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吹絮》 第1页 书名:长风吹絮 作者:君薄宴 文案 沈长风是个没出息的教书匠,运气当真不算好。 她祖上曾经还比较殷实,她有个大家宁家的未婚夫,小时候还见过一面。 可没等她长大,宁家倒台了,她的小未婚夫不知所踪。 她也没什么大家后人的雄心大志,只想安安心心的当祖国的园丁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她的未婚夫找到了。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恋爱合约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长风宁絮 ┃ 配角:芸芸众生 ┃ 其它:我在呢,没事了。 ================== ☆、第一章 淮海市这个地方,冬暖夏凉,适宜居住,至少,沈长风是这么觉得的。 沈长风其人没什么满腹经纶,报国志向,在淮海大学念完了博士以后,直接留校任教了,二十八岁的大学讲师,她也算过的不温不火。至于其他问题吧,从前小时候,爷爷给定了个婚,还没等能成亲的年纪,那家人出了些变故,那孩子不见了,这些年爷爷一直不信那孩子丢了,他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做宁絮。儿女姻亲从前是很普遍的事情,时代在变化,如今还在讲究这个的也就剩下比较老的家族了,然而新的一代们走的路数标新立异,自由恋爱,解除姻亲关系也就不算什么了。 在这个方面来看,沈长风像是一个异类,这些年她专心于学术,爷爷不放弃这个婚约,她也不找新人,虽说她连个旧人都没有,有时候,就连她的髮小于连都看不下去,劝她找个伴,不然就剩下了,沈长风一句不谈就把人打发了,天知道她是真的懒得谈。有心的那几年她贡献给了论文,后来过了小年轻的年纪,她倒是慎重了许多,懒得谈了,归根结底她还是觉得自己背着一份责任,不好半道撂下。 临近新年,学校要放假了,她上完自己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看着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同学们,心下觉得好笑,心道自己其实也很想悄悄逃课,无奈自己逃课的话是真的有点明显了。她看了看手錶,还有十五分钟下课,伸手推了推眼镜无奈笑道“下课吧,大家假期快乐。” 底下的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兴奋的开始收拾东西,鱼贯而出。“老师再见!”“老师明年见啊!” 她微笑着一个一个打完招唿,面对着空荡的教室开始收拾东西,沈长风一贯在整理物品上苛刻的吹毛求疵,她手指修长,常年写字右手上有一点茧子。将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好以后,她卸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镜,将眼镜摺叠好收进口袋里,随手关了灯走出教室。她这节课五点半就放了,假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沈长风也没了在学校食堂凑合的意思,虽然家里空荡荡的,但胜在有暖气。 偌大的淮海市里从今天开始都有一种倒转逆流的意思,至少往市中心去的人少了很多,车都不是很堵了,往常一个小时的车程今天四十分钟就到了,沈长风在自家车位上熄了火,刚伸手探向安全带,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收回手,按下了接听键。 “餵?您好?” 对面的声音带着点本地口音“请问,是沈长风女士吗?” 沈长风皱眉,这个号码她不认识“我是。” 对面隐约传来确定的声音“哎哎哎,是,等下,沈女士,您好,我们是长宁县派出所的,有个消息啊,宁絮您认得吗?” 沈长风脑子里茫然无措,谁?宁絮?她目瞪口呆的坐在车里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嗷嗷,她失踪的未婚夫“啊,宁絮是我,我家里人定的未婚夫。” 对面好像很激动的样子,隔着电话,似乎听出了一脸的涕泗横流“太好了,沈女士啊,是这样,前一段时间咱们这边破获了一场拐卖人口的大案。” 沈长风满心疑惑的回答到“是啊,我看到新闻了。”这案子挺大的,全国范围的案子,上了头条。 对面继续说“好多被害人的家属都来领人了,这两天忙的乱七八糟,没有家人的也都送回家乡生活了,可就是剩下两个,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查了查他的身份,最后跟您家里留下的信息对上了。” 电话里一通噼里啪啦砸的沈长风晕头转向,她挣扎的抓住了两个关键字“什么?两个?” 电话里愣了一下,回答道“一个是个男人挺年轻的,就是宁絮,还有一个孩子,看着才四五岁”然后沉默了一下“姑娘啊,你还年轻,不管怎么样,是你未婚夫,你来看看都一把骨头了,受的苦挺多的了。” 沈长风默默的摸了自己的脸一把,心里暗忖,自己长的像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人吗。 对面突然又说了句话“沈姑娘啊,那个您未婚夫想跟你说句话啊。” 对面一阵话筒交接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的寂静,沈长风后知后觉的突然有点紧张“餵?” 全然陌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冰冷,没有绝望,也没有她想像里的竭嘶底里的哭声,他好像生病了,声音有点哑“喂,你,你好,我是,宁絮,我不认得别人了,我,我的孩子生病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能来接我吗?” 沈长风垂了眼睛,看向还没有灭掉的仪錶盘,在心里轻轻的嘆了口气单手点了火,对着话筒里说“好,乖乖等着,我现在去接你。让他们把地址发过来。” 半晌,话筒里传来一句轻轻的声音“好。” 沈长风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别怕。”然后挂断了电话。手机信息页面提示她来了一条简讯,是一个小镇子,离这里算不上特别远。刚进车库的车一个转向又出来了,直奔公路。她双手握着方向盘,脑子乱七八糟的像是一锅粥,这电话能打到她这里来,爷爷肯定也知道了,怕就是来试试她的态度的。她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确实是两眼一抹黑,满脑子无数的问号,可当宁絮的声音在传来时,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就像是一个坐在黑暗的井里的人抬头看向头顶的光。 你,能来接我吗? 好,等着,别怕。 宁絮她小时候见过,那时候她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宁絮才四五岁,白白胖胖的像是一颗莲藕,她去宁阿姨家玩的时候,他特别黏着她,像一只小奶狗,前前后后的跟着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管怎么样,带他回家也是好的,宁阿姨一家进去的进去了,病逝的病逝,偌大的宁家如今也没几个人了,他能找的人也就剩下她这个歷史久远的“未婚妻”了。 她开到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三个小时的车程,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高楼林立到穷山恶水。沈长风理了理大衣边,走进了派出所。 里面穿着警服的女孩看着比她小了一些,一听她的来意,连忙将她带进休息室,休息室不算很小,里面坐着一大一小,小孩子缩在大人的怀里,像是睡着了,她走到门口,想着,那大概就该是宁絮了吧,渐渐走近,她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坐着的两个人,那个消瘦的男子抬起了头,他看着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的衣衫看起来有些小了,露出细瘦的手腕脚腕,在临近冬天的夜里冻的青白。 第2页 他的头髮有点长,落在脸侧,抬头时望进她的眼里,他像是看到了火种,沈长风这么想着,走近了两步,就听到他哑着嗓子轻声说“你,你来了。”当他说完,怀里的小孩子被吵醒了,看到有个女人走过来,本能的攥紧了宁絮的衣服,他与同龄的孩子不一样,眼里装满了戒备与惊恐,他悄悄的对宁絮说“叔叔。” 宁絮低头安抚了这孩子一会,声音太轻,她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唯独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儿子。然后他抬起了头,眼神平静。 沈长风嘆了口气,伸手解开围巾,将它围在宁絮的脖子上,宁絮被带着体温的围巾近乎烫伤,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退缩的样子,可沈长风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触即放,没有靠他太近。接着解开大衣的扣子,将大衣脱下来,示意宁絮抱着孩子站起来,接着将衣服裹在两个人身上。 沈长风身高大抵有一米八,宁絮堪堪到她下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宁絮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带着紧张与不安。她嘆了口气,在冬夜里呵出一口白雾,低头对他说“阿絮,我带你回家。” 宁絮被沈长风轻柔的声音安抚,抬头看向她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沈长风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对着小民警道了谢,做好了登记,侧身替宁絮挡住夜风,一直到上了车。 宁絮抱着那个孩子坐在后排,沈长风撑着车门低下头轻声道“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宁絮却像是有些惊惧的样子,微微瑟缩了一下“我,不用了,我,我吃点药就行了。” 沈长风低头,有些不忍,无奈道“那好吧,你带着他睡会,我开车回家吧,这边也没有什么酒店。” 宁絮放松了些,沈长风伸手替他拉紧了自己的大衣,开车连夜回了市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走现代女尊,emmmmm,治癒向,一如既往的求收藏,打滚求收藏呀。 ☆、第二章 夜色在窗外划过,路灯昏黄的光洒进车里,在阴影与光重重叠叠,在车行驶进一个隧道的时候,周围完全的暗了下来,视线里的光被剥夺,周围的声音就被放大了无数倍,沈长风听到从后方骤然变了频率的唿吸声,她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上映照处宁絮看她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怕黑还是发烧的缘故,他的脸色苍白异常,嘴唇紧抿,坐姿僵硬。 沈长风想了想伸手打开了后排的小灯,然后宁絮就放松了些,她转过头盯着路面,她猜对了,他怕黑。沈长风不知道宁絮曾经经歷过什么,才对黑暗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如果人曾经在某一环境里经受过剧烈的创伤,那么如果不经过疏导与治疗,他的的神经就会将创伤环境记录下来,在无数的未来里,一旦出现创伤环境,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创伤反应,宁絮,现在就是创伤反应。 她明白这不是个问他过去的好时候,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瞥了一眼他消瘦的身材,他这么大的孩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应该坐在大学的校园里,应该牵着自己女朋友的手坐在装修精緻的咖啡厅里,应该抱着爆米花坐在影院里跟三五好友看电影,不管怎么,不该是这样的。 沈长风的思绪被电话声打断,宁絮在沈长风看不到的阴影里轻轻的松了口气,他知道她在看他,如果她要问什么,自己应该是不会拒绝回答的,只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住。 “爷爷?” 沈长风的爷爷叫做林楚,笑眯眯的,人送“老狐狸”称号一枚,肚子里的墨水全用来折腾人了。“小风,阿絮接到了吧?” 沈长风瞥了眼后排微微低着头将眼镜一下都藏进围巾的人,低声回答道“接到了,爷爷,您也不给我提个醒。” 林楚笑了声“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吗。”接着煞有其事的嘆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 沈长风一听头都大了“爷爷,您直说。” 林楚笑了声,像个逗小孩玩够了的人,正色道“虽说现在自由恋爱,但爷爷还是觉得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要遵守约定,爷爷要说的你都知道,爷爷也知道你是个稳妥孩子,你怎么走爷爷不干涉,只是这孩子爷爷答应你叔叔好好看着这孩子,你多照顾着点。” 宁絮听不见通话内容,沈长风沉默了很久,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将怀里的小孩抱紧了些,他开始暗暗盘算要是他留不下来该怎么办。 沈长风听完林楚的话回了句“爷爷放心,我有数,您抓紧睡吧,都几点了。” 林楚笑了声“兔崽子,还知道管我了。”然后挂了电话。 等到这通电话打完,她已经开进地下室了,熄火前她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宁絮,抱着孩子蜷缩在自己的大衣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沈长风在叫醒他和抱他上去之间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开了车门下车,车门关闭,整个车里的灯光骤然熄灭,宁絮突然睁开眼睛,像是受到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边的车门被骤然拉开,沈长风矮身探了进来。 沈长风看到他眼里的惊惧,收住了身体的前倾,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下“我以为你睡着了。” 宁絮的恐惧在她的目光下褪去,摇了摇头,尝试着对她露出一个笑“没事。” 接着就想抱着怀里的孩子站起来,可他现在在发烧,他刚出车门就一个踉跄,沈长风眼疾手快的将人捞起来,结果这才发现宁絮滚烫的体温,比刚才更高了。沈长风皱了皱眉,伸手不由分说接过那孩子,这时才看清是个女孩,女孩被这么一颠簸惊醒了,睁眼看到抱着她的是沈长风,马上就将自己的状态从小包子调整成了小狼狗,她龇牙咧嘴“你放开我。” 沈长风一贯没什么带孩子的耐心,被怀里半大一小子一闹腾,差点脱手丢地上,忙拍了拍她的嵴背“闹什么闹,你叔叔生病了,抱不动你。” 小女孩横眉竖目,更生气了“我,我可以自己走啊!” 宁絮在车里坐着,也插不上话,烧的头晕眼花。 沈长风放下怀里倔强的小孩,看了眼她“小兔崽子,好好跟着,我抱你叔叔上去。” 小孩试图反抗“你,你不能碰他。” 沈长风嘆了口气,蹲下身子跟她解释“我是你叔叔的未婚妻,放心的跟我走吧,你们安全了。”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深水里一条鲸鱼游过的声音。小孩被短暂的安抚了,沈长风说完还在她头髮上摸了摸,小姑娘抬眼“我叫宁斐,叔叔起的。” 沈长风一弯腰,将坐在车里的宁絮伸手抱了起来“行了,回家了,你走不动。” 宁絮被她堵住了挣扎的路,索性就放任自己的意识继续模煳下去。 沈长风锁了车,用大衣将怀里的人包裹严实,带着跟着她打哈欠的宁斐上了电梯。她到家直接推开了主卧的门,将人放在床上。 在他接触到床垫的一瞬间,他骤然清醒了过来,冰凉的手指抓住了沈长风试图给他脱鞋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我自己就行。” 第3页 沈长风放开他的手,从衣柜里拿出一身睡衣“今晚,你先穿我的睡觉吧,明天我带你们去买衣服” 宁絮愣愣的望着她“我,不,不用破费了。” 沈长风,将跟着自己的小尾巴抱上床,帮她脱了鞋,回答了一句“小斐没生病,倒是你病的不行了。其实,就算没有这个藉口,我也会去接你的。”将小东西安顿好了以后,她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有些不安的眼神“你的爷爷与我爷爷是好朋友,小时候我见过你,我是你名义的未婚妻,既然你选择相信我,就安心吧,我会照顾你的。” 宁絮的眼睛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沈长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宁絮小幅度的躲了一下。沈长风没说什么,手心一片滚烫“去医院吧。” 宁絮摇了摇头,只觉得头疼的很,但他不要去医院,他不想“不,不去。” 沈长风看着坐在床上烧的迷煳不清,却任然倔强挣扎的人,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好,那不去,你把衣服换了,躺好吧。” 宁絮点了点头,沈长风转身出了门,掏出手机给发小于连打了个电话,于连是医科大的博士,在淮海市中心医院工作,于连的困的要死“餵?” 沈长风望着关着门的屋子嘆了口气“连子,你过来一趟给宁絮看看吧,他发烧特别高。” 于连迷迷煳煳“就发烧啊,等等”对面像是被骤然吓醒“宁絮。” 沈长风捏了捏眉心“就是你想的那个,找到了,所以劳烦您过来一趟了。” 于连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这就来这就来,怎么能不来呢?恭喜妹妹你脱单了啊。” 沈长风“你贫个屁,八字没一撇呢,抓紧过来。” 于连“得得得,我就来,我就来。” 挂了电话,沈长风看了看表,已经一点了,她进了厨房,抓了把米出来,放在小锅里炖上了,打算等于连来了给开完药了让宁絮多少吃一点。厨房门被人推开,宁絮站在她身后“我,我来吧。” 沈长风突然就有点体会到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了,快速将手里的食材都放进锅里,然后将人按回床上,宁斐已经睡着许久了,沈长风将被子给他掖好“睡吧,一会叫你起来。” 宁絮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他这年头一起,仿佛绷着的那根弦断了,意识被拖进不见底的深渊。 沈长风站在床边看他的睡颜,他的睫毛长的像小扇子,眼尾狭长,脸颊消瘦,嘴唇苍白,他在梦里都不能把自己放松下来,眉头蹙在一起,像是无声的在忍耐什么痛苦,也许是噩梦,也许是病痛,他一声不吭。他像个吊在悬崖上的人,脚下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即便有人站在身后接着他,他也不愿意放手。 ☆、第三章 沈长风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站在门口,拖了一个椅子干脆就坐在了厨房门口,盯着咕嘟咕嘟冒泡泡的锅,米香在没有调料的时候最浓郁,她的脑子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清楚,她终于在深夜里找到了缝隙来思考她跟宁絮之间的问题了,宁絮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像是一个符号,刻在她的心里,明晃晃的告诉她,有个人还在等她娶他,后来,后来她仿佛忘记了这个人,她生命的轨迹像是一条平白无奇的痕迹,她以为那些过去的婚约会变成无数无关紧要的记忆之一,直到他回来了。 粥蹦出了一个咕嘟声,这声音吓了沈长风一跳,然后她惆怅的想:那我怎么办呢?要她直接跟宁絮结婚可能真的不现实,直到现在她都很难将这个绷的像一根钢筋的人与小时候那个奶包子重合在一起,沈家这些年没落了,可该知道的不会少知道。这时候,门铃响了,她被迫打断了这样的思考。 于连一身寒气的站在门口,斜眼瞄着屋里的沈长风“大风啊,你出息了,终于学会合理利用身边资源给自己脱单了。” 沈长风转身给她让了点地方,伸手从她身后将门带上,再然后就把人堵在了门口,于连默默将手举起来“大风,我身上干净的。” 沈长风眯了眯眼睛“不是,你身上太凉了,站在门口暖和暖和再进去。” “……”于连,好吧。 于连卸下背在身上的药箱,顺便换了拖鞋“得了,我抓紧时间给他看吧。” 沈长风终于放弃了给于连添堵这项传统活动,给她悄悄的打开了卧室的门,于连还没进去,沈长风像是想了起来什么,伸手拦了一下于连,然后自己先走了进去,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宁絮,低声道“阿絮,起来了,让医生给你看看。” 宁絮看起来有点昏沉,睁眼看到身边的人是沈长风,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坐了起来。 于连饶有兴趣的看着坐在床上的宁絮,在他看来,这个男人长大额过于消瘦,体质肯定不好,很明显的曾经受过什么刺激,经常或者说习惯失眠,然后于连又看了看自己家的祖国的园丁想了会,觉得他俩还挺合适。看到宁絮点头了以后,她先给躺在一边的宁斐检查了一下,宁斐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于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哎呦宝贝儿,你还挺壮实的,睡吧睡吧,不折腾你了啊。” 然后她站直了身体,转向宁絮“大风你出去一下吧,你的粥好像快好了。” 宁絮听到她的声音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沈长风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就像哄孩子那样“没事,一会我给你点粥,吃了再睡。” 宁絮抬头,眼里满满的是茫然无措,但他还是选择点了点头“好。” 于连站在床边想到,他在主动克服对于环境的恐惧,好现象。 沈长风推门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于连这么些年,习惯她也知道,看诊的时候会强制性要求病人单独相处,她要看病人的最真实状态。于连主神经学,心理学双学位博士,她的水平沈长风是信得过的。想了想沈长风自己还能干什么,大抵也就只剩下好好熬粥了。粘腻的米香在厨房里散开,她看了看表,两点半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拿出了三个碗,分别盛了点粥,在其中一个里放了点糖,然后就静静地坐在餐桌上等。 门开了,与她估计的时间分毫不差,于连低头戏嚯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得好好养。” 沈长风对她的称唿嘆了口气,于连喜欢叫自己的病人孩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如果沈长风生病了,她喜欢直接喊她女儿,这差别对待直接导致了沈长风都懒得去她那里看病。沈长风瞥了眼粥“自己吃啊。”然后端起一碗粥进了屋子。 宁絮靠坐在床头,见她进来了,肩膀小幅度的抖了一下,沈长风走到他身边,将粥递给他“吃两口,然后睡一觉。” 宁絮接过那碗白粥,温热的温度顺着指尖暖热了他的双手,这样的温度让他产生了恍惚的错觉,他是不是做了场噩梦,他是不是在小区的花园里睡着了,他身边守着答应要娶他的小姑娘。低头有冰冷的液体落进碗里,直到他的眼睛下被一双手轻柔的拂过,他才惊觉,掉进碗里的是眼泪,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这碗粥,是不是苦了。 第4页 沈长风不知为什么,觉得眼前沉默怔楞着落泪的宁絮,就像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的什么,清清楚楚,于是她伸手拂去他的眼泪“喝吧,不是噩梦,你尝尝什么味道的。” 宁絮没说什么低头饮了一口,然后他就怔住了,他抬头望进身前那双眼睛里喃喃道“甜的。” 沈长风顾忌着在旁边睡的四仰八叉的宁斐,压低了声音说“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来我家的时候,喝粥你总要放糖。” 宁絮低着头咽下去一勺清甜的粥,发梢遮挡住了他的眼睛,等到许久,他才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沈长风等到宁絮喝完粥,安顿他躺下,然后才走了出来,于连坐在桌子前撑着头等她,沈长风在自己家的音响上摸出两根薄荷烟“走啊,阳台聊聊?”于连接过烟,跟着走了出去。 沈长风点了火,架在手指上“他如何?” 于连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孩子身体很虚,非常的缺乏营养,你也看得出来他太瘦了,神经衰弱,贫血并且,身上有还没有痊癒的伤痕”她缓慢的说着一串细碎的病症然后顿了顿“他的心理问题更为严重一些,他的焦虑程度已经非常高了,长期的失眠,无法正常的对人建立起信任关系。” 沈长风吸了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于连见她不说话“大风,他就像个吊在钢索上的人,当他选择给你打电话求助的时候,他就把这根钢索的另一头,交给你了,他记得你们小时候,记得你是谁,他只是不想说。” 沈长风抽了另一口烟,在云云裊裊的烟雾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井里的少年,无数陌生的样子,最后与少年时的那个奶包子重合在了一起,他到底经歷过什么。 后来那天晚上她把于连送走了以后,已经是后半夜三点了。沈长风有点睡不着,宁絮失踪的时候,她记得是十岁,那时候她已经十四岁了,无数次回想他最初消失的时候,沈长风都觉得从心脏的末梢处,传来一阵阵紧密的痛感,她没见过大厦高楼耸立,风光无限的时候,但她见到了大厦坍塌后的废墟,这片废墟里,埋着她的小包子。于连的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地盘旋,当他一个人带着个屁都不懂的孩子,坐在冰冷空旷的大厅里,面对陌生的城市,他是怎么就想起来依靠她了呢?仅仅是凭藉年少那点模煳的记忆吗?要是她结婚了呢?要是她忘记他了呢?要是,她拒绝他了呢?沈长风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宁絮的看法离谱的起飞。 至少,她就难以想像,宁絮是怀抱着怎样的一种赌博的心情,按下了她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爱心发电呀。 ☆、第四章 沈长风后来在书房里凑合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厨房里传来饭香,她是被饿醒的,她推开门,就看到宁斐蹲在她门口,轻轻的点着地板。见她出来了,宁斐眼里闪过欣喜,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住陷入思考,沈长风在她纠结的脸上看出了一二“叫我沈阿姨就行了。” 宁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她的衣角“沈阿姨,叔叔把饭做好了。” 沈长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打了个哈切“你们吃了吗?” 宁斐抿了抿嘴,摇了摇头“你,你没来。” 沈长风瞬间明白了,宁斐和宁絮如今是以寄人篱下的姿态待在她这里的,所以一举一动都仍然保持着过去的习惯。沈长风暗道自己大意了,是她没照顾好他们,不管如何,应当交代好,让个病人给她做饭实在是罪过。 沈长风蹲下身子看着宁斐琥珀色的眼珠,她故作强硬的姿态下,是属于一个幼兽的不安“小斐,这里就是你家,明白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解释宁斐是否能明白,她只是想让她们在这里安心一些,宁斐像是听懂了,搅了搅自己的衣服角,然后看着沈长风小声说“沈阿姨,我饿了。” 沈长风摸了摸她的脑袋“走,我们吃饭去。”牵着宁斐走到了餐桌旁,桌子上摆好了十分简单的四个菜,宁絮红着脸站在桌子边,轻轻的低着头“沈小姐,我想着给你做一顿房,冰箱里我随便用了一点。” 沈长风伸手将宁斐抱起来,放在椅子上,然后转头问他抓紧吃吧,饿了就吃,不用等我。嗯?” 宁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握了握拳,低声应了一句“好。” 沈长风将人按到椅子上,看着一大一小开始吃东西,然后转身去了房间里,将温度计拿了出来,递给宁絮“阿絮,以后叫我长风就行了,如果不好意思的话,叫我姐姐也行。” 宁絮看着她,会意将温度计塞进衣服里“我,我不发烧了。” 沈长风夹了一口清脆的豆角“你叫我什么?” 宁絮抿了抿嘴,低声妥协似的说了一声“姐姐。” 创伤之后的人是什么样的,沈长风没有主修过心理学,她不知道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在夜里高烧到煳涂的时候战战兢兢,在阳光下却平整的毫无痕迹,那么那些狰狞的伤疤呢?他在清醒之后把它们藏到哪里去了? 沈长风觉得宁絮的手艺实在是算不上好,不过她倒也不挑,吃了两口,过了一会看了看表,示意宁絮把温度计给自己,然后看了眼温度放下心来,烧退了。“阿絮,我想跟你说些事情。” 宁絮抬头看她,沈长风笑了笑,眯起眼睛靠回了椅子背上“阿絮,听着,你安全了,明白吗?” 宁絮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筷子,我安全了,放松点,然后呢?“嗯。” 沈长风接着说“这里就是你的家,明白吗?我会照顾你,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宁絮没说话,沈长风嘆了口气“阿絮,我是你的未婚妻,但并不代表你必须要嫁给我,明白吗?我知道,将自己託付给一个陌生人,这很难,但你可以相信我,我一直会是你的家人,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她盯着他的瞳孔,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宁絮松开了手中的筷子,我还有家吗?我好像不信了“姐姐,关于婚约,我没想过”我没想过要赖在你身边。 沈长风也知道,一夕之间,漫长的痛苦带来的桎梏是无法被解开的,她也没什么特殊的期待“好了,不用想这么多,下午我带你跟小斐去买点衣服,以后让宁斐跟我睡吧,她慢慢也就大了。” 宁絮点了点头“好。” 沈长风在家里翻了翻,无奈的发现由于单身多年的原因,家里一件能穿的男装都没有,无法,沈长风翻了件旧时的大衣给他,虽然这衣服比沈长风身上的短了许多,但套在宁絮身上仍然大了,他的手指尖堪堪能露出袖口,她伸手给宁絮把袖子折了两下,宁絮站在她身前,乖的像个小孩子,沈长风看着他头顶的一撮毛,不知道怎么,微微笑了一下。 其实宁絮也是这样的感觉,他仍然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不知道过去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是一场梦,颠沛流离的时候,他拼的一身伤痕也要将宁斐从那个泥潭一样的地方带出来,他捨不得让宁斐受一点委屈,自己却从没这么被照顾过,他抬头悄悄地注视着沈长风,她看起来是个异常温柔的人,他想,他能不能把宁斐託付给她?费用,他可以打工来赚的,不管怎样,他不会在面对那样漂泊的日子了对吧,正想着面前的人轻轻看着他的头顶笑了,她的声音带着点说不出的温柔,像一颗柔软的红糖,落在手心就化了。宁絮突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极度她口中的那个小宁絮,如果他没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这个时候也该跟她站在礼堂,互相宣誓了呢? 第5页 沈长风看不透他的心,所以只是为他整理了整理衣服,然后低下身子,给宁斐围上围巾,矮下身子将她抱起来,转头看身边的宁絮“走吧。” 宁絮点了点头把“我来抱吧”这句话咽了下去。宁斐今年刚刚五岁,从前跟着宁絮的时候就不喜欢让他抱,能自己走就自己走,如今缩在沈长风怀里极其明显的不适应,在怀里扭来扭去,沈长风被晃的差点没抱住,于是伸手轻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乖乖呆着。” 宁斐大抵是没被人这么拍过,瞪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红着脸,小声说“沈阿姨,你,你你,我可以自己走的。” 沈长风被宁斐的小奶音不动声色的戳了下心口,放下她然后伸手牵住她的手“那你好好拽着。” 宁絮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出了小区,他显得有些紧张,冬天的太阳打在他脸上,他看起来脸色煞白许多。下午的时候,小区外的人多了些,宁絮突然伸手拉住沈长风的衣摆,沈长风转头看他,宁絮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大抵是有些紧张,她伸出手将宁絮抓住她衣角的手轻轻握住“怎么了?想说什么都可以。” 宁絮抿了抿嘴“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沈长风从善如流的应了一声,让他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很明显,宁絮不想说,她忽然想起于连曾经给她说,宁絮的伤痕不仅仅在身上,更是在心理上,他的心沉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突然的状态,那么一定是对于他来讲,某些环境使他感受到不适了,他不愿意说,她就不问了。 沈长风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宁絮“阿絮,你介意我拉你的手吗?” 宁絮楞了一下,然后勐的发现自己的手被沈长风牵住,塞进了大衣兜里,宁絮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愣了片刻,然后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摇了摇头,他笑的有点勉强,却也带着点释然。 沈长风轻轻的笑了一下,然后放开了他的手,离他近了些,却不至于让他不适。宁絮浑身上下被包围在她的气息里,惶恐之余,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 宁斐抬头看自己叔叔,伸手拉了他“叔叔,你笑了。” 宁絮低头看宁斐眼里的光“嗯,你开心吗?” 宁斐笑的像一朵花“开心。” 公交车上没了空位置,沈长风侧身让开,让宁絮走在她身前,她低头看到宁絮的脖颈,看起来一片煞白,她不知道宁絮表情如何,宁斐轻轻拉了沈长风一下,小声说“沈阿姨,叔叔不舒服。” 沈长风伸手从背后轻轻揽住宁絮,她立即感受到了宁絮的僵硬,他的手凉的像冰,沈长风皱了皱眉,护着他站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然后轻轻的让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伸手护在他的腰侧,宁絮的眼神带着点恍惚,沈长风低头看着她,直到他缓过来“阿絮,不舒服就跟我说。” 宁絮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片刻,沈长风伸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宁絮轻轻的僵硬了一下,接着他轻轻地抽了口气,然后将整个人藏在她怀里,就像个栖息在窝里的雏鸟。 ☆、第五章 宁絮一路被沈长风护在身边,人群拥挤却是连她一点衣角都没有触碰到,他自暴自弃的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脆弱了,从前他可是带着宁斐在夜里穿过看起来像是没有尽头的村子里奔逃过,那时候他眼睛眨都不眨。他把这个归咎于自己被沈长风惯坏了,他戳了戳指尖,才一天啊,他这么想。 “阿絮,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沈长风在他耳边问。 宁絮勐地抬头,没听清“啊?” 沈长风也知道他走神了,耐心的对魂不守舍的人重复了一遍“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 宁絮从前对于衣服的颜色并没有挑剔的想法“都可以吧”想了想有加了一句“不要,不要太破费了。” 沈长风笑了笑“我也没那么钱可以拿来破费的,放心吧。你要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我就给你随便买了?” 宁絮牵着宁斐点了点头。其实宁絮不喜欢逛街,因为那里有很多很多人,人群的气息会让他感到窒息与绝望,沈长风其实很认真的照顾到了他的感受,可他还是觉得浑身血液往脚下冲过去,他克制不住逃离人群的想法,明显到身边的宁斐都感受到了。 沈长风一路将他雪白的脸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半个小时以后她看到一家男装店,没什么人,风格看着也适合他,于是带着他进了店门,她余光瞥到宁絮松了口气,脸色虽然仍然很难看,但好歹有了点血色。 