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眷顾》 第1页 《承蒙眷顾》作者:昼夜不分 文案: 翁佑之因为一时冲动,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去小县城感受生活,然后遇见了一只小甜饼,最后成功脱单的励志故事!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翁佑之;张不倦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萍水相逢一 排班表一出,翁佑之暴躁的关掉了手机。明天又是一个24小时的值班,这是他这周的第二个全值班,比起简陋的医疗环境以及刁钻的病人,这种漫长而又难熬的值班,更让他难以忍受。 翁佑之正经名牌医科大学毕业,本硕连读,出来就在林市大三甲医院就职,一路顺风顺水,儿科大主任林至温的亲传弟子,自身业务能力也不错,熬过几年,顺利升了主治,日子过得稳稳噹噹,无波无澜,时间一长,翁佑之在享受安逸的同时,也隐隐约约开始觉得有些乏味。 他把这话和同事一说,同事心领神会,给了他一个微信号,翁佑之不明所以,同事只好说:“我明白的,一个人太久了,偶尔会有些寂寞的。”翁佑之白了他一眼,埋头开始写病歷。 翁佑之不信邪,又和他爸说了自己的体会。 “生活不能总一成不变,换个地方,你可能就会有一番不同的感受。”翁海明在晚饭后,对儿子进行了一番提点。 “所以?” “我医院刚好缺儿科医生,你来我医院一段时间?” 翁佑之有点犹豫,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从辞职到新医院入职,前后不过两个月时间,而入职仅半天后,翁佑之恨不得把衣服往他爸脸上一摔,说自己不干了! 翁海明是林市云合县人民医院的院长,翁佑之从小在林市长大,对这个医院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是一个二级医院,而且环境还可以。经过短期的入职培训后,翁佑之正式下临床。 那是一天阴雨连绵的早晨,翁佑之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开着一辆本田就来医院了,务必显得自己专业和郑重。穿过近些年建起的新楼,在路标的指引下,他来到了一栋灰旧老楼,看着儿科标牌,翁佑之扯了扯领带,给他爸拨通了电话。 “儿科是最后那栋楼吗?” “就是那栋看起来灰灰的脏脏的二层楼的住院部三个字大灯还不亮的那栋?” 电话那边确定以及非常肯定告诉他,他没有走错路。 翁佑之二话不说挂了电话,进了儿科大门,开启了他人生的不归路。 云合县人民医院环境总体来说还不错,门诊近几年重新修葺了一番,还建了新的住院大楼,而之前旧的住院部就难以言喻,儿科正在旧住院部。翁佑之每走进一步,心就往谷底落了一分,走廊昏暗,到处都是小孩的哭闹声,以及家属喊换药的叫喊声,竟然还有几名家属在床头因为换药的先后而破口大骂,当一名护士拿着药水踩过他崭新的皮鞋后,他堪堪维持住的镇定表情终于裂了。 “你是翁佑之吧,来得挺早啊。”主任通知他十点前来就行,翁佑之九点就来了,想熟悉熟悉新环境,和同事熟络关系。 再不高兴的翁佑之也得挤出一丝笑容来,规规矩矩朝主任问了好,主任也没多说什么,就把他指派给一名年纪稍长的医生,翁佑之偷瞄他的胸牌,上面只写着医师,主任叫他先跟一周的班,还说了些规章制度,翁佑之都一一应下。 那名医生名叫霍运,大概三十多岁,翁佑之看不大准确他年纪,面相不太显老,就是髮际线有点高,主任走后翁佑之对霍运重新做了自我介绍,霍运也客客气气的,刚好是查房的时候,翁佑之便跟着他一起。人民医院查房随意的很,医生各自找到自己负责的病人,查看询问一番便就完事,翁佑之暗自皱眉,以前他们科室,晨会查房都由科主任带头,所有住院医都参与每个病人的查房,且查房内容事无巨细,绝不像这般敷衍了事。翁佑之早就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有些话,不当说也不必问。 大致了解环境后的翁佑之耐心早已告罄,一上午就在小孩的哭闹中和家属的换药喊叫中浑浑噩噩度过,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翁佑之恨不得把自己边缘化,以免对面几个写病歷的医生没事就抬头打量他几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吗!他头皮一片发麻,只能无意识的翻看病歷,而病歷写的什么翁佑之却丝毫看不进去。不过短短三个小时时间,仿若一个世纪,终于熬到十二点,翁佑之如蒙大赦,收拾东西就准备走,却被霍运喊住。 “来来来,还没带你去我们值班室,先看看再回去。” 翁佑之:“……”完全不想去!!! 翁佑之保持微笑跟在霍运后面,霍运走到走廊尽头,掏出钥匙,拧了一下没拧开,然后又用力抬着把手提了下再拧了圈钥匙,门开了,一股烟味早餐味夹杂着扑面而来,翁佑之下意识屏住唿吸,然后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进去。 里面就是一张普通的病床,被子还有不明污渍,床边垃圾桶早就堆满了,旁边桌子上乱七八糟放着早餐水果,墙壁上一排挂钩上挂着白大褂,值班室非常小,再多几个人就转不开身,翁佑之心中冷笑,反正也才几个医生,住院医更少,这么大的值班室也就凑合了。 霍运对他的尴尬毫无所觉,拉着他进来,然后指着挂钩告诉他工作服都挂在这。 “那更衣室呢?”翁佑之下意识问道,早上他在医生办公室直接就套上了工作服。 “嘿嘿,这里不就是更衣室吗?”霍运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准备给翁佑之倒。 翁佑之马上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客气,又说自己还有事,脱下白大褂转身便逃之夭夭。 出了儿科楼,翁佑之才勐地松一口气,心却更加沉重起来,他狼狈的钻进车里,刚摇下车窗,就看见一个人跟他打招唿,翁佑之顿了几秒,才记起是自己的新同事,儿科唯一的一名女医生,叫文玉玉。翁佑之只笑着朝她点点头,然后便摇上车窗立刻驱车离开,一切与这医院有关的人或物,都让他心里发紧。 翁佑之回到家里,这是他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平常翁海明也住在这,周末就回到林市他们的家。翁佑之到家时,翁海明正在做饭,显然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一到家翁佑之就气的在餐厅走来走去,偏偏又不说一句话,只用表情表达自己的愤怒,翁海明沉浸在做饭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翁佑之不满的锤墙,翁海明才回头笑眯眯的问他:“科室怎么样?还习惯吗?” 说到科室就来气,翁佑之三十年来没这么委屈过:“你去看看,这也叫科室吗,整个就像菜市场,你见哪个科室没有唿叫铃,是靠人声喊换药的?” “儿科小孩子多,难免爱玩闹,特别是爱乱按唿叫铃,这样容易影响工作。”翁海明尝了口汤的咸淡然后慢悠悠说道。 第2页 “那病区管理呢,你看看床位之间距离,有一米吗?还有医生值班室,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些都是小问题,收拾收拾不就能住了,况且别人能住,你就不能住了?” “我不管,我明天就去人事部辞职。” 翁海明关掉煤气,声音不禁严厉起来:“医院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当时我问你愿不愿意,是你自己说愿意的,现在一天不到就说辞职。是,你辞职走人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说我走后门带儿子来过家家?” 翁佑之气得青筋暴起,却又无话可说,他没想到除了坑爹,还有坑儿子的,这种破地方让他多呆一天,他都要疯掉。 “既来之则安之,你又不住值班室,只是一个上班的场所,在哪都是治病救人,慢慢就会习惯的,你要实在不肯,就呆满一年,一年后你爱辞职就辞职行不行?”翁海明知道这件事他做得理亏,只得顺着自家儿子。 “一年??”翁佑之还欲反驳,却直接被翁海明打断:“不要讨价还价,你是个成年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一年你就当帮帮爸爸,如果不是这里医疗人员实在稀缺,我也不会让你来。”说到这里,他又放软了口气:“我知道,这里没有你之前单位好,但是这里需要你,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才。” 翁佑之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一下午。躺在床上不由得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以前干净明亮的办公室,亲切熟悉的同事,以及那些可爱的病人,想着想着,顿时悲从中来,不禁感慨了一句,这就是自己作的死。 经过一下午加晚上的心理建设,翁佑之整个心态都崩了,开始自暴自弃起来,也不操温和有礼的人设了,一上班就臭着张脸,虽然没有对同事爱答不理,就是始终冷冰冰的,一些想和他套近乎的同事护士都只能望而却步。 连着跟着查了几天房,翁佑之早就没了兴趣,他找了藉口坐医生办公室看病歷,霍运也没勉强他,自己一个人走了,翁佑之看着写得乱七八糟的病歷皱眉,心里不禁暗骂写得都是些什么垃圾,正当他看完一份病歷顺便找出不下十处错误时,一个婆婆抱着小孩子来找医生,翁佑之看到小孩子口唇紫绀,下意识掏出听诊器就给小孩子检查,喘息音明显,拉开包被衣服,有轻微的三凹征,他收起听诊器,告诉婆婆,宝宝明显缺氧,要上氧气。 婆婆一脸怀疑,孩子好好的,哪里像缺氧的小孩子?嘴巴紫就是缺氧了,说不定是冷呢?她眉头一挑指着翁佑之就说:“叫你师傅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霍医生的徒弟吗?你懂不懂看?不懂就别乱看!” 翁佑之的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要不是他的职业素养告诉他要冷静,他能立刻拍桌子和她骂起来,他不懂?他个主治还比不上霍运那个住院医?翁佑之从医这么久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几个深唿吸之后,他转头出去找霍运,霍运回来后,婆婆见到他立刻堆起了笑容,请霍运一定要帮她孙子好好看看。 霍运听诊后,也是说要上氧,婆婆连连点头称是,说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都听医生的,霍运笑着打发她走了,回头一看,翁佑之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霍运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还想宽慰他几句,翁佑之摆摆手表示自己想静静。 一定要冷静!这周过去后主任就差不多让他坐门诊了,那时候就没这么多糟心的事了,坚持住,翁佑之,你能行!翁佑之暗暗给自己打气,几番自我安慰后,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千熬万熬,终于熬到了十二点,这个医院就一点好,下午只要有值班医生在就行,翁佑之跟着霍运要明天才值班,所以掐着点和值班医生交完班一眨眼就熘了,回到家他看了看排班,明天他值白班,后天值夜班,刚好凑在星期五,值班后的班还没排出来,翁佑之心里一喜,觉得值完班应该有两天假,想到这里,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下午值班和值夜班还是比较空闲的,只要不来病人,医生基本待在值班室,今天轮到霍运和翁佑之值班,霍运忙完了问他要不要去值班室躺着,翁佑之想到乱糟糟的值班室就心里膈应,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说自己还想看看书。霍运没多说什么,一边玩手机一边走了,翁佑之松口气,靠在椅背上想伸直腿,结果伸到一半就被桌子抵住了,翁佑之顿时又来了脾气,恨不得狠狠踹桌子一脚,他不禁想,人倒霉的时候,连伸个腿都不顺畅! 值白班还好,翁佑之坐办公室还撑得住,到第二天夜班的时候,他就冷得瑟瑟发抖,办公室空调效果不行,又正值入冬,翁佑之不习惯穿太多,觉得不舒服而且不好看,在以前医院有暖气,大冬天只要穿件衬衫加白大褂也不会冷,今天他还加了一件毛衣,还是冷得不行,他蹭到护士站那边,发现有小烤灯,翁佑之也不在乎形象了,搬了个小椅子就坐到护士旁边。 护士被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吓了一跳,看见是翁佑之,问他怎么不去值班室,翁佑之笑笑不说话,说自己睡不着,这句话落音不久,他就有点昏昏欲睡,之前是冷,现在暖和点了就觉得睡意来袭。 翁佑之是谁?他绝不会做这种自打脸的事,就是偷偷掐自己一把,也不能睡着让护士看笑话,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翁佑之开始东拉西扯,说些以前医院有趣的事,护士也不打瞌睡了,听得兴致盎然。 夜晚万物俱静,偶尔听见小朋友哭闹几声,立刻又被家长哄入睡眠,护士站里讲故事的翁佑之压低声音娓娓道来,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色,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漠,翁佑之长得本就不差,五官标緻端正,且从小养尊处优,皮肤也细腻白嫩,身材匀称高大,在一群平平无奇的医生中简直是自带光环,就算是天天臭着张脸,也有年轻护士想勾搭他,更何况是现在褪去防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样子呢。 翁佑之讲得精神了就不想讲了,说了这么久,他还不知道这个护士叫什么名字,他装作不经意的瞟过胸牌,看见了名字,叫贺薇。 贺薇觉得他故事讲得好,人长得更好,想到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竟然对自己说话这么细声温柔,贺薇心里一阵窃喜,总觉得自己在翁佑之心里是特别的。 翁佑之倒没想这么多,只想快点熬到天亮然后下班,他看了看手錶,已经凌晨四点了,四捨五入就要天亮了,再四捨五入就要下班了,终于熬到头了。 贺薇觉得意犹未尽,亮晶晶的双眸望着他:“继续再讲一段?” 翁佑之顿时就不高兴了,咋滴?当他是故事会吗?一段讲完再来一段? 翁佑之呵呵一笑,低头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贺薇识趣的不再做声,两人就在相对无言中,熬到了天亮。坐了几个小时没动,还是硬靠椅,翁佑之站起来时感觉浑身酸痛,他把手机一收,就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望着大门的方向,翘首以盼等着主任来上班。 主任没等到,霍运倒是从值班室先出来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以及眼角黏着不明分泌物朝着翁佑之走来,刚开口准备打招唿,翁佑之便不动声色退了两步,看着对面一张一合的嘴巴屏住了唿吸。 第3页 霍运说什么他完全没用心听,只敷衍的答应几句,眼神不断瞟着门口,终于在翁佑之忍不住要打断霍运讲话时,主任来上班了,并且看见了他,还对他招了招手。 翁佑之一熘烟就朝主任办公室走去,进了办公室,主任叫他关上门。 “怎么样,还习惯吗?”主任一边穿白大褂一边问他。 翁佑之笑了笑没说话。习惯个鬼!! “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来这里真是屈就了。” 翁佑之连忙摆手自谦,心想你知道就好。 主任从抽屉里抽出排班表,递给翁佑之。 翁佑之随手接过一看,顿时坐不住了,明天开始单独接管病人上白班,后天又是值班。 “那门诊那边…”翁佑之不死心。 “门诊那边有我还有雷医生和吴医生,住院部这边实在缺人,你先顶一段时间班吧,翁院长也是这个意思。” 翁佑之面无表情把排班表放下,心里却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 “你看怎么样?没问题吧?”主任把表收了起来。 有问题!很有问题!我需要休息,我应该坐门诊,我要辞职!翁佑之内心几近咆哮,一宿未睡的他,疲倦在此刻涌上了四肢百骸。随后翁佑之机械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门,连主任喊他都仿若未闻。 翁佑之麻木的穿梭在病床间,霍运几次想问他怎么了都没机会问出口,交班查房完后,开完临时医嘱,翁佑之收拾东西就驱车回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漱,他错过正在擦桌子的翁海明直奔浴室,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翁佑之一言不发开始洗澡,热水从头淋下,淋过他的心湖,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洗完澡出来后,翁海明问他吃没吃早餐,翁佑之摇摇头就回去了自己卧室,然后锁上了门。 手机呜呜震动了两声,翁佑之烦躁的点开,上面赫然写着:如果不能改变环境,那就改变自己的心态。发件人:爸爸。 去他妈的改变心态,翁佑之把手机一丢,摔在地毯上,蒙上被子就开始睡觉。 一时间只剩下时钟转动的声音,仿若一切开始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万字的小短文 全文存稿的哦 欢迎大大们收藏捉虫 每天七点见 第2章 萍水相逢二 闹钟响起,翁佑之按掉,十分钟后闹钟再次响起,他挣扎着爬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掏出一个课本,工工整整画了一横,加上这一横,他已经凑足了六个“正”字,只要划满七十个“正”字,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文玉玉生病请假了,翁佑之今天要顶替她上二十四小时班,昨晚他就准备好了棉衣和水杯还有暖手宝,科室空调不行,喝的纯净水也有股怪味,翁佑之干脆都自己自备,上了一个月班了,硬是没挨过值班室的床和凳,只匆匆换过衣服就出来。 就算再不高兴,翁佑之依然将头髮打理的服服帖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才去上班,和往常一样,他臭着张脸踩点进了科室,前脚踏进办公室,后脚开始晨会交班,护士长在旁边看着敢怒不敢言,说他迟到了,翁佑之又每次准点到了,但是每次都踩点,给人留下的印象总归不好。 每次交班翁佑之都头痛的不行,很多次他都想拍着桌子叫夜班值班医生交班大声点,麻烦用普通话交班,但是大家都没说什么,他只好隐忍不发,在之前医院,翁佑之要是像这样交班,绝对会被主任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交班要求先用英语说一遍,再用普通话说一遍,务必要清楚明白,翁佑之要求也不高,不说讲英语普通话,声音大点能让他听清楚就行,每次晨会完还要去特意问一遍,他烦,其他医生也烦。 翁佑之神游一般开完会,也懒得去问值班医生了,自己直接去查房,他查房时间比所有的医生都长,问的很细,比如吃了些什么,睡得怎么样,听诊也很认真,很多家属其实有些怕他,不敢多问什么,翁佑之倒是善解人意,不用家属问,直接把问题治疗方案注意事项都讲得清楚明白,只是讲得时候总是冷着张脸,让人难以接近。 查完房回来,翁佑之看到自己座位上坐着人,以为是哪个医生的学生,他拍拍那人肩膀,冷冰冰的叫人让开。那人回头一望,倒是让翁佑之微微有些吃惊。 白大褂干净整洁,没有褶皱,但是院标又被洗得微微有些褪色,拿着签字笔的手纤细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对于有些洁癖的翁佑之来说,服装穿着比外貌气质更得他关注,再看张脸,也是白白净净,五官秀气的样子。 他转过身站起来,翁佑之看到他的胸牌,上面写着:张不倦,医师。 “是翁老师吧,不好意思,您坐。”张不倦微微一笑,退开一步,伸手请他坐下。 翁佑之毫不客气坐下,只微微点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唿。 张不倦对他的冷淡毫不在意,走到他对面的办公桌坐下来,开始低头继续写自己的病歷。 霍运开心的走到张不倦身边来问长问短,问他进修的怎么样,首都医院是不是很厉害,张不倦都一一作答。 上午来了几个新病人,都是张不倦收了,中午快交班时,他还在出医嘱,翁佑之也没管他,先接别人的班,霍运这边倒没什么事,就是林奉医生管的一个昏迷的病人,一上午了都没有尿。翁佑之拍拍这个小朋友的脸,喊她的名字,没有反应,又按压了她的眼眶,小朋友随即立刻皱起了眉。 “推了速尿吗?”翁佑之问。 “推了,一直没有尿,小腹膨隆,怀疑有尿潴留。” 翁佑之叩诊她小腹,果然有尿潴留,“那怎么不插尿管?” 林奉有点不好意思:“护士说没插过,不会。” “那你插啊!”翁佑之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个傻逼。 “我也没…不过我请了泌尿科的医生,应该快到了。”林奉急忙解释。 哈?翁佑之简直被气笑了,一个儿科医生居然连导尿管都不会插,读书的时候读的是屎吗? “护士,拿导尿包来。”