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在逃亡》 第1页 【2书库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 《古董在逃亡》作者:菠 文案 罗浮宫博物馆世纪庆展前夕,一颗陨石的意外空降改变了磁场,时空发生扭曲,三件重要古董齐齐失踪! 一时间人心惶惶,馆长走投无路,不得不腆着脸向老对头故宫博物院求助。 老院长难得慷慨,大手一挥直接送来了故宫最顶尖的古董追缉专家。 附带一个要求—— “给我狠狠打法国佬的脸!” 科学证实,古董也有思想,只要遇到合适的磁场,古董就能依靠强烈的思念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而齐逍的工作,就是把它们捉回来。 ……顺便再去打个脸。 #大菠菠有话说# 1.【浪漫法国贵族攻】×【凶名赫赫大杀神(古董视角)中国受】 2.不是正统的快穿文,因为攻受一起穿,没有失忆梗 内容标籤: 业界精英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逍,塞威 第1章 你好,我来打脸 七月的巴黎,阳光明亮到晃眼。 塞威倚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前,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和绿茵草坪。 远处的跑道上停着几架大型飞机,机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泽,像幅绚丽的油画。 来自中国北京的法航af247次航班在延误四小时后终于平安降落,一时间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举着姓名牌来接机的人,一层层围在出口通道处张望。 很快通道闸口被打开,不断有旅客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大多是来巴黎游玩的游客,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穿着休闲又随意。其中倒是也有几个衬衫领带、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不过…… 塞威脑海中浮现出馆长说起齐逍这个人时那副又爱又恨的模样。 “他是个极为出色的东方人,无论外貌还是才能。他是天才的古董追缉专家,是故宫瑰丽的珍宝!……可惜他这个人就是太讲原则,不然我早把他挖来罗浮宫了,我开的工资绝对比约瑟夫李高!” 约瑟夫李,是中国故宫博物院院长洋气的英文名。 塞威笑着摇摇头,这话要是给那位李院长听见,恐怕立刻就要飞到巴黎跟馆长打一架—— 我好心送人来帮忙,不带你这么挖墙脚的! 不过能被馆长形容成“故宫瑰丽的珍宝”,那个叫齐逍的年轻人可不该长得这么普通。 又一对年轻情侣手挽手走出来,他们满脸笑容,快速跑向提前预定好的旅行团。 塞威慢吞吞的收回视线,却不经意瞥到跟在那对情侣后头的青年。 他忽然眼睛一亮。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标緻的东方人,黑髮黑瞳,身材高挑。他有着细腻的皮肤和精緻的五官,眉眼如画,让塞威不禁想起罗浮宫里收藏的那些中国古代仕女图。 他穿着修身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肘部,褶边压得一丝不苟。随着他的靠近,肩头绣的银色盘龙纹逐渐清晰,在阳光下波光流转、栩栩如生。 真是个美人。 塞威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馆长的评价到底从何而来了。 美人举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而且电话那头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院长。 齐逍原本只是在下飞机后给院长发条简讯例行报平安,谁知老院长居然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完全不顾漂洋过海高昂的漫游费。 “居然延误了这么久,真是不像话!”虽然北京时间已经到了睡觉的点,不过老院长的声音听上去依然中气十足,“罗浮宫那边说派人来接,你见到没?” 齐逍回答道:“没有,刚拿到行李,正准备出关。” “出关啊……”那头沉默了会儿,老院长忽然说:“齐小子,等会儿记得打扮得帅一点!” 齐逍脚步一顿,“您怎么这么说?” 老院长不满的嘟囔道:“我问罗浮宫那边来接你的人是谁,听说叫塞威,我又问那人长什么样……”听筒里隐隐传来磨牙声,“戴里克那老傢伙说你看全机场哪个法国佬长得最帅就是塞威。” 戴里克·福德尔蒙是罗浮宫博物馆的现任馆长,一个瘦瘦高高、白鬍子捲髮的小老头。他平时喜欢戴一副茶色老花镜,看上去挺和气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老院长两个一碰上就要抬槓。 以前是比藏品,这次好了,改比下属了。 电话那头老院长还在继续磨牙:“没见识的老傢伙,真以为就法国有帅哥呢?齐小子,你等下好好拾掇拾掇,说什么也不能输给那个法国佬!”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也不用太刻意,你平时的样子就蛮好的。” 作为故宫博物院公认的门面担当,老院长对于齐逍的颜值还是很有信心的。 齐逍无奈道:“您派我来又不是参加选秀,跟戴里克馆长计较这些做什么。” 谁知老院长却严肃的说:“话可不能这么讲,那老傢伙什么都喜欢跟我争,这次要不是罗浮宫世纪庆展就快到了,古董丢了他没法跟民众交代,你以为他能拉得下脸跟我开这个口要人?” 说着他又沾沾自喜起来:“难得看他吃一次瘪真是大快人心!我都跟他讲好了,让你去帮他捉古董可以,但是他得把北宋定窑那个白釉刻花葫芦瓶儿让给我。” 他口中的白釉刻花葫芦瓶是罗浮宫藏品之一,瓶身通体清透,纯净无瑕,民国期间从中国流到了法国,几度辗转之后被收入罗浮宫。院长看上好久了,奈何戴里克馆长一直咬死了不肯让给故宫,着实让院长挂念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下可好,总算让他捞到机会把瓶子要过来了。 “你们年轻人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打脸?对,打脸!齐小子,这次靠着你,我可得好好打一次戴里克那张老脸!” 老院长语气笃定,似乎对白釉刻花葫芦瓶志在必得。 齐逍失笑道:“您这么趁火打劫,戴里克馆长怕是不乐意了。” 老院长却不以为意:“他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我故宫好好的人,凭什么大热天跑去法国替他卖命?他有求于我,难道还不准我收点利息?” 说着他又乐呵呵的笑起来:“之前他跟我借人的时候点名要你,我说齐逍有事儿去不成,换个人吧,结果那老傢伙磨叽半天死活不乐意,还威胁说如果不是你去的话葫芦瓶儿就没啦,只能给个清末的小玉扳指。嘿那玩意儿算什么,咱们故宫一抓一大把!还好后来你把时间空出来了,我把你的工作签证送过去,才又换回了葫芦瓶儿。……哎,说起来河南博物馆那边不要紧吧?” 齐逍这两天本来正在河南郑州帮河南省博物馆追缉古董,结果事还没办完,罗浮宫那边就出问题了。 第2页 原本老院长想着齐逍是多有原则的一个人啊,断然不会丢下手头没做完的活去接新活,自己怕是又要跟那个白釉刻花葫芦瓶无缘了,谁知齐逍这次一反常态,竟然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匆匆赶回北京,然后立刻飞往巴黎。 果然是因为罗浮宫博物馆的名气比一个省级博物馆要高的缘故? 不应该啊,齐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啊…… 老院长想不通缘由,也懒得想,他只要知道齐逍去趟罗浮宫能换回他最心爱的葫芦瓶儿就够了。 “您放心,河南那边只剩下最后一套明代青花茶具没追回来,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已经让小周替我去了。” 那头齐逍不急不缓的说道,只是他说这话时虽然语气听上去与先前无异,可目光却沉了沉。 他的确不是那种会把手头没做完的工作丢给别人却转身去接一件新委託的人,这次之所以这么干了,当然不是因为罗浮宫的名气更大,而是因为一封来自法国的邮件。 这封邮件在老院长联繫他的当天晚上抵达他的邮箱,齐逍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却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安排人去河南博物馆接替他,而自己则以最快速度乘上了返回北京的飞机,然后立刻赶往巴黎。 邮件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 “亲爱的齐逍: 很高兴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在巴黎等你。 要来。” 邮件的发送地址被加密了看不到,真正让齐逍在意的是邮件的寄送人。 from:银雀 那个两年前风靡全球古董追缉界,却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的男人。 “喂,齐逍?齐逍你在听吗?喂!!” 电话那边老院长说了半天也听不见齐逍的回覆,大声嚷嚷道。 齐逍回过神来,赶紧应了句“我在”,然后就听见老院长说:“行了不讲这些了,你到哪里啦?戴里克说那个来接机的祖上是法国贵族,他也袭了个什么子爵还是伯爵的,个头一米九,黄头髮蓝眼睛,人长得挺帅气质也不错……” 后面的话齐逍没听清,因为广播里正好在播报航班相关信息。 接电话的工夫他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眼前是黑压压的接机人群。齐逍皱了皱眉,让到一边,刚站稳就瞧见一个金髮碧眼的法国人拨开人流,笑眯眯的朝他走过来。 那人有一头淡金色齐肩捲髮,在人群中非常显眼,许是因为夏天太热,被他随意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他手腕上戴着一块精緻的银表,低调却不失奢华,右侧耳垂上一颗蓝宝石耳钉,跟他瞳孔的颜色一模一样。 齐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电话那头说:“院长,我大概看见您说的人了。” 那头老院长又絮絮叨叨的嘱咐了几句,终于挂了电话。 塞威刚好站定在齐逍面前。 阳光照亮他满头的金髮和半侧脸庞,在眉骨和鼻樑处投下深邃的阴影,他脸上带着法国人最标志性的微笑,朝齐逍伸出手。 “齐逍是吗,你好,我是塞威。” 用的是陈述语气,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认错了人。 齐逍握上他的手,一触即离,礼貌的说:“你好。” 塞威非常自然的接过齐逍的行李箱拉在自己手里,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会有损他的贵族形象。他指了指头顶上“p”的指示牌,说:“我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这边走。” 说着他主动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过头,用流利的汉语与齐逍攀谈。 “第一次来法国吗?” “以前来过。” “那有去过罗浮宫吗?” “嗯。” “也是帮忙追缉古董的?” “不,旅游。” “……” 虽然顶着贵族头衔,不过塞威的言谈举止却没什么贵族架子,说话时不仅语气亲切,还一直在微笑。 “我听馆长说你是位非常出色的古董追缉专家,很高兴这次能与你合作,接下来的日子里请多指教。” ……合作? 齐逍一愣,很快便想起出发前院长似乎提到过,戴里克馆长要求齐逍这次追缉古董时带上他的一位下属同行,权当观摩学习,只不过由于齐逍当时忙于收拾行李和订机票,老院长的话听过就过去了,并没放在心上。 古董追缉技术虽然世界各国都有涉猎,但运用得最娴熟的却只有中国。而齐逍又是全中国最负盛名的古董追缉专家,难怪戴里克馆长想借他的手培养一下自己人。 果然那个葫芦瓶儿不是那么好拿的。 齐逍倒没有那种自己的本事不能给别人学了去的顾虑,闻言点点头,说:“好的,请多指教。” 说话间两人到了停车场,塞威开来的是一辆越野,造型张扬,独树一帜,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绅士的替齐逍将副驾驶门拉开,等齐逍上车坐好后才绕回驾驶室发动汽车。 “从戴高乐机场到罗浮宫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你如果困的话可以先睡会儿。”等汽车驶出昏暗的停车场,塞威说。 他看得出来齐逍这几天应该没怎么休息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虽然这样的美人看上去多了丝憔悴的美感,不过考虑到马上接踵而来的大量工作,塞威觉得美人还是健康点比较好。 谁知齐逍却说:“不用,谢谢。” 虽然他这两天确实疲于奔波,没怎么好好休息,不过干古董追缉这一行,在有紧急任务时没日没夜的连轴转是家常便饭,他没那么娇气。 更何况比起睡觉,他现在更希望能从塞威嘴里了解一些关于罗浮宫丢失的古董的情况。来之前因为时间紧迫,院长并未把详情跟他细说,他只知道罗浮宫前几天丢了三件重要古董,至于具体是什么、怎么丢的,则完全不清楚。 第2章 古董在逃亡 罗浮宫这次丢的分别是制造于日本江户时代的喵爪陶盘,来自希腊古国底比斯的赫拉神像,以及柯南道尔爵士生前未完成的一本手稿残卷。 按照塞威的说法,这三件古董和其他二十七件一起,原本被收藏于罗浮宫的不同展览馆中,因为即将到来的世纪庆展典礼被暂时集中到一间备用的小展览厅里,准备稍后再移至庆展用的大陈列厅。 结果在古董们被移到小展览厅的第二天,一颗陨石意外降落在罗浮宫上空,砸碎了展厅的玻璃顶。 陨石带有的强烈磁性严重干扰了原有磁场,一瞬间时空发生扭曲,这三件古董因为自身磁场与陨石携带的磁场频率相近,波动最为明显,先后跌入时空裂缝,被捲去了其他时空。 按照行话说,它们“逃亡”了。 古董的“逃亡”通常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由于外界磁场偶然发生改变,为古董穿越时空提供了契机,也就是罗浮宫这次遇到的;另一种则是古董倚靠自身强烈的思念强行割裂时空,回到过去。 第3页 不过不论哪种情况,带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古董会从眼前消失,穿越时空回到它最想回去的地方。 这种“逃亡”在歷史上其实并不少见,几乎每一个博物馆都曾发生过,只不过因为事情比较离奇,古董的消失并非在人类的可控范围内,能否找得回来又是个未知数,所以官方从未正式承认过。 但这并不能阻碍民众对于古董真实性的探究,例如罗浮宫博物馆收藏的名画《蒙娜丽莎》就曾经遭受过质疑,有人声称现展览于罗浮宫正中央的《蒙娜丽莎》并非出自达文西之手,而是后人的仿制品,至于真品早已丢失。 这种质疑唿声很高,但却并没有得到官方的正面回应,反倒是不少小说和电影依靠相关情节大赚了一笔。 可惜大多数民众最多只能把古董的丢失与偷盗联繫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还有“逃亡”这回事。当然,就更不知道齐逍这种古董追缉专家的存在了。 等塞威讲完,齐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事情发生几天了?” “陨石是七天前落下的。” 已经七天了? 齐逍皱了皱眉,七天的时间可不算短。院长是前天得到的消息,然后就立刻通知了他,他昨天返回北京,接着连夜飞往巴黎,一点都没耽搁。 “为什么隔那么久才通知我们?” 塞威的表情有点尴尬。 “馆长他可能……怕你们院长取笑吧。” 毕竟跟老对头求援这种事是需要极厚的脸皮和极强的心理建设的。 就像老院长先前电话里跟齐逍说的那样,要不是因为庆展近在眼前,参展文物列表已经公布了出去,若是缺了少了戴里克馆长没法跟政府和民众交代,恐怕他宁可放弃这三件古董也不愿意凑过来被老对头取笑。 齐逍嘆口气,法国人总是将尊严与面子看得格外重要。 “除了这三样,陨石对其他古董有影响吗?” “没有,其他的都完好无损,连位置也没发生偏移。不过在那之后馆长让人把剩下的文物都移到了其他展览厅,但是空展览柜和地上的陨石都没动,玻璃碎片也没清,磁场不会被破坏,你放心。” 这就好比发生了兇案的案发现场在结案前会一直被警察完整的封存下来一样,现场在,很多重要的线索和证据就在。到了齐逍这里,古董消失时的磁场在,时空裂缝就在,他就有机会通过这条时空隧道前往古董逃去的时空再把它们捉回来。 越野车飞快的行驶在戴高乐机场和罗浮宫之间的高速公路上,在了解完消失古董的情况之后齐逍便不说话了,一个人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塞威专心开车,也就没再主动跟齐逍搭话。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沉默。 “塞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塞威以为齐逍估计已经在副驾驶座位上睡着的时候,齐逍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塞威微微偏过头,以眼神询问齐逍想说什么。 齐逍确实有话想说,可嘴张了一半却又闭上,隔了半晌才说:“没事,我只是想问问还有多久能到。” 塞威不疑有他,答道:“快了,从前面那个岔口下去再开十五分钟就到了。” 齐逍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之后便再次陷入沉默。 他想问的当然不是还有多久能到,事实上他原本打算问问塞威知不知道‘银雀’,不过想起那傢伙一向飘忽不定的行踪和缜密老道的处事手段,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塞威知道的怕是不会比自己更多了。 事实上,‘银雀’这个名字对于普通民众而言也许很陌生,可在古董追缉领域却几乎无人不知。他在六年前因为追缉一条维多利亚女王的红宝石项鍊名声初显,一年后凭藉帮瑞典收藏家道格拉斯金追缉一件埃及拉美西斯二世法老木乃伊佩戴的黄金项圈而声名大噪。那件黄金项圈的追缉难度连齐逍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银雀’却有惊无险的追缉了回来,能力手腕可见一斑。 同是从事古董追缉行业,齐逍对这个男人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与齐逍不同的是,齐逍的姓名身份是完全公开的,而‘银雀’只是那个男人给自己取的一个代号而已。 更重要的是,齐逍隶属于中国故宫博物院,他所参与追缉的古董都是各大博物馆、博物院收藏的文物,是属于国家与全世界的文化遗产,除了故宫给的工资外他不收取任何费用,也从不为私人收藏家服务;而‘银雀’则正相反,他通过为各国散落的私人收藏家追缉古董而赚取高额的报酬,却从来不接受任何博物馆的委託。 他的身份就像是一团谜,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因为他每次与那些私人收藏家见面时总是戴着一副银色面具,不让任何人窥视到他的容貌。 当然,因为他接受的私人委託大多集中在欧洲地区,所以欧洲各国的政府和国立博物馆多少都曾试图找到这个神秘的古董追缉猎人,然而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银雀’的认知仅仅局限在这个名称代号和他提供给私人收藏家们接受委託的邮箱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一次意外,如果他没有退出这一行,时至今日他一定已经成为了一名被世界公认的古董追缉专家,名气怕是都可以与齐逍匹敌。 齐逍闭了闭眼,他从没有见过‘银雀’,却不妨碍他对这个原本有机会与自己齐名的男人产生兴趣。他不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能让这个人下定决心退出这一行,但很显然,古董追缉界少了这样一个人才是件很可惜的事。 兴许这次的法国之行能给他一个答案。宛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两年的人,突然用一封邮件把他叫来巴黎,‘银雀’这傢伙到底想干什么呢…… 越野车按照指示牌转了几个弯后驶入了通往罗浮宫博物馆的主路,远远望去博物馆前广场上的那座标志性的玻璃金字塔已经隐约露出了尖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戴里克馆长亲自迎接在罗浮宫正门口。 他穿着得体的西服,花白的头髮梳得一丝不苟,可脸色却实在不怎么好看。没办法,古董丢失的这段日子里他焦虑得连觉都睡不好,眼睛下方两团乌青,看上去憔悴不堪。 不过即便如此,戴里克馆长在打过招唿后还是很体贴的询问了齐逍是否需要先去酒店放下行李,休息一个晚上。 “不需要。”齐逍不假思索的说:“已经耽误了七天,磁场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可以我希望现在马上过去。” 他虽然是业界有名的古董追缉专家,却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为了老院长心心念念的那个葫芦瓶儿……齐逍深吸口气,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怕是都得连轴转了。 这话正中戴里克馆长下怀。 他巴不得齐逍现在就赶紧去替他捉古董,只是碍于人家刚刚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风尘僕僕的赶过来,于情于理都不该让他立刻开始工作,这才提议让他先休息,事情等到明天再说。 第4页 结果齐逍居然自己拒绝了! 老馆长激动万分,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中国人就是敬业! 真心话! 戴里克馆长立刻大步流星的带着齐逍去事故发生的小展览厅,不过只把人送到门口就止住了脚步。 倒不是他不愿意进去,而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携带着磁场,这种磁场很可能会让里面原本就不稳定的磁场产生新变化,进而影响接下来的古董追缉。 “需要我把展厅大门锁上吗?” “不,不需要。不过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在门外拉一条警戒线,除非我从里面把门打开,否则任何人都不要进去。” 以前在其他博物馆时就曾出现过因为清扫人员听见屋内有玻璃打碎的声音好心进去清扫,结果影响了磁场,虽然最后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这种冒险的事还是少发生为好。 齐逍放缓语速,又重申了一遍:“无论里面发生什么,无论外面的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擅自开门进去。” 戴里克馆长这会儿把齐逍视为大救星,自然什么要求都答应。等他再三保证一定约束好属下不给齐逍捣乱后,齐逍没再耽误时间,跟塞威两个人单独进入了展览厅。 里面果然就像塞威之前说的那样,玻璃顶被砸了个大洞,地上散落着许多玻璃渣,一块拳头大小、灰扑扑的陨石静卧其中,乍一看与寻常河滩边的碎石没什么区别。 齐逍瞥了眼那块丑兮兮的陨石,很快就移开视线。他绕着展览厅慢慢走了一圈,眉头渐渐舒展。 还好,这里的磁场并没有被破坏。 他最后走到被砸穿的玻璃顶下站定。 这里是陨石进入展览厅的地方,自然也是整间展览厅磁场交汇的中心点。 他抬头望望外面湛蓝的天空,伸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从领口里拉出一块形状奇异的石头。 那石头个头不大,通体漆黑,很不起眼的样子,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石头表面不时有淡淡的金色水纹淌过。 塞威目光一凝—— 时间陨石。 这种神奇的陨石来自亿万光年外的太空,目前为止成功着陆在地球上的少之又少。而在少数几个拥有时间陨石的国家中,能够破解出太空密码,并运用陨石力量逆转时空的,只有美国和中国。 感觉到塞威投来的目光,齐逍以为他是第一次见到时间陨石,耐心的解释道:“时间陨石能带我们去古董逃亡的时代,在那里我们会拥有另一个身份,任务是还原歷史。” 其实说白了,就是角色扮演。 古董追缉猎人就像一部歷史剧的演员,他们前往古董逃去的时代,扮演歷史中真实存在的人物,凭藉自己对歷史的了解推动剧情发展;而古董能否被成功找回则取决于歷史有没有被正确还原,换句话说,就是作为观众的古董对他们的表演满不满意。 满意了,古董的执念已了,自然就会乖乖回去;要是不满意……不好意思,不满意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古董大发慈悲再给你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让它满意,要么你就永远找不回它了。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这中间却有一个不确定因素,就是古董究竟逃去了哪个时代,是它被创造的时代,还是他所描述的时代。” 创造时代是指古董被制造者制造出来的时代,一般是歷史上真正存在的年代,追缉者要做的就是扮演创造者,还原出古董被创造的过程;可描述时代就不一样了,描述时代是古董所描绘和体现的时代,往往是古董创作者虚构出来的幻想世界。 就拿拉斐尔的名画《西斯廷圣母》来说,假如有一天它真的陷入“逃亡”,那么追缉者既有可能前往它的创造时代,也就是16世纪的罗马,成为拉斐尔,亲手用笔画出这幅世界名画;但也有可能一睁开眼就变成了嗷嗷待哺的小圣子耶稣,被圣母玛丽亚抱在怀里细声哄弄…… 所以说,古董追缉对于参与者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求非常高,因为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既有可能还是个人,也有可能变成了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人物,甚至是上帝耶和华和撒旦路西法…… 但这种不确定因素对于某些古董而言却并不存在,比如《蒙娜丽莎》,因为它是一幅人物肖像画,所以它的创造时代和描述时代是重合的,追缉者只有可能前往一个时代,成为达文西或是蒙娜丽莎,画或是被画。 虽然知道能被戴里克馆长选中,塞威不可能对古董追缉领域一无所知,但本着对同伴负责的原则,齐逍还是把注意事项逐一跟他说了一遍。 塞威认真听他说完,露出一个微笑,“好的,我记住了。” 虽然齐逍讲的这些东西他都烂熟于心,不过能得到享誉世界的古董追缉专家亲自指导,尤其对方还是个极为标緻的东方美人…… 塞威笑了笑,这种感觉也不错。 美人嘛,总是能得到格外的耐心与优待。 齐逍见他听明白就不再多说了,他手指拂过时间陨石表面,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只见那些金色水纹勐然变亮起来,明亮的金光瞬间充斥在整间展厅内,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然后便是天旋地转。 混乱中他还没忘嘱咐塞威一句:“我们马上去17世纪的日本,做好准备……” 第3章 喵爪陶盘01 齐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再是罗浮宫那间小展览厅,而是一片嫩绿色的青草地。 这里似乎刚经歷了一场雨,地上还湿漉漉的,风中夹杂着雨水与泥土混合的气息,吹在草叶上,把草尖沾着的水珠吹落,“吧嗒”一声,正好滴落在齐逍鼻尖。 被那凉凉的水珠一碰,他浑身一个激灵,连肌肉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嚏!” 齐逍打了个喷嚏。 他不自在的甩甩脑袋,心说奇怪,怎么鼻子突然变得这么敏感…… 湿了水之后的鼻头痒痒的很难受,齐逍下意识的举起手想揉揉鼻子,却在看见自己手的时候勐然愣住了—— 这不是一只人类的手。 这是一只浅灰色的、毛茸茸的爪子! 齐逍对着爪子怔了会儿,缓缓摊开手掌,发现原本是手心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块圆鼓鼓的粉色小肉垫,肉垫周围还有四块更小的肉垫,围成一圈,看上去挺可爱,让人联想起草莓味棉花糖。 他又赶紧伸出另一只手…… 很好,一模一样的毛爪子。 齐逍抿抿嘴,张口想要说句话,却在好不容易摸索出如何用这具身体的声带发声后听见自己喉咙里冒出软软的一声—— “喵~” 齐逍:“……” 好的,他现在大概……不,是肯定,是只猫。 他一个用力翻过身,仰躺在地上,竖起头来审视自己的新身体。 入目是雪白柔顺的毛肚皮,跟前爪相似的两只后爪,以及屁股后面一条蓬松的灰毛长尾巴。 第5页 他用两只前爪摸了摸脸,除了摸到头顶两只尖耳朵以外,居然还在毛唿唿的脸颊上摸到了几根翘起的小鬍鬚。 所以说,他的双手变成了前爪,双脚变成了后爪,身体变成了猫的躯干,不知道什么东西变成了尾巴,以及他精通的那几十门外语,通通变成了娇娇软软的一声:“喵~” 齐逍有点无奈,这跟他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喵爪陶盘,也就是齐逍和塞威这趟来日本要捉回去的古董,制造于日本江户时代的延宝柒年(公历1679年),他的制造者名叫夏川清泉,并非地道的日本人,而是个荷兰人。 夏川清泉本名皮尔斯·奥古斯汀,他的家族是荷兰最大的航海商,多年以来与东方许多国家都建立了海上贸易关系,其中就包括日本。 身为家里的长孙,家族生意未来的接班人,皮尔斯却意外的对航海贸易没兴趣,反而从小醉心于油画和各种手工艺。他在二十岁那年跟随家族的商船来到日本,原本只是想游歷一番长长见识罢了,谁知却在逛京都集市的时候被日本精緻的陶器所深深吸引。 《天生的陶匠·夏川清泉传》中记录下了他当时的原话—— “我从不知道除了瓷器,东方竟然还有这样神奇又美妙的工艺,这简直是来自上帝的赠礼。” 因为痴迷于制陶工艺,皮尔斯毅然与家人道别,从此扎根日本,再也不肯回荷兰。他给自己改名夏川清泉,拜当时京都最着名的陶艺大师伊藤宏也为师,靠着卓越的天赋,在刻苦钻研六年后终于凭藉一手精湛的制陶技术成闻名京都。 然而这样一位天才陶匠真正流传下来的作品却寥寥无几,他在名声与技艺的巅峰时期突然销声匿迹,沉默了许多年,直到晚年才陆陆续续又有作品问世。 喵爪陶盘是他早年遗留下为数不多的陶器作品之一,也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个。 不同于在各大收藏家手中辗转流传的夏川清泉的其他作品,喵爪陶盘虽然诞生于17世纪,却一直被深埋在地下,直到19世纪才重见天日。 当时侵略日本的美法联军在京都周边的山坳里发现一座古墓,经考证这座墓的墓主人是江户时代一位大将军,在战争中为了保卫王室壮烈牺牲。他的后人因为他的忠勇得到了王室的嘉奖,他们选了块风水宝地厚葬将军,将整座墓建得富贵恢宏,光是陪葬陵就有九个,里头葬的全部都是将军生前的姬妾们。 喵爪陶盘就是其中一位贵妾棺中的陪葬品。 这位贵妾被葬在离将军陵最近的陪葬陵中,按照日本的传统,除了与将军合葬的正妻,她应当是一众姬妾中地位最高、生前最受将军宠爱的女人。 然而奇怪的是,不同于其他姬妾死后在棺中放置成堆的金器和玉器,这位贵妾的棺中空空如也,只在正中放了这样一件陶器而已。 当时缴收战利品的法国士兵很疑惑,因为看棺中女子身上所穿的金丝锦缎大振袖和头上佩戴的翡翠玉饰,做工精巧、绚丽夺目,一看就价值不菲,根本不像是因为地位低贱而不得不以陶器充当玉器金器放入棺中充数的模样。 那她为什么要把一件陶器当作自己唯一的陪葬品? 法国人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们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把这个陶盘和从其他陵墓陪葬中挑选出的精品一起,直接打包送回了法国。 那是个极为精緻却又很怪异的圆形陶盘,乳白色的陶盘正面光滑无垢,从中央被分成两半,一半上面刻画着精美繁复的镂空彩绘樱花纹路,而另一半却空空如也,只在角落里印着一个小小的猫咪爪印,中间一个大肉垫、周围四个小肉垫都印得清清楚楚,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如果单看那些巧夺天工的镂空花纹,这件陶器一定出自大家之手,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但加上了那个猫咪爪印之后…… 呵呵,比起文物古董,它倒更像是个博君一笑的小玩物。 真正让它身价暴涨的是盘背面刀刻的几个字—— “夏川清泉制,延宝柒年,赠樱花。” 下面盖着一方私印,上书古体“夏川清泉”四个字。 虽然这样一个不小心被猫咪祸害了的陶盘放在平常肯定要被当作残次品处理掉,可一旦冠上了夏川清泉的名字,就不一样了。 闻名日本的荷兰陶艺大师,一生却没留下几件作品的天才陶艺大师,经他手的东西,哪怕是被驴踩了都珍贵非常! 于是法国人欢欢喜喜的将陶盘占为己有,全然不顾日本国家文物保护局提出的抗议,直接将它展出于罗浮宫博物馆的东方艺术馆中。 而那位以喵爪陶盘作为陪葬品的将军贵妾,虽然歷史已经无法考证她的名姓,但得益于夏川清泉在陶盘后面写的“赠樱花”三个字,人们给她起了一个美丽的称号——樱花夫人。 齐逍眯了眯眼睛,如果他没猜错,他眼下变成的这只猫,恐怕就是歷史上那只在夏川清泉的陶盘上留下爪印的猫了。 时间陨石在为古董追缉猎人寻找需要“扮演”的歷史角色时是有选择性的,它只会将追缉者的灵魂嵌进与古董制造最息息相关的核心人物身体里,而不是随随便便挑一个人。 就好比你只可能成为蒙娜丽莎或是达文西,却不可能成为蒙娜丽莎的丈夫或是达文西的邻居,因为只有核心人物手中才掌握着古董问世的时间和契机,追缉者只有“扮演”这些角色才能最大程度的将歷史正确还原。 喵爪陶盘牵扯到的核心人物有两个,一个是陶盘的制造者夏川清泉,另一个是在上面按下爪印的那只猫,既然现在是齐逍变成了猫,那么夏川清泉就一定是塞威无疑。 不过按照齐逍原本的设想,自己应当会成为夏川清泉,以喵爪陶盘制造者的身份完成这次任务。 谁知最后他却成了一只连话都没法说的猫…… 也不知道时间陨石怎么想的,难道是觉得变成猫难度比较大才让他而不是塞威接下这个任务吗? 还真是体贴。 齐逍摇摇头,手脚并用的站起来。他思考了一下,猫走路的时候是前后两只爪子一起移动的,所以他如果想走路,必须先迈右手和左脚,再迈左手和右脚…… 右手左脚,左手右脚,加快速度,再来一次! 齐逍用一种从人类角度来看极为别扭的姿势往前走,步态缓慢而优雅,可走着走着,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时间陨石呢? 时间陨石会随着古董追缉猎人一起穿越到其他时空,在他们完成任务后及时带他们回去。它是连接各个时空的媒介,如果丢了,那么即便能圆满完成任务,也回不到原来的时空了。 齐逍以前追缉古董的时候时间陨石都在他脖子上好好挂着,连上次成为伊甸园中的毒蛇萨麦尔时都不例外,怎么这次就不见了? 他快速返回醒来时趴着的那片草地,低下头在草丛中四处寻找。 是不是链子从脖子上脱落下来,掉草丛里了? 第6页 显然不是。 草地上除了刚刚被他压断的几根草秆之外,什么都没有。 齐逍维持蹲坐在草丛中的姿势陷入沉思:既然时间陨石不在这里,那么最有可能在塞威那里,因为来时的那条时空隧道同时容纳了他和塞威两个人,时间陨石很可能就是在那时易了主。 有点麻烦。 他需要尽快找塞威确认一下…… “哇!你们看,这里有只小猫咪!” 齐逍正打算离开,却被清脆的童声吓了一跳。 由于变成猫,齐逍的听力增强了很多,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很清楚,原本不大的喊声传到他耳朵里被放大了数倍,跟敲锣打鼓没什么区别。 他下意识的拱起后背,浑身长毛瞬时张开,一根根立起来,也就是俗称的……炸毛。 这本是猫咪在遇到危险时的一种防御手段,却不知落在小朋友眼里反而可爱的紧。 “你们快看,它刚刚跳了一下!”一个扎着沖天辫的小男孩朝前跑了两步,直勾勾的盯着草丛里的齐逍。 他们总共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只有六七岁的年纪,人人身上背着个小布包,应该是附近乡学里的学生,下午散学后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回家,途中偶然遇见了草地里的齐逍。 “这只猫咪好小哟!”那个小姑娘头顶扎着两个小圆髻,笑起来嘴角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走到离齐逍三步远的地方,蹲下来朝他招招手说:“小猫咪快来,我给你吃糖!” 小姑娘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麦芽糖,笑眯眯的在齐逍眼前晃了晃。 齐逍:“……”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小姑娘,这只猫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而且这个成年人他还不爱吃糖。 小姑娘等了会儿,看齐逍仍然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沮丧的收回手:“哎呀,你不想吃呀……” 一旁的沖天辫看到小姑娘不开心,气鼓鼓说:“小亚希子你别伤心,麦芽糖都不吃,这只猫咪肯定是个傻子!你等着,我把它捉过来送给你!” 说着他三两步冲到齐逍跟前,张开双臂一下子扑过去。 齐逍正在思考该如何用一只猫的方式拒绝小姑娘的糖果,感觉到头顶一片黑影投下来,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跳,然后…… 沖天辫一头砸进了土里。 因为刚下过雨,土地还很湿润,他半张脸都陷进了土里,等抬起头来时一脸的黄泥巴,眼睛都煳得睁不开了。 “呜——呜啊!!妈妈呀!好疼好疼啊!” 沖天辫嚎啕大哭起来,不停用袖子抹眼睛,却越抹越煳。 两个小伙伴被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安慰他,小姑娘还掏出一块小手绢帮他擦脸,不停的说:“仲山君,哎呀,你、你别哭呀!” 然而沖天辫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仅止不住泪,还手脚并用的爬到齐逍那边去照着他就要打。 “坏猫咪,坏猫咪!打你!都怪你!” 齐逍自然不可能任他打的,身子灵活的跳到一边去。 他现在已经基本熟悉四只爪子的使用方法了,虽然对于它们原本是他的手和脚这点仍然会觉得尴尬,但是躲一个小朋友的追捕还是没问题的。 沖天辫满脸满身都是泥巴,脾气差的不得了,即便被朋友拉着依然使劲往齐逍那边沖。 “哎哟,哪里来的小猫,长得真可爱。” 齐逍正左闪右闪的躲避沖天辫,身体突然悬空了,他后脚在空中蹬了两下,然后一转脸就看到一张惨白的脸和艷红的嘴唇。 吓! 他不负众望的又炸了一次毛…… 第4章 喵爪陶盘02 抱起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桃粉色和服,脚踩木屐,头髮在脑后被盘成一个髮髻,左右各插一支金簪。她的五官被描画得很精细,脸上覆着厚厚的白粉,嘴唇点了朱色,小巧如红樱。 一个艺妓,标准的日本艺妓。 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艺妓,身穿鹅黄色和服,妆容一样精緻,伸手逗了逗她怀里的猫,掩嘴娇笑道:“哎呀光子,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抢猫玩呀。” 名叫光子的艺妓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看见缩在一边不敢吱声的三个孩子,秀气的眉头蹙了蹙,说:“你们散学不回家,欺负猫做什么。” 她语气不佳,配上那张毫无血色的白脸着实有点吓人。三个小孩抖了抖,连刚刚撒泼的沖天辫都没了声音,老老实实的坑着脑袋站好,最后还是那小姑娘站出来,小声说了句:“对……对不起。” 光子倒没有为难几个孩子的意思,见他们乖乖认错,敷衍的说了句“都散了回家吧”,然后便抱着猫跟另外那个艺妓一起走了。 “这小猫是新来的吧,知奈,你以前见过吗?” “呵呵,你都没见过,我哪儿能见过呀。” 知奈似乎很喜欢笑,她的声音脆如银铃,一听就是歌唱的好嗓子。 她们两个并排走着,步子迈得极小,木屐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非常整齐。 齐逍从光子的怀里冒出头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光子抱着他已经离开了方才那片草地。 她们此刻正走在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路两旁是两排低矮的町屋,每一间屋前都遮着半帘,木门上挂着门牌,上头写着这家的姓氏。 齐逍隐约猜到这是哪里,他身子突然向上一窜,将前爪搭在光子肩上,竖起脑袋朝后看,果然看见在他们已经经过了的路口处立着一块长方形石碑,上面写着: 京都·祇园·花见小路。 这里是京都艺妓的聚集地。 艺妓算得上是日本源远流长的一支独特文化了,不同于我们所理解的青楼妓女,艺妓雅而不俗,她们大多面容姣美、妆容精緻,身着古典华丽的和服,在艺馆为客人表演才艺歌舞。 能请得起艺妓的人往往也不是普通人,不止因为高昂的价格,更因为见艺妓是需要熟人或是名士引荐的,所以除非街上偶遇,不然普通人家通常一辈子都见不上艺妓一面。 齐逍运气不错,恰巧遇到两个外出归来的艺妓,而且这个名叫光子的艺妓似乎还想把他带回艺馆。 只是比起艺妓,齐逍现在更关心塞威在哪里。 他得想个办法离开光子去找塞威才行。 “最近生意真是不景气,连妈妈桑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脾气都变坏了,唉,难得才放我们出来一趟,这就又要回去了。” 光子正在跟知奈小声抱怨,“说起来自从夏川君去替小西家的艺妓画画像,客人就全涌到那儿去了,真不知道那个油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的浮世绘好看呢,那些客人都是怎么想的……” 她语气幽怨,没注意到怀中猫咪的耳朵动了动。 夏川君? 知奈拍了下光子的肩膀,说:“客人哪里是你能评头论足的?再说了,那些是艺术,你又怎么会明白呢。” 第7页 她眼里浮现出憧憬,“不过若是能让夏川君为我画上一幅,真是死了都值得。” 光子一听这话皱起眉头,粉拳捶在知奈身上,忿忿的说:“你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忒不吉利!” 知奈被她捶了也依然在笑,还扶着光子的背给她顺气,说:“行啦,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气什么。不过夏川君那样的人物,我怕是无缘见的,也就只有樱花小姐那样的美人才配入他的画。” 光子脸色恹恹,说:“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家的丽子哪点比不上她?要是妈妈桑依着小西家捧樱花的架势来捧丽子,何愁不出名。” 光子和知奈所在的多麻家是花见小路上的一家艺馆,她们口中的丽子是多麻家的花魁;小西家则是另一家艺馆,也是这里规模最大、艺妓数量最多的艺馆,而身为小西家花魁的樱花小姐,更是在整个京都都赫赫有名。 知奈却摇摇头说:“咱们多麻家的门面,哪里能跟人家小西家比呀。……喏,说到就到了,听说今天夏川君也在小西家作客呢。” 她素手一指,指向不远处一栋高大的町屋,那町屋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上面用黑墨汁写着“小西”字样,灯笼下方站着一个门童,面带微笑,每当有客人进门或是出门就会恭敬的鞠躬,说:“非常感谢您的光顾。” 光子翻了个白眼,“哼,做作,有这闲钱请门童倒不如……哎呀!” 她正想再讽刺小西家几句,却突然觉得手臂一轻,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猫咪竟然挣开她跳到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小西家跑去。 光子气得嘴唇发抖:“奇了奇了,连猫都喜欢去小西家!怎么着,难道他们那里连屎都是香的么!” 她狠狠跺了跺脚,拉起知奈转身就走。 这坏猫,刚刚就不该救它,活该它被打死! 齐逍倒真没有喜欢小西家不喜欢多麻家的念头,他之所以往小西家这里跑纯粹是因为听了光子和知奈的对话。 她们提到的夏川君,那个会画油画的夏川君,恐怕就是夏川清泉无疑了。因为根据歷史考证,夏川清泉在来日本之前醉心于油画,而且他后来制作陶器仅仅是爱好罢了,真正维持生计用的赚钱法子其实还是画画。 毕竟在江户时代,一件陶器可远没有一幅油画值钱,谁叫那是洋人传来的东西呢。 可惜这个时代的人万万想不到,等再过数百年,怕是几百幅油画都抵不上一件出自名家之手的陶器。 当然,吸引齐逍去小西家的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那位名叫樱花的花魁小姐。 虽然樱花在日本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但是齐逍却有种预感,后世所传的那位樱花夫人,恐怕跟这位花魁樱花小姐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他跑到小西家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一位客人离开,门童低头鞠躬的瞬间并未看见他,他便趁木门被拉开的瞬间一下子窜了进去。 “咦?什么东西!” 那位客人喝了不少酒,双颊红通通的,他感觉脚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是低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他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便扶着墙摇摇摆摆的离开了。 只是虽然第一道门进的轻松,后面的门就没那么好进了。 齐逍原以为进了大门就好,谁知门里面居然还站着两个武夫打扮的守卫,皆是身材魁梧,腰佩长刀,其中一个眼尖的看见了齐逍,拦住他的去路。 毕竟是艺馆,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总得备上几个守卫,一来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混进来,二来万一真发生什么争执,也好保证艺妓和其他客人的安全。 毕竟自古以来为美人引发的战争可不在少数。 谁晓得今天他们居然沦落到来赶猫了…… “去去,快出去,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守卫皱着眉头,面色不善的伸出刀鞘在齐逍眼前挥了挥,想把他赶走。 齐逍朝后退了一步,蹲坐着不动。 他如果现在被赶出去,想再进来就更不容易了。 “嘿!你怎么还不走!” 那守卫恼了,拔出长刀正想吓唬齐逍,却忽然听到他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声音婉转悠扬,宛如黄莺清啼,悦耳动听。 