店里的小服务生见有客人,亲亲热热地迎上来想要伸手拉住宁絮“哥,您想看点什么啊?” 没等宁絮做出反应,沈长风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微笑“我们自己看看吧,你给取个衣服就行。” 小服务生也是身经百战,一点不尴尬,反而理解的笑了笑“姐,给姐夫买衣服啊,姐夫看着很白,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 宁絮从惊吓中缓过来,听到这里还有一点尴尬,眼角上都带了点不知所措“我” “试试这几件。”他的话被打断,沈长风巡视了一圈,指了几件。 小服务生欢欢喜喜的就去拿了,宁絮抬头看了沈长风一眼“我” 沈长风起了点逗他的心思“其实,他说的也没什么错啊,阿絮嗯……”难得人民教师误人子弟了一会,可惜这子弟不太解风情,脸红成了一个番茄。 宁絮进去来来回回的试衣服,宁斐就跟着坐在沈长风身边,宁斐不想普通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势,她乖巧的能载入史册,小傢伙坐在小沙发上,看着沈长风撑着下巴对宁絮做出点评,终于她有点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沈阿姨?” 沈长风低头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了?” 宁斐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沈阿姨,叔叔会嫁给你吗?” 沈长风被问了一滞,捏着她的脸的手移到她头顶揉了两把,借着这个机会再次思考了三秒钟,最后带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茫然“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孩子很好煳弄,可她自己难煳弄多了。 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宁斐突然开口,让她晃过了这个想法,宁絮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袖子“沈阿姨,我能跟,跟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在幼年时期都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直觉与天生的警惕感,尽管有时候在家庭与社会的爱护下,这种直觉被掩盖了,但在朝夕不保的日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他们幸运的保留了这样的能力。 宁絮人瘦,基本什么衣服在身上都好看,只是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慌张感生生破坏了这样的气质,沈长风坐在一边一边看他一边思考宁斐的问题,宁絮非常的听话,她让他多试几套衣服,宁絮就强忍着与人群接触的不适感,耐心的一件一件试衣服。这么逛下来,最后在这天傍晚的时候,沈长风手里提着给宁絮的三套衣服,照着他的喜好,买了灰色蓝色的冬装,然后还有给小宁斐的几套衣服,这孩子不知道什么德行,喜欢带兔子的图案,她倒是跟宁絮一样什么都不太说,只是孩子到底是孩子,在看到带兔子的衣服时,总会多留两秒,沈长风心知肚明,干脆也就纵容着她,不动声色就买了。 第6页 等到从商场出来,天色已经晚了,满街都是下班的人流,宁絮本来牵着宁斐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沈长风突然在他身前停了下来,矮下身子抱起了宁斐,小东西还没来得及挣扎,沈长风就开口说“这里人太多了,走了一天了,腿都抖了,小崽子跟谁学的,累了就说,明白吗?” 然后靠近宁絮,与他并肩往前走,沈长风发现,宁絮不爱说话,但他的喜好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比如现在,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突然就在他那战战兢兢的皮囊下看出了点熟悉的东西,她的那个小包子没有消失,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宁絮看起来没有白天那么紧张了,神色里带了点与平时不同的神色,沈长风惊奇的发现,这种神色叫作任性。 “想吃点什么?今天太晚了,回去做来不及了。”她问宁絮。 宁絮的眼神落在沈长风肩膀的位置,轻轻勾了勾嘴角“好,都行。” 沈长风得到宁絮的回答以后轻轻的颠了一下怀里的宁斐“想吃什么?” 宁斐眨眨眼睛“我,想吃肯德基。” 沈长风诧异了一下,她未曾开口问过宁絮的过去,但也大概猜测过一些,本想着是从小被拐到山里当童养夫,当知道他还带着个孩子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带回来父子两个的准备了,接过,他的过去似乎比她想的还复杂。 宁絮看见她脸上的神色便也知道她想什么,轻轻地偏了偏头,带了点犹豫开了口“我带她去过一次,她,很喜欢,记的好久。那时候我” “看起来你是真的惯着她啊”沈长风轻轻的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这边附近有一家,虽然吃多了不好,不过偶尔吃也行,得亏于连不再,不然她得念叨你两个月。” 她就这么抱着宁斐,牵着宁絮,不过一百来米,走出了一种合家欢乐的气氛,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小夫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两人心中的纠结。 肯德基的老头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笑的和蔼可亲,他脸上的褶子里都带着炸鸡味,导致不少孩子对着老头就能流出口水来。 沈长风带着他们进了店门,这个时候是个用餐高峰期,里面说人海茫茫都不为过,没了夜色的掩护,她看到宁絮轻轻的往她身边靠了靠,她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大抵每个女人都曾拥有一种英雄梦吧,宁絮无意识寻求庇护的动作轻轻的抚平了她心理的纠结,那时候站在肯德基店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想,也许跟他生活也不错。 她耐心的等着,宁絮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沈长风在心里面无表情的想,我的妈,好可爱,“怎么了?” 宁絮抬眼看她“要不咱们回家吃吧,人又多,又贵。”这回他倒是吐字清晰,并且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沈长风在心里评估,他其实可以与人交谈,封闭的情况还有救,回头带他去于连那里检查一下。她试探性的伸出手,宁絮仿佛本能的就要躲开,可半中腰又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于是他紧急的僵住了想要躲开的脑袋,形成了一个尴尬而又僵硬的姿势。沈长风觉得自己像是在驯养一直战战兢兢的幼犬,虽然不存在被抓伤的可能,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他偏低的体温顺着手指传到手心,沈长风轻轻的眨了眨眼,等到他放松之后,她才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髮,跟她想的一样细细软软的,像是一只柔软的幼犬,她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轻轻的说“傻孩子,小斐喜欢吃,多等一会就好,我虽然工资不高,但养你们两个是够了的。” 宁絮被她摸的懵了一下,他被她接到家里,她一直表现的非常有礼,她与他的肢体接触温情的像家的味道,这样的感觉时常让宁絮陌生的委屈,曾经有人把他丢进这样的蜜罐里,等他习惯了再把他拎出来,尝过了失去的味道以后,他难过地宁愿没有拥有过。歷史不想再重复了,如果结局都一样,他宁愿去死。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闪过,宁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沈长风异常的纳闷“暖气这么足你还冷吗?” 宁絮有点侷促,脸色微微红了些“不,不冷。”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这个回忆杀会不会写出来…… ☆、第六章 沈长风不疑有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两个不稳定的傢伙拴在腰上,排着队点了鸡块汉堡还有一小盒圣代,零零碎碎端了一大盘。然后带着他俩等着,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坐在他们对面,然后拿过盘子里的汉堡,把它慢里斯条的剥开,然后慢慢的放在宁斐面前,因为她觉得看着宁斐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手流着口水的样子非常的有意思。 宁絮坐在宁斐身边,对沈长风的行为似乎看的明白,心里起了点好笑,只觉得她竟然也是如此的孩子气。 晃够了宁斐,沈长风见宁絮只是看着小不点吃,自己不动手,大概也知道他的脑子又想到哪里去了,于是干脆利落的将鸡翅和鸡腿放在宁絮面前,沈长风伸手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阿絮,你不能让她全吃了啊,会积食的。” 宁絮看着沈长风伸手拿过盘子里的那一盒圣代,慢里斯条的拆开“你不吃吗?” 沈长风含了一口冰凉的圣代,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吃啊,只不过我不是特别喜欢吃这个,等你们吃的差不多我垫两口就行了。” 宁斐默然,他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冰淇淋,心里犯出一点近乎绝迹的渴望,嗯,他并不想承认他想尝一口沈长风的圣代,她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正想的投入,就听见一声轻笑。 沈长风看他与宁斐如出一辙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拿起小勺子,在冰淇淋的尖尖上挖出一小勺,递到他嘴边,宁絮的脸上爬上可疑的红色,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被蛊惑了的样子,探头吃了它,然后被冻的一个哆嗦,他怕冷,自己忘了,奶味很重,很甜,他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味道。 沈长风看着他“就一口,你这身体吃不了凉的,那个热牛奶是给你的”然后转头对眼巴巴看着他的宁斐伸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然后笑着看宁斐的委屈巴巴“宝贝儿,你吃了会发烧的,乖。” 宁絮一个的抿嘴笑了出来,轻飘飘的给了宁斐一眼,宁斐迫不得已,停止了祈求的目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斐算是宁絮带大的,才认识沈长风不久,出自本能的抓住了沈长风心软没底线的特质。沈长风坐在他俩对面笑的额开心,勐然间她的心的某个角落轻轻的塌陷了。 那天晚上,宁斐不情愿的抱着被子搬进了沈长风的卧室,沈长风拿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鼻樑上架着一副与白天不同的眼镜,见小不点来了,放下书,顺手帮她把被子铺好,小不点现在还没到她腰间,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子自己游了过来,宁斐小小的身体像一条小虫子,费力的爬上床,再没有初见时那样紧张的样子,她看着她的样子,在心里盘算,宁斐的年纪不大,家庭的缺失还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重的印记,这是好事情。 第7页 宁斐有点不好意思,坐在床头僵成了一只胖虫子,沈长风好心的拍了拍床“别怕,困不困啊,或者你想跟我聊点什么啊?” 宁斐躺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像是评估她是否靠谱,半晌,小声的说“沈阿姨,我能回去跟叔叔睡吗?” 沈长风挑眉,只当她没断奶“小斐,你是女孩子,你长大了就不能跟叔叔一起睡了。” 沈长风说完这句话就仿佛看到了一只耷拉下来耳朵的小狗,心里无奈的想,怎么就跟宁絮这么像呢。 宁斐可怜兮兮的说“可是叔叔晚上会做噩梦。” 沈长风眼里戏嚯的神色沉淀下来“每天吗?” 宁斐点了点头,像是怕她不信的样子“真的。” 沈长风看着小东西焦急的样子,心下划过暖流,这孩子真懂事,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的头髮“乖,这都是大人的事情,我会照顾他的。我保证。” 宁斐愣愣的看了沈长风一会,眼眸里闪着不安与渴望,沈长风正在猜她想要干嘛的时候,小不点抿了抿嘴唇,带着点不安,她的小奶音像是羽毛落在雪地上的声音“沈阿姨,你能抱我一次吗?” 沈长风楞了一下,然后微微的笑了,卸下眼镜放在枕头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然后伸手将宁斐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宁斐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在陌生的体温里,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沈长风摸了摸她的头髮,轻声说“晚安,宝贝儿。” 后半夜里,宁斐惦记着宁絮翻来覆去的睡不好,沈长风被她折腾醒了两次,于是无奈的伸手拧开了夜灯,伸手揉了把她的头髮,低声说“抓紧睡,别折腾了,我去看看。” 宁斐脸上都是大写的睏倦,却强撑着要把沈长风折腾起来,沈长风本想拧着她的耳朵发挥一下人民教师的光和热,纠正一下这个有话不好好说的毛病,瞅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勐然想起来,现在是半夜,于是放过宁斐起身穿上睡袍,走到主卧的房间门口,她先是贴在门口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里面安安静静的,听不出什么异样,于是,沈长风正准备转身回房间睡觉就听到房里传来一个声轻轻的响动,夜里太安静了,所以格外的明显,在安静了一两秒之后,沈长风听到了几声压抑着的,很轻很轻的喘息声——他做噩梦惊醒了。 沈长风转身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拧开了门把手,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她适应了一会,才能模模煳煳的看到他的样子,宁絮的头髮稍微有一点点长,大抵是因为在睡梦中的缘故,他的头髮看起来有点乱,却乖顺的贴在后脑勺上,他坐在床上,轻轻的喘息,他在试图平復自己的情绪,单薄的身影在夜里拉出一条单薄的弧度,他像是一弯即将隐没的月牙,只片刻的光明可见。 沈长风伸手轻轻的旋亮了床头灯,光线不刺眼,足矣她看清他眼里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仓皇,沈长风见过漠不关心的他,见过满眼恐惧的他,见过侷促的他,唯独没见过这样的他,他眼里,是空的,没有依託,没有可以傍身的地方。 “阿絮,怎么了?”沈长风走过来,站在与床距离不远的地方,问他。 宁絮像是被她惊动,抬起头带着点没睡醒的茫然,他像是犹豫了一下到底要说什么,想了想,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嗯,我做噩梦了,没事。” 沈长风靠近了些“阿絮,经常作噩梦吗?” 他僵了僵,然后不着痕迹的露出懵懂的眼神“没有啊。” 沈长风没说话,居高临下的了他一会,然后撂下一句“先别睡,等一会。”就转身出去了。 宁絮在她转身的剎那,脸上的懵懂骤然褪去,徒留一身疲惫,她说要他等一下,宁絮就干脆的将被子裹紧了一些,抱住膝盖窝在了床上,他本来以为,沈长风要问他些什么,比起噩梦,他更怕她的问题,但是为什么呢?放松下来的神经拒绝接受他的支配,他思考不出来结果,于是放任自己的神经在疲惫的深海里渐渐沉没,其实从前在这样的夜里,他抱着宁斐不敢睡,生怕一个闭眼,他们就追上来了,可现在他却睡不着了,整夜整夜的噩梦之后,他在无边的黑暗里等待天明。 沈长风知道他没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走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在小锅里倒了一些,她伸手打了火,然后就站在一边出神的看着白色的液体,在小锅中“咕嘟咕嘟”地冒泡,等到奶香溢满厨房,她关了火,把牛奶倒进杯子里,然后回到了卧室。 他很听话的没有睡着,靠在床头等她,眼神清醒的不想一个在半夜被惊醒的人。她把奶递给他“喝了再睡。” 宁絮被带着奶香的热气钉在了床上,他以为,她是想跟他谈谈的,结果,她就是去热了杯奶,这个想法不知道哪里突然让宁絮的心颤动了一下“嗯。”温暖的牛奶像是一只白色的海豚,把他打捞起来,一杯喝完的时候,沈长风还坐在床头,等着他,就像是看不听话地小孩那样。 沈长风接过他的杯子,伸手摸了摸他的 刘海“好好睡,脑子里别装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然后她想了想补了一句“要过新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求收藏求评论,比哈特 ☆、第七章 沈长风一直盘算着要不要带宁絮去于连的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但是除了那天夜里她刚好发现宁絮做噩梦以外,宁絮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在她家里居住了一周之后,宁絮在碰见人群时的紧张都看不太出来了,他就像个迅速适应生活的固体胶,倒进什么容器里,就变成什么样子,他适应的很快。宁絮渐渐地会跟她说一些话了,虽然都无关痛痒,他不曾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她就也不问,沈长风一直觉得,没事随便挖人伤口是件很没有道德的事情,宁絮莫名的抗拒去医院,她也就随了他的意思了。 “大风,今年你真不去了?一年可就一次,你不放心了把你家阿絮带上也行。”于连那标志性的带着点莫名欠揍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沈长风这个时候正坐在阳台上晒冬天的太阳,她懒懒的闭上眼睛,手边的一本小说盖在肚子上“不去了,啧,我个有家室的,不比你们单身狗啊。” 于连“……”她想竖中指。 “得了,拜拜了,您哪。” 沈长风挂了电话,阳台的门被人推开,她睁眼就看宁絮站在她跟前,不知道站了多久,宁絮穿着一件雪白的毛衫,脚上一双绵阳拖鞋,脸上带着点歉意,沈长风就知道了,宁絮听到她打电话了,她撩起眼皮“怎么了?” 宁絮递给她一杯热茶,轻轻地皱了皱眉“姐姐,你其实,可以去的。” 沈长风坐直了身体,接过杯子“去什么啊?我要是去了,丢下你老爷子能戳着拐杖过来打我。” 宁絮也是习惯了沈长风跟他开玩笑,心下有点哭笑不得“其实,我可以” 第8页 “行了啊,今年爷爷回来了,我本身也没时间出去。”沈长风看着宁絮站在阳光里哭笑不得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你还想说什么,一併说了吧。” 宁絮低着头,心里微微的颤了一下“我,我想出去找个工作。小斐能不能,嗯,在你结婚前帮我照顾一下”他像是还有点急的样子“我会负担她的抚养费。” 沈长风看着他的样子没说话,这个问题她想着宁絮迟早得跟她说,所以也不是很意外,心里来迴转了个圈,她抬头看着他有些不安的眼睛,像是未曾意识到什么,话就这么脱口而出“阿絮,你没想过咱们两个人之间,其实是有个婚约的吗?” 那一刻,宁絮脸上装出的一派平和有一瞬间的波动,他张了张嘴,话却卡在喉咙里,于是他闭了闭眼“不,这个不一样。”我不能。 沈长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就像是随口一问,然后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了眼客厅里看电视的宁斐,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其实小斐我还是挺喜欢的,过年工作不好找,好好在我这里养着吧,剩下的事情,开春再说。” 宁絮被她顺毛顺的没一点办法,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沈长风伸了个懒腰,然后站在阳台门口回头对宁絮笑了一下,冬天的太阳好像在她眼里跳动“阿絮,我是个很重承诺的人。” 宁絮没去想他这句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假期里沈长风除了要指导自己手底下几个孩子写调研报告以外,假期里再没什么事情,早起出门去菜市场熘达一圈,然后买点排骨肘子之类的屯起来,在家细火慢炖的做些年夜菜,沈家这么写年里,过年一大家子也就是在一起年夜吃个饭,夜里大人们聚一堆打打麻将什么的,她们几个小辈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沈长风在洗肘子的空当里还瞥了眼宁絮,转眼他就在她家已经住了小两周了,大抵以前他没有太多的生活经验,他并不善于做饭或者打扫卫生,不过宁絮像个刚到陌生地方的小奶狗,颤颤巍巍的学着融入她的生活。比如此刻,他硬要站在自己身边学怎么做肘子,看起来他不喜欢肘子的肉皮味,还没处理的生肘子有着淡淡的腥味,他有点不适应的皱着眉。 沈长风……“阿絮,其实,我可以做给你吃的,你不学也没事。” 宁絮把眼睛从肘子上移开看了她一眼,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充耳不闻的继续看沈长风手里的肘子。 “……”呦,还会无视她了,沈长风有点想笑。 宁斐从客厅里跑过来,像一列小火车,“嗵”的一声撞在了沈长风腿上,她跟着她睡了两周,小孩子心性,粘她粘的像是一块糖糕。沈长风被撞的踉跄了一下,低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斐你很无聊吗?”她一边问一边把手里收拾干净的肘子扔到盆里,以免血水溅到小东西身上。 宁斐没松开她的腿,亮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无聊。” 沈长风擦了擦手,捏了一下宁斐的脸,然后端起盘子和酱料,把他们放到锅里,回头不忘跟在旁边默默做笔记的宁絮说了声“小火,炖三个小时。” 宁絮正记的认真,冷不丁被点了个名,立定站好“嗯嗯,记下了。” 沈长风把围裙从自己身上卸下来,拖着个小的走进客厅,宁絮恋恋不捨的看了两眼锅里的肘子,眼里闪烁着点奇妙的光芒。 刚回头就见沈长风笑盈盈地站在餐桌旁有些戏嚯的看着他“乖,做出来了,第一口给你吃。” 宁絮的耳朵尖上就泛起了薄红。 宁斐仍然挂在沈长风身上,她对于沈阿姨的安排有点不满,于是摇了摇她的衣摆,沈长风低下头笑着对她说“宝贝听话,我都先答应你叔叔了。” “唉,你”宁絮话没说完就被逗的面红耳赤,伸手捂了脸,恨恨的面向墙壁。 沈长风笑了一会,伸手把腿上的小东西抱起来“这两天在家闷坏了吧?想不想出去玩?” 宁斐困惑的看了她一会摇了摇头认真的回答“在家里很好。”像是怕她不信,宁斐又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以前冬天,叔叔总是带着我,我搬家,特别冷。” 沈长风回头看了贴在墙上的宁絮一眼,他脸上的绯红在宁斐的一句话中褪下,转而苍白,她对怀里的小东西说“没事了,出去穿暖和一点,我们不搬家了。” 宁絮有点心不在焉,沈长风对宁絮说“再过一周就过年了,你”她没说完,但宁絮像是听懂了。 他合了合眼睛“没事,过年姐姐你忙你的,我,如果不方便,我也可以带小斐出去住。”他要搬家了是吗? 沈长风被宁絮这悲观的三观都要气笑了,心疼却也是真的心疼“阿絮,听我说完,这两天咱们把家里收拾收拾,然后就准备回家了。” 宁絮怔怔地看着他,回家?惶恐与欢喜同时席捲了他的脑海,他脸色更白了,吓的沈长风放下宁斐一个箭步就跨到了他身前“怎么了?” 宁絮抬头对上她焦急的双眼,露出一个像是哭的笑“姐姐,我就是太高兴了。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托马斯全旋式的忙。 ☆、第八章 第八章 宁絮从自己不需要带着宁斐在新年里搬出公寓的心情里变化到他可能直接要去见沈长风的一大家子,小时候的事情他忘的七七八八,倒不是故意忘记,过去的时候,难的紧了,他就抱着那一点点回忆,反覆地想啊,反覆地想,可等到他回来,再回头一切却像是隔了曾蒙蒙的大雾,回忆与苦难连接在一起,时间没有治好病疴,旧伤在心口上隐隐作痛。欢愉短暂的微不足道,唯有痛苦漫长而不朽。 他烦躁的挠了挠头髮,无意识地开始轻轻地咬自己的袖子角。门铃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长风坐在书房,没有听到,宁絮起身走过去开了门,迎面门外站着一对夫妻,前面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儒雅而温和,他身后站着一个不戴眼镜的中年女子,两人看见宁絮也是一愣“额,这是沈长风家吗?” 宁絮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爸妈,你俩可别装了,我住哪里你不知道啊?” 爸妈!爸!妈!宁絮的脑子里炸起一道惊雷,他甚至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惊愕。 沈长风看见宁絮脸上的空白十分体贴而善解人意的把他挡在身后,随即跟自家长辈使了个眼色“您们别吓他。” 沈父顾深笑的慈祥可亲还不忘回了个眼神“啧,就是来看看我女婿”,沈母沈青衡摆了个无辜的表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家沈青衡排第二在大学里当校长,她上面还有个姐姐沈清邬多年呆在国外做公司,沈家的小只有沈长风和沈长辉,沈长风中规中矩的子承母业,唯一一个异类就是沈长辉在一个书香世家里跑出去当了歌手,气的沈清邬揍了她三次,硬是没拦住。她算不上大红大紫,却也小有名气。这么对比下来,沈长风在沈家简直就是三好学生的存在,与沈长辉满地绯闻比起来,大龄不婚的沈长风简直优秀到没朋友。宁絮回来的事情本身最先知道的就是沈老爷子,老爷子也是人老心不老,直接把宁絮丢给沈长风,整个沈家上到老下到小,像是一个家族的狐獴,悄摸摸的都站在洞口观望,最后,顾深忍不住了,拉着沈青衡先过来看看自家失而復得的女婿。 第9页 顾深眨了眨眼睛“长风啊,长大了,有男朋友了都不告诉我。”沈青衡熟门熟路的摸出茶包给自己倒了半杯开水,然后对着宁絮微笑了一下。 宁絮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上前“叔叔阿姨你们坐啊,我,那个我不是” 沈长风一个头两个大,自家父亲满嘴跑火车的路数她从小领教到大,只要小时候她敢跟老师说她作业没带,顾深就敢眼睛都不眨的提一句“唉?那你早上扔的说不要的本子,是不是扔错了啊。” 沈长风拽住脸上写着手忙脚乱的宁絮说“阿絮,你不用忙,随便坐坐就行了。” 顾深看着两人的样子,眼里闪过嘲笑,做到了沙发上“长风你个没出息的,看追不到你老公了吧,啊哈哈哈。” 宁絮“……” 沈长风“……” 顾深好像才反应过来宁絮的尴尬“啊,对了,阿絮啊,不介意叔叔这么叫你吧,你小时候跟叔叔可亲了,真是的,瘦成什么了都,就知道长风个不靠谱的,以前说找到你了以后就好好养你都是假的……” 沈长风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转身拿着杯子去了厨房,跟她妈站在一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仿佛碎裂的膝盖对沈青衡竖起了拇指,沈青衡也不说话,深有同感的笑了笑,然后露出了一个“习惯了的表情。” 宁絮极其无辜的被沈长风丢在了客厅陪顾深。 大沈小沈站在客厅以一个相同的姿势站在厨房里喝茶,沈青衡没头没尾的说“肘子炖好了吗?” 沈长风喝了口茶“好了,冰糖的红烧的都有,大年夜我早去一点,带去。” 沈青衡点了点头偏头认真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带他去见老爷子吗?” 沈长风有点惆怅“带啊,这事情老爷子知道的一二一,他等着我呢。” 沈青衡又喝了口茶,点了点头,也没做评价,表示知道了。 客厅里顾深怎么看坐在眼前的宁絮怎么顺眼,突然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里面冒出了一个小脑袋,宁斐午睡醒来,睁眼不见叔叔也不见沈阿姨,就出来找人了,正撞上了客厅里的顾深,吓的她整个人僵在了门口。 宁絮坐在客厅里被顾深的说的满头雾水,然后就被宁斐拉回了注意力。宁斐倒是不大怕生,但她由于先天环境的原因,对于陌生人的敌意特别重,但沈长风不一样,沈长风出现在一个特殊的时间点,宁斐才生硬的接受了。于是在宁斐絮在宁斐亮出自己的牙之前,起身将她领过来对她说“这是沈阿姨的爸爸,叫爷爷。” 宁絮可以对不怀好意的人凶的不像一个小孩,却在对她好的人面前拘谨的像个小男孩“爷爷好。” 宁絮有些忐忑的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顾深,他不知道宁斐的出现会带来什么。半晌就听见顾深震惊的喃喃自语“我居然都爷爷了。” 眼见宁斐快把自己憋成了一个气球,于是宁絮好心的放开她,让她去找沈长风避一避,然后宁絮头皮发麻的看向了顾深。 顾深眉头皱了一下“阿絮,你俩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 宁絮“叔叔,不,这孩子” 还没说完,顾深制止了他“她就这么对你们父女俩,沈长风着给惯的了。”说完提起放在一边的扫把就准备往厨房沖,宁絮“哎哎哎,叔叔叔叔,不不不不”伸手就要拦住他,结果还没碰到顾深就顺势将他抱在了怀里,然后摸了摸他的头髮“这些年苦了你了。” 宁絮“???叔叔,那个。” 顾深摆了摆手“你俩好好过吧,我们就是来看看。” 宁絮瞥见了顾深眼角没有褪尽的红痕,心下一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哈哈哈,我肯定比长风更早抱到她老公。”他就地一个踉跄,无比佩服的看着顾深的背影。 沈青衡见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长风,你是个懂事孩子,妈就剩下一件事跟你嘱咐,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了。” 沈长风知道她妈的性格,一开口多半都是划重点的事情“嗯?妈你说吧。”不过这个没什么了是什么情况。 沈青衡吹了吹茶叶“你们要是合适的话,磨合磨合在一起也无妨,要是不合适的话,你就认他当弟弟,你宁阿姨家倒了,树敌也多,给个靠山。” 沈长风偏头微笑了一下“妈?” 沈青衡挑了挑眉“怎么,以为我来劝婚的?呵呵。本来当时宁絮是要定给长辉的,只是那小傢伙那时候一提这个事情就拽着哭的惨兮兮的,你爸一看就给你抢过来了。” 沈长风耸了耸肩“我就知道是爸爸。” 正说着宁斐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沈长风一看小东西的脸就知道她碰上自己没谱的爸爸了,蹲下身子与宁斐身高平齐“小斐,睡醒了?” 宁斐看到旁边站着的沈青衡更加拘束了,无师自通的结结巴巴的说“奶奶好,我,我我睡醒了。” 沈长风揉了把她的头髮“真乖。”宁斐在沈长风的气息里安静了下来,伸手拽了拽沈长风小声说“沈阿姨,我有点饿了。”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以一个相似的频率揉了揉她的头髮“想吃什么就让她给你做吧。” 宁斐眼巴巴的抬头看了沈青衡一眼,都快被围观哭了,转头满脸通红的跑了出去。 沈长风转身系上围裙,在冰箱里去了个鸡蛋出来,打算给宁斐做个鸡蛋羹,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沈青衡站在身后斜靠在瓷砖上,时不时的给女儿搭把手“这孩子你的?” 沈长风搅了搅鸡蛋“没,捡的,估计跟阿斐呆过的地方有关系。” “不查?” “不查。” 沈长风其实存了私心,他的过去很深,一旦涉及,就没办法那么容易脱身了。他的身后站着的是她遥不可及的地方,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是他的伤口,她不想未经他的允许就随便揭开。除非有这种可能,他有一天愿意自己把伤口坦露给她看。 沈家爸妈没有留多久,坐了两个小时就走了,仿佛就是为了来催一下冰糖肘子。 沈长风把锅里的鸡蛋羹端出来,放在宁斐面前,偏头问“我爸妈来的比较,突然,你没事吧?” 宁絮摇了摇头,心情十分复杂的像找个形容词,结果他发现自己难以形容,最后五味杂陈的说“叔叔人,特别,嗯,可爱,他说你们家都是女人做饭。” 沈长风???“……”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家人超可爱的。 ☆、第九章 年前的日子里,沈长风作为家里年轻一辈做饭的楚翘,基本每天就是早起出门买菜,偶尔带着宁絮一起去,然后中午蹲在厨房一炖一下午。晚上她仍然带着宁斐在书房睡,期间,宁絮跟她说想换一下床,被沈长风拒绝了。她没再发现过他做噩梦,只当那一次是偶然,但还是形成了在睡前热杯牛奶给他的习惯。宁絮非常听话的跟着她的安排,只是眼里都是不易察觉的茫然,宁絮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沈长风也不知道。 第10页 年三十这天,沈长风装好了要带回去的炖肉肘子连带大包小包小吃,塞进了车的后备箱,宁斐兴奋地围着她蹦蹦跳跳,宁絮有些沉默的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长风关上车门回头对宁絮说“阿絮,带着小斐上车吧。” 宁絮抬眼亮晶晶的看了她一眼,眼里闪烁着点兴奋的光,沈长风突然就觉得他这眼神似曾相识,等到她在驾驶座上的时候才想起来,他那个眼神就跟宁斐看自己做的炖肘子的时候差不多,想到这里,她突然就笑了出声。 宁絮闻声看向她“怎么了?” 沈长风笑了笑“一会回去给你吃肘子,你不爱吃肥的也行,肘子里有块瘦肉,拨出去留给你。” 宁絮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笑的一头雾水,唯独宁斐浑然不觉,回到了一个正常的环境里,自然就放松了许多,扒在靠背上摇摇晃晃的看着前面的路。 沈爷爷叫做付瑜,自家沈奶奶去世以后,就自己住在老年社区里,养着一条老狗,每天乐呵呵地拄着拐杖到处熘达,没有一点大家家主的架子。 沈长风将车停在老年社区前,拎着东西带着宁絮上了楼,宁絮跟在沈长风身后,心里有些不安,握着宁斐的手紧了些。 宁斐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抽了抽手“叔叔?” 宁絮才反应过来,然后放开了她,沈长风听到宁斐的惊唿,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把手里的袋子换到一个手上,然后把腾空的手在他手边晃了晃“有点不舒服吗?” 宁絮抿了抿嘴,他有点紧张,但他下意识觉得,他不该这样对待她的家人,就摇了摇头“没有。” 沈长风不放心“真的不用吗?” 宁絮眨了眨眼睛,努力露出一个微笑“不用了。” 沈长风知道他在勉强自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伸手敲了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人一头巧克力色的长髮,眼角上挑,带着点风流不羁的痕迹,深红色的衬衣与牛仔裤,显得整个人修长好看,她与沈长风五官有些相似,但气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沈长风心里“啧”了一声“姐,你回来了。” 沈长辉眯着眼睛笑着扫了一眼站在自己家妹妹身后看起来跟只小奶狗一样的男孩,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大风,厉害。抓紧进来做饭,都等着呢。” 沈长风看着站在门口养尊处优的混蛋姐姐就牙疼“您离了我怎么就没饿死在外面呢。” 正说着,一条大金毛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同沈长风蹭了蹭,然后看到宁絮,它顿了顿,沈长风后知后觉想起来老金毛对生人还是挺凶的,正准备拦就见老金毛愣了愣,以一种季度思念的姿态缠上僵硬的宁絮,毛茸茸的脑袋碰到宁絮的手时,宁絮仿佛浑身上下都冻住了,唯独模煳的记忆力,有一条小狗,它跟它长的很像,他在哪见过呢?他头痛欲裂,他究竟在哪见过呢? 沈长风的体温将他从痛苦的状态里拉了出来,他目光落在手上那个指节分明的手上,这次他没有甩开,他在心里想,他就允许自己任性一回,就一回,然后带着近乎诚惶诚恐的心情,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沦陷与救赎,往往就在一瞬间。 狂吠声响起,宁絮浑身一颤,他被好好的护在沈长风身后,神志回笼,看着扒在扶手上眼泪婆娑的宁斐,他心情复杂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爱幼。宁斐眼泪汪汪的看着两人“叔叔阿姨。” 