翁佑之朝护士站一吼,其他病房家属纷纷探头出来看,被翁佑之一瞪,又缩回了脑袋。 贺薇拿着导尿包赶过来递给他,林奉也在旁边站着,翁佑之气得又想吼人,这时候张不倦突然无声无息出现,把门关上,然后拉上了床帘。 翁佑之脸色好看了一点,熟练的打开导尿包,然后消毒插管,淡黄色的尿液随着尿管引流出来,他脱掉手套,洗手消毒,然后叫护士善后,从头至尾。插管成功,不过几分钟时间。 林奉羞愧的站在一边,结结巴巴交完班,翁佑之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直到张不倦交班,脸色也没有缓下来。好在张不倦的病人都没什么特殊的,都只是些感冒咳嗽的,翁佑之大致了解了就让张不倦可以走了。 张不倦还有病歷没有完善,还得加会班,翁佑之随便他,自己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他的病歷大部分都是自己写的,因此写得比较慢,却不会出错,且相当规范。 第4页 一点钟又来了个病人,翁佑之问什么病,家长说咳嗽,咳了三四天,他听诊了一下,除了有些痰,没什么问题。他把住院单还给病人,叫她退费去看门诊,咳嗽住什么院,门诊打针都绰绰有余。 家长也不明所以,说门诊叫他住院,翁佑之暴躁得几乎摔东西,屁大点事就住院,想钱想疯了吧?难怪住院部一直爆满,永远有人排队等床位,天天因为床位的事吵架,翁佑之气的拿起电话就想打给儿科门诊,想问问是谁坐门诊。 电话嘟嘟了几声,没人接,翁佑之砰的挂掉电话,病人这边,张不倦已经在劝人了。 “婆婆,医生刚刚看了小朋友,觉得不严重没住院的必要,你把这个住院费先退了,去门诊打两天针看看效果,不好再来住院也不迟。”张不倦抱着小孩一边逗他玩,一边劝道。 家属本来就不想住院,听他这么说,连忙点头谢谢他,抱着小孩就走了。翁佑之疲倦的唿出一口浊气,没有说话。 “翁老师,先吃饭吧?”张不倦试探道。 沉默了许久,张不倦以为他不会回应,却听见三个字:“不想吃。” 翁佑之觉得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他每天都处于在生气和愤怒还有崩溃的边缘,每天跟一些奇葩的病人你来我往,简直要把他逼疯,昨天还有个病人,要求用她的身份证挂号,给自己小孩看病,这样就有医保报销,翁佑之自然拒绝了她,被家属破口大骂,翁佑之气得想砸椅子。 张不倦没有勉强他,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然后去了值班室,办公室只剩翁佑之一个人,他疲倦的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思绪一空下来,翁佑之便觉得前路无望,还要熬那么久,光是这一个月,仿佛耗费了他一生的时间,他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导师,那个对自己既严厉又宽松的儿科大主任,对于自己的辞职,导师不生气是假的,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主动问过他一句呢。 翁佑之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觉得困意来袭,趴在桌子上竟然直接睡了过去。等他勐然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只剩下张不倦,依旧坐在对面翻看病歷。 “你怎么还没走?” “33床发热,39度,我让她吃了美林,现在热已经退了,医嘱也开了。”张不倦答非所问。 “你怎么不叫我?”翁佑之皱眉。 “您太累了。”张不倦合上病歷,淡淡的说。 翁佑之起身去护士站,叫护士帮33床测个体温然后告诉他,回到办公室,两人坐着又默默无言。 翁佑之茫然的看着电脑,想问张不倦你在哪进修来着,脱口却说了句谢谢。 张不倦一愣,然后歪头弯起眼睛一笑,回了一句没关系。 没多久张不倦突然问道:“翁老师您饿不饿?我给你点了粥。” “给我?”翁佑之指着自己。 “嗯,不过是中午点的,没想到您睡着了。我放在值班室,您去吃我帮您看着?” 翁佑之确实饿了,但是想到去值班室,他隐隐约约有些抗拒。但是看到对面那个人认真的看着自己,翁佑之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往值班室走去,拿出钥匙开门,但是却开不开,翁佑之冷着脸用力转了转钥匙,门依然丝毫不动,正当他又快要暴躁起来时,张不倦接过他手里的钥匙,然后轻微用力提起门把手,然后再转动一下,门就开了。 和平常糟乱的值班室不同,今天明显是有人收拾过的,床铺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垃圾桶也没有垃圾,地面拖得干干净净,桌子上只剩几本书,仔细闻起来,还有些柠檬清香。 翁佑之不动声色的坐下,张不倦开启微波炉,嗡嗡的声音充斥宁静的房间。 “房间是你收拾的?” 张不倦点点头:“实在太乱了,刚好有空就整理了一下。” 没多久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张不倦起身把粥端出来,放到翁佑之面前。 翁佑之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露出了一天来第一个笑容。 张不倦愣了愣,随即也笑弯了眼睛。 一碗粥下肚,整个胃都是暖暖的,翁佑之难得心情好起来,对着张不倦也不摆臭脸了,偶尔还能聊几句天,在值班室整整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出去。 翁佑之要值班,习惯在办公室坐着,张不倦忙了这么久,也打算下班了,他在值班室换了衣服才出来,路过办公室时,自然的跟翁佑之道别,翁佑之甚至嘱咐了他一句注意安全,张不倦含笑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张不倦走后,翁佑之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又觉得顶顶无趣,他依旧不想去值班室,虽然现在很干净,他还是有种本能的抗拒,值夜班如果没来抢救病人,基本没事都是睡过去,但是他坐在办公室就睡不着,实在太冷了,翁佑之不想去护士站那蹭小烤灯,蹭一次就算了,总蹭就没意思,他也懒得和人周旋客套。 没办法,翁佑之只好关上门窗,穿上棉衣,摸着暖手宝聊胜于无,33床小朋友烧退了,只要不反覆,他就没什么事,漫漫长夜还未开始,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第3章 萍水相逢三 上了整整24小时班的翁佑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算很糟糕,只是很久没有这样心力交瘁值过班,他有些吃不消。相处了一段时间,同事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暴脾气,基本不会主动招惹他,一些来得早的同事,看到他也只是打个招唿就完事,绝不会多说一句,这也正合翁佑之意,他本就不是一个爱讲闲话的人,和话不相投的同事更加如此,谁要不长眼硬拉着他东拉西扯,绝对会被翁佑之的眼神冻死。 翁佑之无所事事坐电脑前等待交班,在天刚亮时,他就大致洗漱了一番,整理了头髮衣服,虽然脸色不好看,外表却是得体的,正当他望着电脑出神时,突然有人给他肩膀轻轻的拍了下,翁佑之心跳快了一拍,正一脸不慡的回头,就看见张不倦提着早餐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买了馄饨,吃不吃呀?”张不倦期待的看着他。 “不吃,谢谢。”翁佑之冷漠的回头,他一点也不想去值班室吃早餐,里面各种各样的早餐味,他闻着想吐。 张不倦神色立刻黯淡下来,提着早餐默默走向了值班室。 翁佑之偷瞄他的背影,觉得自己态度有些不友好。他烦躁的按了按滑鼠,然后深唿吸,闭上眼睛反覆背诵自己的交班内容。 八点准时交班,这不是他第一次交班,当翁佑之站在台前,下意识挺直了嵴背,看到两边站着的医生护士,翁佑之仿若回到了之前,他是儿科大主任的得意门生,是别人眼中的青年才俊,翁佑之神情肃穆,中气十足且流利的背诵出了交班内容,一气呵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全场的人都听得到,最后落音,主任带头鼓掌。 翁佑之不懂这有什么好鼓掌的,神情冷漠的退到一边,主任又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工作安排就散了会,等翁佑之查完房,都快十点半了,他收拾东西去值班室换衣服下班,值班室门是开的,张不倦正在倒水喝。 第5页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张不倦喝过水朝他点点头准备回办公室,翁佑之尴尬的站着看着他转身。 “等等,你…” “翁老师,我姓张,你叫我小张就行。”张不倦微微一笑。 “我知道,张不倦,那个,谢谢你的早餐。”翁佑之并不习惯欠别人人情,自从来到了这里,他无意或说有意将自己层层武装起来,比起别人对他的敬而远之,他更难以接受别人的真心与好意。 张不倦笑容渐淡,“反正您也没吃,谈不上谢谢的。” “……”翁佑之哑口无言。 张不倦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翁佑之无话可说,才转身走掉,翁佑之一抹脸,换衣服走人,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还这份情的。 以前翁佑之只看自己排班,现在他又把排班表点出来,明天他和张不倦都是白班,中午可以一起下班,翁佑之决定请他吃个饭。 于是第二天,大家难得看到熘的最快的翁佑之,在下班点过后,竟然还坐在电脑面前,翁佑之面色不显,心里急得很,他不知道张不倦哪来的这么多病歷写,还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翁佑之把自己写的病歷检查了一遍,张不倦还在写,他看了看手錶,快一点了,除了值班的林奉,就剩他和张不倦,翁佑之耐心告罄,打算下次再请,张不倦却开始收拾东西起来。 张不倦收完东西就回值班室换衣服,翁佑之紧随其后,他脱下白大褂,套上高领的毛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想叫他小张,又觉得怪怪的,两人相差不了几岁,叫他小张感觉自己就像成了他的长辈。 “不倦。”翁佑之整理好袖子,然后喊了他一声。 张不倦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对方专注的眼神,才肯定自己没有幻听。翁佑之穿着深蓝色高领毛衣,更显皮肤白皙,他本身也才三十岁,加上皮肤好更显年轻,张不倦尊称他一声老师,不仅仅是因为翁佑之年纪稍长,更是因为他的职称比自己高以及过人的专业技能。 张不倦还在进修时就听闻了翁佑之的事,大家都认为他恃才傲物,脾气不好,难以接近,张不倦本不相信,昨天早上早餐事件后,才明白同事所言非虚。 “不倦,我请你吃饭吧?”翁佑之试探着道。 张不倦有点受宠若惊,不明白他一时之间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昨天早上我不舒服,并不是故意的。” “没事,又不是多大的事,不用这么客气的。”张不倦当时的确很失望,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明白翁佑之是想赔礼道歉,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翁佑之难得拉下脸面来请人吃饭,张不倦还拒绝了,顿时心里又有些生气。 张不倦看他眉头慢慢蹙起来,知道他可能有脾气了,这样想来,翁佑之恃才傲物可能是假的,但是脾气不好,绝对是真的。 “翁老师,您要这么客气就见外了,真的没事,吃饭就太破费了。”张不倦试图讲道理。 翁佑之依旧一张臭脸。 “那行,您说去哪里吃?”张不倦无奈。 翁佑之面色稍霁,套上外套,让他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翁佑之让张不倦在门口等一下,他去停车坪把车开过来,然后摇下车窗叫张不倦上车。 翁佑之打开车载音乐,响起的却是悠扬的钢琴曲,张不倦有点吃惊,认为与他的脾气秉性极为不合。翁佑之倒是毫无所觉,一路无话,直接驱车前往停云轩。 停云轩并不算高级的餐厅,但胜在环境雅致,很得翁佑之中意,张不倦在云合县长大,却并没有来过,翁佑之让服务员直接把菜单给张不倦,示意让他点菜。 张不倦看着菜名图片眼花缭乱,索性把菜单一合,直接让服务员推荐,点好菜后,张不倦给翁佑之倒了杯茶,问他怎么也在加班。 翁佑之接过茶抿了一口,认真道:“我在等你。” 端茶的手一顿,张不倦愣住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没事,工作重要。” “讲到工作,我想起你管的12床,那个小孩子太可爱了,每次我去隔壁床查房,他都会抱着我腿叫叔叔。” 12床?翁佑之眉头一皱,就是他每次去查房都要被那个小朋友左踢右踹好几脚的熊孩子?今天更过分,直接给他脖子挠了一爪,这样的孩子,哪里可爱? 翁佑之不高兴的撇撇嘴,表示对张不倦的评价不予贊同。 “不说这些了,你之前在哪进修来着?”翁佑之问。 “首都医科大。” 翁佑之点点头“那个医院挺好的。” “您也去过?”张不倦眼神微微亮起。 “唔,跟我老师一起去参加过座谈会。” “可惜时间太短了,也没学到什么。” 翁佑之笑笑没接话,菜正好上了,两人开始吃饭。翁佑之口味偏淡,这家餐厅正合他意,都比较清淡,期间他问张不倦喝不喝酒,张不倦摇头,笑说自己菸酒都不沾,翁佑之挑眉,表示自己也是如此,他不喜欢太过浓烈的味道,譬如烟味酒味,对女士浓重的香氛也敬而远之。 吃完饭翁佑之先把张不倦送回家,自己再折返回去,在回去的路上,翁佑之还完人情一身轻松,不由得跟着钢琴旋律哼起来,到家后也依然保持良好的心情。 “今天心情很不错。”翁海明放下花洒回头道。 “对啊,还剩十一个月。”翁佑之接过花洒,继续淋花,还顺手拿铲子松了松土。 “你不要上班吗?”每次回来,翁海明总在家,不禁让他怀疑,副院长就不用上班的吗。 翁海明神神在在,慈爱的抚过几株快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毫不在意道:“我想去就去。” 翁佑之啧啧两声,没再接话,这样的医院,领导在不在其实都无所谓,反正领导就是天,规章制度都是其次了。 下班后的时间极其乏味,一本厚厚的儿科书早已经翻得卷了边,有些内容翁佑之已经倒背如流,却依然认真的翻阅背诵,这是他的习惯,别人以为他的优秀是天赋使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反反覆覆的学习,才能胸有成竹。 接下来几天翁佑之都不用值班,这让他上班的心情多少有些阴转多云,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发了工资,也没看清有多少,翁佑之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早些年他就有一些存款,自己又没有结婚的打算,钱对他来说,并没有很大的意义。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翁佑之打算重新注意下12床,他有点好奇,张不倦说的可爱,到底在哪能体现出来。12床是个两岁的小男孩,叫李睿轩,喘息性肺炎入院,打了几天针好转了很多,翁佑之今天打算再看一下就让他出院,他还没进门,透过窗户看见张不倦也在那,一个小女孩挂在他身上,甜甜的叫他叔叔,李睿轩傻坐在床上就在扯他白大褂的边边角,妄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奈何张不倦和小女孩玩的正专心,丝毫没有注意他,李睿轩不服输的站起,扯住他衣服蹦蹦跳跳,张不倦回头宠溺的把他一把抱起,然后又放下,李睿轩高兴的坐在床上拍着巴掌。 第6页 翁佑之看够了就进门,李睿轩妈妈见他来了,立刻抱起孩子往前迎,李睿轩看见他,呆呆愣愣了一会儿,然后嘴巴一扁,尖叫大哭,翁佑之好不容易挤出的一丝笑容,瞬间跨掉,他粗暴的低声喊了一声闭嘴,结果惹来更加大声的哭喊。翁佑之无奈的解出自己的胸牌,放在他面前晃了晃,李睿轩哭得迷迷煳煳拿着他的胸牌就咬,口水流了一片,咬着咬着就不吭声了,翁佑之麻利的给他听诊,然后问了些生活事项,就准备让他出院,李睿轩妈妈高兴的拿出口水淋淋的胸牌还给他,翁佑之内心一番挣扎,最终还是徒手接下了胸牌。 张不倦看他难掩嫌弃的模样,接过胸牌仅用食指捏着背在身后。他检查完小女孩安抚好后,便走到翁佑之旁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拿过胸牌包了起来。 翁佑之吓了一跳,不知道张不倦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来到了他旁边,他回过头,张不倦眨眼一笑,把胸牌连着手帕直接还给了他,还没等翁佑之反应过来,张不倦就已经转身离开。 第4章 萍水相逢四 出了病房,翁佑之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手帕细腻柔软,正如其主人一样。他暂停查房,去护士站拿了消毒湿巾,细细把胸牌擦了一遍,然后再别上衣服,最后把手帕叠好,准备洗过后再还给他。 今天是星期天,病人依旧源源不绝的来,不是低烧的就是咳嗽的,翁佑之能退的都退了,不愿意接收,几个同事看他作风几乎独断专行,丝毫不给今天坐门诊的雷医生一点面子,但在他们之中,翁佑之职称最高,专业素质更不必说,谁也没有这个资格去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 中午快下班时,雷医生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看见翁佑之便火上心头。 “翁医生你什么意思,几个病人返回来说住院部这边不收,不分青红皂白给我骂一顿,你为什么不收住院?”雷冠群没和他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出来。 翁佑之心里冷笑,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咳个嗽就要住院,当医院是旅馆吗,想住就住?雷冠群是个老医生,这种及其普通的小病自然有所衡量,收治住院不过创科室收益罢了,翁佑之心知肚明,他可以理解,但并不贊同。 “我看了下,不是很严重,可以让他们先看门诊打几天针。”翁佑之难得给出了解释。 雷冠群自知理亏,也没有多做纠缠,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气沖沖的走了,翁佑之无所谓,看就看吧,反正他也不会少块肉,而且不出意外,雷冠群十有八九会和主任打小报告,翁佑之毫不担心,他坚信自己做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雷冠群一走,时间刚好十二点,翁佑之麻利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却被张不倦喊住。 “翁老师,你帮我看下这个化验单行吗?”张不倦有点担忧的看着电脑病歷。 翁佑之没说话,其他医生都抬头看他,他顿了顿,走到张不倦身边,俯下身来看。 白细胞较高,红细胞和血小板均有减少,翁佑之拿过滑鼠点开病程记录,主诉是持续低烧了半个月。 “今天她妈妈告诉我,说她嘴巴痛,我检查了一下,口腔里有溃疡出血。”张不倦补充道。 翁佑之大概有了自己的判断:“抽血复查了吗?” “这就是复查结果。” “叫她转上级医院吧。”翁佑之沉吟了许久才开口,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这是哪一床?”翁佑之好奇。 “13床。” 就是之前查房那个挂在张不倦身上的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翁佑之转身去病房,小女孩正乖巧的在画画。青糙,蓝天,白云,还有扎辫子的小女孩。 翁佑之指着画上的女孩问轻声问:“这是谁?” “是妈妈啊。”小女孩一脸天真回答,翁佑之下意识看向她的妈妈。 妈妈很年轻,小腹却有些隆起,是个孕妇,正在睡觉。 翁佑之想,如果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位年轻母亲在她以后漫长的人生中,是否还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安眠? “乖,把嘴巴张开给叔叔看。”翁佑之尽量让自己温柔一些。 小女孩乖乖把嘴巴张开,翁佑之掏出小电筒,用棉签撑开口腔,发现里面果然有两个面积不大的溃疡。 “昨晚睡觉有做梦吗?梦见什么了?” “没有,我没睡觉。” “为什么?” “昨天晚上肚子痛。”说是肚子痛,小女孩却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有没有告诉妈妈?” “没有,妈妈睡着了,妈妈要生小弟弟了。”翁佑之蹲下身抚过她的发梢温柔一笑,叫她听妈妈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张不倦就在病房门口,翁佑之与他目光相接,什么也没说,彼此却已心知肚明。 两人一起离开病房,一时无话,也许是张不倦的表情太过沉重,翁佑之忍不住开口道:“还没有确诊,不一定的,就算是,现在急性白血病治癒率也很高。” “但是他家没有钱。” 翁佑之沉默,一场大病,足够摧毁一个普通家庭,金钱,永远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治不起和治不好不过是一字之差,前者却更让人无奈与心酸。 “不要想这么多,你现在需要做的,是马上和家长谈话,让她立刻转院治疗。” 张不倦明显太过稚嫩,又太过重情,关心则乱,听到他的提醒,知道现在胡思乱想没有丝毫作用,还是要镇定下来,寻找解决办法,想到这里,张不倦立刻掉头回病房,翁佑之抬起手一看,已经一点钟了。 今天晚上林市有一个讲座,主讲人正是他的导师,翁佑之没有收到邀请,但是他知道,如果再不去看看老师,可能真的要不认他了。下了班翁佑之买了些礼品,洗漱一番后又睡了个午觉,才整装待发。 讲座晚上7点开始,六点开始入场,地点就在林市第一人民医院顶楼会议厅,这个地方翁佑之很熟悉,导师林至温时常在这参加讲座,经常会捎带他一起,以及院里的表彰大会都在这里,翁佑之亦是常客。 会议厅有几个房间,都有不同的讲座,入门处均有礼仪小姐,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登记名字,六点四十分,翁佑之整了整衣服,找到房间,准备入场,礼仪小姐客气的递给他笔,还发了一张餐券,翁佑之签了名入场,发现人并不多,发过邀请函的,都是坐在会议席上的,只有旁边各一排的座位,才是供给本院职工自愿参加的。 其中有几个翁佑之都觉得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便打算安安静静当一个路人甲,但是他的眼光却一直停留在门口方向,生怕错过导师的身影。 没过多久,林至温穿着工作服就来了,翁佑之眼尖的发现,副主任余胜河也来了,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场,然后又是和会议席上宾客一阵寒暄。翁佑之正准备起身去林至温身边刷一把存在感,却突然发现在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7页 翁佑之定睛一看,不是张不倦又是谁?张不倦显然也发现了他,眼睛瞬间亮起,然后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没迟到吧?” 他的气息有些喘,看来是匆匆忙忙赶来的,翁佑之好奇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这里有讲座,还是讲唿吸机的,我挺好奇,就来了。” 讲座信息的确有在医院官网上发布,但是注意后还真正到场的人,寥寥无几。翁佑之点点头,随即又好像想起什么。 “13床怎么样了?” “转院了,附属儿童医院。”张不倦回答。 翁佑之看了他一眼,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信息,仿佛上午为病人担忧心痛的人不是他。不过翁佑之也并无挖掘别人内心情感的爱好,说到底,医生与患者之间也只是陌生人,能做到像张不倦这样,已经实属难得。 翁佑之还准备去找林至温,可惜他已经站上了讲台,开启了话筒。林至温扫视全场,在看见翁佑之时停顿了一下,随即一挑眉又错过目光,翁佑之发现他注意到自己,也主动露出了笑容。 讲座开始,场下开始安静下来,翁佑之看着讲台上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自信、幽默以及专业,是他毕业来就一直默默努力想达到的目标,以前的他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若干年后,经过时间的歷练,他也能像林至温一样优秀,可是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追随者,变成一个仰望者,这前后的差距,犹如天堑。 讲座时间并不长,不过才一个小时,张不倦听得很认真,而翁佑之却一直神游天外,直到掌声响起,才慢慢回过神来,会议席上一众人纷纷站起来,围着林至温探讨会议内容,随后又是一阵寒暄。讲座最后是合影留念,参加讲座所有人都参与合影,林至温站在第一排的最中间,而翁佑之和张不倦,就在最后一排的旁边。 合完影,张不倦朝翁佑之问道:“走吗?” 翁佑之朝林至温那边张望,找他探讨的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是他今天等不到,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不是他没时间,而是林至温太忙。 “不了,你先走吧。”翁佑之道。 张不倦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随着人群离开。翁佑之翘首以盼,终于在九点多时,林至温才闲下空来。 翁佑之乖走向前,乖乖的喊了一句老师。 “你瘦了一些。”林至温笑道。“怎么样,还好吗?” 翁佑之心想说很不好,但是这是他做的选择,就算是错了,他也想维持最后的体面。 “没什么好不好的,都是做一样的事。” “那倒是。”林至温点头,“至少比这里好,没有人天天催着你交论文了。” 林至温收拾东西,两人边走边说,翁佑之主要的目的就是来看他,之前他一声不响就辞了职,快要离岗的时候同事才知道,后来林至温知道后大发雷霆,却从来没打过一个电话,没骂过他一句,现在看来,却是风轻云淡的很。 “我送您回家吧?”翁佑之帮他拿着着文件资料。 “不了,我自己开了车,你也早点回去吧。” “老师等一下。”翁佑之打开车门,拿出礼物递给林至温。 “之前在店里看见一件丝巾很漂亮,很衬师娘气质,还有一些云合县的特产,一起带回去给师娘吧。” “你太客气了。”林至温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丝毫没有接礼物的意思。 “一个月不见,老师你就生分了。”翁佑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林至温嘆了口气:“是你生分了,以前你从来不买这些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我没有怪你,你也不用想太多,如果你愿意,我永远都会是你的老师,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我也该走了,你师娘该打电话来催了。”话刚落音,林至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把来电显示给翁佑之一看,果然是师娘的电话,林至温接起电话,朝他摆摆手,朝车库里面走去。 第5章 萍水相逢五 翁佑之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然后才转身上车,礼物孤零零的丢在副驾驶上,无人问津,翁佑之一踩油门,开出了医院,却又在离医院不远处停下,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一阵怅然若失。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有丝毫的改变,林至温也是。翁佑之敏感的察觉到,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虑的与自己的老师相处,当两人开始客气讲礼,其实就代表有了隔阂,而这种隔阂想弥补消除,却是很难。 他以为自己还属于第一人民医院,从今天看来,已经不是了,也许从离职的那一天开始就註定,他与这个医院的缘分渐渐的就走到了尽头,当时以为只是暂时,却没想到是很长很长的一生。 夜间寒风凛冽,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絮絮扬扬的细雪,入冬的第一雪,就这样悄无声息降临,翁佑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西装,细雪趁机钻进他的衣领,然后融化,他抬头望着天空,却被一把灰伞挡住视线。 翁佑之回头,张不倦就站在路灯下,然后展颜一笑,围巾遮住了他的嘴部,只露出秀气的鼻樑和弯弯的眼角。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翁佑之问。 “因为这是我回家的路。”张不倦在他旁边坐下,一只手依旧撑着伞。 翁佑之没有问他家在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不问,张不倦也没说,两人静静的坐在长椅上,似乎都若有所思。 “谢谢你。”不知何时,翁佑之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谢我什么?” “就谢你,为我打伞吧。”翁佑之站起,然后朝他伸出手。 张不倦不明所以。 翁佑之从他手里拿过伞:“我送你回家吧。” 张不倦没有拒绝,翁佑之打开车门,收起伞一起上车。 “你家在林市哪?”翁佑之开出一段距离后,才想起这个问题。 “回云合吧,太晚了,我爸妈应该都休息了。” 翁佑之点点头,然后掉头回云合,云合县离林市不远,开车上高速一小时就能到,翁佑之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放点歌吧,上次我听的那首曲子就很不错。”车里有空调,张不倦靠在椅背上,把围巾取了下来。 翁佑之点开音乐,却并不是之前的那首。 “小夜曲?” “你知道?” “太有名了,有听过。” 翁佑之轻轻一笑,随即又陷入沉默。张不倦看着他心事重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开始闭目养神,翁佑之轻踩油门,加快速度,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落在地上全部溶成一摊摊水洼,车外寒风萧瑟,车内一片安静祥和。 紧赶慢赶,终于在一点前到了云合,下了高速,翁佑之准备问张不倦往哪边走,虽然之前他送过张不倦一次,但是已经记不太清,转头想问却发现他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第8页 也许是车内有些闷热的缘故,张不倦双颊有些微红,上下睫毛乖巧的重合在一起,音乐声落下时,还可听见他轻微的唿吸声。翁佑之没有喊他,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家院子,然后从后座拿出毯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翁佑之没有回房间,反而放下座椅,开始打算在车上睡觉,一天两地的奔波跋涉,让他非常疲劳,却又十分清醒,小夜曲一直在循环播放,这首他从小弹到大的曲子,伴随过他无数个失眠的夜,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却失去了令人安眠的魔力,他不禁侧头看向旁边的人,心底竟隐隐约约涌上一些温暖,自从当上主治医后,他就很少失眠了,但在他还是住院医的时候,每晚值班难免战战兢兢,难以入睡,经常是一个人在值班室辗转反侧到天明,发展到后来,在家也时常不能入睡,而在今天,在他再次难以成眠时,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自从来到这里,他不喜欢的东西飞速的增加,安于现状的同事,脏乱不堪的环境,还有刁钻无礼的病人,可是张不倦不一样,哪怕这个人和他相识甚短,却难得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些顺眼。 时光飞逝,黑夜纵使再长,也会有到黎明的时候,翁佑之终于在接近黎明的时候缓缓睡去。许是昨夜下了雪的缘故,今晨的阳光竟格外的明媚温暖,张不倦就在刺眼的光芒中悠然转影,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他勐然坐起,一看时间,不过才7点出头,这才放下心来。张不倦摸着身上的毯子,转头一看,翁佑之睡得正香,张不倦实在不忍叫醒他,但是两人都要上班,只好轻轻拍了拍他。 翁佑之睡得很浅,当张不倦坐起时其实就已转醒,却并不想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旭日东升,看见张不倦脑后微微翘起的发梢,还有院子里悄然开放的茶花。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翁佑之想,但他坐起来,人还是那个人,云合还是那个云合,分明没有一点变化。他转头看身边的人,张不倦与他目光相接,然后展颜一笑,翁佑之想,一定是错觉,张不倦的笑容,竟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动人。 醒来后,翁佑之下车带张不倦去洗漱,打开门后发现翁海明难得不在家,翁佑之掏出手机一看,今天星期六,明白他是回林市了,他和翁妈妈感情一向颇好,虽然工作原因平常不在一起,但周末必然是要一聚的。两人匆匆洗漱一番,就准备去医院,张不倦非常喜欢翁佑之家的院子,周边全是花花糙糙,空旷的地方停车绰绰有余,还能摆上几张椅子坐着晒太阳。 翁佑之看他难掩喜爱之情,忍不住笑道:“你要是喜欢,可以下班再来待会,再不走要迟到了。”他虽然经常踩点,但是真正迟到,还是不曾有过的。 “今天周末主任休假,晚一会没关系的。”昨晚过后,两人的距离似乎亲近了很多,张不倦难得露出对工作懈怠的一面,他在一株结满红色花苞的植物前蹲下,然后凑过去闻了闻,有些淡淡的植物清香。 “这是什么花?”张不倦问。 “西洋鹃。”说完翁佑之又有点不确定,这些都是翁海明种的,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过段时间腊梅开了,还会更漂亮的。”翁佑之道。 张不倦眼神亮起,羡慕的眼神打量着整个院子,他对花花糙糙有份难以抗拒的喜爱,却又无暇打理没有机会养,以前也养过几盆,疏于照顾都早夭了,今天看到翁佑之家的院子,喜欢的根本挪不动脚。 直到上车,张不倦还扒着窗户往外看,翁佑之一边开车,余光却时不时往旁边人身上飘去,张不倦还在想院子的事情,神情都是雀跃和开心。翁佑之有些想笑,忍不住道:“花是看足了,今天上班肯定就要迟到了。” “未必。”张不倦往车外看,然后指挥翁佑之右转,翁佑之一头雾水跟着他指挥走,七转八转,从小巷子里穿出来,竟然直接到了医院大门,期间没有红绿灯,十分钟时间都不到。到了儿科楼下,张不倦邀功一般拿出手机给他看时间,七点五十,还提前十分钟到了科室。 下了车两人一起进科室,张不倦突然记起道:“我们还没吃早餐。” 翁佑之一愣,平常他不吃早餐,完全没想过这个事情。“那你要去买点吗?”他不吃,不代表张不倦也不吃。 “你吃吗?” 翁佑之摇摇头。 “那算了,反正也快上班了。”两人直接往值班室走,张不倦心情特别好,一直笑眯眯的,翁佑之看着他高兴,心情仿佛也受到感染,意外的平和和轻松。 张不倦走在前头开门,翁佑之顺手帮他拿着围巾外套,门一开,早餐味和烟味夹杂着瞬间扑面而来,翁佑之下意识皱起了眉,面无表情走进了值班室。 “雷老师霍老师早啊。”张不倦率先跟他们打招唿,雷冠群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灭了,也笑着回了句早。 翁佑之从头至尾冷着脸,一声不吭换完衣服就出了去,雷冠群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不经意道:“摆脸色给谁看,说不定是大医院混不下去了,找关系来了我们医院。”说完他朝霍运投去意味深长一笑,霍运同样回之,张不倦暗暗皱眉,没多说什么,从柜子里拿了些东西,换了衣服就出去了。 张不倦赶到办公室,翁佑之已经开始准备要去查房了,他在翁佑之旁边坐下,从袋子里掏出牛奶蛋糕还有饼干放在他面前。 “给你的,我的存粮,他们都没有。”张不倦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听完翁佑之就笑了,很奇怪,之前心里的不舒坦,几句话竟然就让它消失的无影无踪。翁佑之拆开一袋小饼干,递到他面前,张不倦开开心心的拿起一片,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翁佑之自己也拿了一块,他本不爱吃这些东西,今天却难得的想尝试一番。 饼干很脆,有浓浓的奶香,并不算很甜,味道竟然还不错,翁佑之吃了两块,剩下的都给了张不倦,其他的零食都被他收到了抽屉。 “牛奶…”张不倦饼干还没吞下去,看他要去查房,连忙撕开薄膜纸,直接插好了吸管,含含煳煳喊住了他。 翁佑之无奈的接过牛奶,吸了一口放在桌子上道:“就不能等我查完房回来喝吗?” 张不倦捂着嘴巴偷偷笑,他没想到,以为是翁佑之不打算要牛奶了。 “吃完了吗?”翁佑之突然又不急着走了。 张不倦喝了口水,然后点点头。 “那就一起去查房?”张不倦就开开心心跟着翁佑之一起去查房了。 第6章 萍水相逢六 有了翁佑之一起查房,张不倦没有更轻松一些,反而比以往更细心谨慎,他希望让翁佑之看到的,是他专业负责的一面,而不是每天混日子得过且过,因此他查房的时间比平时略微长了一些,翁佑之也没催他,反而主动帮他一起检查,提出一些新思路,以及肯定他的某些诊疗方案,张不倦在感激之余,又暗暗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有点不好意思。同时,他发现翁佑之常常会关注到其他医生容易忽略的点,检查腹痛入院的患儿,都会查看他手是否干净,以及家属平时的饮食习惯,从而做出健康宣教等等一系列小事。很多时候,张不倦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更好,但在他的认知范畴里,他只能尽自己能力做到最好,但其中的局限就在于他认知的有限,常常使他的医术能力无法提高,而在今天他才发现,除了纵观全局,也要善于把握细节,才能得以提高。 第9页 张不倦恨不得拿出个小本子把翁佑之说的话都记起来,他无意识的一个动作,都能让张不倦醍醐灌顶,学以致用,也许是张不倦太过于夸张,但是毫无疑问,今天让他收益颇多。 两人将近十点才查完房,刚到办公室,就来了个新住院的病人,翁佑之循例检查,依旧不收,让病人去退费,却碰巧遇见了今天在住院部坐镇的雷冠群。 雷冠群灭了烟,拦住要走的病人,然后喊了声张不倦,把病人分给了他。张不倦很难抉择,收了就是打翁佑之的脸,不收,就是和雷冠群作对,张不倦顿时头痛起来,他没有立刻做出选择,先认真听了下,问题确实不大,可以不用住院,雷冠群其实也心知肚明,显然,他就是想找翁佑之的不痛快。 张不倦一边检查一边偷偷看向翁佑之,对方冷着脸目不斜视的写着病歷,根本对这个病人的事漠不关心,张不倦咬咬牙,还是把病人收了下来,然后让病人去护士那边安床,雷冠群点上烟,笑呵呵的拍了拍张不倦肩膀,然后装作漫不经心从翁佑之旁边路过,留下一堆烟雾。 翁佑之以为自己会愤怒,但是他没有,只觉得无趣,这种幼稚的把戏,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为虑,他早就知道科室同事对他态度微妙,但他并不介意,只是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生出一阵失望,说不清道不明。 原本表面和谐的科室氛围就在这次事后,悄然出现一道裂fèng,同事们的态度变得更加微妙,表面上和翁佑之客气有礼,实则敬而远之,翁佑之乐得清静,他飞快地写完病歷,检查一遍后开始等待下班,手錶时间刚一跳到十二点,他便主动交班,然后潇洒离开。 只剩下张不倦怔怔坐在原位上,想着他早上说的话。 “你要是喜欢,可以下班再来待会。” 但是下班后,他却没看张不倦一眼,直接走了。 张不倦不由得又想起,他和翁佑之初识的那天,也是这样,从亲近到陌生,总是一眨眼时光,缘分短得还未发觉,便已悄然熘走。 就在翁佑之换完衣服刚出值班室门时,张不倦站在离他约一米的距离,小心翼翼又带些委屈的问道: “我还可以去你家的小院子吗?” 翁佑之故作冷漠:“我以为你不想去了。” “想去的,想去。”张不倦眼神流露出欣喜。 “那还不快走?” 张不倦笑弯了眼睛,随即他又啊的一声,说自己还没交班,但眼神却一直黏在翁佑之身上不肯走。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等你。”翁佑之无奈答道。 张不倦高高兴兴一熘烟跑去交班了,翁佑之回办公室坐着等他下班。没等多久,张不倦就换完衣服出来了,就是换得太急,高领毛衣被外套领子压住,露出了小半截白嫩的脖颈。 “毛衣领。”翁不倦指指自己相同的位置。 张不倦伸手一摸,把领子扯好,迫不及待望着翁佑之,生怕他反悔一样。 “走吧。”翁佑之闷笑。 两人上了车,张不倦又变得侷促起来,一下玩手机一下又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翁佑之无奈了。 “今天那个病人…” “那个病人怎么了?”翁佑之出乎意料的平静,耐心的听他说。 “我知道那个病人没必要住院,可以去门诊打几天针,但是他有医保,等他住两天,到了可以报医保金额,我就让他出院,这样算下来,比门诊也贵不了多少,同时也做了治疗。” 翁佑之沉默了很久才道:“你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科室主任那边不收不好交待,只能这样子了。”张不倦也想像他那样强硬,把收进来的病人硬退出去,但他始终没有这个能力,有些事他做不来,也没资格做,只能迂迴折中,寻找较为合适的办法。 “我知道了,学到了,谢谢张老师。”翁佑之扯唇一笑,这件事就算翻了篇。他从头至尾并没有生过张不倦的气,也并不觉得他把病人收了又如何,说到底,张不倦也没有理由为了他得罪自己的上级领导,趋利避害,总是每个人的正常选择,所以他以为张不倦会像其他人一样疏远他,可是结果出人意料,张不倦亲近他选择了他,翁佑之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张不倦有点脸热,不知道翁佑之这声张老师,是肯定他的方法,还是仅仅调侃他,不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小事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这就足够了。 “中午想吃什么?”翁佑之在红灯时停下问他。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呢,你想吃什么?” 翁佑之摇摇头,把车停到了附近一家超市。 “先买点菜吧。”张不倦听完一脸惊奇,不敢置信翁佑之竟然还会做饭。 “茄子吃吗?”翁佑之问。 “吃!” “鸡蛋呢?” “也要!” “对虾过敏吗?” “不过敏!” 翁佑之一边选一边觉得,张不倦还是挺好养活的,他各样都买了一些,才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回了家翁佑之让他随意,自己要准备做饭,张不倦非常好奇做饭的翁佑之是什么样子,便一直跟在他身后转。翁佑之回房间换了件宽松的毛衣出来,然后把衣袖挽到手肘,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件粉红色的围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换上。 张不倦觉得这样的翁佑之太可爱了,一下就沖淡了他冷淡的气质,翁佑之看张不倦一直忍不住偷笑,只好解释道:“这是我妈买的。” 也许是看翁海明穿惯了,以前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翁佑之自己穿上,才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但是不穿更不行,他只好勉强将就着穿。 “我可以做点什么吗?”翁佑之在切茄子,手法不算熟练,但至少还是薄厚均匀,张不倦在旁边看着,有点无所事事。 “打四个鸡蛋吧。” 张不倦开开心心找碗打鸡蛋,一会帮翁佑之递个碗,一会帮他递点盐,正午时分的太阳格外温暖,直接透过窗户洒进了厨房,张不倦忙了一会有点热,然后出了厨房就把外套脱了。 这边刚脱完外套,厨房里翁佑之就在喊他了,张不倦以为叫他洗个菜什么的,凑过去才发现,翁佑之一只衣袖已经落了下来,他正在切肉,两只手都沾了油,不方便动作。 张不倦站到他旁边,阳光正对着两人,他微微眯起双眼,细心的帮翁佑之捲毛衣袖,翁佑之停下手一动不动让他摆弄,纤长漂亮的手指蹭过他肌肤的地方有些微微发热,明明只是挽个衣袖,张不倦却特别认真,翁佑之甚至觉得,他看起来有些近乎微微发光的错觉,不过这个念头一瞬即逝,衣袖挽好了,张不倦也笑嘻嘻走开了。 “你去院子玩会吧,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茄子等会要炸,油可能会迸溅出来,翁佑之索性打发他出去玩。 第10页 张不倦乖乖听话去了院子,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院子侧边,他能够透过窗户,看见翁佑之炒菜的身影,院子的另一边,搭了三分之一的藤架,缠绕在上面的藤蔓早就枯萎了,只剩下空空的架子,张不倦好奇的往里面走,发现有扇门,旁边有窗户,他透过窗户看见,里面有花洒还有剪刀,还有锄头,有点像仓库,仓库里面还有藤椅,桌子等一些小家具。他高兴的转身去了院子侧边,然后趴在厨房窗台上喊翁佑之。 “我们可以在院子里吃饭吗?”张不倦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 “可以,仓库里有椅子桌子,我等下去搬出来。”翁佑之看着他明媚的笑容,不由自主的便翘起了嘴角。 “我去就可以啦,有钥匙吗?” “不用钥匙,直接可以打开。” 张不倦欢唿一声,高兴的跑了,翁佑之还准备问他,知不知道仓库在哪来着。 张不倦跑到仓库前,拧了下把手,果然直接就推开了,仓库不大但是很干净,藤椅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张不倦把椅子桌子搬到外面有太阳的地方来,然后坐在上面,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惬意的舒出一口气。 还没等他舒服几分钟,翁佑之就在厨房喊准备吃饭了,张不倦直接跑到窗户边,让他把菜递给他,翁佑之骂他懒得不行,张不倦都高高兴兴的应了,接菜端菜,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翁佑之脱掉围裙,从房子里出来,坐到张不倦为他准备的位置上。三个菜,两个人,一张桌子,有花有太阳,这样的惬意时刻,照亮了翁佑之一个月来的晦暗时光。 第7章 萍水相逢七 “我很开心。”张不倦夹了一筷茄子,满足得眯起了双眼。 “开心什么?”翁佑之轻笑。 “茄子好好吃,虾仁也好吃。” “还有呢?” “茶花好香啊。” “春天还要好看一些,院子墙壁那一排盆栽都会开花,牡丹,吊兰,雏ju,夏天藤架上会爬满葡萄的蔓枝,再晚一点,就可以摘葡萄,冬天就枯燥一些,除了一些茶花,更晚就只有腊梅了。”翁佑之想了想,应当是这样没错吧?翁海明曾经这样说过,他只年幼时在这呆过,而记忆又太过于久远。 仅仅是听他的描述,张不倦就嚮往的不行,但他只能羡慕的看着翁佑之。 “不说这些,先吃饭吧。”翁佑之低笑,埋头吃饭。 张不倦非常赏脸吃光了全部的菜,抢着要去洗碗,翁佑之没有拒绝,他不喜欢洗碗,有人愿意效劳,他乐意至极。于是他返回房间,拿着一些书和杂志出来,边晒太阳边看起了书。 等他洗完碗,都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张不倦出来,在翁佑之对面坐下,也顺手拿起一本书刊来看,两人一时无话,静谧无声。 “林市第一人民医院附属儿童医院唿吸内科翁佑之?是你吗?”张不倦突然指着书上的一片论文署名,惊讶问道。 翁佑之只略微扫过一眼,然后点点头。 张不倦继续看书,但是却有些心不在焉,没过多久,他弱弱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为什么?翁佑之想了想当初的原因,因为无聊。如果不是他无聊,怎么会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情,说到底,就是吃饱了闲的。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觉得主任有点过分。” 翁佑之沉吟许久,才道:“我知道。” “我知道他对我不满意,甚至故意排挤我,我都知道,但是我不介意。” “因为我留下来,本就和他对我满不满意,没有任何关系,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最多也只待一年。” “一年?”张不倦讶异。 “我答应了我爸爸,他对这家医院有很深厚的感情,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医院就是他的家,虽然云合医院走向败落在所难免,但是他想争取一把,我不过只是来帮忙而已。” “他一个人有用吗…” “没用的,每个科室都缺人,留不住人,而他的儿子只有一个,他救不了这个医院,除了他,也没人在乎。” 他早就明白了翁海明的苦心,所以最后才选择了接受,为了这个医院,翁海明放弃升迁机会,放弃和翁妈妈朝夕相处,一个人留在云合,就是为了守护这个医院,哪怕他一人之力微不足道,却依然不曾放弃。 翁佑之还想说,这个医院撑不过几年的,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暑假时云合乡下有几个小孩子溺水,120过去抢救,结果氧气装置却没有氧气,再加上抢救流程不规范,三个小孩全部抢救失败,当场死亡,上面已经开始有人要着手调查了,为了这件事,翁海明几天没睡好觉,他是医院院长,但同时也是一个医生,作为院长,他想竭力压下丑闻,但作为医生,他却觉得内疚和惋惜。当一个医院,不再能履行治病救人的职责,它就很难再存在下去,等到全部重新整顿时,这个医院,也将不再是云合医院。 “那你以后想去哪?”张不倦问。 “不知道。”他想去哪?他又能去哪。翁佑之闭上眼睛。 张不倦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堵,书也看不下了,而翁佑之昨夜本来就没休息好,太阳一晒,便勾起了他所有的瞌睡虫,他手里的书还没翻过几页,便进入了梦乡。 张不倦许久没听见声响,便抬起头一看,发现翁佑之已经睡着了,他悄悄走过去,把书从翁佑之膝盖上拿开。怕他着凉,张不倦想回客厅找些毯子之类的东西,却一无所获,他只好把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翁佑之身上,然后把椅子移到他旁边,一起晒太阳,闭目养神。 韶光易逝,两人什么都没做,太阳便渐渐西斜,翁佑之最终在一阵铃声中,悠然转醒。是翁海明的电话,也没什么事,只是告诉他自己要星期一才回来,翁佑之敷衍着挂掉,然后慢慢清醒过来。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毛呢外套,开始用目光搜寻外套的主人。找了一圈院子没找到,翁佑之起身进房,看见张不倦正蹲在一个小盆栽前,用手机不停的找角度拍照。 “你在做什么?”翁佑之凑过去。 “这个是什么?简直太可爱了。”张不倦小心翼翼捧起盆栽,献宝一样给他看。 翁佑之仔细看了一下,和普通多肉植物不一样,它的肉质有些透亮晶莹,他有些犹豫道:“应该是冰灯玉露。” “这不是你养的吗?” “不是,是我爸养的。” “实在太可爱了。”张不倦忍不住再次感嘆。 “对了,太阳快落了,我们把椅子收回去吧。”张不倦不舍的放下盆栽,准备去院子收椅子。 刚一打开门,张不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片天空,远处的湖水亦仿若渡上了一层金光,这边的天空已经将近全黑,而那边却依旧闪耀着柔和的红光,犹如黑暗的幕布破开了一条口子,霞云涌进,相得映彰。 第11页 “我们运气太好了吧。”张不倦呆呆的说。 翁佑之受到他的感染,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轻松快活起来,古语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而在今天,他却有幸全都感受到了,虽然有些沉重的小插曲,但是并不妨碍他美好的心情。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天亮最终还是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张不倦一直眺望着,看着夕阳隐落,等它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然后便是他归家的时辰。 “我要走了。”张不倦穿上外套,鼻尖却钻过一阵若有若无的陌生清香。 翁佑之没有挽留:“我送你吧。” 夜色已至,寒风悄然来袭,翁佑之把张不倦送到小区楼下,他没有下车,只静静看着张不倦离去,突然,他看到副驾驶位上遗落的围巾,翁佑之拿起围巾,下车喊住了他,张不倦回头。 “你的围巾,天气冷,戴上吧。”翁佑之朝他走了几步。 张不倦没有说话,接过围巾戴上,依旧只露出了秀气的鼻樑和圆圆的眼睛。 看着他稚嫩的脸庞,翁佑之笑了笑,克制住想摸他头的冲动:“回去吧,外面冷。” 张不倦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微微低下了头,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你以后想去什么医院,可以告诉我一声吗?” 翁佑之以为他已经忘了中午的事情,没想到却一直记挂在心上。 “好的。”翁佑之答应道。 “那我走了。”张不倦抬头,眼角微微弯起。 翁佑之笑着对他摆摆手,然后看着他上楼,最后才返回车里,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第8章 心之所向一 熬过了几场寒流,下过了几场大雪,终于快迎来了春节,今天正值小年,主任放假,几个医生都懒懒散散,八点半才到办公室,倒显得翁佑之和张不倦像是提前来了一样,等他们刚到,翁佑之两人已经准备开始查房了,不知从何时起,翁佑之和张不倦就开始了一起查房,两人对彼此的病人都了如指掌,张不倦跟着他也收益颇多。 许是因为过节,科室里快好的病人都主动要求出院,一上午过去,科室里只剩下十多个病人,今天翁佑之值夜班,他对过节并不怎么在意,翁海明昨天早就回了林市,他一个人在家,在哪过节都一样。 十一点过后,其他医生就交完班偷偷熘了,只剩下翁佑之和张不倦还有值白班的文玉玉。没几个病人,确实无事可做,翁佑之就静静看书,文玉玉和他不熟,也不好意思搭话,张不倦还在写病歷,自从他跟翁佑之一起查房后,写病歷再也没复制模板了,都是自己一字一句敲出来的,他也想偷懒,却是被翁佑之严厉批评过的,翁佑之甚至说会不定时查看他的病歷,有一处错误就让他手抄病歷,张不倦都乖乖的应了,完全没有想过,翁佑之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他的上级领导,并没有这样要求他的资格,但是张不倦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妥,每次都乖乖的认真写了病歷。 等张不倦写完病歷,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他自发的坐到翁佑之身边,把写的病歷给他检查。 翁佑之只粗略的扫过一眼就算看过了,只要张不倦认真写,基本不会有什么错,而且写来写去也就那么几句话,用模板的确方便快捷,但是也容易出错。 “下班你有什么打算?”翁佑之想了会然后问他。 “没什么打算啊。” “不回林市陪爸妈过节吗?” 张不倦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翁佑之也没问他为什么,张不倦对他看的书挺感兴趣的,就凑在一起和他看书。 下班后翁佑之照旧送张不倦回家,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张不倦说自己有事,让他先走。翁佑之问他有什么事,张不倦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翁佑之也没为难他,看他不说就没再追问。 正午时分,雪下的正大,翁佑之一个人也懒得做饭,干脆带了份外卖回家,院子里落满了雪,几乎大部分的花糙盆栽早就被翁海明移进了屋内,只剩下几株腊梅还顽强的坚持在外,现早已被厚重的雪覆盖。 翁佑之无暇管这些花花糙糙,回家吃完饭然后看了会书,就准备午睡,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亮堂的让人难以入眠,翁佑之索性把窗帘都拉上,房间内顿时陷入阴暗,他满意的把手机调成静音,再调了个闹钟,开始安稳的睡觉。 下雪的世界,不仅纯白美丽,而且静谧无声,今年的雪格外的大,整整下了一下午,翁佑之睡得及其安稳,直到闹钟响了第三声才醒来,他洗漱完毕,出门打开一看,院子里的积雪更深了,一觉踩上去便发出了吱吱声,雪没过了他的鞋面,他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开车出门,不过到了最后,翁佑之还是发动了车子,大雪路滑,开慢点就没事了。 接过文玉玉的班,翁佑之又无所事事起来,今天和他搭班的护士很眼熟,翁佑之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她叫贺薇,第一次夜班便是与她搭班。碰巧,贺薇路过办公室,便停了下来和他打招唿。 “翁医生,小年快乐啊。” “小年快乐,辛苦了。”翁佑之客气的回了一句,对于护士,翁佑之总是尊重有余的,很多时候,她们比医生更辛苦。 贺薇羞涩一笑,问他吃过饭没,翁佑之摇摇头,说自己不想吃。他确实不怎么想吃,他在科室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值白班没空出去吃之外,其他基本都是在外面吃了才来科室。 贺薇没再说话,默默回了护士站。翁佑之掏出手机给林至温发了条祝福简讯,迟迟没有回音,他索性收起手机,一只手撑着脑袋发呆,翁佑之无所事事的把抽屉拉开,里面有牛奶和小蛋糕,都是张不倦以前留下的,怕他上夜班饿,翁佑之一直都没吃,就留到了现在。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寒气悄然侵入,翁佑之里面穿了毛衣,还是觉得寒气逼人,就是把办公室的门窗都关紧,也没多大作用,坐在桌子上几乎想瑟瑟发抖的翁佑之开始想起了一句话,机体运动便会产热,而活动又分肢体运动和器官运动,他站起来在办公室走了走,然后拿出抽屉的牛奶,开封后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才喝,顿时整个人好受多了。 牛奶才喝到一半,就有人敲办公室的门,翁佑之把门打开,就看到贺薇捧着饭盒站在门口。 “翁医生,吃饺子吗?家里人送来了很多饺子,你也吃点吧。”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翁佑之下意识拒绝,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喝牛奶不管饱的。” 翁佑之毫无被戳穿的尴尬,只是微微一笑。 “那好吧。”贺薇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鼓足勇气才来的,现在被一再拒绝,她只好选择放弃,当她转身走时,翁佑之又喊住了她。 “你等一下。”翁佑之回办公桌,拉开抽屉,把小蛋糕递到贺薇面前。 “谢谢你的好意,留点小零食晚上吃吧。” 第12页 贺薇心跳加速,脸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说了几声谢谢,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开。翁佑之看着她的神情,突然有些后悔把小蛋糕给了她,他本无意撩拨对方,只是真诚的想表达自己的感谢,以及不想承她的好意罢了,现在反而弄巧成拙。 不过翁佑之也没想太多,当他再准备关上门时,却看见科室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眯起双眼,发现的确是张不倦,翁佑之对他招招手,那个身影一顿,然后缓缓朝他走来。 也许是外面太冷的缘故,张不倦脸白的都没有血气,翁佑之拉他进办公室,然后把门关上。 “怎么不戴围巾?”翁佑之让他坐在自己椅子上,自己站着。 “忘记了。”张不倦抬头朝他不好意思一笑。 “这是什么?”翁佑之看着他进来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袋子。 “我可以打开吗?”张不倦点点头。 翁佑之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保温盒,他打开保温盒,里面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呈现在他面前。 “这是你做的吗?”饺子奇形怪状,卖相算不上好看。 张不倦没说话,不好意思点点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连忙道:“你要是不想吃我拿回去也没关系,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饺子。” 翁佑之知道他听到自己和贺薇说的话了,觉得他可能是想多了,但是翁佑之突然发现,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情油然而生,让他觉得温暖舒心,这种温暖和贺薇给的不一样,翁佑之有点高兴,甚至有点珍惜这微不足道的温暖。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吃饺子。”翁佑之眼波柔软下来,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尝了一个,随即伸出了大拇指。 “很好吃。”翁佑之把饺子咽下,然后才道。 张不倦高兴得脸有点微微发红,眼睛一下就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他趴在桌子上,亮晶晶的双眸就盯着翁佑之吃东西。 翁佑之吃相很文雅,张不倦早就发现了,每次一定把口里的东西全部咽下,放下筷子才会讲话。 “你自己吃过没有?” 张不倦没说话,翁佑之想让他一起吃,无奈发现他只拿了一双筷子。 “我去贺薇那里借,她经常点外卖,应该有多余的。”翁佑之起身。 “你怎么知道她经常点外卖?”张不倦突然问道。 翁佑之一顿,他怎么知道?外卖小哥喊的频率最高的名字就是贺薇,他多多少少都听见了好几次,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吃吧,我去。”张不倦随即又笑起来,一熘烟就没了影。 没多久张不倦就拿着筷子回来了,嘴里还鼓鼓的,等咽下去后才道:“薇薇姐的饺子太好吃了,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是吗?”翁佑之淡淡一笑。 “真的。你要不要也去尝一个,真的太好吃了。” “不用了,我吃饱了。”翁佑之放下筷子,神情淡淡的,不像之前那般高兴了。 张不倦一窒,那种令他不舒服的感觉突然又来了,每次翁佑之不高兴,对他客气实则冷淡的时候他就很不舒服,他甚至都没法问对方,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因为翁佑之表现的太不明显,张不倦几次都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的直觉又告诉自己,翁佑之肯定又不高兴了。 