪,可见他清瘦的脸上全是疲惫,于是便一口应了下来。 白简摸了摸裴琰的脉搏,给他放下帐幔,正要离开时,又听裴琰开口了。 “禾儿的百日糜有些日子没发作了,你用的药,是不是起作用了?” “这些日子没顾上她,我去给她把个脉。”白简低声道。 “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先保她。”裴琰盯着他,低低地说道。 “你还是赶紧好起来,自己保她去。”白简拧了拧眉,大步走了出去。 裴琰看着他出去,眼皮沉甸甸地合上了。 出了房门,白简径直到了苏禾身边,握着她的手腕摸了一下脉,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奇怪,百日糜一向凶猛霸道,怎么会蜇伏休眠了。” “什么?”张酒陆站在一边看着他,一脸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我得回去翻翻医书。”白简皱着眉,越走越快。 “你去哪儿翻医书,你出得去吗?”张酒陆跟在他身后急声说道:“外面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李慈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你武功不如我,万一闯出去时被射成个筛子,那可如何是好。” “我钻狗洞。”白简说道:“你想办法护送我出去,总之我今晚一定要回去拿医书。” 他的医书,别人都不知道放在何处,所以只能自己跑一趟。 “拿什么医书?”苏禾惊醒了,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脸紧张地冲向了白简:“是不是大人病不好了?” “他好得很,过几天又能吞下一头牛。”白简看着她吓到白无血色的小脸,赶紧放缓了语气:“我方才是给你把了一下脉,百日糜蛰伏不发作,我想看看是什么原因。” “吓死我了!蛰伏就蛰伏呗。”苏禾松了口气,扭头看向了裴琰的房门,轻声说道:“你别出去了,他这里离不开你。” “可是……”白简眉头紧皱,低声说道:“你也很重要!” “你去翻医书,不如复盘一下我最近吃了些什么,说不定是我最近碰巧吃上了能克制百日糜的东西!你知道的,我运气一向不错!”苏禾想了想,歪了歪小脑袋,抬手指着天上说道:“说不定是我天天晒太阳,把百日糜给晒死了呢。” 总之不能放白简出去,万一他出去后裴琰有什么事,苏禾还能找谁去?又万一白简路上出了什么事,裴琰以后靠谁去? “我睡不着了,你要是也睡不着,那我就告诉你,我最近吃了些什么。”苏禾怕白简出府,索性不睡了,拖着白简在树下坐好,把自己这阵子吃过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说给白简听。 白简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苏禾开始走神。 他想到一句流传甚广的话,问世间情为何物,能让人脑子都飞跑,不顾自己生死,只愿心上人安然无恙。 “苏禾,就这么喜欢?”白简摸摸下巴,突然问道。 “嗯。”苏禾坦坦荡荡地点头。虽然白简问得没头没脑,但是她听懂了,也愿意坦诚相告。 “白公子,无论何时,你只管保他。我打小就知道如何逃跑最快,我有能力自保,你不必管我。”苏禾又道。 白简又有些走神了。 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走南闯北,看过的男女千千万,痴心真爱的也有不少。但是默契到能说出一样话的有情人,却甚是少见。 “你知道吗?”白简眨巴几下眼睛,慢慢地朝苏禾俯了过去。 “什么?”苏禾也朝他面前俯过去。 “他刚刚和我说……”白简朝屋里看了一眼,朝着苏禾的耳边凑近。 “白简你离她远一点,靠那么近做什么!”裴琰的声音从厢房里传了出来。 白简嘴角抽了抽,身子慢慢坐正,一脸古怪地说道:“我就说过吧,他就算瘫了,该吃醋的时候,那醋劲也能飞上天去。” “嘴贫!你等我好了!”裴琰冷笑。 “就是,你等大人好了!”苏禾身子往摇椅上一靠,吱呀吱呀地晃起了椅子。 她心情真好呀。 方才小睡了一会儿,梦里面大人正给她折桃花。惊醒之后又听到大人和白简斗嘴,说明他现在精神不错。等大人好了,又是威猛神气的好汉! “嘿嘿,大人又有力气吃醋了,了不起。”张酒陆站在小院门口,憨厚地笑。 这小院子里终于又有了笑声。 苏禾心情更好了! …… 一连两日。 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苏禾照例会把裴琰推出去晒太阳,不过第一天让他去屋顶,只是向外面的人示威。这几日她让人在院子空地里铺上了吸热的石头,再让裴琰躺上去。 “一定要这样躺着吗?怎么感觉像在晒咸鱼。”裴琰手脚摊开,看着苏禾问道。 “当然,就这样晒。正面晒完,晒背面。”苏禾轻轻掀开他的衣衫,让阳光直接晒在他的皮肤上。 “王爷,太子来了。”张酒陆大步过来,身后跟着一身蟒袍的李慕憬。李慕憬甚少穿蟒袍,今日他不仅穿了,腰上还系了太子金印。 “你好些了?”李慕憬快步走进来,席地跪坐下来,皱着眉看着裴琰。 第331章 关上门,过日子 “死不了,你去告诉他,我克他。”裴琰嘴角弯了弯,开了句玩笑。 李慕憬上前来,眉头紧皱着,认真打量着裴琰。 只是短短数日,裴琰已瘦得脱了形! “早点好起来,等你好了,自己去对他说。”他低声道。 “不护着他了?”裴琰撑着双臂想坐起来,但他双臂无力,没能撑起半分。 “你躺着就是,我带了他的口谕。”李慕憬跪坐下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也好,你就这样宣吧,我确实爬不起来。”裴琰长长地叹了口气。苏禾说,可以展示脆弱,那他就展示好了,反正这里也没外人。 “郑周二王弹劾你与巫蛊教来往,虽无真凭实据,但是无风不起浪,他让你闭门思过,以后行事不要太过张狂。”李慕憬低声道。 裴琰低笑了起来。 那人还真是反复无常,又是谋反又是暗杀,最后弄了这么个轻飘飘的罪名,就想要了结此事。他想得美! “你和他谈了什么条件?”裴琰笑了会儿,看向了李慕憬。 李慕憬拍了拍裴琰的肩,低声道:“我有什么条件可与他谈的?一副脆弱之身罢了,东宫之位也是他给的。我只是与他说,若是杀了你,那朝中那些大臣,我可牵制不住,我随时可能吐血死了,他到时候手中无一人可用。单一个齐霁风,可不够他用的。而且就算他把刘霁风捧起来了,保不准以后会是第二个你,他照样拿捏不了。万一胡国和大缙这时候动手,那他派不出几个可用之人。” 真是句句戳中了皇帝的心事! 皇帝最讲制衡,他最担心一家独大。让裴琰活着,但是圈禁他,让齐霁风在外面挑起大梁,二人隔着***府高高的围墙相互牵制,简直再好不过了。 裴琰和他对视片刻,手伸向了他:“扶我起来,我坐会儿。” 李慕憬握住他的手,扶着他慢慢坐起。不过短短七日,裴琰竟瘦得如此厉害,李慕憬一向受他照顾,这还是头一回搀扶裴琰。 裴琰喘了口气,这才出声:“我这里足能自保,你不必为我做任何让步。你记住,你越强硬,他就越惧你。有些时候,父子情没那么坚固。你念着情分,他不会念。” 李慕憬叹了口气,小声道:“你想多了。我念的是天下安定!父子相争,必会生乱。天下百姓经不起战乱祸患!前阵子仅是一场雪灾,便让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若是战火纷飞,更是凄惨。你我生在权胄之家,有人保护有钱财开路,百姓没有,他们寄希望于朝廷,朝廷不能负了百姓。” 苏禾捧着茶盏过来了,听着二人说话,不禁感叹起来。果然只有志向相投,才能成为真朋友。他们两个想的都是天下百姓,从不徇私。这么好的裴琰,这么好的太子,外面那些烂人凭什么来欺负他们两个?就因为他们两个不肯同流合污吗?陆昭霖连几盏灯笼钱都贪!周郑二人更是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所以他要把圈禁起来?”裴琰又问。 “你先养身子,放心,他已经答应我了,不会再向你动手。”李慕憬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接姑姑了。” “先不要接回来。”裴琰想了想,说道:“你安排人送她去西嫣山,那里是佛门净地,她住着清静,也安全。” “也好,”李慕憬点头,“她在京中也只会难过,她似乎已经猜出……父皇他……” 李慕憬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很早就猜过皇帝对裴驸马的感情,可是一直不敢宣之于口,唯恐玷污驸马清名,让裴琰难过。可这一天终是来到了,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在传裴驸马是皇帝禁脔,因为不能入宫为后,所以用谋反来威胁皇帝,最终二人翻脸决裂。 如此恶名,比裴驸马谋反还要难听。***若听到,会怄得吐血。 “外面就没传太子和大人?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也很赏心悦目。”苏禾喂裴琰喝了口水,好奇地问道。 “确实,也有……”李慕憬一脸为难地说道。 “啧啧。”苏禾撇了撇嘴角,小声道:“有本事来大人面前传啊。” “弄死他。”张酒陆接了一句。 “毒死他。”白简抱着金针匣子,眼皮子掀了掀,也慢悠悠地接了一句。 秦隋之抱着剑,一脸冷峻地说道:“属下早就说了,就该杀了他们。” 李慕憬看着几人,无奈地说道:“我是太子,哪能因为几句闲话谣言就杀人。身居高位者,只因闲话便杀人,那这一辈子我得杀多少人。” “你父亲就杀了很多人。”苏禾淡定地说道。 李慕憬转头看向她,一脸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不能成为那样的人,这不是道德标准,而是做人的底线。我拥有至上的权力,便不能让权力成为随意杀人的利器。” 场面静了一会儿,苏禾转过身来,很是认真地给李慕憬行了个礼。是她小心眼了,李慕憬实乃真君子,他有高风亮节,若能**,一定是千古明君。 “太子殿下,妾身失言,还望太子殿下殿恕罪。” “自家人,不用如此大礼。我没能护住你们,是我能力不够。你们好好休养,外面的事,暂且不用管了。”李慕憬上前来扶了她一把,温和地说道。 “在这儿用饭吧,我坑了李慈二十头猪,今日就宰一头,炖一锅肉吃。”裴琰低声道:“你不知道,我好久没尝到肉味了,他们不让我吃。” “真可怜,”李慕憬温柔地笑笑,轻拍裴琰的肩膀:“那你还是别吃了吧。” “残忍。”裴琰看着他,低声笑了起来。 …… 送太子离开,太阳也下山了。 苏禾和张酒陆把裴琰扶到轮椅上坐着,推着他在园子慢慢地逛了会儿。 “桃花开了。”苏禾折了朵刚开的桃花,随手戴到了发髻上。 春暖花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想出去逛吗?”裴琰问道。苏禾一向是憋不住的性子,最近在府里担惊受怕,说不定想荷园了。 “不想出去,我觉得这样和你关在一起也挺好的。有吃有喝,也没有人争宠夺爱,我以前想要过的日子,就是这样的。”苏禾又摘了朵桃花,给裴琰戴在了头上。 裴琰有些好笑,低声道:“怎么,嫌我没桃花运?” 第332章 让我再吃一口 “各位,我在这废物身体里面发现了赤晶矿,提炼起来有些麻烦,还请稍稍等待一下。”怕周进等人等得心急,夏凡尘刻意回头冲着众人说道。 这么好的机会李旭怎肯放过,全身的疲劳顿失,取出箭,将弓一下子拉了个全满。手指一松,羽箭如流星射向狍子。 值得一提的是,李源在紫天都的机甲内,挖掘出顶级奇宝悬逸之刃,他已经用这件奇宝替换摩天轮的位置。 昨夜的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李旭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醒后除了清晨的阳光,所有的事情了无痕迹。 一阵手机响把沉睡中的张晓峰给惊醒了,一个囫囵个起来,看到琳菲儿还很沉睡的样子,就不在打扰她,赶紧走了出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蒋丹云的名字,张晓峰便赶紧接通了。 “嗤!”马尿的浓烟再度窜起,李旭已经闻不到那刺鼻的臊臭味。浑身上下湿得如刚才水中爬出来般,从头到脚却觉得酣畅淋漓。 这枚黑色的令牌如此眼熟,自己肯定之前在哪里见过,但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一时之间他也很难想出来。 听到胡亥带着几分揶揄的话语,邹嫣月此刻却是再也做不了掩耳盗铃之事了。虽然眼下似乎一切都已经挑明了,但是没有到那一天,邹嫣月却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宿在皇宫的。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一句王八蛋,让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长着耳朵的人都听说过,这次东征高丽是圣明的皇帝陛下亲自谋划,誓要让大隋永绝辽患。这样的王八蛋不需要多,一个就可以令大伙抄家灭族。 顾诚估摸着,要是继续这样使用的话,不出半年这个张一鸣就跳槽了,因为出不了风头。 另外四人,实力明显差了不少。当黄炎五人的攻击出时,他们一阵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是攻击还是跑位 紫红色的时空之息如同最疯狂的风暴息吹着,没有一丝规律,席卷无数昨日的历史,颠覆无数未来的变数,叫时空的守护者头疼不已。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但很少会真正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就算是灭国之战,普通民众也会在战争结束之后,继续之前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皇帝换了个名字而已,至于代表什么 在宋灵云的主持下,一座以息壤混合三光神水为粘合剂,五色神石、阴阳神玉、乾坤之气、太极神光、和混沌晶石为本体,由鸿蒙玄黄之力熔炼,众位先天合力铸造的祭坛完成,悬浮在天池上空。 “就这样走了”黄炎看着匆匆离去的戟戈,喃喃道——不是得说上一大截感激的话么 无数先天五行之力汇聚,凝练为先天五色神光,继而组成一座先天五方五行大阵。 所有的成功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没有任何的成功可以逃过这种规则。 麻三给在此的每个旗兵都分发了一根香烟,旗兵们接过香烟熟练的叼在嘴里。 刘凝波点头,一起坐车回了八尺门18号。方逸伟陪钟翠柏回屋休息,刘凝波搬了椅子和谢凡一起坐到了梧桐树下。午后的阳光明艳地透过梧桐的枝叶挥洒下来。 直到此时,莫相才发现自己先前想法的最大漏洞,那就是……他没有考虑透军心。 之后的内容唐泽大致都能猜到了,死了十几万人,无外乎到处都是尸体,散发着铺天盖地的臭味,到处都是皑皑白骨,以及全身都是脓包留着黄水等死的人,再加上百里之内人畜罕见之类的景象。 看到这一幕,杨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确信白霜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竟然让她感到如此的畏惧和绝望,以至于想要逃离,难道是叶天城 随着庄夏的还有一些新人,他们刚从空间传送阵中走出,就有人和他们讲话。 然而对此,陆媚儿没有解释一句,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上方的黑白两老,眸中,透出决然的意味。 