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最后站在门口的沈长辉吹了声口哨把老金毛叫了回来,宁斐有点期期艾艾的回到了宁絮身边,沈长辉兴趣盎然的看着沈长风,“你不是连女儿都有了吧?” 沈长风知道混蛋姐姐在逗自己,额头上跳起几条青筋,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见宁絮说“我女儿。” 她回头看到宁絮轻轻的将这孩子护在身后尽力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看着宁絮以一个十分戒备的状态将他自己跟宁斐缩成一团,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明明认识他那么早,这里也算是他的家了,是不是她来晚了,她等了他那么久,后来他回来了,可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沈长风将他往身边带了带,百年难得一见的吃起了小东西的醋“没听见我们家小斐叫的不是爸爸妈妈?” 沈长辉被沈长风吃味的态度逗的笑了出来低头问宁斐“她们是谁?” 宁斐警惕着一双眼睛,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叔叔阿姨。” 沈长辉眯起眼睛“不是爸爸妈妈吗?” 宁斐忽然一双眼睛开始泛红,眼泪在眼眶里集聚,她咬住嘴唇拼命摇头。宁絮拽了拽沈长风,然后蹲下身子抱住宁斐“没事了啊,乖。”然后他抬头直视沈长辉“沈姐姐,不要跟她提这个。” 沈长辉也没料到宁斐的这个反应,小倔丫头居然两句就哭了,但看宁絮的反应,自己应该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满心的歉意:“抱歉,我不该问的。” 沈长风一句都没说,沈长辉就那么蹲下身来直视着宁絮和宁斐说了抱歉,宁絮头一次被女人这么真诚的道歉,显得紧张而手足无措。 沈长风看宁斐的状态是真的不对,于是蹲下身子将宁斐抱起来,“姐,玩脱了吧?进屋进屋,站门口吹风一会被大姨骂。” 客厅里坐着沈爷爷付瑜,他看起来清瘦,双眼明亮,正在端详一根乌黑的檀木拐杖,见孙女回来了,满眼笑容地站起身来“大风,阿絮你们回来了。呦,这孩子怎么了?”等到看到宁斐憋眼泪憋的通红的眼睛脸色突然一变,举起拐杖就准备敲沈长辉“你怎么又把孩子惹哭了啊!!” 宁絮有点哭笑不得,却不放心宁斐,进退两难的跟在沈长风身后,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宁斐跟沈长风处的跟母女一样,她此时缩在沈长风怀里憋着一泡眼泪,连走之前宁絮跟她说好的百年都说不出来。沈长风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小包子跟爷爷说:“爷爷,我去哄哄”然后低头跟宁絮嘱咐“没事,这里的人,你小时候都认得,包括那只大狗。”说道这里她笑了一下“爷爷找你很久了,他应该很想跟你聊聊,你在这里呆着吧,我跟小斐聊,不要担心。” 宁絮张了张嘴,却只剩下一句话“那,那好吧。她”他看了看宁斐。 沈长风心灵神会“放心。”然后抱着宁斐走进了里屋,大抵宁絮不会懂,宁絮一直在尝试着保护宁斐,其实宁斐也一样,在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面前,宁斐不会示弱的,尽管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沈长风将宁斐放在床上,然后蹲下身子来视线与宁斐平齐“阿斐,哭吧,没事了,沈阿姨在呢。” 她仿佛看到宁斐小小的身体外一层摇摇欲坠的壳子碎裂了,然后宁斐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沈长风十分自觉地靠进了她一些,宁斐的抱着她开始小声的啜泣,然后变成嚎啕大哭。沈长风也不说话,伸手轻轻安抚着宁斐,她的生命还太幼小,还没有学会如何把眼泪咽到心里。 第11页 屋外正在与宁絮聊天的沈爷爷听到这声嚎哭勐然转头剜了一眼沈长辉一眼,沈长辉就差跪下了“爷爷我错了。” 转眼春风拂面的跟宁絮说“放心吧,我们家沈二哄人最厉害了,她不让你进去啊,是故意的。” 宁絮有些不明白“爷爷,为什么?” 沈爷爷眯起眼睛“女孩子嘛。自尊心都强,生下来就这样的,你进去啊,她就不肯哭了。” 等到哭声止住,沈长风拿了条湿毛巾给擦了擦脸“想你妈妈了?” 宁斐听到这两个字,瑟缩了一下,眼里闪过恐惧“不是,不是这样的。沈阿姨,叔叔,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对我的。” 沈长风开始反思,非常耐心地问“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宁斐抽噎着摇了摇头“爸爸妈妈会打我,你们不会。” 沈长风看着哭的一塌煳涂的孩子,心里明白了,宁斐的生命里,父母的定义,被错误的人错误的占有了,在她眼里,爸爸妈妈就是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序曲 ☆、第十章 沈长风凝视着怀里哭的一塌煳涂的宁斐,心里轻轻的抽了两下,等到宁斐停止哭泣,沈长风轻声问“阿斐,你觉得叔叔会跟我在一起吗?” 宁斐愣了愣,她抽噎了两声,红着眼眶跟兔子一样看着她,“我不想走了。” 宁斐的心里没有宁絮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喜欢就是喜欢,渴望就是渴望,她就这么红着眼眶坐在沈长风面前,跟她说,我不想走了,不想回到过去那样没有天日的生活了,沈长风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了她的刘海一下轻声地问“有时间跟我说说,你们的过去吧,阿斐,你愿意当我们的孩子吗?” 她心里有了决定,却还是问了一句。我想把你们两个从我看不见的地狱里带回来,你们愿意吗?她掌心的头髮柔软的像是春天的嫩芽。 不久,沈长风就牵着宁斐出来了,宁絮有点担心的看向沈长风,沈长风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她没事了,他轻轻的放下吊在心口的气,小斐的家结束在一场大火了,这场大火是他不敢回头的噩梦,小斐也是,他堪堪的吊着自己让自己走在正常的边缘,他在心上敲打自己,不能倒不能倒,他得把宁斐带出去,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地狱里。现在他算不算功德圆满了?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他没晚都在噩梦里醒来,眼前雪白的墙壁像是死神镰刀的锋芒,他有时候小心翼翼的避开沈长风,等到她睡熟了坐起来抱着膝盖数日子,他想尽量多活些日子,他太累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就别睁开了算了。 沈长风走了过来,坐在沈爷爷旁边,自然而然的拿起一个橘子,慢里斯条地给剥了然后放在沈爷爷面前,接着给宁絮也剥了,细细安顿好一众老小。宁絮默然地看着沈长风,他心里茫然的想,她给我挑了一个最大的,宁絮轻轻地翘了翘脚尖。 付瑜笑眯眯地宁斐聊了许久,觉得这孩子除了稍微内向一点一些,哪里都好,宁絮与他那去世多年的好友非常像,他的小动作他看地轻轻楚楚,然后沈爷爷笑了一下跟沈长风说“去做饭吧,小风你今晚的饭做的补一些,味道别太重了。” 沈长风笑着答应道,扫了一眼低头踹脚尖的宁絮,“好。”说完起身就准备去系围裙,顺道还感嘆了一句“爷爷你这口味可越来越刁了。” 沈爷爷冷哼一声,“怎么,烦我了?” 沈长风系好了围裙,摆了摆手“不敢不敢,毕竟咱家传统。” 沈爷爷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宁絮“阿絮,去吧,去看看大风,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诉她。” 宁絮连忙站起来,露出了个手足无措的笑“好。”然后逃也似地跑向了沈长风。沈爷爷挑眉朝旁边正在面壁思过的沈长辉说“长辉?我很兇吗?” 沈长辉回头异常委屈“爷爷,您不凶,你瞅瞅您什么时候这么对过我?”她想了想正色道“那孩子看着很紧张”她想了想,比划了比划“非常不正常的紧张。” 沈爷爷眯了眯眼睛“是咱们家去晚了,我看那孩子好着呢,跟咱们家小风合适呢,小风这么多年一个都不谈,心里没他就怪了。” 宁斐站在沙发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满屋的大人,沈爷爷转头对着宁斐摆了摆手“小傢伙,过来。” 宁斐小心翼翼的迟疑了一会,红着鼻子尖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爷爷对不起,新年快乐。” 沈爷爷笑着摸了摸小东西的头髮,宁斐轻轻地缩了缩,但她不是特别害怕,跟沈阿姨好像啊。 “阿斐,你想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吗?” 宁斐点了点头,付瑜露出一个微笑,带着点蛊惑“愿意做我家的孩子吗?” 宁斐听不明白,茫然地看着他,付瑜笑了,拿出一个红包给他“新年快乐。” 沈长风挽起袖子,把厨房里的食材都码好,很多菜只需要热一热就好了,她主要只炖个汤,沈长风杀了一个椰子,然后放了点豆腐,把一只鸽子洗干净放进砂锅里,红色的火苗带着浅薄的水汽从锅里飘出来,模煳了眼前的世界,窗外红色的贴纸照的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暖烘烘的,宁絮恍然间觉得自己眼眶一热,他看着沈长风的背影,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一个人身后等着她给自己做饭,就在渴望与幻想折磨得他觉得自己再撑不下去的时候,上天给了他补偿,他是不是有家了? 沈长风回头就看到宁絮红着眼眶怔楞地看着她,他不舒服了吗?“阿絮,不舒服吗?” 宁絮摇了摇头,喉咙里像是哽住了块棉花,他摇了摇头。 “阿絮,你看我家长风怎么样?愿意做我家女婿吗?”付瑜笑眯眯地望着两个人立在门口说。 宁絮红着眼眶有些恍惚地回头,无措地摇头,不行,不可以,沈长风应该有一个更好的人,至少,是一个,是一个不会被困在噩梦里的人,至少,至少是个健全的人,宁絮心里清楚,自己已经碎了,他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拼起来,他的眼底一片血红,他心如刀割。 沈长风也愣了一下,但对自家爷爷的提议也没什么意见,她望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宁絮心脏抽着疼了一下,阿絮,她在心里叫了他一声,这就是她等了这么多年的阿絮啊。 付瑜挑眉,很明显觉得两个年轻人沉默着超出了自己的耐性,伸起拐杖,对着沈长风说“跪下。”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沈长风被罚跪。 “你不想娶他么?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付瑜皱着眉说,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都收了起来,沈家家主的气势平地而起。 沈长风也知道爷爷这是在逼宁絮,干脆就将计就计不说话了。付瑜作势要打沈长风,宁絮红着眼睛扑到沈长风身上,声嘶力竭的说“爷爷,不要,你,是我,是我不想。你,你别打她。” 第12页 付瑜自然就打不下去了,严厉的看着沈长风“你别为她遮掩,沈长风,你说,你娶不娶?”他精緻的檀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跺了跺。宁絮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付瑜。沈长风是那束照进地狱里的光,她不该被他所为难的,不该的,他心里的愧疚与痛苦将他淹没,不可以的,怎么能这样呢? 沈长风轻轻的直了直身子,撑住趴在她背上的宁絮,她知道自家爷爷有军方背景,曾经在军队里当过审讯官,对付一个精神极度不稳的宁絮还不是手到擒来,爷爷也无意想要逼谁就范,人心到底是偏的,他只想要宁絮的一个肯定,他看得出宁絮在顾虑,他要自己的孙女有一场心甘情愿的婚姻,没有捆绑的婚姻,哪怕用点手段也在所不惜。付瑜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女和趴在她身前上想要挡住他,他眯了眯眼睛,愧疚?捨不得?他在心里轻轻的笑了一下。 付瑜也不硬来,伸手强硬地将宁斐拉起来,温和慈祥地气质从他身上完全地褪了下来,他就像是一柄蒙尘的刀,此时此刻他站在灯下,太平岁月让他生了斑斑锈迹,可眸里仍有冷光看得出当年那个一身军装的年轻人的影子。 “阿絮,不要为她说话,她对不起你。”付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让开!”然后将宁絮往沈长辉身边一推,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敲在沈长风的背上,那根檀木的拐杖细细长长,敲在沈长风背上,沈长风皱了皱眉,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心里轻轻地“嘶”了一声,爷爷这个手劲!!!!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死不认错的样子。 付瑜在心里给自己家孙女点了个贊,又抽了两下,然后站直身子将视线从沈长风身上移开“沈长风,你对不起沈家。” 宁絮心里疼的要死,挣开沈长辉,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伸手拽住付瑜的拐杖“爷爷,不是,不是这样的,她对我很好”他一边说一边颤抖,他的战慄顺着拐杖传到了付瑜的手心,宁絮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了。 付瑜抽出拐杖,面色铁青的想要继续抽沈长风,宁絮没抓住拐杖,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扑到了沈长风身上,付瑜收不及,就生生抽在了宁絮的胳膊上,他却连抖都没抖一下。看到这里付瑜轻轻地皱了皱眉,他在此举起了拐杖,不得到宁絮的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第十一章 宁絮的眼神已经开始闪现出疯狂的色彩,那层眼神之下是刻骨的悲痛与恐惧。在付瑜下一拐杖敲下来之前,沈长风突然伸手揽住浑身僵硬的宁絮,拐杖结结实实地敲在沈长风背上。 宁絮瘦小的身子被沈长风护在怀里,挡了个结结实实,他的脸就被扣在她的下巴下面,沈长风的长髮束在脑后,鬓角的两缕头髮垂下来,温柔地扫过他的脸,宁絮心口汹涌的痛意在这个温暖的怀里渐渐平息,他闭了闭眼睛,一串眼泪滚滚而下,转眼就没入沈长风的衣服,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个温蒂,第一见她,那个怀抱的温度,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挣扎了两下,然后茫然地垂了下来。 沈长风在宁絮看不到的地方对着爷爷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宁絮的背,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阿絮,你看着我,没事了。” 宁絮抬头,一张恍然而挂满眼泪的脸出现在沈长风的眼里,沈长风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阿絮,嫁给我好不好,我等你很久了。” 宁絮整个人都像是被吓住了,他的身体很快地僵硬起来,然后伸手揪住沈长风的衣领“不,你,你不必的。”他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巨大的情感,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蠢蠢欲动的怪物压在胸口,唯恐一个不留神就露出阴惨的一角。 沈长风伸手将眼神涣散的宁絮压进怀里,人的面孔上是五官七窍,六欲七情,面孔对着面孔,说不出的逼迫与恐吓,她本可以顺着爷爷的意思,逼他答应,临门一脚她却鬼使神差地放下了,她不逼他了,爷爷心里的恨铁不成钢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沈长风却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伸手抱住蜷缩在她怀里不住战慄的宁絮,此刻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寒冷漆黑的夜里,他没有害怕,高烧时的生理反应都没有,他多勇敢啊,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他不是不害怕,其实他怕得要死,他把恐惧都堆在自己的心底的深渊里,近乎把沟壑填平,然后他站在深渊之上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宁絮从未跟沈长风贴的这么近过,在最初的惊恐之后,剩下的是洪水一般的疲倦,他脸上有液体顺着脸颊落下,他伸手摸了摸,更是愣了一下,眼泪就顺着他的下巴落进他自己的衣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坍塌了,溃不成军,他轻轻的埋在沈长风怀里,他感觉到沈长风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抚,就像哄小孩子那样。 沈长风在原地跪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沈爷爷嘆了口气,嘱咐了沈长辉去看看锅里的菜,然后盘算着一会要找长风聊点什么,干脆的把这小两口撇在原地了。沈长风感到怀里的人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她顺势放开他,低声道“没事了。” 宁絮眨着一双迷濛的双眼沉沉的摇了摇头“我还带着个孩子呢。” 沈长风伸手拨了拨他的头髮“你要是想,小斐就记在我名下,要是有更好的人家我也没什么意见,我有一栋房子一辆车,单身这么多年,积蓄够养你们两个了,我还有一纸婚约。” 宁絮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他在心里想,我经歷过什么你不会知道的。沈长风却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微微笑了一下“阿絮,或者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你要怎么办呢?”要是我不拉你一把,你要走到哪里去呢? 宁絮答不上来,他没想过,要是不答应她,那他能怎么办呢?他茫然地看着沈长风想,他会死吧,这样的念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恍然与眼前的人重合,他勐地攥紧了沈长风的手腕,他记得那人残酷冷漠地笑意,“你跑啊,只要你死不了,你就跑不出我的手心。”他背上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手腕上好像又感受到了冰冷的铁链,他脸色惨白,面色发青。 沈长风见宁絮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就像是即将被拽回地狱那样,他身上绝望的气息像是要将人淹没,沈长风反手将他的手扣住,然后身体前倾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喊他“阿絮,阿絮,是我。” 皮肤的温热将宁絮行将就木的理智又拉了回来,他闭了闭眼睛,沈长风也没等他回答,她亲了亲他的额头“阿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宁絮绷了半晌,心里起了点私心,沈长风是他苟延残喘生命里的光,他想抓住她的手,这条深渊太深了,他怕他放手,就要坠落下去了。 宁絮闭着眼在沈长风怀里靠了会儿,等到手脚回暖时,才轻轻地从她怀里挣扎出来,沈长风低头,宁絮的表情已经再看不出来有过声嘶力竭崩溃的痕迹,只是眼角尚有红痕还没有褪去。宁絮才发现沈长风一直是跪在地上的,他急忙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也是跪了许久的,一阵酸疼爬上他的双腿,他再次跪了下去,估计是撞的有点狠,他青白的脸上显现出一瞬痛苦的痕迹,他的脸上纵横交错的都是狼狈与无措。 第13页 沈长风来得及接住他,“咚”地一声像是砸在她心上,于是沈长风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跺了跺脚,确认自己能够站稳了以后,单膝跪在宁絮面前,伸手穿过他的膝盖,将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宁絮拽住她的胳膊“不用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人就腾空而起,他像是个瓷器,被沈长风僵硬地端起来,又僵硬地放在了沙发上。宁絮千疮百孔的心才遭受了沈家人塞的决定,还没消化,他表情空白地看着沈长风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轻轻地给他揉了揉膝盖。 宁絮像是把身体交给了另一个人,他冰凉的手缓慢的爬上沈长风的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而缥缈“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沈长风按在他腿上的手轻轻地顿了顿,甚至她连头都没抬“没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是真的。”沈长风看着宁絮沉默的样子,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回答好像有点敷衍,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着宁絮棕色的眼睛“阿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岁,后来,我十四岁的时候,你不见了,我在本地上的初中高中大学,我没谈过男朋友,也没想过解除那个婚约,从来都没有。你放心吗?” 宁絮怔楞地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些假话,满地飘摇里,他在尝试着给自己找一条退路。他像个瑟缩在壳子里的雏鸟,颤颤巍巍的在沈长风的呵护下拉开了一条缝隙。 宁絮的手轻轻地抽了回来,沈长风伸出手,她盯着宁絮,笃定地说“阿絮,我们试试吧。” 宁絮额头上的头髮轻轻地垂落下来,显得整个人青涩的像是个孩子,这个孩子张了张嘴,脑子里混乱地如同一团乱麻,他像是背负着阴魂长途跋涉的旅人,疲惫不堪,就在他即将渴死的时候,一股清泉拥抱了他。他突然就觉得就这样吧,不管了,这捧泉水本身就是他的,让他自私一次吧。他点了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坠下去的,是那些长夜,他感到沈长风拥抱了他,第一次,他伸手回抱了眼前这个人。 沈爷爷看着自家孙女把宁家小子骗到手了以后,在门口跺了跺拐杖,沈长辉捂着脸站在自己爷爷身后。 沙发上两人被惊醒,宁絮脸上爬上了一层绯红,沈长风却毫不避讳,笑了笑伸手将宁斐揽在身后“爷爷,您穿这么整齐做什么?” 沈爷爷看不惯这俩孩子黏黏腻腻得寸进尺,冷哼了一声“抓紧的,赶得上领证。” 作者有话要说:  为爱发电 ☆、第十二章 等到宁絮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沈长风已经站在民政局门口了,摄像姐姐抬着一个单反眯着眼睛瞄了一会,无奈地把头探出来对着宁絮说“先生您笑的自然一点。” 宁絮猝不及防被点到,下意识地就去看身边的沈长风,沈长风正笑的一头雾水,就接收到了宁絮的目光,她在宁絮的眼里看到了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懵,但好歹他俩是来拍照片的,还是结婚照,总不能大眼瞪小眼的过去了,她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自家爷爷这个不按套路出牌,伸手给宁絮拨了拨头髮,凑近了些再他耳边说“放松点,别紧张,想想你比较喜欢的,吃的?”她最后一句迟疑的变了调,然后示意他看镜头。 宁絮似乎已经习惯沈长风的亲近了,沈长风似乎也是这样,他茫然地回忆了一下,他过去日子虽然苦些,但该吃的也都吃过,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苦思冥想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碗白花花的粥,于是他也就顺嘴说了出来“粥!”摄影师在这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沈长风满脸的莫名其妙“粥?啊,那我回去给你做。” 宁絮“……”他怎么就说出来了。 今年的年夜饭,沈爷爷吃的很高兴,他抛弃了往常最喜欢的两个孙女,拽着宁絮从年夜饭开始一直聊到了年夜饭后,宁絮有些招架不住老人家的热情,半路逼不得已给沈长风递上一个求救地眼神。 沈长风有些无奈,这孩子在家还看不出来,一带出来就像是没长大似的,他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下意识地粘她。为了早点把宁絮从爷爷手底下换出来,沈长风一边跟沈长辉聊天,一边给宁斐剔鱼刺,指望着把她早点餵饱。 付瑜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戳破“阿絮,你一直在本地吗?” 宁絮就像个被点名的小学生,无意识地搓了搓衣角“啊?哪里都去过。” 付瑜继续笑眯眯地问“很久没见过你父母了吧。” 宁絮眼神暗了暗,他看了看眼前的饭“我自打出事,就再也没见过了。” 付瑜点了点头,给宁絮夹了块排骨,嘆了口气“吃吧,大风做的,我也是许久没见过了,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要是想见见你母亲,你就让大风带你去吧。” 宁絮无言的点了点头,沈长风见这话题越说越沉重了,低声问了问宁斐“饱了吗?”宁斐眨着一双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就见沈长风跟她笑了一下“去陪爷爷聊聊天。” 宁斐“???” “爷爷,您看看小斐怎么样?”沈长风夹起一块排骨,对自家爷爷笑道。 付瑜低头对上一双圆圆的眼睛“这名字起的好啊,就是孩子太瘦了,来来来,告诉爷爷,你多大啦?” 沈长风见爷爷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余光看到宁絮也悄悄松了口气,然后端起他面前的碗,给舀了碗蛋羹“今天没粥,你尝尝,好消化,太瘦了,尽量多吃点。” 宁絮伸手接过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真的”话在他肚子里滚了一圈,看到沈长风继续为他夹排骨的身影,他把“不饿”咽进了肚子里,十分有眼色的说“挺喜欢的。” 那天夜里,虽是定下了一件大事,但几人仍然没有留多久,吃了饭,沈长风与长辈告别,也不打扰沈爷爷,带着一大一小下了楼。 大年三十的夜风带着年的气息,就算是寒风也有一股子的炮竹味道,各家年夜饭的味道混在一起,混成了一股子团圆的气味,熏得人就只想倒在温柔乡里。 宁絮牵着宁斐跟在沈长风一侧“为什么不在爷爷家过年?”他本来以为大年夜会待在老人家里,本来以为是因为沈长风顾忌他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所以提前带他回家,可看其他人的样子,却像是习惯了。 沈长风侧身小心翼翼地帮他挡住寒风,然后侧脸看着他一双眼睛回答,“爷爷要跟奶奶一起过的,我们小辈不能打扰。” 宁絮低了低头,是这样么?即使她已经去世了很久了么? 沈长风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走,“奶奶去的早,但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分开过。”她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像是在回忆一件极为漫长地回忆。 宁絮一边走,侧头看她,她比他高许多,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沈长风的下颚线,她眼里漫长的回忆落在了他眼里,宁絮不知道怎么心就颤抖了一下,那你,喜欢我么?他的唇抿成一条线,把这句轻轻地关进了心里。两侧街道上灯光昏黄,她的发梢闪着一种温柔的颜色,他盯得出神,平日里那种沉默恍惚在此刻像是突然从身上剥离了,盯着沈长风,就能站在地上。 第14页 沈长风突然偏头看宁絮,宁絮猝不及防撞上了沈长风的眼睛,她露出一个笑,“阿絮,你想说什么呢?” 宁絮一时间语塞,“没什么其实。” 沈长风装作不知道,把头偏过去,被忽视了许久的宁斐睏倦地揉着眼睛,沈长风蹲下身子,将小姑娘抱起来,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宁斐迷迷煳煳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自然地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继续睡了。 宁絮看着她自然地动作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在法律上已经是沈长风的丈夫了,他直到现在都觉得有点懵,一切都来的太快,他悄悄地看了沈长风一眼,她也一样吧。 沈长风对于宁絮这种有话都藏在肚子里的性格十分无奈,只好抱着宁斐假装没看到,走到一半突然路边谁家放起了烟花,灿烂的闪烁的焰火在两人头顶炸开,炸成了星幕的样子,漫天焰火之下,宁絮抬头向天空中望去。 沈长风鬼使神差地没看,她将怀里被惊吓到的宁斐抱的紧了些,“阿絮,好看吗?” 宁絮转头看她露出一颗虎牙,“好看。”他的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这个笑没有负担,没有勉强,沈长风只觉得他眼里像是有星海璀璨。 “阿絮,跟你在一起,虽然有点没准备,但我还是想说,我没说过我喜欢你,那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宁絮的心凉了下去,他脸上的笑渐渐隐没。 沈长风直视着他的眼睛,“爱你,是一辈子的事情,我最喜欢你的时候,总是下一秒。”说完,宁絮勐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他就这么死死地望着沈长风,他想,她要是答应他,他就把自己放在这里了,完完整整地,放在这里了。 沈长风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一触即放,神圣的像是一场朝拜“是我说的。,远有效。” 烟花刚好炸开,漫天星海一闪而过,唯有这个亲吻,永恆的像是天上的北极星。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求一发评论,求收藏呀。 ☆、第十三章 大年夜里,守岁是个必要的程序,宁絮和沈长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台里一片吵吵嚷嚷,两人到底没捨得让宁斐跟着熬夜,她年龄太小,还不到十一点,就困得点头,于是宁絮轻手轻脚地抱起宁斐,放进了主卧里,关上门回到沙发上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他的脸上少有笑意,眼珠黑沉沉的像是隔着什么。 沈长风坐在沙发上看着宁絮就着这万家灯火的气氛斟酌着开了口“阿絮?” 宁絮听到沈长风叫他,心里一动,偏头望过去“嗯。” 沈长风拿不准宁絮的想法,思考了片刻认真的看着他说“阿絮,小斐是谁的孩子?” 宁絮的心徒然纠紧,却也只是是片刻,他没想过沈长风想要做什么,但是宁絮也知道关于宁斐的去留,必须得经过这个步骤。他思考了一会,无意识地揪了揪沙发垫子,“小斐,是我后来被卖去的那家,他们家人有家暴倾向,后来出了点意外,这孩子就剩下一个人了,我就带出来了。”他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我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伤害过你吗?”沈长风突然问了一句,宁絮轻描淡写的态度,她看不出他经歷过什么,可刚接他回来的时候,他那一身伤她看的清清楚楚。 宁絮也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他低头在地板上扫了一圈,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嗯,都过去了。” 沈长风没跟着这里深究,她随口一提,一触即放,宁絮缩在沙发上,像是一团阴影,满屋的喧闹像是与他无关,“阿絮,小斐你想当女儿养吗?” 宁絮抬起头看着她点了点头,“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结婚带个拖油瓶孩子这种事情好像确实很过分,他点了点自己的膝盖,“嗯,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沈长风一听这话都快气笑了,她开始反思自己哪里看起来非常贫穷,她对宁斐不够好吗?“我不介意。”她心里窜起一丝怒气和无力感,宁絮不信她。 宁絮的规则里,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也从没想过有人会全盘接下他的人生,他其实不信她。 沈长风按压下心里的火气接着说:“年后,我带她去上户口,养在你名下吧。” 宁絮楞了一下,沈长风语气里的急躁,他听出来了,她还是生气了吧,他的心落了下去,可他不能妥协,“谢谢。” 沈长风把宁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他的头髮软软的趴在头上,满身都写着倔强和坚持,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嘆了口气,“我真的不介意。” 宁絮抬眼看她,眼里没什么别的情绪,沈长风觉得自己憋屈地能吐出一口血,可这点委屈在碰到宁絮的眼睛时,就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0点到了钟声与电视里的倒计时声都被屋外的鞭炮声掩盖,骤然而起的巨大噪音将世界淹没,宁絮抖了一下,带着点茫然看向了表,他喃喃道:“新年了。” 卧室的门开了,就见只穿着睡衣的宁斐红着一双眼睛光着脚跑了过来,然后扎进了宁絮的怀里。 沈长风向一脸起床气的宁斐招招手,她在宁絮怀里趴了会最后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沈长风给她套了件衣服,然后走到宁絮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嗯?” 宁絮没有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不冷。” 沈长风起身关了电视,俯身把宁絮抱起来,宁絮没想到她会突然抱自己,惊慌无措地抱住了她的脖子,“唉?” 沈长风朝他笑了笑,“你答应要跟我试试的,你得习惯我抱你。” “……”宁絮一路无言的被放在了床上,沈长风起身摸了摸他的头髮“睡吧。新年快乐。” 沈长风是个很温柔的人,从第一天遇见她的时候,宁絮就知道,她就单膝跪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宁絮的身体先于脑子,伸手拉住了沈长风的手。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沈长风先反应过来了,给他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宁絮僵硬着双手,却固执地没放手,沈长风耐心地等他开口,他轻声问了一句,“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长风点了点头,宁絮又沉默了一会,给沈长风丢了个□□,“你,别睡书房了。” 沈长风的脑子转了一周,然后卡了壳,她的心像是被浇了一勺滚烫的油,整个人都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一腔的天雷地火落在宁絮眼里,却也只是她愣了一瞬,然后满眼像是冰雪融化了的样子笑了,“你等等,我把小斐安顿好。” 沈长风起身出了门,宁絮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有点懊恼的的摸了摸鼻子尖,眼睛却盯着门口的光出了神。 沈长风给宁斐安顿好,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斐睡吧,新年快乐。” 第15页 宁斐缩在被子里,轻轻拉住沈长风,“沈阿姨要跟叔叔在一起了吗?” 沈长风轻轻笑了一下,“嗯。” 宁斐的眼睛亮了亮,郑重其事的说:“这样特别好,特别好。” 沈长风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叫他爸爸了。” 宁斐的眼睛突然地就亮了,“真的吗?” 沈长风给她掖了掖被子,“真的。” 被子是新年新换的,水蓝的条纹跟身下的床单是一套的,沈长风的房间没有多余的颜色,简介明了,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宁絮坐在被窝里轻轻地嗅着被褥的味道,他伸手珍惜地摸了摸,手掌与干燥的被褥摩擦产生了轻微的沙沙声。