他呆呆的坐下,手里拿着刚要来的筷子,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翁佑之看他沉默的样子嘆了口气,把饺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吃吧。” 张不倦乖乖听话,吃着饺子,低眉顺眼的样子让翁佑之有些心疼。 他原本可以不这样的,不用自己亲手做饺子,也不用冒着寒风送过来,张不倦又太细腻聪慧敏感,还得无端承受他阴晴不定的脾气。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对于自己的脾气也这样默默忍受下去了,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下次不要这样了。”翁佑之道。 “不要什么?”张不倦抬头。 “不要试探我。”翁佑之幽深的眼眸望着他,看着他眼底闪过的慌乱。 张不倦懊恼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确实又那么点点意思,但真的只是一点点。中午下班后他搭车回了林市,在家吃完饭后,就吵着让妈妈教他包饺子,小年和除夕要吃饺子,这是林市的风俗。馅料都是妈妈和的,但是饺子都是他自己包的,等做好后,怕翁佑之嫌弃,他又买了新的保温盒,才匆匆忙忙赶车回来,结果路上堵车,硬是快到天黑才到医院,刚准备进科室,就看到贺薇站在和翁佑之门口说话,距离不算远,他们说话张不倦都能听到,看到翁佑之把小蛋糕送给贺薇,张不倦雀跃的心顿时掉到谷底,不知道还要不要去给翁佑之送饺子,所幸翁佑之发现了他。但是连张不倦自己也没有发现,虽然翁佑之吃了他的饺子,他却依然耿耿于怀,才会像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去试探,期待得到夸奖和肯定自己的特别。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对我好呢?”翁佑之问。 第9章 心之所向二 为什么?张不倦脑海中一闪而逝许多回答,是因为翁佑之充当了一个他导师的角色,在工作上,帮助他,教导他,还是因为翁佑之本身对他也很好呢?认真回忆,翁佑之对他一直是严厉又宽容,工作上一丝不苟,生活上却一直很依着他,只要张不倦提出什么想法,他都一一必应,由着他来,最重要的是,张不倦认为,他在翁佑之心中应当是特别的,别人都认为他冷淡不好相处,唯独张不倦觉得,翁佑之算得上相当绅士温柔,除了脾气不太好之外。张不倦既是这样认为,越发觉得不能辜负他的另眼相待,只能更好的去回应,再加上他对翁佑之抱有极大的好感,总结来说,对翁佑之好,不过是顺心而为。 “我觉得您很好。”张不倦不自觉带上敬称。 翁佑之沉默,心里却想,张不倦也很好,所以当得起他的青睐。但是这个回答,他不是很满意,世界上好的人那么多,每个人你都要去为之付出吗? “不倦,谢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天气太冷,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太辛苦了。”翁佑之道。 “我不辛苦。”张不倦低声道,心情一下降至冰点,他做的这一切,是希望翁佑之开心。 对一个人好,对方能够全然接受,这是一种快乐,但是如果对方并不领情,就是一种负担。 一开始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呢,张不倦想,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饺子已经慢慢冷掉了,张不倦把盖子合上,起身准备走,再待下去,他觉得自己要窒息,心揪的厉害,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倦。”翁佑之看着他转身要走,忍不住喊住了他。 “注意安全。”张不倦顿了顿,然后大步走了。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翁佑之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张不倦很难过,翁佑之在和他赌气,也在和自己赌气,张不倦的回答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扪心自问,他又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呢?他想接受张不倦的好,却又不断的逼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接受,更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如此纠结这个问题,朋友之间的相处,不就是这样吗?但是他又不愿把两人的感情归结为朋友之情,他只想把自己的心剖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分清属性,到底是友情,还是其他。 第13页 夜已至深,窗外好像还很亮堂,翁佑之透过窗户仔细一看,外面又下起了大雪,他推开窗户,雪花立刻飞了进来,落在地上融化,翁佑之又把窗户关上,病房走廊都是一片漆黑,连护士站都熄了灯,唯独医生办公室还灯火通明,他看了看手錶,已经凌晨五点了,平常这时候他多少都会觉得困怠,再冷也能睡一会,今天反而毫无睡意,也许是因为快要等到天亮,纠结一晚的心情竟然慢慢好了起来,新的一天,总是能给人带来新的期望。 小年过后,主任要来上班了,大家也都早早来了科室,翁佑之刻意的不去关注张不倦,连眼神也没扫过他,张不倦破天荒也没和他一起查房,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形同陌路。很奇怪,翁佑之心情相当平和,像是与自己达到了和解,他今天查房,仿佛也格外的顺心,没有调皮不配合的小朋友,可以算得上,一个非常美好早晨。 不过没过久,走廊引起了一阵骚乱,翁佑之抬头一看,随即又专注自己的事情,不过是来了抢救病人,外面医生很多,他是下夜班的,也管不到他头上。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再没过过久,就听见小孩的哭吵尖叫声,还有男人大声说话,打砸东西的声音,翁佑之下意识出病房一看,抢救室那边一团乱遭,对面护士站电话电脑都被砸烂了,一个拄着拐杖打着石膏的男人,正挥舞着拐杖打砸东西,嘴里还一直骂个不停。 “你们这些黑心医生,我儿子都这样了还打针,他就是打针打成这样子的,我儿子有什么事,跟你们没完!”说完,他扫落护士站檯面上的一盆盆栽。 突然,也许是发生了病情变化,一波医生全部涌了上去,男人目眦欲裂,急得不行。翁佑之冷漠的站在略远的地方,没有上前,主任都在那里,他去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可能是小孩病情没有好转,男人粗暴的抡起拐杖又开始打砸起来,护士长气得直发抖,直骂保安还不来,其他患儿家属早就躲进了房里,只打开窗子偷看,翁佑之站在原地,没有往前也没有离开,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后脑勺,挨着那个男人最近,他暗骂一声跑过去,把张不倦拉开。 张不倦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拉开自己。 “到底什么事?”翁佑之问道。 “外面小诊所打针,没做皮试,青霉素过敏送过来,已经休克了。”张不倦着急着准备又扎进去,翁佑之简直无奈,只好站他旁边护着他。 那个男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拐杖挥得没有人敢靠近,他自己也失去了方向,一拐杖就朝张不倦后脑勺上挥过去,翁佑之下意识伸手格挡,听到清脆一声,翁佑之闷哼,估计骨头断了。张不倦听到声响回头,看到翁佑之捂着手冷汗直冒,他眼睛一红,顿时愤怒起来,不怕死的冲过去,竟然直接抓住了拐杖,然后抢了过来,把那个男人推倒在地。 张不倦想破口大骂,却找不到词,只觉得愤怒和心灰意冷,小孩子那边已经缓过来了,张不倦回头想扶着翁佑之,却被他躲过。翁佑之摇摇头,他太疼了,疼得全身发抖,就算不碰伤处,别人靠近挨着他,都觉得疼得不行。 “给我打针□□。”翁佑之咬牙,张不倦慌张的不行,赶紧叫护士给他打止痛针。 主任也发现翁佑之受了伤,叫他赶紧去照个片,看到底严不严重,翁佑之直接拒绝,念了一串号码叫张不倦打过去,电话一接通,翁佑之就说明了情况。 “林市那边医院刚好有救护车收了人在高速上离这不远,等下马上就来了,主任我先请一段时间假。”翁佑之忍着剧痛,怀疑止痛针掺了假。 主任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同意了,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来了,车上下来一个医生,翁佑之刚好认识,两人打了声招唿,翁佑之头也不回上了救护车绝尘而去,留下乱糟糟的科室,还有发呆的张不倦。 张不倦回到办公室,主任还有其他医生在外善后,他实在太疲倦了,这种疲倦突然席捲而来,让他几近崩溃,他看到翁佑之受伤,完全方寸大乱,连一个医生基本的素质全都丢得一干二净,以及他最后毫不留念的背影,让张不倦觉得自己,突然就被摒弃在翁佑之的世界之外,他有朋友,同事,都是非常厉害的同行,拥有先进的诊疗技术,而云合,这里什么也没有,翁佑之出事,他第一件事就是摒弃了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 一上午护士医生都在整顿科室,根本无法继续工作,药水换不过来家属都骂骂咧咧,曾经那些亲切友好的脸庞,现在都变得咄咄逼人,毫不体谅医护的难处,只怕自己的孩子药水接不上。那个过敏休克的孩子,早就缓了过来,观察了几个小时,已经完全恢復了正常,那个男人最后带着孩子又腆着脸来跟医生道谢,表现得非常明事理,卑微至极,把医生护士都夸了一番,最后费用没交赔偿没给就扬长而去。 张不倦只觉得噁心,看谁都面目可憎,眼前的这些人,都自私自利,他突然发现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基础在于互不损害,而友好的人未必如目光所见那样真的友好,在你不能满足他的期望时,对方会兇悍得让你毫无招架之力,你心中所有的同情慈悲,都会变成耳光付诸回来。 可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他什么也无法改变,甚至连去林市看翁佑之都不敢,张不倦变得莫名胆怯起来,也许是他看到了两人的差距,也许是他明白,他和翁佑之,最终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张不倦陷入沮丧当中,连护士长喊他都没听见,护士长实在忍无可忍,给他肩膀拍了一掌。 “马上下班了,下午你会去看翁医生吗?”护士长问,她和翁佑之虽然接触并不多,但还是有些担忧。 张不倦踌躇着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翁医生,躺着的就是你了,当时那一拐杖下来,差点吓死我了。”护士长心有余悸。 张不倦犹如惊天雷噼,他以为翁佑之只是被误伤,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保护自己,他脑袋一片嗡嗡作响,护士长后面的话他完全听不进去,只剩下翁佑之因为疼痛而痛苦的神情在他脑海浮现。 他飞快的换下衣服,第一次早退,然后前往车站坐车去林市,期间他一直打翁佑之的电话,均是无法接通,张不倦索性不打了,直接去林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找,终于在骨科二区,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翁佑之熟悉的身影。 他好像睡着了,还在输着点滴,旁边有一位年轻的女人坐在他旁边玩手机,她背对着门,张不倦看不清她的脸,一开始急切的心情,突然在此刻变得犹豫起来,连自然的开门,去打声招唿都做不到。 张不倦索性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这边都是单间vip病房,非常安静和干净整洁,他看了看时间,快两点钟了,张不倦还没有吃饭,却一点也不觉得饿,他无所事事在椅子上坐了半小时,终于耳尖的听到微弱的说话声。 他站起来小心翼翼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翁佑之已经半坐起,那个女人坐到了他另一边,伸手给他餵苹果,翁佑之皱眉把脸撇到了一边,女人也不在意,看他不要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第14页 护士巡房到这里,看着门口有个人在偷窥,顿时觉得很奇怪,张不倦看到护士来,自觉退到一边,谁知道护士打开门,然后却对着张不倦问要找谁。护士的话自然引起了翁佑之注意,他往门口一看,就看到门口慢吞吞冒出一个身影。 张不倦硬着头皮走进了病房,他还没做好准备,就这样被发现了。翁佑之看到是他,什么也没说,眼波在他身上流转,随后又低垂下来。 “这是你朋友吗?”女人好奇的靠在床上撑着头问。 翁佑之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女人高兴的站起来道:“啊,那麻烦你帮忙照顾他一下吧,我有事就先走了。”说完还冲张不倦抛个媚眼,不管张不倦答不答应,拎起包就眉开眼笑的走了。 张不倦尴尬的站在床边,愣了好一会,才搬椅子坐下。 第10章 心之所向三 “你还好吗?”憋了半天,张不倦才冒出这样一句话。 “还好。”翁佑之淡淡道。 张不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要翁佑之对他冷淡些,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谢你,护士长和我说了。” “不客气。” …… 张不倦几近崩溃,他不知道翁佑之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如果翁佑之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替他挡这一棍,如果他不讨厌自己,又为什么对自己冷若冰霜,张不倦突然觉得委屈,他自己眼巴巴的跑来,其实讲不定翁佑之根本不稀罕。 想到这里,张不倦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他深吸一口气,把头撇到了一边。 两人沉默许久,翁佑之终于主动说话了,他说: “对不起。” 张不倦憋回去的泪意突然决堤,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那些冷落原来不是他的错觉,是翁佑之的刻意为之。 翁佑之忍不住坐起来,抓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而张不倦却在气头上,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翁佑之手背上打针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起了一个小包,张不倦眼尖的看见,然后迅速关上输液器开关,按铃叫来了护士。 护士麻利的打好针然后离开,病房里依旧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张不倦在护士进来前就收拾好情绪,擦干了眼泪,直到护士走,他都一动不动,仿佛放空了自己。 翁佑之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张不倦噼头盖脸的问了一句: “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错,翁佑之想。错在是他,是他自己太过于钻牛角尖,总想把某种感情弄得清清楚楚,从而遵从自己理性,违背了自己的真心。 “对不起,不倦。”翁佑之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张不倦这次没有甩开。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难受。”张不倦低头,趴在床上,挡住了表情。 翁佑之嘆了口气,伸出手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头。 他又何尝不难过呢,他不喜欢看到张不倦小心翼翼的表情,仿佛生怕惹自己生了气,他明明是个很聪慧开朗的孩子,对他却有些敏感和脆弱,他喜欢张不倦乖巧天真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好,总是直白又单纯,偷偷给他塞吃的,还有半夜送衣服毯子,让他无法抗拒又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你以后还会这样吗?”张不倦抬头,眼睛已然有些肿了。 翁佑之心疼的擦掉他不知不觉流出来的眼泪,说自己再也不会了,张不倦破涕为笑,竟然生出一种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想到这里,张不倦脸有些微微发红,他假装低头揉着眼睛,却时不时偷瞄翁佑之表情,看到他心疼的样子,张不倦心里顿时舒坦起来。 “手还疼吗?”张不倦哭得鼻子堵了,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太疼了。”才怪,虽然不是很严重,不用做手术,该痛的还是一点都没少,但是翁佑之不打算告诉他,免得张不倦又担心。 “你就不会把我拉开吗,一定要拿手去挡。”张不倦抱怨,完全没发现自己语气里的撒娇。 “当时没想这么多。”翁佑之看着他依旧水亮的双眼,不禁眼神一柔,当时他的确是下意识的动作,本能就是拿手去挡,害怕张不倦受伤。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班?”张不倦难以想像,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翁佑之,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看心情吧。”翁佑之轻笑。 “那我不是要天天坐车来林市看你?”张不倦惊唿。 “为什么要天天来呢?可以不用来的。” “不行的。”张不倦苦恼。 “为什么不行?”翁佑之好笑。 “因为…”因为我想天天看见你。张不倦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了,他很少对什么人产生这种类似于依恋的感情,除了年幼时与父母,但他长大后,也不会经常想家,所以对这种陌生又暧昧的情感,让他难以理解。 “因为什么?”翁佑之继续追问。 张不倦看着他,圆圆的眼睛亮得蛰人,脸上有微微红晕,欲言又止,答案唿之欲出,翁佑之耐心等待。 “啊,药水滴完了,我去叫护士。”张不倦突然站起,往病房外面跑去,翁佑之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按响了床头铃。 既然张不倦不说,那就他来说吧,纠结他几天的问题,就在刚刚的等待中有了答案,他内心深处最想听到的答案,其实也就是他情感的归属定义,想清楚的翁佑之,难得感到一丝难为情。 张不倦跟着护士身后进来,乖乖的在床边坐下,看着护士换药水,等护士出去,张不倦莫名的变得侷促起来,不敢与翁佑之对视。 “不倦。”翁佑之喊他。 张不倦抬起头来,心跳砰砰加速,仿佛预见将要发生什么事。 “不倦…这个名字起得很好,是不知道疲倦的意思吗?”翁佑之问。 心跳陡然缓了下来,张不倦讲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好笑着说是这个意思。 翁佑之笑着正准备说什么,突然皱眉道:“我衣领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得我不舒服。” 张不倦赶紧起身凑过去,掀开他的领子,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他退身到一半,正准备说什么也没有,嘴唇就被温柔的覆住了。 他的心跳勐然加速,仿佛就要跳出胸膛,喜悦之情油然而生,翁佑之见他没有抗拒,忍不住想加深这个吻,却奈何两手不能动,只好放弃离开那柔软的唇瓣。 “不倦,我喜欢你。”翁佑之认真的道。 张不倦已经被吻惊得三魂没了七魄,乍一听到他的告白,脑袋直接就当了机。惊讶过后还是喜悦,他不知道自己算不上喜欢翁佑之,但是自己这么高兴,高兴得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那应当算是喜欢的吧? 张不倦勐地扑到翁佑之怀里,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之前不敢也没理由这么做,但是现在不同了,翁佑之说喜欢他,既然这样,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第15页 翁佑之心里高兴的很,甚至忍不住亲了亲他秀气的耳朵,张不倦抱着他的脖颈高兴的不撒手,没多久就发现翁佑之出了汗。 “很热吗,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张不倦问。 “宝宝,你压到我手了。”翁佑之低声回答。 张不倦吓得勐得跳开,掀开被子一看,翁佑之受伤的右手绑着绷带放在腹部,他一扑过去,压到的刚好就是他受伤的手。 翁佑之疼得冷汗之下,却还一直安慰张不倦说没关系,张不倦急得眼眶又要红了,翁佑之强笑道自己有止痛的秘方。 张不倦凑过去问是什么,翁佑之亲亲他的眼睛,然后舒出一口气,说自己舒服多了。 “早知道就不抱你了。”张不倦哭笑不得。 “可是我很高兴,真的。”翁佑之看着他,由衷的说。今天是他这么些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幸运吗。 可能是这个吻真的有魔力,翁佑之真的觉得不痛了,他往旁边移了移,想让张不倦也躺上来,这个病床比普通的要大些,躺两个人也可以勉勉强强。 “护士来了怎么办?”张不倦害羞。 “那就算了吧”翁佑之也不勉强他。 等到下午四点多,点滴终于掉完了。张不倦疲倦的趴在床上,有点昏昏欲睡。 “上午科室应该很忙吧。”翁佑之忍不住刮蹭他的脸。 张不倦直接捉住他的手,十指交叉握住,然后垫在自己的脸颊下。 “唔,忙死了,那些病人都很讨厌。” 翁佑之笑了笑再劝:“睡上来吧?” “不行,门上有玻璃看得到。”张不倦还是不好意思。 “你把挡板拉下来就行。”张不倦勐然抬头,有挡板?他没注意到,他走到门前一看,果然有挡板,他把挡板放下来,又给门上了锁。 “你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把门都反锁了。”翁佑之闷笑。 张不倦不理他,把外套脱了,然后钻进了被窝里,翁佑之伸手把他搂住,忍不住又亲了亲。 “你干嘛总亲我。”张不倦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看见你就想亲你了。”翁佑之低笑。 张不倦小心翼翼转身,面对着他,两人凑得极近,自然的又接了个吻。 “你真的喜欢我吗?”张不倦问,虽然他感受到了翁佑之的情意,但还是忍不住想再次确认,原来喜欢听甜言蜜语,是每个人的本能。 “假的。”翁佑之回答 张不倦惩罚般的咬了咬他的嘴唇,轻轻一哼。 “那你喜欢我吗?”翁佑之反问,他有些紧张。 张不倦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有无限情意,如果他说不喜欢,自己肯定都不会相信。 “如果我离开云合,你会和我走吗?”翁佑之看着他。 “那去哪里?” “就在林市吧。”他在林市出生,在这里长大,还在这里工作,他对这个城市有很深的感情。 “如果你不想去太忙的医院,就去小医院也可以,我们在林市买套房子安家好不好?” “我不去大医院也可以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不会。”翁佑之亲亲他的额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只是习惯了这种生活,不代表也一定要你喜欢,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快乐随心就好。” 张不倦搂着他不说话了,心里感动得一塌煳涂。 “我们可以养很多花花糙糙吗?像你家院子那样。” “可以,你喜欢什么花就种什么花,不会种就让我爸教,他养花很厉害,你们都这么喜欢植物,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张不倦被哄得咯咯直笑,仿佛翁佑之描述的生活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但是他内心深处知道,一切都不会有这么简单,翁佑之的爸妈不会同意,他的爸妈也更加不会同意。 第11章 心之所向四 两人躺着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张不倦昨晚就没睡好,聊着聊着就埋在翁佑之怀里睡着了,翁佑之轻吻过他的发梢,内心变得祥和又宁静。 他有点快记不起来当初去云合的心情了,只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暴躁易怒,喜怒无常,每天上班就开始盼着下班,总想着熬过一天是一天,时过境迁,科室还是那个科室,病人还是同样的病人,不同的是,他已经在逐渐习惯,慢慢的调整,与不喜欢的人泾渭分明,床头柜划正字的小课本早就被遗忘在角落,翁佑之接受了那里的一切,但并不会选择停留。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应该感谢当初的自己不靠谱的决定,才能遇见张不倦。与一个同性相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有过女朋友,都是好聚好散,感情也不见得多么深厚,后来醉心于工作,便一直单了下来,翁妈妈也暗暗着急为他安排相亲,翁佑之都婉言拒绝,一直说随缘,现在想来,也许真的就是缘分,虽然缘分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是翁佑之欣然接受,并且心怀侥倖,更重要的是,他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定下来了。 睡着的张不倦更为乖巧,像个小孩子一般紧紧依靠着他,手还一直乖乖搂着他的脖子,翁佑之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充满无限柔情,他就像一个小太阳,温暖又贴心,天气好的时候会陪他一起晒太阳,最喜欢从厨房小窗户那里冒出来,或者露出半个小脑袋,调皮的沖他笑,一点也不挑食,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非常捧场的吃光光,工作的时候又很认真,求知的小眼神总是跟在他身后,有时候故意偷懒,就是为了有理由留下来陪他一起值班,翁佑之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可爱纯真的孩子。 可惜张不倦并没有睡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勐地准备爬起,就被翁佑之一只手捞住了。 “慢点,没打床栏,小心摔跤。” 张不倦定定看了他一眼,接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最后才爬起来穿上外套,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才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双方都愣了,张不倦看到翁海明下意识愣了愣,反应过来才叫了声院长。翁海明身边还有一位妇人,两人牵着手,不用想也就知道,肯定是翁佑之妈妈。 “张医生也在这啊,来看佑之的吧,别叫我院长,叫我叔叔就行。”翁海明笑眯眯的拉着翁妈妈一起进屋。 虽然双方都认识,但是翁佑之还是很郑重的做了介绍,翁妈妈直说太客气了,他们白天都在忙,知道翁佑之出事来了医院后,马上联繫了骨科主任,听说没什么事后,才决定下班才来,刚好顺便来送饭。 长辈在场,还是翁佑之的爸妈,张不倦有点侷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边削水果。翁妈妈没想到还会有人在陪翁佑之,只带了他一个人的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想索性全部点外卖,便问张不倦想吃什么。 一边削水果的张不倦连忙摆手,说自己马上回家了,妈妈在家做了饭等他,说完,也不看翁佑之,真的起身准备要走。 第16页 翁佑之知道他害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叫他注意安全,张不倦胡乱应了一声,然后和两个家长告辞,准备要走时翁佑之叫住了他。 “考了驾照吗?”翁佑之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考了…” “上班开我的车去吧,顺便帮我加个油。”翁佑之朝他眨眨眼睛。 张不倦红着脸接过钥匙,连忙给翁佑之道谢,眼睛却看着两位家长,生怕他们看出什么,道完谢后一熘烟就跑了。 “你对他很好,不过小张真可爱。”翁妈妈挑眉笑道。 “你把他吓跑了。”翁佑之不高兴。 翁妈妈摊手,“难道我真的看起来这么严厉吗,再说他又不是我的学生,怕我做什么呢?要怕也是怕你爸爸吧。” 翁佑之嘆口气,心里在踌躇,该不该直接说出来,他倒无所谓,可能最严重就是会讨顿打,但是张不倦不同,翁佑之不想让他感受到压力和恶意。 “真没想到你在云合还能交到朋友。”翁妈妈听说过他的抗拒,不免得有些感嘆。 这是什么话?翁佑之挑眉,他是没交到朋友,但是找到了对象。 “你还想回去吗?”翁海明突然道。 “如果我说不想呢。” “那就不回去了吧。” 翁佑之惊讶,明明一开始不让他走的是他,现在竟然松口了,他敏锐的问道:“是那件事没压下来?” “我也该退休了。”翁海明顿了顿,然后笑道。 “你早就该退休了,一天天的真以为医院是你开的啊,每周来回跑,不知道你哪来的精力。”翁妈妈抱怨。 翁佑之沉吟了一会才道:“上面大概什么时候来查?” “大概在年后。” 翁佑之算了算,最长不过一个月时间了,他想走就走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张不倦打算怎么办,他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张不倦自己也是林市人,结果却跑去了云合县人民医院呢。 翁佑之想打电话问问,却发现手机不在身上,他让翁妈妈在抽屉翻翻,翻出来一看,手机没电了,翁妈妈去护士站借来了充电器,手机一开机,就滴滴响个不停,又是简讯又是微信,翁佑之打开一看,大部分都是张不倦发的,问他怎么样,在哪里之类的话。顾及到家长在场,翁佑之又按捺下来,准备等两人走了再打。 天遂人愿,翁海明两人并没有在病房呆多久,等翁佑之吃完饭就准备要走了,临走之前翁妈妈问他要不要回去睡,翁佑之手伤势不算严重,虽然上了夹板,但是基本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可以不必要留在医院住,翁佑之自然是果断拒绝了,两家长刚一出门,翁佑之就下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拨通了张不倦电话。 “在哪?吃饭没有?”翁佑之担心的问。 “回家了,吃了,叔叔阿姨走了吗?” “走了。”翁佑之轻笑。 “那我来找你?” 翁佑之看了看时钟,已经快六点了,林市回云合的末班车是七点,张不倦要是再赶来医院,回云合就只能搭计程车了,而且太晚也不安全。 “不了,你早点回云合吧,现在天快黑了,太晚了不安全。” “那我明天再来?” “好。”翁佑之顿了顿,又继续说:“医院那边,我可能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不是说一年吗?”张不倦有点着急。 翁佑之把医院的那件事和他说了下,翁海明必然是要被撤职的,也许是他看破了,也不再执着于挽救,另一方面,也正是医院管理制度的不完善,各方面管理缺陷,导致了翁佑之受伤的发生,这个原因可能不是主要的,但也是无法逃脱责任的,如果保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事情,翁海明一方面愧疚,另一方面也确实明白,这个医院早已千疮百孔,无力回天。 “医院会倒闭吗?”张不倦沉默了许久才道。 “不会,但是会撤职相关人员,并且会大检查,所有靠关系走后门没有执照的,可能都难逃一劫,上面很快会调新的行政人员来。”说完,翁佑之一愣,是,医院不会倒闭,对于张不倦来说,医院换个领导根本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离开还是留下,其实全凭的是他的心。 翁佑之推己度人,如果张不倦不走,那他会愿意为张不倦留下吗?答案并不明显,翁佑之在纠结,他想,也许张不倦也在纠结,可是翁佑之也知道,但凡自己只要说让他离开跟自己走这样的话。张不倦一定会答应,但是他不想,不想用感情去干扰张不倦的判断,那些他认为正确的选择,张不倦不会这样认为。 “我有点捨不得,我大学毕业就在这里了,已经四年了。”翁佑之嘆了口气,明白了他的心思。 云合医院再不好,也是他熟悉的环境,待得久了,自然就有感情,这种感情翁佑之能够理解。 “但是我不想和你分开。”电话那边声音嗡嗡的。 翁佑之心隐隐作痛,他本不想让张不倦为难,却发现还是难以避免。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我们科室有假吗?”翁佑之扯开话题。 “去年过年我值了班,今年应该有。” “那今年抽出一天空来我家过年好不好?”翁佑之低声哄他。 “不好。” “为什么呢?因为不好意思吗?” “我过年去你家不会怪怪的吗,万一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我就是想把你重新介绍给他们。” “……” 翁佑之没听到声音,拿开手机一看,张不倦已经挂掉了电话。他再打过去,张不倦直接挂断了,翁佑之拿着手机若有所思,猜想他可能是害羞了。 窗外又开始下起鹅毛大雪,翁佑之把捲帘放下,躺回了床上,闲来无事顺手拿起了杂志翻阅起来,都是一些心灵鸡汤和无聊八卦,翁佑之看得有些犯困,索性再一次拨通张不倦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依旧被挂断,翁佑之顿时觉得奇怪起来,开始担心张不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他再次打张不倦的电话时,熟悉的铃声就从门口传来,咔嚓一声,门打开又合上,张不倦进来靠着门喘着气,一看就像是跑过来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翁佑之从床上下来走过去,伸手扫掉落在他发梢上的雪。 张不倦脸冻得通红,连帽子也不记得戴上。翁佑之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翁佑之再次问道。 “我不想回去,我已经跟主任请过假了。” “那你跑步来的?” “坐公交车来的,只是等电梯太久,我就爬上来了。”骨科二区在八楼,难怪他爬得气喘吁吁。 “你说过年去你家是认真的吗?”张不倦问。 第17页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张不倦停顿一会才低声道:“我不敢去。” “为什么呢?” “叔叔阿姨肯定不会同意的。” “但是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早知道晚知道,那还不如早一点。” 翁佑之知道他的担忧,然后轻轻握住了张不倦的手,低声劝慰道:“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说起来,应该担心的是我。”翁佑之装作忧愁的样子嘆了一口气。 “为什么?” “你这么乖,你爸妈肯定认为是我把你拐走了。” 张不倦不服气:“难道不是吗?” 翁佑之轻笑,在他嘴巴上啄了一口。 “说实在的,对于这方面我并不担心,无论是你父母,还是我父母,他们的意见都不会左右我的决定,他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都不会放弃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主动把我推开。”翁佑之开始严肃起来,张不倦心软的一塌煳涂,抱着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第12章 心之所向五 翁佑之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回了家,手毕竟还是骨折了,等完全恢復正常,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在并不会留下后遗症,张不倦年前要值班,所以没有多少时间来看他,也省去了直接去他家的尴尬,今年他从除夕开始休假,一共休五天,这也是很难得了。 在除夕,林市风俗要吃团年饭,大年初一就要拜年,翁佑之想了想,决定把时间订在初三,他发信息告诉张不倦,那边却没有迟迟回音。 翁佑之也不急,今天张不倦值白班,明天值夜班,后天刚好是除夕,他还有很多时间考虑,当然,对于翁佑之来说,他把张不倦的犹豫归咎于害羞,无论如何,他也会想方设法把张不倦带到家里来,他太迫不及待了。 很奇怪,翁佑之觉得两人的感情,怎么会在一两天就突飞勐进,在没有告白前,他确实对张不倦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并不纯粹,有欣赏有友情,直到这种朦胧的情感定性归属下来,曾经的那些欣赏都统统转化成了爱意,占据了他所有的感情,世界上有一个血缘关系之外的人让他这样心心念念记挂着,于他来说,是一种羁绊,也是一种幸福。 大学早就放假了,翁妈妈还一心钻在科研室,翁海明更不必说,直接回了云合,家里就剩翁佑之一人,吃饭都只能靠点外卖,翁佑之闲来无事,吃完饭后,直接打车去了儿童医院唿吸内科。 熟悉的科室毫无变化,连门前的迎客松也和他走前一模一样,未长分毫,他吊着个手臂大大咧咧就进了科室,进门就是护士站,中午只有老护士胡琴在值班,她抬头一看,忍不住说了声稀客啊。 翁佑之顿时就不高兴了,几个月没来,他就是客了? “我才走多久啊,就说是客了?嗯?” “是我说错了,我的错我的错,哟,你手这是怎么了?”胡琴站起来,轻轻戳了戳他的手。 “没事,就是骨折。” “哈哈哈,被家属打的吗?” 翁佑之避而不谈,“今天谁值班?” “古医生。” “古医生?新调来的?”他记得科室里没有姓古的。 “是啊,就上个月调来的。”胡琴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敲打电脑,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胡琴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翁佑之坐那也没意思,他走到熟悉的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已经有了新的人,那个人听到声响转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翁佑之摇摇头,转身走了,科室大厅医护一览表里已经没有了他的照片,只有不起眼的合照里,还存留着他的身影。 翁佑之突然觉得,明明什么变化也没有,一切却都陌生了,他开始感受到,自己可能真的成为了一个“客”。他走出科室,心情算不上轻松,曾经一心想回来的念头,就在此刻慢慢淡化,变得无所谓,回去又如何,哪里都不会是一个人真正的归宿,所谓的归属感,只是一种习惯而生成的错觉。 就在此时,他电话响了起来,翁佑之一看名字,便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你考虑好了?”翁佑之单刀直入。 张不倦顾左右而言他,说今天来了两个抢救病人,现在心还跳的特别快。 翁佑之但笑不语。 “你吃饭没有呀?”张不倦低声问。 “吃过了,你呢?” “我也刚吃了,感觉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张不倦声音更低了。 翁佑之顿时心痒痒的,伸手招了辆的士,直奔汽车站,虽然张不倦没时间来看他,但是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找张不倦。 等到了云合,已经离张不倦下班不久,翁佑之没有去医院,直接去了他家小区楼下,玩了一会手机,就看到公交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收起手机迎了上去,张不倦显然也看见了他,马上一路小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张不倦眼睛一下就亮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因为你说几天没看见我了。” “我也没让你来啊。”张不倦故作不在乎,嘴角却越咧越高。 “好吧,那是我太想你了。”两人走进楼梯里面,翁佑之就牵起了他的手,把他略显冰冷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张不倦开了门,翁佑之走在后面,刚一进来就把门直接关上,两人开始拥吻起来,翁佑之只恨自己的右手有伤,不能把张不倦牢牢抱住,好在张不倦非常体贴粘人,直接搂着他脖子,多少安抚了翁佑之遗憾的心情。 “我们今晚喝骨头汤吧。”翁佑之哑着嗓子道。 “如果你想以形补形,建议吃猪蹄。”张不倦调皮的沖他眨眼。 翁佑之哑然失笑,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一点,然后把额头靠过去,轻轻道:“其实…我更想吃你。” 张不倦一怔,然后脸爆红,一头撞向他颈边,还把翁佑之撞退了几步。 翁佑之拍拍他的后脑勺,张不倦不为所动。 “你这样勾着背,不觉得累吗?”两人身高相仿,张不倦把头埋他肩上,肯定会不舒服。 “你再不走开,我真的就控制不住了。”翁佑之偏头亲了亲他耳朵。 张不倦红着脸离开他一段距离,然后在沙发上坐下,翁佑之尾随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腰间。 张不倦捉住他那只使坏的手,气鼓鼓的看着他。 “亲我一口,我就不碰你了。”