所以,无论怎么看,今朝能够成功杀死枯,都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之事。 靳月梦那么信任他,结果洛云峰把她的工作当成儿戏。换位置思考一下,如果靳月梦上楼把洛云峰的“农场”一把火烧了。 对于收编整个草原部落姚然也算是费劲心里,耐心解释了,姚骨头做到了夏至的边上,还没等姚然开口说话,就自己拿起了一个炸大虾,然后塞到了嘴里。大嚼特嚼吃的时候还看着姚然傻笑。 琼恩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自己身体的最深处彭涌而出,全身上下一片畅爽的感觉。 拉蒂尔面上露出了一丝绯红,她有些难堪,说实在的,她有些不理解陛下的行动,这边叫白金陛下妥善保管曙光之刃,另一边又把消息泄露的漫天都是。 “左右退下,帅帐周围二十丈之内,不得有任何人进入。”典韦首先出言便是摒退左右。 黄玄灵一看来函,英俊的面上神色一动,皱了皱眉,猜不透段如沐邀请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盛情相邀,黄玄灵少不得要出席。 “现在没时间给你上课,去给我把脸洗干净,然后去好好睡觉,养足力气。”廖化说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去也不再看楚凡。 “中郎放心,毅天香楼一结束就往蔡大人府上去。”想通了这一切肖毅当然更不会拒绝,华夏自古以来没有人情很多事情都难以做成。 杀气腾腾的模样根本就没有让宇智波斑的内心也有一丁点的波澜,三勾玉的写轮眼没有任何畏惧的与万花筒写轮眼直视着。 六臂蛇魔是战争经验极其丰富的战士,拥有敏锐的思维和久经磨练的刀术,是深渊中有名的技巧大师。 第333章 大人,你骑过大象吗?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心怀坦荡的选择富士通,甚至愿意接受麻生俊请客吃饭的原因。 绛旋有些话一直想对星则渊说,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她右臂的赤色大蛇和左臂蓄势待发的青蛇没有给她带来半点勇气。 此时,北海半秃嘴里这样说,口气似乎显得很得意和轻松,内心却已经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现在田不二还一脸嘚瑟的模样,王昊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自己的心情。 巨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倒退回去,正好将两个刚刚冲进基地门口的巨人撞退回去。 泰隆山脉深处可不止一位妖帝,而且妖兽最是排斥人类,若是在泰隆山脉深处与妖帝发生了战斗,估计想逃出来都难。 这几天来人,她都这样哭诉一番,大家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谢老太太用出这样的法子,求着早些打发了江家人。 但幸运的是,在央视的主炒下,孔府宴酒一夜之间名扬天下,当时国内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对此进行了津津乐道的报道,新闻效应之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到韩厉出丑。乐衣衣边跳,边把韩厉往角落带。还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韩厉。 “呵呵,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康氓昂一阵苦笑,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冤枉了篱笆。 恐怖的攻击从大拇指释放,龙仆大惊,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两人被这道攻击击落,口吐鲜血向下掉落。 黑金手机,它采用全新的机体构造,摒弃了传统的键位控制,采用全新语音控制。在未来,它的内部将剔除sim身份识别卡,将使用全新的网络身份注册方式。实现真正的一人一机制度。 诸多宏图选择好,陈守拙开始一一刻录,印刻自己神魂之中,化作紫府壁画。 丝丽柔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海格力斯立刻如应声虫一样,拉着达瑞跳了下去。看他的样子,刚才的战斗根本没什么消耗,如果不是衣服破破烂烂的,没人会以为他是战败的一方。 陈浩渝好歹以前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两人玩得来,陆城有什么。 他的脸庞深凹下去,整张被暴晒过的脸庞,死皮一层又一层,让人望而生畏。 一袭淡粉色拖的梅花白纱裙,身披月白薄纱,一条淡紫色腰带系在杨柳细腰上,脸上淡淡的画了一个梅花妆,春风拂来,坠于颊边的发丝轻摆,一笑倾国,尽显娇媚梦幻之色。 史来姆又向前跳了一下,沉重的身体将地上的岩石都砸裂了,达瑞看得脑门儿冒汗,咽了口唾沫。 “别跑!不许跑!让少爷我看看你是谁!”刘昌明跟瞎子似的瞎摸,嘴里说着下流的话。 等他们耗尽精力,控阵之人依旧毫发无损,控阵不过需要少许的精神力罢了,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 在门口不只是有医生和护士,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病人以及家属,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明就里的便指指点点起来。 他们在外面也不能完全看清阵内的情况,迷雾同样挡住他们的视野,只有偶尔才能看清。 心念既定,魁梧汉子沉喝一声,卯足全身气力,举拳轰向楚渔面门。 他在建业区置办了酒吧,找赵志山拜码头,虽说没有成功,但是身上已经被打了标签,如果离开建业区,再到其他大佬的地盘,肯定不受待见。 威颤颤巍巍,他早已经没有以往的傲气。此时满脸都是恐惧,见叶宇走向他,身体噗咚一声就跪下来,对着叶宇磕头大声求饶。 在夜晟的手中总是过不到三个回合就会落败,除非夜晟是特意的让这她。 血刃将这股气浪搅的粉碎,但攻势锐减,对大长老造不成什么威胁。 而柳城目前只有一个被重创的73军驻守,日军兵力不需要太多,一个独立混成17旅团,就足可以轻松夺取柳城,横山勇这一招,直接将华夏国部队所有注意力,吸引到了湘省北部这里。 按照他们之前的判断,秦王一定会将大部分的防御力量放在凤翔县。 就在这时,九天之上猛然爆发出一声巨响,众人皆是望去,只见青山、道济二位老祖如断线风筝急速坠向大地,清虚门老祖见状,心中大急,猛地化作一道长虹,将二人接下。 第五阶,还远远不是极限,对白念而言尚且游刃有余。虽然自己后退十来步,但也让凶魔有些动摇。 云飞朝着松家人望去,发现那些家臣仆役正纷纷下跪,松修、松明以及松不动也正在弯腰行礼。 “我心里有数,谢谢于大哥关心。”不过林晓晚根本不懂于金山所想道。 “渠帅,我们城内虽然有几十万大军,但是大都不堪使用,到时候可能一击即溃。”慕寒说道。 大剑本就是从胯下伸出的,灵活性大打折扣,白念那全身一压直接将剑压在地面,手中弯刀一带落在高大男子后脑勺,一战完结。 而且,这件事情只是动用的李佑体系的人马,李承乾的亲信汉王李元昌和驸马杜荷等人全都没有参与,事情和平解决以后,不至于造成李承乾跟李世民之间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平常慕寒来也就给个三个或者五个金币,有求自己的时候才多给点。 “林公子,听我爹说,你家老爷子今儿个可是给你办了件大事。”一头戴花冠,浑身珠光宝气却面若死灰的少年,贼兮兮的挑逗着林盛。 这自称名为邪皇的少年,自从将目光停留在唐宋身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看其他人。他这种蔑视的行为,不但引起了黑龙星谈判团其他人员的不满,也引起了银河联盟外‘交’人员的不满。 第334章 抱住她的时候,他就不想脆弱了 此时的形势,跟很多人预料的一样。昨晚饭局上,杨洛叫板霍严,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威望轰然崩塌,如果没有意外,他这个支队长以后就是个摆设,没有人会听他的。 而对于陆雪儿来说,这也是永生的耻辱,他的一言一行,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警告的字眼,都深深的镌刻在她的心底;年明康的举止,更是让陆雪儿羞愧至极,他那样欺负她,分明就是把她真正当成玩物对待。 宋思思话音落了没一会,一阵高跟鞋声音传来,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夏婉玉。 不过刘香兰却并没有屈服,不但一直在抗拒着我的这种想法,到最后还直接开始明示表示自己肯定不会这样做,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刘香兰并不是强装镇定,她的确是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众人周倒吉普车后,顿时发出雷鸣一般的欢呼声,那样子比打了胜仗还高兴。 至于城外,京师各大城门日夜有官兵把守,它除非变成苍蝇。否则又怎么可能走出去呢 这般,林寒才是舒服一点,灵力不断的在林寒的经脉之中充耘,外面,那灵石涌入的速度,已经是达到了一种骇人的程度。 “呵呵,这下把你给抓住了吧。”黑白双蛇两人各抓住叶枫的一只胳膊,脸上皆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y声说道。 其实,自从那天年初晨和江燕彩,和笑笑见面的时候,燕彩的那番话,对她深深的敌意,年初晨是感觉到的。 她犯不着为这事去针对个丫头,更犯不着因为这个而对个侍妾作什么解释。但她们也该知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不过回过来想想,在这种烟花之地得花柳病的人的确不奇怪,只是为什么醉乡楼有那么多姑娘得,那就值得怀疑了 就在漫舞正在踌躇怎样回答钟离残夜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肚子不争气地适时发作了。 死老家伙,叫你这么衷心,叫你那么衷心,哈哈,得到教训了吧 一道结界在乔初晴的屋子四周撑开,阻隔住九霄娘撞‘门’、撞墙、以及撞窗的行为。 兰德是被人扶回家的,他一路回家都是疼叫的回家,哎哟哎哟的叫着。 “晓霾,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我们不用再扮演今日的角色。”陆吟玥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无论他怎样天才,怎样优秀,他终究年轻,终究有着一个年轻人特有的自负。 在关上门之后的第一时间,墨宸抬起了满满的头,那就是看到看一滴滴的汗还是在满满脸上挂着,满满的眉间还有透着一丝痛意。 o这一张嘴巴,满满看着像是英雄救美一样的场景,这个要是天亮的时候,那很唯美吧,只是现在月光那也别有一翻味道的。 雪倾城假装伤心的说道:“你还真没良心,送都不送一下本皇子,罢了,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不等南宫亦儿回答,就大步离去。 “居然还有机关”派蒙有些惊奇,这个热气球的机关回事什么呢 难不成是我去抢救都去晚了还是说这些恶魔会模仿人类的呼救声吸引猎物但几次这样也就罢了,每次都见不到活人的影子,未免过于古怪。 “不行,刚才那个放哨人不足以威胁到你,你的觉察力无法完全激活。”塞壬看出来了问题所在。 而月神也巧妙地抓住了张机的心理,她越是表现得卑微,张机越是不忍,而张机一旦露出些许不忍,她便顺杆就上。 李豪一听就来精神了,愚人众这么早就接触蒙德城的旧贵族了吗 楚漠寒笑吟吟地望着她,楚晚湘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神,忘了威胁他,而且也不想威胁他了。 “来,上香,好酒好菜给老兄弟满上。”他大声怒喝,似乎发泄着某种情绪。 谁能想到谦恭了半生的王莽意图篡逆,谁又想身为士族领袖的司马懿指洛水为誓是一场骗局 张机自然是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那只带着幽香气息的黑色高跟鞋,双手捧着还热乎的高跟鞋有些懵。 要知道,这三十万两,是他卖了一辈子命,才换来的,出手就是一千万两,三十万两在其面前不就是个笑话。 灭绝师太随即朝着门派大厅朝外走去,全程不看李琯琯一眼,好像李琯琯并不存在一般。 凌溪睁开双目,楚云端可以清晰地感受得到,她的确达到了金仙境界。 她不明白,在实力差距如此巨大的前提下,苏雨为何执意要站在擂台上与自己一战,以卵击石,在她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意思。 傲无常伸手接过图纸,心塞的说不出话来,话说不清楚合着是我的错喽 本来薛佳凝是该在白云省一个很偏远却风景很好的乡村拍戏的,得知秦天被人枪击负伤送医院,再也没法冷静继续拍戏了。 第335章 行,满足他! “姐。我拿帮你拿行李吧。。”童耀说着就去抢童璟手上的行李。 “喂!”孟久大喝的同时跑过来,刘东却已经狠命的撞向杜亦羽。 也不知道颜冶光从哪里找的老师,这个唐老师也一样的出彩,她的物理课摆脱了繁杂的计算,直接用一大堆玻璃试管来引导学生做题,唐老师时不时爆出两句暧昧笑话,让整个特别培训班的气氛变得十分愉悦。 而剩下的七条,李刚把它们全部配给了大三角集团的掌舵者们,好在他们没有让李刚失望,全部都得到了这些圣蛇的承认,从而拥有了自己的伙伴。 “恩,好就按你说的做吧。”尤金凤无奈的点了点头,看来以后跟这个陈罗斌合作得老实点了,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东‘门’庆自被暴风雨打入海中后一直仓皇无依、四处流落,直到上了广昌平才算比较安稳,由于张昌毅比较照顾,那段日子过得也算有些开心的地方,与广昌平的水手颇有感情,这时听说他们遇害亦忍不住伤心。 杨浦其实从柏洋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柏洋阴冷的眼神。如今他这质问的口吻。更让他确定柏洋现在心情很糟。看来柏洋是误会什么了。 “皇上抓你那是皇上的事,与我们老百姓有何干系你不是男人我要你这个男人有什么用”薛姑娘声色俱厉,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做人,当适可而止!偶尔送一个大功劳给别人,没什么坏处的,铁风旗得到的战争好处,无论名或者利,都已经够多了。他们现在什么都有,什么都需要,惟独不需要在官场上再无谓结仇。 离洛只不过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突然来的这许多的事,玫果死让他痛入心肺,只盼能死了下去寻她。玫果活着,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大喜,这一悲一喜,都是到了极限,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 “这是个要犯!”