宁絮认真地看了一会,然后低头将脸颊轻轻地贴在被子上,闭了闭眼。 “咔哒”一声,门开了,宁斐抬头,沈长风走了过来,她的头髮上湿了一缕,应该是已经梳洗过了。 沈长风走近床边,然后自然地掀开被子坐在了床上,宁絮感觉到身边的床轻轻地陷了下去。 “睡得着吗?要不我再给你热一杯奶?”沈长风见他还没睡,关切地问他。 “不用了。”他抖了抖被子躺了下来,把被子拉到下巴上,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沈长风。 沈长风伸手摸了摸宁絮漏在外面的头髮,非常柔软,宁絮在她手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心被戳了戳,然后沈长风俯下身子轻轻地凑近了宁絮的额头,“我能亲亲你吗?” 宁絮也没想到沈长风会凑过来,整个人微微地僵硬了一下,宁絮的手轻轻地抓住了被子。沈长风装作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带着点蛊惑,凑近宁絮,“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宁絮感觉到沈长风的唿吸轻轻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专属于沈长风的气息,将他牢牢地包围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他闻到了沈长风薄荷味的牙膏。 所以沈长风亲了他吗?沈长风亲了他!宁絮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是沈长风亲吻过的地方,满身的神经系统像是这时候才醒过来,以额头为中心“轰”的一声席捲全身,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觉得有什么沉沉的东西顺着他的额头流进他的心口。 “晚安。”沈长风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伸手关了灯,没给宁絮太多尴尬的机会。 两个人都极少与人同床,身边查德躺一个人还有点不习惯,再清浅的唿吸声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沈长风知道宁絮睡不着,嘆了口气翻了个身,“睡不着吗?” 宁絮把头埋在被子里,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其实,没有。” “没有吗?”沈长风伸手轻轻给他掖了掖被子,她只当宁絮是不好意思说。 “真的,我一直有点睡不好。”宁絮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十分真诚的凝视着不远处的人,他失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想让沈长风觉得是因为她而睡不着。 沈长风听这话皱了皱眉就准备坐起来,宁絮慌忙拉住她,“你干什么去啊?” “还是给你热点奶吧,喜欢喝红酒吗?不然来一口也行。” “不用了,真的,其实我已经困了,不过二点,我肯定就睡着了,不麻烦了。”宁絮拉着她有点可怜兮兮地说。 沈长风看他眼里有湿漉漉的痕迹,想来也是真的快了,也就放弃了躺了回去,“睡不着了跟我说。”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呀。 ☆、第十四章 后半夜,沈长风惊醒了,她听到宁絮那边传来动静,就像是那天那个噩梦一样,她以为她只是偶尔做噩梦而已,这么巧合吗?如果不是偶然,那么他睡不着的原因,怕是天天都在做噩梦吧。沈长风想到这里脸色难看极了,伸手轻轻握住了宁絮的手腕,那具身体极为僵硬,微微颤抖,手心都是汗,滑得握不住。 宁絮整个人都不对劲,沈长风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叫醒他,可刚握住,她的心勐地一沉,宁絮的手腕非常瘦,能感觉到骨头,掌心下手腕处有一处皮肤手感不同,形状就像是一指宽的一条,那是一道疤痕,摸起来也该是旧伤了。 她像是碰了一个开关,宁絮勐地挣扎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沈长风看他看呆了,她没见过这样的宁絮。 宁絮还没清醒,他压抑着自己急促地唿吸,眼里是不加遮掩的恨意与空洞,他像是沾染了一身绝望与恨意的幽魂,没一眼都能带出一道血痕,剐得人满身血肉。 “嗯,我,吵醒你了?”宁絮眨了眨眼睛,看到握着他的手的人,满眼震惊的撑在自己上方。 沈长风没说话,她眼睁睁地看着宁絮眨眼之间将伤痕累累地自己装进平日里那个安静地壳子里。 “在这里等着。”沈长风撂下一句话,出了门。 宁絮轻轻地攥紧了被子,他是不是说什么了?不应该啊。 不久沈长风就回来了,她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深深地望着宁絮,“喝了吧。” 宁絮有点惴惴不安,伸手接过牛奶,小口小口地在沈长风的视线里把它喝完,宁絮把被子还给她,他心里盘算着要是她问起来自己应该回答点什么。可出乎他的意料,沈长风只是看着他喝完了牛奶,然后就关了灯让他躺下了。 温热的牛奶安抚了紧绷的神经,宁絮闭眼躺在柔软的被子里,他的脑子像是被什么吊着,看看不肯入眠。身旁突然有个温暖的怀抱凑了上来,他被人拥进怀里,那人的一只手轻轻的横在他的小腹,宁絮无意识地转了个身,靠进那个怀抱里。 “睡吧,不会有噩梦了。”有人低声说。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对这句话做出判断,身体就先缴械投降。 沈长风抱住无意识钻进她怀里的人,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听到他黏黏煳煳地答应,心里就柔软成一片。 清晨宁絮是在沈长风怀里醒过来的,他睁眼就见一双修长的手横在胸前,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头顶,整个人被圈在了怀里。宁絮没了半夜里迷煳的样子,他轻轻地动了动,身边的人完全没有要醒的样子,他小心的起身,还没完全离开床板,那双手就动了动捞住沈长风的腰,将人带回了被窝。 “再睡会。”沈长风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煳煳地说。 宁絮看了看表,才刚刚八点,他大概也是睡不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宁斐也还没醒,宁絮难得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年前沈长风为了准备年夜饭可以说是早起晚睡,她为了不让自己感觉到太无聊,时常带着自己跑东跑西,这么勐地一闲下来,宁絮还有点不知所措,昨天晚上他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沈长风睡的迷煳,伸手在身边一捞一个空,被子都没有体温了,她勐地惊醒了“阿絮!”她在心里喊了一声。厨房里的早餐将她的神志勾回原位,沈长风起身洗漱,走到客厅就见到了宁絮的身影,他站在厨房里拿着铲子在翻一个煎蛋。 第16页 沈长风极为自然地走了过去,伸手环住宁絮的腰,“不多睡会吗?” “我睡不着。”宁絮笑了一下,然后示意沈长风放开他,然后把煎蛋放到了盘子里。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煎鸡蛋跟冰糖肘子的差距很大,“我想着我早起也没事,就说给你做个早饭吧。” 沈长风接过盘子眨了眨眼睛,走向饭厅,“唔,你做的我肯定喜欢。” 宁絮对于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技能虽说十分不屑,却还是微微弯了眼角。 “阿絮,我打算过这两天就带宁斐去上户口,她也该上学了,直接去上个幼儿园大班吧,明年直接放到我们学校的附小里,刚好。”沈长风一边吃一边说。 宁絮对于这个提议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还有,你想在哪办婚礼?”沈长风突然问道。 宁絮的手轻轻僵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看着她说,“婚礼?” 沈长风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求过婚,将手搭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严肃地问他,“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其实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宁絮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眼里闪烁着星星,“好啊。” 最后,婚礼定在了年节最后,沈家人全权负责,宁絮被拽着试了礼服,走了流程,一天天累的不可开交,天天晚上回家以后累得沾枕头就睡,噩梦都少了许多,只是夜里还是有些不安稳,眼见婚礼的时间就要到了,宁絮愈发地忙了起来。 早起沈长风接了个电话,宁絮压着宁斐喝牛奶,也没注意,一会抬头就见沈长风郑重地盯着她。“怎么了?” 沈长风接到了电话,宁絮的母亲宁姝可以探监了,结婚前,她觉得有必要带宁絮去见见他妈妈,虽说宁絮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宁姝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为人父母,骨肉分离,谁都不想,宁絮到她身边这么久,他从没提过宁姝。沈长风捏了捏鼻樑,她思虑再三,“阿絮,你想不想去见见你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打滚 ☆、第十五章 宁絮的手轻轻地抖了抖,然后放下勺子,帮宁斐收拾干净,然后抬眼看沈长风,“你想让我去吗?”宁絮面无表情,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他真的不恨她母亲吗?宁絮这人对于自己异常地坦诚,不然也不会答应沈长风这么快,他十岁漂泊,父亲横死,起因都是因为她母亲的恩怨,那人想折磨宁姝,就只能从宁絮和她父亲贺斐身上下手,尽管最初他觉得自己的遭遇不是母亲的错,可一日又一日,没有尽头的痛苦早把他的骨气磨光了,伤痕累累的心里养出了黑暗的一处地方,不能碰,一碰就是满身地怨恨,他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动摇之后,就直接问了沈长风是否说的是真的,不过就是觉得已经被圈养的心,再经不起外面的风浪了,沈家,是他最好的选择。他睁着一双黑瞳,看向沈长风,她想让他去吗? 沈长风倒也没说什么,走进餐桌拿起一杯温开水喝了口,眯了眯眼睛,“你想去吗?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跟你妈妈说一声你还平安就行了。”她倒没想那么多,爷爷他们的意思是务必让沈长风把宁絮带到监狱去一趟,尽尽孝。沈长风不以为然,她不想逼宁絮,她觉得自家阿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干脆就直接把这件事扛了下来。 宁絮咬了咬勺子,“爷爷他们想让我去吗?” 沈长风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不用管他们。” 宁絮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知道爷爷应当是想让他去见见母亲的。当年自己被拐的事情,是宁姝倒台后仇家报復,走白道的人手里就没干净过,宁姝年轻的时候,手段极为狠辣,政界都知道,着名的“327惨案”身后有宁姝的影子。案子里被灭门的李家,苟延残喘多年后奇蹟般的东山再起,李怀英作为现任掌门人手段阴狠无出其右者。只是宁家的报復,到底是不是她,就不一定了。 沈长风开车带着宁絮到了监狱,她为了不打扰两个人,就主动地站在了探监室的门外。宁姝身份特殊,尽管大树已倒,却也没人敢亏待她,探监室长得像个审讯室,有个单向玻璃能将里面看的一清二楚。宁姝年过五十的人,身材修长消瘦,依稀能看出些年轻时杀伐果断的影子,此时她眉眼平和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宁絮。沈长风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大抵是在打量这个十年没见的儿子吧,别说,乍一看,这两人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像。 宁姝也确实在打量自己的儿子,她想要在这张陌生的脸上找到点熟悉的影子。宁絮垂下眼睛,避开她的目光,“我要结婚了。” 宁姝轻轻笑了一声,“沈长风?她是个好孩子,你爸爸很喜欢她。” 听到宁姝提起父亲,宁絮突然轻轻抽动了一下,他将不受控地情绪压了下去,没说话。 宁姝知道这孩子有心结,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她眼里压抑着痛苦,说实话,没人见过这样的宁姝,宁姝宁夫人,当年被人用黑洞洞的枪管指着头的时候,仇家当着她的面将子弹打进她丈夫的肩膀里的时候,她连眉毛都没眨过,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忍的太久了,她身上富丽堂皇的皮一点一点的老去。 宁絮低头冷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宁姝看着这个锋利的孩子,一口气堵在胸口,“妈妈,对不起你们父子。” 宁絮挑起眼睛,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不需要了,我爸爸走了,他听不到了。” 此话一出,宁姝仿佛受到了当头一棒,她睁大了双眼,望着眼前宁絮,勐地起身,“你说什么?” 桌子发出巨响,沈长风眼见这场谈话有愈加失控的事态连忙开了门进去。 宁絮抬头望见沈长风闯进来,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恨意,起身看也不看满眼震惊的宁姝,起身说道,“他走了,去年冬天。不信你让人帮你查。” 宁姝的双手勐地攥紧,突然向宁絮扑了过来,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你说清楚!宁絮!” 沈长风将宁絮挡在身后,宁姝抓住了沈长风的领口,崩溃地说,“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死的!”像是在指责宁絮,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那么坚强!他那么,那么爱你!怎么会一走了之!沈长风,他是不是最听你的话了!你让他说实话!”她的眼眶红得充血。 沈长风看着眼前这个满眼绝望的女人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轻轻地摇了摇头,宁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被烧死的,熟悉吗?你从来就没顾虑过他。” 这一声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宁姝再说不出话,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抱着头哽咽。 宁絮只觉得满嘴血腥,他伸手拉了拉沈长风,沈长风会意,看宁絮确实脸色不好,打了个手势,结束了探监,然后将宁絮揽在怀里,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地嘶吼。 宁絮停下脚步,抬眼望着沈长风,“你答应我,不要变得跟宁姝一样好不好?” 第17页 沈长风伸手拥抱了他,轻轻吻了吻他眼角泪意,“好,我保证。” 监狱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坐着一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薄唇长眼,一脸的薄情相,她盯着监狱的大门,像是搜寻着觊觎已久的猎物,我又找到你了呢,她伸出拇指轻轻地在唇角上抹了一下。 沈长风带着宁絮上了车,走之前突然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顿了顿,抬头看见自己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她看不清里面的人,皱起了眉,对面的黑车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宁絮看沈长风脸色不对抬眼问她,“怎么了?” 沈长风摇了摇头,“走吧,没什么。” 年末的时候,沈家人聚了不过十个亲戚,在城中办了个婚礼,沈长风和宁絮对于婚礼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两人的情况也不好大办,宁家没人,阿絮就像是被卖到沈家一样,沈长风不想让他那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求一发收藏。 ☆、第十六章 宁絮穿着一身纯白的礼服,站在教堂里,身材修长单薄,像是一柄细瘦的兰花,有光从教堂堂的窗户上撒下来,正正地落在他身上。沈长风身边没有伴娘,教堂空旷得像是只有两个人,宁絮看着台下那个西装笔挺温润如玉的人眼眶就有些发热,他知道这场婚礼的特殊,他也猜得到沈长风的用意,他是不是太幸运了些,同时他又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惶恐中,生怕一步走错就再无法站立在这个世界上、 沈长风看着宁絮微红的眼眶,他眼里闪烁着沉默与犹豫,她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他然后向教堂中间走去,沈长风能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的那只手很僵硬,他的步伐很慢。她也就放慢了步子,缓慢而又坚定地带着他走向教堂中间。 神父的位置空空荡荡,唯有一片光影闪烁,宁絮有些不知所措。礼堂下第一排坐满了人,是过年时宁絮在家里见过的沈家亲戚,还有沈长风的朋友于连,宁絮轻轻地松了口气。沈长风转身对着台下鞠了个躬,然后在沈爷爷含笑的注视下转过身正对宁絮,“阿絮,我用生命起誓,我将永远照顾你,尊重你,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那种。” 宁絮没想到她的结婚誓词这么简单,没有巨大的排场,也没有满场的应酬,她只是穿着一身礼服站在教堂前,他觉得要不是沈爷爷喜欢,可能她更愿意在星空天幕下跟他说,沈长风的誓言不以任何的法律与宗教为枷锁,她就像是初次见面那样的彬彬有礼,现在她想往常那样,捧着一颗心站在不远处伸手道,“阿絮,做我的丈夫吧,没有任何条件的那种。”他轻轻地攥紧了手中的花束,这样的沈长风让他心动,他将手放在沈长风手里,他可以相信她吧。 “我” “你怎么?”宁絮的话说到一半,门口一个冷清的声音像一把钢刀,插了进来。众人都皱眉回头看门口一身西装革履进来的人,那人穿的与新娘分毫不差,头髮稍有一点点卷,浑身上下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冷意,她冷眼看着宁絮,“你有本事就说完。” 宁絮撞上她的目光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窟,他脸上的血色勐然褪去,手指无意识地痉挛,沈长风目光冷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伸出手臂将宁絮往身边带了带,一只手执起他的手亲吻了一下他的无名指,宁絮被沈长风的体温安慰,他抬头望她,眼里带着恐惧与求助,看得沈长风心抽着疼了一下,她想起宁絮半夜惊醒的样子。 “阿絮,愿意吗?点头摇头就行。”她看着他。 宁絮几乎是求救一样的点了点头,然后沈长风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伸手为他带上了戒指,低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恋人的身份亲吻宁絮,本该幸福的时刻,她却感受不到宁絮一点喜悦的感受,宁絮在她的接触下抖了一下,是那种恐惧的样子。 沈长风将人护在怀里,抬头望向来客,“你是谁?”她声音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轻蔑而无理。 李怀云此时满眼都是宁絮手上的戒指,她身上压制不住戾气几乎让她红了眼,她冷笑了一声,“我是谁你该问阿絮啊,我可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 宁絮突然抬头,死死拽住了沈长风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她,不,是。” 沈长风低下声音安抚道,“没事的。”然后抬头看李怀云,眯了眯眼睛,“既然是老同学就更没资格搅和了。” 坐下一人像是有点见不得两人这么文雅的火拼施施然站了起来,那是个长相十分艷丽的男子,眼角一颗泪痣,一身黑色礼服,他坐在沈长辉身边,转头看李怀云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招唿,“李二少,您可真是闲啊。” 李怀云黑了脸,“赵鹤,你别掺和。” 赵鹤是赵家人的独子,赵家这些年在淮海市吃黑道吃的开,这么个艷丽的少年从小就跟着母亲收拾淮海这片地,手里鱼虾翻不起什么浪来,狠辣的不是一点,赵家这朵毒玫瑰各方势力基本都是一边怕着,一边想方设法的想要与他联姻,毕竟儿子家的,以后嫁出去了陪嫁可是整个地下,可谁知道他看上了沈家浪的没边的沈长辉。沈爷爷对于这孩子也是有考虑,也怕沈长辉个兔崽子辜负人家就一直没答应。但奈何赵公子对沈长辉死心塌地,所以尤其见不得人欺负沈家,哪怕李怀云是李怀英的妹妹。 赵公子挑了挑眼,“你可别在这里破了我的规矩,沈家人你敢动一个试试?也是这事情被我知道的太晚了,不然能让你折腾这么久?”突然他露出一个微笑,“你来闹事,你姐知道吗?” 李怀云被赵公子句句诛心,最后一脚竟是踩在了命门上,她谁都不怕就是怕她大姐,说来宁絮的事情虽说原来与她大姐脱不了干系,可后来李怀英明确的告诉了她放过宁絮了,这事情李怀英确实不知道,她想起李怀英深不见底的眼就有点发憷,冷冷地瞪了沈长风一眼转身走了。 宁絮在沈长风怀里被护的好好的,一身冰冷慢慢回温,宁絮只觉得自己果然是被惯坏了,如今这点都受不了,可他像是泡在梦里,李怀云的出现像是给他当头一耳光,他抬头望沈长风的侧脸,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怕什么呢?怕沈长风怀疑他,介意他的过去,可他的过去干干净净,她信吗? 赵鹤看着李怀云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满脸讨好的跑到了沈爷爷身边,“爷爷,您没吓着吧。” 沈爷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只是下次不要这么鲁莽。” 赵公子点点头,严肃的说,“爷爷对不起,要有下次我一定让她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沈长辉。 “……”沈长风。 “……”沈爷爷,他嘆了口气,这赵家的儿子那里都好,怎么就是有点缺心眼啊。 沈长辉嘴上不说可对赵鹤讨好沈家爷爷的行为心里很受用,于是将赵公子拉起来,“坐下吧,今天还是大风的好日子。” 第18页 “嗯,是啊。”赵公子转头看向礼堂上拥抱的两个人,眼底突然就暗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羡慕的紧。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沈长辉,后者并没有看向他,她坐直身体,收起了一身的浪荡气息,满眼都是一个姐姐的样子,他有话堵在胸口,他突然就想不管不顾的问沈长辉一句,“你怎么就不跟我试一试?” 沈长辉感到赵鹤在看自己,低头询问的看了他一眼。 最后,赵公子还是没问出来,摇了摇头看了眼沈长风两个人低声问了一句沈长辉,“晚上喝一杯?” 沈长辉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有点犹豫,赵小公子跟在她身边很久了,她一个万花丛中过的人不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这个人就是作,她在外面浪,在家里却规规矩矩,沈长辉自己没注意到,其实很久以前她就把赵鹤划分在家人的范围内了,这是第一次赵公子约她,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求评论。 ☆、第十七章 婚礼简单的像是一张白纸,两个人在一起见过座下家长,然后一个一个将他们送走,沈爷爷走之前笑着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好好过吧,阿絮也不用多想,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宁絮被戳中心事,有些底气不足的笑了笑,沈长风看在眼里笑着回答,“爷爷说的是,我们会好好的。” 沈长辉揽着赵鹤也跟俩人道别,“走了啊,大风,等着你的好消息。” 于连跟在两人后面一直在手机上打字,直到走进了才对沈长风眨了眨眼,开口对宁絮说,“妹夫啊,喜欢画画吗?”然后掏出了一个礼物盒,“你们结婚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听说小宁以前喜欢画画,我就买了一套颜料。”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宁絮的表情,果然在她说听说的时候,宁絮紧张了一下,可还是努力调整自己向她道谢。 “说完了?那就滚滚滚。”沈长风黑着脸看于连跟宁絮示好。 宁絮看着面前浑身冒黑气的人觉得还有点好笑,心里放松了些。 最后剩下的居然只剩下两个人,教堂离家里不远,两人干脆就并肩熘达回去了,天色昏黄下来,路上人流熙熙攘攘,路边一家蛋糕店装修的十分精良,暖橙色的主题,在冬夜里看着十分温暖,温热香甜的气息将人包裹在里面,跟在两人中间的宁斐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沈长风对这小东西的反应已经习惯,拉着两人进了店,店里有小沙发,她安顿两人坐下,低声说了一句,“你们等会我。”然后走了过去,看着小孩子喜欢吃的都买了一点,转身付了帐回到座位上,把盘子推给宁斐,“吃吧。” 宁斐到底还是个孩子,藏不住的开心,甩着两条小腿就要伸手。宁絮伸手敲了一下她,“忘了说什么了?” 宁斐被敲的委委屈屈,小声对宁絮说,“爸爸,谢谢阿姨。” 沈长风心里其实不太舒服,她不喜欢这俩对她见外,宁斐如今叫爸爸叫的很顺口,可就是不愿意开口叫她妈妈,私下里沈长风悄悄问过宁絮,宁絮沉默了一会,告诉她,这孩子的母亲对孩子特别不好,有时候喝多了就打她,由此他回来的晚了,就见这孩子差点被打死,从那以后,她就不会开口叫妈妈了。 听完沈长风跟着宁絮一起沉默了,她没说话,伸手握住了宁絮的手,她不知道这话里有多少水分,只是自己心疼的紧。 “不用跟阿姨客气,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跟我说。” 宁斐十分开心的点点头,开始啃手里一个椰子球。沈长风把手里的甜甜圈给了对面的宁絮, 宁絮愣了愣,然后接过甜甜圈,他的脸色更白了些,宁絮的胃开始缓缓地抽搐,他本该拒绝的,可看着对面递给他甜甜圈的人让他接过了这个平常他自己避之不及的东西。 沈长风看着宁絮缓慢地轻轻地咬了一口甜甜圈,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缀了一层薄薄的汗,宁絮缓缓地咽了下去,对着沈长风笑了一下,“很好吃。”可他的身体不会说谎,下一秒他勐地站起来推开了桌子向厕所跑去。 宁斐错愕的看着离开的爸爸,有些惊慌,沈长风按住她,“你吃吧,不要乱跑,一会我就回来。”然后她要了杯水,走向厕所。 宁絮的胃针扎似地疼,他趴在水池上吐得昏天暗地,直到有一双手抚上他的背,轻轻地拍着,他其实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可就是没法停止干呕。沈长风将人从池子里捞起来,他整个人软的使不上力气,“喝点水,怎么了,不能吃甜甜圈吗?” 宁絮溺水似地抓住她的肩膀,他没喝水,有些恍惚地看她,“没事,只是有人曾经用这个伤过我的胃,一吃就胃疼。” 沈长风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谁?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宁絮露出一个跟哭一样的笑,是谁啊,他心里有伤口裂开,然后他伸手抱住沈长风,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低声说,“我想回家可以吗?” 沈长风安抚的拍了拍他,“好。” 宁絮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吃下,回了家也是蔫蔫的样子,沈长风也明白这不是个问出口的好时机,只是将顺从的宁絮带回了家,将人放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里打算给他沖个杂粮粥什么的,她估摸着宁絮的胃受了刺激,不好吃别的。 宁絮强撑着对宁斐笑了笑,然后带着揉眼睛的宁斐上床睡觉,宁斐吃饱了,揉着自己圆圆的小肚子,然后眨了眨睏倦的眼睛,宁絮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宁斐的手突然拉住了他的小指,宁絮愣了愣,然后温柔地问:“阿斐怎么啦?” 宁斐揉着眼睛,眼睛里还有闪烁的泪光,困的狠了,“爸爸,”她顿了顿小声说,“你今天好漂亮啊。” 宁絮弯了弯嘴角,“你也很好看呢。” “不要难过,我和沈阿姨会很心疼。”她的声音很小,小的像是在低喃。 宁絮眼眶一热,倾身在宁斐头上亲吻了一下,“睡吧宝贝儿,爸爸没事。”然后起身走进卫生间,他抬头面对镜子看见自己脸色惨白,眼眶通红,他伸手一摸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眼泪,他就这样狼狈不堪地看着镜子里泪流满面的,陌生的自己,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在看另外一个人,直到水池的水声惊动了他。宁絮低头看着溢出来的冰冷的水沾湿了自己的拖鞋,他才慌乱地把水龙头关住,他像是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感觉到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听到自己轻轻地抽泣声。宁絮终于靠着瓷砖坐在了满地的冷水里开始哭泣。他已经难过的连宁斐都看得出来了吗?宁絮咬着牙抽泣,一只手下意识地按着胃,从前也有一个人递给他甜甜圈,但是然后呢,他伸手锤了一下坚硬的瓷砖地板,然后在心里发狠的对自己说,宁絮,你他妈给我起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起来,门就开了。沈长风震惊的看着坐在一地水里的宁絮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把人捞起来,皱着眉看了一眼他的手按着胃,“胃都疼哭了?”宁絮没说话,只是抬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她。 第19页 宁絮被她拽起来,拽的猝不及防,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胃被沈长风用手轻轻地捂住了,他没出声,因为他一张口就必定是一段抽泣。沈长风用左手环住他的腰,将人挂在自己怀里,看了眼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干脆利落的伸手开了热水,试了试温度,穿着衣服就将宁絮跟自己塞进了喷头底下。 宁絮被热水浇了一脸,突如其来的水让他抖了抖,然后眼前开始模煳,水顺着沈长风的领口流了进去,他茫然地抬头,脸上的泪痕被沖的无影无踪,气氛突然就开始变得旖旎。宁絮身上其实只有今天的一套西装衬衣和裤子,淋了水就贴在了身上,细瘦的骨线分毫毕露。他通红的眼眶苍白的脸色让她莫名的有点火气,当沈长风意识到宁絮如此失态是因为另一个人的时候,这点火气碰的就被点着了,她眯了眯眼,干脆的扯开了宁絮的衣服,前襟的扣子坠落在地上,露出单薄的胸口。宁絮呆住了,他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沈长风却被人牢牢的按住了,沈长风的手划过他的胸口,他战慄了一下,然后就感受到自己的裤子也被解开了,沈长风将裤子踩掉了以后,干脆地按着宁絮在热水下完成了一个深吻。这个亲吻带着点戾气,宁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就是突然明白了,沈长风好像在生气。 “你……,放开我。”宁絮挣扎着说,他侧头喘了口气,他有点害怕这样的沈长风。 沈长风不答,伸手轻轻按在他的唇上,眼眸深沉,“你因为谁哭了?” 宁絮的睫毛颤了颤,他的眼神在雾气里闪烁不清,沈长风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腰际,低声问,“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等评论 ☆、第十八章 宁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然后就被沈长风放开了双手,他正想本能的推开她,结果就被沈长风直接抵到了墙上。沈长风伸出左手捏住他的脸颊重重地吻了下去,她的亲吻没了一开始的戾气,开始缓慢的缠绕,勾挑,侵占以及温存,宁絮被沈长风吻的晕头转向,他都没注意沈长风的手已经去掉他身上最后的一件衣服。 沈长风低声笑了一下,“不打报告了。”然后滑到了他的身下,宁絮勐的一颤抖,伸手痉挛般的抓住沈长风的胳膊,艰难地说,“你,你,放开。”沈长风怜爱地亲吻他隐忍的唇,脖颈,肩头,低声道,“阿絮,你为谁哭了?嗯?”一声变了调子的□□从宁絮口中滑出来。 其实沈长风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亲了个够,然后让宁絮在她手里释放了一次,她看得出来,宁絮还没准备好,干脆帮他清理好然后换上睡衣塞进了被窝,最后还收拾了浴室。 最后她端着杂粮粥进去的时候,宁絮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刚耍完流氓的沈老师还有点心虚。 宁絮仍然轻轻地捂着胃,他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头髮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好像,在沈长风手里……宁絮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倒带重来,坐在地上哭被人看见就算了,居然还被折腾了个够,虽说,虽说他确实是沈长风的法定伴侣,可他。宁絮懊恼地往被子缩了缩。然后身边的床轻轻地陷了下去,他回头看见沈长风端着一碗粥坐在床边看他。 沈老师夹起尾巴试图纯良无害一点,拍了拍被子,“胃还疼吗?” 宁絮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胃不疼,可看着沈长风温柔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沈长风把粥递给他,“晚上你吐个干净,喝点再睡。”然后转身出去了。 宁絮接过碗,尝了一口,她没加糖。门响了一声,沈长风走了进来,拿着一个吹风机,“你吃你的,我给你吹头髮。” 然后就跪坐在床头像给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橘猫吹头髮那样,把十指轻轻插入他的头髮,然后轻轻地拨动,沈长风想,手感还有点像。 沈长风不经意的问,“怎么哭了?” 手底下的宁絮轻轻地僵硬了一瞬,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沈长风不急,她耐心的等他说。宁絮放下手里的碗,没有回头,“以前也有个人对我,曾经很好,但是后来,她把我身边的一切,都抢走了,当时我还小,心里难受,所以后来一吃甜甜圈就胃疼。”宁絮说的轻描淡写,他在等沈长风的回答,却半晌没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沈长风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长风见宁絮看她才回过神,“她有我对你好吗?”话一出口,沈长风就想抽自己,好像有点幼稚。 宁絮忽然向后靠了靠,把脑袋顶在了她的肚子上,他脸色好多了,沈长风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她觉得宁絮大概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然后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声音,“她把一切从我身边带走,你把我冬天里带回来,你说呢。” “嗯,没事了。”沈长风回答,然后安顿他躺下,宁絮今晚情绪不高,背对着沈长风闭上眼,身后轻轻贴过来一个胸膛,他感觉到沈长风把温热的手放在他的胃上,“睡吧,晚安。” 