翁佑之勾唇。 张不倦毫不犹豫就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翁佑之笑得不行,然后遗憾的说了句好吧,就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果真不再碰他。 “你坐那么远干嘛?”张不倦问他。 “当然是为了产生不必要的碰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翁佑之神神在在道。 第18页 张不倦气结,顿时无言以对,翁佑之不坐过来,他就坐过去,谁知道翁佑之看他过来,直接站起,坐都不坐了。 张不倦追他,翁佑之就躲,果真没让他碰到一下。张不倦累了,躺在沙发上生闷气,脸朝在沙发里面,一声也不吭。 翁佑之凑过去看,看不见他的神情,没过多久,张不倦的双肩就微微抖动起来,脸埋得更进了。翁佑之在他旁边坐下,问他怎么了,张不倦依旧不说话,只是漏出一丝呜咽。 翁佑之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直接蹲下来,顺从的抚过他的发顶,不停的道歉,说是自己的错。翁佑之好说歹说,张不倦都不理他,急得翁佑之眼眶都红了。 “宝宝,乖,不生气了,原谅我好吗?” “我的手开始有些痛了…” “宝宝…”翁佑之千哄万哄,在他快要放弃时,张不倦突然坐起来,开心的挂在他身上,还非常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手。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寻我开心。”张不倦神气的一哼,给他背轻轻锤了一拳。 翁佑之却只单手紧紧搂着他没有说话。 “喂,你生气了?”张不倦见他一直沉默,挣扎着想看看。 “别动,让我抱抱你。”翁佑之收紧手臂。 “刚才我很难过,很后悔。”翁佑之停顿许久才道。 “那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了。” “你每次都这么乖,我总忍不住想欺负你。”翁佑之哭笑不得。 张不倦还是掰开了翁佑之的手,然后捧住了他的脸,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曾经冷漠淡薄的眼神,现在都被柔情所代替,张不倦沉溺在他那汪温柔的眼泉里,然后虔诚的在他嘴上印下一吻,再是鼻子,最后是额头。而翁佑之的心,此刻已经被他的爱,融化了。 两人腻歪了很久,久到不合适再下厨煮晚饭,张不倦只好点外卖,而翁佑之仿若一个全瘫的病人,等着他来投食照顾,如翁佑之所愿,张不倦点了份骨头汤,但汤味寡淡如水,翁佑之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张不倦都由着他。 “不想回去了。”翁佑之靠着张不倦的肩膀,十分惬意。 “那就不回去了呀。”张不倦餵他一瓣橘子。 “你说的对,那我就留下来吧。” “这么晚了,不留下来还想走哪去?”张不倦挑眉。 “我说,我不走了,以后陪你留在云合好不好。”翁佑之端正身子,认真的说。 张不倦反而吓一跳,他早就知道翁佑之想走,而且不是一两天的念头,今天突然又说要留下来,难免太过于奇怪。 翁佑之看着他怀疑的眼神不禁失笑,说了今天去医院的事情。 张不倦奇怪的看着他,然后道:“你想多了吧,虽然几月不见的确会生疏,但是感情还在的呀,新人更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当时我进修回来,看到自己的位置变成你的了,也觉得可以理解呀。” 翁佑之哑然,觉得他可能说的对,很多时候,也许先划清界限的一直是他自己,从来没徵询过别人的意见,自以为是的疏远,譬如与林至温,以及科室的同事。 “那怎么办呢?你觉得我应该回去?”翁佑之难得露出摇摆的一面。 张不倦很想说,不要回去,留下来陪我,但是他知道翁佑之不属于这里,无论是任何一方面,翁佑之的能力都遥遥领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留在云合还极有可能被打压,特别是以翁佑之这样的脾气。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与其问我,还不如遵从你自己内心的决定。”张不倦听见自己这样说。 翁佑之一怔,他讶异于张不倦的洒脱,又感动他对自己的支持。但是,他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就不再打算改变。 “傻瓜。”翁佑之捏了捏他的脸。 张不倦拍开他的手。 “你说,我劝我爸把他的花都送给我们,有没有这么可能?”翁佑之突然道。 “为什么?” “因为那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啊。”翁佑之搂着他计划道:“其实你不知道,从院子侧边下去就是一个车库,我们把车库顶凿穿,换上玻璃,把花都种在下面,阳光可以透过玻璃照射进去,墙边还可以架一个鞦韆,里面的藤架可以用来种葡萄和豌豆,夏天应该会非常漂亮,我们把房子里面重新装修一下,你喜欢什么样就改成什么样,还有养一只狗,我负责做饭,你负责洗碗,这样是不是很完美?” “等等…为什么是我洗碗?” 翁佑之好气又好笑:“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你真的要留下来?” “是的。”翁佑之郑重道。 张不倦既开心又别扭,总怕翁佑之因为他委屈了自己。 翁佑之看他纠结的神情,便猜到他在想什么。 “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本能,追随你是我的本能,只是遗憾的是,我们以后可能要省点,毕竟工资有限。”虽然这么说,但翁佑之却不像真正为钱担忧。 “没关系,我有钱啊。”张不倦毫不在意。 “你有多少钱?”翁佑之好笑。 张不倦看他不信,噔噔噔进房拿出一个存摺,然后打开给他看。 翁佑之顿时眼神一闪:“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爸爸给的。” “你爸爸干嘛的?” “开公司的。” 翁佑之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往后一瘫,他以为自己捡到的是沧海遗珠,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个真正的小王子。 “说起来我姑姑也在市医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叫张文龄。” “管人事的张科长?” “好像是吧。” 张不倦还欲再说,翁佑之摆摆手,让他先别说话,他想缓缓,翁佑之已经有很深的危机感了,他以为张不倦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小住院医一个,自己配他应当绰绰有余,没想到其实是自己占了便宜。 “你不要有压力。”张不倦温柔的注视他。 翁佑之哭笑不得,只好说:“你家太有钱了。” “但那些都不是我的啊。”张不倦着急道。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还住着破破的楼梯房,没有你们家那么大的院子和那么多的花。” 翁佑之头一次因为院子里的花强行挽了一回尊,虽然效果甚微,不过聊甚于无。不过他还是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闷不吭声。 张不倦看他皱眉,真的着急了,不服气说道:“有钱难道是我的错吗?” 翁佑之顿时哈哈大笑,不由得在他脸上亲一口,他的宝宝实在是太可爱了。 第13章 心之所向六 以张不倦家里这样的背景,翁佑之好奇,怎么会跑到云合这里的小医院来,张不倦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翁佑之更加好奇了,他只好坦白。 第19页 原来当时张不倦考研没考上,学歷不够去林市第一人民医院,当然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主要在他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去麻烦姑姑,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去那样的大医院,他从小散漫惯了,实习在首都那边,严格的规章制度和巨大的工作压力,让他对大医院敬而远之,以及他读初中前,都是跟随着外婆在云合,对外婆有很深厚的感情,各方面原因促进下,他便来到了云合,可惜的是,他参加工作没多久,外婆便因病去世,不过也一直这样留了下来。 “我觉得你并不懒散,反而很勤奋。”翁佑之直言道。一个会主动收拾值班室,自愿加班虚心学习的人,怎么算得上散漫呢。 张不倦摇摇头一笑,靠到了他身上,“以前刚来的时候天天被骂,给大家增添了很多麻烦,有一次我开药的时候,没注意写错了剂量,被护士长抓到了,然后狠狠的骂了我一顿,当时我就想,我真是太差劲了,每天最怕的就是上班,生怕自己又出什么错,后来发现减少错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努力学习。一开始觉得很辛苦,现在就慢慢习惯了。” “没有想过转行吗?”翁佑之问。 “想过啊,上班第一天回家我就打电话给爸爸,我说我不要当医生了,然后他都没安慰我,就直接把电话挂了。”翁佑之心疼的摸摸他的后脑勺。 “现在就很好啦,我觉得现在特别好,哪里都好。”张不倦笑眯眯的蹭了蹭翁佑之的脸。 翁佑之没说什么,两人静静依偎在沙发上,电视也没有开,四周静谧无声,空气中却瀰漫着甜蜜和幸福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张不倦下了夜班,就收拾东西准备回林市,昨天夜里没有来病人,也没有病情变化,直接一觉睡到天亮,因此也不觉得辛苦,自己开车也没什么问题,平常都是翁佑之接送他,今天难得他开车载着翁佑之,还有些奇怪的新鲜感。 “今天我送你回家。”张不倦得意的挑眉。 “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张不倦想了想,飞快的摇头,惹得翁佑之又是大笑。 “早晚的事,躲什么呢?你不想去我家,那我去你家?” 张不倦想了下,又摇了摇头。 翁佑之挺诧异的,张不倦不愿来他家,这很正常,但是还不肯让他去,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嫌我丢人?”翁佑之故作不高兴。 谁知道张不倦破天荒的没说话,就专心致志的开车,翁佑之的破脾气蹭蹭蹭的就上来了,但是他转头看着张不倦认真开车的侧脸,心里的怒火就像漏气的气球,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禁想,也许他也有苦衷呢? 一路上翁佑之知趣的没有再提这个问题,两人之间仿佛不曾经歷这样的插曲,张不倦开车很稳,却不快,但再长的路途也有到达终点的时候,翁佑之说了个地址,张不倦显然对林市也很熟,直接从市区把车开进了小区地下车库。 翁佑之去云合本来就没带东西,回来也是两手空空,张不倦把车停好,准备下车。 “你直接把车开回家去吧,外面冷,我现在这样也开不了车。”翁佑之拉住他。 张不倦犹豫了下,然后同意了,他把自己围巾解下来,繫到翁佑之脖子上。 “我都到家了,围巾你自己戴着不好吗?”翁佑之有些无奈。 “电梯里冷啊。” “……”翁佑之本想对他再说,记得大年初三的时候做好准备,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温存了片刻,翁佑之就催促他赶紧回去休息,张不倦贪恋般的抱了他一下,然后才让他下车。 回到家,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剥橘子,厨房里有炒菜声,接着就听见翁海明喊道:“小冰,打个电话问问佑之什么时候回来。” 翁佑之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然后偷吃了一块翁妈妈剥的橘子。 “翁佑之同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吗?”翁妈妈收起剩下的橘子。 翁佑之无所谓的咂咂嘴,坐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 “你这两天去哪了?”翁妈妈忍不住问。 “覃羽冰同志,佛曰,不可说,人贵在,沉默是金。”翁佑之神神在在,覃羽冰直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 “没大没小,还有没有把你妈放在眼里了?” “没啊。”翁佑之顺口接道,沉默了会,又接着补句:“把你放在心里了。” 翁妈妈几乎一脸惊恐,怀疑眼前的这个儿子是假冒的,随即她好像想到什么,神秘兮兮的低声问:“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没啊。”翁佑之回答的相当坦荡。他只是找了个男朋友。 “那你去了哪?” “张不倦家,就是上次来看我的那个朋友。” “快过年了,你蹭过去不讨人家嫌?” 翁佑之收起手机,认真的说:“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翁妈妈作虚心请教状。 “他喜欢我。” 翁妈妈愣了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翁佑之砰砰直跳的心突然就被泼了盆冷水。 “你笑什么?”翁佑之不慡的问。 “没什么,那你喜欢他吗?” 翁佑之眼神闪了闪,没想到翁妈妈会突然这样问,他定了定神,故作轻松道:“喜欢啊。” 覃羽冰忍笑,进了厨房不知道和翁海明说了什么,没多久就败兴而归。 “你爸真没意思。”覃羽冰吃着橘子,问他团年饭是家里吃还是出去吃,翁佑之觉得都可以,其实主要还是看翁海明,他愿意做就在家里吃,想偷懒就去店子吃也行。 三人一合计,都打算去外面吃,覃羽冰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席位,下午就是在家搞卫生,贴门联,覃羽冰买了很多灯笼和窗花等喜庆的东西,每年都是如此,翁佑之习以为常,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他这次有伤,反而落得个清闲,只是帮忙递下东西而已。 到了快傍晚时,房子的布置才算完成,彩灯,电子鞭炮,窗花,门联,都一应俱全,正是这种仪式感,给了翁佑之一种真的要过年的感觉,一家人洗漱打扮完,覃羽冰就开车载着他们出去吃饭。 饭店的老闆正好是覃羽冰曾经的学生,因此给她留了一间最客气的包厢,并送了一支名贵的酒。等老闆走后,覃羽冰略微遗憾的收起酒,他们一家都都不沾酒,可惜了老闆的一番好意。 吃到正兴时,翁佑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直接问了出来。 “爸,你退休后以后都待在林市了吗?” 覃羽冰也看着他,显然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当然,怎么了?”这是肯定的,云合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东西了。 “那你把院子里的花和房子都送给我吧。” “???”翁佑之不明所以。 第20页 “没事,我就挺喜欢那里的。” “你想住就去住,不过那些花我肯定是要搬走的。”翁佑之没有惜花之情,留给他,那花基本就是等于死路一条。 “讲到花,我院子里的那几株腊梅竟然开了,我以为今年不会开了。”翁海明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翁佑之抬眼一望,的确非常漂亮,皑皑白雪中点缀着红色的花骨朵,等到花全部开放,便是非常诗情画意的场景,翁佑之想,张不倦应当会很喜欢。 但是他看翁海明对花那么执着,想着也就算了,大不了以后他和张不倦再养,不就是养花吗,有什么难的。 吃完饭翁海明和覃羽冰打算去看电影,翁佑之不感兴趣,便让覃羽冰先送他回了家,到家第一件事,翁佑之就给张不倦打电话,结果一下午没联繫,对方电话竟然关机了,翁佑之给他发了简讯和微信,等了几个小时,都一一石沉大海,没有消息,翁佑之一下子就懵了。 在林市,翁佑之都不知道张不倦的家在哪,他没说,自己也没问过,对方电话一关机,就相当于失联,翁佑之想了想,随即又打电话给主任,那边吵吵闹闹,翁佑之费好大劲才听得清对方的声音,他好脾气的重复问主任知不知道张不倦在林市家的地址,主任回问了一句,啊?张不倦是林市的?翁佑之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连新年快乐都懒得说。 翁佑之坐立难安,又给林至温打了电话,几番寒暄后才问到了张文龄号码,他打了一遍没人接,过了几分钟再打,终于打通了。以前在医院,两人其实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张文龄一听说是他,没多说什么,只藉口很忙,直接把电话就挂了,翁佑之来意都还未说明,就遭此冷遇,他敏感的猜到,可能是发生了些什么事。他再打过去,对方已经无法接通。 翁佑之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他再打张不倦电话,还是关机,他再次厚着脸皮打电话给林至温,问张文龄家的地址,林至温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把地址发了过来,翁佑之打车去了张文龄小区,然后按了门铃,发现没人在家,他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找了一圈,张文龄的车果然不在,翁佑之认识她的车,车牌尾数三个六,很好记,之前他只无意远远看过一眼,现在倒是帮了他很大忙。 张文龄是张不倦的姑妈,过年于情于理必然会去张不倦家拜年,只要跟着她的车,就能有机会找到张不倦的家。翁佑之给覃羽冰打了电话,说今天有事不回去了,覃羽冰还想再问两句就被挂了电话。 设想总是非常的简单,现实可行性并不高,等了大半夜的翁佑之不禁想,如果张文龄今天不回来了呢?或者她过年一家人去旅行了呢?自己一直在这等,其实根本没有一点用,他不禁想,也许张文龄真的很忙,张不倦的手机也恰巧没电了。 第14章 心之所向七 但是这种巧合,翁佑之很难说服自己,他最怕的是张不倦出了什么事情,突然,翁佑之想到什么,他立刻出小区门,然后去报了警,他说自己的车被偷了,要求查看监控。张不倦是开着他车走的,只要看监控,就能知道他家在哪,还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事。 过年期间很多丢东西的,民警都见怪不怪了,不过丢车的还是少,而且又不是自行车电动车,对方很快备了案,叫翁佑之回去等消息,说有消息了会通知他,然后就准备趴着睡觉了,翁佑之顿时来了脾气,转身拨通了覃羽冰的电话。 覃羽冰可能是睡了,电话响了很久才接,接通便给翁佑之骂了一顿,等她骂完翁佑之问她有没有在交警队的朋友,覃羽冰起床气正旺,说了句没有就挂了电话,翁佑之气得直接摔了手机,随后又想到什么,又把手机捡起来,除了屏幕裂了,其他功能还能用。 翁佑之疲倦的打车回了家,已经是深夜四点,期间他再打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回家后他仓促的洗了个澡,就往床上一趟,伤手又不小心磕到了床头柜,翁佑之内心顿时崩了,恐惧一下席捲上来,再加上手臂的疼痛,想到张不倦可能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就觉得难以接受,心揪得厉害。 翁佑之管不了那么多,赤着脚下床跑去敲覃羽冰的门,开门的是翁海明,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开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没过多久覃羽冰也披了件外套出来。 翁佑之深唿出一口气,然后直接告诉了他们全部的事情,不过三言两语的事情,一家人听完却诡异的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我有点难以接受。”覃羽冰强笑道。翁海明轻轻握住了她略微有些颤抖的手。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翁海明突然问。 “五天。” “一周还不到。”覃羽冰嗤笑。 “感情的深度从来不需要用时间来衡量。”翁佑之道。 “你现在倒是能说会道,也许他就是故意的,现在不过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就算他迷途知返,我却不可能的。” “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覃羽冰几乎红了眼。 “是您太过于咄咄逼人。”翁佑之迎上她锐利的眼光。 “闭嘴!”翁海明低喝。 “成年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翁佑之接着道。 翁海明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成年人,也应该有自己解决事情的能力。” 翁佑之脸色剧变,眼睁睁的看着翁海明扶覃羽冰进房,然后把门关上。 窗外传来咻的一声,翁佑之侧目,巨大的烟花从空中绽放,七彩缤纷,迎来了姗姗来迟的黎明,今天是春节,应当是欢乐喜庆的,在他的计划里,再过一天,他就要正式的把张不倦介绍给他们的父母,哪怕会受到反对,厌恶和阻扰,他都做好了准备,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与张不倦失去了联繫。 