黄薇薇自然知道龙飞的可怕,上次就让龙飞跑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龙飞离开江城,那样的话,他们这些警察的脸往哪搁 这一点他自己深有体会,并且看出来了,对方才是真正的对手,也暗自寻思着,那么究竟老家伙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呢,需要假以时日才能体会到吧。 又是一声响起,碧色的口中出了祸颜,就是不可能,俨然没了战斗的力量。 立冬懒得再理会杏花。由着刘妈和她交锋,照着自己意思是要就送了她母子二人回李家村的,偏是二姐不肯让她们就这般回去,说要等尉大哥过来说清楚为何她母子二人被人赶了出来。 乔汐莞是不太懂顾子臣在做什么!亦或者是他们习惯性的到了一个地方后就会这儿熟悉那个地方的环境,以便应对后面一系列的突如其来。 走着走着,就看见到了一个比较开阔的洞口里,那个洞口像是一个厅堂,内壁则宛如这个大树的尽头一样。 显然,陈富贵的记忆已经不是太全,仅仅是几抹残存的记忆,却能把他吓的这样 里面有医生和护士在守候着,似乎都不敢再离开,就怕雷蕾又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高子然!”高子健的怒吼声从室内传了出来,“你最好准备一份报告,不然你就……”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高子健看着打开的房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声音虽然十分稚嫩,可语气中的威压,却丝毫不减皇上皇后所带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依旧是那些人,依旧是那几个问题,没完没了的,搞的人心烦意乱。 “人家看不上。”对于儿子,段梅不是没有埋怨,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俩口子辛苦一辈子,没日没夜挣来的家底,在儿子眼里怎么就成了没有前途的‘作坊式’的家族企业了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通过别的途径补充。”第四名黑衣人回答道。 未来绿洲欢迎那些希望参与到顶尖游戏的开发者加入到这个项目的开发中,目前这个项目还在筹备的阶段。 她跟着我,我不能给她名分,不能让她开心,相反的让她在罗志勇那些孙子的面前受尽凌辱。 所以最后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约了一个附近的餐厅见面,地点由血舞樱花来选。 这种矛盾在一百年前达到了顶峰,教皇国不得人心,神圣罗马帝国也不能忍受教皇国的荒淫,腐化,将教廷从罗马迁移到了法国的阿维尼翁。 黑牛带头跪在无极剑宗众人面前,而其他人也纷纷交出了他们的膝盖。 第336章 第一次!正面交锋! 关键是拍的自然,没有电视剧里做戏的成分,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画面,甜蜜温馨,充满了生活气息,却让看的人感动不已。 “其实,九层妖塔里,非常危险,你们还是别去了。”房策尴尬的道。 李泰本来四年前回来的时候已经消瘦了不少,这四年缺乏运动,现在又变成了一个两百斤的胖子了。 她卸了妆,特地穿了普通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去了。 这个李君羡挑起了别人的欲望,然后又不说了,简直就是过分到了极点。 赵子豪这次来,出了要买着四件东西以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想请王玖明天去宋广的高尔夫球场,去帮他鉴定东西。 但热情总有消退的时候,尤其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马车里赶路。 也有的挥起自己手中武器,拼命砍向挡路的同伴,生怕自己逃得太慢被这个杀神给追上了。 叶都闻声,顿时一愣,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心存疑惑,微微抬头看去,却见张瑾瑄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他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暗自嘀咕了一句。 再说了,若是面对一人,五仙教就要溃散,那岂不是丢人现眼之极 draco当时正端着茶杯呢,心里当即哐当一下。他的脑袋一瞬间卡壳了大概三秒,回过神来时,本能已经替他喊了个‘no’,喊完他才发现,自己连一点点的后悔都没有。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我想她现在的情况应该与破元境的功法有关,所谓不破不立,既然已经‘破’了,也总要有一个重新建立的过程。 云清风随手击杀了一位空中的血影,面色好看不少,不过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不安之感挥之不去,暗叹一声,点点头,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漆黑的前方我看见了少许的光亮,那十字形状的网格让我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迫切地想要生撕了死侍,然后打成分子状,让他永远无法还原的那种。 慕容雪在二楼挑了一个房间就带了他进去房间里的浴室,别墅里的房间都是属于套房类的,早在买下来的时候,慕容雪就所有的东西都换过新的了。 慕容雪的别墅内,莫爱黎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慕容雪在一旁欢乐的笑着。 方白立刻知道这是那个盯着他的恶魔,或者别的什么玩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弄清楚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店员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之后,送了一口气,终于走了,不走的话,他还得时时刻刻的看着。 ——我只想说你的想法会崩人设的,普通人类没办法黑虎掏心后还活蹦乱跳的。 王丰年想问问周氏怎么办,被他哥瞪了一眼,将话又噎了回去。他是不是傻,要是问了还不是得他们去找。 “跟衍儿相亲的那个”南宫世泽有所耳闻,不过对于孩子的事情,他一向都是由着妻子去张罗了,也怎么放在心上。 微风徐徐,掀起陈松披散的长发和衣摆。五官俊朗,棱角分明,显的英朗而精神。他微微侧着头,蹙眉不语,神情疑惑目光迷茫,有着孩子般的无助。 凛越不去想,心底深处对她的好奇就越强烈。而且,讲真的说,他也有点羡慕、向往。人生在世,谁不想拥有呼风唤雨之能 “等等,最后告诉你们一句话,以后别再来我的学校找麻烦。否则不会想上次只是被经常带走,或者想这次这样轻易的放过你们。”我靠在旁边的树上,对他们的背景说着。 如果是以前,苏易肯定不会答应,因为她觉得爸爸就是爸爸,叫别的就太大逆不道了,但是自从那天在帝豪看到黄普将叫欧阳晨风欧爸爸的诡异画面之后,她改变了一贯的坚持。 眼看到了家门口,凛将手机往云筠手里一塞,背着她的包包、拖着行李箱飞一样溜人。 佳钰心中感动,握着琅邵的那只手不知不觉用力起来,琅邵以为佳钰是听到那些百姓说的话后心中担忧紧张。 “圆圆,你不是昨天的飞机吗怎么还没走”上官衣衣推门而入。 