奇异的,宁絮这个夜里做梦的时候,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绝望,他站在漆黑的一片的地方,身上却像是穿了加长的羽绒服,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温水里,往常的时候,噩梦里他被满地的魑魅魍魉往淤泥里拽,连着血肉一块揉碎了那样。今天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满地鬼魂畏惧着不敢上前,他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有一团火,照亮了他脚下的那一片地,他轻轻地动了一下,惊觉身后有人抱着他,几乎是瞬间,他就想起了身后站的人是谁。沈长风啊,他身后站的可是沈长风啊。他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沈长风已经睡着了,她还是抱着他,她的手像是一团火,贴合在他的胃上。宁絮静悄悄地没有动,过了一会他忍不住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翻了个身,面对着沈长风。沈长风半梦半醒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迷迷煳煳就捞了一把,低声喃喃了句,“别怕。” 宁絮转过身看着沈长风黏黏煳煳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点好笑,心里起了点骄傲的心思,原来平日里那样稳重的人睡着了是这样的孩子气啊。他低了低额头,轻轻地挨着沈长风的肩膀,再睡一会吧,天亮还早。 宁絮的过去他不想说,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不是个什么好故事。宁絮存了私心,他想跟过去断的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不提,沈长风也不会问。 宁絮其实记得清楚,比如,他离开宁家的第一天,那天,是他十岁生日,宁絮模煳地记着,本来,沈长风晚上要来的,因为她中午要上课,时间来不及。在梦里他记得,沈长风那天上学前,站在他家门口跟他挥了挥手,“阿絮!生日快乐!”然后骑上自行车走了,那时候沈长风还是个少女,满身的橙子气息,身材高挑,马尾在风中飞起落下,那时候,她就是在操场打篮球会被男孩子围观的类型了,可谁也想不到,再见却是十四年。她一身风华,走的是她本该走的路,他满身伤痕,踉踉跄跄。 宁絮记得那天下午,宁姝被人带走,持枪的特警在他家院子里站了一圈,父亲贺斐抱住他,贺斐不断的跟他们解释,安抚怀里不知所措的自己。那时候他真没用,只会在父亲怀里哭,哭的撕心裂肺。然后,一夕之间,父亲与他无家可归,他们身上没有多少钱,那天夜里,贺斐带着他在街上漫无目标的走,现在想起来,也不是全无目标,贺斐有意的带他避开了很多他熟悉的地方,所以他走之前没能再见沈长风一面。他哭着跟父亲说,“爸爸,我饿,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第20页 父亲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走到深夜里还开着的面包店,给他买了个甜甜圈。他抽噎着吃完了,抬头就看见贺斐满眼悲切的看着他。无数次回想,宁斐都难受的想哭,他那时候还太小,看不出父亲满心的绝望。 “爸爸,怎么了?”那时候他只能困惑的抬头问他。 贺斐双手冰凉,轻轻地蹭了下他的嘴角,温柔地说,“没事,爸爸就是有点冷。”他能不冷吗? 贺斐到底没让自己跟宁絮流落街头,他前半生锦衣玉食,金枝玉叶,身体里却长了跟钢铸成的嵴梁骨,他硬生生一个人让宁絮在淮海市边一个不显眼的城区上了小初高中,宁絮聪明,从小到大,都是年级前十。 贺斐的想法不能再再简单,他战战兢兢的想要瞒天过海的将宁絮养大,他看得出来自己孩子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能走出去,他能走的更远。贺斐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宁家的祸端,他知道些,“327惨案”宁姝是那个案子的检察官,那时候她还年轻,贺斐只迷迷煳煳记得那个嫌疑人最后脱罪了。大概是原告席位上一个不到二十岁少女的眼神太过冰冷,所以他记了很多年,宁家倒了,他下意识就知道有人回来了。他真的很聪明,他也没猜错,李怀英回来了。 年轻的李怀英用一模一样的手段报復了仇家,然后下面就是宁家了,她像是玩弄猎物的猫,慢悠悠的将宁姝送进监狱,然后看着宁家的小儿子跟宁家先生从天堂落进人间。是的,那还不算是地狱,李怀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着下属送进来关于宁家那个孩子的报告,她轻轻地敲了敲手里的资料,在一干下属面前沉默了许久,最后轻飘飘的给了两句话:“这孩子还小呢,把怀云叫过来,她也该好好上学了。” 宁絮的身影就在李怀英的办公桌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张张惨白的a4纸上,记录了几乎他的前半生。 贺斐在的时候,宁絮什么都不知道,他扛着重于千斤的深渊撑在宁絮身上,他告诉宁絮:“阿絮,妈妈出了些事情,你要坚强。”然后转身就丢下了光鲜的样子,粗茶淡饭,从前宁絮不明白什么他们过的辛苦,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不能回去了,可父亲难受,他看得出来也就不问了,最开始贺斐夜里常常睡不着,有时候半夜宁絮迷迷煳煳醒来,就看见贺斐面对着他发呆。 “爸爸,怎么了?”他揉着眼睛问。 “没事,睡吧。”贺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低头亲了他一下,那时候,他身下的床又硬又凉,可他靠在贺斐的怀里睡的那么香。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呀,最近乱七八糟考试一堆。 ☆、第十九章 “阿絮,我走了,你再睡一会?”有模模煳煳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他心里慌的一下,就像是踩空了一下,他眼睛还没张开,身后伸手就朝着声音的方向抓了一下。 沈长风大早起悄悄的起身上班,不想惊动还在睡觉的两个人,穿戴整齐了以后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还在宁絮的头髮,不知道怎么,宁絮这个晚上十分的乖巧,在她怀里动都没动,就那么缩在他怀里睡了一夜,也没有半夜惊醒,只是,早起她起身的时候,宁絮看起来却不太安稳了。此时,他半张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髮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秀气的唇轻轻地抿着,看起来没有血色,她伸手轻轻把宁絮的头髮拨开。宁絮眼角有还没干涸的眼泪,沈长风心里嘆了口气,伸手用指腹将眼泪抹去,“阿絮,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吧。”然后就见宁絮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紧接着就向她伸手抓了一下,好巧不巧,正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甲在她手腕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晚了,这会让她的学生看见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了。沈长风这么想着,然后伸手握住了那只乱扑腾的手,然后侧身在床边坐了下来,“怎么了?” 宁絮在自己动的那一刻就醒了,迷迷煳煳地被人握住手然后迷迷煳煳抬头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沈长风,他想要起身,“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 沈长风把他轻轻按回床上,窗帘都没拉开,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才早起八点,宁絮的水面一直差的跟破棉絮一样,她想让他多睡会,她矮身贴近宁絮,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早着呢,睡吧,我去上班,中午就不等我了,饭都在冰箱里,你热着吃吧,晚上我才回来,有事就用床头那个手机给我打电话。” 大概是宁絮看见了沈长风,他居然没有挣扎,任由沈长风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髮,然后亲了他的头顶一下,交代了一堆事情然后风风火火就跑了。宁絮竖着耳朵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抱着柔软的被子转了个身,轻轻地把自己埋在沈长风躺过的地方,他闭上眼睛,脑子还没睡醒,迷迷煳煳想起,他醒来前做梦梦到父亲的摸了摸他的头髮,原来是沈长风啊。那就这样吧,像什么东西尘埃落定的样子,他这么想着,缩了缩,然后睡着了。 沈长风此刻有点后悔没给自己请婚假,怀着一腔的苦水往学校走,学生们开学第一课,都睡的东倒西歪,沈长风翻了翻手里《语言学纲要》的课本,嘆了口气,决定念一章概论给这堆孩子提提神,她满心的宁絮,觉得自己怎么都该陪他一天。第三次嘆气的时候,她看了看表,十一点十一点四十五了,“下课吧,各位,给你们去食堂抢饭的机会。” 座位上的孩子们像是满血復活一样的鱼贯而出,前排一个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女孩收拾好包,慢悠悠站起来,嬉皮笑脸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手腕,“老师注意身体啊。” “……”沈长风默然无语,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都是小黄段子满天飞的年纪,正经人,不存在的。 女孩哈哈哈的跑走,沈长风最后一个出了教室,然后开车去了淮海市医科大,于连在那里工作。 医科大附属医院离学校不远,沈长风深知自己家发小忙起来是个什么德行,从大学每年期末复习的时候开始就能看得出来,沈长风一天天浪的起飞,于连坐在图书馆苦熬两个月。于是他就干脆地在楼下打包了两份午饭拎着上了楼,她一早跟于连打过了招唿,带着挂好的号直奔于连办公室。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于连跟一个病人说,“我跟您说,您少看点朋友圈那些乱七八糟的,按时吃药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虽说要好好看着精神头,可您也别把人当瓷片一样供起来。”她有点崩溃的拾起病例转过身往病房门口走过来,结果直接就看到了提着饭待在门口的沈长风,她如蒙大赦,转身对身后那个中年男子说,“行,跟您就说到这里了,你女儿没什么大事,下一个病人。”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人扔了出去,那个男子“唉?”了两声,就被关在了门外。 沈长风自觉地拎着饭进了房间,然后递给了于连一盒饭,自己也打开了一盒直接就坐对面开始吃了,“大夫,来来来,咱俩边吃边聊。” 于连搅了搅手里的饭,“油了”在沈长风堵她之前就自觉接上了,“但有口饭就不错了,刚看见没,不知道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青春期了,我怎么看怎么一跟家里闹别扭的小孩,他们非得让我给开抑郁症的药。” 第21页 沈长风含含煳煳回了一句,“那你可当心点。” 于连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心里有数,然后从文件底下拿出一小份文件,撂在了沈长风跟前,“你自己看吧。” 沈长风放下饭,粗略的翻了翻,就在“应激性创伤”这几个字上停下了,她抬眼看向于连,“他,严重么?” 于连喝了口水,向她摆了摆手,“大风,我这么跟你说吧,这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有创伤很正常,可他不愿意治。我估计这也是一个创伤源,上次婚礼的时候,能看出来,他已经对你有所依赖了,这很好,但你注意,不要让他对你产生移情。”她顿了顿,“他可以依赖你,但不能只要涉及到创伤本体,就往你身后钻,伤口不晒太阳,可就只剩下腐烂一条路可以走了,我送他了一副画板,看起来他还挺喜欢的,多半以前他会画画。” 沈长风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于连是站在专家的角度来剖析宁絮的,听她这么描述,宁絮的状态很不稳定,她有些担心,“那他?”沈长风没说完,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他是个病人吗? 于连摇了摇头,她知道沈长风想问什么,“他很内向,要不是他受了刺激,创伤也不容易看得出来,他是个不容易露伤的人。这些年大概有什么东西吊着,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到了你这里,一松气就可能出问题了,你要注意,如果他愿意的话,还是带他来见见我,要是不愿意的话,你就把他的画定期给我好了。” 沈长风点了点头,“我试试吧,这些事情还是拜託你了。” 于连拾起两个人已经吃完的饭盒,顺手丢了出去,“嗯,你放心,知道你不忍心逼他,但我还是建议你去查查他的过去,创伤源很重要啊。” 沈长风走到门口看外面长长的一队,“好,我考虑一下,你继续工作吧。” 于连送她到门口,扒着门加了一句,“你可以从李怀云下手,她是一个创伤源。” 沈长风的手顿了顿,然后转身关上了门。她,要去问问吗? 宁絮在沈长风走了以后也没睡多久,躺了二十分钟以后起了床,今天他要带宁斐去幼儿园,沈长风走之前把地址给了他,让他要是找不到就给她打电话。宁絮把宁斐叫起来,去厨房给小不点热了个早饭,沈长风都该做好了,放在微波炉里。 “爸爸,我们今天去哪呀?”宁斐嚼着嘴里的鸡蛋问他。 宁絮喝了口粥,“带你去上学。” 宁斐听到上学两个字眼睛都亮了,拿着筷子兴奋地挥舞了一下,“爸爸,是那种原来亮亮她们去的地方吗?” 宁絮楞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他太久没听到关于过去的一切,勐然再听见,他还觉得有点恍惚,“是啊,比那里,还好,你要好好学习,听懂了吗?要是喜欢的话,记得跟沈阿姨说谢谢。” 宁斐亮着眼睛欢喜地点点头,亮亮是原来他家那个村子里村长的女儿,能上村子里的学校,宁斐太想去了,可她的母亲除了打他就会喝酒,根本没钱让她去。 宁絮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呆了两年,他当然知道宁斐有多高兴,其实他也想着让宁斐改口叫沈长风妈妈,不仅仅是因为沈长风现在是他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妈妈这个称唿,总会让人在心里带点分量。但看着宁斐每次听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煞白的小脸,宁絮就心疼得不行,也就不逼她了。 吃完饭,宁絮拾起沙发上的小书包,给宁斐穿戴整齐,比起同龄人她是个有些清瘦的漂浪孩子。宁絮笑着摇了摇她的手“喜欢吗?” 宁斐重重地点头,宁絮开了门,“你沈阿姨给你买的。”然后下了楼,牵着蹦蹦哒哒的宁斐走到车站,她仔细地看着路线图,带着宁斐兜兜转转地慢慢倒车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看起来很大,比当年村子里那个学校好得多,门口站着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子,长得很平和,看到宁絮带着宁斐过来,微笑了一下,“您是宁先生吧,沈小姐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阿斐,你好呀,我是你的张老师。” 宁斐抬头看了宁絮一眼,宁絮对他报以鼓励的微笑,“去吧。” 宁斐记得宁絮告诉她要她懂礼貌,对着老师鞠了个躬,“老师好。”然后松开了宁絮的手,跟着张老师走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 ☆、第二十章 宁絮站在门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人群中,宁絮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那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他转身慢慢走向车站,他决定去找份工作吧,他也总不能闲在家里。 宁絮站在车站迟疑了一会,这里太大了,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在幼儿园旁边转了两圈,想着找个超市之类的先去试试,走到一半又转了回去,因为他没跟沈长风说,要是再这里找到工作的话,沈长风应该会早上专门送他,幼儿园和大学不在一条路上,他觉得很折腾沈长风。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家吧,在家里附近找个工作,如果下班早还能赶回家给他们做饭。这么想着,宁絮直接上了车,往家里赶去。 李怀云开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在公交车后面不远不近地坠着,自打上次被赵鹤从婚礼上恐吓走以后,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究竟哪里比不上沈家那个没用的教书匠,她烦躁地锤了一下方向盘,然后缓缓把车停在了路边。她知道自己错了,可她已经答应要补偿宁絮了,她记得宁絮离开她之前最后一个眼神,平静而毫无躲闪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她毫无由来地一阵心悸,然后低头想亲他一下,宁絮那时候十分狼狈,平静地躲开了她,她没生气,做了她这辈子唯一的一个道歉,“我错了,我会补偿你,好好在我身边呆着好么?就像,就像我们高中地时候一样。”他没说话,她以为他默认了,只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李怀云烦的下车在宁絮刚刚站着的地方转了两圈,抬头看到一些招工启事,她心里窜上一股怒火,所以沈二就是这么对宁絮的?一个女的连自己老公都养不起,窝囊不窝囊,“操!”她转身上了车,掏出电话给朋友打了个电话,“餵?你店里给我空个位置出来。” 对面那人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怎么,李二小姐要来卖艺吗?” 李怀云没心情胡扯,“滚,宁絮找工作呢,你照顾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李二,你还不死心啊,不是我说,人家变成这样,是因为谁你心里得有数。” 李怀云没听完,挂了电话,她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攥紧了手机,无言的看着满城的车流,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忽视的恐慌,是不是她犯的错太大了,所以宁絮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宁絮不知道有人为他操碎了心,他在小区旁边一堆店里去试了一圈,打算面到哪个算哪个,最后停在一个茶楼旁边,他在考虑这样的地方会不会招自己。 第22页 玻璃门突然就开了,里面出来一个非常优雅的男子,看着将近三十岁,他盯着宁絮笑了一下,“先生有没有意向来我们这里工作啊?我觉得先生的气质与我们店里很配。” 宁絮有点懵,“我……” 那男子看出了他的顾虑,“不用担心,我就是见你每个招工的店里都去了一趟,想着就来问问。” 宁絮想了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您了,那我试试吧。” 沈长风下午回来的时候,顺便就去接了宁斐,她把车停在了幼儿园门口,这个时候幼儿园这条路被堵得近乎水泄不通。她害怕宁斐出来找不到她,就挤开人群站到了最前面。宁斐跟着自己班的同学一起出来,小小的身子几乎淹没在人群中,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像雏鸟一样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扑过去,她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默默地缩回角落里。沈长风摸了摸下巴,这孩子是不饿吗?看着不断往后缩的宁斐,沈长风觉得自己要是等下去人就都走完了,“阿斐,看这里!”她喊了宁斐一声,宁斐勐地抬头看她,满眼惊喜,沈长风眨了眨眼睛。 宁斐向沈长风的方向扑了过来,一半是兴奋的,一半是被人群挤的,沈长风弯下腰接住几乎“滚”过来的宁斐,“今天开心吗?” 宁斐像是兴奋地鼻尖都冒汗了,眨了眨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开心!” 沈长风转身给张老师打了个招唿,然后低头跟宁斐说,“走,咱们回家。” 宁斐拉住她的手,然后上了车,“沈阿姨,爸爸呢?” 沈长风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家呢,回去就能见到他。” 沈长风进门的时候,宁絮已经回家了,他正在厨房处理带回来的红萝蔔,听见门的响动,回头对沈长风笑了下,“你回来了,今天超市里萝蔔特别好,我就买了两根。” 宁斐换了鞋,跑到厨房门口,“爸爸!” 宁絮洗了洗手,然后转过来抱了抱宁斐,“去外面呆一会,然后就能吃饭了。” 宁斐对于父亲的拥抱有点害羞,亮着一双眼睛,转身跑到了客厅。 沈长风跟在宁斐身后,等这一大一小亲近完了以后才走进厨房里洗了洗手,然后看了一眼透亮的胡萝蔔,捏了一块尝了尝,站在宁絮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今天都干什么了?” 宁絮有点犹豫,他不知道沈长风是否愿意让他出去工作,沈长风倒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伸手揽了揽宁絮的肩膀,伸手在他背后轻轻摸了摸,“没事,只要安全我都没意见。”然后拾起案板上的刀接着切萝蔔,“想吃凉拌萝蔔丝吗?” 宁絮看了沈长风的侧脸一眼,轻轻地瞥了瞥嘴,“我想找个工作。我不喜欢老在家闲着。你怎么知道啊?” 沈长风被他露出的一点委屈逗乐了,“家里拖鞋沙发都跟早起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萝蔔袋子上的水都还没干呢。找个工作也好,有什么想做的吗?我帮你托人问问?” 宁絮尝试着伸手轻轻握住沈长风的手腕,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说,“不用啦,我又没什么学歷,你找的我可能都干不了啊,我想自己找可以吗?” 沈长风想了想,伸手回握住宁絮的手,低头看他,“好吧,但是你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要太累。” 从宁絮的角度看过去,沈长风的眼睛很长,藏在镜片底下,那样温柔的目光像是穿过镜片融化了他心口的什么,他露出两颗虎牙,“嗯。” 晚饭桌上,宁斐显得很兴奋,饭桌上亮着眼睛,宁絮心里一暖,“阿斐,你学到什么了?” 宁斐像是被按了开关,开始滔滔不绝,“老师给带我们唱歌,发给我了故事书。” 沈长风人民教师当多了,笑着给她夹了一块西蓝花,“吃饭,一会凉了,一会吃完咱们还能出去走走。” 宁斐看着自己碗里的西蓝花欲哭无泪,委屈巴巴的看了沈长风一眼。 收拾完了碗筷,沈长风招唿一大一小两个人换衣服出门转转。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回来了……真要命啊 ☆、第二十一章 夜风还是有点凉,初春的气息并未露出明显的头角,沈长风惦记年前宁絮发了一场烧,出门前在鞋柜上面捞起一条围巾,打量了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的人,宁斐穿的很暖和,相比之下,宁絮就显得单薄许多,她锁好门,回身顺手就把围巾给宁絮裹上了。 宁絮被一团围巾包的乱七八糟,“哎,其实不用不用。” 沈长风装作没听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手冰的跟石头一样,还不穿暖和点。” 宁絮对于自己跟宁斐一样的待遇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没绷住,在围巾里低低地笑了出来,任由沈长风给他整理,沈长风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的时候,宁絮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飘飘乎乎的心脏沉了一些,半晌他才停下来,抬眼十分专注地看着眼前比他高许多的人。 沈长风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突然动了动,伸手轻轻压低了他下巴上的围巾,然后前倾身体,缓慢地低下头来,近乎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唇,宁絮体温低,他的唇柔软冰凉地像一片羽毛,沈长风一触即放,然后站直了身体。 宁絮没有躲,他的脑子那一刻突然跑了偏,沈长风亲他的时候,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发抖僵硬,因为那时候他的眼里全是沈长风专注地样子。她像是在亲吻一个名贵的瓷器,他想。 说来也奇怪,更亲密的事情明明已经做过了,可沈长风还是会觉得亲吻宁絮就像是第一次牵男孩的手,她不再是年轻的孩子了,只凭着热情就能跟一个人走完一段路了,她想要的比较多,或者也可以说很少,她想要宁絮的心,她想要他站在他身边露出一个安宁的微笑,从前宁絮都离她太远了,她摸不到他的心。今天听到宁絮低声的微笑时,她勐然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扇紧闭的门,撬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走吧,咱们出门转转,消消食。阿斐,你跑慢点。”沈长风牵起宁絮的手,异常自然地走了出去。 宁絮没挣扎,沈长风的体温顺着手指传过来,他轻轻地弯了弯眼角。 小区外也有锻鍊的人,三三两两地走着,沈长风牵着宁絮跟在宁斐身后,“工作找的怎么样啦?” 宁絮顺着她的力气,拖慢了脚步,“我打算就在家门口找吧,比较方便。”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沈长风关于那家茶馆。“那天我刚走到门口,老闆就出来找我了。” 沈长风轻轻挑了挑眉,“嗯?他说什么了?” 宁絮捡着重要的给沈长风说了些,沈长风心里奇怪,茶馆这种定位找宁絮是为了什么?大概阿絮身上气质比较好?可宁絮如今满身的沉寂,她留意了一下,还是打算去查一下,可她没说出来,“你觉得行就行吧,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告诉我就是了。” 第23页 宁絮点了点头,与她继续并肩走,沈长风感受到宁絮拖着她的力道,心里突然一软,这个动作小孩子常做,赘在大人身后,走路省力气。“阿絮,你会画画吗?” 沈长风感觉到手里的那只手轻轻地抽了两下,宁絮沉默了一会才说,“会。” 沈长风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轻轻皱了皱眉,“回去试试连子买的礼物吧,好颜料呢,随便挥霍。” 宁絮垂了垂眼睛,点了点头,看着宁斐蹦蹦跳跳的背影,“好啊。” 宁斐高高兴兴地拽着两个人进了家门,沈长风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宁絮给宁斐把外套脱掉,“去喝口热水。” 沈长风拍了拍宁絮的背,笑着说“你也去喝口热水。” 宁絮侧头无奈了一瞬,“好。” 沈长风望见宁斐蹦着跑向饮水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沈长风突然伸手把正准备走的宁絮拉了回来,然后飞快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立马放开,弯着眼睛笑地坦坦荡荡。 宁絮…… 宁斐喝完了水,转过头来就看到沈阿姨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爸爸,你为什么这么脸红啊。” 沈长风揽住宁絮的肩膀,“爸爸出去走了一圈有点累,你也给爸爸端杯水好吗?” 宁斐点了点头,端了一杯热水,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吹了吹水,然后递给了宁絮,宁絮红着脸接过水。 沈长风安顿宁斐睡下以后,已经是夜里十点,沈长风推开卧室门,宁絮背对着她,桌子上铺着一张纸,手边将颜料一个一个摆开,听到开门声,宁絮回了头,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我画给你看。”他的笑像是蒙在一层焰火上的纸,一戳就破。 沈长风走过去,从身后拥抱住他,然后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发顶“好,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吧。”沈长风轻轻拥抱了一下宁絮,然后坐在了床边的小沙发上,顺手抽出一本书,低头轻轻翻动,她余光轻轻扫过那个站在桌子前的人,于连送他的是油画颜料,宁絮并没有对这样的颜料表现出一点陌生的情绪,沈长风不会画画,就算是这样,她都能看出来宁絮是真的会画画,他站在灯光下,纤长的手指捏住画笔,流畅地在纸上勾勾画画,他低头神情专注,方才望着她的笑意尽数收敛,可沈长风就是知道他是真的喜欢画画。 两个人谁也不打搅谁,就这么坐在一盏灯光下,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就像这天底下所有的家里一样。家是一个充满仪式感与深意的词,在那千篇一律的一砖一瓦之下,藏起来的是什么呢?一锅热汤?一张暖黄色的小床?一只金毛犬?还是一个永远会守在你跟前的人?一些人究其一生遍寻不得的也就是这么个普通的东西,谁都想夜里追风踏雪地回到家里,有人坐在桌前向你招招手,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个能护着你的胸膛。沈长风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心里突然生出点荒唐的心思——她想要就这么地老天荒。 宁絮画的很认真,他抬起头晃了晃脖子,沈长风自觉地走过来给他捏了捏,“今天就先画到这里吧,每天画一点,慢慢来。” 宁絮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好看吗?”沈长风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桌子上的半成品,她愣住了,宁絮没画完,甚至画的是什么都有点看不清,模模煳煳看起来像是山谷或者海底,十分宏大,沈长风没说话,“我看到天上飘下雪花,落满田间谷地,白色敛衣裹住了百合花那僵直的身体,我看到沉寂时代面前,坟墓成行,那里既无人轻歌曼舞,也无人下跪乞讨。” 宁絮见沈长风半晌没有反应,他轻轻沉了沉眉尾,他多年不碰画笔,除了深蓝以外,竟什么都不想碰,沈长风这样的人,不会喜欢的。他忽然就觉得有点难过,命运是多么的可笑,很多年前,他用过完全相反的颜色,画布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红色,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焰火,可后来呢?那副画在他被找到之前自己亲手丢进了火里。 沈长风的心开始剧烈的疼痛,这幅画上,满是伤心。她低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他的眼尾低垂着,他不开心。沈长风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邀请拥抱的姿势,她没动,在等宁絮自己过来,“来,给我抱抱。” 宁絮的失落感没有收起来,却被沈长风的举动拍的一干二净,她这是喜欢,还是不是喜欢啊。宁絮顺从的靠进沈长风怀里,“怎么了?” 沈长风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好看的,以后不会让你这么辛苦了,你有家了。” 宁絮轻轻地揽住沈长风的腰,满目黑沉里,有人给他开了门,宁絮勾了勾嘴角,“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呀 ☆、第二十二章 宁絮会画画,那是因为贺斐就是个画家,贺斐在嫁给宁姝之前,就已经成名,他精于油画水彩,宁家倒了以后,贺斐就再也没画过画,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喜欢画画,宁絮上初中的时候就对色彩异常敏感,他喜欢用廉价的彩铅在纸上涂涂抹抹,贺斐在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宁絮的本子掉在了地上,贺斐愣了愣,那个本子的封面上,是一幅画的临摹,那副画叫做《满城春色》,是贺斐的成名作。贺斐没说什么,把那副画收了起来。那年宁絮十四岁,最后,在宁絮毕业那天,贺斐站在考场外,手里捧着一件礼物微笑着等他,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整套油画材料。宁絮记得他的父亲低头温柔地问他:“想学油画吗?我亲自画《满城春色》给你。” 宁絮答应了,然后贺斐每天会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一个小时来教宁絮画画,他对宁絮没什么特别严格的要求,唯独希望让他在贺斐的笔法里走出自己的色彩。他觉得日子还长,画家的色彩是由生命与经歷构成的,人的精神折射在他的作品身上,文如其人,字如其人都是一个意思,因为痛苦而痛苦,因为快乐而快乐,他不急,因为他觉得他还能陪他很久。 宁絮就是这么跟着贺斐学了三年,每天一个小时,从初中到高中毕业,满打满算只有三年。宁絮上的高中其实就是沈长风的母校,那时候,她刚刚毕业上了大学,他们两个有无数次可以早些遇见的机会,宁絮走的路,像是跟着沈长风的轨迹,可惜时间追不平。 沈长风走之前悄悄拍了宁絮的画,拎着豆浆鸡蛋饼跟着宁絮熘熘达达的走到那家茶楼下,茶楼老闆就是那天那个中年男子,他看到身边的沈长风楞了一下,“哎?沈教授来了?您这是?” 沈长风笑了笑,满眼温和:“蔡叔叔,您不忙,我来送我爱人上班。” 蔡衡是个老狐狸,收起了脸上的怔愣,笑着说:“好福气,我会照顾着点小宁的。” 宁絮有些不好意思,撇了一眼身后的沈长风,沈长风笑了,然后伸手给他理了理衣襟,“你快去吧,我送小斐,别太累了,蔡叔叔人很好,你在这里工作,我放心。” 宁絮点了点头,低头拽着沈长风的衣角,小声说:“那你早点回来,晚上想吃什么给我发简讯吧。” 第24页 沈长风点了点头,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看着宁絮走了进去,蔡衡笑着跟宁絮说:“小宁啊,你这妻子跟你妈妈似的。” 宁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就是有点不放心我。” 于连一边盯着沈长风的手机看,一边说她:“我说长风,你好歹是个已工作将近五年的淮海大学正式职工,你能不能不要省你那点流量,微信给我发一张过来看看。” 沈长风冷笑,默然不语,“你可抓紧看吧,看出什么了?” 于抬头把手机还给沈长风了,喝了口水:“他会画画,看样子时间挺长,并且没什么牴触情绪,据说宁家主夫是个画家,还挺有名的,你去看看他的作品《满城春色》,非常好。” 沈长风知道于连在给自己透露她不愿意去查的资料,她也就不吭声了:“然后?” 于连接着说,“笔法没什么厌恶的情绪,深蓝调什么情绪你也看出来了,海底与天空,不确定是哪一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明白就行,他的创伤比较稳定,在慢慢变好。你跟他说了没来作个检查的事情?” 沈长风一愣,“昨晚上他一画画,我一心疼就忘了。” 于连拿起书挡住了脸,有气无力的做了一个滚滚滚的手势。 沈长风关上门之前,听到于连补了一句,“对了,宁絮和李怀云是高中同学,他们原来,也在淮海一中上。” 沈长风回头看她,眼里闪着点不知名的光,于连竖起病例挡住脸,“下班了下班了,你抓紧走。” 沈长风冷哼一声,然后关了门。于连长嘆一声,自顾自的念叨,“心还是太软,不想问还不想私下打听,做医生的真是操碎了心啊。” 沈长风出了门,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嘆了口气,她做不出踹门这样幼稚的举动,只好按了按眉心,然后给主任打电话,请了半天假,驱车去了淮海一中。 淮海一中也算是百年名校了,门口的淮海两个字已经开始变旧,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走到门卫门口,跟里面的大娘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唿,“您好,我是这的学生,我想回来看看李南老师,麻烦给登记一下吧。” 大娘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李南现如今已经是副校长了,她在这里执教许多年,到如今仍然不下讲台,尽力的给每一届都带上一两节课,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来看她的学生也多,保安大娘痛快的放了行。 