长时间的大雪,在春节这天终于画上了句号,太阳穿破云层,从远方冉冉升起,覃羽冰从房间里出来,依旧画上了得体的淡妆,若不是严肃冷漠的神情,翁佑之几乎以为昨夜的争执都是错觉,而夜里翁海明最后的一句话,仿佛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让他的求助难以启齿。 也许人焦急到一种程度,反而会变得平静下来,翁佑之正是如此,他看着覃羽冰把昨天买的花细细的挑选出来,然后修剪完插进花瓶,无论做什么事,她总是非常的专注,仿佛与繁杂的世界远远隔开,以至于翁佑之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如果我坚持要和张不倦在一起,你们打算怎么样?”翁佑之重复道。 修剪花枝的手一顿,接着依旧把花轻轻放入花瓶中,覃羽冰拍拍手,放下剪刀。 “那祝你幸福?”她转过身,面无表情。 翁佑之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起身拿起外套就出了门,留下覃羽冰一人站在原地,慢慢攥紧了手心。翁海明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背。 覃羽冰蓦的松开手,然后弯起嘴角故作轻松摊了摊手道:“也许这是他迟来的叛逆期?” 第21页 “万一是认真的呢?”翁海明道。 “那就随便他。”覃羽冰神情转瞬即变,冷着脸在沙发上坐下。 “无论从哪方面讲,他们都没有错。”翁海明陈述事实。 “你贊同?”覃羽冰不可思议。 翁海明嘆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我不贊同,但也不干涉,张不倦我认识,是个好孩子。” “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难得找到喜欢的人。你现在阻止他,他只会反感,不如顺其自然,实在看不惯,大不了让他搬出去就是了。” 覃羽冰没有说话,但翁海明知道她听进去了,她不是个固执保守的人,应当会理解。 走出家门的翁佑之无处可去,张不倦的手机依然关机,街上有些冷清,大部分店子都关了门,公园里倒是非常热闹,翁佑之无暇顾及,他打车去了派出所,接待他的民警换了一个,但说的话大致意思都相同,让他等待消息,翁佑之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名片下面藏着一张卡。 民警接过名片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即把名片放进了上衣口袋。 “辛苦您了,请您尽快帮我找车,有事可以联繫我。”翁佑之强撑起微笑,走出派出所,随即又去了张文龄家小区,他先是在车库转了一圈,最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她的车。 翁佑之并没有高兴的太早,如果不出意外,张文龄应当是回来了,但是翁佑之不可能直接去找她,唯一的办法,还是等。 他找了个距离不远尚在营业的餐厅,透过窗户正好对着车库出口,然后点好餐,开始耐心等待,而这一等,就是一天。 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翁佑之受伤的手有些隐隐作痛,他缓慢调整唿吸,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试图减轻自己的疼痛,可惜这一招并不太好用,翁佑之只能咬牙坚持。 进出车库的车来来往往,就是不见翁佑之想看到的那辆,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在服务员多次温柔的注视下,翁佑之终于结帐走人。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当他走出餐厅,才感受到寒风直逼入骨,街上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难免显得有些冷清,翁佑之沿着路灯没有目的的行走,身后传来喇叭声,他下意识走到一边让行,抬头便看见一辆黑色大众从他旁边开过,而坐在副驾驶上的,恰恰是他等了一天的张文龄。 翁佑之冷却的心立刻死灰復燃,他飞快地招了一辆的士尾随而上,看着前面的车慢慢的加速,他心跳也随着剧烈跳动起来,甚至不禁想到,等下见到张不倦,该说些什么,又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面对他的家长,思绪万千,最终都归于喜悦,明明两人分开不过短短一天,于他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大众车开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一家餐厅停下,看着张文龄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说说笑笑进了餐厅,翁佑之的心顿时落到谷底,是他太过于着急了,张文龄有自己的家庭,出门不一定会是去张不倦家,况且她并不只有张不倦家这一个亲戚,翁佑之这样的等待,其实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突然觉得很疲倦,这种希望破灭的感觉非常难受,比他白天一天的无用等待还要难受,他情愿自己没有发现张文龄,而免遭于这种强烈的失落感。翁佑之找了个椅子随便坐下,不禁想起初冬时的第一场雪,那时候的他也很失落,张不倦撑着伞替他挡雪,陪他度过漫长的一夜,那时候两人并不相熟,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冬季,两人就有了这么深的羁绊。 回忆总是美好且又遥远的,翁佑之拿出手机后发现,两人没有一张合照,以至于他想看看张不倦,都只能在脑海中搜索他的身影,翁佑之决定,找到张不倦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买个新手机,然后给他拍个照,独属于两人的合照。 一阵震动惊飞了翁佑之的思绪,他接起电话,立刻起身喊的士。 民警打电话来,他的车找到了,在富丽花园。翁佑之知道,富丽花园是高档别墅小区,离市中心不远,从这里打车十几分钟就能到。的士只能在小区门口停下,并且要登记找哪位业主,得到业主的同意后才能进去,翁佑之看到小区门口停着警车,想到对方可能先到了,便让民警帮忙才进了去。 车就停在小区进门不远的b栋,早上的那个民警正在门口对一中年男子例行询问,翁佑之走了过去,不动声色打量着情况。 “你看看车是不是你的。”民警朝车努努嘴。 翁佑之点头称是。 “这位先生说没偷你的车,你看看,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民警不用想也知道,偷车可能是假的,应当是另有隐情。 翁佑之目的已经达到,立刻打圆场:“都是一场误会,我和这位伯父的儿子是同事,他开走了我的车忘记说了,才有这样的事,实在是辛苦您了,不好意思。” 民警看他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觉得翁佑之简直没事找事,浪费警力资源,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还给了他,然后用笔刷刷写些什么,最后叫翁佑之记得回警局补记录,随后就扬长而去。 中年男子从翁佑之来起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眼神却在不住的打量他,等民警走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是翁先生吧?进门坐会?” 翁佑之随着他进门,一坐下就有保姆递上茶来,中年男子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张文执。 “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是你可能要失望了,不倦已经出国了,今早的飞机。”张文执看看手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翁佑之沉默,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他会和张不倦天各一方,甚至自己什么努力还没做,就被判了死刑。 “他还小,不懂什么是感情,距离一远,感情就淡了。他从小就很乖,这次虽然有些叛逆,但是讲讲道理,他觉得对,就同意出国了。” “父母年纪大了,不要让他们操心,你还受着伤,听不倦说你是为了保护他,医药费应当我出的,你把卡号告诉我就行。” 张文执还欲再说,就被翁佑之打断:“不对,你说的不对。” “什么?”张文执皱眉。 “不倦他不会出国的,他不喜欢陌生的地方,他想安稳平淡的生活,并忠于自己的习惯。” “你把他关起来了对吗?”翁佑之直言,如果不是关起来,他想不到有其他办法阻止张不倦联繫他。 第15章 最终完结篇 张文执轻笑,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为什么翁佑之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你执意想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张文执喊来了保姆,叫她把张不倦请来。 “刚才您不是说他出国了吗?”翁佑之问。 张文执没有说话,抬头看向楼梯方向,没多久,张不倦就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了。 看到他出现翁佑之下意识就起身迎了上去,这一天一夜的担忧、焦虑,终于在见到他后替换成欣喜,翁佑之很想问他,有没有受委屈,发生了什么事,但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有些哽咽,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翁佑之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 第22页 而相比翁佑之的激动,张不倦明显看起来“冷静”很多,虽然他没有挣脱来翁佑之的手,却也一直没有回应,只轻轻叫了声爸爸。 “有些事作为长辈不好开口,你还是自己说吧,翁先生找你找的很焦急,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两人还是好朋友。”张文执拍拍他的肩,然后对翁佑之微微一笑,便转身上楼,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翁佑之和张不倦。 “前天听我爸爸说,院子里的腊梅快要开花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看好不好?”翁佑之展颜一笑,对他这一天的失联闭口不谈。 “翁老师…” “嗯?” “对不起。” 翁佑之笑容渐淡,“对不起什么?你真的要出国吗?” “不是,我…我们可能不能在一起了。”说完,张不倦低下头。 翁佑之松开手,插回自己的裤袋里。 “为什么呢?”翁佑之发誓,他从来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好的忍耐力和控制力,能够继续这么细声细语询问到底。 “我觉得,我还没有想清楚…” 沉吟许久,翁佑之才道:“你应该打个电话的。” “对不起。”张不倦的声音微不可见,但是翁佑之听清了。 翁佑之看着他越来越低的脑袋,一瞬间的愤怒,悲伤和不甘,最终都化为无奈,他一点也气不起来了,甚至想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没关系。但是他并不是个大度的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新年快乐,再见。”翁佑之不等他回答,便头也不回,直接走出了大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不倦顿时泪如雨下,张文执不知何时又下来了,看着他痛苦,面色凝重。 “你们的感情太脆弱了,这不是爱,只是一种错觉。” “可是我不是。”张不倦大声反驳。 “但是他是。” “我也不是。”翁佑之不知何时又返了回来。 张文执对保姆轻飘飘投过去一眼,面无表情道:“下次送客人出去记得及时关门。” 翁佑之对他的嘲讽恍若未闻,张不倦早就忍不住扑了上去,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翁佑之拿出手帕给他细细擦干净,还逗他道:“这个是擦过小朋友口水的。” 张不倦破涕为笑,这是他的手帕,他非常清楚,这张手帕曾经擦过什么。 “够了!”张文执已经到了忍耐的极致。 “爸爸,你输了。”张不倦握紧了翁佑之的手,仿佛在宣誓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 “没用的,您知道的,无论是选专业还是参加工作,您都表示过反对,但是这是我想过的生活。” “你想过的生活?你以为就凭自己那点工资就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你觉得容易,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帮了你多少。” 张不倦沉默,他没说过感谢,不代表自己不知道,如果不是张文龄的关系,他根本不可能去首都进修。两边都是他爱的人,张不倦没办法取捨。 “爸爸,对不起,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是错的,我也会自己承担后果。” 张文执不怒反笑,拍起了手掌:“很好,那你走吧,你最好不要哭着回来,也不要想我会再给你一点帮助,我倒要看看,你能但起什么责任,又能担起什么后果。” 张不倦红了眼圈,认真的对他鞠了一躬,然后拉着翁佑之出门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到离家很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我们去哪?”张不倦沮丧的问。 翁佑之摸了摸他的头,给予无声的安慰。 “我养不起你了。”张不倦脸色难看的想哭。 “你想哭就哭吧。”翁佑之单手捧着他的脸,担忧的看着他。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父母都是无法取代的存在,这是任何其他感情都比不了的,更何况从小被宠大的张不倦,从小父母就爱他如珠如宝,给了他可以选择的机会,规避了风险,挡住了现实的黑暗,才有现在这个张不倦,他纯真善良并会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都是因为父母为他挡住了所有风雨。 张不倦抬头,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下,随后他擦干眼泪,撑起微笑道:“我们回云合吧,去看开了的腊梅。” 翁佑之点头,张不倦发动车前,与他接了绵长一吻,仿佛想从这个吻里得到勇气,来支撑自己,一吻结束,张不倦掉头前往高速。 车子在茫茫黑夜中疾驰,看着窗外的路灯,翁佑之觉得充实而又平静,两人再也没有什么负担,可以开始平平淡淡一生,在这一刻,他的心仿佛突然就找到了归属,而云合,也变得亲切熟悉起来。 到了翁佑之家,几乎快十二点,寒夜更深露重,打消了张不倦赏梅的想法,两人匆匆洗漱完,就躺到了床上,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翁佑之的情绪大起大落,直到躺在床上,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张不倦抚过他眼角下的乌青,凑近去轻轻一吻,翁佑之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好像变了。”翁佑之头微微后仰,上下打量着他。 “哪里变了?” “变得主动了,不那么害羞了。” 张不倦脸又有点微微发红,“当时我以为,你真的走了,真的要和我结束了。” “不是你说的吗?”翁佑之挑眉状若生气。 “爸爸说我们的感情很脆弱,只要我后退一步,你肯定就会掉头就走。” 翁佑之想了想,突然觉得张文执说得很对,当时他生气极了,真的只想掉头就走,至于后来回来,完全是意外,他原本只是想让张文执找个司机,把他车开回去的,却正巧听到他们的谈话。 不过翁佑之打算就让这场美丽的误会延续下去,对于感情,他并不算是个积极争取的人,如果张不倦真的把他推开,他不会去纠缠,也许会把这份感情默默埋藏在心里,等着时间把它抹去痕迹,但上天垂怜,给了他这个机会,翁佑之顺势而为,两人才得以相守,同时,翁佑之也不禁想到,如果还有下次呢,他搂紧身边的人,决定哪怕张不倦再说出那样的混帐话,就先给他打一顿,然后再逼他乖乖就范。 “你手机呢?”翁佑之突然问。 张不倦愣了愣,才想起来道:“在爸爸那里。” “那我们明天去买个新的吧。” “明天应该不会有手机店开门吧。”张不倦哭笑不得。 “那算了,只要你在我视线范围里,有没有手机也无所谓。” 张不倦又缩到翁佑之怀里,在他脖子上偷偷咬了一口,翁佑之气息顿时慢慢变得粗重了起来,他极度想把张不倦翻身压在下,但是他的伤手限制了他的行动,翁佑之惩罚般的咬了咬张不倦的嘴唇,然后灵舌长驱直入,一只手摸过他的嵴背,顺着他的腰熘到下面,同是男人,他知道敏感的点在哪,很快张不倦下面便高高举起了旗子,翁佑之只轻轻□□了两下,然后抽出手把两人分开,他平躺在床上,深深的唿出一口气。 第23页 张不倦缠上来,翁佑之就是不为所动,他偷偷闷笑,然后认真道:“我们这对苦命鸳鸳,自然要同甘共苦。” 意思就是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 张不倦无辜的眨着眼睛,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脸爆红的靠了过去,手偷偷往下,在靠近翁佑之裤子时,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你羞不羞?啊?张不倦?”翁佑之被他逗笑了。 “是谁前两天亲亲脸就脸红的,你今天这么主动,是想干什么?” 张不倦被他逼问得羞愧欲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抱着他,那种想融为一体的渴望,疯狂般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我想你了。”张不倦被逼得没办法,他真的太想翁佑之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忍着,不和翁佑之联繫,再加上“失而復得”,他只能笨拙的用这种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 翁佑之嘆气,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能离开张不倦了,这种直击内心的回答,让他欣喜又感动,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激动的撞击着胸膛,只想好好疼爱张不倦的一番。 当然,最后两人还是什么也没做成,只缠绵一番就沉沉睡去,这个年过得很冷清,两人没有出门,只躺在一起腻歪,吃饭就点外卖,天气好就在院子里午睡,几天假期转眼即逝,张不倦又匆匆忙忙开始上班。 留在云合还是很好的选择,两人各自都有房子,翁佑之的车现在都是张不倦在开,翁佑之休了一个月的假,终于姗姗来迟去了儿科上班,主任也没说什么,翁海明正式退休,上级领导全部都换了人,但是翁佑之也发现,不过都是换汤不换药,过了一段时间,依旧恢復了原样,不过这都与他没多大关系,而他终于也开始坐门诊,不用经常在住院部值班,虽然见到张不倦的机会少了些,但在家里都补了回来。 这天张不倦值夜班,翁佑之恰好不用坐门诊,两人便躺在床上腻腻歪歪个没完,翁佑之的手早就恢復如初,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苦苦压抑,只是两人情到正浓时,翁佑之才发现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 张不倦把他推开,从床头柜最下面一层,把东西拿了出来,翁佑之拿着东西仔细打量,然后忍笑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张不倦不说话,翻身把他压在下面,笨拙的亲过他的嘴唇,脖颈,翁佑之把他脱得精光,两人□□着身体黏在一起,翁佑之并不急于做些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他,这种几乎要把他揉入自身的力度,让张不倦轻轻闷哼。 “不倦。” “嗯?” “不倦。” “嗯。” “我爱你。”说完,翁佑之便开始动起来。 静谧的午后,除了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还有一丝隐忍的喘息声,孜孜不倦,不知疲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没有番外~ 再次鞠躬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