人一旦下定决心就好像什么也不怕了,不过是些卤料的残渣,反正她家扔也是扔,自己拿点也不算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男人忽然低头,不由分说的便堵住了她的唇。 出了饭店的门,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把心里那抹怅惘的情绪给悉数吐了出来。 接下来的录音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最后就是出事那天杰森打给罗伯特的,约他在酒吧见面。 “不过既然你们是冒险者的话,能否完成我一个委托呢”希姆尼飞到了和安德因一般的高度,对着安德因问道。 既然自己在度假的事情上做了让步,那么在拍戏的这方面选择拍什么戏,自己就应该有发言权可以做主了。 依照格林德沃申请下来的特殊激励规则,每当她制止一次违纪行为,就可以按照这次违纪行为的程度获得部分奖励,从基础学分到学院分,从风纪委员考核评定到学期末的加分或者福利奖励,种类格外丰富。 第337章 果然,他也憋不住了! “那是什么人”苏禾错愕地看着对面的红衣男子,大声说道:“他这样,会让大象更加发狂。” 苏婉琪本来停在那等着王旭东上她的车,但是却见到王旭东最后上了自己的面包车,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最后还是率先把车开了出去。 当然,荣棠和莫北陌的计划要具体详尽的多,城中的那个衙门要拿下,该杀谁,谁能留着,要怎么跟姜川的联系,联系的暗号是什么,等等等等,都是一一计划好了的。 沈羽顿时皱了皱眉头,弄了这样一出出来,那下面一段时间不会有安稳的日子。 周大人急道:“难道不是”你们还真要搞干活宗吃饱了没事干吗 万化门、太虚宗以及紫霄剑派,上千门人弟子,齐聚神都,然后在三位长老带领下,飘然离开,开启新一段的征程。 “没关系,看他那性子我今天要是不跟他打一架他不会放过我的,从一进来他就对我有敌意。”王旭东笑了笑说着。 到了平城之后,因为下雨的原因,乌云压得很低,天空看着阴沉沉的。 心中突然放松起来的敖顶天,正在思考自己是继续到网上冲浪,还是去吃灵石,或者是吃进化动物的肉时,就看到了陈奇去而复返。 荣棠看着张妃的眉心,张妃的眉心这会儿有些发红,那相颗红痣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将军说:“鹿鸣见圣上,与我家四爷有何干系”他家四爷,还能拦着自己的父皇不见人吗 更让人郁闷的是,夜寻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竟然还想染指水之灵和金之灵,连口汤都没有留给凌天的意思,怎能不让凌天气愤。凌天也想都没想,也不敢去想,当即就跟在独孤剑南身后,冲入脚下翻腾的赤色岩浆中。 因为和中央暗部有关系,所以这里成为了朝廷默认的法外之地。它因此很自然的成为了商谈见不得光的政治秘事的地方,成了培育罪恶政治的温床。 要是李阳在的话,一定会为此感到惊讶,因为阮弘毅所指的地方,正是山炮几人被打死的位置。 “这家伙喝霸王茶不给钱,还打伤我们的人,我要报官!”老板觉得十分不爽,亏他还穿的有模有样,喝茶不给钱,还打人,他觉得委屈死了。 他倒是见过不少的气功高手,不过那都是难等大雅之堂,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气功高手。 李阳一脚将一人踹飞,而后再是将他手中枪械抢了过来,再是往着左右两边看都不看开了两枪。 面对一步步临近的青山,周围其他魂兽忍不住发出阵阵低吼声,但青山刚才斩杀十余只魂兽,隐隐积累了极为强大的杀意,这股杀意之强,就连这些魂兽都有些忌惮。 轩辕断雪让罗莹莹亲自给坐镇在韩家的那两位武圣人送去了战帖。 咚咚咚的声响接二连三传来,我已经将六根银针插进了身体里面,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像是在一瞬间炸裂开来。 龙华市宋家第三代子弟中天赋最强之人,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半步元神境界,掌握了隔空取物之法。 第338章 竟让她遇到了红衣男子 苏禾捂住鼻子,震惊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张酒陆浑身脏兮兮的,头上也沾了好些不明泥浆,那气味就是这些泥浆散发出来的。 “你身上是什么?”裴琰掏出帕子递给苏禾,自己用袖子紧紧地掩住了口鼻。 张酒陆嘴角抽了抽,含糊地嘀咕了句什么。 “他方才一头栽进大象粪里了。”宋秋祥挽着一只小篮子从张酒陆身后走出来,快步进了厢房。 “那大象粪像小山一样,不能怨我……”张酒陆揪着帕子在身上一顿乱抹。 裴琰胸膛微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自打张酒陆动了心,在宋秋祥面前就没了半点将军模样,憨得很! “见过王爷。”她给裴琰行了个礼,红着眼睛看向了苏禾,轻唤了一声:“禾儿。” “免礼。”裴琰掩着口鼻,朝着张酒陆挥手:“你别杵着了,赶紧去洗洗。” “我得保护王爷。”张酒陆板着脸,守在门口不肯走。 哪里是想保护裴琰,分明是不舍得离开宋秋祥。 “你也不怕熏倒了宋姑娘。”裴琰实在闻不得这味,摇着轮子往窗口更靠近了些。 张酒陆看了看宋秋祥,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两扇门,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罢了,让他呆着吧。”苏禾好笑地摇了摇头,拉着宋秋祥到桌前坐下:“你们最近都好吧?” “都好,”宋秋祥擦了擦眼角的泪,紧紧拉着苏禾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小声道:“你没事就好,我们都快急死了。刘嬷嬷这些日子烧了好多香,各处的菩萨都请了个遍,还请了好多符纸回来,说是让张酒陆拿回去让你贴好,全是送瘟神去晦气的。我说你用不上,刘嬷嬷觉得我不肯帮你,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说我想霸占你的荷园,我解释不通,今日出来卖兔子,她都不肯与我一起。” “她一把年纪,方才大象横冲直撞,不会被撞伤了吧?”苏禾一下子就急了,刘嬷嬷气性也大,而且在刘嬷嬷心里,没人能越得过苏禾,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有求神拜佛,宋秋祥还不肯帮忙,只怕气得觉都睡不着。 “张酒陆让人去找了。”宋秋祥往窗外张望了一眼,也有些担心:“她故意与我走相反的方向,大象应该是踩不到她。” “大人,我们反正要去马场,不如一起下去找找?”苏禾想了想,转头看向了裴琰。 “你们私自出府,可以在路上走吗?”宋秋祥忐忑不安地说道。 “没事。”裴琰淡然道。 那红衣男子一出现,不知道多少眼线暗探已经朝这边赶了过来,他已经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在不在路上走,他出府之事,一定会有人密报皇帝。但皇帝已经决定了留他性命,便不会在他出府一事上纠缠。 宋秋祥并不知道其中利害,听他说没事,长长地松了口气,牵起小锦儿跟上了苏禾和裴琰。 …… 马场后面有片山坡,坡底全是长了尖刺的荆棘。带着尖刺的细枝悉悉索索地响动了片刻,刘嬷嬷背着偌大一只竹筐钻了出来。她抹了把汗,后怕地吐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开始往坡上爬。 “看什么大象!大象有那么好看吗?差点把我一把老骨头撞散架了。我今日一只兔子都没卖,全是这些龟孙子害的!” 她爬了一会,觉得浑身都疼,只好停下来揉腰捶腿,又把衣裳上扎的尖刺一根根拔了下来。