那守卫愣了一下,立刻收起刀,恭恭敬敬的站到边上,与另一个守卫一起恭敬的鞠躬道:“樱花小姐。” 齐逍眉梢一扬,……虽然在一张猫脸上看不出来。 樱花来了? 下一刻便见身着绯红色华美和服的窈窕女子款步走来,仪态优雅端方。她头上斜插的簪花流苏随着步子轻轻晃动,明眸皓齿,眉眼盈盈,好似三月里娇娆的粉樱,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 当真是天生丽质。 也难怪方才知奈会说,除了樱花,没人配入夏川清泉的画。 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光子,但多麻家的艺妓与樱花放在一块儿,确实是没法比的。 不说样貌,光是气质就差了那么好大一截。 樱花淡淡的瞥了那两个守卫一眼,冷声道:“不好好看门,欺负一只猫算什么本事。” 说着她侧过身,让出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脸上重新恢復笑意,温柔的说:“不好意思清泉君,让你见笑了。” 她语气亲近,眉眼含情,齐逍原本正低头思考自己要如何熘进去找塞威,乍然听见樱花唤的名字,勐地抬起头,看向她身后那人。 好么,蓝眼睛、高鼻樑、五官深邃而立体,一身藏蓝色和服衬得肤色瓷白,这人不是塞威又是谁? 唯一的不同就是塞威那头刚刚过肩的金髮如今已然及腰,被他用一根缎带束在身后。 他此刻正望着樱花,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会显得太亲昵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 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对视了三秒,樱花忍不住先移开视线,脸颊微微泛红。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说:“清泉君,我送你离开。” 说着她亲自上前拉开木门,双手交握,头颅微微垂下,站在门边等候。 “樱花小姐客气了。”塞威点点头,正准备出去,却忽然听见一声响亮的—— “喵呜!” 第5章 喵爪陶盘03 塞威身形一顿,望向不远处的角落。 那里蹲着一只不大的猫,浑身雪白,只有四只爪子和尾巴是浅灰色的。它的毛很长,有点像后世的喜马拉雅猫,但是因为它个头实在太小了,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个毛茸茸的胖球。 这会儿猫咪正仰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目光清澈沉静,像极了他不久前才见过的某个人。 某个大美人。 塞威盯着猫咪看了会儿,忽然心念一动,抬头问:“樱花小姐,请问这只猫是你养的吗?” 樱花摇头说:“不是的,妈妈桑不允许我们养猫,它应该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说着她小步走到齐逍身边,蹲下身来,伸手想要摸一摸猫咪身上软软的毛…… 第8页 “嚏——!” 小猫咪突然打了个喷嚏,连带着脸颊两边的小鬍鬚都狠狠抖了抖。 樱花身上胭脂香太重了,变成猫以后的齐逍不只是听觉变得敏锐,嗅觉也敏感了许多,一闻到这种浓郁的气味就想打喷嚏。 他头也不回,飞快的转身跑到塞威脚下,仰起脸来,用一只爪子勾了勾塞威的衣摆。 塞威会意一笑,从善如流的弯腰把他抱起来。 “樱花小姐,既然不是这里的猫,那我把他带走应该没关系吧?” 樱花被齐逍刚才那个喷嚏惊得一愣,手还维持着伸在空中想要摸摸他的姿势,闻言缓过神来,收回手抚了抚鬓边簪着的流苏,那神态自如得仿佛本来就该这样似的,看不出半点窘态。 “当然没关系。”她笑容得体,缓缓站起身,顺手又理了下衣摆上的褶皱,“既然这只猫与清泉君你有缘,那你便带它走吧。” 她再次走到门边,鞠躬道:“另外,我想要的陶盘,就拜託清泉君你了。” “好的。” 塞威点点头,抱着齐逍离开,在经过樱花身边的时候,还很贴心的用手掩住了齐逍的鼻子。 小猫咪似乎才出生没多久,才巴掌大小,塞威用一只手就能托得住。他说是掩住齐逍的鼻子,实际上他的手掌有猫脑袋两倍大,这么一遮就把齐逍整张脸都遮没了,只剩下两只尖耳朵露在外面,时不时晃一下。 塞威看得心痒,他家里养了一只棕灰色的英短,叫卡兹,是他妈妈的爱宠,领来时候就不小了,虽然时不时也会卖个萌装个可爱,但这种养小奶猫的经歷塞威还真是第一次。 ——虽然小猫咪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男人的灵魂。 但是一想到那个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东方美人如今变成了一只娇娇软软的小奶猫,而这只小奶猫正窝在自己怀里,塞威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有一种美人在怀的感觉。 “咪?” 齐逍感觉塞威的手在他眼前遮了好久,手掌还一直在轻轻摩挲着他脸颊上的茸毛和鬍鬚,痒兮兮的。 他叫了两声,但是塞威似乎在想心事,并没有在意,齐逍没办法,只好抬起一只爪子,挠了下塞威的手背。 所谓挠,其实跟被棉花糖砸一下没什么区别,因为齐逍现在还掌握不好指甲伸出来的长度,生怕自己没控制好力气把塞威划伤了,所以一点指甲都没露,纯粹拿肉垫“挠”的。 塞威只觉得手背被什么软唿唿的东西蹭了一下,他回过神,把覆在齐逍眼睛上的手移开,正对上一张不怎么高兴的猫脸。 他笑了笑,把齐逍举到跟自己脸一样高的地方,平视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说:“齐逍。” 小猫咪点点头。 “你变成猫了。” 小猫咪又点点头。 于是塞威笑得更开心了:“这么说来在喵爪陶盘上留下爪印的就是你了。” 他忍了忍,没忍住,手掌揉了揉猫咪的毛脑袋,心想:这么小的猫,难怪那盘子上的爪印那么可爱…… 小西家的木门里,樱花倚在门边,目送塞威抱着猫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似乎很喜欢猫的样子,时不时与它说上两句话,到后来甚至还把它举到自己面前,那副亲近的模样仿佛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 可那明明是一只猫。 樱花的眉头蹙了蹙,嘴角挂着的笑容也逐渐散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清泉君给人感觉非常生疏,虽然与自己说话时一直在微笑,可樱花却能看得出,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没了从前那种青涩而炽热的爱意。 反倒是见到猫以后,笑容真挚了许多。 当真是奇怪…… 塞威并不晓得樱花的疑惑,他眼下正按照脑海中浮现出的线路往家的方向走。途中经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他拍了拍怀里齐逍的脑袋,“齐逍,瞧,那是樱花林。” 齐逍本来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被他拍醒了,眨眨眼,从他袖笼里露出脑袋来。 “咪?” 樱花还没开吗? 也不知塞威是不是真听懂了齐逍的意思,说道:“现在才二月份,樱花开最少要等到三月份。” 顿了顿,他又说:“别看现在这片林子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等到樱花绽放时,漫山遍野都是粉色,还是很美的。” 日本人喜欢樱花,服饰、工艺品上经常会出现樱花的图样,樱花到后来更是成为了他们的国花。 粉嫩嫩的小花儿,看着娇美,塞威也挺喜欢。 “我们离开罗浮宫之后,我一睁眼就坐在小西家的茶室里,对面坐着樱花小姐,她正在为我煮茶,用的材料就是她去年风干的樱花花瓣。” 塞威说起他刚来到这个时空的事,齐逍眨眨眼,困意顿时消散了不少,他扭了扭从塞威的臂弯里钻出来,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明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但在看到樱花的一瞬间,夏川清泉关于她的记忆就涌入了我的脑海,我浏览了他们两个相识的过程,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等到看完,我就有信心在樱花面前扮演夏川清泉而不露馅了。” 塞威的意思齐逍明白,这就有点像游戏里面的触发任务,古董追缉猎人扮演的主人公遇到相应的人和事,就会接收到与此相关的记忆。 用行话说,这叫记忆共享。 就好比刚来到这个时代的塞威并不知道夏川清泉的住所在哪里,但是当他离开小西家,需要回家的时候,夏川清泉记忆中从小西家通向住所的路线图就会自动浮现在他脑海里。 这是时空秩序默认的规则,能让追缉者们更好的融入环境,却又不会让他们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她当时与我说了很多话,我没听明白多少,只大概听出来夏川清泉似乎答应替樱花小姐制作一个陶盘,陶盘上面要有今年京都最早开放的那朵樱花的印记。” 塞威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齐逍舒服的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却在意识到这傢伙做了什么以后勐然怔住,恼火的举起爪子把他的手拍开。 塞威笑笑,乖乖收了手,“同时我也接收到了夏川清泉的思想,他似乎打算二月底就去月见山上的那片樱花林守着,因为那里的樱花向来比其他地方的樱花要开得早些。” 他长嘆一声:“我来之前曾在罗浮宫的藏书库里找到过有关夏川清泉和喵爪陶盘的记载,如果我没猜错,将军墓里那位樱花夫人,应该就是如今这位樱花小姐了。” 这点倒是跟齐逍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作为塞威来到这个世界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名字又恰好叫“樱花”,齐逍可不信她跟那位樱花夫人会一点关系都没有。 塞威想了想,说:“其实野史上有一种说法,认为夏川清泉与樱花夫人两情相悦,可最后却被棒打鹌鹑,樱花被迫嫁给将军当妾,而夏川清泉一生没娶妻,就是因为忘不了他的初恋;而樱花夫人将夏川清泉送给她的喵爪陶盘作为唯一的陪葬品,也是因为她心中仍然深爱着情郎。” 第9页 “这种说法没有歷史佐证,起初我不大相信,不过现在却觉得有些道理,樱花是什么态度暂且不提,单就夏川清泉而言,怕是他一颗心真丢在了樱花小姐身上。” 盛开的樱花差不多都长一个样,早开晚开印在盘子上又能有什么差别?如果夏川清泉真的对樱花小姐没有想法,又怎么会真的打算去替她寻找京都最早开放的那朵樱花? 如果换成塞威,肯定等樱花开放的季节随便找一朵拓到盘子上就完事了,谁又能分辨得出这是不是最早的那朵花呢。 “喵——” 怀里的猫咪拖长音调叫了一声。 “嗯?你也同意我的话是吗?” 塞威听不懂猫语,只能猜测齐逍是在对自己的话表示贊同。 然而齐逍实际想说的是: 你成语记错了,是棒打鸳鸯,不是鹌鹑!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了韩教授,毛绒控的碰撞哈哈 胖企鹅vs杀神喵 第6章 喵爪陶盘04 夏川清泉的房子离那片樱花林不算远,拐过一条居民街就到了。 他住在街道的尽头,并未跟其他人家挨在一起,而是孤零零的一座小木屋,看上去旧旧的、非常冷清。 “真没想到,夏川清泉竟然过得这样朴素。” 塞威原本以为夏川清泉的家族是荷兰最大的海商,不说富可敌国,至少也是家财万贯,虽然夏川清泉一人独居在日本,但家族应该也不会亏待了他,可从记忆共享得到的信息来看,他竟是在当年与家人分别后就再没往来过,连书信都没有。 “他与家族断绝了联繫,即便一开始过得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也不肯接受家族的金币。”塞威一脸唏嘘,“他希望自己能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日本人,能够不用依附于家族生存。……荷兰人的思维真奇怪,是不是啊齐逍?” 至少对于塞威来说,他身为贵族,从小接受高等教育,拥有子爵头衔,未来还会继承他父亲公爵的爵位,这都是家族带给他的利益,并没有什么不好。 木屋前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大都还没绽放,塞威抱着齐逍推开木屋门,里面……真是一言难尽。 穷,真是太穷了,很难想像声名赫赫的一代陶艺大师竟然会这么穷。 木屋面积不大,里面布置得非常简陋,灶台占了靠门边的角落,边上是餐桌;画架占了另一个角落,上面还架着一幅上了一半色的油画。 离门最远的角落里安置着一张窄窄的榻榻米,那宽度只能容一人躺上去,榻榻米旁边放了一张矮桌,上面有墨盒、毛笔和宣纸,应该是夏川清泉用来练字的地方。 塞威仔细看了看那幅没完成的油画,色没上全,但能看出来画的是条山间小路,路两旁种满了盛开的樱花。整幅画线条细腻流畅,物态逼真,虽然画工不算精湛,但是在油画稀缺的日本,应该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屋子里还有扇朝南的窗,採光不错,窗前放着一张长桌,桌面很脏,到处都是棕褐色的土块,上面还有几个形状奇异的模具,一看就是用来制作陶器的。 可是问题来了,身为一代陶艺大师夏川清泉,塞威却不会做陶器…… 齐逍窝在塞威怀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塞威有动静,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他正一脸茫然的望着桌上的制陶工具。 齐逍:“……” 这傢伙脸上就差直接写“我不会”三个字了。 齐逍嘆口气,用爪子拽拽塞威的衣襟,冲着桌角厚厚的一摞书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不会就学呗。 塞威也知道要学,可是跟谁学呢? 他想得出神,忽然感觉怀中一轻,齐逍趁他不注意跳到了地上。 “怎么了?” 塞威不知道齐逍想做什么,只见他快步跑到榻榻米旁,一下子跃上矮桌,朝塞威招了招爪子,意思是:过来。 小猫咪踩着桌面,将一只前爪伸进墨盒里沾了沾,然后用黑乌乌的爪子在宣纸上写起大字来。 爪子没有手好用,拿不起毛笔,所以齐逍只能用这种方式与塞威交流。 宣纸上很快出现一串歪歪扭扭的汉字,横不是横,竖不是竖,还有好几团墨粘到一起去了,连第一次写毛笔字的孩童都不如。 然而塞威竟然神奇的看懂了。 【找老师】 齐逍是这样写的。 “你是说伊藤宏也?” 塞威眉头纠在了一起,这会儿夏川清泉早已从伊藤宏也那里学成出师了,怎么可能再跑回去找老师要求回炉重造呢。 他的顾虑显然齐逍也想到了,而且齐逍想得更多。 齐逍盘算了下,找伊藤宏也确实不行,试想一下,假如塞威找到伊藤宏也,骗他说自己失忆了要回炉重造,伊藤宏也会怎么办? 自己最优秀、最得意的学生居然完全忘记怎么制陶了,作为老师的伊藤宏也怕是要气坏了,齐逍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会把人关起来从头开始培训,直到那个惊才艷艷的陶匠再次出师为止。 这中间耗费的时间可就没边了…… 于是他挥起爪子刷刷刷又写道: 【换一个】 京都陶匠又不止伊藤宏也一人,虽然其他人的手艺可能不如伊藤宏也那样顶尖,可塞威并不是真心想要学习陶艺,他只要掌握足够的技能做出一个喵爪陶盘的仿品就够了。 古董追缉不是古董创作,虚空中作为“观众”的古董想看的只是自己被创作出来的过程而不是自己长什么样,所以做出来的古董只要能煳弄得过去就行,没必要高度仿真。 再直白点说,喵爪陶盘可以做的丑一点、挫一点,只要必要的元素全部齐全就可以顺利过关。 比如说,猫爪印。 ——这个最好完成。 再比如说,背面的刻书和私印。 ——这个也没什么难度。 又比如说,镂空彩绘樱花纹路。 ——这个简直要命! 齐逍和塞威才刚来到这个时空,对一切都很陌生,作为夏川清泉的“扮演者”,塞威更是连夏川清泉的基本人际关系网都没理清,除了伊藤宏也以外根本不认得任何陶匠。 所以找老师的事情得先缓一缓。 幸好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不着急。 齐逍暂时放下这件事,见写大字这种交流方法可行,爪子一挥,将桌上写过字的宣纸挥到一边去,重新换了张新的,慢慢写道: 【时间陨石】 如果不是不能说话,他早就想问塞威时间陨石的下落了。 塞威也才想起来这事,一拍脑袋,从衣襟里拉出一条链子,上面挂的黑金色石头正是齐逍的时间陨石。 “它一直在我脖子上,要我解下来给你吗?” 塞威说着将手伸到脖子后面想解开链子,却被齐逍拦住了。 齐逍“喵喵”叫了两声,拿爪尖指了指塞威,意思是叫他把时间陨石收好。 第10页 倒不是齐逍不想拿回来,而是他现在实在没法戴——你能想像一只小奶猫脖子上挂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吗? 所以果然还是先让塞威收着比较好。 塞威显然也想到了这茬,把时间陨石又塞回衣领里,说:“也好,你现在不方便戴项鍊,等我们离开这个时空的时候我再还你。” 齐逍点点头算是同意,他正打算再拿张宣纸写字,却忽然耳朵动了动。 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跑动,正飞快的朝屋子靠近。 “喵!” 有人来了! 塞威听不懂齐逍在喵什么,不过也不需要解释,因为下一刻大门就被勐地拉开,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夏川先生,夏川先生,我来看您啦!” 顺着声源望去,来人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背着小布包,扎两个小圆髻,一笑就露出甜甜的酒窝。 齐逍一愣,这不就是他在草地里遇见的那几个小孩子中的小姑娘么? 他记得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叫小亚希子。 小姑娘显然也认出了齐逍,两只眼睛一下子瞪圆起来,惊喜的喊道:“呀!小猫咪!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跑到离齐逍三步远的地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它,想要摸摸那柔顺的毛毛却又生怕自己会把猫吓跑。 “你好,小亚希子,欢迎你来玩。” 塞威脑海中已经接收完了夏川清泉关于小亚希子的全部记忆,他按照夏川清泉往常的方式跟小亚希子打了声招唿,把齐逍抱起来,疼爱的摸摸他的脑袋,说:“这是我养的猫。” 他笑容灿烂,然而在小亚希子看不见的后脑勺,他被齐逍狠狠唿了一巴掌—— 不要随便摸我头! 这是塞威从齐逍饱含警告的眼神里读出来的。 他龇了龇牙,手却没从齐逍脑袋上挪开,反而不怕死的把脸颊凑到齐逍的头顶蹭了蹭,感觉到那双软软的尖耳朵一抖,他笑着问小亚希子:“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可爱?” “嗯嗯!非常可爱!” 小亚希子不停点头,一脸羡慕的看着塞威——她也想抱小猫咪! 她似乎跟夏川清泉非常熟悉的样子,围在塞威边上说:“夏川先生,真没想到它是您养的猫咪,之前在草地那边看见它,我们还以为它是野生的呢。” 说着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裙摆:“对不起啊小猫咪,仲山君他不是故意欺负你的,你别生气……” 仲山君就是那时候的沖天辫。 齐逍在塞威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有些什么反应,按理说一只猫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对于小亚希子的道歉他只能无视。 好在小亚希子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小猫咪的回应,很快又笑着问塞威:“夏川先生,它叫什么名字呀?” “呃,他叫……” 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齐逍啊! 可是小亚希子显然听不懂汉语。 塞威卡了壳,不知道给齐逍取个什么名字好,而齐逍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倒是好奇塞威能给他想出什么好名字来。 第7章 喵爪陶盘05 “您难道都没给它取个名字吗?”小亚希子皱起眉,看起来相当不高兴:“那您可真是太不关心它啦!” 塞威哭笑不得,“要不你给他取一个?” 日本人的名字,他是真不会取。 主人都开口了小亚希子也就不客气了,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夏川先生,我们叫它胖太好不好?” “……胖太?” “是啊!您看它圆圆的像个球,正好可以叫胖太!” 在日本,胖太这名字跟小胖球、小肥仔的意思差不多。 塞威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什么好事,忍着笑说:“嗯,不错,这个名字很好,就叫胖太吧!” 一想到那个身材匀称、五官精緻的东方美人被称作胖太,他就有种强烈的反差萌。 这个名字取得好,取得真好! “呲啦——” 齐逍亮出尖爪,毫不客气的在塞威衣襟上抓出四道划痕来。 塞威那副表情,一看就不在想什么好事! 小亚希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两步,拍着胸口说:“夏川先生,胖太……胖太生气了吗?它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是真没想到,看上去软软萌萌的小猫咪抓起人来居然那么狠。 塞威也没料到齐逍动手动得这么利索,他摸了摸自己被抓破的前襟,惩罚性的捏了下猫咪的尾巴根,感觉到怀里的小傢伙一双琥珀眼锐利的瞪着自己,塞威心情很好的露出笑容。 “怎么会,胖太是太喜欢这个名字了。”他说得一派风轻云淡,朝齐逍伸出一只手掌,而另一只手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捏住猫尾巴根,“胖太,来,跟我握握手。” 齐逍翻了个白眼,权当没听见。 这傢伙不是个贵族吗?怎么也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被无视了塞威也不恼,捏住齐逍尾巴根的那只手稍稍用力,耐心的重复道:“胖太,跟我握握手。” 齐逍被捏的浑身一颤—— 没想到猫的尾巴根居然这么敏感! 他狠狠瞪着塞威,而塞威满脸笑容,一副你不跟我握手我就不松开的架势,齐逍没法,只好黑着脸敷衍的用爪子碰了碰塞威的手。 塞威满意了,一把抓住小猫的爪子不肯撒手,笑眯眯的对小亚希子说:“你看,胖太多乖啊。” 齐逍:“……” 亲爱的戴里克馆长,他现在把塞威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小亚希子是个活泼性子,不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吸引到夏川清泉未完成的那幅油画上。 “哇!夏川先生,您画的真好看!这是……这是月见山上的那条小路吧?您画得太好了,就跟真的一样呢!” 小姑娘满脸钦佩的看着塞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过这样的崇拜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小亚希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撅起嘴硬梆梆的问:“夏川先生,您画这幅画是打算用来做什么的?” 见塞威迟迟不回答,小亚希子以为他在故意装傻,于是嘴撅得更厉害了:“你该不会又要把它送给樱花小姐吧……” 这么一想,她顿时对那幅漂亮的油画没兴趣了,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气唿唿的说:“您可真傻,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却还总想着樱花小姐!您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画画时都会饿晕过去呢!” 小姑娘紧抿着嘴,一脸怒其不争。 塞威尴尬的摸摸鼻子,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从他接收到的、夏川清泉关于小亚希子的记忆来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小姑娘噼头盖脸的指责了。 第11页 小亚希子家就住在这条路附近的村子里,每天上下学都会路过夏川清泉的门前。小姑娘是个活泼性子,跟这条路上的每一户人家都挺熟,在夏川清泉搬来后对这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哥哥非常好奇,尤其在发现他是一位油画家后,经常偷偷趴在夏川清泉的窗口看他画画,被夏川清泉发现也不躲开,小声道过歉之后继续赖在窗口不肯走。 夏川清泉觉得有趣,索性放她进屋,给她搬个小板凳让她坐在画架边,她倒也能坐得住,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看他画画。 等熟悉了之后,夏川清泉经常会给小亚希子一些零钱,拜託她在跟妈妈去集市採买的时候顺便帮他带些饭糰和蔬菜带过来。小亚希子完成得很好,还会时不时的带一些妈妈做的茶点和肉糜馅饼过来给他改善一下伙食。 按照小亚希子的话说,如果不是靠着自己的“接济”,只怕夏川先生一个月都吃不到一点肉。 真是的,明明能画出那么漂亮的画却偏偏过得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饱…… 小亚希子不知道那个樱花小姐长什么样,但她下意识的认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会把夏川先生的钱全部骗走,让夏川先生天天吃糠咽菜喝西北风呢! 身为一个大男人,却穷到连个小姑娘都嫌弃的地步,即使明知她说的是夏川清泉,可塞威脸皮还是有点挂不住。 夏川清泉这个烂摊子真是不好接。 见夏川先生干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小亚希子以为他是被自己看穿了心思没话辩解,重重的“哼”了声,一把将齐逍从塞威怀里夺过来。 “胖太,走,我们不跟夏川先生玩,他太傻了!我带你吃麦芽糖去!” 塞威:“……” 他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说傻! 齐逍:“……” 他真的不爱吃糖! 幸好小亚希子也就是说说而已,小姑娘把板凳搬到离塞威最远的角落,背对他坐下,掰着手指头给齐逍列举夏川先生犯傻的例子。 “我跟你说胖太,夏川先生他真的特别傻,他替樱花小姐画了好多画像,光是买颜料就花了好多钱,可是樱花小姐一分钱都没给过他,连他去小西家喝口茶都要自己掏钱!” “还有啊,樱花小姐生辰他买了好多礼物送过去,可是樱花小姐连他生辰是哪天都记不得,去年还是我陪他过的,樱花小姐连句祝福的话都没说!” 小亚希子越说越气恼,从板凳上跳下来,使劲跺了跺脚:“胖太你说,夏川先生是不是特别傻,傻透了!” 小猫咪蹲坐在她跟前,歪着脑袋眨眨眼,琥珀色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琉璃珠子一样,单纯又无辜。 “唉……”小亚希子深深嘆口气,失落的坐回小板凳上:“好吧,胖太,你听不懂,我知道的……” 不过小亚希子毕竟是小孩性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跟齐逍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把什么都忘了。 眼看接近黄昏,再不回家妈妈就要担心了,她把只好依依不捨的跟塞威和齐逍道别,还不忘强调明天是休息日,她会过来送饭糰,让胖太千万不要忘记她。 “她倒是真喜欢你。” 送走小亚希子,塞威把齐逍抱回自己怀里,轻轻把玩着他掌心粉粉的肉垫,忍不住拉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微笑道:“我也喜欢你。” 齐逍眼睛一眯,勐地抽回爪子在塞威手背上拍了一下。 他是个人,不要用逗猫的那一套来逗他! 塞威被拍了也无所谓,顺从的松开那只毛爪子,就这样抱着塞威去了灶台,指着竹编上摆着的三个饭糰说:“我刚刚看了,家里只有这个,今天的晚饭得委屈你吃这个了。” 那饭糰估计放了很多天,表面硬硬的,都风干了。可惜家里没其他吃的,小亚希子的新饭糰要等到明天才能送来,今天只能凑合凑合吃这个了。 三个饭糰,塞威两个,齐逍一个,虽然没什么营养,味道也不怎么样,不过胜在个头大、管饱。 等填饱了肚子,外头天已经黑透了,一人一猫窝在夏川清泉那张用来练字的矮桌前聊天。 说是聊天,真正能发出声音的也就只有塞威一个。 “真是麻烦。”塞威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我本来以为我会比你轻松不少,现在却觉得你比我舒服多了。” 至少作为一只猫,齐逍不需要接收那么多记忆,也不需要在其他人面前刻意去扮演谁。 齐逍原本蹲坐在桌面上,正对着脚下的宣纸发呆,听到这话瞥了塞威一眼,眼里满满都是质疑。 你们馆长好不容易把你塞到我手上,结果你就是来图自在的? 齐逍想了想,爪子伸进墨汁盒子里蘸了蘸,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樱花小姐】 然后他安静的蹲坐在一边。 关于这个女人,塞威,你怎么看? 第8章 喵爪陶盘06 谈起正事来,塞威收起方才那副懒散的模样,坐直身体说:“夏川清泉一定很喜欢樱花小姐。”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从我接收到的,夏川清泉关于樱花的记忆来看,他在两年前的艺妓巡游会上初次遇见樱花,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他对那个少女一见钟情。” “这两年夏川清泉为樱花和小西家的其他艺妓作了很多画像,分文不收,还额外送了许多风景画给小西家,甚至连他卖画赚来的钱,除了生活必要的开支,余下也全部都送给了樱花,以至于他家中经常连买粮食的钱都没有。这一点小亚希子并没有说错。” 不过饶是有心理准备,塞威在第一眼见到夏川清泉的住处时还是吃了一惊—— 他当真自己默默过着最底层的穷苦生活,却将一切好的东西都奉到樱花面前。 “夏川清泉三年前从伊藤宏也那里学成出师,才刚刚有点名气就遇上樱花,然后放弃制陶专心画起油画来,难怪后世流传的出自夏川清泉之手的陶器那样稀少,他将主要心思都放在了讨好樱花上,哪里还有精力去制陶呢。” 他做了个正中靶心的动作:“被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中,夏川清泉眼里除了樱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啦。” 夏川清泉虽然是世间罕见的制陶天才,可这份天赋在油画上却并没有体现,他的画固然不错,但是比起真正的名家来还是差距甚远。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日本的油画实在太过稀少,所以他的画才会变得如此值钱。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了,明明他的陶器作品艺术价值更高,可因为时代因素,竟远远比不过一幅普通油画能卖出的价钱。 所以,为了能赚更多的钱送给心爱的樱花小姐,夏川清泉宁可放弃痴迷已久的制陶工艺,天天画油画。 “从这点来说,他确实很深情,可惜遇人不淑,他喜欢的女人明知他因为自己过得很辛苦,却还是装作不知道,继续心安理得的接受夏川清泉给予的钱财。” 第12页 塞威感慨不已,没想到名满天下的一代制陶名匠夏川清泉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痴情人。 齐逍:“……” 他要怎么告诉塞威,遇人不淑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 齐逍算是看出来了,塞威的汉语固然说得不错,可成语……呵呵,简直一塌煳涂! 不过虽然成语使用得不恰当,但意思却没错,夏川清泉可不就是遇人不淑么,他把一颗心肝都捧给了樱花,竭尽所能的对她好,可最终人财两空,樱花风风光光的嫁给了将军当贵妾,夏川清泉却为了她终身不娶。 真是不值得。 齐逍冷眼旁观,觉得能对这样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夏川清泉也实在聪明不到哪儿去。 齐逍用爪子把写过的宣纸拨拉到一边去,重新蘸了墨汁,在新纸上写: 【樱花陶盘】 塞威凑过来看了看,说:“你是想问樱花小姐要我印在陶盘上的、那朵京都最早盛开的樱花?” 小猫咪点了点头,塞威思索道:“樱花小姐原本要的是樱花陶盘,然而最后却变成了喵爪陶盘,我猜应当是夏川清泉在制作陶盘时小猫捣乱,不小心把爪印按了上去,于是樱花印变成了猫爪印。也不知道夏川清泉后来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把喵爪陶盘就这样送给了樱花小姐。” 大约是发现肉嘟嘟的小爪印比花可爱多了吧。 他沖齐逍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说:“所以啊,齐逍,我不打算找那朵花了,行吗?”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塞威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齐逍,他知道不找也是可以的。 他其实是想打个擦边球,因为古董追缉虽然要求高度还原歷史,但那仅仅是与古董相关的歷史。古董作为“观众”,观看的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歷史,对于无关的事情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这也就是说,追缉者只需要完整的还原古董被创造的全过程,对于其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其实是有变通的权力的。 打个比方,假如追缉者以达文西的身份画《蒙娜丽莎》时,对面坐着的女人不是蒙娜丽莎,而是蒙娜丽莎的姐姐蒙娜琳达或者蒙娜萝拉,那么即便画中人还是蒙娜丽莎的模样,这次的古董追缉依然会宣告失败,因为与《蒙娜丽莎》直接相关的歷史被篡改了,作为“观众”的古董肯定不能忍受。 但假如更改的仅仅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真正的达文西在画这幅画时穿了件米色格子的马甲,可追缉者扮演的达文西穿的是黑色的。 ——这样的小事并不会影响《蒙娜丽莎》被创造的主要过程,所以这种小bug就会被忽略掉。 就喵爪陶盘而言,如果陶盘上最后的印记不是猫爪,而是像樱花小姐最先要求的那样,是京都最早开放的樱花,那么塞威就算再怎么不乐意都必须找到那朵樱花,用它来完成陶盘的制作,否则就是追缉失败。 然而现在,由于猫爪印替代了樱花印,所以塞威找没找到那朵最早开放的樱花对于喵爪陶盘的制作没有任何影响,虚空中作为“观众”的古董只要能看见塞威扮演的夏川清泉造出陶盘,齐逍扮演的猫咪在上面按上爪印,就算他们过关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夏川清泉的一片痴情,不过塞威可不打算替他受这个罪。毕竟夏川清泉能下定决心搭个小木屋守在月见山上等花开那是因为爱情,而塞威对樱花可没有爱情可言。 齐逍盯着塞威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齐逍有些惊讶。 塞威这个法子听上去有些冒险,有投机取巧之嫌,毕竟这相当于是一场赌博,若是赌岔了,作为“观众”的古董不满意,那这次追缉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 然而令齐逍惊讶的并不是这个法子本身的投机性,而是塞威竟然有胆子用这种法子。 一般来说刚入行的追缉者大多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在追缉的过程中做错一个小步骤惹得最后满盘皆输,是万万不敢做任何投机取巧的事的。 只有身经百战的老追缉者,他们经手过太多的古董,也经歷过太多不同的追缉环境,他们清楚的知道什么事情在古董的容忍范围内,什么不在,所以他们有绝对的自信,能担保自己的投机取巧并不会带来最终的失败。 身为享誉世界的古董追缉专家,齐逍知道这种方法无可厚非,他甚至在以前的追缉过程中还多次使用过,可塞威竟然也懂得这么老道的手段,实在让人讶异。 原本按照齐逍的打算,既然戴里克馆长让塞威跟着自己观摩学习,那这次的追缉最好放慢节奏,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来,可谁知塞威竟然自己要求走捷径…… 齐逍勾了勾嘴角,本来是想笑的,却碍于一张猫脸笑得不伦不类,最后只能看见他的猫鬍子上下颤了颤—— 自己先前大约是太低估塞威的实力了。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塞威只要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前找到老师学会制作陶盘,然后到时候齐逍再在上面按个爪印就完事了。 一人一猫折腾到这会儿,外面天都黑透了,塞威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小猫咪蜷着身体,张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忽然心神一动,把它抱进了怀里。 “咪?” “你爪子脏了。”塞威指指猫咪的右前爪,上面蘸着的墨水已经干涸,把原本蓬松的灰色毛毛染成了黑色,一缕缕粘在一起,丑极了。 他抱着齐逍往水池那边去,“我帮你洗洗。” 齐逍眨眨眼,不过洗个爪子而已,又不是多困难的事,把爪子放水里搅一搅就干净了,做什么非要塞威帮他洗? 不过既然塞威这样殷勤,正巧齐逍也有点困,就……随他便吧。 齐逍张嘴又打了个哈欠,任由塞威坐在水池边,把他放在膝盖上,从水池里舀了一瓢水,温柔又细心的替他洗爪子,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等洗干净以后瓢里的水都被染黑了,黑扑扑的爪子又恢復了原本的颜色。 塞威把脏水倒掉,拧了块热毛巾把齐逍从头到脚擦了遍,尤其没放过他剩下三只爪子。 小猫咪之前在地上跑过,总得把爪子擦干净才能上床是不是? 等好不容易把齐逍擦干净,塞威手都酸了,但是他还得换块干毛巾再给齐逍来一遍。 这个时代没有吹风机,只能用这种费事的方法。 第9章 喵爪陶盘07 等毛毛擦干后,塞威先把齐逍抱回榻榻米软塌上,又去重新烧了点热水把自己也简单擦了一遍。 这会儿倒春寒呢,洗澡太冷了,身为贵族的塞威又没有去公共澡堂的习惯,只能这样先将就一下了。 “今晚我们一起睡。”他掀开被子坐进去,原本蹲坐在被子上的齐逍非常自觉的挪到枕头边。 夏川清泉家里只有这一床榻榻米,没有猫窝,齐逍当然不可能睡地上,那么自然就只能和塞威一起睡了。 第13页 小猫蜷起身体卧在枕头旁边,下巴枕在两只前爪上,尾巴绕到胸前,身子团成了一个圆球。 塞威熄了烛灯躺下来,有凉凉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把枕边小猫咪头顶软软的细毛吹得一动一动,煞是可爱。 塞威看了会儿,没忍住,凑过去在那毛脑袋上亲了一口…… “喵呜!” 齐逍勐地睁开眼。 月色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在发光,亮晶晶的,像是黑夜里的两盏灯笼。 他看着塞威,目光有些复杂。 这个傢伙今天做了很多对于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来说很逾越的事情,而他自己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 齐逍在心里嘆口气,虽然他现在窝在一只猫的身体里,但是除了那条多余的长尾巴,他身上的每一部分都对应着人类的感知。也许塞威觉得自己亲的是毛茸茸的小猫爪子,能有什么关系?可对于齐逍而言这跟直接亲吻他的手背没什么区别。 两人之间感知上的不对等让齐逍很烦恼,所以他非常不喜欢塞威用这种逗猫的方式来与他相处。 他眼里的不满显而易见,塞威知道自己一不小心逗过了头,把人给惹恼了,赶紧赔着笑道歉说:“抱歉,抱歉,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他把脸贴在枕头边缘,正对着小猫的脑袋,小声说:“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爱,齐逍,我很喜欢。” 眼看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塞威感觉嵴背凉飕飕的,赶紧补救道:“不过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保证。” 小猫咪太可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尤其是当塞威明确知道这具身体里居住着的是怎样一个瑰丽无双的美人时…… 有那么一瞬间连塞威自己都有点弄不清楚,他真的仅仅是因为猫咪很可爱才会如此喜欢逗弄这只猫吗? 不应该啊,他妈妈养的卡兹也很蠢萌啊,但是塞威显然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想要亲它抱它的冲动。 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毛球控。 塞威揉揉额头,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暂时想不明白。 目光不由得落在枕头边的小猫咪身上,虽然想不明白,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美人还是小猫咪,都这么惹人喜欢。 塞威悄悄把脑袋挪了挪,跟蜷成一团的小猫挨在一起,无声的笑了出来。 馆长说的没错,他果然是故宫不可多得的珍宝。 齐逍若有所觉,睁开一只眼睛警告的看了塞威一眼,索性转过脸去背对着他睡了。 大晚上不睡觉,还笑这么灿烂,一看就不在想什么好事情。 于是塞威笑得更欢了,等他终于笑够了,分出一块被角搭在齐逍身上,小声说:“天气还不暖和,盖点被子。” 小猫咪耳尖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却到底没有躲开。 在日本江户时代的第一晚,一人一猫睡得还不错,当然如果塞威早上醒来的时候齐逍那条蓬松柔软的长尾巴没有堵在他鼻子里就更好了…… 也许是睡得太舒服了,小猫的姿势从昨晚的蜷成一小团变成现在瘫成一块面饼,四只爪子直直的伸向前方和后方,头扭向一边,他撅起的屁股对准塞威,长长的尾巴正好搭在塞威鼻子上。 塞威觉得自己有点唿吸困难,他的鼻孔都快要被毛堵满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齐逍的长尾巴拨拉到一边去,拯救出自己的鼻子,深吸两口气,总算觉得头脑清醒一些。 “咪……” 小猫咪模模煳煳的嘟囔一声,尾巴轻甩了两下,似乎有要醒来的趋势。 塞威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齐逍再把尾巴堵他鼻孔里。 幸好这次齐逍放过了他,那条长尾巴晃晃悠悠的转了两下后最终落在他脖子上,还自动绕了一圈,像是条毛茸茸的围巾一样。 塞威松口气,见小猫咪把脑袋转到另一面,蹭了蹭枕头后又睡熟了,忍不住低头在那尾巴上轻轻亲了口。 虽然答应了齐逍以后要注意,不过这会儿鑑于齐逍还没睡醒……悄悄亲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再说故意把尾巴搁在他嘴边,可不就是诱惑他去亲的么。 塞威煞有其事的找着理由,越找越觉得自己在理,于是低头又啾啾亲了两口,这才心满意足。 窗外有阳光透进来,隐约还能听见几声鸟啼。 这个时代的日本没有时钟,不过好在夏川清泉从荷兰带来了一块怀表,就放在枕头边上,可以拿来看时间。 齐逍的尾巴还缠在脖子上,塞威头不敢动,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枕头侧面摸索了两下,很快摸到一条凉冰冰的链子,把它扯出来,果然下头连着块金色的怀表。 那怀表还没巴掌大,看上去黯淡而陈旧,表面覆盖的金片掉了许多,露出下面黑漆漆的金属色来,看得出应该被人时常握在手中把玩。 塞威在记忆中搜寻了下,原来这块怀表是夏川清泉十岁时他祖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幼年时他很宝贝这块怀表,后来他孤身一人来到日本,或多或少还是会怀念家乡和亲人,于是这块怀表便成了他对家人思念的一种寄託,每到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看看,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在大花园里奔跑着扑蝴蝶的孩子,有美味的甜乳酪吃,在玩累了以后还可以扑进母亲的怀抱…… 通过记忆共享,这些思念与情感源源不断的涌入塞威脑海,随之而来的还有深切的悲伤。 不过塞威却并不同情他。 夏川清泉曾有过无数次重返荷兰的机会,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既然选择独自留在日本追逐梦想,那就必须要承受这份选择带来的孤单与寂寞。 怀表的指针刚好指向七点,这时间对于塞威来说还挺早,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日出而作的日本人来说已经足够他们忙完很多活计了。 塞威懒懒的躺在榻榻米上望天花板,身边齐逍睡得很熟,估计是因为冬天刚刚过去,天气还没回暖,猫儿们不习惯,白天里依然容易犯困。 塞威也乐得陪齐逍再躺会儿,他抬手摸了摸齐逍毛茸茸的长尾巴,听见小猫咪睡梦中发出舒服的嘟囔,愉快的闭上眼睛。 可惜还没三秒,他就听见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夏川先生!夏川先生我来啦!” 塞威:“……” 难得的休息日,小亚希子你就不能多睡一会儿么…… 他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就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这动静惹得齐逍也醒了,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一脸被吵醒后的不开心。 塞威摸摸猫咪的嵴背替他顺毛,只穿一件薄薄的浅蓝色和式睡衣站起来。他一头淡金色的长髮顺势滑到胸前,睡衣交叉的前襟因为睡觉的原因被蹭开不少,露出一片精壮结实的胸膛。 他绕过榻榻米前遮挡的纸屏风,望向门口,还没来得及打招唿就听见“啊——!”的一声惊叫。 小亚希子用手捂住眼睛,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活像见了什么脏东西。 第14页 “夏川先生,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塞威低头看看自己—— 谁没穿衣服!他不是穿着睡衣么! 跟西方国家不一样,日本一直是个很传统的国度,尤其是古时候的日本,非常重视衣着礼节,当有客人来时连穿着中衣都是不合礼数的,更不用提塞威这样穿着睡衣还衣衫半敞了。 