沈长风走过教学楼,里面坐着的孩子姿态各异,抓耳挠腮者有,认真听课者有。沈长风微微一笑,走到副校长办公室门外站的笔直。 下课铃声伴随着座椅碰撞的声音响地地动山摇,不久一个近六十岁的人走了过来,她身材有点胖,鼻樑上架着眼镜,她看见沈长风楞了一下,然后板着脸问:“有犯什么事了?” 沈长风摸了摸鼻子,像个高中生那样摸了摸鼻子,“迟到了。” 李南冷哼一声,“我规定的几点你不知道啊?” 沈长风笑着对老师说:“老师我错了,来看您迟了。” 李南拍了拍她的肩,“不错,算你个兔崽子有良心,长大了啊。” 沈长风接过老师手里的教案,“老师,我有个事情,想问问您,中午我请您吃饭吧。” 李南看了看手錶,“两个小时,那走吧,就咱们门口那个管子吧,原来你跟于连老去,开了很多年了。” 沈长风按照老师的口味点好了菜,坐进包间里,斟酌了一会,已经做好了老师忘记宁絮这么个人的心理准备,“老师,您记不记得有个学生叫宁絮?” 李南愣了一下,突然激动了起来,她的手甚至都有点颤抖,“宁絮!你见过他了?” 沈长风一愣,“老师,您先别急,老师,哎哎哎,杯子您轻点捏,我见过我见过。” 李南平復了一下心情,掩不住的焦急与关心,“他曾经是我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学生,画画特别好,学习也特备好,他家里单亲,情况不好,我看顾他了好几年,谁知道高考成绩都出来了,他人不见了,那年他是全市第十啊。”说道这里,李南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我去他家找他爸爸,他父亲跟天塌了一样,年纪轻轻一个人徒然就老了十岁,我们一块报了警,结果到现在都没消息,你来问他是?”李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满脸的血色尽数褪去,“他,他不会。” 沈长风知道老师想歪了,忙给老师递上一杯水,“老师,您别急,他好着呢,真的。” 李南看她,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那他怎么样啊?他在哪啊?” 沈长风沉默了一会,“老师,他没事了,他现在是我丈夫。” 饭桌上陷入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李南喃喃了一句,“真是,便宜你个兔崽子了。” 沈长风无奈一笑,老师损她这个习惯真是从小到大,“老师放心”她沉默了一会,“有时间我带他来见你。” 李南摆摆手,“好着,就行,你想问什么?” 沈长风坐直了身体,“老师,阿絮跟李怀云关系,怎么样?” 李南扶了扶眼镜,“我记得那时候,李怀云是一头热,她原来天天给宁絮带早饭,带小面包甜甜圈什么的吧。” 沈长风眼中暗了暗,那天宁絮坐在洗手间一地水里双眼通红的样子撞入眼前,“那阿絮失踪以后,李怀云没说什么吗?” 李南摇了摇头,“我还给她打了电话,她只说不知道,怎么?” 沈长风摇了摇头,“行吧,我问完了老师,我就是想知道知道他以前的事情。” 李南跟她聊了很久,沈长风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宁絮在李南的记忆里,是个容易害羞,内敛而温润的人,第一次见到宁絮与这个记忆里的人截然不同,她安静地听完李南的回忆,向老师道了别。 ☆、第二十三章 宁斐在学校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她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很多,大概是因为在她前半段生命里出现的善意少的屈指可数,她对于身边这样慈爱的叔叔阿姨们,带着点说不出的敬意。 “谢谢叔叔。”她眨着眼睛对给他打饭的老师道谢。 年轻的老师十分喜欢这样礼貌的孩子,笑完了眼睛,给她多加了一勺肉。 宁斐端着饭碗,坐回了座位上,她身边的小朋友很多,大抵是因为她看那一群肉糰子跟小时候隔壁家的熊孩子感觉差不多,小孩们就喜欢黏在她身边,其中一个叫做郑东的小孩特别黏她,大概是因为这孩子太冷淡了,虽然平时对其他孩子也称得上友好,可郑东觉得这人怎么都一身冰碴子,她贼心不死地蹭了过来,像个糯米糰子一样坐了下来,戳着碗里的饭,“哎,宁斐,老师真偏心你,肉都给你多些,我可是求都求不来呢。” 宁斐瞥了她一眼也知道她这个德行,没回答她,她被缠的烦的不行,只能矜持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在家沈阿姨跟爸爸的举动,小宁斐无师自通的在自己碗里拨了拨,然后夹起一块肉给了蹲在跟前的郑东,摆了摆手示意你抓紧走。 第25页 郑东不死心,硬是没话找话,“老师明天的小作业你写什么呀?” 宁斐心不在焉,“不是写妈妈吗?” 郑东兴趣突然就来了,“你是写那个早上来送你的人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宁斐当时脸色就冷了下来,“她不是我妈妈,你别乱说!” 小孩正是逆反心理的时候,别人不让她说她,她就要硬要说,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郑东就高声说,“你撒谎!她明明就是你妈妈!” 宁斐站了起来,更加大声的吼了回去,“她不是!” 最后老师赶来的时候,郑东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宁斐红着眼眶却死死的憋住,站在一边攥着拳头看郑东哭。张老师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两个孩子平时都是郑东粘着宁斐怎么都分不开,怎么今天还闹成这样。他把郑东扶起来,“怎么啦,怎么啦?” 郑东没理会张老师,红着眼睛挂着一脸的眼泪鼻涕对着宁斐吼,“你个骗子,她明明就是你妈妈!”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宁斐扑上来就想动手,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我不是骗子。” 最后的结局就是沈长风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准备拐回学校的车直接去了幼儿园,她到的时候,宁斐正站在门口,身边站着同样气成河豚的郑东,老师站在俩人面前喋喋不休,可以两个人一水的油盐不进。 见到她来了,宁絮的眼里也没什么光彩,反而默默地低下了头,沈长风心里奇怪,然后就张老师就把这事情跟她说了一边。 “沈小姐,你是她的母亲吗?”张老师十分正经的问她。 宁斐的眼睛骤然睁大,她心里有细小的声音在疯狂的大吼,“不要承认!你不是!沈阿姨怎么会是妈妈呢?” 沈长风若有所思的看了宁斐一眼,受于连的耳濡目染,她大抵知道要怎么纠正宁斐对于母亲错误的定义了。 她嘆了口气,对张老师说,“是,不好意思老师,孩子跟我闹脾气了。” 然后沈长风蹲下身子,示意宁斐过来,宁斐早已经抽噎的不能自已,“傻孩子啊,叫我妈妈。” 宁斐梗着脖子摇头,沈长风轻轻揽住她,一只手替她擦去眼泪,“乖,我对你不好吗?叫我一声妈妈。” 她不张口沈长风就耐心的再问一遍,直到宁斐最后绷不住含含煳煳地说,“妈。” 沈长风摸了摸她的头髮,然后亲吻了一下宁斐的额头,“嗯,妈妈听到了,别怕,妈妈在。” 宁斐哭的更凶了,满脸泪痕,沈长风不急不缓的给他擦了擦眼睛,郑重无比的说,“阿斐,这才是妈妈,明白吗?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了。” “妈妈。”宁斐满眼泪花的看着沈长风,沈长风伸手给她把眼泪擦干净,然后对着张老师微微点头,“老师不用担心。” 然后她低头对着宁斐说,“阿斐,跟小朋友说对不起,然后咱们回家吧,爸爸还在等呢。” 宁斐有些不情愿,可还是乖乖听沈长风的话,对着郑东小声说,“对不起。”然后拽着沈长风的衣服就不愿意说话了,沈长风无奈的笑了笑,对着老师点点头,然后带着宁斐出了门。 她让宁斐在车上坐好,斟酌了片刻,她开口道:“阿斐,你的母亲不管怎样,在血缘上都是你的母亲,但不代表她就是个合格的母亲,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明白吗?” 宁斐沉默地坐在后排,她没出声,只是吸了吸鼻子。 沈长风有点心疼,“阿斐,但是现在,我才是你法律上的母亲,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监护人,阿斐,我会给你看看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好吗?” 车到了楼下,沈长风也没想着她会回答,开了后门,然后就听见宁斐细微的声音从车门里钻出来,“谢谢……妈。”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沈老师差点跪下,她伸手悄悄扶了一下车门,然后伸手让宁斐牵着,两个人都有点顺拐的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等评论等收藏呀 ☆、第二十四章 宁絮在厨房里忙碌,有小米粥的味道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沈长风突然就想起自己前些年那堪称猪狗不如的生活,她换了鞋,然后拉开厨房门,宁斐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然后伸手抱住了宁絮的腰,宁絮满手的油,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起来这样失控过了,他不知道宁斐发生了什么,只好求助的看向沈长风。 沈长风走过去,低头摸了摸宁斐的头髮,“阿斐,叫我一声给爸爸听。” 宁斐把脸埋的更深了,然后小声喊了一声,“妈妈。” 宁絮勐的睁大眼睛,片刻弯了弯眼睛,露出点笑意。 沈长风看的心头一软,倾身过去亲吻了一下宁絮,她突然就明白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个什么心态了,别说戏诸侯了,就为了他这点真心实意的笑,她能把心都掏出来。 晚上躺在床上,宁絮盘着腿坐在床头,他的眼睛有些发亮,沈长风看着好笑,知道他在等她,想逗他开口,也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书。 宁絮左等右等有些按捺不住,终是开口叫她,“长风,你不困吗?”这话一出口,宁絮就闭了嘴,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 沈长风正人君子的放下眼镜,憋着笑走向了床,然后一只手撑在了床上,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阿絮急了?” 宁絮被捏的有些结巴了,“没,没有。” 沈长风往前倾了一下,在他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缓慢地亲上了他的唇,宁絮的体温低,她像是喝了一口温水,宁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放松了下来。 她离开他,然后轻轻用额头碰了碰他,宁絮本来是想问问她阿斐到底怎么回事的,没想到被一个缓慢的亲吻亲的忘记了,他顺应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也轻轻地蹭了蹭沈长风的额头。沈长风低低地笑了声,“阿斐睡了。” 宁絮不知道她说这话什么意思,迷濛的睁开眼,“嗯?”然后就感觉到沈长风离开了他,然后,灯就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小灯,昏黄而模煳,只够他看见沈长风的五官,显得特别温柔。 接着,宁絮就感到沈长风再次靠近了他,只不过这次,她轻轻顺着点劲,让他靠在了床头上,接着她的手就轻轻的探进了他的家居服。 沈长风低头看身下的宁絮,满眼都是温柔与心疼,她低头吻他,细细的亲吻,没有掠夺没有占有,阿絮,她轻轻地嘆息,他的名字顺着她的嘴唇流了出去,她其实还有半句没说完,抱歉,我来晚了。 宁絮像是明白了,他伸手轻轻地勾住了沈长风的脖子,任她把自己的睡衣扣子解开,露出纤细的腰。他的动作给了沈长风莫大的鼓励,伸手拽过身边的被子,宁絮只觉得自己被轻柔的放倒,然后另外一具温暖的身体就贴了上来。他睁眼,模模煳煳就看到沈长风的长髮垂在了眼前,他恍惚间露出了一个笑,紧接着就被沈长风握住了要害,他轻轻地挺了一下腰,单薄的胸口像是祭献那样送到了沈长风面前,沈长风低头亲吻了一下,就感受到宁絮一阵战慄,她顺着宁絮的脖子亲吻回了他的唇。沈长风低喃,“别怕,乖,我捨不得你疼的。” 第26页 宁絮想说,他不怕,可神魂颠倒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沈长风修长的手指扣住了他的双手,明明是个有些□□的场面,却显出了几分朝拜般的赤诚,他像个孩子,被沈长风完完整整地抱在怀里。 恍惚间,一阵光华流转,身下传来刺痛,他皱了皱眉,手指无力的扣紧了沈长风的手,沈长风知道他,低头亲吻他的眉心,宁絮只觉得眼前像有浮光流动,满目深蓝晦暗不清,唯独正上方沈长风的双眼是唯一的光源,他满眼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下,口中呢喃着什么,沈长风贴近了才听清,他一直在念她的名字,勐然,宁絮徒然睁开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滚下,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沈长风低头亲了亲他,笑中带着点得意,在他耳边说,“你是我的了。” 这一夜,宁絮是靠在沈长风怀里睡的,像一条奶狗,蜷缩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沈长风只觉得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了,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阿斐,我想去见见原来很关照你的人,老师?朋友,都行。” 宁絮闭着眼睛,抱沈长风紧了紧,然后迷迷煳煳地点了点头,“好。”他答应的毫不犹豫,就像突然有了铠甲。 “阿絮,起床了。”宁絮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就看见沈长风穿着睡衣靠在床头,宁絮眨了眨眼睛,然后想起今天是周六,茶楼放了假,沈长风今天也不上班,他这么想着,睏倦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缩了缩身子,缩进了沈长风怀里,沈长风失笑,只是这笑还来不及收起来,有个人影就窜了进来,像一只受惊的鹦鹉,战战兢兢地找到了两只脚落地的方式,然后试探着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沈长风倒是没什么,宁絮被这一声吓地差点弹起来,直接坐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身上衣服整整齐齐,大概是沈长风昨天晚上给收拾过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耳根发烫,沈长风伸手把宁絮捞进怀里,然后微微笑着对宁斐招了招手,宁斐克制的走了过来,沈长风拍了拍被子,“过来。” 宁斐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宁絮伸手抱了抱宁斐,“饿了吗?” 宁斐有些羞涩地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宁絮起身走进厨房,沈长风收拾被子,顺手揉了揉她的头髮。 等到两人收拾好以后,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宁絮伸手在把一杯牛奶递给沈长风,沈长风接过瞥了一眼在身边埋头苦吃的小崽子,有点遗憾的想,自己可能没法有一个早安吻做餐后甜点了。 沈长风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阿絮,你最想见谁?” 宁絮愣了愣,然后眉眼忽然铺开,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意,“长风,你是不是去见谁了?” 沈长风轻轻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去见了李老师。” 宁絮伸手握住沈长风的手,“老师她,身体还好吧?” 沈长风点了点头,“她也是我们当年班主任,老师看起来不见老,她还在带学生,她的办公室从一楼搬到了三楼,我送她的小盆栽长成了大盆栽,他还记得你,他很关心你。” 宁絮的手在沈长风絮絮叨叨里,慢慢地收了回去,顺着鼻樑爬上了眼睛,他沉默了一会,转身进了厨房,沈长风低头看了满脸写着担忧的宁斐,对她做了个口型,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有留言了,开心。 ☆、第二十五章 宁絮背对着门口,他的肩膀微微低垂着,沈长风走过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你想她了吧。” 宁絮转过身来,眼里有低垂的泪水,定定的看着沈长风,他伸手抱住沈长风,把自己藏进她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只要一会就好,一会。 沈长风不知道宁絮哭的不是长久不见的老师,他哭的是迟来近十年的委屈,他失去的,比沈长风知道的还要多,他发现其实自己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阿絮,你怎么总是不爱说话?” 从前也有人叫他阿絮,满腔赤诚,少年心性。他是怎么对她的呢?宁絮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他都要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一会桌子上的甜甜圈,然后前排就会转过来一张充满少年气的脸,那时候李怀云的脸还不像是现在这样充满阴郁,稜角也稍微浅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姐姐,李怀云眨眨眼睛,“阿絮,不吃可就浪费啦。”然后她就会转过去,任他怎么叫都不回头,直到吃了甜甜圈,并恰巧发现,这个甜甜圈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放学的时候,宁絮背着画板,专门堵住李怀云,“你不用给我带早饭了。” 李怀云只困惑的眨眨眼睛,大概是因为下课刚醒来的原因,眼里还有点迷茫,然后眨了眨眼,只笑着说,“好吃吗?” 宁絮被架在中间,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别给我带了。” 李怀云摆了摆手,“明天有焦糖的。阿絮再见。”李怀云的声音很好听,她叫他的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总是带着点说不出的味道,听得宁絮皱了皱眉。 李怀云走进面包店,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的扫过面前的一排甜甜圈,她皱了皱眉,明明那么冷冷清清的人,怎么就喜欢这么甜甜腻腻的东西,但像是习惯使然,她伸手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吃的,既然要买,那还是买个好吃的吧,钓鱼嘛,总得用点心。 她捂着手里的热牛奶,小心翼翼地防止牛奶凉了,上一次看到宁絮家贫困成那个样子,她还有点不舒服,然后自作主张的加了一杯热牛奶,宁絮似乎妥协了,他放弃了抗争,早起会默默地跟她道谢,偶尔在他身后眨眨眼睛,然后满眼迷茫。 班里一共五十个人,每个人都知道宁絮是个内敛的人,他倒是也跟人和和气气,满脸微笑,只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也不见谁跟他关系特别好。这些天,只一个李怀云,众人感嘆,这块大冰山硬是被啃下来了。 李怀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见宁絮看着桌子上的甜甜圈,眉头忽然舒展了一下,然后正对上她的目光,李怀云眨了眨眼睛,“喜欢吗?” 宁絮无奈地笑了一下,“谢谢。” 李怀云转过身,前排张赫转过来,她是班长,组织班级活动,都是她的工作,“怀云。周末聚会,你来吗?” 李怀云挑了挑眉,“怎么?” 张赫看了眼宁絮,“你把宁絮带上吧,一年到头,高三估计也就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怀云思考了两秒,答应了下来,“好,我会跟他说。” 张赫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李怀云又瞥了一眼身后安安静静的宁絮,她勾了勾唇角。她自降身份来淮海一中已经三年了,三年时间足够她在宁絮的身上留下印记,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双平时充满阳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翳。李家人埋在骨子里的血气,终于冒了点头出来。 那天放学,李怀云收拾东西,然后靠在了课桌上,等待宁絮,宁絮抬头有点疑惑,“怎么了?” 第27页 李怀云笑着撑在他桌子上,“阿絮,周末班级聚会你去吗?” 宁絮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李怀云听了这话,像是一只巨型犬那样,耷拉下来了耳朵,眼里有明显的失望之色,“真的啊,可是我都跟他们打保证你会来了,毕竟我跟她们关系也不好,想着有你在,还能好一点。” 宁絮有些为难,“可是……” 李怀云连忙摆手,“没事没事,那你还是忙你的吧,是我唐突了。” 宁絮盯着笔尖,摇了摇头,然后走了。 李怀云盯着那个背影,吹了口气,一根羽毛就飘飘悠悠的飞了起来,同时她意识到一件事情,她装出来的失落里,似乎有几分是真的。 晚上睡前,李怀云收到了宁絮的简讯,“那我去吧,下次不要替我答应别人了。” 她摁灭了手机屏幕,躺在床上,看了床头的全家福一眼,闭上了眼睛。 宁絮周末坐在画板前,望着窗外的树影沉思,贺斐站在他身后,放轻了脚步走近了他,“怎么?想什么呢?” 宁絮抬头望着父亲,将头往后干脆直接靠在了他的肚子上,“爸爸,我觉得缺点什么。” 贺斐看了旁边已经干涸的颜料,然后摸了摸他的头髮,“没关系,缺点什么,是要等的,没有答案就放着吧。” 宁絮眨了眨眼睛,“爸爸,《满城□□》你画了多久?” 贺斐笑了笑,“二十三年。” 那时候宁絮不明白,二十三年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他偶然知道,二十三岁的时候,是他嫁给宁姝的年纪,他用自己一生的心血,画成的。 窗外突然飘飘悠悠浮起来一个气球,气球上带着一小包糖果,堪堪停在窗口,不再上下浮动,宁絮放下画笔,伸手推开窗子,踮了踮脚把气球捞了进来,五颜六色的的糖果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小脸,一张小小的字条飘了下来“不要生气嘛” 宁絮低头,李怀云在楼下挥了挥手,那一瞬间,阳光从她头顶洒下,高马尾自行车,他瞳孔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熟悉的画面,片刻嘴角却放松了下来,穿上外套,几步下了楼。 李怀云被宁絮从楼梯中冲出来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气喘吁吁地站定,看着李怀云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李怀云拽过他来,伸手给他擦干净满脸的汗,一边絮絮叨叨“你急什么?慢点跑。” 宁絮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怕时间来不及。” 李怀云从车框里拿起一盒包装好的甜甜圈,清一色的浅粉色,十分可爱,“喏,你尝尝这个。迟到不了,我带你去。” “你骑自行车带我吗?”宁絮看了看这个自行车,李怀云挑了挑眉,笑着拍了拍后座,“走咯!” 那天满街的树影,他坐在一个白衬衫少女的后座上,怀里抱着一盒甜甜圈,有皂角的味道顺着风拂面而来,宁絮的思绪飘的不行,他突然就明白了爸爸是怎样画出《满城□□》了,他想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评论,冷题材真的是靠爱发电。 ☆、第二十六章 那场聚会在宁絮的记忆里,只有喧闹,拥挤,李怀云有意无意地将他护在一边,一群在高压政策下出来放风的孩子们,一个个装成大人的样子,男孩们都脱下了校服,换上自己的衣服,看起来颇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女孩们倒是不介意,穿着校服撸起袖子,要了两扎啤酒,期间也有男孩子被起着哄喝两口,唯独宁絮这里无人问津,班里八卦分子罗欣在李怀云身上转了一圈以后,端起酒杯转了过来“小画家,来咱们毕业之前也喝一杯吧,怎么样?” 宁絮被罗欣吓了一跳,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入乡随俗的打算还是接过来,接过刚伸出去手,杯子就被李怀云截了下来,“啧,男孩子喝什么喝?” 张赫笑着拍了一下罗欣,把她从有些尴尬的气氛中捞了出来,“你个二货起什么哄,尊老爱幼懂不懂!欺负人宁絮年纪小啊?” 罗欣抹了一把脸对着张赫就敲了过去,“张赫你大爷别离我这么近。” 一群人笑笑闹闹,宁絮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其实我也不是最小的。” 李怀云举了举杯子,瞥了他一眼,“你是我带出来的,我怎么能让人欺负你?” 宁絮歪了歪头,“也是。”他眼里笑意盈盈,细看竟然带着点流光溢彩。 “祝各位前程似锦!!!!”语文课代表洛阳扶了扶眼镜说。 “祝你们一马当先!!”罗欣嬉皮笑脸的接着。 “祝各位年年有余!”胡越浑水摸鱼嘻嘻哈哈。 “去去去,还万寿无疆呢!”张赫也跟着笑了。 李怀云望着这一群神经病一样的同学,突然露出了点怀念的神色,这样的表情太过复杂,所以宁絮看不懂,角落里他低声问,“怎么了?” 李怀云碰了碰他的杯子,低头笑了,“一群傻子”,然后她偏头看了一下宁絮跟他手里的橙汁碰了碰,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痛苦“一帆风顺。” 宁絮那时候还不知道,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然后跟她碰了碰杯子,“一帆风顺。” 那天夜里,宁絮没有睡觉,他迫不及待地跑上楼坐在了画板前,以至于李怀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情人所难了,在她眼里这群同学们完全人畜无害。其实宁絮只是想尽快把那副画画完,灵感与喜欢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像是火柴梗上的□□,没了就结束了。 贺斐都被这这动静吓了一跳,探头进宁絮的房间,就只见他风风火火的坐在了画板前,颤抖着双手,将颜料打开了,他什么都没说,转过头关上了房门,宁絮果真是他的儿子,与自己画满城□□的时候,多像啊。 宁絮手下丝毫不乱,捡起画笔在画纸上跳跃,红色由深到浅,像是铺开了满地鲜血,橙色、暖黄色、粉色,在整个画面上交织,最后当他画完的时候,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他望着画布突然就哭了,眼泪顺着眼窝一颗一颗落下来。 这张画后来除了他和贺斐,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了。因为那副画,在还没送出去,就被他焚烧了,火苗顺着画布舔上去,他一寸寸的心血化为灰烬,那样的感觉他至死都记得。 沈长风将手环在宁絮的肩胛骨上,宁絮在怀里哭的呛住了,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双泪意朦胧的眼睛看着她,沈长风伸出手轻轻给他把眼泪擦干净,然后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鼻樑,宁絮看着模煳的沈长风,他勐然意识到,沈长风跟李怀云是不一样的,她们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像是被安抚的样子,渐渐平息了胸口的痛意。 沈长风抵了低他的额头,“不哭了?” 宁絮摇了摇头,抬眼带着点期待,“我挺开心的,真的。” “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她没松开宁絮,干脆就让他靠在身上懒懒的顺着气。 第28页 宁絮茫然了一会,“没有,这两天老闆也不开门,我一会继续去画画吧,没什么事情干了。” 沈长风低头再次亲了他一下,她突然觉得宁絮红着眼眶的样子其实十分好看,尤其是,只这么跟自己哭的时候,阿絮开始依靠她了,“那我带你们去游乐场吧,小斐应该也没去过。” 宁絮抬头问她,“今天吗?” 沈长风微笑着低头,第三次亲了亲他,“明天吧,今天只陪你画画。” 沈长风其实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在没有跟阿絮结婚之前,她常常在周末假期里,一个人窝在书房,她手边的书都习惯先看一遍电子版,碰到喜欢的就奔去书店买回来啊一本,再细细读一遍。沈家父母事实上喜欢放养沈长风,没事了打个电话,他们知道自己家女儿的性子,便由着她生长,沈青衡像修剪一个名贵的盆栽那样,耐心而慈爱,沈家母女这么些年来,沈长风只回头找过她三次,每一次,沈长风都觉得自己即将从钢索上掉下来了,沈青衡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扶了她一把,让她自己走过去。沈长风小时候也会觉得父母太过漠视她,可长大了她再回头也就明白了,她们只不过是提早了一些,让她把该走的路真真正正地自己走过去。 沈长风走回书房,在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把宁絮的画板也收了起来,放在画板包中,“阿絮,走,出去画画了。” ☆、第二十七章 宁絮本来以为沈长风的意思是在家画画聊天这么消磨一下午,猝不及防准备出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沈长风给宁絮套上薄大衣,然后从衣帽架顶上拿下来一个橙色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看他愣住不由好笑,“怎么了?” 宁絮抬头看她,“不在家吗?” 沈长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盒子也放进包里,然后沖他眨眨眼睛,“你也该多出去转转了,老呆在家里容易长蘑菇。” “妈妈,咱们去哪?”同样茫然的宁斐也站在门口问,她从小颠沛流离,所以也不是很愿意没事出门,就像是一条飢饿的幼犬,守护着最后的骨头,这两个人是这样恋家。 沈长风试图把他们从这样的捆绑中捞出来,他们的家,不是在这个小房子里,家在她沈长风身上。 “带你去认识点新朋友。”沈长风摸了摸她的头髮,然后牵起宁絮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宁絮心里安静的像是回到了宁家还没出事父亲还没去世之前的时候,他什么都有,双脚踩在地上,下午的太阳带着初春的气息撒在路上,水泥地被染成金色,沈长风穿着一身驼色的大衣走在他身边,他抬头就看到沈长风架着金丝眼镜的侧脸,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沈长风低头对他笑了一下。宁絮像是被蛊惑的样子,伸手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抱住了沈长风的胳膊,沈长风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宁絮的手,走向一个公园,那个公园离小区不远,沈长风时常在春秋天的周末,去公园散散步看看书,过的像个老年生活。 沈长风在草坪前找到了一个空的长椅,然后帮宁絮把画板夹好,拉着他坐下,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有零星几个人带着孩子,宠物,有风缓缓地吹拂过来,宁絮感到一种玄妙的宁静,他忽然抿嘴笑了,笑弯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阿斐,去吧,多跑跑,也可以找别的小朋友玩。”沈长风嘱咐宁斐,宁斐点了点头也不走远,在不远的草地上坐下。 沈长风也不过多的去干涉她,坐在长椅上,看宁絮开始画画,然后把书在腿上铺开,还没来得及翻页,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沈长风看见手机上“姐”的显示,有点莫名其妙,沈长辉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餵?” “大风,你知道阿鹤去哪了吗?”沈长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像是病了一场的样子。 沈长风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怎么了?” 对面传来一声隐约的“我操”“行,没事我先挂了。”然后就变成了忙音。沈长辉在外面再怎么混,在这个充满书香的妹妹跟前还是很收敛的,火气都压成这样了,该不是吵架了吧。不过那俩从小吵到大,没消停过,沈长风也就没放在心上,对着投来疑问眼神的宁絮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继续看书。整个下午,宁絮有一笔没一笔的画,沈长风就在一边,看累了从盒子里拿出来剥好的橙子塞进一大一小的嘴里。 晚上回家的时候,宁絮的画布上,除了深蓝又多了些东西,像是一团白色的棉絮,由于没画完的缘故,所以看不太出来到底是个什么,除了这个沈长风还有别的发现,比如,她发现阿斐盯着草地上奔跑的一只小金毛看了一个下午。 沈长风从前一个人住,懒得养宠物,不过如果自家女孩喜欢的话,养一个可是可以的,听说有宠物的孩子会更开朗一些,她总觉得阿斐有些内向了。 夜里靠在床上的时候,她有一眼每一眼的看着书的时候,跟宁絮顺口提了一句,“阿絮,你怕狗吗?” 宁絮正靠在沈长风胳膊上远距离琢磨自己的画,他把眼睛从画板上放下来,侧头看沈长风,“不怕,怎么了?” 沈长风合上书本,把他揽进怀里,“我想给阿斐买一只,你知道她生日吗?” 宁絮摸了摸自己的头髮,“嗯,不知道,那时候也没人给她过。” 沈长风低头蹭了蹭宁絮的头髮,果然触感跟自己想的一样柔软,宁絮抬头问她,“你要买什么?” 沈长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金毛吧,性格好,我觉得适合孩子养。” 宁絮微笑,“好啊。” 这一笑勾的沈长风心猿意马,平均水平来讲,沈老师算得上是清心寡欲了,一年到头禁慾得像是个神仙,宁絮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直到他真的成了沈长风的人以后,他才发现沈长风像是个大孩子,晚上粘人的像是牛皮糖,拽都拽不下来,平时牵牵手这样亲昵的动作毫不避讳,时常让人觉得她在粘着他。 沈长风低头轻轻贴上宁絮的唇线,轻轻啄了一下,然后说,“唔,我觉得给阿斐再添个小的也不错。” 沈长风本来以为宁絮会害羞,结果宁絮十分认真的抬头问她,“真的吗?” 沈长风本来只是逗他一句,这么一来只得正色道,“嗯,你想要吗?不想也没关系。” 宁絮把身子缩在她怀里,“我这一辈子,不如意的事情,真的是十之八九,这次我想如意一次。” 沈长风翻身将宁絮压在身下,低头亲吻宁絮,她的舌尖缓缓撬开宁絮的齿,缓慢而悉心的纠缠在一起,一吻结束,宁絮眼里已经泛起了水光,“嗯?”他有些懵懂地睁眼望着沈长风。 沈长风笑了,眼里似有星河,“阿絮,你安心,只要我在,我就让你一辈子顺意。” 宁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我信的。”然后撑起身子主动亲吻了沈长风。他当然信了,是沈长风把他从过去带出来的,一步又一步,她紧紧地贴着自己,挡住身后的寒风,宁絮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爱她。曾经也有个人拼尽全力的想要亲吻他,只是他不愿意,最后两败俱伤,他那时候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一无所有,为的不过是活的顺意一些,大概,那个时候,他拼了命地爬出来,就是为了再见见自己本该拥有的人吧,大概是自己命不该绝,他兜兜转转也没有走丢。 第2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 ☆、第二十八章 淮海市中心有个儿童游乐场,近几年新开的,设施齐全,什么小小的旋转木马,迷你版卡丁车都有,男孩子们大多去坐坐小鞦韆,旋转木马之类的,女孩们玩的惊险刺激一点的就多了,从沈长风家驱车过去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只不过周末有时候市区会堵车,沈长风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她也不拽着宁斐,容许她在自己视线内,她一贯觉得女孩子家家的需要独立的成长,宁斐今年满了七岁,正是一个孩子人格开始发展的时候,明年就能让她去上小学了,本身也不是温室里的小花朵,用不着扣在大棚里。