热汗从她额角往下落,粘在脸颊上的白发被汗水濡湿,她抹一下脸,白发就凌乱地粘在了耳朵上。 休息了一会,她从背上取下竹筐,揭开上面盖的蓝布,数了一下里面被绳子栓紧的兔子,又把手伸进去,摸到了用草盖住的木匣子,确定上面的锁完好无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整理好上面盖的青草,又把兔子堆在一起,背好大筐准备继续往坡上面爬。 突然,一阵香气飘了过来。 她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一袭红衣正从山坡上面飘了下来,那人面上也蒙着红纱,风掀起红纱时,那脸白得像初雪一般,而唇却又红得妖艳,仿佛刚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血。 “啊,鬼啊。”刘嬷嬷吓得一个哆嗦,抱住脑袋就往草丛里滚。 那红衣男子停下来,一双冷锐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刘嬷嬷。刘嬷嬷从指缝里偷偷看了眼,吓得又是哇的一声大叫,慌乱地从怀里摸出了一袋子狗血猛地丢了过去。 红衣男子眸子眯了眯,长指一挥,指尖寒光闪动,狗血袋子在半空中被划破,腥臭的血往四周飞溅而去。就在这时,刘嬷嬷又掏了一把符纸出来,双手合掌念念有词,然后也朝着男子丢了过去。 “天师有灵,收了他吧。”刘嬷嬷瑟瑟发抖地念完咒,抱起竹筐没命地逃。 男子眸中杀气毕现,他身形跃起,指尖寒光朝着刘嬷嬷的后颈狠狠刺去。 就在这时,竹筐里一只兔子窜了出来,长腿狠狠地弹跳起来,正蹬在刘嬷嬷的后脑勺上。刘嬷嬷被兔子蹬得猛地栽进了前面的荆棘。而那兔子也借势冲向了半空,红衣男子指间夹的利刃直接划破了兔子的脖子。 血如注,从半空洒落。 红衣男子立刻退开,厌恶地踢开了掉在面前的兔子。 这时坡上有人声传来,红衣男子看了一眼坡下的荆棘丛,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冲去。刘嬷嬷抱着头,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一眼,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扶正了大筐子,手脚并用地往荆棘丛外钻。 风吹得村边的大树枝叶乱摇。 在路的尽头,出现了苏禾一行人的身影。他们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抬起轮椅,避开躺在路上的受伤百姓。大象今日撞伤了太多的百姓,能走的人已经自己去了医馆,腿断、胳膊断的人,还躺在地上哭。 “大象真可恶!”小锦儿看着痛苦的伤者,眼睛红红的,眼泪直打转。 “大象不可恶,可恶的是把大象抓来,强行驯化成武器的人。人家大象在森林里不知道多快活,谁愿意在脖子上套上铁链,每天挨鞭子呢。”苏禾轻声说道。 小锦儿琢磨了一会,用力点头:“禾儿姐姐说得对。” “起码伤了有上百人,太惨了。皇上难道不要治那苏世子的罪吗?”张酒陆跟在几人身后,眉头紧锁着,不满地说道。 第339章 他们会吃了你 “不会。”裴琰从怀里拿出一只药瓶,手一挥,丢给了路边一个正在哭的妇人。她的小儿子被大象踩断了腿,正躺在她怀里哭。 “一颗内服,一颗掰碎涂于伤处,可止血。”裴琰沉声道。 妇人愣了一下,赶紧打开药瓶,从里面倒出药丸喂给小男孩。 “把百姓伤成这样,还不罚他?”张酒陆咬牙,昏君二字在齿缝里转了又转,硬生生吞咽了回去。 “帝王的赏罚,不在对百姓做了什么,而是替他做了什么。”裴琰嘴角抿了抿,收回了视线。那妇人用完了药,转过身来,朝他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多谢贵人。”裴琰点点头,让苏禾推着他继续往前。 在这时候允许苏力青带着凶悍的大象进京,皇帝在想什么,裴琰很容易就猜出来了。 皇帝相信,局势越乱,众大臣就越想抓紧权力,他们就会对皇帝更忠心。 裴驸马用生命保护的一国之君,不仅没做到当初向裴驸马承诺的明君,反而变成了一个昏庸恶劣的小人。裴琰很想问问父亲,值得吗?后悔吗? “大象的脚真大。”苏禾看到了前面有个大象脚印,抬起右脚,小心地踩进了脚印里。 “大象的腿比我还粗。”小锦儿快步走过来,双手绕着自己的腰比画了一下。 “它能一脚把你踩成两段!以后不要靠那么近去看,离它们远一点。”张酒陆吓唬道。 小锦儿脸色白了白,赶紧点头。 就在这时,大象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应当是蒙汗药的作用消失,大象苏醒了! 附近的百姓被这叫声吓得瑟瑟发抖,压根不敢再靠近马场半步,还有人捡了棍棒,拿了菜刀铲子,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 “大象太凶残了,比老虎还可怕!” “走,咱们去官府,一定要让衙门把大象杀了。” “杀大象,杀大象!”前面的人开始大叫,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众人呼啦啦地全往衙门的方向跑去了。 老百姓前几日看到大象时,只觉得新鲜稀奇,赞它们是神兽下凡。短短几日,大象就成了大家眼中的瘟神,只想除之而后快。就像他们对待裴琰一样,今日觉得裴琰有用,那便夸他赞他。明日又传说他要谋反,都想他死。 “走吧。”裴琰抬手,拍了拍她推在轮椅上的小手,低低地说道:“皇上不会杀大象的,如此利器,皇上只会好好利用。” “就像利用你们父子一样。”苏禾轻声道。 裴琰挑眉,平静地说道:“对。” 苏禾皱眉,推着裴琰的轮椅,一溜大步往马场走去。她恨不得想个法子,让大象长出翅膀飞到皇帝寝宫上头,再狠狠地砸到皇帝身上,把他压成八块! “你看那是谁?”这时张酒陆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坡下说道。 苏禾定睛看去,只见刘嬷嬷背着一只硕大的竹筐,正手脚并用地往坡上爬。 “敢把老娘撞到坡下来,哎哟哟,老娘的腰快断了,狗崽子……”她大骂着,气喘吁吁地停下休息。 “快拉上来。”苏禾大声说道。 刘嬷嬷怔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了苏禾,一瞬间,她还不敢相信苏禾就站在面前,抬手就想揉眼睛,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是她的手一松开,脚底立刻打滑,整个人都往坡下溜了下去。 “快拉上来。”苏禾赶紧让人下去救刘嬷嬷。 折腾了好一会,几个侍卫总算把刘嬷嬷从坡底下背了上来。 “筐、筐!”刘嬷嬷脚落了地,也顾不上脚还跛着,忙不迭地过去夺过了侍卫抱的大竹筐,紧紧地护在怀里。 “什么宝贝啊,人都掉坡下面去了,你还抱着一个破筐。”苏禾快步过来,拿帕子给刘嬷嬷擦额上的血污。她额上碰了好大两个包,耳朵和脖子都被尖锐的树枝划破了,正在流血。 看着她的头发,苏禾心里一阵心酸。 这才几日啊,刘嬷嬷的头发竟然全白了!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浮肿乌青。 “我的小祖宗诶,还活着!胳膊腿都在!脑袋也稳!”刘嬷嬷扒开苏禾的手,满是厚茧的手掌在苏禾的脸上身上一顿乱捏,眼泪哗哗地狂涌。 “我好好的,你看!”苏禾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还踢了两下腿。 “我就说菩萨有用吧,你不肯拜!小锦儿来,给菩萨磕头,还愿!”刘嬷嬷拍了拍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瞪大了眼睛,生气地看向宋秋祥,一把将小锦儿从宋秋祥手里拉了过来,带着小锦儿开始往四周拜拜。 