塞威因为刚睡醒脑子有些迟钝,就把这些民俗礼节差异给抛到脑后了。 虽然夏川清泉在小亚希子这里早就没有脸面这种东西了,不过塞威在想明白之后还是挽救了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他飞快的合拢前襟,绕回屏风后取了外套穿上,这才跟小姑娘打招唿道:“早安,小亚希子。” “夏川先生你穿好了?” 小亚希子犹犹豫豫的把手指分开一道细缝,眯着眼睛偷瞄了塞威一眼,确定他已经穿戴整齐后才松开手,嘟囔道:“夏川先生您刚刚可真是太不检点了。” 塞威嘴角抽了抽。 怕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接收到的全部恶意都来自于小亚希子了…… “我今天给您和胖太带了不少好吃的过来!” 没有了碍眼的暴露狂 ∑( ° △° )︴,小亚希子又恢復了平常的活泼模样,她哼哧哼哧的从身后拖出一个大布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袋口还斜插着一把青葱。 塞威帮忙把布袋子提到灶台那边,摸了摸小亚希子的脑袋,说:“谢谢。” “您太客气啦!”小亚希子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台子上,说:“喏,夏川先生,我带了饭糰、乌龙面、青菜还有我妈妈做的小肉松饼来,还热着呢,您快尝尝!哦,我们家昨晚上吃鱼了,我特意把鱼骨头给胖太带了过来,胖太呢?” 她宝贝的捧着一包鱼骨头四处寻找小猫的身影,很快就在屏风边上发现了他。 “胖太你在这里呀!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鱼骨头!” 齐逍:“!!!” 麦芽糖就算了,怎么连鱼骨头都拿过来了,这可叫他怎么吃啊! 塞威救命! 他一下子蹿到灶台那边,死命的往塞威身后躲。 塞威忍俊不禁,弯腰把小猫抱起来,又凑在它尖尖的耳朵边低声说了句:“早上好,齐逍。” 他朝小亚希子招了招手,说:“过来,小亚希子,鱼骨头先留着吧,留给胖太当晚饭吃,现在嘛……就让他跟我一起吃点饭糰吧!” 他拿了一个小饭糰出来,放在小碟子里端到桌上,说:“胖太饿了吧,早餐吃饭糰好吗?” 齐逍趴在塞威怀里叫了一声,算是同意。 只要不是吃鱼骨头,什么都好! 可惜很快他就发现——不,一点也不好! 第10章 喵爪陶盘08 “喵……” 塞威正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一份,突然听见齐逍叫了声,然后自己的手就被一只毛爪子拍了。 他抬头一看,齐逍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桌子上,正蹲坐在自己的面碗边上瞧自己。 “怎么了……噗~” 等看清齐逍那张猫脸,塞威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嘴里的面条笑漏出来。 齐逍可能因为才变成猫没多久,还没完全掌握猫吃食物时的真谛,昨天吃那个硬梆梆的干饭团时还好,今天吃小亚希子刚买来的新鲜饭糰就遭殃了,张嘴一咬饭糰就散了架,粘粘的糯米沾得到处都是,从鼻孔到鬍鬚,甩又甩不掉,难受得不得了。 看塞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齐逍眼睛眯了眯,不高兴的张嘴,想要把鼻子上的糯米舔下来,结果…… “——嚏!” 一个喷嚏把鼻孔里卡着的那颗糯米直接喷了出来,落到桌子上。 “哈哈哈!” 塞威实在憋不住了,很没形象的大笑出声,就连一旁的小亚希子都被逗乐了,用手掩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 齐逍:“……” 真是丢尽了一张猫脸。 “胖太啊,”塞威忍着笑去灶台取了一块湿布过来,一边帮他擦脸一边说:“看来你不太适合吃饭糰。哈哈……” 齐逍冷脸看着他,那眼神利得像刀子一样,可惜碍于那张萌萌哒的猫脸,威力生生被折掉了一大半。 明明是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却非要做出兇狠的表情,弄得不伦不类。塞威看得心痒,他揉了揉小猫被擦得乱糟糟的毛脑袋,下意识的想要凑过去亲一口,却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答应齐逍的话,只能悻悻的把头缩回去。 相比之下小亚希子就没那么多顾忌,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猫的脸颊,乐呵呵的道:“夏川先生,胖太真是太搞笑啦!” 齐逍瞪着那盘没吃完的碎饭糰,默默转了个身。 眼不见心不烦,他追缉古董这么多年攒下的声望与面子一朝全毁在这盘饭糰上了! 时间过了八点,太阳高高的升起,小亚希子得回家了。 “那我走啦,夏川先生。”小亚希子双手併拢在胸前,学着大人的样子弯腰给塞威鞠了一个躬,又朝他怀里抱着的齐逍挥挥手,笑道:“再见,胖太!” “咪。” 齐逍很给面子的应了声。 “路上小心。”塞威将小亚希子送到门口,目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离开。 等小亚希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塞威不怀好意的问:“你吃饱了吗,齐逍?” 那盘饭糰可是还剩了大半呢。 齐逍斜睨了他一眼,没吭声,突然从他怀里挣脱,甩着尾巴跳上了写大字用的那张矮桌。 昨天晚上他写的最后一张纸还铺在桌上。 【樱花陶盘】 塞威跟过来,盯着纸上的字看了许久,唏嘘道:“谁能想到,一代制陶名匠夏川清泉,制不制陶竟然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夏川清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樱花,放下制陶是为了她,重新拾起制陶手艺也是为了她。 “他对于樱花小姐的爱就像玫瑰一样炽热浓烈,然而很可惜,他们最后并没有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从这个角度来说,小亚希子说得没错,夏川清泉确实挺傻的。” 白白送给樱花那么多油画,半点好都没落着,最后还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终身不娶,不是傻是什么? “哦对了,齐逍,那幅画——”塞威指指画架上那幅夏川清泉尚未完成的油画,“不送给樱花了,我打算把它卖掉。” “……咪?” 齐逍一愣,琥珀色的眼睛瞪得熘圆,不明白这个人突然想卖画做什么。 要知道按照惯例,古董追缉猎人应当要与所“扮演”的原身保持高度一致,外到语气仪态,内到喜好习惯,因为古董追缉与小说里的那种穿越不一样,追缉者的任务是完整的还原歷史,让作为“观众”的古董觉得满意,愿意跟他们回去,所以任何可能导致歷史向其他方向发展的事情都应该被杜绝。 第15页 昨天他说不想找花儿也就罢了,今天居然说连画都要卖,虽然依照齐逍的判断,这样做踩不到古董的底线,不会被认定追缉失败,但他还是很想问问塞威,为什么要做明显与夏川清泉的人设所不符的事情。 齐逍的意思塞威当然明白,不过他却并不打算按规矩办事。 “我总在思考,当我追缉古董的时候,我到底应该将自己完全放空,彻底成为另一个人,还是应该保留住我自己的思想,做我认为对的事。” 他的视线穿过矮窗望向远方的蓝天,那目光有一瞬间深邃得仿佛穿过了天空,望向遥远的宇宙。 “这就像是齿轮和它的螺纽,如果明知道螺纽上的位置不对,却偏要这么拧上去……”塞威摇了摇头,“那么即便最后齿轮还能勉强运作,身为机械师的我的心里却会觉得难受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樱花根本不爱夏川清泉,她维持着和夏川清泉的关系多半也只是因为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油画换取更多的钱财。一旦有人能比夏川清泉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比如说她后来嫁的那位将军,那么她会毫不留情的捨弃夏川清泉,全然不顾他曾经的付出。 然而因为夏川清泉一心痴恋樱花,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女人。……也许他看清了,却依然自欺欺人的装作不知道。 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制陶天才,是天生的艺术家,但同时,他也是个懦弱的男人。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心爱的女人,却根本不敢去探究她的真心。 塞威不愿意让自己成为这样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悲剧角色,而齐逍…… 老实说,齐逍无所谓。 齐逍从来不喜欢随意评判歷史人物的是非,因为他的任务仅仅是“扮演”,弄清楚歷史人物的是非对错对于追缉古董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正因为他凡事讲究个稳字,歷史是什么样他就怎么办,所以由他追缉的古董从未出过差错。 然而塞威的理念却不一样,他的确在“扮演”一个角色,可在扮演的同时他保留了自己的是非观和价值观。他拒绝当一个“傀儡”,尽力在古董允许的范围内对歷史稍作改变,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这听上去似乎很美好,然而齐逍只想评价两个字:愚蠢。 要知道,他们在这个时空追缉古董只是暂时的,在完成任务以后就会立刻离开这个时空,返回原来的时空。而在他们离开后,歷史会拨乱反正,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发展下去。 歷史终究是歷史,是已经既定的事实,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 明知所做的事没有任何意义,却还要去做,不是愚蠢是什么? 更何况古董追缉过程中的任何一次修改歷史都是跟作为“观众”的古董心思的一场博弈,赌对了,古董放你一马,让你继续下去,赌不对……不好意思,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齐逍不知道按照塞威这种做法最后的成功率能有多高,但显而易见,这个法国人的性格中加入了太多的浪漫与完美主义,这与齐逍的宗旨完全不一样。 齐逍理智、沉着,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如果顺应自己的本心是以古董追缉任务可能失败为前提,那么很抱歉,他不会这样做。 第11章 喵爪陶盘09 塞威并不知道齐逍在想什么,说完以后就又拾起抹布继续擦桌子了,他似乎心情不错,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齐逍蹲在一边,望着他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塞威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从昨晚塞威说他不打算去找那朵京都最早盛开的樱花开始,齐逍就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人的能力。今天塞威又一次违背了夏川清泉本人的意志,而最奇怪的是,作出这个决定时他甚至都没问过齐逍的意见…… 齐逍不自大,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古董追缉界有着什么样的地位,连他的意见都不顾,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就是有十足的自信,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捅出大娄子,导致最后追缉失败。 齐逍眯了眯眼睛,戴里克馆长指望他将这三件古董捉回去救场子,应该不会派个什么都不懂愣头青过来给他拖后腿,更何况塞威做的这些事看似不合规矩,但却都恰好都钻了古董视角上的漏洞。 他不像是个需要观摩学习的新人,倒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在扮猪吃老虎。 “齐逍?齐逍?” 耳边传来塞威的声音,齐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看见塞威一张放大的笑脸凑在自己跟前,问:“你在想什么啊?我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 齐逍眨眨眼,不搭理他,尾巴一甩跳下了矮桌。 毛茸茸的长尾巴从塞威的脸颊上拂过,一点不疼,反倒有种痒痒的感觉。塞威摸摸脸,也不知道这猫是怎么了,闹别扭了? 可是自己也没亲他啊…… 猫傲娇起来真是比人还难弄懂。 塞威耸耸肩,决定在小猫闹脾气的时候还是先不要凑上去讨嫌比较好。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夏川清泉那幅没有画完的油画,他想了想,走过去。 要说夏川清泉的绘画功底还是不错的,无论是构图还是着色都可圈可点,只是他毕竟离开荷兰离开得太早了,油画的绘画技巧还没有学全,个人风格尚未成型,在日本这里没人能给他进一步的指导,所以画出来的东西终究欠了点火候。 塞威习惯性的拿画笔末端在下巴上戳了戳,用手指对着那幅油画比划了一番,嘴角一勾—— 开工! 画油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一开始素描打底到一层层上颜料,用油画刀堆色……一幅好的油画往往要用很多天时间慢慢打造。 不过塞威倒是用不了那么久,夏川清泉已经画好大半了,他只要把剩下缺的地方补上,再把那些明显不自然、不协调的地方略作修改就搞定了。 身为贵族,他从小就由专业的油画老师培训,油画功底还是很过硬的。更何况这个时代日本的油画水准跟欧洲完全没法比,不是塞威自夸,他随随便便煳一幅出来放在这里都能成为精品。 他完成这幅画用了三个小时,等停下画笔的时候十二点刚过。 塞威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泛酸的肩膀,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 “齐逍,快来帮我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小猫咪正专心致志的在研究如何写出漂亮的大字,被塞威的话惊得爪子一抖,差点把边上的墨水打翻。 他黑着张猫脸跑过来,却在看到油画后怔住了。 油画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夏川清泉因为太早离开荷兰,又长期生活在日本的缘故,思想上多多少少受到些日本文化的影响,于是画画时提笔落笔间都带上了些和风。 和风固然清新雅致,不过配在油画这种地道的欧洲艺术上就有点奇怪了,这就好比穿了一身旗袍却戴了顶鸭舌帽。 塞威就不一样了,他生在法国长在法国,因为身为贵族,他的油画老师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所以他受到了最优等的教育,接触到了最纯正的欧洲文化,他的画看上去更加流畅和自然,无论是色调搭配还是线条构画都显得更加自然。 第16页 齐逍虽然不会画油画,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两幅油画放在一块他好歹还是能品出个好坏的。 【画得不错】 齐逍想这样说,不过碍于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他抬起一只爪子想做个大拇指的造型,可惜猫爪子不像人手那么好控制,他使了半天力气都没用,只好作罢。 他悻悻的想把爪子收回去,谁知塞威却突然蹲下来,问:“这是什么意思,give me 5 ?” 说着他伸出手掌,笑眯眯的对着猫爪击了一下。 齐逍:“……” 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算了,就当是这个意思吧…… 得到了齐逍的表扬,塞威心情非常好,他从小亚希子带来的大口袋里取出两块新鲜的肉松饼团当午饭,为了防止早上的闹剧再次发生,塞威这次特意把齐逍的那块饼用刀切成小块码在盘子里,这样他吃的时候就不至于再粘的满脸都是了。 “这两天要是小亚希子过来可以问问她,哪里能卖油画。” 塞威已经开始畅想起有钱以后的美好生活了,“等换了钱以后我们可以买好多东西,可以给你买点鱼吃,你喜欢吃鱼吧?我们也可以出去找一点小酒馆尝尝鲜,第一次来日本,总觉得应该去尝尝地道的日本食物,关东煮啊、寿司什么的,法国做的太不正宗了……” 法国人天性浪漫,无论他们在哪里,面临怎样的困境与难题,都不会忘记享受生活。 他的想法很美好,然而齐逍却只想说:你还是先多攒点钱去找个老师学做陶盘比较好! 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因为一人一猫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塞威就以饭后消食顺便考察一下周边环境为藉口强行把齐逍抱出去遛弯儿。 半小时后,齐逍看着眼前熟悉的、写着“花见小路”几个字的石碑半晌无语。 你不是说要考察周边环境吗,怎么又考察到这里来了? 塞威其实也并不想来花见小路,然而他只认得这一条路,为了防止瞎转到不认识的地方回不去,就……又绕到这里了。 这会儿大约是艺妓们午间休息的时候,小路上人不多,只偶有几个艺妓三三两两结伴坐在路边的长木椅上晒太阳。她们穿着宽松舒适的浴衣,卸去了脸上厚厚的浓妆,露出年轻娇好的脸蛋,看上去清新而自然,……至少在齐逍和塞威看来还是现在这样看得比较舒服,他们实在接受不了日本人对艺妓的审美…… “咪?” 【你要去找樱花吗?】 齐逍仰头对塞威叫了一嗓子,可惜这次塞威显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困惑的看着他。 果然还是默契不够。 齐逍想了想,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小西家的方向,又拽出塞威的一只手掌在上面用软软的肉垫画了一个问号,然后仰头静静的等他的答案。 这次塞威明白了,他在齐逍的爪子要离开他手心的时候佯装不在意的勐然握住,轻轻捏了捏,然后就死活不肯松手了。 “不去小西家。” 他又不是夏川清泉,满心满眼看得见的只有一个樱花,难得有机会出来散心,做什么非要凑上去给自己添堵? 塞威一边把玩着小猫爪一边回答齐逍的问题:“我们就在这里随便逛逛,晒晒太阳,喏,就在这里。” 他说着走到路边柳树下一排空空的长椅前坐下,把齐逍放在他的腿上。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空气中隐隐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啼,静下心来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应该是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在绽放。 比起娇嫩的樱花,这些野花的生命力显然更加顽强。 塞威舒适的倚在椅背上,抬起头做了个深唿吸,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他面容恬淡,浅金色的长髮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宁静得像是一幅画卷。 一个英俊的男人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坐在长椅上一起晒太阳,这样的场景无论放在哪里都免不了吸引女人们的注意力。 附近长椅上坐着的艺妓们很快都发现了塞威的存在,凑在一起掩着嘴小声讨论不停,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要是正巧碰见塞威望过去还会羞红了脸颊。 没办法,在日本金髮碧眼的外国人实在是太少见了,虽然塞威以前也经常来花见小路,只不过以往他来了以后总是急匆匆的直奔小西家而去,大家连打个招唿都不可能,这次好不容易他坐在外面晒太阳,不看个够本怎么行! 感觉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很多艺妓被其他艺妓特意从屋子里叫出来,一边悄悄看一边掩嘴笑个不停,塞威有点坐不住了。 他轻咳两声,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凑到齐逍耳边小声说:“好像人变多了,要不……我们走吧?” 他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讨好的笑容,齐逍斜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一张猫脸似笑非笑,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塞威如获大赦,立刻站起身快步离开。 “哎,他怎么走了!” “别走呀!” 艺妓们发出一阵骚动,有几个甚至还提起裙摆想要追过来。不过塞威毕竟是男人,手长腿长,真要有心躲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些步子都迈不开的女人们追上。 他专门往没什么人的小路岔路里跑,等跑到完全看不到那片长椅和艺妓们的地方,才停下来长舒口气,顺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那些姑娘们的眼神太露骨了,饶是他在浪漫开放的法国长大都有点招架不住。 刚才走得太快,他这会儿唿吸还有些急促,于是便抱着齐逍慢慢在小路上散步,平復一下唿吸。 他是再也不敢随便坐在路边了! “夏川先生~” 身后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唿唤,声音里饱含着惊喜。 塞威浑身一僵—— 他刚刚明明把人都甩开了啊,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他没敢转身,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想装作没听到快些离开,却没注意到怀里小猫的耳朵在听到那声喊的时候动了动。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第12章 喵爪陶盘10 “哎,夏川先生,您别走啊!” 似乎看出了塞威想逃,那人小跑着追上来,脚下的木屐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轻响。 “咪。” 齐逍本来窝在塞威怀里犯懒,这会儿却忽然抬头叫了声,还抬起一只爪子推了推塞威的胸膛。 塞威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看向怀里,趁这个功夫,后面紧追不捨的人终于跟了上来。 “哎哟喂,夏川先生,还真的是您呀!” 光子一路小跑绕到塞威跟前,插着腰一边拍胸脯顺气一边说。 她颇带埋怨的睨了塞威一眼,指着他娇嗔道:“您跑得那样快,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呀!小猫咪!” 目光落在塞威怀里的齐逍身上,光子惊唿一声,这次倒真是实打实的惊喜不已。 第17页 “你怎么也在这儿!”她自来熟的伸出指头挠了挠齐逍的猫下巴,在被齐逍黑着脸拿爪子拍掉后也不恼,转而问塞威:“夏川先生,这是您养的猫?” 塞威不动声色的用手护住齐逍,隔开光子锲而不捨想偷袭齐逍的手,说:“嗯,他是我的猫。” “难怪呢!”没法继续撩猫,光子也不恼,她眼珠一转,用袖笼掩着嘴咯咯笑道:“难怪它昨天见到小西家的门就往那儿跑,原来是去寻您去了呀!您可当真是培养的好,主人喜欢小西家的姑娘,连带这养的猫儿都一样喜欢呢。” 她眼珠在塞威和齐逍身上转来转去,一脸的揶揄。 塞威没经歷过这种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不过直觉她这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只是究竟哪儿怪也说不上来,只好勉强笑笑,不失礼就行。 倒是他怀里的齐逍懒懒的掀了下眼皮。 很可惜,他不喜欢小西家的姑娘,而且目测塞威恐怕也不喜欢。 “光子——光子你在哪儿呀?光……哎呀光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远远的又赶来一个艺妓,不停的招着手,似乎跟光子很熟悉的样子,却在看清楚光子身边站着的人时一下子剎住步子。 “啊!您、您是……夏川先生!” 知奈原本只是回多麻家去拿一下帕巾,谁知回来的时候光子却不见了,她顺着小路一路找过来,果然在尽头看见光子,以及……夏川清泉! 是夏川清泉,真的夏川清泉! 知奈双手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睁大眼睛望着夏川清泉,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就像是一直以来默默憧憬的偶像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知奈以往能见到的只有夏川清泉匆匆赶往小西家的背影,即便她非常欣赏他的油画,也非常想要过去和他交谈,却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倒不是知奈不愿意说,而是夏川清泉根本没给过她机会。他的眼里一直只能看见樱花一个人,对其他人的示好视若不见,知奈又怎么会不自量力的凑上去自取其辱呢…… 想到这里知奈逐渐冷静了下来,所以夏川清泉会出现在这里,多半还是因为要找樱花小姐吧。 她理了理因为小跑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和服,露出一个矜持而礼貌的微笑,双手交握微微鞠躬道:“您好,夏川先生,我是多麻家的知奈,一直很欣赏您,请多指教。” 她这样恭谨的用敬语打招唿,塞威也不好太过随意,站直身子点头颔首道:“知奈小姐,你好。” “夏川先生是要去小西家吗?” “不,不是。” “那么是刚刚从小西家回来?” “……也不是。” 这下知奈惊讶了,眨眨眼,问:“那么夏川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问完还没等塞威回答,她自己就觉得不对了,赶紧又补救道:“啊,夏川先生,请别介意,我并不是想要探听您的行踪。” 夏川清泉与她非亲非故,连熟人都算不上,她并没有立场去问夏川清泉来这里做什么,同样,夏川清泉也没有回答的义务。 ——永远不要好奇客人的私事,这是知奈做了这么多年艺妓学到的经验。 不过塞威毕竟是法国人,不像日本人那样注重身份等级差,闻言随意的摆摆手说:“我就是来散散步的,嗯……顺便遛遛这傢伙。” 他指了指怀里窝着的小猫咪。 知奈这才发现齐逍的存在。 “呀!这是……”她看向光子:“这是昨天的那只小猫吧?” 光子掩嘴一笑,开心道:“是呀!刚刚夏川先生说那是他养的小猫,难怪它昨天一看见小西家就撒欢的往那儿跑呢~” “原来夏川先生还养猫哪,瞧这身毛水灵的,没想到您除了会画画,养猫也很有一手嘛。”知奈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夏川先生您的油画我是真心非常喜欢的……” 头一次正面遇见景仰已久的夏川清泉,尤其发现夏川清泉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难以接近,知奈刚开始还较为矜持的听光子和塞威对话,只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到后来就直接抢过话语的主动权,撇开光子与塞威谈论起油画来了。 光子向来不喜欢油画,觉得这东西看上去怪怪的,还不如日本的浮世绘来得简洁明了,所以从来不曾深入了解过,这一交谈起来就捉襟见肘了。 眼看知奈和塞威的对话她实在插不进去,光子撅了噘嘴,闲着无聊,索性开始逗塞威怀里抱着的齐逍玩。 她从头上拆下一根流苏银簪,哗啦啦的在小猫眼前晃个不停。 猫儿们一般都喜欢追逐亮闪闪、会动的东西,所以光子觉得小猫肯定会被自己吸引注意力。 然而她失算了,小猫看看那簪子又看看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头一扭埋进塞威怀里补起觉来。 光子:“……” 这不科学啊! 光子被打击到了,随手把簪子重新插回头上,气唿唿的盯着小猫屁股不说话。 这只坏猫,这么不给面子,果然昨天就不该好心把它从那群小孩手里救回来! “没想到油画还分得这么细,若不是夏川君你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那边知奈对塞威的称唿已经从一开始的“夏川先生”转变成了“夏川君”,连敬语也不用了。 “喵……” 齐逍仰头沖塞威叫了声。 【你聊完了没?聊完我们好走了。】 光子总盯着他屁股看,那犀利的视线躲都躲不掉,虽然是只猫,但是齐逍还是觉得要毛毛的…… 塞威挑挑眉,知道齐逍等得不耐烦了,他安抚性的摸摸齐逍的脑袋,在被避开顺便唿了一巴掌后朝知奈歉意的笑笑,说:“太阳快下山了,我先带它回去了。” “好的,夏川君,请慢走,下次请一定来多麻家做客。” 知奈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见到偶像以后发自内心的笑容,即便塞威拒绝了她去多麻家做客的提议也没有看出任何不悦之色,非常爽快的挥手放行。 “夏川先生下次可一定要来呀!咱们多麻家的头牌丽子可一点也不比樱花差的!你要是见过她肯定会喜欢的!”光子到这会儿依然不忘记给樱花上眼药。 塞威无奈又好笑的应道:“好的,改天我一定来拜访。” 光子又抛了个媚眼:“还有啊,就冲着知奈这么喜欢您画的份上,下次可不许吝啬,要给我们也画一张吶!” 娇俏泼辣的姑娘叉着腰堵在塞威面前,霸道的扬着头,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让路的架势。 塞威:“……” 这顺杆爬的技术还真是厉害。 不过左右画幅油画也不是什么大事,塞威没多想就答应道:“可以。” 第18页 光子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她非常大方的送给塞威一个飞吻,终于放人走了。 目送夏川清泉离去的背影,光子凑在知奈耳边满心雀跃的说:“咱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能把夏川清泉拉过去,妈妈桑还不得高兴死!” 妈妈桑高兴死的好处还是很多的,比如晚上能吃加餐,比如能买新和服新首饰,比如能多一点休息的时间…… “是啊。”知奈也不復平时的稳重,面颊微红,笑吟吟的说:“能让夏川君为我做一幅画,真是……死了都乐意!” 不过开心的同时她却也在思考。 多么奇怪啊,这是两年以来夏川清泉第一次来花见小路却不去找樱花。 莫非是两人之间起了争执? 不,不像。 知奈干了这么多年艺妓,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尤其是对男人。刚才在她提起小西家的时候夏川清泉眼里并没有那种因为跟心上人起了争执之后出现的焦虑与无奈,反倒一派从容,就好像小西家甚至是樱花都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似的。 能这样从容淡定,要么是他根本没对樱花动过心,要么,就是已经变了心。 当然,夏川清泉到底变没变心就凭刚刚这么短暂的一次见面她还不能确定,不过这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自然也就有了。 只要夏川清泉不再一颗心痴痴的拴在樱花身上,知奈相信,自己有的是手腕把他拐到多麻家多画几幅画去。 她计算得很好,不过唯一没算到的是,我不去就山,山反倒来就我了…… 第13章 喵爪陶盘11 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樱花,塞威有种满满的无力感。 他果然就不该随便跑花见小路这边来熘达,先是被一群艺妓们围观好久,后又被光子讨了一幅画去,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去小西家就碰不上樱花,哪晓得兜兜转转居然还是撞上了! “清泉君?” 樱花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几片丝帕和两束鲜花。看见塞威,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伸手将额角的碎发撩至耳后,柔声道:“清泉君,真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我刚刚去集市买东西呢,你……来找我的吗?” 因为去集市的缘故,她没有穿正装和服,而是穿了一件款式简单宽松的浅绯色浴衣,上面用银线星星点点勾勒出细密的碎花图样,精緻却不耀眼。她脸上未施浓妆,头髮也只低低盘了一个髮髻,上面系一个铃铛银饰,走起路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清脆悦耳。 这样的打扮一反她平常高贵华丽的形象,反倒像个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配上一张未施粉黛却天然去雕饰的娇好面庞,很难有男人不为之心神荡漾。 然而塞威却是个例外。 毋庸置疑,樱花很美,可塞威看着眼前堪称绝色的佳人,却一点都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美人的模样,那人五官精緻如玉琢,容貌昳丽如画,明明相貌清隽却难掩眉眼间凌厉的气势,尤其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当他望着你的时候眼里仿佛落入了沉星…… 塞威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猫咪的小脑袋,在对上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时心勐地跳漏了一拍。 大概,那才叫怦然心动吧。 “……清泉君?” 见塞威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反倒逗起了猫,樱花脸色变了变,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啊……啊?抱歉,你说什么?”塞威刚刚脑子里满满都是大美人齐逍的模样,根本没在意樱花在说什么。 樱花脸上的浅笑有点维持不住—— 她这是……被夏川清泉忽视了吗! 关键抢走他注意力的傢伙居然是一只猫! 她有些羞恼,声音也不復先前的温柔,又问了一遍:“啊,清泉君,我是说,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眼里浮现出埋怨与委屈,不过更多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幽幽情意,“既然来了,怎么不直接去小西家找我呢。” 明明是个难得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可塞威却被她那看似深情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 塞威掩嘴干咳两声,原本窝在他怀里犯困的齐逍听到樱花的话后眼睛一睁竖起脑袋来,如有所感的抬头看塞威,果然看见他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 齐逍暗道一声不好,正想提醒塞威别再干有违夏川清泉人设的事了,却被塞威突然往上一举,“不,不是,主要是这小傢伙在家里闷久了呆不住,我才带他来这里散散步而已。” 所以我不是来找你的,你真的想多了。 虽然塞威没有直接这么说,不过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 樱花:“……” 齐逍:“……” 真是诚实得令人髮指…… 他的潜台词樱花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下樱花的笑容彻底崩了,冰霜一下子爬上她的眼角眉梢,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不过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是昭示着她现在有多么气恼。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被夏川清泉如此下面子! 这就像是一直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在某天突然被别人抢走,樱花从小到大凭着这张漂亮的脸蛋什么得不到,男人为她趋之若鹜,从来只有她丢弃别人的份,哪里轮得着别人来丢弃她! 尤其是跟她抢男人的傢伙居然是一只猫! 她竟然会比不过一只猫在清泉君心目中的地位! 樱花低垂着眼帘沉默了许久,久到塞威觉得她是不是要甩袖而去了,她突然又抬起头来,扯出一抹与平时几乎无差的微笑,露出两个迷人的梨窝。 唯一不同的是,平时她眼中还会带着刻意装出来的绵绵情意,而现在那双上挑的杏眼里只有寒意。 她轻描淡写的道:“啊,清泉君,抱歉,看来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在塞威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齐逍一眼,又深深看了塞威一眼,然后不再理会塞威,扭头快步离开。 “……嗯,就这么走了?” 塞威望着她愤而离去的背影,咂咂嘴,一脸惋惜。 他也没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啊,怎么心理承受能力就这么差呢。 目睹了全程的齐逍:“……” 这傢伙似乎把人姑娘气跑了还挺得意。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望向樱花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 樱花会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可能。 虽然齐逍与樱花只见过寥寥两面而已,不过他看人多半还是比较准的,昨天他去小西家找塞威时,樱花把塞威送到了门口,那时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打扮的女孩,大概是小西家特意给她这个头牌安排的。这两个婢女连她送客人到门口都要跟着,又怎么可能会放她一个人单独去集市? 更何况小西家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小路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说是碰巧遇见似乎也太勉强了。 第19页 齐逍微微眯起眼睛,一张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不管樱花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经过这次,樱花大概能察觉到夏川清泉对她态度的变化了吧…… 樱花当然察觉到了。 走在回小西家的路上,樱花紧抿着红唇,一双白皙的素手勐地攥紧衣裙又缓缓松开。 她现在很恼火不假,可同时,心又有点慌。 先前遇见夏川清泉的确不是巧合,正相反,是她故意过来找他的。 她今天下午原本被邀请去左兵卫少尉家中演艺,谁知临出门时却遇上小西家的艺妓雅子,雅子告诉她,在回来的途中看见了夏川清泉,他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之前一直都坐在石碑附近的长椅上晒太阳,后来跑去跟多麻家的艺妓聊天了。 天知道樱花听到时有多么震惊,夏川清泉来了花见小路却居然没有来小西家,没有来找她!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夏川清泉来花见小路却不来见她! 樱花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疯了,竟然装病推了左兵卫少尉的邀约,悄悄脱下繁复华贵的和服,洗去精緻的妆容,随手挽了一个小竹篮就出门来找他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偶遇,实际上却想看看她的清泉君到底怎么了,竟然一反常态的抛开她去跟别的艺妓闲谈。 然后,等真的见到后,她的里子面子都被夏川清泉扔地下狠狠踩了一遍。 那个男人竟然无视她的话,自顾自的低头逗猫! 樱花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那样一只其貌不扬、毛色杂乱的野猫,居然能把清泉君的视线从她身上拉走,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从昨天她为夏川清泉斟茶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清泉君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平静,里面不再有爱意和痴恋,仿佛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果然是因为她前几天频繁去赴将军的约而怠慢了他吗? 不,不可能! 以前夏川清泉疯狂的迷恋她,几乎天天都到小西家来侯着见她,然而因为她经常要赴一些大人物的酒宴,一周能见他一两次就已经顶多了。那时候的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过,反倒在终于能见到她的时候喜出望外,跪在地上亲吻她的指尖。 哪怕后来他不再那么疯狂,可每周见到她的时候都会非常激动,兴高采烈的向自己展示新作的油画,因为自己的一两句夸奖就欣喜若狂。 这种痴心的男人向来是最好拿捏的,所以两年来樱花把他吃的定定的,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自己一个眼神,哪怕让他去死他都不会皱眉。 可是从昨天开始,这么一个好拿捏的男人似乎变了。 樱花秀丽的眉头紧紧蹙起,气恼的把手中的竹篮丢到路边。不过顿了顿,她忽然又展颜露出一个微笑,轻轻把竹篮捡起来,掸了掸重新挽到自己手腕上。 她身为小西家的花魁,天天奔走在各色各样的男人身边,自认阅人无数,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夏川清泉这样的男人,单单“情”这一个字就能把他压得爬不起身来,他昨天和今天的冷淡大约还是因为自己之前去赴将军的约而忽视了他。 樱花好笑又无奈的嘆了口气,男人闹起别扭来跟女人可不一样,哄是没用的,晾晾就好了。 只希望这晾的时间别拖太长,再过几天绣坊就要出新款和服了,她还等着夏川清泉的下一幅油画呢…… 第14章 喵爪陶盘12 樱花在想什么塞威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他抱着齐逍回到家,远远的就看见自家小木门大开着。 “坏了,齐逍,出来忘锁门了,咱家这是……招贼了?” 塞威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走到大门前,一脸踌躇,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贼该不会还在屋子里没走吧? 怀里的小猫支起耳朵听了听,突然挣脱跳到地上,率先往屋子里跑。 “哎,齐逍!” 塞威赶紧追过去,一进屋就看见小猫歪着脑袋蹲坐在地板上,而他搁在角落里的油画板前正站立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容貌俊朗,梳着月代头,身穿考究的天青色武士服,整个人挺拔得犹如一棵劲松,一看见塞威进来就哈哈大笑道:“哟西,清泉君,你可回来了,我可是在这里给你看了好久的门吶!”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走到塞威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笑问:“怎么了清泉君,太久没见面,认不得我了?” 塞威眨眨眼,露出一抹微笑道:“下午好,丰臣君。” 在刚刚的两秒内,他已经接收完夏川清泉对这个男人的全部记忆了。 这个男人叫相马丰臣,是一名地道的日本武士,在京都右兵卫大尉大人手下做门客,同时也是夏川清泉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他们因为一个陶罐结缘。那是三年前的事,那会儿夏川清泉还没认识樱花,从伊藤宏也那里学成出师后一心一意的研究制陶工艺。当时相马丰臣的上司,也就是京都右兵卫大尉——赤西幸泽,机缘巧合下得了一个鎌仓时代的陶罐,然而因为赤西此人对陶器并没有什么研究,便遣了手下的相马丰臣去找个专家来看看。 相马丰臣原本想拜託京都第一陶器大师伊藤宏也品鑑,然而不巧的是伊藤宏也那阵子正巧去大坂拜访朋友了,相马丰臣扑了个空,正要离开时却恰巧遇上了来向伊藤宏也请教的夏川清泉。 这个西洋人的事情相马丰臣也曾听人提起过,似乎是特意从荷兰来到日本,拜在名匠伊藤宏也手下学陶艺,时至今日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气,连老师伊藤宏也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本着有总胜于无的原则,相马丰臣放弃了请伊藤宏也,反而把夏川清泉带去见赤西大人。夏川清泉果然没有让相马丰臣失望,他凭藉着渊博的歷史知识和精湛的制陶手艺将那个陶罐的来歷仔细分析了一遍,赤西大人满意至极,连带对引荐人相马丰臣都高看了一眼,额外给了他很多职务上的便利。 就这样,相马丰臣和夏川清泉有了最初的来往,刚开始只是相马丰臣给夏川清泉送来一些上层阶级才有的吃食和美酒当作谢礼,不过随着交流的深入,相马丰臣渐渐被夏川清泉口中大海那边广阔的西洋世界所吸引,一有空就会过来和夏川清泉喝酒聊天。 不过自从两年前夏川清泉一颗心因为樱花而彻底沦陷之后,相马丰臣就来的少了,毕竟他每次来的时候好友都在替樱花小姐作画,根本没什么工夫搭理他,这让骄傲的武士先生很不愉快。 “这么久没见面,丰臣君你可真是稀客。”塞威把相马丰臣请到桌前坐下,自己则去灶台泡了一壶绿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余光瞥见齐逍还蹲坐在地板上,塞威嘆口气,站起来走过去把他抱进怀里,朝相马丰臣笑笑,“这是我养的小猫,胖太。” “胖太?”相马丰臣眉毛挑得老高,疑惑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刚刚似乎……不是这么喊它的啊。” 第20页 塞威先前是用汉语喊齐逍名字的,这种发音在日语中并没有,所以相马丰臣会觉得奇怪。 “啊,这个啊……”塞威揉了揉鼻子,底气不足的说:“大概是你听错了吧,他就叫胖太啊,对吧,胖太?” 齐逍在相马丰臣看不到的角落里对着塞威翻了个白眼,不过嘴上还是不情不愿的“咪”了一声当作回应。 塞威满意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在一如既往的被猫爪子拍掉后,问相马丰臣:“对了丰臣君,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他看了眼被相马丰臣放在一边的丰厚礼品,似乎是两罐清酒和几个精美的食盒,旁边还有几块风干的整牛腿肉。 