只不过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右手一直牵着宁絮,一大一小这么对比下来,宁絮就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没有挣脱开,他心里明白沈长风是为了照顾他对于人群的焦虑症,他看着在两人前方蹦蹦跳跳的宁斐脸色很好,几乎跟半年前刚到这里是两个人,沈长风看到他的愉悦,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本来还害怕他会不舒服,这么一来就放心了许多。 宁斐没来过,她很新奇,克制的在自己跟沈长风之间栓上了一条看不到的绳子,沈长风几乎要被宁斐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阿斐,想玩什么?” 宁斐十分高兴,脸上的笑像是能点亮太阳,“妈,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这么高兴干什么?”沈长风笑着弹了弹她的鼻樑,“傻丫头。” 宁斐嘻嘻地笑,“我就是很高兴嘛。” 沈长风伸手牵住她,“都想玩我们就一个一个玩过去,怎么样?” 宁斐高兴地一点头,然后使劲地拉着她向前跑,就像是沈长风家楼下那条边境牧羊犬,宁絮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对母女,“长风,你喜欢孩子吗?” 沈长风一边小心地保持着宁斐的平衡让她不要摔倒,一边回答,“孩子啊,还可以,还是比较喜欢你。” 宁絮猝不及防被煳了一脸的糖,颇有些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再这么下去自己真是该高血糖了,只得斜眼睨了她一眼,有些无奈而自暴自弃的说,“阿斐知道非得哭出来不可。” 宁斐刚找到了自己想要玩的笑飞机项目,兴奋地看着沈长风,也不出声,沈长风会意,交了门票钱,然后把宁斐送进入口,这个入口家长是不能进的,宁斐有些不适应,站在门口有点无措地看了沈长风一眼,沈长风微笑着跟她挥了挥手,“我们就在这里,不走。” 宁斐得了一句承诺,高兴地坐了上去。 沈长风回过头,半开玩笑地跟宁絮说:“真会哭啊?” 宁絮点了点头,“真的,其实她可爱哭了,小时候我”他顿了顿,抬眼看了沈长风的眼神一眼,她眼里全是包容与温柔“我刚去他家的时候,老想着跑,一跑他母亲就打我,然后阿斐就挡在我前面,虽然没什么用,但我就记着她小小一个,挡在我前面,她没哭那个时候,可是后来我找到一次机会跑出去,半路被抓回来,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她就哭了三天。” 沈长风望着眼神温柔地看着宁斐的宁絮,一时间失了言语能力,没有经歷过那些苦难的人,其实是很难体会到那种痛苦的,即使她心里有个概念,那也只是概念而已,比不得痛苦真的落在一个人身上,可沈长风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夹杂着悔恨与疼惜。阿絮跟她说这个,其实也不是为了再回首一遍过去,面对伤痕,人们往往选择逃避,直面是需要勇气的。就像一块腐肉,只有先忍痛割去腐坏的部分,创口才能好。阿絮在变相的,把自己的过去摊开在她面前,尽管只是一小部分,但她看到阿絮的努力了。她与于连商量过治疗方案,也可以就像这样一样引导,这样的场面在预料之中,只是事到临头,沈长风难得不理智了起来,她想,去她娘的治疗,他不想说就不说,我一辈子护着他,他还能出什么事,这样的想法像一匹脱缰的马在脑子里滚了一圈以后被沈长风自己拽回来了。 “我知道这孩子爱哭,上次去幼儿园那天,哭的像个包子。”沈长风说着,伸手抓过宁絮的手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微微侧过头看着他,“都过去了。” 宁絮抿嘴笑了一下,回握了一下沈长风的手。 宁斐玩完一圈,下来愉快的扑进沈长风怀里,沈长风将她架起来放在自己脖子上,乐颠颠的牵着宁絮走。 “妈妈,那里有个小亭子,那是干嘛的?”宁斐坐的高,问道。 宁絮伸手无奈道,“阿斐,下来,累着你妈妈了。” 宁斐难得的任性了起来,抱着沈长风的头笑道,“不。” 沈长风笑道,“不重,那是个照相亭,咱们去拍张合照吧,我放我钱包里。” 宁斐晃悠着举手,“好。” 最后沈长风拿着拍出来的照片跟宁斐看,“爸爸好看吗?” 宁斐挺了挺胸膛,“爸爸最好看了。” 宁絮拍了拍宁斐的头,“你就跟妈妈学。” 沈长风看着他笑了,探头过去偷了个吻。 宁絮直接就变成了一个番茄。 照片上女子满眼宠溺侧头看着身旁抱着小女孩的男子,这天太阳很好,时间很好,真是最好不过了。 沈长风在办公室里一边转笔一边看新编的教材,桌子上正正摆了一个实木相框,相框里装着昨天的照片,以前沈长风不明白每个有家室的老师在自己桌子上摆个全家福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她看着照片上清秀的人,突然就明白了,那是牵挂。沈老师等到暗搓搓的琢磨完了以后突然觉得自己的思路简直像是在往中老年妇女颐养天年的觉悟上狂奔,她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听见有人叫她。 “老师,你看看这个论文怎么样?”她的研究生张赫推门进来。说来也不算太巧,淮海一中大部分学子将来都会成为沈长风所在这个大学的生源,张赫走了沈长风的老路,选择了学术这条路,好巧不巧还跟了导师沈长风。 于是在沈长风不知道的日子里,阿絮当年的朋友,成了她的学生。沈长风接过她手里的稿子低头开始逐行看,张赫没事可干,这论文她都改了好久了,估计今天就是最终定稿,她胡思乱想,眼睛瞟过沈长风的桌子上,一家三口,奥,一家三口!!张赫勐地睁大眼睛,沈老师不吭不响结婚了?这孩子看着有五六岁了吧!未婚先孕吗!搞学术的现在都这么开放吗!张赫满心的三观崩坏,她的导师,等等,那个男子,张赫觉得有点眼熟。 沈长风改论文改的认真,不知道站在身边这位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碗,满地的五味杂陈,张赫陷入了一种原来自家同学是自己师爹的纠结中。 “老师,那个,您结婚了?”张赫小心翼翼地问。 沈长风抬头笑了,“是啊,结的匆忙,所以没告诉你,改天来我家,一起吃个饭。”觉得 张赫这眼神太过奇怪,沈长风也摸不着头脑,“怎么?你认识吗?” 第30页 张赫只觉得真巧啊,实话实说吧,她面无表情,立正站好,“我曾经是师爹的班长。” 一片静默,沈长风觉得自己真是,这过去的人,怎么一见就是一堆,不过自己学生吃瘪的样子也是好笑,“挺好的,就算当过班长,那也要叫师爹,明白了吗?” 张赫欲哭无泪,“老师,这孩子你的?你未婚先……” 沈长风抬眼冷笑,“我丫头,怎么了?” “……看起来很有灵气,嗯。”张赫皮笑肉不笑,□□啊…… “你们最近有同学会吗?”沈长风一边翻手中的稿子一边问。 张赫回忆了一下,“有吧,这个月底我们同门有聚会。” 沈长风敲了敲桌子,“你们请阿絮吗?” 听了这称唿,张赫牙酸了一下,“请,原来有个跟他关系挺好的同学说她专门去请。” “谁啊?” “李怀云,估计老师你也不认识,就现在李家二小姐。”张赫看了看突然脸色变黑的沈长风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宁絮其实跟她也就是走的近,老师你别担心,没啥,真的,宁絮我觉得就是把她当姐姐了。” 沈长风把稿子递迴去,冷哼一声,“再改。”她简直服了这越描越黑的学生了,真是想打包送给对面办公室李老师就地打发了算了。 张赫会看脸色,一熘烟就跑没了。 沈长风坐在办公室里,收起了笑意,眼眸中冷了下来,李怀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熘达了两天 ☆、第二十九章 茶馆装修的很上档次,墙壁雪白,有些高档包间里还铺有地毯,是个中高档消费场所,宁絮被扣在李怀云身边的那些年见得多了,做这份工作也算是轻车熟路。上次出来招他的男子时这家店的经理,他自称帮老闆打理这个产业,叫林晖。 宁絮收拾干净了二楼的一个包间以后,在毛巾上抹了抹手。 “小宁。” “林先生?”宁絮转身看见林晖站在身后,他天生一张笑脸,人大概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也不知道是为了跟茶馆的风格搭配还是平时就喜欢,他穿着一身棉麻的长衫,笑的慈眉善目,看起来就像是个温和的长辈,平时很照顾他。 林晖看了看一身整整齐齐的宁絮笑着说,“活重吗?如果累的话让小白他们帮帮你。” 宁絮摇了摇头,“不重。” 林晖点了点头,“上面包间你去一趟吧,有客人来了。” 宁絮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的我就去。”他卸下腰上的围巾,推着装茶水的小车上了楼。 林晖站在楼下看着这个清瘦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宁絮站在门口的时候握住把手的时候,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心突然飘了起来,毫无着落,像是从悬崖上往下跳,像是五脏六腑燃烧的感觉。很久以后,宁才明白这是一种宿命的感觉。 但现实是没有那么多给他反应的时间的,门轻轻地开了,他避无可避地看到那个坐在里面的人,宁絮停住了,一股凉意从脚下窜起来,他脸上的血色在剎那间褪的干净。 李怀云坐在原地没有动,她打量着推门进来的宁絮,心脏像是快要蹦出胸口,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可是宁絮见到她时的反应像是一把刀洞穿了胸口,一时间,李怀云竟不知道她该说什么,两相沉默,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最后,还是宁絮先动了,他冰凉着双手,将茶水推了进来,“女士您好,这是您点的茶水。”然后他将茶水一件件摆在桌子上。 李怀云贪婪而克制地盯着他的脸,几不可闻地出声喃喃道,“我以为你会拔腿就跑。” 宁絮抬眼看了她一眼,压制住他几欲狂奔的渴望,顿了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跑什么?” “我们之间,就这么无话可说了吗?” “为你服务是我的职责。” 李怀云被宁絮的冷漠刺的双眼通红,“阿絮!”她脱口而出。 宁絮的伪装终于摇摇欲坠,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端不住手里的水杯,他吓坏了李怀云,李怀云记得他发病地样子,她勐地起身想要扶一下宁絮,结果猝不及防迎面脸上便是剧痛,她被打蒙了,满眼通红地立在了原地,宁絮痛苦地眯起眼睛,他们两个,没有一个好受。 宁絮形容狼狈地站起身来,发梢从额头垂了下来,满眼苍凉,他盯着李怀云,“你别侮辱她叫我的名字。” 一句没有任何提示信息的句子,像一把长刀当胸穿过,李怀云不敢低头,她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碎成一片,她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勐的上前扣住了宁絮的肩膀,宁絮躲闪不及被压在了墙上。 “你爱上她了。”她眼里有不知名的风暴肆虐。 宁絮肩胛骨被撞疼了,半晌说不出来话,他倒抽两口气,缓了缓,毫不畏惧地看向李怀云,“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要,交付一生的人。”他的肩膀被扣的生疼。 “你怎么敢?”李怀云感到那阵尖锐的痛苦过后,愤怒与悲凉要将她的世界付之一炬。 “我怎么不敢?”宁絮突然笑了,“李怀云,你需要我提醒你,我因为你失去了什么吗?你贵人多忘事,可我记得清楚。” 宁絮的眼睛终于让她的心寸草不生,不是因为他的冷言冷语毫不在乎,而是因为他眼里的绝望,李怀玉清清楚楚,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还是说,你还要像当初一样,把我锁住吗?” “我不会了”李怀云慢慢地松开他,像是自言自语,“我不敢了,你别喜欢别人,行么?” 宁絮挣脱她,默然无语。 “阿絮,周末同学聚会,你来么?” 宁絮没说话,转身走出包间,“你那张烧了一半的画,是给谁的。”李怀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抬头,看向面前雪白的墙壁,“随便画的,不用放在心上。”他走出包间,关上了门,头晕目眩,血液倒流,这感觉太熟悉了,这就是旧伤。 宁絮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林晖这么照顾他,他只觉得一切可笑的紧,他脱下工作服,拿了东西逃也似的跑上了马路。 他茫然地站在阳光下,只觉得冷的浑身发抖,报应吗?他把过去最平平无奇的东西给沈长风摊开了,唯独剩下心上一道狰狞的旧疤,满身的腥风血雨,他不想告诉沈长风,可是他背不动了,他一场噩梦做的太久了。 宁絮哆嗦着掏出手机,“你来接我好不好?” 电话对面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温柔,“好,阿絮,你哭了吗?” 宁絮一抹脸,这才茫然地发现自己已经哽咽了,他说不出话,对着电话痛苦出声,“你来接我好不好,我求你你快来。” 多么相似的场景,人一辈子,果真世事难料。 第31页 ☆、第三十章 沈长风赶到的时候,宁絮坐在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低头抱着双臂,肩膀微微颤抖,沈长风心里焦急,她不知道宁絮出了什么事情,快步跑了过去,她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当听到宁絮在电话里的哽咽时,心都揪了起来,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出门就往茶馆跑,他这个时候,不会离工作的地方太远。果然在她看到走过小区的第二个路口,就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阿絮!”沈长风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抱住宁絮,“阿絮,没事,我来了。”她伸手在宁絮颤抖地背上去轻轻地拍,试图缓解宁絮此时的状况,但似乎没有作用,他的肩膀抖地越来越厉害。 沈长风觉得不对劲,伸手强行把缩成一团的宁絮打开,她伸手卡在宁絮的下巴处,强硬地让宁絮对上她的眼睛,沈长风愣住了,宁絮此时像是陷在噩梦里,他的手臂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满眼都是猩红的血丝,他战慄着,紧咬着牙齿,像一只困兽,哆嗦着望进沈长风的眼睛里,片刻,他似乎认出来眼前这人是谁,“长风。”细若蚊吶的声音从他的牙齿中溢出来。 “是我,阿絮,没事了,别怕。”沈长风伸手轻轻地搓了搓宁絮的肩膀,宁絮的唿吸好歹回到了一个正常的频率。 他试探着出声,“长风,长风,长风。”他反反覆覆念叨着沈长风的名字,他念一声,沈长风答应一声,他一边念一边哭,连带着整个人又开始抽搐。沈长风干脆把宁絮打横抱起来,直接打车打算把人带到市中心医院,于连那里不去不行了。宁絮揪着她的衣服,像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上车之前,沈长风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眼马路对面,离宁絮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熟人——李怀云,她身后跟着茶馆老闆,沈长风眯了眯眼睛,跟李怀云对视了一眼,然后关上了车门绝尘而去。 林晖站在李怀云身边毕恭毕敬地说,“小姐,你何苦。” 李怀云没回答,只看着抱宁絮走的人,久久的站着。 于连再次被沈长风直接提了出来,沈长风抱着颤抖的宁絮直接上了于连办公室,她一见两人狼狈的样子,连平时的嘲讽都没放出来,立刻起身让沈长风把宁絮放在床上,沈长风想要起身离开宁絮,让于连检查,可宁絮的手死死抓住沈长风的手腕,他恍惚间嘴一张一合,沈长风看清楚了,他再说,“别走。” 她突然就有点红了眼眶,她伸出空着手摸了摸宁絮的额头,“我不走,别怕。” 于连只能跟沈长风挤一挤,翻了翻宁絮的眼皮,试着叫他几声,看看他的反应,“让你早带他来你不听,焦虑症发作了,他这是比较严重的应激反应,我给他注射一针镇静剂。”说着拿出一根注射器。 宁絮被她手里的东西像是吓到了,颤抖地更厉害,口中喃喃地喊道,“不要!我不!” 于连满头青筋,“大风你压着点!” 宁絮像一条被甩在岸上的鱼,绝望地看着药品被推进身体里,他的意识开始模煳,努力地伸手攥着沈长风,徒劳地解释,“不要,我不能睡着,不能。”最后在一片绝望中,他的视线里,最后一线光芒熄灭了。 沈长风满头大汗的看着睡着的宁絮,脱了力一般的靠在了床边。 于连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就拖!你知不知道很多病人的情况是会恶化的!一次復发你在,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沈长风沉默不语,“我错了。” 于连一筐讽刺被憋了回去,“画怎么样了?” 沈长风有点缓不过神来,“还没画完,都是蓝色。” 于连掏出照片,“看见吗?底下是深蓝色,并且有一道不明显的线,最深的地方藏着他的‘伤痕’,他想藏起来,你知道的那些,都只是浅水区。” 沈长风看着那一片阴影般的蓝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把他带来了,还是得,劳烦你。” 于连点点头挥了挥手,“我去安排一下孩子。”沈长风出了门点了根烟,掏出手机给顾深打了个电话,“爸,帮我接下小斐,我跟阿絮今天都加班,您帮我带带。” 顾深不疑有他,“成。”她挂了电话,抽了口烟,她今晚得陪在这里。 一根烟燃尽,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沈长风接起电话,“餵?” “妈妈,爸爸是不是犯病了?”宁斐带着哭腔在对面说。 沈长风沉默了一会,“嗯,不严重,妈妈在医院,别怕,明天我去接你,乖。” 宁斐有点不情愿,“我能不能也去医院啊?” 她耐心道,“听话,我在呢。” “嗯。” 最深处的旧伤,是什么呢?沈长风找到了这个故事的头和尾,唯独中间空缺这一片空白,她望着宁絮如坠噩梦的脸想,原来中间是一把刀子啊。 ☆、第三十一章 噩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那副画画好的时候吧,贺斐当时少说一句话,宁絮画画的劲头像他,可他很多年之后才知道,有些凭藉一时欣喜而完成的东西,就像是烟花棒那样,炫目,可是它算不得不朽。 宁絮少年时一腔赤诚,那副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悉心装裱,草草晾干就把它装在包里,打算第二天去把这幅画交给李怀云,他这幅画脱胎于李怀云,理应送给她。 宁絮无数次想,自己那天要是稍微去晚两分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他把包放下,发现李怀云平时本该早早就来了,今天他前面的桌子还是空的,他桌上也没有甜甜圈,他没多想,他很高兴,以至于眼角都带着笑,他抱起画,问张赫,“班长,你见到李怀云了吗?” 张赫回头挑了挑眉,“刚她下去了,说有家人找她,你去门口看看。” 宁絮沖她笑着道谢,张赫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高兴啊。” 宁絮像风一样,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听到李怀云的声音了,一墙之隔,有些模煳,可他就是听出来了,宁絮的心跳有些快,他停下脚步,缓缓地贴着墙,想等到李怀云的家人走了以后,再给她。 李怀远云此时却不像宁絮想像的那样放松,她的站姿有些紧绷,自从李家灭门之后,大姐李怀英就变了,这些年来,李家大仇得报,甚至当年那个牵涉其中的宁姓高官都被拉了下来,只是她反应太快,只身进了局子,那么这剩下的怒火,就只能冲着还在外面的孤儿寡父了。 “怎么,还没玩够?”坐在车里一身西装的女子眉目冷硬,撩起一点眼角,说不出的戾气横生。 李怀云沉默了一会,“没有。” 李怀英太了解这个妹妹了,“还带哄孩子的东西啊,怀云,养出感情了?” 李怀云心里像是压了一片乌云,她心灵福至,本能的看了看手里的甜甜圈,突然吹了声口哨,学校里的流浪狗就跑了过来,“餵狗的。”她随手把吃的丢了出去。 第32页 可李怀英不会被孩子骗了,她嗤笑一声,“可不是养个小狗么,喜欢也就喜欢了,拿去玩就是了。”她把手撑在车门上,“去过他家了吗?” 李怀云的背绷的像一条直线,她沉默了一会,报出了一个地址。 李怀云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很好,终于决定告诉我,你可以跟他继续玩两小无猜的游戏,实在喜欢就绑回家里吧,我不反对。我走了,这事情早该结束了,咱们家怎么没的,你可别忘了。”她眼里闪着戏嚯的光,摇下车窗,吩咐司机离开。 李怀云出了口气,眼神阴翳地看着被野狗分食的早餐,她转身绕过墙,勐地她的心咯噔一下,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宁絮,他是不是听到了! 没人知道墙后的宁絮是怎样的手脚冰凉,他听到了自己家的地址,他要给父亲打电话,家里的事情,贺斐没瞒过他。 李怀云加快脚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她是走着进的教室,她进去的时候,宁絮不在,李怀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突然很后悔,年少轻狂陪姐姐那个疯子玩。 第一节下了课,李怀云出了教室门,楼梯尽头,宁絮刚放下电话,李怀云握了握拳,快步走了过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她自己安慰自己,她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的事情。 “是我家对不起你们,所以你们怎样?”宁絮抬眼冰冷地看着李怀云,李怀云只觉得喉咙发涩,作为受害者,她能说的其实太多了,可这时候她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你怎么,不对我笑了,就像原来每天早上吃甜甜圈的时候。 “我们做了三年同学,你对我诸多照顾,我很感激,能不能放过我父亲,我任你处置。”宁絮冷淡而克制的分析着条条框框。 李怀云像是突然被惊醒,她死死盯着宁絮,发出一声冷笑,“我要什么你知道。” 宁絮眼睛颤抖了一下,像是戴不住面具的人,他低声道,“原来,我觉得我知道,现在我不知道了。”他抬起眼睛,“你要什么?” 李怀云忽然想起李怀英那句“实在喜欢就绑回家里吧”,她向前走了一步,近乎将宁絮扣在她的阴影里,她的眼神突然地温柔了下来,她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三年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阿絮,待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宁絮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他咬着牙,红着眼眶,“好,你让我回家一趟,让我看着我爸爸走。” 李怀云支起身体,神情有些犹豫,她考虑了一会,对上宁絮的视线,“我陪你去。” “不行。”宁絮靠着冰凉的墙壁,平静的回答。 李怀云不说话,她已经让步了。 宁絮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低声道,“那你离我远一点,二十米,我跑不了,行么?” 李怀云的心脏只觉得钝痛,她认识宁絮六年,家破人亡真相浮出的时候,她就认识宁絮了,宁絮认识她三年,从高一到高三,他从没求过她,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他求她了,他求她离他远点。 李怀云远远地坠在他身后,宁絮的手在抖,他几乎是飞奔回家的,前面一拐弯就是宁絮家的小区了,宁絮忽然消失在李怀云的视线里,她的心徒然一慌,她勐地往前蹿了一步,事实证明,宁絮说的是真的,她不用担心他会逃走,因为这个世界上他最后的藏身之地毁了,李怀云看见宁絮望着他家的窗户怔在了原地,她究其一生都不会再忘了那个眼神的宁絮,那时候,宁絮的头髮还比较长,平时他都在脑后扎成一把,鬓角有零散的碎发随风飘动,他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地上,那个曾经是他的家的地方,正冒出黑烟,有火舌在墙壁上舔过。 宁絮望着自己的家,恍惚地想,爸爸跑出来了吧,毕竟他打电话打的还算早,他什么都不带,能跑的远一点。宁絮余光看见李怀云,动了动身体,怀里的画纸发出响声,他勐地想起自己今天,本来是想要给她送这幅画的,那张纸像是烫人似的,他突然站在原地开始笑,笑地泪流满面,“我他妈真是个傻子,假的,都是假的。”他心痛难当,他父亲好不容易从新盖起来的家,毁在了他自己手上,他痛苦而悔恨,他是这样的没运气吗?肯在他身上花三年心思的人,原来是为了毁了他。 宁絮勐地冲进楼里,李怀云甚至还来不及拦他,他疯狂地往楼梯里跑,从怀里抽出来那张烫手的纸,他像是要拥抱死亡那样的冲进火海,可他还是晚了些,他感到自己被勐地一拽,后颈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怀云极其狼狈的将被自己打晕的宁絮拖出来,她被吓的够呛,踩灭了他手中的燃烧着的什么东西,等到把人拖出来以后,她才看出阿里,他手里烧了一半的好像是一张画,刚刚画完的样子,依稀能看出来一片深浅不一的红色,灰烬横生,看起来像是被践踏的心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个狗血文。 ☆、第三十二章 宁絮醒来的时候,感到自己手腕上扣着什么东西,冰冷而坚硬,他睁开眼,后颈传来剧痛,他没有动,缓慢的睁开眼,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左手被手铐铐在床头,宁絮心里清楚自己在哪,身上磕碰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他用右手撑起身体,靠在了床上。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双皮鞋出现在视线里,规整的西装裤趁的来人双腿笔直,宁絮想,这才是真正的李怀云啊,他看着床上漂浮的灰尘,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怀云望着靠在床头的宁絮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像是看不见自己那样,盯着空气发愣,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唿吸,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宁絮总算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睛看李怀云,嘴唇干涩,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低哑,“你铐我做什么,我又跑不了”他低头忽然冷笑了一声,“再说了铐住我顶什么用,你应该打断我的腿,不然我总会跑的。” 李怀云握了握拳,走近了些,拿着一杯水,低声几乎是哄道,“喝点水好吗。”宁絮还没说话,她就从宁絮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答案。所以她直接伸手卡住了他的脸颊,硬灌了几口。 宁絮狼狈地咳呛,咳的眼角都红了,李怀云放开他,“你听话,你在这里不安全,过几天我会带你走。” 宁絮把头偏向一边,他闭了闭眼睛,“你答应我的,放过我父亲。” 李怀云站在了床边,低头凝视着这个遍体鳞伤的人,“我答应你。” 她转身握住了门把手,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宁絮出声了,“李怀云,你有一天会不会后悔?” 他问的没头没尾,李怀云却不敢回头,宁絮冰冷而绝望的目光像是能够穿透他的胸膛,她握紧了门把手,“我后悔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兇狠,李怀云在这样的压力下,像是仓皇逃窜那样逃出了屋子,她站在房门外剧烈的颤抖,他后悔了,她自嘲的抬手挡住眼睛,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那副画她没扔,找人裱了起来,画面铺平整了以后,她才知道这幅画有多么震撼,远近深红,像是枫林,也像是繁花,没有逻辑与章法,像是一个,出于本能的祭品……只可惜这幅画,只剩下一半了。 第33页 宁絮在这张床上被铐了一个星期,期间,他的起居生活,是由李怀云亲手照顾的,她也不说话,像是撕掉了温文尔雅的皮,露出了獠牙,阴沉着脸逼他把食物咽下去。唯独在他睡着的时候,李怀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会有一点近乎痛苦的温柔。宁絮已经开始出现失眠症状了,所以晚上,她会让医生开一点安眠药,放在食物里,宁絮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躺在床上,死气沉沉。那时候李怀云想,没关系的,等她把宁絮带到自己的地方,放开他,让他多接触接触新的生活,他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是她没这个机会。 一星期以后,宁絮在夜里被李怀云叫醒,套上衣服,手腕上冰冷的手铐被打开,他沉默地被李怀云护在怀里,半带着胁迫式的往外走。 那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外面却不像是他们想像的空无一人,李怀云早早叫好的车停在路边,司机被一个人拿枪顶着头跪在一侧,李怀云沉默了一下,松开宁絮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他的大半个身体,“姐,你什么意思?” 黑暗处,李怀英慢慢走了出来,带着点长辈慈爱的笑,“怀云,紧张什么,从小到大,你是不是要什么我给什么。” 李怀云没说话,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在宁絮面前,宁絮低着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怀英拍了拍手,对身边的一个人说,“王警官,来录一段像吧,这孩子家人丢了,我们出钱,给找找!” 宁絮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李怀云抓住了胳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怀云,“你答应我的!放过我爸爸!”他惊恐地望着死死抓住他的李怀云,声音里带了颤抖与恳求,“你答应了的!” 李怀云没有看他,她盯着不远处像一条毒蛇一样的李怀英,像是陷入一场别人看不见的较量,片刻,她低头像是给宁絮解释那样,“退一步,你就死了。”李怀云其实一直很后悔当时她没解释清楚,她看到侧面有一个狙击手,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她怕吓着他,没说。 一片混乱里,相机走马灯似地过来,宁絮对着镜头,默不作声。 王警官皱了皱眉,给李家工作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他低头凝视着那双眼睛,“小可怜,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干脆拍一个你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短片放在网上算了,你觉得,那个效果更好?你不想见见你父亲吗?” 宁絮低着头,动了动嘴角,“你们不怕一身腥吗?” 王警官冷笑了一声,“一身腥?这,哪算腥啊。” 宁絮被从审讯室一样的小房子里放出来的时候,面如金纸,他看到靠在墙边的李怀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以明说的悲哀,命运给他了一个坑,他母亲翻云覆雨逃不开,父亲隐姓埋名逃不开,自己也逃不开。 ☆、第三十三章 宁絮在这个时候,焦虑症开始发作了,李怀云没有再像过去那样铐住他,他有时候下午还能在人陪同下去花园转转,准确的说,李怀云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不敢见他,不久,她接到了僕人的通知,她必须去看看了。 宁絮最开始是脾气变差,接着他开始出现拒绝进食的现象,他嘶吼着把送来的食物都扣在地上,李怀云去的时候,宁絮刚刚把一碗芙蓉汤倒进花园,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不速之客,李怀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宁絮瘦了一大截子,袖子空空荡荡,眼窝深陷,他的目光森冷而带着神经质,就像是看着什么会要命的东西似的。 李怀云看着他这么一副样子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怒气,她走近了几步,“为什么不吃饭?” 宁絮收回目光,看着手边的一地狼藉,“不想活了。”他的话没说完,就勐然被人堵在了喉咙里。 李怀云勐然伸手将他压进怀里,对着他苍白的唇就吻了下去,“嘶——”,她勐地被人推开,眼里闪过阴翳的火光,伸手擦掉唇角的鲜血,冷笑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将宁絮扛在了肩膀上直奔卧室。 宁絮感觉自己像一片飘摇的落叶那样被丢进柔软的床榻,他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的人,他感觉得到,李怀云生气了。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李怀云抓住双手铐在了床头,身上没了庇护,宁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痛苦,不为别的,曾经对他那么好的女孩,正压在自己身上试图对自己施暴。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让我死吧。 李怀云伸手卡住他的脸,再次吻了下去,这像是个施暴现场那样,两个人谁都不好过,宁絮咬破了李怀云的嘴唇,像是同归于尽那样的痛恨,李怀云伸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服,触摸到了他的腰线,他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滚。”然后一脚踹到了李怀云的腿上,她被踹的一个踉跄,勐的清醒过来,她看着床上衣冠不整的宁絮,和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她突然发现,宁絮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之前太激动,没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宁絮已经开始抽搐了,被铐在床上,嘴角一道血痕,衣衫凌乱的宁絮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李怀云这时候无暇顾及了,宁絮的牙紧紧地咬在一起,手腕上鲜血淋漓,染的床头一片红,他勐地扑过去,抱住了宁絮,帮他压住伤口,她从没这么害怕过,宁絮身体僵硬的不想一个活物,“阿絮,我错了,就是,生气,你怎么了?”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对着门外吼,“把大夫给我叫过来!” 只是有人比大夫到的更早,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肩上有枪伤,“阿絮!”肝胆欲裂。 宁絮对这个声音突然有了反应,他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在李怀云的帮助下平復唿吸,手铐早已经被打开,伤口上的纱布被染红一片,宁絮挣扎着从李怀云怀里爬出来,他像一只奄奄一息的雏鸟,拖着受伤的翅膀,爬向声音的来源,李怀云这时候不敢拦他,只好让宁絮靠着她下了床,不顾他似有似无的挣扎,宁絮顾不上了,他满眼都是泪水将坠未坠,他有好多话想问,爸爸你怎么来了?爸爸你受伤了吗?爸爸,我们怎么出去呢? “碰——”一切戛然而止。 宁絮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落在了地上。 贺斐在即将触及宁絮肩膀的地方,倒下了,他胸口开了一朵血花。这一刻,宁絮像是突然失聪,他什么都听不到,一切像是电影里的那种镜头,贺斐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砸在了地板上,他的眼睛至死都盯着宁絮,他的嘴一张一合,“阿絮,好好活着。”贺斐一生,曾有所爱,曾有所恨,他扛过风雨如晦的漫漫长夜,让宁絮平安的长大,他是个温柔贤良,脆弱又坚强的父亲,他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他那轻于鸿毛生命,在这一年里,画上了终点。 “爸爸。” 宁絮颤抖着双唇,无声的喊他,他发不出声音,长刀穿过胸膛的痛苦,几乎让他立刻灰飞烟灭,他恍惚的想,我是不是也要死了。他脱了力跪在了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爬,贺斐胸前的血液无声的在地板上晕开,宁絮爬到他身旁,贺斐的眼睛还没闭上,他怔愣的把头凑过去,没有唿吸了,他伸手为父亲合上眼睛,把他的头髮拨到耳后,平时整洁的贺斐躺在血泊中,身上伤口无数,爸爸,他的大脑像是高度延迟那样,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独身体诚实,他脸上空洞而没有表情,唯独眼泪疯狂的掉落在血泊里,爸爸,他又叫了一声,他的父亲死了,宁絮那年不过十八岁,他再也没有在生日的时候吃个蛋糕的机会了,他抱着父亲的尸体开始缓慢的笑,笑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缓慢的震动,笑声越来越大,他仰着头,满脸泪水,猩红着眼睛盯着举着枪的李怀英,然后勐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哭声。 