宋秋祥一脸委屈地看向苏禾,小声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苏禾朝她挤挤眼睛,轻声道。 “分家吧,荷园得分家。”刘嬷嬷还是很生气,拉起小锦儿就站到了苏禾身边。 刘嬷嬷是怕苏禾再回不来了,她觉得苏禾命苦,好不容易过上了富贵日子,可还没享受几天又遭了难。所以看宋秋祥她们就格外不顺眼,凭什么靠着苏禾的人都在享福,只有苏禾一个人遭罪。宋秋祥她们可每天吃吃喝喝,过得安稳得很!只有她每日每夜,愁得头发全白了。 “刘嬷嬷,秋祥不是那样的人。”张酒陆赶紧说道:“是苏姑娘让她不要乱了阵脚,要冷静,她得照顾你们这些老小,随时准备撤。” “我就不撤,我就得守着禾儿的园子,那是禾儿好辛苦才挣来的。只有我家禾儿在受罪……”刘嬷嬷抱着苏禾,一双手在她脸上摸了又摸,连声道:“小祖宗,咱们不当什么主母夫人了,咱们赶紧走。这地方太可怕了,他们比老虎比大象还可怕,他们会吃了你,连骨头都嚼碎了!咱们小百姓斗不过!” 她哭着,拍了拍背上的竹筐,说道:“你攒的东西,我都随时带着。我每天都去公主府外面看看,封条只要揭开了,我就拽着你走。” “嬷嬷,别哭了,真的没事。” “怎么没事!你站在那屋顶上、那么多箭,全朝你射过去!我都看着呢!我恨不得那箭射的是我!”刘嬷嬷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刘嬷嬷不要哭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箭只会射向我,不会射向她。”裴琰看着刘嬷嬷,郑重其事地说道。 今日见她一头白发,才知她真心可贵。能全心全意为苏禾着想的人不多,就连裴琰,图的也是苏禾的情。可刘嬷嬷,她什么都不图。 “啊,呸呸呸,怎么能射向你!”刘嬷嬷更急了:“你要出事,禾儿不得伤心死!大吉大利,以后平平安安。”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了符纸往轮椅上贴,恼火地说道:“都怨那红衣男鬼,害我丢了好些符纸。” 第340章 今晚够他受的 “红衣男鬼?”裴琰眉心微蹙,低声问道:“你见到了?” “就在那坡底下,吓得我魂差点飞了。”刘嬷嬷想到那男子的红唇,背上冷汗直涌:“那嘴巴红得像是吃了人。我拿了狗血去泼他,他竟也不怕。” “那是人,不是鬼。”苏禾知道刘嬷嬷遇到了谁,一阵后怕。 那男子可比鬼还可怕,鬼还能被符纸狗血消灭掉,那红衣男子深不可测,连裴琰都查不出他的身份,还控制了溪山匠为他所用,幻术用得出神入化,刘嬷嬷能从手中逃出来,简直太幸运了。 “是人的话,那可糟糕了。”刘嬷嬷怔了一下,随即慌了起来:“我在狗血里加了东西,沾到人身上,那我可得吃官司的。” “你放了什么?”苏禾问道。 刘嬷嬷尴尬地看了看裴琰,凑到苏禾耳边说道:“我琢磨着,好东西不能浪费,鬼喝了这狗血,说不定也能爆掉。” “到底是什么啊?”苏禾更好奇了,追着刘嬷嬷问。 “你记得那回昌平郡主的人进来谋害你,给你喂了药吗?”刘嬷嬷堆着笑脸,看了看裴琰,声音更小了:“我那时候也想报复来着,也悄悄买了些,就想若是以后遇到她,我也喂她一些。我这些日子在家里收拾家当,翻出了这些药,想着总归是拿钱买的,不能用在好人身上,那就掺狗血里,给鬼用也行。我当时舍不得花钱,买的是给牛马配种用的,便宜,好用。” 除了小锦儿,全都听明白了! 刘嬷嬷平常节俭,不舍得花钱,所以买了兽药。没用上,又不舍得丢掉,所以这回拿出来掺进了狗血里。 “你丢中他了?”裴琰沉吟一会,低声问道。 “他的爪子很厉害,还闪冷光,一下子就把我装狗血的牛皮袋子划拉开了,那血飞了他一身。”刘嬷嬷比划了几下,忐忑不安地说道:“这药性厉害,沾身上也劲大。姑娘,我不会吃官司吧?” “兽药劲大,发作快,让人顺着山坡沿途找。尤其是附近有花船青坊的,进去仔细搜。”裴琰立刻说道。 这是正事,张酒陆正了面色,抱拳行了个礼,大步走开了。 “姑娘,王爷没有削官罢爵吧?真吃官司的话,王爷能救得我吗?”刘嬷嬷心慌意乱地说道。 “不会吃官司,刘嬷嬷你今日是真抓到了鬼。”苏禾扶住刘嬷嬷的胳膊,脆声道。 刘嬷嬷见她认真,琢磨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他是个采花贼吧!哪有男人大白天穿得红艳艳的!男狐狸精!” “对。”苏禾点头。 裴琰看着一老一少在前面慢慢走着,嘴角轻轻弯起。 这对主仆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谁能想到刘嬷嬷会在狗血里放那些药?而且仅仅是为了不浪费。 苏禾娘亲死后,刘嬷嬷照顾苏禾,她本就是生活于底层的寻常妇人,见识不多,只知道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事。刘嬷嬷教苏禾最多的,也是如何活下去。各种小手段,小心机都是日常从刘嬷嬷那里看的学的。刘嬷嬷没什么大智慧,可是就是这些寻常的,甚至有些粗俗的手段,保了她们主仆十多年。 挺好的,人本来就不分贵贱,手段也是。只要有用,那便是好手段。 譬如狗血中掺兽药,今日就非常有用!那人死也不会想到,他竟会栽在一个普通的老妇人手里。 “大人,去马场吧,又快下雨了。”苏禾仰头看了看天色,扭头看向裴琰。 “我来推王爷。”小锦儿绕到轮椅后面,用力推着轮椅往前走。 宋秋祥很委屈,小声解释道:“王爷,你能不能帮我向禾儿解释一下?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裴琰平静地说道:“老人家急昏了头而已。” “对呀,刘嬷嬷早上出来时还叮嘱我,要催着你按时吃饭。”小锦儿抬头看向宋秋祥,小声说道:“她说,她就是看到你的时候心里难受,她会想到禾儿姐姐在受罪。” 宋秋祥咬咬唇,轻声道:“我也心疼禾儿的。” “不心疼张酒陆?”裴琰突然问道。 宋秋祥怔了一下,飞快地转头看向裴琰。 他是在打趣她吗? 裴琰一脸平静,淡淡地说道:“小锦儿,推快点,要下雨了。” …… 马场里。 齐霁风带着几人站在一道大坑前,底下就是那三头大象。 坑是临时挖的,并不深,只到大象的肚子下面,若是它们聪明一点,互相顶上一把,很容易就能从坑里出来。此时三头大象正在坑里猛甩着长鼻子,眼中露着凶光,恶狠狠地朝着齐霁风一行人嘶吼。 “再喂点蒙汗药吧。”侍卫们围在坑边,手里拿着刀剑,心有余悸地看着大象。 打虎打豹子的事他们也干过,可是大象真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也伤不到大象一丝半毫。 “大人,那是……那是裴琰!他怎么敢出公主府!”这时一名侍卫突然低呼了起来。 齐霁风转身看去,只见苏禾和裴琰一行人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这可是抗旨。”侍卫面色一沉,低声说道:“大人,要不要禀报皇上?” “你觉得他会怕我们禀报皇上?”齐霁风拧拧眉,低声道:“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守好象坑。” “是。”侍卫互相看了看,注意力回到了象坑里。此时此刻,相较于裴琰,确实大象更可怕,万一它们爬出象坑,那他们的小命只怕要交代在这里。 “苏姑娘,蒙汗药的法子很好用,可是现在它们醒了,不知除了蒙汗药,还有别的法子吗?”齐霁风朝着裴琰抱抱拳,转头看向苏禾,直截了当地问道。 “继续喂蒙汗药?”苏禾懒得替他想法子,他在外面帮皇帝困住裴琰,她才不想再帮他立功呢。 “可它们还是会醒,不可能一直喂药。”齐霁风沉吟一会,低声道:“我是诚心求教。” “不知道。”苏禾摇头,“我是诚心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头大象猛地直立起来,两只前掌竟然踏在了土坑上方,而另一头大象正用脑袋顶住它的屁股,用力地把它往上顶。 “呀,它要出来了。”小锦儿吓得轻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