要知道酒和肉在目前的日本都属于奢侈品,价格昂贵,是贵族才能享用的食物。 塞威眼睛虚了虚,“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并非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相马丰臣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甚至比之前他们关系最要好的时候还多,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啊。 一下子就被看穿了来意,相马丰臣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下去。他重重咳嗽了声,说:“啊,清泉君,其实我确实是有事情想拜託你。” 塞威微微坐直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不过相马丰臣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转而指着塞威那幅油画,问:“清泉君你还在画油画吗?” 塞威一愣,说:“是啊,在画。” 相马丰臣点点头,“清泉君的画技似乎增进了不少。” 这倒不是奉承,而是相马丰臣真心是这样想的。他跟随赤西大人游走在京都的上层阶级中,对于油画这种上流人士最喜欢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夏川清泉以前的画他也见过,画得不错,不过笔力和构图多少有点缺陷,有损整体的美感。 但是墙角那一幅却不一样,无论是流畅的线条还是熟练老道的笔法,都昭示着夏川清泉的油画技艺已经更上一层楼。 夸奖的话人人都爱听,塞威也不例外,他露出一个颇为真心的笑容。 “多谢。” 相马丰臣端起茶杯浅啄了一口,不动声色的问:“这幅画也是要送给樱花小姐的?” “不,这幅画我打算卖掉。” 相马丰臣喝茶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卖掉?” 塞威答得无比轻巧:“是啊,最近比较缺钱,打算把画卖了换点钱,给自己和……胖太,买点好吃的。” 他说着摸摸小猫嵴背顺滑的毛毛,感觉到自己怀里暖乎乎的一团,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 相马丰臣听完他的话勐地把茶杯放到桌上,激动的整个人都向前倾,说:“既然如此,清泉君是否愿意将画卖给我?” 这回轮到塞威傻了:“……啊?” 相马丰臣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赶紧坐了回去,道:“不好意思,清泉君,是我太唐突了,不过清泉君,我说的事情你可否考虑一下,既然要将画卖掉,何不卖给我?我保证我出的价绝对比市场给的价再高一成!” 塞威看看自己那幅油画,又看看相马丰臣,有些摸不着头脑。 “卖给你当然可以,不过丰臣君,你怎么想起来要油画了,你不是不喜欢油画的吗?” 从夏川清泉的记忆来看,这位武士虽然懂油画,却对收藏油画没多大兴趣。 相马丰臣难得嘆了口气,说:“我自然还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不过赤西大人想要,我当然得去帮他弄来。” 他整个人懈怠下来,斜倚在桌前,手肘撑着桌面,颇为无奈的说:“半年前京都来了位驻守的将军大人,你知道的吧?这个月廿五日是那位大人的寿辰,赤西大人要去恭贺,听闻那位大人喜欢西洋人的东西,尤其是油画,就叫我去弄一幅像样点的来当作贺礼。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来拜託你了。” 塞威点点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实际上因为记忆共享的限制,他对赤西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是借着与相马丰臣相关的记忆和他刚刚的叙述总结出了一点罢了。 不过看着相马丰臣通身的气派,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好主意。 “既然是赤西大人要送给将军的礼物,那这幅画就是白送你也没问题。” “……什么?” 相马丰臣一怔,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塞威继续说:“将军寿辰,说什么也该尽点心意。不过丰臣君,我这画也不是白送的,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才行。” 第15章 喵爪陶盘13 听到这话,相马丰臣冷静下来,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眉头皱了皱,问:“什么忙?” 塞威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恐怕以为自己要狮子大开口,于是探过身子拍了拍相马丰臣的肩膀,说:“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想拜託你帮我找个师父罢了。” “……师父?” 塞威指了指他用来制陶的那张矮桌,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积灰,各种制陶工具被随意扔在桌上和地上,怎么看怎么凄凉。 “对,我想找个人指导我怎么制陶。” 噗——! 相马丰臣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制陶?你会需要人指导你怎么制陶?!” 他一脸被人消遣了的表情,“清泉君你要是还需要人来指导,那全京都的陶匠除了你老师伊藤先生,怕是全都要歇业回家休息了。” 这话听上去是在褒奖,然而塞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唉!”他仰头喝了口茶,满脸无奈的道:“丰臣君,你也看到了,我这两年专注于画画,早就将制陶的手艺荒废了,如今做出来的东西都不怎么成型,跟以往根本没法比。” 相马丰臣将信将疑。 塞威又添了一把火,颓然摇头道:“丰臣君,说出来你怕是都不信,我……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退步成这样!”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眼眶通红,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成功把相马丰臣给煳弄住了。 然而在相马丰臣看不到的地方,齐逍默默看着塞威掐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心想:这人还真敬业,对自己都这么狠。 不过显然相马丰臣的智商还没完全下线,他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找伊藤先生?他是你的老师,让他指导你不是更好吗?” “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师啊!” 塞威勐地一拍桌子,把对面的相马丰臣和怀里的小猫咪都吓得一抖。 他浑身颤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而另一只手却在桌下温柔的抚摸着齐逍的背嵴给他顺毛。 “老师明明那样看好我,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却不争气,这两年为了……为了讨女人的欢心,将老师的教导全部都抛去脑后了,如今手艺生疏,根本做不出让自己满意的陶器来。丰臣君……”他声音哽咽,紧握着拳头,“丰臣君,你说,我有何脸面去面对老师对我的期待啊!” 第21页 他说得情真意切,脸上写满了懊悔与苦闷,至少在相马丰臣看来,若非身为男儿要求他不能轻易落泪,清泉君怕是早已悔恨得泪流满面了。 相马丰臣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清泉君外表看上去风流不羁,骨子里竟然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武士性情耿直,心怀热血,总是特别容易被打动。相马丰臣跪坐在桌前,双手扶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朝塞威低头鞠了个躬,说:“我明白了,清泉君,你放心吧,我会为你找到师父的!” 他一手握拳,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郑重承诺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啊? 就这么成了? 塞威一下子呆掉了——这也……太好骗了吧?亏他酝酿了半天,还准备再给相马丰臣来一个师生情深的感人戏码呢。 不过事情能快速解决当然是好事,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殷切的望着相马丰臣,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就差给相马丰臣肝脑涂地了,不过桌子下面的手悄悄对齐逍比了个v的手势。 史书里说得没错,武士这种生物,真是太好懂了,以前夏川清泉一门心思扑在樱花身上,白白弄丢了这么个好助力,他可不会这么傻。 “不过清泉君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师父指导你?”等冲上头的热血稍稍冷却,相马丰臣道:“虽然你不愿意再去找伊藤先生,可伊藤先生门下的呢?在你拜师之前伊藤先生手下出过几个名匠,有他们的指导你应该能轻松不少。” 日本人对于一门手艺的源头与传承是看得很重的,在相马丰臣看来,同出自伊藤宏叶门下便是同宗同源,所使用的基本方法和技巧大致相同,清泉君若是想重拾手艺应该能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塞威可不敢冒这个险。 塞威皱眉思索道:“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丰臣君,我并不想找一个认识我的师傅,他也不需要有多么大的名气或是多么高超的技术,事实上他只要会制陶的基本手段就够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并不需要去学技巧,事实上那些精细高超的制陶技巧都还残留在我脑子里,只是因为太久没碰陶器,手艺有些生疏,所以想找个师傅跟着练练手罢了。” 生怕自己解释的不够到位,塞威想了想又补充道:“就像是我的脑子里装着一个庞大的金库,然而现在打开金库大门的钥匙却生锈了,我需要一个开锁匠来帮我重新塑造这把钥匙,而我要找的师傅,就是这样一个锁匠。” 他确实不需要去学什么高级技巧,当然理由显然不像他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塞威现在需要学的是制作陶盘的基本技巧,也只需要学基本技巧,因为他不是夏川清泉,他不需要做出那个歷史上令世人惊艷的喵爪陶盘,他只要做出一个能煳弄人的仿制品就够了,哪怕拙劣一点都没关系。 而这一点,他相信京都大多数经过正经培训后上岗的陶匠都能办得到。 相马丰臣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塞威又堵了回去。 “更何况,丰臣君,你也知道我的老师名气有多大,自负一点说,虽然两年没碰陶器,不过我的名声多少也摆在那里,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哪个认识我的陶匠愿意指导我吗?” 指导一代陶艺大师伊藤宏也手下最出色的弟子,这是得有多大的脸面和自信啊…… “所以说比起那些小有名气的陶匠,我倒认为找一个技术说得过去,最重要的是不认得我的陶匠更可靠些。我相信凭藉丰臣君你的本事,一定可以找得到!” 他说得语速飞快,根本不给相马丰臣接受消化的时间,等到相马丰臣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拍着胸脯应下这事,抱着夏川清泉送的油画在门口跟他说再见了。 “那么一切就拜託丰臣君你了!” 塞威学着这个时代的日本人给相马丰臣郑重的鞠了一躬,然后果断挥手再见,爽快的关上了门,丝毫不给相马丰臣反悔的机会。 相马丰臣:“……” 他看看手上被清泉君用布一层层裹好的油画板,无奈的嘆了口气。 好吧,就沖这幅不要钱的油画,这事他也得给清泉君办好了! 塞威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确定相马丰臣的脚步走远,才长长松了口气。 “忽悠人可真是不容易。”他抹了把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扬起笑容,对蹲坐在软垫上的小猫说:“幸好找师傅的事总算是搞定了。” 塞威把小猫咪抱到桌上,自己则坐在软垫上,下巴枕着手臂与齐逍对视。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做的比我更好吧。”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黯淡了不少。 “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是处理和樱花的关系还是找个师傅学制陶,应该都会更轻松才是。” 他掰着指头悉数道:“樱花小姐对夏川清泉没有多少情分,她只是想依靠夏川清泉获得更多的财富,夏川清泉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可我却看得清。” “相马丰臣算是夏川清泉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不过情分却也深不到哪儿去。虽然武士脑子直,好忽悠,不过却不傻,我让他为我做事的同时自己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也就只有跟小亚希子相处时能轻松些……” 他无声的嘆了口气,整个人难得透出了疲态。 “果然万事都逃不开利益两个字,这种事情……还真是伤脑筋啊。” 塞威将头躺下来,脸颊枕在手臂上,望着窗外的夜空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错的吗,把自己的价值观和处世原则带入古董的世界,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果然是错的吗?” 他的视线透过夜空似乎在看向更远的地方,里面凝结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怅然,又像是无奈。 软垫上,小猫咪看着烛光下他立体笔挺的侧脸,没有错过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琥珀色眼睛黯了黯。 齐逍很难想像这种卓越的古董追缉天赋与扭曲的古董追缉理念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觉得自己大概有必要跟塞威好好谈一谈。 第16章 喵爪陶盘14 相马丰臣的办事效率很高,三天之后就为塞威选好了师父。这位师父年逾古稀,常年住在月见山脚下,替山上的神社做一些祭祀用的陶罐陶瓶。 “你别看小石川老先生好像在京都制陶界没什么名气,但是手艺还是不错的,我小时候家里的陶器就有拜託他做的,有一个陶罐到现在我的母上大人还用它插花呢。” 相马丰臣显然很推崇这位老陶匠,“小石川老先生做了这么多年的陶器,虽说跟你之前的师父伊藤宏也先生没法比,不过教教你那些基本的东西肯定没问题。” “哦,还有,别担心他会认出你,月见山那边比较偏,老爷子又年纪大了,很少出门,就算听说过你的名字也不可能认得你的脸的,你随便换个名字,别说自己是荷兰人就行了。” 第22页 相马丰臣把塞威带到小石川老先生所经营的制陶工坊,随口胡编了一个翔太郎的名字介绍给老先生认识,顺便自掏腰包垫付了塞威的学费后就准备离开了。 毕竟他作为赤西大人手下的门客,拿了赤西大人给的工资,自然也得干事。这几天借着寻找油画的由头出来频繁些,眼下油画找到了,他该回去干活了。 虽然他对于自己不能陪塞威一起学习很抱歉,不过塞威倒是满意得很。 开玩笑!相马丰臣怎么说也曾见识过夏川清泉的制陶技术,他要真留在这儿不走自己非得露馅了不可。 “小伙子,你叫……叫什么来着……”小石川老先生大概年纪大了,记性不是特别好,相马丰臣才说过的名字转脸就给忘了。 塞威赶紧凑上去,“老爷子,我叫翔太郎。” “对对,翔太郎。”老先生一拍手,“那啥,翔太郎啊,你来学做陶器啊?” “是的,我想学陶盘怎么做。” “陶盘?”小石川老先生狐疑的看他一眼,摆手道:“嗨,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学点陶罐陶瓶不是更好嘛。” 老先生觉得自己既然收了人家的学费就得好好教,比起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陶盘,显然陶瓶陶罐更能磨练技术。 可惜塞威咬死了只要学陶盘,陶罐陶瓶什么的等以后再说。 最后老先生被他磨得没办法,道:“行行行,都依你,你要学陶盘那就学陶盘吧。” 他对着光把塞威那张脸好好打量了一遍,“哟,刚刚没看出来,还是个外国人嘛。” 他抓抓稀松的白髮,嘀咕道:“奇了怪了,怎么这年月尽是些洋人想学做陶器,在你之前有个叫——叫夏目还是夏泽的——” “夏川。” “对,夏川!那个叫夏川的——波兰人?” “……荷兰人。” “没错没错,荷兰人!哎呀你瞧我这记性。这个叫夏川的荷兰人吶,据说陶器做得特别好啊,连我老头子都听过他的名声啦。不过我是不怎么信的,你说他一毛头小伙子,才学了几年制陶哇,怎么可能真有那么厉害,多半是吹出来的。……唉我都忘记问了,你哪儿人吶?” “我是法国人。” “法国?我想想啊,法国,法——哦!是法兰西呀!哎哟那可了不得!” 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人心中,英吉利与法兰西都是强大到令人敬畏的存在。 “那你可要加油啊,争取把那个夏川比下去,法兰西怎么能比不过荷兰呢!” 给塞威压下一顶大帽子后,老先生就不再念叨了,他转身坐在轱辘车前,从边上的木桶里挖了一块棕灰色的陶泥,手一指,道:“喏,你就站这儿看吧,看懂了就去对面那个轱辘车做。” 老先生以前没带过徒弟,也不知道徒弟要怎么教,认为大概看自己做几遍就会了。 他娴熟的把陶泥摔在车盘上,轻轻一推车盘就匀速的旋转起来。他的双手饱经风霜,看上去干枯而苍老,可当这双手碰到陶泥后就突然灵活得不可思议。 他双掌相对,先将车盘上不规则的陶泥塑成规则的半球状,然后一手握拳从上向下按压,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出边缘,很快一个陶盘的雏形就出现了。 接下来就是精细活,他拾起一把小刀,忽然瞳孔一缩,整个人凑上前,将锋利的薄刃紧贴在快速旋转的坯体表面,稍稍用力,陶盘上那些不平整的稜角就立刻被小刀削去,像是刨花一样刨下一条条细长捲曲的陶泥条掉落在地面,最终留下光滑的盘面。 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还没有五分钟。 “看明白了?”老先生停下车盘问塞威。 塞威:“……” 看是看明白了,可是换了他自己依然完全不会做啊喂—— 他不说话,老先生以为他懂了,就将他赶到对面的轱辘车那边自己钻研去,有什么问题再来问。 塞威有苦说不出,只好认命的坐在轱辘车前的小板凳上,将齐逍放在膝盖上,按照刚刚记忆里的步骤进行尝试—— 他成功做出一块陶泥大饼! 他不信邪,把泥饼扔到一边重新做—— 第二块大饼震撼出炉! 但是他并没有被失败打倒,顽强的又站了起来。 这一天下来,塞威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陶盘,从一开始的泥饼子到后来慢慢能捏出轻微的弧度,再到后来能捏出一个陶盘的基本雏形…… “一开始虽然挺难,不过到后面慢慢的就有些感觉了。” 晚上一人一猫躺在榻榻米上,塞威双手举在空中,依然下意识的在模拟制陶时的动作。 “齐逍啊,天赋这种东西,果然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因为他“扮演”的是夏川清泉,天赋卓越的一代制陶名匠,所以时空秩序赋予了他与夏川清泉同等的天赋,这才让他学起制陶来如有神助。 这也算是一根粗大的金手指了。 塞威的进步非常显着,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学会如何捏制一个陶盘,并且如何运用小刀把陶盘表面雕琢得更加平整光滑。 他学习的速度之快连小石川老先生都惊嘆不已,直言假以时日翔太郎的名气一定能超过那个夏川清泉。 不过老先生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塞威只肯做陶盘,不肯尝试其他陶器这件事了。 “你今天还是只做陶盘吗?我正在替神社做陶碗呢,怎么样,要不要来帮忙?” 在塞威拜师学艺的第四天,小石川老先生再次真诚的发出了邀请。 见塞威沉默不语,老先生满脸不贊同的道:“陶盘这玩意儿实用价值不高,而且做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你还是应该再做做其他的,陶罐、陶瓶这些都可以,别总抓着陶盘不放。” 他认为塞威来他这里是学手艺的,既然学手艺又怎么能光揪着一个不放呢。 这些天来他这套理论塞威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当即四两拨千斤的给含煳过去,“好的好的,老爷子,我知道了,但是我今天还是先练陶盘吧,下次再练别的。……哦对了,您要是有空可以教我雕花吗?” “雕花?嗨,雕花有什么难的。”老先生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说:“喏,我给你画好图案,你自己拿小刀学着雕吧。” 小石川老先生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托陶盘右手握墨笔,手腕一抬一转便有流畅优美的黑色线条出现在陶盘表面。 他一边快速画着花纹一边说:“你没雕过花,我就先给你来个最简单的荷叶纹好了,等你练熟了以后再换难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塞威瞪着陶盘上那满满一面密密麻麻的复杂荷叶纹,半天缓不过劲来。 就这还是最简单的?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第23页 第17章 喵爪陶盘15 “吶,你看,这边要用小刀这样挖掉,然后这边像这样……这样……好啦!看明白了吧!拿过去自己练吧!” 塞威不过眨眼的工夫老先生已经把半面陶盘上的荷叶纹都镂空了。 “……没,没看明白。”塞威把手背在身后不肯接过陶盘。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真的什么都没看清…… “没看明白?”老先生眉毛挑得老高,不过顿了顿,又很是和蔼的说:“没事儿,没看明白没关系。” 塞威眼睛一亮,老爷子这是准备再教他一次吗?他聚精会神的盯着陶盘,心说这一次怎么着也得看个明白,然而…… 老先生硬是拽出他藏在背后的手把陶盘往他手里一塞。 “没看明白没关系,自个儿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塞威:“……” 您这师父当得也太敷衍了! 他闷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郁闷的盯着老爷子的背影。 盯—— 无动于衷。 盯—— 视若不见。 盯—— “咪?” 细微的猫叫声打断了他的盯视。 齐逍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矮桌上,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不是叫你自己练雕花吗,你干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塞威再也凝聚不起刚刚的怨念了。他无奈笑了笑,把小猫抱到腿上,弯腰凑在齐逍耳边,用只有猫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齐逍,你刚刚看明白了吗?” 他口中吐出的温热气体顺着耳侧滑过,像是微弱的电流,小猫的耳朵尖尖顿时红了。 ——虽然藏在毛毛底下看不见。 这是生理性反应,因为猫咪的耳朵本来就是很敏感的存在。齐逍虽然感觉耳朵发热不怎么舒服,却也没多想什么,只是稍稍把头侧开一些。 他思考了下,沖塞威点点头。 他基本上看明白了。 于是塞威安心了,他把半面镂空的陶盘从桌上拿起来,左手托着盘底,右手抄起小刀,说:“你帮我参考参考,哪里要挖掉,我来挖。” 塞威觉得凭自己的本事挖东西肯定不成问题,毕竟小时候过万圣节挖过那么多个小南瓜灯呢。 齐逍听明白他的意思,抬起一只爪子,噌的亮出了藏在肉垫下面的爪尖,那半透膜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塞威莫名感觉嵴背一凉。 没有尖指甲时小猫的爪子肉唿唿的很可爱,然而加了尖指甲之后…… 塞威严肃考虑回去要不要给齐逍剪个指甲,不然万一以后他再抓着小猫爪子占便宜的时候小猫拿指甲戳他怎么办? 看这锋利程度,分分钟就能戳出一个血洞来啊! 幸好齐逍并没有戳他的打算,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尖指甲看了半响,咻的收回去三个,只留一个在外头。 尖尖的指甲指向陶盘上一块叶片与叶片之间交错的三角形空白区域,塞威松了口气,福至心灵,立刻拿小刀哼哧哼哧的挖掉。 ……挖的有点丑。 很显然塞威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雕花的难度,纵使有夏川清泉的逆天天赋加成,他还是把三角形给挖歪了,根本没有严丝合缝的按照墨笔勾勒出的线条来,边上的小半片叶子都给挖没了。 “啊,抱歉,这刀太快了,我没控制好力度。”塞威脸面有点挂不住,小声跟齐逍道歉。 他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刀,试图找到使力的正确方式。 “咪。” 【没关系。】 齐逍倒是意外的好说话,丝毫没有责怪塞威的意思。 制陶本就不容易,更何况是镂空雕花,他亲自上都不一定能有塞威做得好,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塞威呢。 再多练几次吧! 爪尖指向下一个空白处,塞威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把那块挖出来…… 这次显然顺利了不少! 塞威挽回了一点面子,表情松动不少。他用力捏了捏刀柄,稍微调整了一下手握的位置。 “我好像找到一点感觉了,齐逍。” 小猫咪蹲在他腿上,嘴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噜,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欣慰与赞扬,他快速扫视了一眼陶盘,爪尖指向下一个空白。 他们就这样一个指,一个挖,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人一猫都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何时悄悄站了一个人…… “好了,完成了!” 塞威长舒一口气,看着手中半面精緻光滑(老爷子出品)、半面坑坑洼洼(塞威出品)的陶盘,心底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和齐逍一起完成的第一个作品。 再丑都意义非凡! 他将小刀丢在一边,活动了一下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朝小猫竖起了手掌。 “齐逍,来,give me 5!” 齐逍斜他一眼,原本不想理会他这种无聊行为,不过看到塞威固执的伸手等他回应,又看到他的眼角眉梢张扬的笑意,忽然有些不忍心拒绝了。 算了,就顺着他这一回吧。 小猫咪收回暴露在外的尖锐指甲,犹犹豫豫的伸出爪子,用肉唿唿的软垫轻轻碰了碰男人温暖的掌心…… 塞威咧嘴一笑,果断一把握住猫爪,拉到嘴边亲了口。 齐逍:“……” 他就不该一时心软! 狠狠唿了塞威一巴掌,小猫咪恼火的扭过头去懒得搭理他了。 虽然又被打了,不过好歹达成了目的,塞威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笑容灿烂,美滋滋的准备把陶盘拿去给老爷子过目,却突然察觉到身后近在咫尺的唿吸声。 笑容顿时卡壳在脸上,塞威唿吸一滞,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僵硬的回过头—— 果然本该在另一个工作檯前做陶碗的老先生正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 看见他发现自己,老先生笑得更愉快了,“哎呀,被你发现啦。” 塞威眉梢跳了跳,“老爷子,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该不会齐逍帮他一起雕花的事被老爷子看见了吧! “我早就过来啦。”老先生像是没发现他的不自在,绕过他将桌上的陶盘举起来细细端详了片刻,咂嘴道:“嗯,第一次雕能雕成这样很不错啊。” 见他闭口不提齐逍的事,塞威心稍稍定下来,心想可能老爷子来得迟,没注意到小猫。 谁知老先生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变了脸色。 “你这只猫蛮聪明的嘛,送给我吧?” “……” 塞威瞬间冷了脸。 “我拒绝!”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把齐逍送给别人! 见把人惹毛了,小石川老先生哈哈大笑,摆手道:“别当真,别当真吶,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放心吧,不会跟你抢的。” 第24页 事实上因为齐逍蹲坐在塞威的腿上,整个身影都被塞威挡住了,老爷子并没有看到齐逍如何给塞威指出陶盘上需要挖掉的部分,他看到的只有最后塞威伸出手,小猫跟他击掌的情景。 他弯下腰,细细打量了齐逍一番,“之前没仔细看,没想到眼睛的颜色居然这么漂亮啊,秋叶色的。” 见塞威脸色依然木木的,小石川老先生抓抓脑袋,嘴里嘀咕道,“不过你真宝贝它啊,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抢你媳妇呢。” ……媳妇? 塞威眨眨眼,忽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如果可以,他倒是挺想要齐逍当媳妇的。那样一个能干又好看的大美人,在外养眼在内养家,给谁谁不要? 爱怜的摸了摸毛茸茸的猫脑袋,在一如既往的被唿了一巴掌后塞威宠溺的笑了笑,抬头跟老先生说:“老爷子,我不想练荷叶纹了,明天给我换个花纹吧。” “你想换什么?” “镂空樱花纹。” 小石川老先生眉毛一扬,额头上一条条皱纹都被挤出来了,“樱花纹?好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这是要去追姑娘了?” 荷叶纹是陶器上常见的纹路,不过樱花纹就不一样了,这种花纹在市面上出现的极少,因为它有着极为明确的受众——未婚的年轻女子。 所以老先生觉得,塞威要学樱花纹的雕刻方法肯定不是给自己用,八成是送给自己心上人的呢。 “差不多吧。” 塞威含煳过去,并没有直接否认。毕竟樱花纹这玩意指向性太明确了,他否认了估计老爷子也不相信。 “老爷子,您会吗?” “我当然会啦!”小石川老先生一脸被人看轻后的不满,“这世上我不会雕的花纹还没生出来呢!不过樱花纹可比荷叶纹要难雕多了,一个不注意就会把空白之间连接的部分给弄断。”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什么,颤巍巍的指着塞威,“你该不会雕完之后还要学上彩釉吧?” 塞威露出八颗牙,无辜又无害的说:“哎呀,您都猜到啦?” 小石川老先生:“……” 能猜不到么,樱花纹素来与彩绘相辅相成,毕竟那些官家小姐最喜欢绚丽多彩的东西了。 “好吧好吧,真是败给你了。”他泄气般的揉了揉额头,“你明天来的时候我就教你镂空樱花纹怎么刻吧,等你学会了再教你上釉。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啊,彩釉可不是那么好上的。” 塞威当然知道上釉不好学,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夏川清泉送给樱花的喵爪陶盘另外半面是镂空彩绘樱花纹路呢,他不想学都不行啊…… 等晚上回家后,塞威将夏川清泉的书柜清空一层,郑重其事的把他和齐逍的第一个作品放在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可惜了,确实挺丑的,小时候那些南瓜灯真是白雕了。”他盯着那个陶盘出神,轻嘆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吧,齐逍。” 塞威原本只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并没有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谁知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不会。” 第18章 喵爪陶盘16 那声音听上去冷冷清清,却又莫名透出股淡淡的暖意。 “不会?什么不会?我……”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塞威突然发觉,不对头啊!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和齐逍一只猫,哪里来的人会跟他说话! 更何况,刚刚的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跟那个他只见了一面就被深深惊艷到,连面对樱花时都忍不住回忆起的大美人如出一辙! “……齐逍?” 塞威勐地转过身,目光死死盯着矮桌那边。 那里坐着一个人,身穿黑底银纹衬衫,黑髮黑眸,五官精緻到昳丽,举手投足间气质清凛,眉眼宛如入画。 这不是齐逍又是谁! 不过这个齐逍看上去有点奇怪,因为他整个人是透明的,就像是一团空气凝成的一个幻影,风一吹就会消散。 “是你吗……齐逍?” 塞威的声音有点发颤,他忽然又想起齐逍变身的小猫胖太,快步跑到矮桌边,却发现白色的小猫正安安静静的卧在齐逍手边,闭着眼睛蜷成一团,它的身体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视线在齐逍的虚影和小猫之间来回游离,头脑飞速的转着,试图用科学知识来解释眼前虚幻的一幕。 “别看了,我在这里。”桌对面的齐逍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手錶,“六分钟,我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什么意思?” 时间有限,齐逍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的意识可以暂时离开猫的身体六分钟,你现在看到的是我意识折射出的虚像。” 他指了指塞威脖子上挂的时间陨石,“我向时空秩序借了六分钟,但是代价是接下来的六天我都会陷入沉眠。” 中国掌握着世界最先进的古董追缉技术,同样,在时间陨石的开发上也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就在齐逍前往罗浮宫的四个月前,聪明的中国科学家甚至研究出了如何钻时空秩序的空子,将古董追缉猎人的意识和思想以灵体的形式与所附身的角色剥离开来,让本体以虚像的方式短时间出现在古董追缉的时空里。 然而钻时空秩序的空子就意味着要接受时空秩序接下来的惩罚,而这个惩罚就是:一分钟换一天。意识与身体分离一分钟意味着要沉眠一天。 这项发现有点鸡肋,因为大多数的古董追缉猎人都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奋斗,沉眠一天这个代价太大了,很有可能他们睡过去的这一天就正好牵扯到整个古董追缉行动成败与否的关键,一旦错过正确的时机就再没有把古董追回来的可能了。 更何况,意识与身体分离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并没什么用处,对于古董追缉一点帮助都没有,弄不好还会不小心吓到土着,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古董追缉猎人试过。 然而齐逍却这样做了,并不是因为一时好玩。 事实上早在相马丰臣来拜访的那天晚上齐逍就想这么做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塞威面对面的谈一谈,毕竟以一只猫的形态就算能写大字,交流的内容也实在有限。 只是当时找老师的事还没有敲定,虽然託了相马丰臣,但是齐逍生怕中途出什么差错,假如他陷入沉眠,那么所有的事都必须塞威一个人来解决,没他看着他对塞威表示不放心。 而现在,一切已经踏上了正轨,塞威学习制陶很顺利,齐逍觉得就算自己不看着也没太大问题,所以才钻了时空秩序的漏洞,做了这样一笔看似很不划算的买卖。 虽然沉眠六天这个代价确实有点大,不过齐逍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他有种预感,假如塞威真像他之前的判断,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老手的话,只要能把这傢伙扭曲的古董追缉理念扳正了,别说区区六天,就算接下来的追缉全交给塞威一个人他都能出色完成。 第25页 简单解释了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科学奇蹟和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的智慧结晶后,齐逍快速进入了主题。 “前天晚上,相马丰臣离开之后,你曾提出过一个问题,你还有印象吗?” 塞威迟疑了半晌,摇摇头。 他记不清楚自己提出过什么问题了。 齐逍也没指望他能记得,一字一句缓缓的道:“你问我,把自己的价值观和处世原则带入古董的世界,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果然是错的吗?” 他复述得分毫不差,塞威怔愣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了?” “嗯。” 塞威眼里流露出浅浅的笑意,没想到他当时随口自言自语的话齐逍竟然一个字不差的记了下来。 这是不是说明,齐逍时刻都在关注着他? 想想有些甜蜜啊。 齐逍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问道:“那么塞威,现在告诉我,你觉得你错了吗?” “……嗯?” “我说,你觉得你错了吗?”他放慢语速将问题又说了一遍,然后耐心等待塞威的答覆。 “我错了吗……”塞威目光茫然,轻声重复。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凌乱纷繁,但他涣散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对面的齐逍身上,塞威抿抿嘴,收起方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直视着齐逍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深邃的,宛如黑夜星空一般的眼睛。 他缓慢却坚定的出声:“不,我觉得我没有错。” 齐逍说:“那么为什么要对自己产生怀疑。” 塞威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无奈。 “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证明,我似乎错了。” “似乎?” 齐逍眉头微微蹙起,他右手搁在桌上,修长漂亮的食指轻轻叩着桌面。 “我不知道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他这样说道,“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无论是你的行事手段还是那些……那些投机取巧的想法,都非常老道,根本不像一个刚入行的新手,可有时候你对原则过分的坚持却又让我觉得你也不像个老手。” 没有哪个身经百战的老手会执着于坚持自己的原则,他们去过的时空太多了,“扮演”过的角色太多了,他们可以自由的切换于自己与角色之间,就像是那些演技超群的演员,他们可以展现出戏中人物极端百变的个性,却在出戏的那一剎那又能恢復成自己平时该有的样子。 烛光下,齐逍那双漂亮的黑瞳里倒映着对面塞威的身影,哪怕他现在不过是透明的虚像状态,塞威依然能感觉到他在专注的望着自己。 “所以,介意和我说说吗,那个事实。” 那个所谓的,证明他错了的事实。 “你想知道啊,那件事。” 塞威随手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里面已经凉透了的绿茶。 “那是我从事古董追缉以来经歷过的唯一一次失败,如果可以,我不想对任何人提起。……不过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没关系。” 如果是你的话,齐逍,我愿意告诉你,而且我想让你在听完以后告诉我,我所坚持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意义。 “但是——” 他话锋一转。 在齐逍不解的目光下,塞威无辜的指了指怀表道:“已经过去四分钟了,你真的确定要现在听吗?” 齐逍唿吸一滞:“……” 好吧,他确实忘记时间这个问题了。 第19章 喵爪陶盘17 考虑到紧迫的时间,齐逍只好暂时放弃刨根问底的打算。 “你不用说了,这事不着急,事实上我另外有三件事要跟你说。” “第一件,”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樱花大约已经察觉到你对她态度的变化了,你要当心,原定的歷史进程已经被你更改了一部分,虽然这也许在古董允许的范围内,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凌厉了几分:“要是樱花跟你彻底决裂,放弃索要喵爪陶盘,那我看你就可以直接回去跟你们馆长交差了。” 然后老院长心心念念的葫芦瓶儿也泡汤了。 当然这个可不能跟塞威说。 塞威一手撑着下巴,认真思考齐逍的话。 的确,齐逍的假设不是没可能,樱花性格高傲自负,虽然她要靠夏川清泉的油画换钱,不过如果自己始终对她保持拒之千里的态度,万一樱花真的恼羞成怒,跟夏川清泉彻底断了往来,那就糟了。 “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最近别去花见小路转悠,也尽量别跟樱花碰面,抓紧所有时间学习制陶。不过,记得画一幅油画送给樱花。” 看塞威面露郁色,齐逍道:“我知道你不乐意,不过你如果不想让这趟任务彻底崩盘,就最好按照我的话做。你可以不亲自去,随便找个人替你送过去,证明夏川清泉没有变心就行。” “……好吧,我明天就开始画。”塞威郁闷的应下。 “第二件,”齐逍竖起两根指头,“坚持原则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阻止你去投机取巧,甚至给樱花冷脸看。但是问题是,抛开古董追缉能否成功不谈,我想问问,你到底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坚持,是塞威,还是夏川清泉?” 答案显而易见—— “是我。”塞威没有犹豫的答道,“我只坚持我认为对的事。” “所以你的坚持在我看来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齐逍毫不留情的道:“你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都是塞威的原则,可是现在你在‘扮演’夏川清泉啊,你不是夏川清泉,明白吗?你只是在‘演’这个人做过的事而已。” “我并不反对你坚持自己的原则,每一个古董追缉猎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追缉方式,我不愿意过多干涉你。但是塞威,不要弄混了,你和夏川清泉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你有你的原则,而夏川清泉也有他自己的,虽然因为古董追缉让你和他有短时间的重合,但这仅仅是在‘扮演’啊。” 他深深嘆了口气:“如果你不明白‘扮演’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做不到从本质上割裂自己与角色,那么我只能说,你天然不具备成为一个优秀的古董追缉猎人的素质。” 他的话字字珠玑,几乎把塞威批得体无完肤,塞威这两天因为学习制陶进展顺利的好心情也被说光了。他低着头,什么话也不回答,微弱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根本照不亮他的表情。 “但是——” 齐逍突然来了个转折。 他像是没有看见塞威面容晦涩的模样,认真的说:“但是,从我的观察来看,你并不是不具备这种素质,正相反,在你这么固执的坚持原则的情况下古董还没判定失败把我们踢出去,说明你的度掌握得非常好。” 第26页 能不断的挑衅和篡改歷史却仍然被古董所认可,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齐逍不由自主的想,虚空中当“观众”的古董的脾气真是比那些歷史剧的观众好太多了…… “塞威,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甚至是顶尖的古董追缉猎人。” 他像是一个公正的裁判,不偏不倚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听到他的话,塞威一愣,头稍稍抬起了一些,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闭了闭眼,遮掩什么似的端起茶壶给自己添茶,一时间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齐逍食指与桌面的叩击声和茶水汨汨的流淌声。 “你觉得……我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古董追缉猎人?” “是的。”齐逍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塞威倒茶的动作一顿,喉头滚了滚,“啊,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啊……” 在经歷过那样的事情后,他曾经的自信与骄傲全部被否定推翻,连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还能继续做一个优秀的古董追缉猎人,没想到齐逍居然还会这样评价他。 “问题是现在的你似乎在被什么事情困扰着。”齐逍敲击桌面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颇为纳闷的道:“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不过这大概跟你口中的那个‘事实’有关,你给我的感觉——”他顿了顿,“就像是故意在跟歷史作对一样。” 就拿樱花这件事来说,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在疏远她的同时却不让她察觉,可塞威却偏偏那么直白明显的表现出了自己对她的不喜,相马丰臣、多麻家的两个艺妓乃至于樱花自己,如今都应该发觉夏川清泉跟她闹掰了。 而这些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但是不管那个‘事实’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可以把它暂时放下,毕竟我相信你和我都不希望这次的追缉失败。” 失败了他没法跟老院长……的葫芦瓶儿交代,塞威也一样没法跟戴里克馆长交代。 “所以接下来的六天,请你务必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可以吗?” 齐逍有点发愁,他还真怕自己沉眠一觉醒来之后直接被打包送回罗浮宫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似乎看出了齐逍在想什么,塞威笑了起来,“我保证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还在这里。” 心思被人戳破,齐逍脸上也丝毫看不出尴尬,他偏头看了眼手錶,六分钟的限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三十秒不到了。 “好了,最后一件事。”他终于竖起第三根指头,然而因为临界时间的逼近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变淡,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塞威收敛起笑容,静候齐逍说那第三件事。 谁知齐逍却忽然勾了勾唇角。 “最后一件事就是——塞威,其他的事我不好说,不过在找师傅这件事上,我大概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 话音刚落,齐逍的身影就分裂瓦解成无数光点,像是成千上万的萤火虫盘旋而上,最终消散在夜空中。 空中残留着他最后的声音。 “所以,自信一点,你很优秀。” 塞威怔怔的坐在桌前,眼里仿佛还倒影着齐逍最后那个淡然的笑容。 明明他嘴角上扬了连五度都没有。 却犹如春光乍泄、冰雪消融。 “哈哈,哈哈哈哈!” 塞威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笑得气短,整个人趴伏在桌面上,脸颊通红,后背不断的起伏着。 不知道笑了有多久,等终于笑够了,塞威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齐逍这是……在嫌他不够自信呢。 虽然被嫌弃让人很不爽,不过回想起齐逍的话还是有种莫名的暖心。 那样一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傢伙,居然也会有鼓励人的时候…… 伸手把桌角蜷着的小猫揽到怀里,塞威忍不住低头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凑在尖尖的猫耳朵边小声说:“放心吧齐逍,我不会再作对了,我会尽快结束在这个时空的追缉。” 然后我们就能前往下一个时空了,然后……我就能见到你了。 不是窝居在小猫身体里的你,而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你。 那样的你,令我怦然心动。 “j\ai le béguin pour toi.” 他用法语轻声吟诵了一句。 ‘我为你着迷。’ 像是连日来的阴云突然散开,露出藏在背后的阳光,塞威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明快了起来。他将脸颊与小猫的脑袋紧紧贴靠在一起,视线越过窗栏望向外面繁星遍布的夜空,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明亮得仿佛晴空万里。 “我忽然有些后悔了,齐逍,”他幽然嘆道:“我不该荒废那两年,不然的话,现在的我大概能与你比肩了吧。” 不过顿了顿,他又摇头道:“不,不,倘若没有那两年,怕是我也不会在这里遇见你了。” 每一次相遇,都是上天鬼斧神工的杰作,都是命运留下的礼物。 塞威觉得自己大概得认真一点了,因为比起跟歷史作对来证明自己没错,他似乎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 第20章 喵爪陶盘18 齐逍感觉自己好像刚闭上眼就立马又睁开了。 小猫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它似乎有点难受,眼皮颤了颤,里面的眼珠转来转去,片刻后终于缓缓掀开条缝,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抹琥珀色。 真是奇怪,上一秒他还在跟塞威说话,下一秒失去意识,然后紧接着意识就又回笼了。如果不是麻木僵硬的四肢和昏昏沉沉的头脑告诉他这具身体确实沉眠了六天,恐怕他还以为自己仅仅是睡了个午觉而已。 触目是一片漆黑。 这会儿似乎是深夜,万籁俱寂,除了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和星光,四周没有一点光亮。 不过没关系,猫的眼睛有在黑夜中视物的能力。在短暂的适应过后,齐逍就能看清楚身边的一切事物了。 他现在正趴在软软的榻榻米上,身上盖着棉被,脑袋搁在枕头上,身后是一片温暖的…… 他努力扭转脖子,试图看一下身后温暖的热源是什么,然后—— 齐逍分分钟黑了脸! 因为热源的学名叫做:塞威的胸膛。 塞威正在熟睡。 齐逍冷冷的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快要把那张立体英俊的脸瞪出一个窟窿来才移开视线。 塞威似乎很疲惫的样子,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连下巴上的胡茬都没有刮干净。 他睡得很沉,鼻间发出轻微的鼾声,胸膛平稳的起伏,完全没被胸前的动静吵醒。 也不知道他这六天都干了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 齐逍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随着意识的回笼,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渐渐甦醒,当血液从头到脚流了一个迴路之后,齐逍突然发觉自己腰上有点沉。他低头一看—— 第27页 好嘛,塞威的手正搭在他身上呢! 塞威正以一种极为亲密的方式抱着齐逍,将整只猫牢牢锁在自己胸前。他的手紧紧搂住小猫的肚子,下巴搁在小猫的毛脑袋上,要多霸道有多霸道。 齐逍:“……” 所以塞威之前对他的保证都被吃进狗肚子里了吗! 恼火之后是深深的尴尬,他一个男人,虽然现在是只猫,但是被另一个男人用这种亲密的姿势搂在怀里睡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当即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试图摆脱塞威的桎梏。 这番动静有点大,塞威有所感觉,虽然眼睛没有睁开,不过眉头却皱了起来。 齐逍最终没能成功脱离塞威的怀抱,因为他刚刚往外爬出来一点就被塞威不由分说的又捞了回去,手搂得更紧了。不只如此,塞威在睡梦中还安抚似的亲了亲那双毛茸茸的尖耳朵,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嘟囔道:“唔,齐逍,别闹……” 齐逍:“……” 你才别闹! 不过虽然心中气恼,他却到底没有再动,任凭塞威把他死死的箍在怀里,还时不时蹭蹭他的头顶。 算了,让他安心睡一觉吧,就当做是没让自己一睁眼就回到罗浮宫的奖励…… 于是这个夜晚,塞威罕见的做了个美梦,而齐逍四肢僵硬的睁眼到天明。 等塞威睡饱了醒来,一睁眼对上的就是这张不怎么高兴的猫脸。 “……齐逍?” 他的声音还带着睡觉过后特有的嘶哑,塞威揉了揉眼睛,在确定眼前的小猫是真的醒来而不是他的幻觉后勐地凑过去抱住猫脑袋亲了口,开心的道:“你终于回来了!” 齐逍一爪子拍开他的脸,神色恹恹。 是啊,他再不回来还不知道要继续被塞威占多少便宜呢。 他从塞威的手臂下钻出来,抖了抖毛,觉得四肢还有点酸麻,于是往榻榻米的边缘挪了挪,选择在跟塞威相隔一臂远的角落里蹲坐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塞威。 小猫虎着脸,神情警戒,虽然大半个晚上没睡觉,不过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我有帮你洗澡,每天都有。而且我怕你饿着,每天都给你餵温水和稀粥,不过……”塞威仔细打量了小猫一番,郁闷的道:“好像还是瘦了。” 齐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毛毛干净而蓬松,看得出来是经过认真打理的;肚子有点饿,不过脑子还能思考,没到脑供血不足的地步,说明这六天他多少还是进食了的。虽然确实瘦了一点,不过换谁接连六天只喝粥肯定都会瘦,所以也没什么好歪怪的。 这样想着,齐逍的目光温和了不少。 能看得出,这六天来塞威很用心的在照顾他。 读懂了他眼里表露出的善意,塞威壮着胆子探身过去,把小猫咪一把抱起来搁在自己大腿上,说:“这六天我可没闲着,你看——”他比划了一下自己青黑的眼袋,“都人比黄花瘦了。” 齐逍原本想要挣扎,闻言勐地停下来,耳朵动了动。 他确实想要知道塞威这六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齐逍不再挣扎,塞威很满意,他心念一动,轻轻握住小猫的前爪,齐逍挣了两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 “喵!” 【快说你干了什么!】 塞威见好就收,也不拖沓,干脆利落的交代道:“我这几天白天去老爷子那里学做陶盘,晚上回来就画油画。” 其实每天都有抱着你一起去,老爷子对你兴趣盎然,还一直纳闷你为什么白天总在睡觉,他都没法逗你玩了。 “雕花我已经学会了,从昨天开始学习上釉了。唉,我本来以为上釉跟油画的上色差不多,谁知道完全不是一码事,我每次都上不好,老爷子说我还得多加练习。” 当然每次做完,哪怕再难看我都会偷偷拿你的爪子在上面按一个小爪印,这是独属于我和你的喵爪陶盘。 啊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们的第一个作品,你还记得吗,它现在就摆在书柜上呢。 “老爷子说我制陶天赋相当不错,当然这都是託了夏川清泉的福,唔,最多再有两周,齐逍,最多两周,我一定能做出完整的镂空彩绘樱花纹路来。” 正好那时候,樱花都盛开了。 然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后就可以前往下一个时空了。 然后……塞威就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了。 塞威笑得眉眼弯成一条缝。 “我等下洗漱过后就过去,齐逍,你也一起来吗?” 他诚挚的发出邀请,虽然齐逍沉眠的这几天他已经强制把猫带过去了,不过眼下猫醒了,还是多问一句比较好。 况且他有这个信心,齐逍绝对会答应的。 果然,小猫听完直接跳进了他的怀里窝着,目光望向空落落的画架那里。 “咪?” 【樱花那边呢?】 塞威难得与他心有灵犀,说:“我画了不少幅油画,送了两幅给多麻家的光子和知奈,毕竟……”他尴尬的挠挠满头金髮,“上次答应过她们嘛,我总归是不想失信于人的。” 那两位姑娘实在是太磨人了,尤其是光子,塞威去送画的那天下午差点被她扣在多麻家出不来,后来还是借着解手的藉口偷熘走的。 当然这个就不跟齐逍说了。 “至于樱花那里,我也按照你的话画了一幅油画给她,画的是三月里樱花盛开的花见小路。” 还偷偷在角落里画了一只小猫咪。 “我托丰臣君帮我把画带去小西家,但丰臣君说樱花似乎在生我的气,将画退了回来。我只好亲自去了一趟小西家,樱花没露面,不过画倒是收下了,还让侍女出来回了个礼。”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嫌弃,把手伸到榻榻米边上的储物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条皱巴巴的天青色束腰带,上面绣着白色木兰枝图样。 “喏,就是这个。” 很普通的一条束腰带,虽然摸上去面料还不错,不过随便找一家像样点的配饰店应该都能买得到。 樱花还真是眼光浅,就拿这么个东西来煳弄他。 虽然答应了齐逍不再故意跟歷史作对,不过提起樱花来塞威依然没什么好脸色。 齐逍瞄了那束腰带一眼就没再看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歷史要求如此,他也不怎么喜欢那位樱花小姐,更不会主动去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只要樱花没有跟夏川清泉彻底闹掰,古董追缉还能继续下去,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 第21章 喵爪陶盘19 “真难得,它终于睡醒了!” 塞威把齐逍抱到学陶艺的地方去,小石川老先生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连脸上细细密密的褶子都被撑平了。 他用粗糙的大掌在齐逍的脑袋上狠狠揉了揉,笑道:“怎么啦,小可爱,你的冬眠终于结束了吗?” 第28页 齐逍:“……” 如果他没记错,猫应该是不冬眠的生物…… 老先生逗了一会儿猫,见小猫咪一直懒洋洋的不给回应有点郁闷,连带着看它的主人也不顺眼了,大手一挥把塞威挥到犄角旮旯里的那台轱辘车那儿。 自己练习做陶盘去吧! 塞威早就习惯了老爷子的不靠谱,利索的应了声,三两步跑到轱辘车边坐下,挖了一坨长方形的陶泥就开始干起活来。 他向齐逍充分的展示了这六天的成果。 他似乎已经很熟悉这些制作陶盘的步骤了,从印坯到旋削到描画花纹,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相当赏心悦目。 齐逍不由得感慨,夏川清泉的天赋真是不得了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透过塞威看见了夏川清泉的错觉,仿佛那个传说中惊才艷艷的天才陶匠正坐在自己面前,专心摆弄着陶具…… 可惜,这份赏心悦目在上釉开始的时候就彻底变质了。 看见陶盘上一坨一坨堆在一起没被涂开的釉料,齐逍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果然塞威就是塞威,被夏川清泉附身什么的只能是一个错觉。 “这个,哈……抱歉,我上釉还没练得很熟。” 塞威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抬手想要抹掉脑门上冒出的细汗,却在看见自己满手沾着的乳白色釉料后尴尬的放下,转而用衣袖胡乱的蹭了蹭。 “喵呜!” 齐逍实在看不下去,爪子勾来一块手帕,贴在塞威的脑门上替他擦拭汗珠。 猫咪的爪子太短,并且四指併拢,根本握不住帕子。而假如把尖指甲伸出来又怕会扎到塞威,所以齐逍擦拭得很艰难,他聚精会神的盯着塞威的额头,试图挪动帕子,然而—— 啪唧。 帕子掉到了地上。 齐逍:“……” 这他喵简直就不是喵干的活! 小猫咪眯了眯眼睛,难得犯起了小脾气,刷的扭过头去,对地上的手帕视而不见。 塞威觉得好笑,这傢伙怕不是炸毛了吧。 他无奈的起身去把手清洗干净,捡起地上的手帕丢在一边,捏了捏小猫毛唿唿的前爪,小声道:“你这脾气,怎么还真越来越像猫了呢……” 除了吃午饭,塞威的时间全部都奉献给了做陶盘底坯和上釉,然而大半天下来,他的上釉水平依然没有显着提高。 “是不是你在我身边干扰了我,怎么还是做得这么丑呢。”盯着自己最后的作品,塞威苦恼不已。 不过眼珠一转,他忽然又茅塞顿开似的对齐逍说:“啊,大约是分太多神出来看你所以效率降低了吧!” 齐逍:“……” 这算是什么破理由。 小猫咪掀掀眼皮,直接翻给他一个白眼。 塞威也不懊恼了,笑眯眯的把小猫咪捞进怀里抱着,正好小石川老先生做完了陶碗过来视察情况,看见他的成品居然还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说:“嗯,不错,还是有进步的!” 受到老爷子的鼓励,塞威士气高涨,撸起袖子表示自己还要再接再厉,然而小石川老先生却制止了他。 “都三点半了,你还不回去吗?” “回去?我现在回去做什么?” 老先生瞪大眼睛,一脸‘你脑子被驴踢了吗’的表情说:“不是你自己说今晚要参加宴会,下午要早点回去的吗?” “啊?宴会?……哦!对了!晚上还有宴会!” 他从板凳上勐地一弹,使劲拍了拍脑门,今天因为齐逍醒来太高兴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现在已经三点半了,他走回去要耗费将近一个小时,还要花时间换衣服束头髮整理仪表,而宴会的进场时间是五点…… “完了,来不及了!” 塞威飞快的扯下制陶时保护衣服的围裙和护袖,抱起齐逍就往外跑,“那老爷子,我先走了,明早再过来!” 声音还未消散,人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了。 老先生望着他风一样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年轻人哟,这忘性真是比他一个老人家还大。 他转身回屋子里,把塞威新做的那个陶盘拿到窗口风干,他又借着光仔细看了看这个陶盘,浑浊的老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啧,应该快要出师啦!” 塞威简直是用生命在奔跑,齐逍窝在塞威怀里,因为他剧烈的跑动整只猫一颠一颠的,头都被颠晕了。 “咪!” 齐逍用爪子使劲挠了挠塞威的前襟。 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塞威突然之间就要往回跑?还有,老先生口中的宴会是怎么一回事? “等一下啊,齐逍,等回家……再跟你解释。” 因为奔跑的缘故,塞威连话都说不利索,一边说一边急促的喘着。 月见山离夏川清泉的住宅所在实在太远了,塞威刚开始跑得像风一样快,到后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变成了竞走。 不过好歹将平时一小时的路程压在了四十分钟内。 饶是走了一半,等到家的时候塞威还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感觉整个喉咙都在烧,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连去倒杯茶的力气都没有。 他依靠着门扉剧烈喘息着,身上齐整的和服有些凌乱,金髮被汗水沾湿粘在脸颊上,虽然还是早春的天,后背却已经湿了个透。 齐逍从他怀里钻出来,抬爪摇了摇他的腿,指指屏风后的衣柜。 “喵喵喵!” 【去换件衣服,别感冒!】 塞威咧嘴笑了笑,却没有爬起来。 “让我歇会儿,齐逍。”他连脖子都不想使劲,直接仰起头把后脑勺也搁在了门上,“我实在是……太累了。” 他觉得自己平时还挺注重健身锻鍊的,每天都坚持在跑步机上慢跑一个小时,没想到耐力居然还是这么差。 见他这样累,齐逍也随他了,索性蹲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甩一下尾巴,耐心的等待塞威恢復体力。 塞威深吸几口气,等脑袋没那么晕了,才徐徐开口道:“今天是廿五日,将军的生日,将军今晚在将军府摆宴,咱们要去的就是这个。” 齐逍眨眨眼,有些惊讶。 一个将军放在王都可能不算什么,不过放在京都怎么着也算是个大人物了,将军的生辰宴,怕是整个京都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抢破了头想去,怎么夏川清泉也能收到邀请? 不是他看不起夏川清泉,而是夏川清泉这两年因为樱花退出制陶一行,早年那点儿名声早就被磨光了,他可不认为将军会一时兴起邀请夏川清泉。 “这还得多亏了我送给丰臣君的那幅油画。” 仿佛看出了齐逍在想什么,塞威露出自得的神色,“丰臣君四天前来的时候告诉我,他把画带回去给赤西大人,赤西大人专门找了一个擅长品鑑油画的专家看了看,品鑑结果丰臣君没听到,不过那人走之后赤西大人好好褒奖了他一番,不止承诺要带他去将军的生日宴,还让他务必把我也请去。” 第29页 要知道将军的生辰宴能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绝对是攀交情的好时机,赤西大人把这样一个橄榄枝抛过来,显然是对塞威的画非常满意。 他大约是想卖夏川清泉一个好,藉此结下交情,这样以后有什么需要都能再来找夏川清泉帮忙。 更何况假如将军对他送的这幅油画满意,他再顺水推舟的把画的作者夏川清泉介绍给将军,想来将军也会高看他一眼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给我这样大的一个机会,说真的无所求是不可能的,不过……”他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眼里的嫌弃显而易见,“比起樱花小姐来,赤西大人显然更懂得人与人之间该如何交际。” 樱花毕竟是女子,虽然靠着张漂亮的脸蛋一跃成为小西家的头牌,经常在一些达官显贵的宴席上露脸,可说白了艺妓就是艺妓,她从小学的是唱歌跳舞而不是礼仪诗书,骨子里还是肤浅的,会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动心。 塞威出身贵族世家,从小到大没少见各种人情世故,在他看来,虽然自己不一定需要赤西大人的示好,不过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日后他真有什么需要帮一把也无所谓,毕竟这个人可比那个只会消费男人爱慕之心的樱花小姐要识趣多了。 第22章 喵爪陶盘20 休息一会儿后,塞威终于缓过劲来,他微微调整了下,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坐姿,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对齐逍说:“其实我本来是不想去的。” 他能收到邀请全凭那幅油画入了赤西大人的眼,而塞威可以非常自信的说,假如画这幅画的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夏川清泉,是定然得不到这次机会的。 他的油画水平可比夏川清泉高出了不止一截。 塞威没兴趣去结交那些权贵,更何况如果他真去了,也算是做了件有违歷史的事,虽然以这个程度还不至于惹恼古董导致被打包丢回去,不过既然他答应过齐逍,那么这些跟歷史做对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但是我忽然又打算去了。”他话锋一转,笑眯眯的凑到小猫耳边,“吶,你要不要猜一猜,我为什么又想去了?” 齐逍淡淡的注视着他,清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你真无聊。 塞威跟他对视了会儿,率先败下阵来,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因为丰臣君跟我说,将军的生日宴上特意请了小西家的艺妓们前去表演助兴,樱花小姐当然也会去,而且丰臣君说,似乎将军与樱花小姐早就相识了,将军还是樱花小姐的入幕之宾呢。” “丰臣君以为我会吃醋,会生气,说的时候遮遮掩掩,不过我又怎么会吃醋呢?”塞威想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忽然伸出一只手,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小猫咪圆乎乎的下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要是换成你,我大概要醋到天上去了,指不定还要冲进去大闹一场呢。嘶——” 小猫狠狠的拿尖爪扎了他的手一下,塞威吃痛缩回手,指尖已经被扎出一个小印子来了。 幸好没流血。 齐逍知道分寸,虽然暗恼这傢伙口无遮拦,经常说些轻佻的话来,不过这大约是天性使然。法国人生性浪漫多情,跟谨慎守礼的中国人是不一样的,齐逍已经习惯了塞威时不时逗他一下,不会真的动气,不过略施惩戒还是可以的。 若是塞威知道齐逍心里将他这些看似轻浮的言语和举动背后的深意全部归因于法国人的天性,怕是要笑不出来了…… “我想起了史书里对于那位樱花夫人的记载,”他揉了揉指尖,继续说道:“樱花夫人是将军生前最宠爱的贵妾,如今既然已经能确定樱花夫人就是樱花小姐,那么她的夫君,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位将军了吧。” 全京都就这一位将军,又跟樱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似乎除了他也没其他人选了。 本着好奇的心理,塞威很想去瞧瞧,这位让樱花舍了夏川清泉嫁去为妾的将军,到底有着怎样的天人之姿。 齐逍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尾巴一甩径直朝屏风后面走去,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片刻后塞威就看见小猫拖着一件叠好的米白色和服走出来,那和服用上好的蚕丝织成,柔软滑顺,衣襟和袖口上都用淡金色的丝线绣着复杂的云纹,绣工精湛,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夏川清泉衣柜里最值钱的一套和服,是他从伊藤宏也那里学成毕业时老师送的礼物。 原本伊藤宏也考虑到学生以后凭着这张明显与众不同的洋人脸和一手精湛的制陶技术定能混迹于京都的贵族圈,出席各种宴会在所难免,有套像样点的和服穿出去也不会失了身份,结果没想到夏川清泉最后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这套昂贵的和服竟是一次都没穿过。 幸好今天,它总算派上了用场。 “你想我穿这套?” 塞威撑着地面爬起来,走过去捞起那套和服抖开看了看。 “嗯,确实不错,多亏是伊藤宏也给的,夏川清泉没卖掉。” 以夏川清泉那个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捧到樱花跟前的性子,如果这套和服不是老师送的毕业礼,只怕早就被他卖了换钱了。 塞威把和服放在榻榻米上,自己走到灶台那边,烧了壶开水把脸和身上的汗擦去,这才光着上半身走回来。 齐逍非常自觉的扭过脸去不看他。 非礼勿视。 “怎么啦?”塞威好笑的蹲下来用手戳了戳小猫脸颊边的小鬍鬚,在小猫不悦的发出一声咕噜之后不逗他了,拿了榻榻米上的和服往自己身上套。 齐逍眼睛没看着他,不过耳朵却能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等声音停止后,就听见塞威说:“好了。” 他回过头,在看到塞威的那一瞬间,饶是他都怔住了。 塞威逆光站在窗前,金髮自然的垂散在他胸前和背后,竟是比和服上的金线还要明亮几分。他身形颀长,虽然算不上健壮,却得益于那一身贵族独有的气势,让他整个人耀眼得仿佛在发光。 齐逍不难猜出,今晚塞威出现在宴会上,怕是又有一众小姑娘要为他趋之若鹜了。 金髮碧眼的西洋人对于东方人而言总是有着独特的吸引力的。 不过齐逍唿吸间就又恢復了淡定。他以往追缉过那么多古董,见过的西洋人数都数不清,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丢了魂。 夏川清泉家里没有镜子,塞威只好走到水缸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问:“还行吗?” “喵呜。” 【还不错。】 齐逍中肯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虽然塞威听不懂。 塞威盯着袖口的白底淡金色云纹看了会儿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果然还是黑底银纹更好看。” 他眸中隐隐浮现出怀念,视线透过小猫咪,仿佛望见了站在它身后那个瑰丽无双的大美人。 塞威觉得,比起自己身上这件白底金纹的和服,果然还是当初见面时,齐逍那件上绣银色盘龙纹的黑色衬衫更好看些。 第30页 但也只有齐逍穿才好看。 黑髮黑眸的美人,穿着一身黑底银龙纹的衬衫缓缓朝自己走来…… 那样子,真让人怦然心动。 果然东方人对于西洋人的的吸引力也是很可观的。 “清泉君!清泉君你准备好了吗?我进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门口传来相马丰臣浑厚的唿喊声,塞威赶忙收起脑子里那些绮丽的画面,高声应道:“请进吧,丰臣君。” 木门吱呀被推开,入目的便是盛装打扮的武士。 相马丰臣今天将自己好好折腾了一番,穿着最隆重的武士服装,深红色的肩衣与黑色的半裃,一把装饰用的黑金色武士刀别在腰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威严又庄重。 他一眼就看到了水缸前的夏川清泉,然后狠狠被惊艷到了。 “哟西,清泉君,你今日打扮得很是合体嘛!” 相马丰臣原本还担心夏川清泉没有适合参加这种高级宴会的和服,毕竟他手里那点钱全流进了樱花的口袋,结果没想到清泉君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他用劲拍了拍塞威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这身搭配相当好,亏我还担心你没合适的衣服,这下子定然不会丢赤西大人的脸面了!” 塞威:“……” 他堂堂一个法国贵族,居然能沦落到被人担心没衣服穿的地步…… “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赤西大人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咱们总不能到得比赤西大人还晚。哦对了,晚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要不要给你的猫留点吃的……咦?” 相马丰臣目瞪口呆的看着塞威把小猫抱起来往怀里一揣。 “……你要带着猫去?”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相马丰臣看看塞威又看看猫,眉毛抽了抽:“这……这不大合适吧。” 那可是将军的生辰晚宴啊!哪有人会带着猫去参加。 “没什么不合适的。”塞威轻描淡写的摆摆手,直接越过相马丰臣走出屋子,“丰臣君,快点吧,你不是说赤西大人已经出发了吗?哦,出来顺便帮我带上门吧。” 相马丰臣晕晕乎乎的关上屋门,跟在塞威身后,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吧,你要带就带吧,但是可千万看牢了,别让它冲撞了贵人,否则赤西大人肯定饶不了你的。” 他是真心在给忠告,然而塞威却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放心吧,胖太可乖了。” 他怀里的可不是猫,而是齐逍,以齐逍这个冷清性子,只怕有人故意来逗他他都不会给反应的。 “对了丰臣君,和我说说,将军是怎样一个人?” 第23章 喵爪陶盘21 “对了丰臣君,和我说说,将军是怎样一个人?” 不希望相马丰臣再把注意力集中在齐逍身上,塞威随口换了个话题。 “唔……将军啊,将军大人他是我们所有武士所崇拜和尊重的对象!” 提起将军,相马丰臣的眼里浮现出难得的激动与崇敬,各种崇高美好的形容词不要钱的往外冒。 “将军他身长八尺,丰神俊朗,早年在王都任职的时候政绩斐然,再加上将军一表人才,多少老大人都想招他为婿,就连当年的天皇陛下在初次见到将军的时候都忍不住夸一句:‘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好儿郎’!” “至于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是王都里修大夫家的长女,才貌双全,美名远扬,当年嫁给将军的时候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官家女子,他们婚后琴瑟和鸣,膝下育有的两位小将军更是人中龙凤,从小就受到了最优良的教育,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两位小将军将来也必成大器……” 塞威听他说着,一下一下捋着猫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果按照相马丰臣的描述,将军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物,那么樱花最终选择将军而捨弃夏川清泉的行为似乎也就能够理解了…… 一小时后。 塞威看着远处高座上眯眯眼、八字鬍、谢顶谢得头都快秃了的老男人,以及他身旁衣装华贵精美却掩不住严重发福的躯体、连腮帮子都胖得吹起来的中年妇人,怎么都没看出相马丰臣口中描绘的样子。 两个胖乎乎的男孩像炮弹一样冲到那中年妇人身边坐下,明明都十来岁却还是一副稚童模样,各种撒泼打滚要这吃要那吃,其中一个甚至还把桌上的酒杯给弄洒了,然而中年妇人也不制止,反而笑眯眯的亲自给他们两个餵糕点,那脸笑得都快皱成包子了。 塞威:“……” 这就是相马丰臣说的,从小受到了最优良的教育,将来必成大器的那俩小屁孩? 三人成虎,中国人诚不欺我也。 他仔细看了看高台,似乎也就只有将军夫人下首坐着的五个贵妇打扮的妙龄女子还能看看。 那些应该都是将军纳的妾。 相马丰臣像是没感觉到不妥似的,看向将军的目光依然充满崇敬,他拉着塞威去门口迎接了赤西大人,然后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赤西大人身后。 赤西大人身后已经跟了不少人了,都是他收揽的门客,以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单独放在这里根本不够看,保不准一不小心就冲撞到某位贵人,所以得给自己找个靠山才行。 赤西大人的身份在宾客中还是够看的,尤其他身后还跟了个夏川清泉,那一头耀眼的金髮和立体笔挺的五官放在一群日本人当中简直不要太显眼。 不断有人前来与赤西大人攀谈,而话题谈着谈着就会绕到夏川清泉身上,然后赤西大人就引塞威上前跟人见礼问安,次数多了也索性不叫塞威回去了,直接跟在他身边。 相马丰臣因此捡了个大便宜,因为他是跟夏川清泉一道来的,于是就很厚脸皮的赖在了塞威边上,藉此机会也结识了不少人,可羡煞后面那一众门客了。 “哈哈哈,夏川君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攀谈的空档,赤西大人回头对塞威说。 不同于相马丰臣,赤西大人的年纪更大,阅歷也更丰厚,声音沉如古钟,哪怕此刻并没有刻意释放出气势,可话一出口,听上去便有股上位者的威压扑面而来。 不过塞威是谁,身为贵族的他从小到大什么人没见过,面对赤西大人时一点拘谨和不自在都没有,谦虚又不失傲气的说:“哪有,是赤西大人谬赞了。” 赤西大人本就是随口称赞一句,也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倒是因他这份从容不迫高看了他一眼,对身后乌泱泱的一片人说:“好了,你们都留在这吧,夏川君和……嗯,相马君,你们两个跟我去给将军送贺礼。” 相马丰臣眨眨眼,被这天大的馅饼砸中,激动得脸都不自主的潮红起来,看向塞威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感激。 多亏了清泉君,赤西大人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份体面! 在一众门客各种羡慕与嫉妒的注视下,相马丰臣昂首挺胸跟在赤西大人身后,那得意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第31页 将军一家所坐的高台下已经排了很多人在等待上去面见并送贺礼,有将军府的侍从在维持秩序,一位一位的轮流放人上去,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赤西大人都得乖乖的耐心等候。 塞威远远的望向高台,将军起初在送礼者给他行礼的时候还会象徵性的点点头,到后来人太多,他不耐烦,就索性不理会了,遇到符合自己心意的贺礼时才会施捨一两句话,若是遇到不喜欢的贺礼就直接挥挥手让侍从端下去,连看都不会看送礼者。 当然,连这种送礼模式都没持续多久,很快将军连手都不愿意挥了,送贺礼的人在登上高台后直接由侍从把贺礼端上去,然后他们远远的给将军行礼祝寿后侍从就冷着脸开始撵人走了,仿佛再多看将军一眼都是冒犯。 将军许是觉得无聊,甚至还叫了艺妓上来歌舞助兴。 对这种封建贵族阶级的产物,从小生在自由浪漫平等的法兰西的塞威表示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他脸色深沉,不想再看将军那糟心的一大家子,注意力被正在表演歌舞的艺妓吸引了过去,然后他愕然发现—— “那个跳舞的人,是不是……” “那些是小西家的艺妓。”估计实在是等得太无聊了,赤西大人难得放下身段,接过塞威的话道:“最中间那个,喏,就是那个,”他指了指一群艺妓中间围着的华服女子,“那个是小西家的头牌,叫樱花。” 赤西大人并不知道夏川清泉跟樱花之间的纠葛,然而相马丰臣却是知道的,他听到这个名字心神一紧,赶紧看向塞威,生怕自己这位好友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谁知塞威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高台上的舞姬是不是樱花都跟他没多大关系。 相马丰臣咂咂嘴,奇怪了,清泉君不是爱樱花爱得死去活来么,前几天还特意让自己帮忙送去一幅油画讨她欢心,怎么这会儿还能这么淡定? 他可想不到夏川清泉芯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对樱花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能将其归因于清泉君为了顾全大局而在刻意隐忍着。 于是在武士的心中,塞威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为了成全颜面与尊严,即便看到心爱的女人在眼前为别人献舞都能够泰然处之,这就是真正的武士道啊! 不过如果塞威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定会风轻云淡的说:哦,那是因为上面跳舞的是樱花啊,如果是齐逍,他肯定会直接冲上去,把人抢走的同时再把将军揍成猪头…… 因为赤西大人在的缘故,相马丰臣一举一动都比较拘谨,根本不敢跟塞威过多交谈,只好干站在一边,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而塞威……塞威一点也不无聊,因为他怀里抱着齐逍呢。 小猫咪似乎不怎么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神色恹恹,时不时张嘴打个小哈欠,露出两颗小尖牙。 “困了吗?困的话要不要睡一会儿?”塞威时刻关注着齐逍,见他不停打哈欠,以为他累了,低头凑在他耳边小声问,还贴心的伸手帮他捂住耳朵。 齐逍摇摇头,挣开他的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趴在塞威怀里。 他才刚刚沉眠过七天,虽然意识流的断开和回笼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不过这具身体却结结实实睡了七天,这会儿精力足着呢。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终于轮到赤西大人时,塞威腿都酸了。而他身边,相马丰臣显然依然精神抖擞,目光如炬,恨不得立刻攀上高台面见他最尊敬的将军。 可惜赤西大人并没有如他的愿,吩咐他和塞威站在原处,仅仅自己带着一个捧画的侍从上去献礼。 其实如果可以他连侍从都不想带,不过是送份贺礼罢了,那么多人涌上去像什么样子?没来由招将军的嫌。 对于赤西大人的做法塞威没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同意参加晚宴也仅仅是想看看未来樱花夫人的夫君可能长什么样子罢了,如今远远看一眼也就行了,没必要凑上去。不过相马丰臣显然很是沮丧,像只斗败的公鸡,浑身气势都泄了下来。 “唉,真希望有一天我也有机会能上去拜谒将军,献上生辰贺礼啊。”他无限憧憬的说。 塞威低笑一声,正打算回话,却看见刚刚陪赤西大人上去的侍从匆匆忙忙又跑了下来,一看见塞威便急忙招手道:“夏川大人,夏川大人!请您移步随我上去,将军要见您!” 第24章 喵爪陶盘22 塞威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侍从是在喊自己。 他有点懵了,将军没事见自己做什么? 不过没等他有所回应就被相马丰臣一把拉着攀上了阶梯。 相马丰臣假装没有听见侍从只叫了夏川清泉一个人的名字,厚着脸皮和他一起上去了。 开玩笑!能近距离拜谒将军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啊,他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几十级的阶梯走起来很快,不过塞威还是抓紧时间问了那侍从一句:“不知将军为何要见我?” 侍从五官都揪在了一块儿,支吾半天才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您……您还是上去看看吧,看了就清楚了。” 塞威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有心再问几句,却已经攀完了最后一级台阶,走到高台之上了。 侍从飞快的弓着腰退到一边,那速度像是有火在屁股后面烧一样。 塞威稳下心神,迅速将高台上的主要人物扫视了一遍。 在他不远处负手站着赤西大人,看到塞威,嘴角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将军面无表情的盘膝坐在正中高位上,面前是一张宽大的矮桌,上面放着各色佳肴和美酒,然而将军却似乎没多大兴趣,手一下一下轻捋着下巴上的一撮鬍鬚,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将军夫人坐在将军下首,依旧是张笑眯眯的圆胖脸,左手右手各搂一个小胖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最令人惊讶的是紧挨在将军身边,那里跪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艺妓,芊芊素手握着一双筷子,正在为将军布菜。 她盛装打扮,眉眼低垂,脸上厚厚的□□根本掩盖不住底下的好颜色。 是樱花。 按理说将军自有专门的侍女布菜,然而樱花却担起了这份职责,紧靠将军而坐,连将军夫人的座位都比她矮了一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军这是在有意抬举她呢。 然而塞威却觉得樱花的表情有些奇怪,按理说受到这么大一份荣耀理应高兴才是,可她却面露愁容,尤其是在看到塞威的那一瞬间,惊愕、紧张、恼怒和责怪从她脸上逐一闪过,不过很快她就垂下头,又恢復成一副低眉顺眼的柔顺姿态。 塞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樱花好像在埋怨他什么。 “将军,这位就是夏川清泉,是臣下献给您做寿礼的那幅油画的创作者。”赤西大人忽然开口,声音洪亮,打破了高台上的沉寂。 将军没有看他,接过樱花递来的酒盏,浅浅抿了口,不急不缓的问塞威:“果真是你画的?” 第32页 塞威到现在依然没弄明白这群人在做什么,不过看到赤西大人沖他不停的使眼色,还是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答道:“是的,是我。” “你就是夏川清泉?” “……正是。” 他不太会用古代日本那些敬称与敬语,所幸长了一张典型的西洋人面孔,所以在礼数方面将军没有过多为难他。 “原来如此啊。”将军捋着鬍鬚沉吟了一会儿,嘴角忽然向上扬了扬,偏过头对身旁的樱花说:“呵呵,樱花啊,看来是你误会了赤西君啊。” 樱花以袖掩唇轻声笑笑,将头往将军那边靠了靠,柔柔的低声道:“是呢,将军,似乎确实是樱花弄错了呢。” 她那语气比起认错,倒更像是在跟将军撒娇。 塞威挑了挑眉,下意识的看了眼将军下首坐着的将军夫人,果然看见将军夫人那张富态微胖的脸上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而她身后那些将军府的姬妾们更是直接露出了仇视的目光。 上头,将军并没有发现他的女人们对于樱花的敌意,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理会她们。他似乎很喜欢樱花这样温柔淑顺的调调,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且去敬赤西君一杯,权当赔礼罢。” 紧接着他语气一凛,吩咐高阶下方跪着的侍女道:“去,再斟一杯酒来给樱花小姐。” 侍女领命去了,很快端来一杯酒。樱花凑在将军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将军再次发出爽利的笑声,然后她从坐席上站起来,接过侍女手中的酒盏,莲步轻移行至赤西大人跟前,微微垂首,将酒杯奉至赤西大人面前,道:“赤西大人,先前是樱花误会您了,樱花给您赔礼,请您万万不要拒绝。” 赤西此人向来自恃身份,看不上这些艺妓,不过碍于将军的面子还是捏着鼻子将酒接了下来,一口饮尽后把空酒杯递给侍女,说:“樱花小姐客气了。” 樱花展颜一笑,忽然将目光移到站在赤西大人身后的塞威身上。 她脸上笑意不减,不过语气却冷了三分,似怨似怜的轻嘆道:“没想到,多日不见夏川君,您的画技已经如此了得了。” 塞威眼睛眯了眯,虽然他不太懂樱花话中的意思,但樱花应该不是真心在夸奖他,这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樱花确实话中带刺,她心里正恼火着,多少有些埋怨夏川清泉的意思。 要说起缘由,还得追溯到十分钟前。 那会儿小西家的艺妓们刚刚舞完一曲,其他艺妓都躬着腰退下了,唯独樱花因为与将军相识被留了下来,甚至将军还破格允许她跟在身边布菜伺候,可羡煞一众将军府女眷。 她在那些姬妾们或是嫉妒或是哀怨的目光中款款登上高台,跪坐在将军身边为他布菜,适逢侍从来报,京都右兵卫大尉大人赤西幸泽前来拜见献礼,寿礼是一幅油画,将军顿时来了兴趣,拉着樱花的手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好好赏画。 