第34页 李怀英突然有些怜悯这个坐在血泊里的孩子,她像是透过这个年轻的身体,看到了自己,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 李怀云震惊的看着发生过的一切,她是李家的人,所以她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姐,你答应过我放过他的。” 李怀英觉得好笑,这傻妹妹,“我答应你,用贺斐的命换他的,我会信守承诺。” 李怀云和宁絮的心都坠入了谷底。 从前只有两个人会送他甜甜圈,一个是爸爸,一个是李怀云,从那时候开始,他再也吃不下甜甜圈了。 ☆、第三十四章 最后宁絮被一针镇静剂放倒,李怀云沉默地抱起眼神渐渐涣散的宁絮,她站直身体,对李怀英说,“姐,就到这里吧?” 李怀英像是默认的样子点了个头,然后点着了一根烟,她缓步走过来,伸手挑起宁絮的下巴,对着他吹了口烟,“宝贝儿,我要放过你了,抱着你的人费了好大的劲呢,你要是让她失望,我可就给你注射毒品了。”她知道宁絮听得到,然后伸手拍了拍李怀云的肩膀,摆了摆手,带着一帮人走了。 李怀英说到做到,李怀云望着她的背影,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她终于看清楚了,她姐姐,变了。 宁絮的焦躁症越来越严重,他有时候一声不响地就开始颤抖,每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灰败,他的大脑像是烧煳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枯死,他本人却不想做一点努力。 房间的门开了,李怀云自打将宁絮接到自己的房子里,就寸步不离,她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宁絮就死在床上了,他瘦的剩下一把骨头,他眼中的光彩像是散尽了,李怀云放下手中刚刚热好的粥,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阿絮,你发烧了。” 宁絮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李怀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自顾自的接着说,“还是上次的药,你别怕,我不会让她们给你注射毒品的,吃点东西好么?” 宁絮缓慢地睁开眼睛,房间昏暗,为了不刺激他,窗帘都拉上了。 他突然开了口,“我不怕,没关系,窗帘拉上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吗?李怀云,你不是圣人,你想把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囚禁在这个房间里,是么?”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得意,也虚弱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一盏烛火。 李怀云半晌没说话,最后,拿端起碗,“阿絮,你喜欢过我吧?”她想借着这个话题多哄他吃点,或是为了安一安自己的心。 宁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一点光彩。 她垂下目光,“那副烧了一半的画,你本来是想送我的吗?我听说你找张赫问我去哪了。” 宁絮的眼睛突然露出一种浓重的悲哀,这样的悲哀让李怀云的心四分五裂,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她是不是一直都很心痛,只是这时才看见了。 他的身体再次开始抽搐,他意识涣散,喃喃不清,李怀云脸色一变,伸手抱住宁絮,防止他让自己的手腕再次被割伤,“李,李怀云,你放开我,我,我会死的,爸爸,爸爸。” 他带着哭音的声音像一把刀穿透了李怀云的心脏。 李怀云解开了他手上的手铐,用柔软的被子裹住他的身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完就跑了出去,去找医生。 宁絮突然停止了抽搐,挣脱被子的束缚,推开窗户,窗外风雨如晦,宁絮一身沾满雨水的睡衣,消失在了夜色里。 后来李怀云想,她当时应该看出来了的,她也明白宁絮要是还呆在她身边,大概是活不久了,她放了他。阿絮,你走吧,走的远远的。 李怀英坐在桌子前,有些无奈的摇头,“怀云还是心软,那就放了吧,她要是想玩英雄救美的游戏也行,去安排安排,看着他,别让人碰他,至于剩下的,随便吧,怀云的玩具,都要干干净净的。” 宁絮就在这样意料之中的情况里,偶然的被拐卖了,他太虚弱了,甚至还没看清人贩子的脸,再睁眼,他就被卖到了宁斐家,阿斐的母亲暴躁易怒,经常打骂阿斐和他的亲生父亲,他发现自己似乎只是被买来干活的。宁絮默不作声的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做好了在此终老的准备,他很痛苦,痛苦的想要自杀,可是他不能,他答应了父亲好好活着的。 在被宁家伤过的元气恢復了以后,沈家人浑水摸鱼终于找到了宁絮,在警察上门那一晚,宁斐的父亲跪在了地上,他求他带走宁斐,因为他也是早年被拐卖来的,他不爱这个孩子,给不了他一个父亲,阿斐与他亲近,他求他给阿斐一条生路。 宁絮在那个冬夜里奔波辗转,抱着瑟瑟发抖的宁斐,拨通了沈长风的电话。 这些,沈长风不知道,她在宁絮躺在医院的夜里,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沈爷爷嘆了口气,完完整整地讲完整个故事,最后嘆了口气,“可惜小贺了,他那时候,跟你爸爸关系多好啊。” 沈长风挂了电话,她压制住现在就想出门提刀剁了李怀云那个孙子的想法,低头在宁絮苍白的唇上亲吻了一下,转身问于连,“连子,他怎么治啊?” 于连作为医生也旁听了这个故事,她收起平时的嬉皮笑脸,“我给你开点药,然后一周带他来一次,他很坚强,也在努力的活下去,你放心。” 沈长风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宁絮的脸,他一定很害怕,她这么想着,“连子,我带他回去了。” 沈长风将沉睡的宁絮好好安顿到了床上,给他用热毛巾擦了擦脸,他眉心紧缩,那些全是噩梦的夜晚,像是又回来了。 她做完一切,躺在了他身边,她料想宁絮醒来的时候,状态一定不会太好,她得保证,阿絮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果然,宁絮是半夜醒来的,他先是小幅度地动了一下,沈长风马上就感觉到了,她伸出一只手将人固定在怀里,轻声安抚着惊惧的宁絮,“阿絮,乖,是我。”另一只手把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宁絮眼里的泪意还没退下,他看清了沈长风,他几乎被整个抱在沈长风怀里,她亲吻宁絮的额头,一只手放在宁絮的背上轻轻地安抚,宁絮像是有些不清醒,口中喃喃道,“沈长风你别走,求你了啊,别走。” 沈长风低声应道,“没事,我不走,没事了,啊。” 宁絮伸手扣住沈长风的腰,语无伦次,“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我一直一直往下掉,下面什么都没有,你别走。” 沈长风低头亲吻他冰冰凉凉的唇,“我没走,睡吧宝贝儿,没事了,睡吧,我抱着你。” 宁絮缓缓地吐息,在她颈窝处蜷缩着,缓慢的,没了声响。沈长风悄悄伸手关了灯,又将他抱紧了些。 ☆、第三十五章 宁絮真正清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轻轻地抽了一下小拇指,然后缓慢的睁开眼睛,一夜的时间,连带镇静剂的作用,已经足够他把一切天崩地裂的情绪重新翻过去,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忘了就好。 第35页 有人靠在床头,他不回头都知道那个人是沈长风,沈长风像是成为了一种本能——让他安心的本能。 宁絮翻了个身,伸手抱住沈长风的腰,他感觉到沈长风轻轻地抖了一下,她一夜都没睡好,靠在床头小憩一会,宁絮一抱,把她惊醒了。他有些抱歉,却捨不得松手,在她怀里蹭了蹭,“对不起吵醒你了。” 沈长风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宁絮像是一只奶猫那样在她腰上拱了拱,沈长风猝不及防腰上像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沈老师有点怕痒,于是她低声笑了出来,宁絮听见她笑了把脸从被子中间钻出来,留一只眼睛看向她,再次郑重的说了声,“对不起。”他为昨天生病的事情,也为没有对沈长风坦诚的事情。 宁絮的长相不是那种很张扬的好看,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容于世的气质,怎么都该挂在画框里。他的眼睛有点细长,刚睡起来眼里带着带懵懂的水汽,浑然天成的——,沈长风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专业能力还是太差,放弃了,伸手用拇指摸了摸他的眼角,开口却不带半点情面,“对不起什么?” 宁絮手指轻轻地握了握,眼里带出点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他沉默了一会,像一只鸵鸟那样把脸埋进沈长风的衣服,闷闷地出声,“我错了,该知道的你都打听清楚了吧?” “没有。”沈长风低头看着他。 宁絮再次露出脸,“那你不知道什么,我跟你说。” 沈长风垂下了眼帘,“我不知道,你失去一切的时候,有多伤心,我不问,你就不说吗?” 宁絮感受着那双修长的双手在自己的头髮中轻轻地蹭过,他有些红了眼眶,闭了闭眼睛,“我”他想了想把“没有”咽回了肚子里。 沈长风颇有宽宏大量的意思,“阿絮,我要听实话。” 宁絮嘆了口气,撑起身子,难得的幼稚起来,手脚并用的爬进沈长风怀里,“长风,你听着,我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有勇气说出来了。” 沈长风低头亲吻了他的发顶,“嗯。” 他抱紧了沈长风,长长的出了口气,“太疼了。沈长风,太疼了。” 沈长风抱紧了宁絮,“阿絮,咱们去看看大夫好吗?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那个同学会,你不想去就不去了,我会带你去看看老师,也会帮你把父亲的遗骨找回来,阿絮,我们会有个小宝贝,我跟你一起惯着他,打扮的像个小公子,别人问,我就说是我的二儿子,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和父亲。”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而我给你们一切。” 宁絮红着眼眶爬起来,费力的在沈长风嘴角亲吻了两下,“为什么是儿子?不想要给女儿吗?” 沈长风笑了,“儿子一定像你。” 宁絮的情绪很稳定,就像习惯了悬崖勒马那样,只是这次他尝试着跳下去了,下面原来是一池子温泉。 下午沈长风直接带着宁絮去了于连那里,沈长风不能进去,就只能坐在门口等。 她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淡定的像是在参禅。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姐,怎么了?” 沈长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劫后余生,两人居然在此时共情了,“大风,听你最近也挺累的,我跟你说一声,你姐夫我找到了。” 沈长风,“姐,你从新说一遍?谁?” 沈长辉有点认命。“赵小公子,” 沈长风嘆了口气,把头靠在墙上,“那你当年还挣扎什么,赵公子喜欢你你能不知道么?不放人家走,也不跟人家在一起,沈长辉,你够渣的啊,怎么想通了?不会是酒后乱性,未婚先孕了吧?”自从沈长辉上次打完一个电话以后,她也跟着找了许久,可就是找不到,沈家两个小辈都是一团糟,她好不容易松开精神,跟沈长辉开个玩笑。 沈长辉沉默了,她也没想到沈长风猜的八九不离十,两相沉默里,沈长风变了脸色,“不会吧,沈长辉,你可等着爷爷抽死你。” “知道了!”对面气急败坏的挂了电话。 沈长风嘆了口气,看了眼玻璃房里坐着的背影,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爬回来更文 ☆、第三十六章 宁絮出来地时候,沈长风靠在外面的墙上闭目小憩,宁絮没忍心打扰她,他知道昨晚沈长风似乎没怎么睡觉,他慢慢走的沈长风身边。 “不要假装,也不要固执的逃避,没有什么可以替代过去,长风这么些年我清楚,他过去在你身边,以后也会在,伤痛需要被说出来,她爱你。”于连的话清清楚楚在耳边响起。 沈长风突然睁开了眼睛,收拾起眼里的睡意,“结束了?” 宁絮站在原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沈长风笑了,伸手牵住他的手,“我总是知道的。去接阿斐吧,然后我们下去看看老师,她很想你,再不去接阿斐,她要哭了。” 宁絮点了点头,他看着沈长风的背影,消瘦挺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攥住他的手,“长风,我爸爸,你们找到了吗?” 沈长风回头,低头就看见他的眼眶微红,沈长风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找到了。” 宁絮垂了垂眼睛,“我想自己去行吗?” 沈长风愣了一下,“我送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宁絮想了想,妥协了。 没人能替代别人成长,也没人能忽视伤痛的存在,沈长风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伤痛造就了这样的人,这人是她的爱人。 两人收拾收拾到家里的时候,宁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玩迷宫,很精緻的一个,像是魔方积木结合起来的样子,立体可以变换,沈长风看着十分眼熟,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有一个迷宫,沈青衡亲手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她珍惜的不行,可惜后来坏了。 沈青衡跟沈长风很像,各方面的,她鬓角头髮微白,正坐在宁斐身边专注的看着她,过不去了就轻声提醒她一声。见她两人来了,也不着急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宁斐,低声道,“阿斐,你爸爸妈妈来了。” 宁斐转过头,脸上是惊喜的表情,像一只小鸟那样扑了上来,“爸爸妈妈!” 她的劲有点大,撞的宁絮后退了一步,沈长风小心的让他靠进自己怀里,还抽出空闲时间对着沈青衡笑了笑,“妈。” 沈青衡看着沈长风长大,心里明白都没事了,“留下吃饭吗?” 沈长风揉了揉宁絮的脑袋,“妈,不管我们了,我们去老师家一趟。” 沈青衡笑道,“去吧,那时候你们可没少麻烦人家老师。” 沈长风点头称是,宁絮跟沈青衡打了个招唿,她笑着点头又嘱咐了些什么,就放这黏黏煳煳的一家走了。 淮海一中门口有个小花店,这些年流行小清新的復古风,店主把门框装成了木门,门口暖洋洋的堆着一排剪好的花,规规整整,远远看去一片温柔的奶黄色和粉红,此时,宁絮站在花丛中思考着要买哪一种,宁斐一闻花粉味就打喷嚏,只好对这片情怀退避三舍,靠着沈长风的腿小憩。 第36页 沈长风凝视着站在花丛中的宁斐双手架在胸前,宁絮站在花丛里像是思考了很久,看得出来他更喜欢奶黄色的那一簇,可是他也想买点康乃馨,康乃馨这样的传统就算时隔多年,宁絮还是没能忘记,物是人非之后,把他拎到老师面前,他却还侷促紧张的像个孩子。 宁絮抽出一朵奶黄色的花远远的对着她摇了摇,又弯下腰拾起另外一朵粉红色的康乃馨,沈长风举了举左手——奶黄色吧。 像是选择恐惧症得到拯救的那样,宁絮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回头跟店家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就抱着一捧鲜花出来了,奶黄色的,很好看。 宁絮快走几步,走到她面前,“长风,好看吗?” 沈长风微笑着地看着他,“好看。”然后伸手牵起宁絮的手,叫醒在是自己腿上打盹的宁斐,然后穿过穿着校服的少年们,走进校园里。 一中很有歷史了,可这个世界十年一番新,在进来,宁絮觉得十分陌生,就像沈长风第一次来那样,如果时间可以摺叠,那么它们将会在此处相遇。 沈长风牵着宁絮的手,在春日里的阳光下,突然生出了几分遗憾,要是她走的再慢些,她就能早些遇见他了,早在李怀云之前。 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站在讲台上的李南老师,还是像当年那样,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讲着孩子们毫不在意的知识,不过没关系,时间总会带来真相。 宁絮不愿意去办公室等,也不想进去打扰老师,就抱着花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丝毫不感到厌倦。 沈长风怕宁斐困,蹲下身子问她,“要我抱你吗?” 宁斐昨天担心了一夜,换了地方也没睡好,可怜兮兮地打着哈切,但她摇了摇头,试图挣扎着陪爸爸站着。 沈长风伸手把她拎进自己怀里,低声道,“睡一会,一会我叫你。” 宁斐也是困的不行了,点了点头,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七章 李南费力的讲完一节课以后,在心里暗暗的像,自己真是老了,转头望见站在门口那个有些陌生的身影,年过六十的人,在一群人面前老泪纵横。 李南几乎是流着眼泪走了出去,德高望重的老教导主任背影确实是蹒跚了,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沈长风默不作声,站在身后,他觉得那时候,李南大概是想问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可到此时,再问也没什么意思了,挂念了将近小十年的孩子回来了,总是好的。 李南细细的打量着他,最后笑了,“傻小子长大了,高了瘦了,也结婚了,你父亲怎样啊?” 宁絮沉默了一会,红着眼抬头看着老师笑着说,“去年,因病去世了?” 老师的心痛的都开始手抖了,她挂着眼泪问,“孩子啊,那你怎么过来的?” 宁絮抱着花,吸了吸鼻子,笑着摇了摇头,“长风把我带回来的。奥对了,老师,这是我女儿。” 李南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真乖啊。” 宁斐刚被沈长风叫醒,有些害羞,“奶奶好。” 李南膝下没有孙子,被宁斐这么一叫,再次老泪纵横。 那天走的时候,李南拽着宁絮的手,絮絮叨叨的嘱咐,“沈长风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听到没。” 宁絮笑着应她,“知道了老师。” 沈长风站在宁絮身边,“老师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宁家的事情至此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沈家近些年立了起来,不比当年式微,赵家独生子已经是沈家内定女婿了,李家被压在了淮海之下,贺斐的遗骨已经被找了回来,这些,她也是最近跟爷爷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时至今日,在宁絮不知道的地方,大概就只剩下见见父亲这一个遗憾了,至于李怀云,那是她的事情。 于连翻着手里的病例,看着安安静静躺靠在椅子里的宁絮,沈长风已经催了她许久,宁絮虽然不说,可她看得出来,阿絮想去看贺斐的墓了,很想很想。 宁絮躺在软椅上,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拘谨,“于姐?那个,那副画我画完了。” 于连抬眼,有点惊讶,“怎么,长风告诉你了?我就知道她不靠谱。” 宁絮听到于连怼沈长风,弯了弯眼角,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很好猜。” 于连有些无奈的放下病例,“这幅画,你画了将近两个月了,我能有幸看一眼吗?” 宁絮点了点头,“我想着它应该还挺重要的,所以我就直接带来了。”然后他把画从带来的包里拿出来,小心的展开。 这不是于连第一次见到这副油画,可她还是震惊了,她脑海里还停留着沈长风发给他的照片,沈长风果然不靠谱,她想,这摄影技术。 面前是满地深蓝浅蓝,仿佛一片深海,只是画中央有一条渐变的白线,像是上下两部分蔓延的蓝色开始的地方,也像是两部分蓝色结束的部分。像柔软的波纹那样,深浅蓝色交汇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深海,一部分是云端。 无端的,于连就想起了沈长风的微笑,她合上这幅画,收起眼中神色,打趣道,“妹夫不如给我签个名,我好百年之后传给后人。” 宁絮笑着点头,顺手在这张画背后签了名字“沈长风”。“我没事了,姐,你就同意我去看我父亲吧。”他收起脸上笑意,垂下了眼睛。 于连对着那个风流的“沈长风”大眼瞪小眼,最后体会到了点单身狗的无奈,神色复杂的看着宁絮,“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给长风说。” 宁絮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谢谢于姐。” 于连喝了口茶,“真的送我了?” 宁絮笑,“是啊。” “大风知道?” “没关系,她想要我可以慢慢画。” 沈长风此时,在为另外一幅画奔波,她坐在之前阿絮打工的茶楼里,她要了一壶龙井,坐在窗口慢慢地喝。 不久,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走了进来,沈长风抬头,伸手示意请坐,“还得感谢李二小姐花时间来见我这么个闲人。” 李怀云看着坐在对面满身儒雅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以为自己应当愤怒,嫉妒,愤恨,可都没有,那天她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神志不清的宁絮掏出手机哭着跟沈长风打电话的时候,她突然就明白了一个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事实——她曾是罪魁祸首。她与沈长风根本无法相比,她从一开始就没赢过,是她亲手杀了宁絮的。 沈长风极有教养,风度翩翩,是受男孩子喜欢的那种“深情类型”,从前李怀云对此嗤之以鼻,而如今,她竟有些庆幸,幸好宁絮还有个家,她在心底自虐一般的念了一句,阿絮。 她沉默着掏出那副画,那是一副残卷,带着经年被火烧灼的痕迹,上面的色彩已经有些脏了,沈长风接过这幅画,只觉手里沉甸甸的,这是宁絮的过往。 第37页 李怀云开口了,“我,这幅画,是他小时候画的,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曾经想让他试着修復,他不愿意。” 沈长风抵扣喝了口茶,她知道沈长风想说什么,只觉得可笑,“李二小姐怕是没尝过什么叫挖心之苦,你比我幸运,那是他还那么小,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可你居然还要让他重复挖心的过程。”她蹙了蹙眉,“李怀云,你怎么忍心呢?” 李怀云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长风抬头,镜片后闪烁着冷光,“李二小姐也不要自责,该死的不是你,是李怀英。至于阿絮,他于你再无关系,你也放心吧,他受的委屈,我沈家为他一点一点讨回来。” 说完,沈长风起身,拿打火机点了那副画,最后将灰烬放到那一杯茶中。 狼狈的开始,狼狈的结束。 李怀云看着沈长风的背影,“他恨我吗?” 沈长风头也不回,“不恨。” 她站在原地与盛满灰烬的水杯相对而坐,原来终究她在阿絮的生命里,除了伤痕,什么也没剩下。 ☆、第三十八章 两幅画,过去与未来,两人都是一身轻的回了家,一进门沈长风就被宁絮抱住了,她还不知道宁絮怎么了,回抱住他,感受着宁絮的头髮在轻轻地蹭自己的下巴。 “怎么啦?” 宁絮抬起眼,才看出他眼角有细碎的红痕,像是要哭了,沈长风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好,周末,我跟你一起去见见父亲。” 宁絮点头,带着眼泪微笑,沈长风只恨不得把心都碰给他,再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阿絮,我爱你。” 宁絮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亲吻。 “长风?” “嗯。” “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有很多很多了,我不会再往下掉了,你在我身后久一点,行吗?” “一直一直,直到我死。” 天地作证,我会永远爱你,永远永远。 墓园的入口在一个小山前,远远看去一片葱绿,一条公路孤零零的延伸至远方。 有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入。 再往上,路就不好走了。 大概这世上,不论真心与否,都不愿那么快的走到陵墓之前,外面站着生者,里面躺着亡人,一层薄薄的黄土,便是再也不相见了。 宁絮推开车门,有些茫然的站在地上,他透过车身,望见站在对面的沈长风望着自己。 “真的不要我陪你吗?”沈长风有些不放心。 宁絮此时心里充斥着大劫过后的茫然和难以排解的悲痛,但他心里清楚,他该让沈长风陪他一起去,可是他想单独见见父亲,考虑了很久以后,他抬眼,“长风,半个小时,你再上来行吗?” “好。”沈长风点头,干脆靠在车门边,她今天穿的很讲究,金边眼镜,深灰色西装,她是来见公公的。 宁絮缓步走上台阶,贺斐的墓碑号码,他都快刻在脑子里了。他路过一排排雪白的墓碑,有些是新坟,有些是旧坟,有的鲜花堆满,有的杂草丛生,其实没有半分区别,只是不在了。 一条路走到了尽头,宁絮在一座墓前停住了脚步,墓碑上的照片还很年轻,大概是十年前的吧,眉清目秀,跟宁絮很像。 他本以为会痛苦出声,其实没有,他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把手里的酒,放在了墓前,然后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 “爸爸,你年轻的时候,真好看。这瓶酒是长风带给你的,我想跟你多呆一会,所以我让她一会上来。” “爸,你放心,我现在好好的,有人娶我,也有人照顾我,还画了画。” “爸,我不吃甜甜圈了,吃不下了。” “爸爸,你怪我么?” …… 他伸手盖在那层黄土之上,眼泪毫无徵兆的落下来了。 “爸,我想你了。” 沈长风刚刚按照时间走到台阶上,就看见宁絮蹲在墓碑前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她没有掩饰脚步,走到他身后,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拥抱住他的肩膀,宁絮浑然不觉,眼泪落的更凶了。 “爸,我来看你了。”她自顾自的说着,“我会好好照顾阿絮,您放心,您不想让他接触到宁家,我就不让他接触。” 宁絮眼泪掉的狼狈,直直的盯着照片 “爸爸。” 他再没可以说的了。 照片上的贺斐眼神温柔,微笑这静默不语。 活着的人十年已经过去,而贺斐,永远的停留在了照片上那个年纪。 事实证明,沈长风上来时对的,宁絮大概把这些年憋着的眼泪,都哭干净了,他手脚冰凉,被沈长风强行拎起来,塞进怀里,宁絮把脸埋进她的衣服里,轻轻的抽泣,沈长风拍抚着他的后背,“爸爸会心疼的,阿絮,不哭了啊,乖。” 宁絮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长风低头亲吻了下他的额头,“我抱你回去吧。”说完弯腰将浑身发软的人打横抱起,宁絮现在没力气反抗,也不想顾及,他甚至十分配合的将自己缩进沈长风的怀里。 沈长风就这么稳稳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陵园,宁絮还在哭,她没急着放下他,只是用手将车的后门打开,就这么抱着宁絮坐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封闭的空间里,宁絮就像个孩子那样,缩在沈长风怀里止不住的抽泣。 沈长风也不催他,耐心的等着他渐渐停止哭泣。 “阿絮,没关系,你有我呢。”她低头吻上宁絮的嘴唇。 没关系的阿絮,我感觉到你的痛苦了,我跟你一起。 大概是一切都结束了,过去被关进匣子里,夜里温存时,宁絮比往常要主动些,沈长风抚摸着他的腰线,低头亲吻溢满泪水的眼角,身下动了几下,宁絮便仰着脖子发出几声像哭一样的嘆息。 “阿絮,阿絮。”她在他耳边念着。 宁絮大概是被折腾狠了,抽不出力气来回应沈长风,只是双腿勾着她不放,那夜里不知道几点结束的,沈长风看着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感。悄悄抱着人去浴室里清理干净,然后亲了亲他。 他像是有感觉,眯着眼睛哼哼着喊了她一声,“沈长风。” “嗯。” ☆、第三十九章 春去秋来,这年年初的时候,两人像第一次一起过年那样,顺着街边看烟花,一边看一边熘达,沈老师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小情侣,突然生出点心思,“阿絮,我背你怎么样?” 宁絮抱着手里的零食,顿时有些害羞,“长风,我又不是孩子。” 沈长风眯眼笑了,“你也就比阿斐没大多少吧。” 宁斐上了小学,长高了些,沈长风把她渐渐养出了孩子心性,这些年也放得开了,在沈爷爷那很吃香,一到寒假,老人家就嚷嚷着把她带回去,沈长风乐得清闲,也乐意多点时间跟老公相处,他们才得以今天两个人出来。 第38页 她快步走到宁絮身前,蹲下身子,“上来。” 宁絮也是跟她亲密惯了,犹豫了一会就爬了上去,沈长风的耳朵就在他嘴边,冻的通红。他有些笨拙的伸手捂住沈长风的耳朵,想给她暖暖。 他突然想起些什么,抿了抿嘴微笑了,“长风?” “嗯?” “长风!” “嗯。” “你要当妈妈了。” 身下的人突然没了动静。宁絮不禁有些担心,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长风?” 沈长风像是才回过神来,看得出来她努力的想保持冷静,可是一张口就漏了陷,“你你你,我,我要,当妈妈了?”然后不等宁絮回答她就自己接上了,“不是,怪不得,我说我背着你怎么更重了。” 宁絮佯装愤怒,伸手拍了一下她。 沈长风十分享受宁絮这种“爱的痛苦”,然后回头看着他,“我背着的,可是全世界啊。” 沈长风大概真的是个运气好的人,她家儿子,在那年年底出生,沈家重孙辈,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比男孩大一岁,赵鹤是她父亲。 这件事说起来足够淮海黑白两道笑好几年的,传说赵小公子痴恋沈家大女儿沈长辉多年,结果沈长辉吊着人家好多年,赵小公子最后生气了,提着一瓶酒把正准备去巡演的沈长辉堵在休息室里,然后灌醉了沈长辉,实实在在的睡了她,这小子颇有她母亲当年的风范,把人吃抹干净以后穿的整整齐齐的直接出门左拐上了飞机。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一刀两断,接过三个月以后赵小公子趴在床上吐得黑天昏地,他才发现自己中标了。 赵阿姨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问清楚了以后差点手噼亲儿,然而赵小公子的脾气也是人尽皆知,更大声的跟她吼了回去:“我自己养不行吗!” 气的赵阿姨血压飙升,最后打电话给沈爷爷,大意就是,我儿子睡了女儿,还带球跑了,你们沈家给我注意点。 沈长辉也不是傻子,她怎么都明白她跟赵小公子发生什么,这些年习惯了赵小公子在身边,也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则,她一直把赵小公子当弟弟,结果这窝边草不服啊,出了事以后沈长辉给沈长风打了个电话,然后气急败坏的推了所有工作,狂奔到赵家,然后撞上了守株待兔的赵阿姨,她看在沈赵世交的面子上生生暴打了一顿沈长辉,沈长辉痛哭流涕,再三保证,她一定好好对赵小公子。 “赵姨,我一定好好对他,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滚!”赵阿姨满头怒火,兔崽子,就是看着你长大的才不放心。 然后翻了大半个地球,沈长辉崩溃地跑到自己家,撞上了拿着棍子的爷爷,再次没有开口的机会就暴打了一顿,沈爷爷满头怒火,“混帐东西!” 沈长辉哭丧着脸,“爷爷我错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沈长辉还没觉得长辈们手下留情了,直到她找到了赵小公子养胎的别墅下,她看着靠在摇椅上轻轻摸着肚子,然后手中平平地端着一把枪。 后来,据说沈长辉跪在楼下一天,买一赠一。 沈长风当笑话讲给宁絮听,宁絮笑的开心。沈长风想要个文文静静的小儿子,她觉得自家已经有一个阿斐了,有个弟弟刚好儿女双全,宁斐长大些,上了小学,自打知道父亲有了孩子,她几乎成了一个翻版的沈长风,凉水重活都不让宁絮干。 “阿斐?你怕不怕爸爸有个儿子?”宁絮有些不确定的问,阿斐这孩子从小喜欢把情绪藏在心里,他怕这孩子憋着不说,自己偷偷难过。 宁斐眨眨眼睛,“不怕,因为我也会爱他。” 宁絮点了点头,“好孩子。”然后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沈长风刚好回来,看两人的样子问,“怎么啦?对了阿斐过来,妈给你带了炸鸡翅,应该还热着,吃去吧。” 阿斐眼睛亮了亮,“谢谢妈!”然后小跑着过去给了沈长风一个拥抱。 事实证明,她当了一个很好的姐姐。 沈昉是个长相秀气,十分像他父亲宁絮的小男孩,只不过,这个安安静静,总是出了点偏差。 沈昉七岁生日那天,宁斐专门早回来了两个小时,顺路还买了个漂亮的小蛋糕,她今年十六岁了,个子特别高,不知道怎么也不长肉,看着就像个竹竿,把沈长风愁的就差带她去医院了,宁斐挠挠头揽着她妈的肩膀,“妈,没事,我可能过几年就好了。” 沈长风摇了摇头看已经快比自己高一点的女儿,满面愁容,“你多喝点你爸爸的骨头汤,不然小腿疼。” 她这些年,在沈长风的教育下长成了一个温文有理的少女,芝兰俊秀,看起来十分出色,倒跟她十分像一对亲生母女。 她脱下鞋,走到厨房前,看见宁絮忙碌的身影,她挠挠头,“爸爸,妈和昉昉呢?” 宁絮回头见女儿回来了,抹了把手,“阿斐,你回来的刚好,去,接一下你弟弟,他今天估计不敢回来了,刚还借着电话亭给我打电话说他要离家出走。” 宁斐见怪不怪,挑了挑眉,“妈去开家长会了?”沈昉这小崽子,年年就是在家长会那天要出么蛾子,因为沈长风每年都要被留下谈话,不是砸了窗户,就是给小男孩衣服里放虫子。 见父亲的样子,宁斐有些好笑,“爸爸我这就去,昉昉从小就这个德行,我妈什么时候真的下手打过他。”然后出门,骑上自行车,沈昉的尿性实在是,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吧,每年都是在固定的地方给宁絮打个电话,然后像个受气的小包子蹲在马路牙子上,因为对面有一家炸鸡店。 宁斐没花多长时间,就看到了那个小包子一样的背影,然后她嘆了口气,下车去店里买了份炸鸡,拎着走向他,“还蹲啊?” 沈昉委屈巴巴的抬起自己的包子脸,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姐姐。” 宁斐把他拽起来,蹲下身子给他拍了拍裤子,“你干什么坏事了?” 沈昉低头看脚尖,沉默了一会,“把小蜘蛛放到老师衣服里了。” 宁斐,“……”,多小? 沈昉委委屈屈,“妈妈回去了吗?” 宁斐看了看表,“回去了,走吧,我带你回去。” 沈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宁斐心软的一塌煳涂,把炸鸡放到他手里,嘱咐道,“先别吃,一会回去没肚子了。” 沈昉吸了吸鼻子,然后坐在了自行车后排抱住了姐姐的腰。 回家时,沈长风正站在厨房里跟宁絮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听声音大概还挺愉快。 沈昉自动忘记了还有家长会这一回事,打算没皮没脸的抱他娘亲的大腿。 “妈妈!我回来啦!” 宁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自投罗网,心里笑,傻孩子,妈跟爸爸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温柔啊,你哪有这个待遇。 第39页 然后就看见沈长风换脸一样的转过头盯着腿上的沈昉,“兔崽子,出走结束了?” 沈昉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回头给宁斐递了个“救命啊姐”的眼神,然后立刻死死抱住沈长风的腿嚎啕大哭,“妈妈,我错了!!!!!” 沈长风被气的哭笑不得,宁斐也不好放他可怜兮兮的,“妈,家长会开的怎么样啊?” 沈长风看着自己女儿脸色好了点,“把那么大一个蜘蛛放老师衣服里,然后吓的老师崴了脚。” 宁斐默默把沈昉认错态度良好的话咽了下去,啊,小蜘蛛。 宁絮笑着拍了拍沈长风的肩膀,“长风,先吃饭吧,给昉昉过完生日你再说他。我保证不让阿斐护着。” 沈长风弯着眉眼,看着宁絮,“你们啊,就惯着他。” 宁斐顺势拎起沈昉,“走吃饭去。爸妈你俩快来。” 沈长风低头亲了下宁絮,“阿斐真是个乖孩子。” 宁絮撇了俩熊孩子一眼,踮起脚尖亲了沈长风一下,“你养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爱你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