因着小西家收了不少夏川清泉的油画,樱花那里更是数不胜数,门廊闺房中到处挂着,是以将军一直以为樱花和自己一样,对油画有着深切的喜爱和研究,然而…… 樱花实在欣赏不来这些东西,只不过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学和迎合那些高门贵族的喜好才特意装出一份喜爱的模样附庸风雅罢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她看来赤西大人送来的那幅油画平淡无奇,可将军看到后却眼前一亮,立刻让人送上高台来供他细细赏鉴,一边抚摸着油画粗砺的表面一边赞不绝口。 他甚至还拉过樱花,跟她说了一大串听都听不懂的话,然后问她对这幅画有何见地。 樱花心知这应当是幅不错的画,只不过一直以来的清高和自傲让她不愿意就这么直接认同,毕竟这可是个在将军和众人跟前露脸的好机会。 于是思量片刻后,樱花说:“将军好眼力,这幅画确实极为出色,只不过……” 她素白纤细的指尖滑过画面上的粉色樱花林,秀眉微微蹙起,果然引得将军也皱起了眉,急切的问:“樱花可是看出何处不妥来?” 樱花微微一笑,斜眼看了看底下站着的赤西大人,果然看见赤西大人也因为她的话微微变了脸色,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很担心自己送的画出了状况。 她不急不忙的对将军道:“其实樱花前阵子也收到一幅油画,作画者名唤夏川清泉,将军您是知道他的。” “夏川清泉啊……”将军想了想,“你房中挂着的油画可都是此人所作?” “将军好记性呢。”樱花笑容甜美,不露痕迹的恭维将军道:“正是此人,将军您来小西家看樱花的时候可还多次夸赞过他的画呢。” 将军开怀大笑,伸手宠溺的点了点樱花的鼻尖道:“是啊,记得那幅月夜星空图,本将军向你讨了几次,可你这个小气鬼,竟是死活都不肯让给本将军。” 樱花娇笑着往边上躲去,道:“那可是樱花最喜欢的一幅,将军您可不能夺人所爱。” 她微微撅起嘴,像是耍起了小性子,而一向威风凛凛的将军竟然难得纵着她,也不气恼,道:“罢罢罢,既然你喜欢,本将军自然犯不着跟个小女子抢东西。不过樱花,你方才可是想说这幅画有何不妥之处?” 樱花点点头,指着画中树干上那一簇簇淡雅清丽的浅粉色繁花道:“将军您看,这画固然不错,只是用色却欠考量了些,太过素淡,色层与色层之间都模煳了,而夏川君送给樱花的那幅油画用色上明显比这幅要再鲜明一些,看上去倒真像是一树树繁花开在眼前。” 她收回手指,低顺的垂眸道:“樱花私以为,怕是夏川君的画技……要更胜一筹呢。” 第25章 喵爪陶盘23 她有着十足的自信,因为夏川清泉的画向来连将军都赞不绝口,那幅新送来的将军没看过,而樱花却仔细看了很多遍,她清楚的记得那幅画上的花朵颜色比眼前这幅要鲜艷许多。 退一步说,就算将军私心里真的很喜欢赤西大人送的这幅一些,可两个画作者放在一块儿肯定各有千秋,她如今这么头头是道的比较一番下来,也就给了将军一个挑刺的机会,好教赤西幸泽收敛一些,别以为真能凭一幅油画就抓住将军的软肋。 权谋之术,频繁游走在上层阶级的樱花这些年来可没少接触,凭着她那聪明的脑子和一颗七巧玲珑心多少也能窥探得几分。所以樱花笃定,她这么做不仅不会惹得将军嫌弃,反而会让将军更高看她一眼。 毕竟下面坐的那一群莺莺燕燕除了有张漂亮的脸蛋外可没有陪将军一道品鑑油画的本事,而将军夫人就更不用说了,连美貌都没有,若不是育有两个儿子,怕是早就被将军厌弃了。 樱花一双明目注视着底下的女人们,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正值花样年华,自认容貌比这群女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出众,无论才艺还是学识都令她们望尘莫及,虽然她现在仍穿着艺妓的装扮,脸上覆盖着浓妆白粉,但她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卸下这身装扮,换上贵妇华美的服饰,以另一种身份坐在将军身边。 第33页 当然,她自知越不过将军夫人去,不过压其他姬妾一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就目前看来,嫁给将军是她最好的归宿。 至于夏川清泉…… 很遗憾,如果夏川清泉没有跟家族决裂,依然是那个荷兰最大海商家族的继承人,那么他们大概还有可能,不过既然塞威放弃了回荷兰,在日本一个人穷困潦倒的生活着,那么他就永远都不可能登上自己夫婿的候选名单了。 樱花就是这么现实,她从不否认自己在利用夏川清泉,利用他的爱恋谋取更多利益,可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夏川清泉心甘情愿啊,她又没有逼迫他什么,他自愿为她倾尽所有,又怪得了谁呢。 夏川清泉在家人的庇护下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没吃过多少苦头,可她却是吃过的,被父母卖去当艺妓,弹琴错了一个音节就要跪黑屋,跳舞踩错一个拍子就不准吃饭,为了控制体型和身材每天根本吃不饱,好不容易得了妈妈桑的夸赞却还要受到其他艺妓的冷眼和排挤…… 在她挤掉上一个头牌成为小西家的新头牌之前,她吃遍了所有的苦,磨练出一颗冷硬的心肝,所以她从不肖想什么爱情,她要的是能实实在在抓在手中,能给她带来利益的东西。 当然,如果爱情能为她带来想要的东西,那么稍加利用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练会了如何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男人,如何让男人觉得自己深爱着他。 你看,夏川清泉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樱花说完,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静静等着将军的回应。 不过当目光飘落到赤西大人身上时,樱花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奇怪,被她指出了不足,赤西大人不仅不紧张,反而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嘴角还噙着笑。 樱花唿吸顿了顿,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而还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便见将军问赤西大人:“赤西君,你这画从何而来?樱花说的话你认同否?” 将军确实没见过樱花新得的那幅画,并且就凭他对油画的了解,油画这东西并不是颜色越鲜艷就越好。不过有一点樱花却猜对了,他的确不希望因为自己对这一幅油画的喜爱而让赤西幸泽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京都最近刚刚空出个右兵卫佐的职务,不少人都在动心思,赤西幸泽也不例外,私下里求了不少人,若是现在还能得到将军的支持,那么几乎就稳操胜券了。 将军倒是不介意右兵卫佐的职务被赤西幸泽拿去,毕竟此人还算识时务,能力也不错,不过适当的刁难一下也是必要的,这样在他才能更念着自己的恩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不是吗? “将军明鑑。”赤西大人朝将军深深拜了拜,转而对樱花说:“樱花小姐所言不虚,似乎很是推崇那夏川清泉的画啊?” 樱花道:“自然。夏川君画技超群,功底深厚,我那里收了他不少的画,张张件件都是上品。” 赤西大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却忽然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咦,可是既然樱花小姐如此了解夏川清泉此人,不应该看不出来啊。” 不等樱花有所反应他就对将军说:“将军,实不相瞒,此画是臣下委託了朋友,几番辗转周折,终于寻得一位擅长油画的西洋人所作,而那人,”他轻飘飘的瞥了樱花一眼,声音拔高了几分,“将军在上,那人……那人正是夏川清泉啊!”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高台上霎那间寂静无声。 樱花唿吸一顿,脸上表情瞬间变了百十种,若非脸上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只怕底下苍白如纸的脸就要暴露出她此刻的想法了。 怎么可能!画这幅画的人居然会是夏川清泉? 她刚刚才跟将军说此画作者不如夏川清泉,结果紧接着赤西大人就说此画作者正是夏川清泉,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现世报来得太快,竟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将军余光瞥见樱花的惊慌失措,沉默了半晌,抬眼问赤西大人道:“你的意思是,这幅画的作者,是夏川清泉?” 赤西大人自信的道:“正是!将军,臣下今日邀了夏川清泉一道前来,此刻他正在高台下方等候,可要请他上来?” 将军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酒杯,“那就请上来罢。” 于是便有了塞威刚上来时见到的那副情景…… 樱花看似真诚的赞扬了一番塞威的画技后便不再理会他了,头一甩小步跑回将军身边跪下,含羞道:“樱花眼拙,不如将军慧眼如炬,没看出画中端倪来,倒是闹了天大的笑话,让将军和赤西大人见笑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齣乌龙她非得一力承担下不可,否则将军心中肯定得对她有意见。 将军原本确实对樱花心生几分不满,认为她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过如今美人已经抢先认了错,她身上清幽的女儿香又丝丝点点的飘过来,引人迷醉,所以心中的不满也就逐渐淡了。 “你啊,还是看得少了。”将军将她拉近一些,轻搂着她的肩,“不过莫要自责,想来赤西君也不会跟你计较。日后本将军带你多看一些,自然就会分辨好坏了。” 将军开口,赤西大人自然顺水推舟的说了一串好话,而樱花乐得将军给她找了个台阶下,一双杏眸感激又眷恋的凝望着将军,当真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将军这边总算是不用愁了,不过害她出丑的夏川清泉……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樱花的视线倏然冰冷,她咬紧一口银牙,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夏川清泉,却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想要为自己脱罪,想要说服自己错不在她,就必须得找个人来埋怨、来泄愤。 赤西大人与她从无交集,因此赤西大人不合适,那么……就只有夏川清泉了。 我最亲爱的清泉君吶,赤西大人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能瞒着我转脸去替赤西大人作画? 当初说好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她绝不会保有秘密的话难道都餵狗了么? 她目光冰凉,上下打量了夏川清泉一番,当看到他手中抱着的那只猫时,忽然一顿。 小猫咪只有巴掌大毛茸茸的一团,它似乎丝毫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蜷起身子窝在主人怀里,自顾自的闭眼休息。 樱花忽然想起,似乎清泉君对她的疏远就是从遇见这只猫开始的。 这大约……不是一只能带来福运的猫吧。 耳边传来将军那两个蠢儿子在跟将军夫人讨要糖酥吃的声音,樱花心中生出了一个好主意。 第26章 喵爪陶盘24(三合一 “呀, 将军您看,夏川君还带了只猫来呢!”樱花故意用不小的声音说道, 成功看见那两个男孩的注意力被她吸引。 “猫?猫在哪里?”其中一个小胖子一骨碌从将军夫人的怀里爬出来四处张望, 在看到塞威的时候眼睛一亮, 跌跌撞撞的就往那边跑。 第34页 “呀!真的是猫啊!” 他似乎平常作威作福惯了,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要直接抢过来, 这会儿也是,根本不顾塞威的意愿伸手就要抓猫。 塞威赶紧朝后退了一步, 用胳膊护住怀里的齐逍。 小胖子一把抓了个空,顿时不高兴了,气急败坏的再次伸手想抓,却再次被塞威躲开。 他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使劲跺了跺脚, 指着塞威道:“你,把猫给我!” 塞威自然不可能给他,眼神一凛, 无动于衷的看着小胖子撒泼。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我要这只猫啊!”小胖子见塞威不听他的话,气唿唿的叫着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有点尴尬,夏川清泉并不是将军府的僕役, 她作为内眷自然没有越过将军下达命令的权力,不过她私心里也在埋怨, 这么个不识好歹的洋人,竟然敢忤逆将军的儿子, 实在是不懂规矩。 “既然小将军这么喜欢这只猫,夏川君不如送给他吧。”樱花恰到好处的出来打圆场,“不过是一只猫罢了,也不是什么稀奇品种,你若真喜欢求将军再赏你一只就好,将军大度,定然会给你一只更好的,夏川君该不会捨不得吧?” 她故意搬出将军来,就是要塞威不得拒绝,乖乖把猫送给将军的儿子。 塞威岿然不动的抱着齐逍,脸冷得都快掉冰碴子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女人,更不知道齐逍怎么得罪了她,让她能想得出这种损招。 他神色凛了凛,张口想要拒绝,然而衣襟却忽然被扯了扯。 “喵呜!” 塞威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干净透亮的琥珀色眼睛。 【让我过去吧,我会回来的。】 齐逍的眼神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齐逍当然也不想遂了樱花的愿,然而让塞威跟将军的儿子直接对上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们在这个时空的古董追缉已经快要结束了,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倒不如先顺水推舟的把他留下来,左右他一只猫,趁人不注意偷偷熘走也不是不可以。 塞威当然明白齐逍的意思,然而这一次他却不想妥协。 他跟歷史做对那么多次,多这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樱花! 湛蓝色的眼睛一下变得幽深,像是晴空中酝酿着一场风暴,塞威狠狠的瞪着樱花,那视线锋利得恨不得把那个女人身上的皮肉一刀刀剜下来。 欺骗夏川清泉的感情他可以忍,利用夏川清泉的油画牟利他可以忍,自己过得锦衣玉食却冷眼看夏川清泉穷困潦倒他也可以忍,但动齐逍这件事,抱歉,他忍不了! 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樱花哪里来的胆子动他! 他嘴角噙着冷笑,看樱花低眉顺眼依偎在将军身边的模样,心说你拿夏川清泉当踏板,那么想攀高枝嫁给将军,我偏偏就不顺你的意,哪怕这一切无法被歷史承认,我更改不了歷史的结果,但只要我还在这个时空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好过! 对于塞威的想法樱花浑然不知,她现在心情很好,脸上的笑容都真了几分—— 终于解决掉那只惹人嫌的猫了! 她坐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塞威怀里那只小猫,洁白柔顺的皮毛,浅灰色的脚爪、尾巴和面盘,明明有着一副可爱的模样,可落在她眼里却怎么看怎么讨厌。 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小猫忽然回头望向她,一瞬间樱花脸上嫌恶、得意、阴狠的负面情绪全部落入了猫眼里。 樱花一愣,面对那双眼睛时忽然有种错觉,恍惚之间那好像不是一只柔弱的小猫而是一个人,明明自己坐得比他更高,却有种正在被俯视的感觉。 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灵魂,撕开她人性中最丑恶的部分…… 樱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可等她定下心神再看时,却分明只能看到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猫正在好奇的四处张望,那双带给她压迫感的眼睛根本就不存在。 大约是错觉吧。 樱花长长的吐了口气,下一刻就换上了明艷动人的笑容,往将军空了的酒杯里加酒,“将军,您看夏川君那只……” “将军大人!” 塞威扬声打断了樱花的话,他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将军的儿子看中了他的猫一样,避开不停伸着手要够猫咪的小胖子,快步走到高台下方,一脸激动的仰起头对上端坐着的将军说:“原来我的画竟然还有幸被您这样的大人物品鑑过,这实在我的荣幸!” 他脸上的表情再真挚不过,像是真的因为将军的赏识而感到惊喜似的。 谈起最喜欢的油画艺术,将军来了兴趣,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侍从把又哭又闹的小胖子领到边上去,饶有兴致的对塞威说:“夏川君谦虚了,你的画作本将军在樱花那里看过不少,放眼京都你的画技的确可圈可点。” “啊,非常感激您的赏识!”塞威将齐逍抱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放在胸前,给将军行了一个标准的西洋礼仪,“能得到您的褒奖是我最大的自豪!不知道将军喜欢些什么样的油画呢?” 大概被一个西洋油画家崇敬这件事让将军觉得很有面子,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捋了捋鬍子说:“你那幅月夜星空图,还有……嗯,还有风车图,都很不错。” 说着他放下酒杯,轻轻抚上樱花白皙的手背,“哈哈哈,那几幅画樱花也很是喜欢呢,若非她的大力举荐,我还不知道夏川君是个油画高手呢。” 樱花低头娇羞一笑,任由将军握住她的手细细揉捏。 他们的互动塞威全都看在眼里,他笑容不改,眼里算计一闪而过。 “我很感谢您的赞扬,”他这样说着,可面上却露出疑惑,“不过将军大人,您对于冬日荒野和孤雁这两幅画又是怎样看的呢?在我送给樱花小姐的那么多油画中,唯有这两幅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呢。” 他刚刚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夏川清泉送给樱花的所有油画,最后筛选出的这两幅,虽然以他的眼光来看算不上顶尖的油画作品,不过以夏川清泉的水平来说已经算是难得了。 最重要的是,这两幅油画有个共性,色彩灰暗单调,线条抽象,渲染的是灰败、孤独、死亡的气氛,看了让人感受不到欢愉与轻松,只有压抑和苦闷。 樱花肯定不喜欢,估计这两幅画刚到手就立刻转手卖掉了。 其实单纯就艺术价值来说,表达悲与喜的油画并没有谁优谁劣的区分,甚至渲染悲伤的油画在技巧上更难,因为如何用单调的颜色搭配引起观者的共鸣这点很考验作画者的水平。 夏川清泉原先给樱花送过几幅这类的油画,不过看樱花似乎很不喜欢,就放弃了这种风格,转而一心一意送她鲜艷多彩的油画。 不过对于塞威来说,这简直是上天送到他跟前的打樱花脸的好机会,你不是想要展示自己对油画见解颇深吗?那我当然要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展示才行啊。 第35页 果然,将军露出迟疑的神色,问樱花:“这两幅是什么画?你拿给我看过吗?” 樱花自己也有些茫然,她完全不记得夏川清泉有给她过什么名叫冬日荒野和孤雁的油画。 事实上因为夏川清泉送她的画太多了,而这两幅画又的确不是她喜欢的风格,所以她在收到后就卖出去换钱了,自然不可能记得。 “樱花小姐难道都不记得吗?”塞威根本不给樱花喘气的机会,“那你还记得秋收的田埂吗?那幅也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没等樱花回答他就一脸沮丧的说:“啊,看来樱花小姐恐怕也忘记了。”说着他对将军鞠了一躬,苦闷的摇头道:“很抱歉,将军大人,看来我自己最满意的那几幅作品似乎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受欢迎啊。” 樱花的表情凝固在那里,哪怕隔着厚厚一层白粉,都能看出底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清泉君这是什么意思?在说她对于油画的赏鉴与原作者的观点大相迳庭吗? “夏川君说的这几幅油画在你那里吗,樱花?”将军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去找樱花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几幅画罢了。 樱花眼神闪了闪,镇定的扯出一抹微笑,说:“将军莫怪,因为小西家姐妹们也都很喜欢油画,时不时会来我这里观赏,所以这几幅画被我分给了她们,没能让您欣赏到,是樱花的不对。” 她说着低下头想要给将军行礼赔罪,然而却冷不防听见赤西大人道:“樱花小姐这话说得不对吧,将军大人,臣下记得去年年初去拜访好友的时候曾在好友家中看到过一幅油画,名字就叫冬日の荒野。当时臣下感嘆于此画虽色彩单调,却线条流畅,萧索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仿佛身临其境,可见作画者技艺之娴熟。后来听好友说,此画作者名唤夏川清泉,而画的来源……” 他凉凉的瞥了樱花一眼,“是臣下那好友从京都油画坊买来的,坊间老闆说,这幅画乃是小西家的樱花小姐遣侍婢拿来换钱的。” 赤西大人不晓得夏川清泉为什么会突然间如此针对樱花,不过导致的结果他倒是乐见其成。毕竟樱花方才可是想踩着他在将军面前露脸,赤西大人鄙夷的想,区区一个艺妓,竟然如此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攀龙附凤也得有这个命才行。如今既然夏川君看她不顺眼想整她,那自己也不妨顺手再添把火,既卖夏川君一个人情,又报了刚刚的仇,真是一石二鸟。 塞威听到这话眉梢一扬,他倒是没想到赤西大人也会掺上一脚,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看来樱花树敌不少啊,一个个都看不得她好。 而看不得樱花好的人自然不止赤西一个,这不,一看风向有变,连一直笑眯眯的端坐在一边陪孩子的将军夫人都装作不经意的插口道:“呀,照这么说,樱花小姐岂不是将夏川先生的画都卖了换钱了?” 她胖乎乎的脸上笑容依旧,和蔼又无害,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藏针,“唉,可惜了夏川先生的一番心意,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画,自己捨不得卖,反倒被樱花小姐你卖了个光。” “夫人此话差矣。”樱花冷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夏川君的画樱花自然是非常珍视的。” 她现在如何不明白清泉君是在故意跟她做对,想让她在将军面前出丑,她心中固然恼火气愤,却又明白清泉君大约是因为她与将军太过亲近而嫉妒吃醋了。 可是赤西大人和将军夫人又为什么要跳出来跟她唱反调?樱花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些人,一个个都看不得她好!她阴冷的目光落在底下那个又胖又丑的老女人身上,不屑的想,不过是仗着有两个儿子就敢出来瞎蹦达,真是可笑极了。 对于樱花的话将军夫人显然不打算回应,她自持身份,自然不会放下身段跟一个艺妓争执什么,只要把话说到了,说进将军的心坎里就可以了,咄咄逼人反而会激起将军的保护欲,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明明被自己反驳了,可那个女人却好像没听见一般,矜持的理理衣襟,转身去关心孩子们吃什么了,樱花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指尖的丹蔻掐进掌心,然后她愕然发现,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松开了她的手。 将军这是……厌弃她了? 樱花脑中警铃大作,她勉强维持住微笑,伸手想要为将军添汤,下一刻却听见赤西大人说:“将军夫人高见,只可怜夏川君,将画都无偿送给了樱花小姐和小西家,自己过得一贫如洗,连这身衣裳都是跟相马君借来的,可樱花小姐却如此不知道珍惜。” 赤西大人听相马丰臣说过夏川清泉有多么贫困,因此以为塞威身上这件不算便宜的和服是相马丰臣借给他的,塞威脸有点挂不住,不过却也不打算辩驳,虽然这事放在他一个贵族身上有点丢脸,不过如果能把樱花阴了,丢点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赤西大人原本只是想借这事让将军看清樱花的贪婪,谁知将军却勐地坐直,瞪向樱花,怒道:“你那些油画都是夏川君无偿送的?” 樱花盛汤的手一抖,嘴唇张了张想要辩解,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见她这副模样将军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气急败坏的扬手一个巴掌扇在樱花脸上,因为生气整张脸都变得通红,看上去非常狰狞。 这个女人跟自己说那些画都是她从夏川清泉那里买来的,因为她实在是太喜欢油画了,所以每个月省吃俭用也要留出钱买画。自己因此还很是怜惜她,明里暗里送给她不少钱不说,还在心里将她视作知己,极为欣赏她这份与自己相近的、热爱油画的心。 结果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在说谎,而自己还真信了她的谎话! 贱人! 将军气得鬍子直抖,如果说刚才那些事只是让他对樱花有些生厌,那这件事就是完完全全踩中他的雷区了,他堂堂一个将军,一世英名,从未被人如此矇骗过!尤其矇骗他的人还是一个低贱的艺妓! 将军的力气樱花又如何受得了,当即被扇得跌倒在地,滚烫的热汤洒在衣袖和她白皙的皓腕上,立刻红了一大片,可她却根本不敢喊疼。她的半边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滑稽的像是个馒头。她的妆花了,头髮也散了,狼狈不堪的匍匐在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 将军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狼狈模样,眼里再没有往日的温情,满满都是嫌恶。 被这么个上不得台面东西矇骗,他恨不得再狠狠踹她几脚解气! 但是他的尊严让他不能在手下面前丢脸,所以他强压下了这口气,硬梆梆的道:“好了赤西君,你送的礼本将军很喜欢,你的能力很不错,本将军希望日后你能继续为我朝效力。”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赤西大人心领神会。他倒是没想到自己那两句话有这么出其不意的好效果,看到樱花如今的惨状,先前那口恶气总算吐出来了。 将军因为樱花小姐丢了大脸,只怕这位美人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赤西大人嗤笑一声,像模像样的又念了几句祝寿词,之后就带着塞威和相马丰臣意气风发的离开了。 第36页 塞威临下楼前特意回头看了眼高台之上,果然看见将军脸色铁青,而樱花已经被几名侍从毫不客气的“请”到一边去了。 真是墙倒众人推。他不由得唏嘘,原本他还打算亲自给将军好好揭一揭樱花的老底,谁知道刚开个头就被赤西大人和将军夫人纷纷抢先了。 没能亲手料理樱花有点不甘心啊。塞威咂咂嘴,不过这样也不错,由赤西大人和将军夫人充当主要炮火,就不用担心樱花会因此跟夏川清泉闹翻导致古董追缉失败了。 不过以塞威对樱花的了解,只怕她心中再恼怒、再怨恨夏川清泉都不会真的跟他闹翻,毕竟如今将军靠不上了,这么个听话的大金库可不能再弄丢了。 所以啊,放宽心,他的古董追缉失败不了。 “你可真是喜欢你的猫。”临分别前,赤西大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塞威怀里的齐逍。 “一个人有弱点是好事,也是坏事,端看自己了。”赤西大人拍拍夏川清泉的肩膀,转身去与其他名流贵族交际去了,而塞威低头看了眼小猫毛唿唿的脑袋,轻笑一声。 他喜欢的哪里是什么猫,他喜欢的……分明是齐逍啊。 轻轻推开木门,夏川清泉小屋里黑洞洞的,只有窗口洒进来的一片银白色月光。 塞威在黑暗中摸索着点上烛灯,将齐逍举起来,不顾后果的对着那张小小的猫脸狠狠亲了口。 乍然被冒犯,齐逍火冒三丈,正要扇他,却在看见塞威的脸时停住了爪子。 这人好像很高兴。为什么?因为看到樱花丢脸了?还是因为自己没被小胖子抢走? 齐逍一愣,后腿在空中无意识的蹬了蹬——他为什么会觉得塞威高兴是因为自己没被抢走? 塞威喜气洋洋的抱着齐逍去洗漱,而这份喜悦一直维持到了晚上一人一猫爬上榻榻米。 “齐逍啊,”塞威把小猫放在膝盖上,“说真话,要不是因为怕古董追缉失败,我当时真恨不得直接把樱花从台子上扔下去。”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小猫的尾巴,“其实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根据史书里的资料猜测,樱花夫人与夏川清泉大约是像罗密欧与茱丽叶那样的关系,虽然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正因如此,樱花夫人才会将夏川清泉送给她的陶盘当作死之后唯一的陪葬品,以此来纪念她的爱人。” “可是,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我看到了樱花的冷漠,对夏川清泉的利用。然而在今天晚上之前,我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愿意相信樱花心底对夏川清泉还是留有爱情的,不然她不会在嫁给将军之后还保留下夏川清泉送她的陶盘,更不会冒着被人猜疑的危险拿这个当陪葬,毕竟就我所知,日本人似乎还是很看重女性的忠贞的,可惜……” 他深深嘆了口气,“我又错了,因为她的词典里,根本没有爱情。” 崇尚浪漫与自由的法国人无比相信爱情的魔力,在他们眼中,心中丢失了爱的人是不完整的,生命中没有爱的人根本算不上活过。 “大概对于樱花而言,夏川清泉在她心中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她在生命的最后还会怀念他。可是就算时光倒流,一切重来一次,樱花依然会嫁给将军,依然不会选择夏川清泉。” 如果心底残留的那点白月光能变成现实,那就不叫白月光了。 “至于夏川清泉,我想他要么是爱惨了樱花,即便她成了将军贵妾也依然忘不掉,所以打一辈子光棍不娶妻,要么就是终于看清了樱花的真面目,对爱情死了心,索性一个人过也挺好。不过我觉得或许还有第三种解释……” 塞威竖起三根指头,忽然神秘一笑,捏了捏小猫的耳朵尖说:“也有可能他对在喵爪陶盘上按爪印的那只小猫一见钟情,跟猫过一辈子啦。” 齐逍:“……” 真是个不错的假设。 他爪子一抬,狠狠拍掉塞威的手,对他这种无聊的假设表示鄙视。 塞威无辜道:“我是说真的,如果我是夏川清泉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干。” 当然前提是,那只小猫是你。 齐逍翻了个白眼,甩甩尾巴,懒得再听他瞎扯,叼了一角被子钻进去窝成一团,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塞威看他油盐不进,只好长嘆一声,跟着躺下来,凑到猫脑袋边上轻轻亲了口,在齐逍睁眼瞪他的时候举起双手投降,笑眯眯的道:“晚安吻,齐逍,这个你不能拒绝。” 小猫的鼻腔里传出一声轻哼,头一扭背对着塞威睡了。 塞威睡不着,双手垫在脑后,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道:“其实现在想想,你上次说的话都是对的,古董追缉只是在单纯的扮演而已,要割裂自己与角色的关系。今晚这事要是被夏川清泉碰上……哈,那他一颗心怕是要碎透了。” 看到心爱的女人在眼前跟其他男人调情,换谁都受不了。 小猫安静的卧在枕边,仔细听还能听到它浅浅的唿吸声,悠长而规律,似乎已经陷入了熟睡。 塞威沉默了会儿,忽然小声道:“齐逍啊,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女人吗?” 唿吸声短暂的一滞,不过很快又恢復正常。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不喜欢了?” “……” “那你喜欢男人吗?” “……”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喜欢了。” “……” 塞威轻轻翻了个身,侧躺在榻榻米上,将头靠近小猫,低不可闻的凑在他耳边道:“但是我希望你喜欢,齐逍,因为……我喜欢。” 他又靠近了一些,在那暖茸茸的脖颈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晚安,亲爱的齐逍。” 塞威说完闭上了眼睛,却没看到本该熟睡的小猫忽然睁开眼,耳尖动了动,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慢慢变成了粉红色。 这个法国人,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等第二天起床后,一人一猫都像是失忆了一样,对于前一晚塞威类似表白的话完全装作不知道。 齐逍是为了避免尴尬,塞威那话的深意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听懂了,然而却不确定到底理解得对不对。 他的恋爱经验太匮乏了,从来没谈过女朋友,男朋友就更没有了,倒是因为职业需要在追缉古董的过程中追求过、也被追求过几次,可是那就像是拿了本剧本在念一样,只要有足够的职业素养就能做好。 他总不能抓着塞威问你昨晚那话到底什么意思,我理解错了没吧,……更何况他现在是只猫也没法问。 齐逍觉得自己对塞威并没有那种意思,所以为了防止真的是他理解有误,他觉得还是别提了比较好,省得两人尴尬,索性当作没听到得了。 至于塞威不提则是因为不想把齐逍逼得太紧,他深知以齐逍的个性要是真逼着立刻给一个答案只怕会适得其反,所以准备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来,慢慢把自己的心思透给他。 第37页 “今天开始咱们住到老爷子那儿去。”塞威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到包裹里,对齐逍道。 从昨晚上的事情过后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时空多呆了,正好早樱再过几天就要盛开了,他原本给自己预留下两周的时间,现在他决定加快速度,争取压在一周之内完成。 他不保证要是樱花再使什么损招把齐逍从他身边抢走他会不会直接冲过去把那个女人掐死,所以他打算搬到小石川老先生那里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逗齐逍以外的其他时间全部用来练习制作陶盘。 然后他很快就能完成喵爪陶盘,然后离开这个时空,然后…… 就能见到齐逍了。 在了解完塞威的打算后,齐逍举双爪贊同。 早就该这样了,古董追缉猎人本来就该以古董追缉为主,他之前因为想让塞威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古董追缉方式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催过,现如今塞威自己开窍了最好。 虽然他并没意识到,令塞威开窍的导火索就是他自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齐逍充分意识到塞威认真起来蕴藏的潜力和夏川清泉这个人设赋予他的高超天赋,几乎每一天,塞威的进步都非常显着,他做的陶盘越来越完美,雕刻的镂空樱花纹越来越精湛,上釉的手法越来越娴熟…… 小石川老先生对塞威这个徒弟甚是满意,直扬言他将来一定能超过那个不可一世的荷兰人夏川清泉。 “夏川清泉制,延宝七年,赠……樱花。” 塞威一点一点用尖刀在陶盘背面刻上这段话,然后在旁边印上夏川清泉的私印。 “来,齐逍,按个爪印。” 他拉过齐逍的爪子,轻轻在陶盘他特意空出的那半面印上一个小梅花爪印。 “好啦,大功告成!” 塞威取过湿布帮齐逍把爪子擦干净,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成品。 他的作品跟歷史上真正存在的喵爪陶盘还是没法比的,因为底图是拜託老爷子帮他画的,樱花的风格形态都跟夏川清泉自己设计的不尽相同。他上釉的工夫还有待提高,对着光仔细看就能发现陶盘表面色层并不均匀,气泡未被排干净,有的地方还有重新补釉的痕迹。 不过塞威还是挺满意的,他这陶盘虽然算不上a货,但好歹能算个b货吧。 这已经是他水平的最高发挥了,能在六天时间里将技艺提升到这个地步,连老爷子都直唿不可思议。 当然,他能这么顺利大半还是靠了夏川清泉的逆天天赋…… “接下来就只要等烧窑就行了。” 烧窑就是把制作好的陶器装入匣钵中,以松柴为燃料烘烤一昼夜,等再取出时就是真正的完成品了。 夏川清泉的家中没有烧窑,所以只能继续赖在小石川老先生这里等一天一夜后喵爪陶盘出炉。 然后他们就可以摆脱这个坑爹的时代和那个坑爹的女人了。 塞威觉得前景无限美好,然而这天下午,他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小亚希子提着鼓囊囊的一个小布袋,撅着嘴,一脸谴责的瞪着塞威,“夏川先生,您怎么能说都不说一声都跑了呢!亏我还特意带了妈妈做的牛乳饼来给您吃!” 她气哼哼的把布袋举到塞威跟前,果然隐约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牛奶味。 塞威尴尬的抓了抓金髮,半天才憋出一句:“啊,抱歉,小亚希子,我这几天一直在学制陶,为了方便就直接住在这里了,忘记跟你说一声,真是不好意思。” 他当时被樱花噁心到了,一门心思想要快点做出喵爪陶盘离开这个时代,完全没想到小亚希子这个小丫头,更没想到小丫头还会特意来给自己送吃的。 他忽然觉得夏川清泉大概也没那么悲运,至少还是有人真心为他好的。 “哼!”对于他的解释小亚希子显然不满意,叽叽喳喳的数落着夏川先生的不是,“夏川先生您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要离开家一段时间也该挂个木牌在门口说明情况呀!您又不挂,我还以为您只是出门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一直蹲在您家门口等着,要不是您好心的邻居告诉我您来了这里,不知道我还得蹲多久呢!” 小姑娘越说越委屈,使劲跺了跺脚。 塞威一阵尴尬,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指责不懂事……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是他做的不地道,日本人在出远门时基本都会在家门口挂上木牌,写明主人离开与归来的日期,这样如果有访客前来拜访就能看见,然后择日再来。 然而塞威第一不是日本人,脑子里本来就不太有这种意识,第二那天也实在走的太急,根本来不及想这么细。 所以他现在只好跟小亚希子认错道歉,“抱歉抱歉,小亚希子,确实是我考虑得不够,让你白等了那么久真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 他认错态度端正,小姑娘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哼哼唧唧的又嘀咕了几句后也就原谅了他,把布袋打开,笑眯眯的说:“那您快尝尝吧,我妈妈这次的牛乳饼做得可好吃了,又脆又香!对了,胖太,也给胖太尝尝!” 塞威拿起牛乳饼,掰了一小块送进齐逍嘴里,果然像小亚希子说的那样,奶味丰盈,唇齿留香。 低头看看齐逍,只见小猫一边嚼一边眯起了眼睛,想来也是喜欢这个味道的。 他们俩吃的功夫小亚希子也没闲着,跑去给一旁偷偷看热闹的老师傅也送了一块,还有模有样的板着脸说:“老爷爷,夏川先生他太不懂事了,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还请您千万不要跟他计较。”可把塞威给尴尬的。 “对了夏川先生,我在您家门口看到了一张留言条,顺便给您带过来了。” 小亚希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小布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在自己兜里掏啊掏的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粉红色纸张,塞威接过一看,诧异不已。 这竟然是一张花笺。 第27章 喵爪陶盘25 花笺小巧而精緻底部被裁成不规则的波浪形状, 角落里还用硃笔点出了几朵樱花的模样。 上面用娟秀小巧的字体写道: 【廿八日夜来访,君未归, 三日后再来。】 底下没有署名, 不过看到角落里的樱花图样, 塞威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送来的花笺了。 按照花笺上写的日期计算,樱花今天晚上就要再来拜访了, 而喵爪陶盘最快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出炉。 真是烦死人了,怎么偏偏在他们快要离开这个时空的时候樱花又出来瞎蹦达呢。 “齐逍, 你怎么看,我需要回去见她吗?”见小亚希子正在和小石川老先生说话,塞威弯下腰,把花笺举到齐逍跟前, 小声问道。 齐逍斜睨了他一眼:我要是叫你回去你肯吗? 当然不肯。 所以问我做什么呢。 塞威看懂了他的意思, 笑得开怀,“那么我不去了,齐逍, 她爱等就让她干等着吧。” 第38页 那样一个女人,有着鲜亮娇美的外表却没有与她外貌相符的心肠,塞威猜想,樱花会突然想要见他, 多半是想说几句动听又深情的话,解释一下那天她和将军关系暧昧的原因, 哭诉一下自己的身不由己,埋怨一番夏川清泉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再对夏川清泉表露一下心意,以此获得夏川清泉的谅解,然后…… 只怕重点还是在要东西上面吧。 按照夏川清泉的性格,他必然是心中痛苦不堪,却因为心爱女人的解释而不得不自欺欺人选择谅解她,然后对于她提出的一切要求都全盘接受。 塞威冷笑出声,他不想要这么做,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不愿意。 小猫咪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声的嘆了口气。 这傢伙的古董追缉观念果然还是有问题。 上次他以意识形态与塞威见面,进行了六分钟的谈话,虽然由于时间短暂,塞威口中的“那件事”他没能问清楚,不过他却并没有忘记,而且一直在试图找机会问清楚。 如果他想得没错,塞威的古董追缉理念大约就是因为“那件事”而变得有点扭曲。 在弄清楚“那件事”的起因与经过之前,只要塞威不出大错,他想做什么齐逍都不打算拦着,所以他昨天才会放任塞威……虽然最主要的战力还是赤西大人和将军夫人咳,那样坑樱花。 每一个古董追缉猎人都要在经歷过千锤百鍊、绕过无数弯路之后才能最终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条道路。塞威现在显然还没找到,既然如此,就让他自己慢慢摸索吧,毕竟只有自己用双手摸索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自己的东西。 “那咱们今晚就不回去了,我让小亚希子帮我把花笺还给樱花,然后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喵爪陶盘就出炉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时空了。” 塞威说着突然勾起嘴角,露出暧昧的眼神,将齐逍一把抱了起来,将嘴凑到小猫咪的耳朵边小声说:“然后,我就可以看见你了,齐逍。” 闻着小猫咪蓬松柔软的毛毛散发出的类似阳光一样的味道,塞威因为樱花而变坏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轻轻亲了一下那软软的耳尖,问:“齐逍,其实昨天晚上你没睡着,对吧?” 齐逍一愣,耳尖动了动。 “我跟你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对吗?”塞威还在用这种低沉暧昧的声线继续问。 “我问你的问题,你全部都没有否认,所以我得出的结论也是没有错的,对吗?” 齐逍回忆了一下塞威的问题和结论,关于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的事…… 常年醉心于古董追缉事业不可自拔的齐大专家忽然发现,他也不知道答案!由于他没谈过女朋友也没谈过男朋友,所以到底喜欢的是女人还是男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齐逍又想起了塞威当时最后说的那句话,那句……类似于表白的话。 现在想想其实那就是在表白吧! 浅灰色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塞威还在他耳边继续说着:“你是怎么想的,齐逍?你愿意重新考虑一下和我的关系吗?” 齐逍以前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觉得塞威这个人还不错,有智慧有胆识,虽然可能因为某些事的影响使得古董追缉理念有点扭曲,不过这没关系,齐逍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为一个不比自己差的古董追缉专家。 齐逍挺欣赏他。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齐逍就想跟他发展那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啊! 在齐逍的认知里,确认恋爱关系就等于半只脚踏进婚姻殿堂了。 齐逍想像了一下假如他和塞威转换为情人关系是个什么样的光景,然后发现…… 并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显然也并不想接受! 所以果然他们两个还是维持现在这种合作者的关系就可以了。 他正在认真思考着自己与塞威的关系是否有改变的需要,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唿:“啊!夏川先生!您在做什么,您在亲胖太吗?我也要亲我也要亲!” 他一回头就看见小亚希子正撅着嘴朝他跑过来。 吓! 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齐逍第三次被吓炸了毛,他下意识的挥动爪子,尖指甲在塞威的胸前一挠,只听到“呲啦”一声,夏川清泉的第二件和服也被猫毁了。 这下两人一猫都愣住了。 还是小亚希子反应最快,她捂住嘴,惊魂未定的指着塞威胸前说:“哦我的天!夏川先生,您的衣服被胖太抓破了!”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她第一次见到胖太的那天夏川先生的和服也被抓破了。 塞威盯着自己前襟上的三道抓痕也很无奈,不过他还是很体贴的先帮齐逍把爪缝里卡着的布絮给清干净,然后才整理起自己凌乱的前襟来。 掌下按到什么沙沙作响的东西,塞威突然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粉色纸片,就是小亚希子给他带来的那张花笺。 之前他把花笺顺手塞在了衣襟里,这会儿随着衣服被齐逍挠破,薄薄的花笺上面也被挠了三道爪痕出来。 塞威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嘆气,给樱花看见自己的花笺被猫抓成这样,她怕是要更讨厌小猫咪了。不过樱花喜欢还是讨厌又有什么关系,塞威巴不得全世界都不喜欢齐逍,这样就没人跟他抢了。 他转头对小亚希子说:“对了小亚希子,我想麻烦你件事。” 小亚希子拍着胸脯道:“嗯,您说吧!您要麻烦我什么?” 塞威把花笺对摺一叠,遮去上面的抓痕,递给小亚希子,“我想麻烦你帮我把这张纸送回去,你从哪里找到它的就把它送回哪儿去,可以吗?” “送回去?”小亚希子接过花笺不解的歪歪头,“可是夏川先生,您不打算见樱花小姐了吗?我最近听说了不少流言,嗯……似乎樱花小姐过得并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被罚禁足了,小西家的头牌也换了,好多人都说樱花小姐要被发卖出去,您以前那么喜欢她,难道现在移情别恋了吗?” 樱花居然过得这么惨?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塞威耸了耸肩,樱花都被坑到这个地步了,可他和齐逍却没被打包送回罗浮宫,可见虚空中作为观众的古董喵爪陶盘对他们真的很宽容。 或者说,兴许连喵爪陶盘自己都看不下去樱花这样糟蹋夏川清泉,所以看见自己打她脸还蛮开心的? 塞威摇摇头,算了吧,古董的心思哪有那么好猜,他还是别在这上面投机取巧了。 余光瞥见小亚希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塞威觉得好笑。以前夏川清泉对樱花一往情深的时候这小丫头总是奚落他,如今他好不容易转了性,居然还怀疑他移情别恋起来。 “我并没有移情别恋,放心。” 第39页 塞威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瓜,他没有直接说自己依然喜欢樱花,因为这种话即便明知是假的,说出口还是会让人觉得膈应得慌。至于移情别恋……塞威有理有据的想,自己从头到尾只喜欢过齐逍一个,怎么都不能算是移情别恋啊。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只是现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做,很重要的事,所以今晚来不及赶回去,这一次就不见樱花小姐了,等明天过后再见吧。” 等明天过后,他和齐逍离开这个时空,真正的夏川清泉回来,歷史会重新踏上正轨,夏川清泉会再次为樱花着迷深陷,而他所造成的一切与歷史不相符的事件,都将会被抹去。 除了他与齐逍,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在这个时空产生过的蝴蝶效应,说来有些惭愧,就连他送给多麻家的那两幅油画,在明天过后也会彻底消失;得到油画时那样兴奋的光子和知奈,根本就不会再记得她们曾经见过夏川清泉,还从他手上痞来过两幅画。 甚至就连他真正的师父,小石川老爷子,都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徒弟,被他寄予厚望,扬言法兰西可不能比不过荷兰。 这就是古董追缉的悲哀了,古董追缉猎人就像一个藏在角色背后的影子,你能认得这里,可是这里却不认得你。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虽然无法在歷史上留下痕迹,却也只有他们才能真真正正的看到那些原本只存在于书本史料中的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再只有一幅黑白扭曲的印刷图,甚至只有短短几句话的描述,而是鲜活的、饱满的歷史人物站在自己面前。 有时候,不需要对方记得你,你能记得他,也是一种幸运。 第28章 喵爪陶盘时代over 静谧的夜晚, 繁星满天,在被一片黑夜笼罩的月见山脚下, 只有塞威和齐逍住的小屋里还透出昏黄的烛光。 怀表上的时针已经指过了十二点, 可无论是塞威还是齐逍却都没有睡觉。这是在日本江户时代的最后一夜, 一人一猫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在守夜。 “再过几个小时, 我们就能离开这个时空了。”塞威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心不在焉的把玩着夏川清泉那块金怀表, 对蹲坐在身边的小猫说:“怎么样齐逍,有没有一点捨不得?” 齐逍斜睨了他一眼,摇摇头。 怎么会捨不得呢,他当猫已经当够了, 还是快点变回人好。 “我也没有。”塞威笑得弯起眼睛, “离开这里就意味着能见到你,就是这里再美再好我也舍的得。” 自从塞威单方面决定要跟齐逍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他就充分发挥了法国人的优势, 试图用自己的浪漫和热情把这个迟钝的东方冰美人给捂化了,像这种情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冒。 对此齐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以往追缉古董的时候更热情奔放的示爱都经歷过,只要给自己灌输‘这是在工作’的思想, 就能立刻切换状态,对一切情话免疫。 虽然齐逍自己也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塞威的感情不可能随着他在一个时空任务的完成而消失,不过在他想好要怎样处理之前, 还是先这样凑合着过吧。 毕竟目前他还是一只连话都没法说的猫呢。 为了不让这最后一夜太过无聊,当然事实是为了不让塞威有更多机会说出更多情话,齐逍从他平常写大字的矮桌上拖来几张宣纸和墨汁,用爪子蘸过之后在纸上写道: 【那件事,和我说说】 当时由于六分钟时间太过短暂,他没来得及问出来的,塞威口中的“那件事”。 夜晚还很漫长,齐逍这次有足够的时间去听他说了。 “哦,那件事啊……”塞威这次也没再推脱,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窗外的星空,缓缓道:“那是发生在两年多以前的事了。你知道的,我的家族世世代代是法国贵族,我从小也一直被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虽然我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但是很多时候却也身不由己。” 在这一点上塞威和夏川清泉倒是有几分相像,同样都是为家族所困而身不由己,塞威的父母希望他将来能继承家族产业和爵位,所以给他设立了很多限制,他真正感兴趣的行业,譬如古董追缉,就并不被他父母所看好。 与夏川清泉不同的是,塞威并没有与家人决裂,也没有选择逃避,他在完成家人期望的同时也坚定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他在大学期间修读了古董追缉专业,不过这却是以拿到金融学和商业分析学双学位为前提的。 哪怕是毕业之后,塞威从事的主业依然是经营打理家族产业,只有在闲暇时候才能分心去忙一忙古董追缉的事,却因为家族长辈的反对,不能用真名,只能用假名隐瞒身份。 “两年前那会儿,算起来我其实已经涉足古董追缉这一行有四年了,靠着追回来几件难度比较大的古董,竟然真的闯出了一些名声。” 难度比较大的古董? 齐逍眼里流露出惊讶,古董追缉这一行水有多深他不是不晓得,塞威在只有闲暇时分才能追缉古董的情况下竟然还能闯出名气,这个人的天赋当真不可小觑。 “当然,那点名气跟你是肯定没法比的。”塞威笑了笑,“不过当时我太自负,这样一点成就就令我十分得意,以至于……很快,我迎来了一场巨大的失败。” “就是这场失败,让我一蹶不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都没参与过任何古董追缉,直到父亲实在看不下去我的颓废,不顾家族的意见,硬是托关系把我送进了罗浮宫,我才终于重新又踏进古董追缉领域。” 塞威用一种平缓的语速慢慢诉说着,可齐逍一边听心里却一边生出了一丝疑虑。 总觉得两年这个期限……似乎有些熟悉啊。 “两年前,在我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受一个富商之託,帮他追缉十六世纪葡萄牙国王安德烈四世第二任王后夏洛特的椭圆形镶钻祖母绿宝石戒指。” 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原本只镶了普通的金边,是葡萄牙王室代代相传给王后加冕时使用的加冕戒指,在安德烈四世第一任王后凯萨琳离世后被收回,第二任王后的加冕典礼时才重新出现。 由于安德烈四世对夏洛特王后的喜爱,他在成婚之前请来全国有名的工匠重新打造这枚戒指,留下珍贵的祖母绿宝石,将周围的金边剥去,重新用白金将宝石包围起来,并且镶上了8颗钻石,这才诞生了令后世惊嘆的夏洛特祖母绿。 不仅如此,因为夏洛特王后最喜欢这枚戒指,安德烈四世甚至还为她打破了王室传统,重新打造了一枚红宝石戒指作为歷代王后相传的信物,而原本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则成为了夏洛特王后的专属,在她去世后供奉于位于王都中央的圣西利亚大教堂内,陪伴王后长眠。 可惜因为十七世纪的几次葡萄牙内部国民革命,战火波及到了圣西利亚大教堂,祖母绿宝石戒指不幸失窃,几经转折之后在地下拍卖行再度出现,被一名比利时收藏家买去,也就是塞威的委託人。 第40页 “我在接受委託后前往十六世纪的葡萄牙,成为安德烈四世,彼时凯萨琳王后还未去世,祖母绿宝石戒指尚未落在夏洛特王后手中。” 明明只是在陈述一段歷史,可齐逍却发现,塞威的眉头越皱越紧,甚至连手都不自主的握成了拳。 “我在去之前查阅了很多史料,按照史书记载,凯萨琳王后在一次与国王一同视察民情的时候因为民众暴乱不幸被暗杀,留下年仅三岁的安娜小公主离开人世,一年后,安德烈四世与奥地利公主夏洛特举行婚礼,很快就育有一位小王子。” 身为国王,在前任王后离世后续娶新一任王后,尤其这位王后还是奥地利公主,联姻有利于促进两国之间的关系,这看起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可是在我真正抵达那个时空,接收到安德烈四世的记忆之后我才发现,史书上全部写错了,凯萨琳王后确实因为暗杀而死,可那场暗杀根本不是因为民众暴乱,而是安德烈四世精心策划的,原因就是当时的安德烈四世的情妇,他所谓真心爱慕的女人夏洛特,已经怀孕了!” 齐逍瞳孔勐地一缩,如果事情真像塞威说的这样,那么歷史上的安德烈四世就不再是一个受人追捧的英明君主,而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弒妻者。 塞威像是极度不愿意回忆起这件事,食指一下一下的按着眉心,“我当时的任务其实很简单,我进入的时间是安德烈四世刚刚得知夏洛特怀孕,决定对妻子痛下杀手,雇好了暗杀组织计划一周后行动的时机,我要做的只有邀请凯萨琳在一周后与我一起离开王宫视察民情,然后在她身亡后举办与夏洛特的婚礼,将祖母绿宝石戒指改造后送给夏洛特。” “我很犹豫,齐逍,明知一切都应该按照歷史的轨迹进行,可是每当我试图向凯萨琳王后发出邀请时,看着她和安娜小公主的笑容,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那是一个温柔又爱笑的金髮女人,有着优雅的外表和善良的心肠,她深深爱着并且信任着自己的丈夫,尽心照料他们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丈夫居然会想要她的命来给其他女人让位。 【所以,你违背了歷史】 齐逍一笔一划的用爪子在宣纸上写道。 “对,我违背了歷史,因为这种事我根本没办法下手。”塞威供认不讳,“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凯萨琳没有因为暗杀而死,歷史被彻底更改,我被判定追缉失败,强行送回了原始时空,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虽然自己的坚持导致一件古董的彻底消失,可塞威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愧色。 “我直到今天都不认为自己错了,虽然古董界损失了一枚珍贵的宝石戒指,虽然我为此支付了巨额的赔偿金,但是我依然不觉得我有错,我坚持我认为对的事,就算现在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突然抬起头直视着齐逍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所以齐逍,听完了之后,你能不能告诉我,我错了吗?” 他难得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屈辱,他额角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原本浪漫温和的气质骤然变得阴沉又凌厉,有些吓人。 齐逍望向他的眼睛,那双原本湛蓝色的漂亮眼睛如今变得灰濛濛的,像是布上了一层霾。 在回答塞威的问题之前,齐逍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两年前,古董追缉失败,销声匿迹了两年,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结合他之前对塞威的评断: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老手,拥有高超的技巧却偏偏又有一个扭曲的古董追缉理念…… 他真是太大意了,塞威早就已经明明白白把身份放在了他面前,可惜他却一直没发现! 齐逍一直沉默着,而塞威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小猫,不过周身笼罩的阴云却渐渐散去了。 齐逍总能给人一种可靠又安心的感觉,哪怕是只猫也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黑夜里璀璨的漫天繁星逐渐变得黯淡,纷纷退避朝阳的光辉。 “算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纠结对错似乎也没有必要了。”最终还是塞威率先打破沉寂,他轻嘆口气,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活动一下酸涩的脖颈和肩膀,一把抱起齐逍,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喵爪陶盘好了没。” 烧窑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塞威戴上专用的手套,打开窑门,将里面烘烤过后的陶盘拿出来。 乳白与釉料变得光滑而细腻,服帖的覆盖在陶盘上,浅粉色的镂空樱花纹在半面陶盘上交错横生,而另一半面,一个小小的猫爪按在那里,每一块肉垫都清晰可见。 “终于完成了。”塞威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可惜老爷子还没醒来,看不到这个成品,如果看到了,怕是又要说总有一天我能超越夏川清泉吧。” 他将陶盘轻轻放在桌上,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齐逍的那块时间陨石,只见陨石漆黑的表面上泛出淡金色的水纹,渐渐的金色越来越盛,明亮得刺眼。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觉得你没错。” 塞威回过头,果然看见齐逍取代了小猫站在他身后。 “是,我觉得我没错。”他这样说道。 精緻的眉头微微皱起,齐逍沉吟片刻,道:“但很可惜,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违背歷史,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塞威挑了挑眉,露出瞭然的神色。 这确实像是齐逍会说的话。 “但是——” 齐逍却突然加了个转折。 “如果一定要我做一个判断的话,我只能说,你并没做错。” 他脸上难得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虽然我不贊同你的古董追缉理念,不过在这件事上,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干这一行,失败总是在所难免的,歷史也并不总像表面上看的那样光鲜,我也不敢保证将来我不会遇上失败,假如因为一次失败就从此一蹶不振,那只能说明你的心理素质不过关。” “既然坚信自己没有错,就没什么好怀疑的,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只不过要把握个度,太过固执并不是件好事。” 因为两年前的事,塞威对自身产生了怀疑,他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歷史是错的,但是如果歷史真的能够这么简单的用一句对错来概括,那就不叫歷史了。 歷史是发生在过去的、既定的事实,辨别是非、评定功过,从来都只是后人干的事。 不过就像齐逍之前打算的那样,在塞威摸索到最适合他的那条古董追缉道路之前,偶尔跟歷史做做对也没什么关系,左右有自己在,总不会让他捅出大娄子来的。 时间陨石发出的金光越来越盛,很快就将齐逍和塞威淹没,时空扭曲的同时传来齐逍最后一句话。 “我因为你的邮件丢下了追缉到一半的任务赶来法国,在下个时空见面之前,你最好先想好要怎么跟我解释,银——雀——” 第41页 第29章 赫拉神像01 “哗啦——”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指尖碰到了什么冰凉的液体,齐逍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在慢慢恢復, 意识正快速的回笼。 他记得自己原本正在跟塞威, 不, 是‘银雀’说话,叫他想好到下一个时空要如何解释那封邮件的事, 然后时间陨石忽然金光大盛,这意味着虚空中作为“观众”的古董喵爪陶盘认可了自己被创作的过程, 执念已了,时空秩序因此判定他们追缉成功,在把喵爪陶盘送回罗浮宫的同时打开了时空隧道,将他和塞威送去下一个时空。 也就是古董, 赫拉神像的时空。 一个唿吸之间, 齐逍睁开了双眼。 刚刚的清脆响声是他失手打碎了酒杯,杯子里盛的红酒洒了一地,空气中瀰漫着浓郁的酒香, 浓郁到醉人。 察觉到左手有冰凉粘腻的触感传来,齐逍抬起手一看,果然手指上还沾着暗红色酒液,正顺着指尖往地面滴落。 他听到一声惊唿, 一个白裙金髮的少女扑通跪在他脚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少女身上穿着古希腊最常见的纯色雪纺多利安式基同, 半透明的雪纺紧贴在她的躯体表面,根本遮不住底下的曼妙身段。她两根雪白的胳膊裸露在外, 同样裸露的,还有圆润的肩膀和大片白花花的胸脯,随着她跪地的动作,胸衣里的春光暴露无遗。 齐逍绅士的移开视线。 少女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捧起一块干净的布帕,颤声道:“殿下,请……请允许我为您净手。” 她仿佛看不见满地的玻璃碎片一样,用膝盖缓缓向前挪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捧起齐逍的左手,一点一点将上面沾着的红酒仔细擦去。 盯着那只堪称完美的手,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涣散,忍不住在心里赞嘆,殿下的手纤长而白皙,皮肤细腻,犹如大理石雕琢出的最精緻的艺术品。此刻血一样鲜艷的酒液沾在上面,美得动人心魄。 她虔诚又专注的将那优美指尖沾着的红酒仔仔细细擦干净,然后轻轻松开齐逍的手,用膝盖向后倒退了两步,重新低头跪好。 齐逍盯着她高高束起的金色长髮,许久没出声。他眼下正在快速进行着记忆共享,按照角色记忆的指示,这个少女名叫狄菲亚,而她的身份是…… 嗯? 齐逍瞳孔一缩。 他勐的抬起头,环视四周,在看见不远处一面巨大的落地镜时快步走过去,等看清镜中人的模样后,齐逍……华丽丽的怔住了。 镜中倒映出的脸的确是他没错,只是原本那一头利索清爽的黑色短髮如今变成了长及脚踝的红色大波浪捲髮,瀑布一般铺散在他身后,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燃烧。而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如今竟然变成了明亮的金色! 不只如此,如今的他头戴红宝石金饰,身穿一件极为华丽的银色曳地长袍,赤足踩在地毯上,长袍的腰间扣着一条金底红宝石腰带,长长的后摆呈扇形拖在地上,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颜色艷丽的宝石,贵气得简直要闪瞎了眼。 价值连城。 齐逍在心中给这件睡袍贴上了标籤。 不过不管再怎么价值连城都不能更改这是一件女款睡袍的事实! 是的,女款! 回想起刚刚脑海中接收到的,关于狄菲亚的记忆,齐逍的表情有点扭曲。 狄菲亚,103岁,原本是人族国家叙拉国的公主,在16岁那年被叙拉国王,也就是她的父亲献祭给神王宙斯,宙斯看中了她的美貌,想收她做情人,可这件事被赫拉知道了,赫拉向宙斯讨要来狄菲亚,给予她不尽的寿命和永驻的青春,却让高贵的公主成为了自己卑微的侍女。 所以狄菲亚,是天后赫拉的侍女。 而齐逍…… 齐逍就是赫拉。 在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后,齐逍真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在喵爪陶盘的时空他是一只猫,到了赫拉神像的时空他又成了一个女人,虽然他感知了一下身体,确定他的男性特徵都还在,时空秩序还没变态到给他彻底换上一个女人的躯壳,不过…… 塞威你是跟我有仇吗!为什么跟你搭档追缉古董以来我总是变成这些奇奇怪怪的角色! 而且还都不是直接创造古董的角色! 不怪齐逍郁闷,他们这次要追缉的古董赫拉神像,虽然以天后赫拉的名字命名,不过古董的制造者却不是赫拉。整个创造过程涉及到三个人物,天后赫拉,希腊古国底比斯的王子诺提修斯,以及一个神秘的工匠。 因为歷史上的赫拉神像被创造于诸神强盛的神话时代,诸神的黄昏尚未降临,所以就连歷史正文中对于这件古董的记载都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诺提修斯是底比斯国王与王后的独子,他在一次森林打猎中不小心与手下走散,迷失了方向。他试图寻找回去的路,却偶然来到一片不知名的神圣湖泊,湖中央一位美丽的女神正在沐浴,女神有着一头绚丽的火红色长髮,她的手臂轻轻撩起水花洒在自己的肩膀和胸脯上,晶莹的肌肤在阳光下犹如白雪一般,仅仅一个背影就美得足以让万千男子为她着迷。 诺提修斯也不例外,即使他贵为一国王子,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 虽然明知自己应该快速离开,可诺提修斯的双脚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他悄悄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着迷的偷窥着女神沐浴。 很快女神沐浴结束,她转过身一步步向岸边款款走来。那凹凸有致的丰盈身躯从湖水中慢慢浮现,极致的女性之美展现在诺提修斯面前。她的躯体是那样圣洁,却又像是勾引人犯罪的毒药,一下下撞击着诺提修斯的心房。 同时诺提修斯还看见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纯金色的眼睛,诺提修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金色,就像是太阳的光辉被纳入其中,月光与星光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只是一眼,诺提修斯就觉得自己中了爱神的金箭,他深深爱上了这位美丽又高贵的女神。 年轻的王子急切的走到湖边,想要询问心上人的姓名,向她吐露心中爱意,可他却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 湖中的女神不是别人,正是赫拉。 被凡人看见自己赤身裸体沐浴时的模样,赫拉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她一怒之下召来毒蛇咬伤王子,将他丢出圣湖,自己则幻化出翅膀匆匆逃离凡间。 诺提修斯在被毒蛇咬伤后就陷入昏迷,他的手下很快找到了他,将他带回王宫,国王与王后急疯了,请遍全国的名医为他诊治,可毒液已经流遍了全身,最后虽然诺提修斯成功的醒过来,但是他的眼睛却永远失明了。 国王和王后悲伤欲绝,可诺提修斯本人却很平静,他觉得他见到了这世间最美丽的女神,就算以失明作为代价也没什么。 他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而已。 他深深的思念着她,茶不思饭不想,没日没夜的向阿弗洛狄忒祷告,祈求善解人意的爱与美之神能告知他心上人的姓名,让他们再见一面。 第42页 眼见王子一天天消瘦下来,国王与王后心痛不已,他们在神庙中向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祈祷,请求诸神能实现王子的心愿,又在全国张贴皇榜,设下高额的赏金,询问有谁知道红髮金眸的女神。 但是很可惜,没有人见过天后殿下的真容,而且没有哪位神灵敢冒犯天后的威严,是以诸神也不愿意告诉他们答案。 诺提修斯郁郁寡欢,他以为自己惹恼了心仪的女神,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可谁知就在一天夜里,当他再一次沐浴在月光下向爱与美之神虔诚的祷告时,奇蹟却忽然发生了。 他的鼻尖嗅到草木芬芳的气息,他的耳畔传来烈烈风声,周身似是被温暖圣洁的湖水包围着,他眼前的黑暗骤然褪去,诺提修斯再一次感知到了光明。 而他所心仪的女神正在夜空中舞动着美丽的金色翅膀,踏风而来。 赫拉治好了王子的眼睛,告知了王子自己的身份,并且接受了王子的求爱,接连四夜,他们每夜相聚在一起偷情,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事。 然而在第五夜,诺提修斯虽然再次等来了赫拉,可赫拉却是来跟他道别的。赫拉告诉诺提修斯,自己深爱着丈夫宙斯,不能再和他做出背叛自己丈夫的事了。 诺提修斯苦苦挽留,可赫拉去意已决,明确的告诉诺提修斯他们不可能再见面。她就像是一块冰,无论诺提修斯的爱有多么灼热都融化不了她的心。 诺提修斯知道自己留不住赫拉,纵然心伤却也只好放弃,他只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希望能再拥有赫拉一次。 赫拉答应了他,他们最后一次极尽所能的疯狂缠绵,诺提修斯给了赫拉难忘的体验与极致的欢愉,她直白的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美妙的情事。 他们从夜晚一直缠绵到日出时分,赫拉无法再留下去,他们互相亲吻着彼此的身体,一遍遍吐露心底的情意,然后她幻化出翅膀,永远离开了诺提修斯的视线。 诺提修斯没有告诉任何人赫拉的身份,却让国王与王后撤下了悬赏的皇榜。他一个人在心中默默思念着赫拉,为赫拉画了无数幅肖像画,然后遍清全国的能工巧匠,按照画中女神的模样为他打造一座赫拉的雕像。 雕像很快被造好,用洁白的大理石打造而成,高约四米,宽约三米,取的是赫拉幻化出翅膀后即将升空时的姿态。女神双臂张开,手握标志性的天后权杖,她昂起头颅仰望天空,一双金色翅膀在身后展开,风扬起她身后的长髮,似是下一秒就要腾空飞去。 这座寄託着王子思念的雕像被放在王宫花园内的喷泉中央供人瞻仰,可惜雕像在完成与损毁之间只隔了三天时间,诺提修斯亲手砸毁了这座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精心打造出来的华丽雕像。 他痛苦不已,因为无论雕像被打造得多么精巧,都无法比得上他心中女神万分之一的风华。他的女神高贵圣洁,可同时也妖娆冶艷,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勾动人的心弦,一举一动都能激发出男性最原始的欲望。 可那座冷冰冰的雕像却做不到,纵然有与女神相近的艷丽外表和婀娜身姿,却独独缺少了神韵。 它不是她。 诺提修斯沉浸在对女神的怀念与痛苦中不可自拔,他日日夜夜思念着赫拉,想要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乐意。然而奇蹟不再发生,赫拉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与他再不相见。 诺提修斯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浓重的思念吞噬,慢慢死去,可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秘人忽然来到了王宫,他戴着灰色的兜帽,穿着灰袍,将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容貌。 神秘人告诉诺提修斯,可以让他再看见心爱的女神一次,但是代价是,他要诺提修斯的眼睛。 多么可怕的代价! 然而诺提修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这个要求,纵使他深知失明的痛苦,可只要能再见赫拉一次,他甘之如饴。 神秘人离开了王宫,三天后,他为诺提修斯带来一座秘银小像。这座只有的三十公分高的小像精緻逼真,雕像的造型明明与先前被诺提修斯砸毁的大理石雕像一模一样,可那神态与翅膀却仿佛会动一样,栩栩如生。 诺提修斯在看见小像的第一眼就泪流不止,他口中喊着赫拉的名字,毫无形象的扑倒在小像前,虔诚的亲吻着银像,仿佛在亲吻他心爱的女神。 他的眼泪流干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可诺提修斯却很满足,他把秘银小像时刻抱在怀中,连睡觉时都不放开。 在老国王去世后他登上王位,娶了一位有着波浪形红色长髮的美丽少女为王后,一年后他们拥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诺提修斯为她取名多涅乌泊,意为:来自赫拉的礼物。 而那座赫拉的秘银小像则成为了底比斯王室一代代相传的宝物,哪怕在底比斯灭亡后都没有损毁,一直辗转在各大收藏家的手中,直到千百年后流入罗浮宫才终于安定下来。 第30章 赫拉神像02 齐逍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赫拉神像的创造过程, 确定自己和塞威来到的是神话时代的古希腊。 既然自己成为了赫拉,那么塞威在这个时空扮演的角色, 只有可能是王子诺提修斯或是那个神秘的工匠。 齐逍陷入沉思, 依照经验来说, 古董追缉者扮演的是直接创造出古董的角色,就像在喵爪陶盘的时空塞威扮演的是夏川清泉那样。所以从这个角度说, 塞威应该是那个神秘工匠。 可在赫拉神像的创造过程中,诺提修斯这个角色真的就一点也不重要吗? 不, 他很重要,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件古董诞生过程的核心人物。是诺提修斯在与赫拉偷情后念念不忘,从而生出了要造雕像的心思,却又在雕像完成后不满意, 亲手砸毁雕像, 然后以双目失明为代价跟神秘人换来了秘银小像,也就是后世流传的赫拉神像。 齐逍有点头疼,他现在也弄不清楚塞威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捋了一下时间线, 现在赫拉和诺提修斯应该还没见过面,他要做的就是按照歷史所记载的那样与诺提修斯相遇、发展出一段地下情、道别,然后诺提修斯在砸毁赫拉的大理石雕像后跟神秘人换来一个秘银小像,到此古董赫拉神像的追缉就全部结束。 听上去似乎不难, 但是有一件事齐逍却很在意。 在希腊神话的记载中,神王宙斯风流滥交、处处留情, 他拥有过的女人和私生子数不胜数。而与他相反,他的妻子赫拉是一个心狠善妒却忠贞不二的女神。 她不满于丈夫的滥情, 使了各种手段陷害与宙斯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和她们生下的孩子,她心狠手辣的名声不仅在神界,连人界和冥界都有所耳闻。可是同样为人所知的还有赫拉对丈夫的忠贞,她为了宙斯保持着肉体和精神上的纯洁,从没有过一个情人。 所以齐逍想不明白,那样忠贞的赫拉,为什么会跟诺提修斯这个凡人发生关系? 齐逍仔细回忆着史料中的记载,在结合五夜之后,赫拉向诺提修斯告别,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做对不起丈夫宙斯的事,从此以后再没见过诺提修斯。所以,她与诺提修斯发生关系大约不是出于真心喜欢。 第43页 难道是被王子的痴情所打动了? 不可能,赫拉冷情冷心,从不在宙斯以外的其他男人身上心软和退让,以她狠辣的性格,怕是诺提修斯自刎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所以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呢…… 齐逍坐在精美奢华的梳妆檯前沉思,他眉头紧皱,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习惯性的轻轻用食指叩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响声。 “殿、殿下……” 耳边忽然传来狄菲亚小心翼翼的声音。 齐逍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什么事?” 狄菲亚似乎很怕赫拉的样子,双手无意识的揪着揪着裙摆,喉咙滚了滚才鼓起勇气小声说:“殿下,狄菲亚觉得,伊娥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比不上您万分之一的美,您身份尊贵,实在犯不着为了她和陛下闹僵啊。” 她说完立刻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颅。 齐逍耳尖的抓住了她提及的那个名字—— 伊娥。 伊娥这个名字在希腊神话中出现过,她是彼拉斯齐国王的女儿,天生貌美,她在为父亲放羊的时候被神王宙斯看中,宙斯向她热情的示爱,可是伊娥却没有回应他的感情,反而四处逃避。宙斯为了得到她,用黑雾将她包围,拦住她的去路,使她不得不妥协,献身给神王。 善妒的赫拉在监视丈夫时发现了大地上忽然腾起的黑雾,她猜测那很可能是宙斯的计谋,于是赶往凡间驱散了浓雾,使偷情的宙斯和伊娥暴露在她面前。 宙斯为了保护柔弱的情人不受赫拉的嫉妒折磨,将伊娥变成了一头小母牛,试图瞒过赫拉。然而赫拉看穿了宙斯的心思,她向宙斯索要这头可爱的小母牛作为礼物,宙斯迫于无奈只好将伊娥交给她。 赫拉在伊娥身上种下了诅咒并将她流放,派百眼巨人阿耳戈斯看守她,宙斯多番向她索要自己的情人,都被赫拉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宙斯不得不派遣自己的儿子赫尔墨斯前去,设计杀死了百眼巨人,救出伊娥。 可是百眼巨人的死很快被赫拉知晓,赫拉勃然大怒要处罚伊娥,宙斯为了保护情人周全不得不向赫拉服软道歉,最终赫拉原谅了他的不忠,解除了伊娥身上的诅咒,并且同意宙斯与伊娥相好,后来伊娥更是为宙斯生下了一个儿子。 想到这里齐逍目光一凝,这件事怎么还跟伊娥扯上了关系? 狄菲亚跪在地上,明明膝下的地毯温暖又柔软,可她却觉得如同冷硬得犹如冰块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殿下不出声她也不敢抬头看。 她觉得自己刚刚还是太鲁莽了,明明知道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肯定不想听见任何有关陛下和伊娥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劝说了一句,以殿下的脾气,只怕自己又把她惹怒了。 “狄菲亚,你起来吧,不必跪着。” 恍惚间,她忽然听到平缓又温和的声音,那声音带有治癒的魔力,一开口就能使百鸟啼鸣,使繁花绽放。 狄菲亚勐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赫拉。 这真的……是殿下在对她说话吗?那个从来不会给她一丁点好脸色看的殿下? 齐逍先前看见狄菲亚正跪在地上发抖,他不知道赫拉以前是怎么对待这个侍女的,能让她畏惧成这样,不过狄菲亚很有用,他还有很多事要从她嘴里挖出来,所以齐逍尽量将声音放缓放柔,试图稳下狄菲亚的情绪。 可是好像有点适得其反啊,怎么狄菲亚反倒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呢…… 齐逍哪里想得到,狄菲亚因为曾经是进献给宙斯的礼物,被赫拉记恨了近百年,一直对她冷眼相待,从没说过一句好话。可怜的姑娘有一颗质朴忠诚的心,却从来得不到赫拉的善待,是以刚刚齐逍用温和一些的语气跟她说话才会让她如此受宠若惊。 “起来,狄菲亚。” 齐逍第二遍让狄菲亚站起来,他并不喜欢别人总在他面前下跪。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齐逍先前那句话的鼓励,这次狄菲亚立刻就站了起来,她似乎没那么害怕了,看向齐逍的目光还隐隐夹杂着一些希冀。 齐逍沉吟道:“在伊娥这件事上,你是怎么考虑的,和我说说。” 他需要知道更多的,关于伊娥的事。 狄菲亚想了想,说:“请宽恕我的冒犯,殿下,您把伊娥流放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陛下和您发了那样大的脾气,七天都不愿意见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她抬头看了眼齐逍的表情,确定殿下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不满,这才壮着胆子又道:“您何不藉此机会卖陛下一个好呢?伊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份都与您万万不能比,陛下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等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对她念念不忘了,陛下以往那些情人不都是这样子么。” 这话倒是没错,宙斯花心而不专情,见异思迁,希腊神话中又不强调什么伦理观念,奥林匹斯山上几乎大半的女神都当过宙斯的情人,更不用提人界和冥界了。 不过宙斯对情人倒也还算不错,他身为奥林匹斯山的主宰,万神之王,他的女人日子自然不会难过,所生的孩子也会被赐予神位,所以宙斯的情人大多都是甘心从了他的。 狄菲亚还在忧心忡忡的说着:“陛下从未与您发过这样大的火,若是……若是因为这件事让您和陛下生了嫌隙,只怕您又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修復您和陛下的关系了。” 赫拉对宙斯的忠贞与深情身为侍女的狄菲亚看得最清楚,她天性质朴善良,并不会因为赫拉以前的那些冷待而记恨赫拉,反倒真心在为赫拉担忧,生怕她为了逞一时意气跟宙斯闹僵,日后会难过和后悔。 她的真心也许赫拉感觉不到,但是齐逍感觉得到。 他朝狄菲亚友善的点点头,从座椅上站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狄菲亚,我现在去找宙……陛下一趟。” 在狄菲亚提到宙斯为了伊娥跟赫拉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甚至冷战七天不肯见赫拉时,他心里对于赫拉与诺提修斯偷情的原因就隐约生出了一个猜测,现在他要去验证一下。 “可是殿下您下午去的时候陛下不是依然不愿意见您吗?” 狄菲亚不解,今天下午殿下已经去过一次神殿,试图跟陛下和解,可是陛下让神卫紧守着神殿大门,任凭殿下怎么请求都不让她进去。殿下身份尊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神卫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所以最后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就愤然离开。 这才半天的时间过去,陛下又怎么会改变主意呢? 她还想说什么,谁知齐逍却抬手制止了她,道:“没事,狄菲亚,我心中有数。” 他说话时一点焦虑与烦躁都感觉不到,看着那双美丽的金色瞳仁,就像是面对一片清澈的湖水,心情莫名的就能安定下来。 “……是,殿下。”狄菲亚低头应道。 第44页 殿下一定有殿下的考虑,她只要听从就好了。 对于狄菲亚的反应齐逍很满意,他走向天后的衣柜,“好了狄菲亚,现在来帮我选一套合适的衣服吧。” 他可不想穿着这套贵气逼人的女装出去四处招摇! 第31章 赫拉神像03 衣柜门一打开, 齐逍顿时被晃花了眼。 赫拉不愧是天后,整座奥林匹斯山上除神王以外最尊贵的存在, 衣柜里塞满了华丽丽的正装, 金色、银色、明红色、宝蓝色……每一件拎出来都金光灿灿、华贵非常。 齐逍忍着被刺痛的眼睛一件件扒拉过去, 最后终于让他从角落里找到一件素白色衣袍,被揉成一团随意的丢在那儿, 似乎很不受主人的待见。 但这是赫拉唯一一件白色的衣服。 他扯出白袍,飞快的关上衣柜门, 果然感觉寝殿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不少。 “好了,就它吧。” 选好衣服后,齐逍很客气的把欲言又止的狄菲亚暂时请出了寝殿。 他可不能让狄菲亚看自己换衣服。 时空秩序默认古董追缉者在追缉时可以保留下自己的身体和容貌,也因此会更改相关人物对于追缉者所扮演的“角色”的记忆, 所以容貌、声线这类东西都不用太在意, 自有时空秩序帮忙搞定。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性别,毕竟性别这种东西连时空秩序也无法做掩盖。赫拉是女性,可齐逍却是男性, 这位业界有名的古董追缉专家在以往的追缉中从未男扮女装过,所以齐逍也不知道假如性别暴露,自己会不会直接被判定追缉失败。 他的性别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所以赫拉的贴身侍女狄菲亚和丈夫宙斯就是首要防范对象。 幸好最近宙斯在跟赫拉闹脾气, 否则若是面对丈夫的求欢齐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动手换上白袍,把头上那些金光灿灿的饰品扯下来丢在梳妆檯上, 齐逍走到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现在的形象。 身上这件白袍极为朴素,宽宽松松的, 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连束腰都没配,看上去很不值钱。不过只有齐逍自己知道,这件袍子怕是用极好的缎料裁制而成,质地轻薄而柔软,贴身穿还能感觉到丝丝清凉。 很好,很符合他的要求。 他打开寝殿大门,狄菲亚正焦急的等在门口,看见齐逍愣了一下,随即急忙张嘴想说什么。 “放心,狄菲亚。”齐逍以为狄菲亚还在担心他会被宙斯拒之门外,抬手阻止了她的话,“这一次陛下会见我,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就行了。” 宙斯想要的无非是赫拉能放过伊娥并且解除种在她身上的诅咒,他可以先给个承诺,反正按照歷史进程,赫拉迟早都会向宙斯妥协,那么他先给个承诺也不算违背歷史。 他必须得见宙斯一面,他需要赫拉关于宙斯的共享记忆来判断自己的推测是对是错,然后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齐逍说完就离开了,可他身后狄菲亚却快憋出了内伤—— 可是殿下,那……那是睡袍啊!真的没问题吗? 狄菲亚勉强安慰自己,这是殿下想出来的新妙招,她可能想要穿成这样去诱惑陛下,要相信殿下,殿下不会错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妙招,事实上齐逍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件朴素的白袍其实是睡袍,……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会穿,因为赫拉衣柜里那些华丽到刺眼的女款服饰他真是一件都不能忍。 他按照脑海中浮现出的线路朝宙斯的神殿走去,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恢宏殿宇很快出现在他的眼前。 宙斯的神殿不愧是奥林匹斯山的正中点,整座宫殿以纯金和大理石打造,金碧辉煌、气宇轩昂,殿前铺设九百九十级台阶,大门上方用神语书写的“神王之殿”悬浮在空中,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黑夜都照亮了。 神殿前被厚重的威压笼罩,代表着神王的威严,所以这九百九十级台阶必须一步步爬上去,以示对神王的尊重,就连天后也不例外。 没有捷径可走,齐逍只好认命的提起衣摆向上爬,谁知他刚跨出第一步就看见上方有个男人走下来。 那个男人看上去其貌不扬,一头浅棕色捲髮,穿着最普通的浅灰色佩普罗斯长袍,腰间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可齐逍却注意到,他脚底那双凉鞋后跟处有两片银色的小翅膀。 于是这位神的身份唿之欲出。 脑海中浮现出这位神的名字,齐逍同时开口:“夜安,赫尔墨斯。” 宙斯之子,信使、畜牧与雄辩之神,奥林匹斯山十二主神之一的赫尔墨斯。 同时也是受到宙斯的嘱託,杀死百眼巨人,救出伊娥的那位神灵。 这个时间来神殿,多半宙斯已经把英雄救美的任务交给他了吧。 赫尔墨斯在看到齐逍的时候明显愣了愣,惊讶的将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好几遍才鞠躬道:“夜晚,天后殿下。” 这位天后殿下是转了性么,平日里那样爱美,恨不得把所有奢华艷丽的东西往身上穿戴,生怕父神看不见她,怎么这会儿居然这么朴素的来找父神了? 不过她现在这个模样倒比平时顺眼多了,虽然是一身白色的……睡袍,不过那头火红的捲髮和金色的眼睛似乎更加夺目了。平日里那些装饰物虽然华美,但往往会夺去穿戴者本身的风采,还不如索性清淡一些,更能突显天然的美丽。 齐逍并没理会赫尔墨斯的打量,他正等着接受赫拉对于赫尔墨斯的共享记忆,可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除了刚开始给了个名字之外,居然什么后续都没有了! 这说明赫尔墨斯在古董赫拉神像的创作过程中并不是一个主要角色,时空秩序认为他对于赫尔墨斯的认知只要一个名字就已经足够了,所以拒绝进行记忆共享。 既然没有共享记忆,那么齐逍就没有继续站在这里的意义了,他对赫尔墨斯点点头,打算继续登台阶,却在擦肩而过时忽然听到赫尔墨斯说:“天后殿下,您是来找父神的吗?” 齐逍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答道:“是的。” “穿着睡袍?”赫尔墨斯戏嚯的扬了扬眉毛。 睡…… 齐逍唿吸一滞,表情有一瞬间的崩盘。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朴素的白袍,原来这衣服竟然是睡袍? 不过也难怪,以赫拉那一衣柜闪瞎眼的华丽服装,也确实只有睡袍才能解释他身上这件为什么如此朴素了。 因为背对着的关系,赫尔墨斯看不见齐逍的表情,他沉默了会儿,突然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认为,您没有必要在伊娥这件事上跟父神较劲。” “……哦?” 齐逍并没想到赫尔墨斯会与自己说这些,毕竟从希腊神话的记载来看,赫拉跟宙斯那些私生子女的关系可都不怎么样,赫尔墨斯的母亲是泰坦神阿特拉斯的女儿迈亚,赫尔墨斯身为私生子,却位列十二主神之一,自然不受赫拉待见。 第45页 赫尔墨斯继续说道:“我看得出,父神并没有那么喜欢伊娥,只是因为您不愿意放过她,父神心中有气,才一定要从您手中将伊娥夺回来。您若是肯退一步,想来父神也就不会这么坚持了。” 这点赫尔墨斯倒是和狄菲亚不谋而合。 其实在宙斯的事情上,狄菲亚和赫尔墨斯都看得比赫拉要明白。 “我知道了,多谢。” 齐逍道了声谢,算是承了赫尔墨斯的情。 虽说他跟这位信使之神之间不需要攀什么交情,不过既然对方抛来了橄榄枝,那么顺手接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他不再多留,继续向上走,倒是赫尔墨斯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总觉得这位天后殿下今天有点不太一样,虽然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依然冷淡,不过语气里却没有了以往那种鄙夷与憎恶…… 齐逍可不知道赫尔墨斯已经成功对他改观了,他刚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还没上前一步,看守神殿大门的四名神卫就拦在了他面前。 “天后殿下,陛下拒绝您的求见。”神卫一板一眼的说道。 驻守神殿的二十一神卫是只属于神王的存在,并不需要听从天后的吩咐,所以面对赫拉时才会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会被阻拦是齐逍意料之中的事,他没有气恼,也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对其中一名神卫说:“请你进去告诉陛下,我同意释放伊娥,请他见我一面。” 齐逍有自信,在自己给出了释放伊娥的承诺后,宙斯这次一定会接受自己的求见。 想到即将要见面的神王陛下,那双漂亮的金瞳中流露出几分兴致来。 这还是齐逍第一次进行希腊神话体系的古董追缉任务,他以前介入过北欧神话和希伯来神话体系,见过主神奥汀和上帝耶和华,他倒是挺好奇同样身为主神,却被人们贴上了“花心”、“种马”、“乱伦”等众多标籤的宙斯究竟是怎样一位神灵…… 谁知道三分钟后,进去禀报的侍卫走出来,鞠躬道:“很抱歉天后殿下,陛下拒绝您的求见。” “……什么?” 齐逍怔住了,宙斯居然拒绝见他? 不应该啊! 他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试图寻找除了伊娥这件事宙斯与赫拉是否还有其他矛盾冲突,然后无奈的发现,确实没有了,无论是根据希腊神话的记载还是狄菲亚的叙述,宙斯这次与赫拉闹别扭的原因的的确确就是伊娥。 那么为什么在赫拉同意释放伊娥之后宙斯依然不愿意见她呢? “天后殿下,您请回吧。”侍卫做了个请的姿势,摆明在下逐客令。 齐逍目光复杂的望了眼灯火通明的神殿,可惜窗户后被蒙了淡绿色落地窗帘,挡住神殿内部的模样,他什么也看不清。 没有多作纠缠,齐逍难得秉承了赫拉的骄傲,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开,满头火红色长髮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宙斯不肯见他,那么他就得不到关于宙斯的分享记忆,这无疑给赫拉神像的追缉增添了一定的难度。 不过他还没到少了这点共享记忆就寸步难行的地步。 艷丽的绯色长髮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在齐逍看不见的地方,神殿的窗帘被悄悄掀开一角,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从窗后露出来,视线锁定在他背影上,充满了探究,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第32章 赫拉神像04 没能得到关于宙斯的共享记忆验证自己的猜想, 齐逍的心情不怎么好,他冷着脸回寝殿, 把焦急等待的狄菲亚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殿下的计划肯定又失败了。 狄菲亚犹豫的绞着手指, 思索着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殿下觉得宽心些,却听见齐逍说:“狄菲亚, 在明天早上之前,你能否为我做出一件白袍?” 狄菲亚眨眨眼, “请问殿下需要什么样的白袍?” “和身上这件差不多的,……但不要是睡袍。” 想起睡袍齐逍脸色有些诡异,他明天要去见诺提修斯,虽说诺提修斯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塞威, 可万一不是呢?赫拉身为天后, 怎么也不能发生穿着睡袍在神界人界到处乱跑的丑闻的。 齐逍严格以天后的身份要求自己,完全没记起这是在关系混乱、丑闻遍地是的希腊神话时代,以及赫拉第一次见诺提修斯时正在圣湖里沐浴…… 狄菲亚闻言点头道:“可以的殿下, 我可以做出来,殿下需要在上面加什么饰品吗?库房里还有不少您最喜欢的红宝石。” “什么都不要,一件普通白色袍子就可以了,其他什么东西都别加。哦, 还有,领口做得高一点, 别开得太低。” 领口低那是女性喜欢的款式,因为这样她们可以展现出傲人的双峰和深沟。齐逍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胸前坦荡荡,一点都不需要这种女款。 “……好的,殿下。” 狄菲亚虽然觉得殿下的要求有点奇怪,不过她从来不敢反驳赫拉,领命后就小跑着离开了天后寝殿。 齐逍看了眼寝殿中央的圆形大床,以及金色被褥上洒满的玫瑰花瓣,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这奢侈至极的审美品味啊…… 他走到窗前,眺望着群星笼罩下的奥林匹斯山脉,久久都没有睡意。 神之体不需要睡眠,他在继承了赫拉的身份同时也继承了天后的神体和神格,他闭上眼睛,心念一动,下一刻只见他后背突然张开两片虚幻透明的金色翅膀,翅膀扇动时扬起的风与窗外的夜风交织在一起,捲起几缕火红的髮丝,吹动宽大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的双脚慢慢离开地面,腾空而起,像是下一秒就要乘风飞去。 齐逍睁开眼,双脚重新踩回地面,背后的翅膀也化作无数金色光点消散在夜空中。 很好,不只是神体和神格,赫拉的神力他也一併继承了。 不过赫拉的力量主要来源于她的权杖,视线滑过寝殿内的每一样物品,齐逍很快就在梳妆檯上发现了它。 那是一根长约半米的金色权杖,头如莲花,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明亮的红宝石,象徵着天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当然齐逍暂时还不需要这个东西,他看了眼就没再管了,继续倚在窗前看星星。 奥林匹斯山顶是最临近天空的地方,所有的星辰和星座都能尽收眼底,看一晚上都不会厌倦。 于是等第二天清晨,狄菲亚双眼通红的捧着熬了一夜才赶出来的白袍回天后寝殿时,看到的就是她家殿下倚在窗边华丽丽的睡着了。 狄菲亚:“……” 殿下啊,您要睡觉为什么不去床上睡呢! 齐逍在被狄菲亚唤醒之后脸上一点尴尬都没有。 有什么好尴尬的,他是个人,虽然继承了赫拉的神之体可以不睡觉,但是生物钟和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掉的,而那张花香四溢的大床他又实在不想躺,索性在窗边一边吹风一边睡觉也挺舒服的。 第46页 狄菲亚的手艺很不错,才一个晚上时间就给齐逍赶出了一件合身的正装白袍。虽然齐逍说了上面什么饰品都不要,但是狄菲亚考虑到天后殿下高贵的身份,还是冒着被骂的风险在领口和袖口给他添了几道银色暗纹,顺便配了一条束腰。 还好,不丑,也没那么女气。 “做的很好看,辛苦你了。” 齐逍毫不吝啬的给出了褒奖,果然看见他忠诚的侍女捂住心口,感动得热泪盈眶。 第一次得到殿下的夸奖呢,就是再辛苦都值得! 齐逍又一次请狄菲亚暂且离开寝殿,脱下身上的睡袍,换上这件新白袍,这才重新放狄菲亚进来。 “殿下为什么要让我出去?以前您换衣服都是由我服侍的啊。” 狄菲亚把齐逍随手系的歪歪扭扭的腰带拆下来重新仔细繫上,在他腰后方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赫拉身份尊贵显赫,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根本不会去自己穿衣服,那些繁复的礼服和首饰都是由狄菲亚帮她穿戴整齐的。 齐逍并不知道身后有个蝴蝶结,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衣服穿的不费事,我自己来就好。” 眼看天已经大亮了,他准备离开奥林匹斯山去凡间,可狄菲亚却拦住了他。 忠诚的侍女从梳妆盒里取了一条银色水滴吊坠额饰和与之配套的手鍊出来,对齐逍说:“殿下,您既然穿了正装,好歹要配些首饰才好。” 昨夜殿下执意穿睡袍,不戴首饰也就罢了,今日既然穿了正装,虽说朴素了些,不过配这套银饰却正好。 齐逍有心拒绝,可是却拗不过狄菲亚的固执,最后还是无奈的由着她在自己的额间和手腕上挂上银饰。 “殿下今天真好看。”狄菲亚由衷的赞嘆道。 明亮却不刺眼的银饰乖巧的缠绕在火红色长髮之间,比平常那些名贵的金饰要更为搭调。 齐逍并不在乎自己好不好看,他告诉狄菲亚自己今天要去凡间一趟后就熟练的张开金色翅膀,消失在奥林匹斯山的上空。 诺提修斯今天应该会来圣湖吧,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塞威呢? 齐逍漠然的想,如果诺提修斯不是塞威,那么要他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面前沐浴真是一件尴尬极了的事。 不过等一下,为什么他会觉得在塞威面前沐浴似乎没那么尴尬?真的仅仅是因为认识而已吗…… 凡间,底比斯王国东部,达涅森林。 静谧的森林深处只能听见夏日蝉鸣,然而在一条溪流附近却隐约传来马蹄与混杂的交谈声。 一支马队正在这里休息。 马队由十几个青壮男子组成,眼下正领着他们的马在溪边喝水。一旁的空地上堆着不少死兔子和猞猁,还有带血的弓箭和长矛,这些人似乎是来狩猎的,而且收穫颇多。 其中一个相貌魁梧,身穿铁甲的壮汉似乎是这支小队的队长,抹了把脸上的汗,高声道:“都赶紧洗洗手和脸!把血迹洗干净,殿下说收整好之后咱们就回去了!” 其他人齐声应了句,轮流下溪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那壮汉也不例外,卸下头上沉重的铁盔,将整个头都埋进了清澈的溪水中。 “哈!真舒服啊!”他勐地抬起脸来,任凭山风吹去他脸上的水珠,带来阵阵清凉。 他在收拾妥当后翻身上岸,习惯性的望了眼树下的阴凉处,可那里空无一人。 嗯?没人? 壮汉一愣,视线在岸上和溪里的伙伴身上一一扫过,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殿下呢?你们谁看见殿下了?殿下去哪了?” 同样在溪水中清洗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殿下?殿下不就在……咦?殿下呢!” “什么!殿下他不见了吗?” “不会吧,刚刚还在这里的啊!” 马队顿时混乱成一锅粥,昏天黑地的找着他们的殿下。 “完了完了,殿下不见了我们回去要怎么跟国王陛下交代!” “该不会殿下遇见什么勐兽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啊!殿下的马还在这里,应该走不了太远的!” 人群一闹而散,连马匹和捕获的那些猎物都不管了,每人拿起长剑与盾牌,散入林中高声喊着:“殿下——殿下您在哪儿啊——!” 喊声越来越远,等人都走干净了,灌木丛中传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从里面钻出来,掸了掸身上沾着的草叶,走向自己的马。 白马看见主人,兴奋的跺了跺蹄子,抬头就要嘶鸣。 “嘘,不要叫,听话,听话。”青年赶紧伸手捋着白马嵴背上的鬃毛,稳住马儿的情绪。 他好不容易才躲开那群手下,可不能让马鸣声再把他们召回来了。 好在白马很有灵性,听懂了主人的意思,不再嘶鸣,而是低下头亲昵的蹭着青年亚麻色的捲髮。 “乖,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青年拍了拍白马硕大的脑袋,他深吸了口林间清新的空气,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背起自己的弓箭,将白马拴在树上,追随着突然闯到他面前的一只蓝色蝴蝶,独自往树林深处走去。 这个青年当然就是底比斯王子诺提修斯,三天前他才过完十八岁生日,眼下刚刚成年。 他在清晨与部下们来隶属于王室的达涅森林狩猎,按理现在到了中午,该回王宫了,父王与母后还在等着他一起用午餐,可诺提修斯却玩心大起,想要独自在森林探险。 从小到大狩猎时总有乌泱泱的一片人跟在身后,名义上保护他的安全,无论走到哪里都甩不掉,这让诺提修斯很不高兴。十八岁正是喜欢四处冒险的年纪,诺提修斯也不例外,所以先前才会趁大家不注意悄悄躲在灌木丛里,等人都走光了才钻出来。 我就四处转转而已,很快就回来。 他这样想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听不见溪水潺潺的流淌声,身边低矮的灌木丛也逐渐被高大的树木替代,青绿色的树冠层层叠叠堆在一次,遮天蔽日,将阳光挡在外面,林间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暗沉下来。 蓝色蝴蝶的翅膀上发出幽幽萤光,在暗淡的光线下尤为明显,像是一盏引路灯,指引着诺提修斯前方的道路…… 第33章 赫拉神像05 等诺提修斯回过神来时,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蓝蝶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咦,奇怪, 我这是走到了哪里?”他茫然的望着环绕在身边的巨大树木, 想要再寻找那只带他来这里的蓝蝶, 却发现蓝蝶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诺提修斯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 他不再往前走,转身想要寻找回去的路, 却悲哀的发现,森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他兜兜转转,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整片森林被笼罩在浓郁的黑暗下, 像是通往冥界的门扉。 第47页 年轻的王子第一次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那些高大密集的深绿色树木像是从地狱业火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纷纷向他伸出了触手,想将他拖去无边的地底世界。 他慌了神, 快速奔跑着,高声唿喊手下们的名字,可他的声音迴荡在静谧的树林间,很快就消散殆尽, 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 也不知道这样奔跑了多久,诺提修斯实在跑不动了。他弯下腰, 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漂亮的亚麻色捲髮如今一缕一缕的黏在他脸颊上,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从额头流向下颌,然后滴落入深褐色的泥土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骄傲的王子在退怯,在畏惧。他此刻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浑身气势都散尽了,耷拉着双肩,垂下头颅,颓然跪倒在地。 他现在万分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一意孤行的出来冒险,那只美丽的蓝蝶哪里是什么森林的精灵,分明就是死神的使者,引领着他踏上死亡之路。 他的部下们能找到他吗?他还能回得去吗?还能再见到父王与母后吗?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迷茫中他抬起眼,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透出了一丝微光,像是……阳光。 力量一下子涌回全身,诺提修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扶着树干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那缕阳光处跑去。 风唿啸着从他耳边刮过,小小的光点在不断放大,再放大,一瞬间,豁然开朗,诺提修斯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拓了起来。 这里是一片宽广清澈的湖泊,莹蓝色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湖周围伫立着青翠的树木,不同于方才那些充满压迫感的深绿色巨树,这些树显然是大自然的杰作,生机勃勃且充满光明。 诺提修斯绷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贪婪的唿吸着清新的空气,吐出一口浊气,再回头望向那片囚困住他的可怕树林,却发现那片林子竟然奇蹟般的消失了。 身后是一片青绿色灌木林,阳光洒落在地面上,温暖又明亮。 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那片危险的黑暗森林,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诺提修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 年轻的王子感到迷茫,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顺着湖畔缓缓走着,任由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驱散阴霾与黑暗。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轻响,像是湖水被撩动了一样。 诺提修斯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入目便是一片绚丽的绯红。 那是绯色的长髮,自然而然的捲曲着,铺洒在水蓝色湖面上,长发的主人半个身子浸泡在湖水里,一条纤细的手臂探出来,轻轻拨弄着水面取乐。 诺提修斯心跳漏了一拍,他悄悄藏在树后,盯着湖中央那道冶丽的身影,久久挪不开脚步。 底比斯国人个个相貌出众,王宫中更是美人云集,诺提修斯从小到大见过了无数美人,连他的侍女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为一个背影着迷。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红髮美人的真面貌。 似乎听见了他的祈愿,红髮美人徐徐转过身来,望向岸边。下一刻,诺提修斯的目光直直撞进一双金灿灿的瞳仁里,他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心脏在胸腔里喧嚣鼓动着,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爱神降临在他身边,爱情之箭毫无徵兆的射进了他的心房,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心甘情愿的坠入了爱河。 美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缓缓从湖中站起来,甩了甩长发与身上沾着的水珠,诺提修斯这才发现,这位正在沐浴的美人身上并非赤裸,居然穿着一件白袍。白袍遮挡住了底下的曼妙身姿,这让诺提修斯或多或少觉得有些遗憾。 不知道这位美人的身体完□□露出来时会是怎样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 美人从湖中央款款往岸边走来,修长笔直的双腿划开粼粼湖水,哗啦,哗啦,那声音像是有一根羽毛拂在心口,勾人心魄。 诺提修斯觉得自己再也压抑不住胸腔里充斥着的浓烈情意,他快步从树丛中跑出来,让自己暴露在美人的视线下,他张开双臂,想要向这位红髮金瞳的美人诉说自己心中的情意,谁知却看见那双金瞳突然冷冽了起来,还未等他说出话,便有磅礴的湖水铺天盖地袭面而来。 有冰冷的东西缠上他的身体,他看见一条紫金色的三角毒蛇阴森森的对他吐出蛇信子,然后脖颈处传来剧痛,他眼睛一花,意识迷煳,重重摔倒在地上。 眼里留下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那位夺走了他心的美人身后张开两扇金光灿灿的虚幻翅膀,腾空而起,飞向远方。 原来那样美的她,是神,不是人…… 齐逍脸色阴沉的回到奥林匹斯山。 很好,诺提修斯果然不是塞威,不然在看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就该表明身份而不是躲在树后面傻乎乎的发痴了。 所以塞威在这个时空的身份只可能是那个神秘的工匠。 齐逍很苦恼,那个工匠的身份没人知道,歷史上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详细记载,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想要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他怕是在这个时空结束前都不会跟塞威碰面了。 除非塞威意识到他是赫拉,然后来奥林匹斯山找他…… 可谁会相信他一个男人居然变成了天后赫拉呢! 齐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现在宙斯不肯见他,他无法获得赫拉对于神王的共享记忆,暂时验证不了自己的猜想,又不知道塞威到底在哪里,只能姑且先专注于诺提修斯的事了。 “殿下,欢迎您回来。”狄菲亚守在天后神殿的门前,一看见齐逍就迎了上来,“呀,您的衣服怎么皱了?您把它脱下来我为您清洗一遍,您要不要先去沐浴?” 以往赫拉是最爱干净不过的,衣角沾着的一点点脏都容不得,每每从外面回来都要先好好清洗一番。 然而齐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需要,狄菲亚,我不沐浴了。” 他从一大早就泡在圣湖里等诺提修斯,一直泡到中午那人才出现,结果闹了半天还不是塞威……齐逍今天是不打算洗澡了,再洗下去皮都要洗坏了。 他客气的把狄菲亚请出宫殿,自己换上了赫拉那件白色睡袍,把泡过湖水的这件皱巴巴的袍子委託狄菲亚打理干净,自己则坐在窗边闭目养神。 没办法,赫拉那张床他依然还是不想躺,尤其今天狄菲亚在他离开之后还很好心把床上的玫瑰花瓣换了一波新的…… 齐逍不由得感慨到,幸好自己不花粉过敏。 奥林匹斯山上诸神的岁月漫长而枯燥,而人界的底比斯国已经混乱成了一锅粥。 诺提修斯王子殿下外出打猎被人抬回来,面色发青嘴唇发紫,脖子上两个血洞,一看就是被毒蛇咬了。 国王与王后吓坏了,赶紧请来王室御用的医师为诺提修斯治疗,然而咬伤他的那条蛇毒性太过霸道,毒素在极短的时间内流遍了全身,很难排干净。 第48页 “王子什么时候才能醒?”国王焦急的问。 王国医师长,一个干瘦矮小的白鬍子老头,脸都皱成包子了,“回陛下的话,王子殿下他体内的毒素蔓延太快,很难清理干净……” “你这话这是什么意思!”国王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你的意思是我的诺提他醒不过来了吗!” “不不,陛下,臣并不是这个意思!”白鬍子老头赶紧辩解道:“王子殿下一定可以醒来的,臣的意思是毒素可能不能被完全清干净,只怕……只怕醒来之后身体会受到损害。” 国王面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我不管!你们立刻全力医治,务必把王子治好!” 白鬍子老头颤巍巍的领命去了,率领王国最精良的医师们为王子的甦醒而奋斗。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繁星取代了明亮的日光,毒素被逐渐清理出体内,诺提修斯的脸色不再发青,仅仅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然而他却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诺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王后跪倒在床边,再也没有平日里端庄高贵的模样,她紧紧握住诺提修斯一只冰凉的手,泣不成声。 “求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保佑我儿诺提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劫,求诸神保佑,求诸神保佑他……”她一遍遍向天空祈祷着,祈求诸神能听见她的心愿,把她健健康康的儿子还给她。 “母后……”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啊!诺提!诺提你醒了吗!”王后喜极而泣,顾不上礼仪形象,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痕,凑到床边果然看见他心爱的儿子睁开了双眼。 然而笑容还未来得及爬上嘴角就凝固住了,因为她愕然发现,她儿子那双炯炯有神的茶色眼睛如今变得灰扑扑的,他视线涣散,根本没有焦点。 她的儿子……瞎了! 第34章 赫拉神像06 王后跌坐在地上, 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医师长!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子的眼睛怎么了!”国王也发现了诺提修斯失明的问题,一把抓住白鬍子老头的衣领厉声质问。 可怜的医师长浑身都在颤抖, 结结巴巴的说:“陛……陛下, 毒蛇咬在了王子殿下的脖子上, 那里离眼睛太近了,眼睛又很脆弱, 即便……即便毒素清出来,王子殿下的视力也……” 他看着国王盛怒的脸, 声音越说越小。 “我不管这些藉口!”国王摇着医师长的领子怒吼道:“你们要治好王子!无论如何要治好他!” 从公来说,诺提修斯作为底比斯国王唯一的孩子,命定的王位继承人,怎么也不能是个瞎子, 从私心来说, 国王根本不愿意去想像,自己年轻的孩子未来只能在黑暗中度过将会是怎样一个模样…… 白髮苍苍的医师长冷汗湿透了后背,面对国王的盛怒,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王子这副模样,靠人类的医术已经治不好他了,唯一能指望的,大约就只有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大发慈悲了。 “父、父王……”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诺提修斯在王后的搀扶下艰难的从床榻上坐起身。他在意识刚刚清醒的时候就听见了国王与医师长的对话,然后很快发现自己的眼睛在隐隐作痛, 睁开眼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摸了摸自己的双目, 露出苦涩的笑容。圣洁美丽的女神一定是觉得自己冒犯了她,才给予自己这样严重的惩罚。 但是他却并不怨她。 “父王,母后。”诺提修斯虚弱的靠在软垫上,询问道:“你们可知道,奥林匹斯山上一位红髮金瞳的女神?” “红髮金瞳?”王后的眼里露出迷茫,她并不知道奥林匹斯山有这样的女神存在。 国王松开医师长的衣领,快步走到床榻边,握住诺提修斯的手,问:“吾儿诺提,你为何会关心这样一位女神?” 苦涩的笑容变得甜蜜,诺提修斯捂住自己的左胸,感受到底下有力稳健的跳动声,无限憧憬的道:“啊,那是因为,她偷走了我的心啊。” 他坐直身体,摸索着寻找到窗口,扬起脸来对着广袤的天空喃喃祈祷:“善良又温柔的爱与美之神啊,求您听到我的祈愿,那位美丽的女神窃取了我的心,可我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求您告知我她的名姓,求您许诺我与她能再相见,我不奢望她能回应我的感情,只求她能知晓我的心意,那样的话,哪怕我永远失明也甘心……” 于是从这一天起,底比斯王国陷入了对一位红髮金瞳的女神的地毯式搜索中,最可怜的莫过于王室直属的大祭司,每天都要在国王的要求下一遍又一遍的向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祈祷,祈祷他们能为王子殿下重新恢復光明,祈祷他们能告知那位女神的姓名…… “啊嚏——!” 估计是被人念叨的太多,哪怕神之体都受不住,齐逍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扫视一圈拦在跟前的神殿侍卫,冷声问:“陛下今天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自从他上次来神殿被宙斯拒绝接见已经过去四天了,这四天齐逍可谓是过得无聊至极,每天窝在天后神殿里赏赏风景、研究研究赫拉神力的使用方法,然后就是坐在窗边发呆睡觉。 没办法,赫拉善妒易怒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有一大半都是宙斯的私生子女或是私生孙子孙女,自然不可能跟赫拉关系好,所以没了丈夫的关怀后,赫拉的生活中只剩下狄菲亚还能说说话。 齐逍计算着时间,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这会儿应该已经听到诺提修斯的祈祷了,那么究竟有什么契机能让这位以忠贞着称的女神得知诺提修斯对自己的倾慕并且愿意去人间见他,甚至跟他发展出一段短暂的地下情呢? 只怕源头还是出在宙斯身上。 所以见宙斯一面就显得尤为重要。 然而令齐逍郁闷的是,宙斯似乎铁了心不见赫拉,他甚至都不让侍卫通传,直接下达了神谕,只要天后来神殿求见,就直接拦门口不放行。 “所以,殿下,很抱歉,陛下不接受您的求见……”其中一个侍卫满脸歉意的对齐逍说。 他们也很无奈,陛下与天后殿下冷战,他们也很怕赫拉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身上。虽说神卫隶属神王所有,不需要服从天后的调遣,但是被这样一位权力庞大又睚眦必报的殿下记恨上可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谁知道最近殿下的脾气竟然一反常态的好。 “我知道了。”齐逍点点头,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干脆的转身离开。 鬼晓得宙斯到底在闹什么玩意,不过他不是真正的赫拉,不会因为丈夫的冷待而怨天尤人,更不会随意把自己对丈夫的不满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齐逍仔细揣摩了下宙斯的想法,觉得他大约现在把筹码都压在赫尔墨斯身上,相信他的儿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很快就能从百眼巨人手上救出伊娥,所以不愿意理会赫拉的示好。 第49页 而事实上,按照希腊神话的记载,赫尔墨斯的确很给力,他设计杀死了百眼巨人,解放出伊娥,光荣完成了父神交给他的使命,然而由于没有得到赫拉的宽恕,伊娥始终保留着母牛的形态忍受牛虻的骚扰,宙斯心疼情人吃的苦,最终还是放下了面子求到赫拉跟前,请求妻子解除对他情人的诅咒。 齐逍眯起了眼,罢了,宙斯不见赫拉那就不见吧,总有一天他得乖乖出现在赫拉面前。 回去的一路上他没有遇见任何人,然而等抵达天后神殿时,却看见狄菲亚守在殿门口,一看见他就快步迎了上来。 “殿下日安。”狄菲亚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侧身让出了前往主殿的路,“殿下,阿弗洛狄忒殿下来访,如今正在里面等您。” 阿弗洛狄忒?齐逍眉梢微微一扬,爱与美之神竟然亲自来了吗? 爱与美之神的到来,让整个天后殿都瀰漫着一种花海一般浪漫芬芳的感觉。 希腊神话中这样描述这位神灵: 她从爱琴海的海波泡沫中诞生,玫瑰为她飘洒,阳光为她普照,一切的丑恶与黑暗为她避退,海洋与大地在她的美貌前臣服,她是为世界所公认的最美丽的女神,是美的创造者,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 望着窗边坐着的女神,齐逍不得不由衷的感嘆,这位女神的美貌的确无愧于她的称号。 不同于赫拉那种张扬夺目的美貌,阿弗洛狄忒的美显然更为恬静。她有着一头浓密的浅粉色长髮,宝蓝色的眼睛像是夜空中摘下的星辰,她的身材苗条却也丰腴,四肢圆润如藕节,肌肤柔腻滑顺,像是最上等的羊脂。 她坐在窗边安静的看着书,察觉到齐逍进来后,不慌不忙的把书合上放回原位,站起身露出一个笑容,问候道:“日安,殿下。” 齐逍点点头,“日安,阿弗。” 得到他的回应,爱与美之神的脸上绽放出纯真迷人的微笑,让花儿见了都为之羞愧。 这样纯洁又温婉的女神,根本看不出来她背着丈夫跟那么多男人发生过关系,还生了那么多私生子,数量怕是跟宙斯都有得一拼…… 齐逍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不过他摇摇头,心说这里是最没节操和下限的希腊神话时代,除非自己脑子坏了才会用后世的礼仪与道德标准来评价这个时代的神和人。 阿弗洛狄忒平日里与赫拉的关系很一般,虽说她算是赫拉的儿媳,但她频繁的出轨和偷情让丈夫很是难堪,不过好在一来赫拉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好感,二来她虽然情人无数,却从来没有染指过神王陛下,所以赫拉与她并没有直接冲突,自然也不会故意刁难她。 放眼奥林匹斯山,敢像她这样直接闯进赫拉宫殿里做客的神怕是也没几个。 “亲爱的殿下,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阿弗洛狄忒热情的挽住齐逍的手臂,却被齐逍不着痕迹的挣脱开。她也不恼,笑吟吟的坐在窗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花茶,还顺手替齐逍也斟了一杯,“听狄菲亚说您又去神殿找陛下了,是这样吗?” 齐逍在她对面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是。” “那您见到陛下了吗?” “没有。” 齐逍答得毫无心理负担,也许赫拉会为了尊严与面子拒绝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在丈夫那里吃了闭门羹,不过齐逍可不在意这些。 “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阿弗洛狄忒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幸灾乐祸,反倒像是真的在为赫拉觉得不甘似的,“陛下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我见过那位名叫伊娥的姑娘,很遗憾,我并不觉得她美貌到值得陛下为她如此神魂颠倒。” 以爱与美之神挑剔的目光来看,伊娥当真很平庸。 “陛下不懂得珍惜您的爱与忠诚,不过……”她话锋一转,“说起来,亲爱的殿下,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您的魅力之下。” 第35章 赫拉神像07 “哦?”齐逍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 亏他之前还在猜测赫拉到底是如何得知诺提修斯的心意的, 没想到诺提修斯竟然能打动爱与美之神为他做说客,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阿弗洛狄忒嫣然一笑, 说道:“他叫诺提修斯, 是人界底比斯王国的王子, 他与您在凡间见过一面,您还有印象吗?” 齐逍摇摇头, 装作失忆道:“诺提修斯?很抱歉,我并不记得这个名字。” “啊, 那您可真是太无情了。”爱与美之神姣好的脸庞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您让毒蛇咬伤了他的脖颈,可怜的王子如今瞎了眼睛,可他心中对您却没有怨恨, 只有倾慕与爱恋。” 美丽的女神垂目凝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 嘆息道:“我知道以您对陛下的忠贞,一定不会理会他的祈愿,但是他没日没夜的向我祷告, 祈求我告知他心爱的女□□姓,祈求还能有机会与你相见,连我都不由得被他的真诚打动了。我冷心冷性的殿下啊,您可愿给那个人类王子一个机会, 让他知晓他所恋慕的女神究竟是谁?” 抛却那罄竹难偷情史,阿弗洛狄忒的本质还是善良又温柔的, 她会因为听见诺提修斯真诚的祈祷而感动,冒着有可能得罪天后的风险来找赫拉, 期盼赫拉能回应王子的心意。 齐逍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道:“所以阿弗,你的建议是……” “我想,您也许可以给他一些回应。”阿弗洛狄忒说道。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类爱上天后殿下,阿弗洛狄忒在惊奇的同时也为诺提修斯感到深深的惋惜,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赫拉殿下呢,她的冷心肠在奥林匹斯山可是出了名的。 “就算您不打算亲自给他回应,是否能准许我将您的名字告知他呢?”但是阿弗洛狄忒还是打算为这位勇敢的王子博取一点利益,“他因为窥视您而瞎了眼,他的父王和母后都非常伤心。我的殿下呀,要知道底比斯王国是诸神忠实的信徒,他们不辞劳苦的四处宣扬陛下的恩泽,您是否愿意给他们的王子一次优待?” 话里话外连宙斯都搬出来了,可见阿弗洛狄忒是真心想帮这个忙。 齐逍没说话,他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犹豫挣扎,不过最后终究还是轻声嘆了口气,道:“好吧,我知道了,看在他们忠诚于陛下的份上,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赫拉忠贞于她的丈夫,虽然狠心肠,但凡事牵扯到宙斯却能网开一面,想来阿弗洛狄忒也是算准了这点才说那话的。 然后他就很客气的起身送客了。 目送爱与美之神翩然离去,狄菲亚担忧的问齐逍:“殿下,阿弗殿下提的事,您要怎么办?” 齐逍走出宫殿大门,转头对狄菲亚说:“我马上去一趟凡间,你在这里守着,等我回来。” 狄菲亚一听赶紧追出来,“可是殿下您才刚回来啊,这就又要去凡间了?需不需要沐浴换一身衣服再去?” 第50页 她这两天趁着有空给齐逍赶制出不少白袍,虽然可怜的姑娘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突然转了性,只肯穿白色的衣服,还越来越保守,不喜欢露出手臂和胸口,不过殿下做什么都肯定是有道理的,她要做的就是严格遵照殿下的意思,不能让殿下没衣服穿。 “不换了。”齐逍随意的摆摆手,身后纯金色翅膀倏然张开,轻轻一拍便带领他飞向天空。 他可没赫拉那么严重的洁癖,出门一次回来就要沐浴薰香更衣。 从诸神居住的奥林匹斯山到凡间路途遥远,虽然对于神的双翼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但齐逍却不打算飞太快。的确,神之体感受不到疲惫,然而扑面而来的山风颳在脸上却实在不怎么舒服。 他亲眼目睹了天空如何由傍晚时温暖的橙黄变成深邃的幽蓝,繁星代替了太阳点缀在天上,像是镶满了钻石的幕布。 夜幕降临在凡间的土地上。 底比斯王宫里灯火通明。 齐逍悄悄避开巡逻的侍卫队,四处寻找着王子的寝殿,等他终于找到时,明月已经升上了中天。 年轻的王子站在窗前,他的身体显然还没恢復好,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也隐约发白,然而他面容安详,唇角含笑,仰头凝望着夜空中浩瀚的星海,倾听着夏虫的蝉鸣。 他的瞳仁灰暗无光,视线涣散,明明感知不到任何光亮,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依然固执的凝望着窗外的夜空,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恋慕的女神更近一些。 怎么觉得眼前的王子跟四天前那个又傻又痴的傢伙不太一样了呢……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齐逍计算了一下自己与诺提修斯的距离,犹犹豫豫的停在离窗口十几米远的天空中。 他回忆着希腊神话对这一段歷史的记载,王子的耳边传来风声,鼻尖萦绕着花香,他像是被温暖的圣池水包围,眼前黑暗褪去,光明重新降临在他的身边,他心爱的女神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对他微笑,她火红的长髮像是烈焰在灼烧,身后两片金灿灿的翅膀宛如初生的霞光…… 齐逍抬起手,动用了赫拉的神力,指着诺提修斯的眼睛,在心里默念:请让他恢復光明,顺便……嗯,让他感受一下被温暖的圣池水包围的感觉…… 属于天后的神力从指尖倾泻而出,凝聚成白练缓缓缠绕上诺提修斯的身体。神力忠诚的遵照了主人的要求,在为诺提修斯带去光明的同时,也带来了温暖而虚幻的触感。 一瞬间,眼前覆盖的灰霾像潮水一般散退,诺提修斯的瞳仁重新恢復成漂亮的浅棕色。世界重新倒映在他的眼中,齐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露出能让恶魔都为之心动的迷人浅笑,然后…… 他发现诺提修斯对着他呆掉了。 齐逍微不可见的皱皱眉,怎么了?他的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他扇动着翅膀向前飞,想要靠近一些,然而诺提修斯突然后退一步,然后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顿时爬满了激动与喜悦。 他在齐逍诧异的目光中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缓缓张开双臂。 “过来,齐逍,让我抱抱你。” 他这样说道。 齐逍:“……” 宛如晴天霹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觉得自己有点眩晕,忽然有一种被全世界欺骗了的感觉。 这个人喊他齐逍,而能喊出他名字的人,在这个时空里恐怕只有塞威一个。 所以果然塞威就是诺提修斯? 齐逍的脸色刷的沉了下来,那为什么塞威没有保留自己原来的容貌?要知道眼前的诺提修斯和那个法国佬长得可一点都不像!还有,既然塞威是诺提修斯,那为什么那天在圣湖看见自己的时候不直接表明身份? 金色的翅膀倏地收回去,齐逍重重踩在地上,脸上早已没了先前的微笑,变得冷若冰霜。 他冷冷的注视着塞威,正准备开口问话,可谁知塞威根本没给齐逍开口的机会,他上前两步,狠狠拥抱住了齐逍。 “齐逍,我很想你。”他用无限缱绻旖旎的语气说着动人的情话,“在来到这个时空后,我每天都很想见你,然而我不知道你是谁,竟然活生生耽搁了这么久。” 被这副陌生的躯体抱着让齐逍觉得很不舒服,纵然知道这是塞威也有种怪异感。他固执的把塞威推开,皱眉道:“不要抱我,我不习惯。” 被拒绝了拥抱塞威也不见尴尬,他顺从的松开了齐逍,拉着齐逍的手到床边坐下,半开玩笑道:“好不容易才和你重逢,你难道都不许我宣洩一下我的喜悦吗?胖太?” 胖……太。 齐逍唿吸一滞,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变了变,咬牙道:“不要这么叫我。” 他可一点都不想让塞威知道,刚来赫拉神像的时空那会儿他还曾因为突然从手脚并用的猫走路方式变回两条腿走路的人类方式而不适应过好长一段时间…… 没给塞威再说话的机会,齐逍质问道:“既然你就是诺提修斯,为什么那天在圣湖见面的时候不直接告诉我?” 塞威眨眨眼,“诺提……啊,抱歉齐逍,你大概误会了什么。” 他歉意的摊开手,“事实上那天在圣湖与你见面的并不是我,而是真正的诺提修斯。呵,齐逍,我并不是诺提修斯啊。”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里巨大的衣柜前,拉开门,只见里面蜷缩着一个昏睡的人,那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捲髮和年轻英俊的面庞,他身穿着华贵的王室服装,最重要的是,他的容貌竟然和诺提修斯一模一样! 甚至连脸色和嘴唇苍白程度都丝毫不差! “我不是诺提修斯,这位才是真正的底比斯王子。”塞威说道,“而我……” 他勾了勾嘴角,周身突然窜起刺眼的金光,齐逍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金光消散,塞威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眼前的塞威头戴璀璨金冠,银色捲髮堪堪留过肩膀,他原本天蓝色的眼睛如今变成了更为深邃的银蓝色,仿佛囊括了天空和海洋。他身上穿着做工考究的白底金边修身长袍,袍下包裹的每一块肌肉形状和比例都恰到好处,后世那些所谓黄金比例的塑像在他的面前顿时黯然失色。 他耀眼得像是一颗星辰。 齐逍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勐然从床边站起来,瞪着塞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所以,你到底是谁?” 塞威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道:“如你所见,我是希腊神话中的第三代神王,诸神之父,至高无上的主神——宙斯。” 第36章 赫拉神像08 齐逍:“……” 时空秩序你出来!这玩笑开大了! 闹了半天, 那个风流滥情的花心大萝蔔神王宙斯竟然是塞威!而他是天后赫拉,宙斯的妻子, 如今也就等同于是塞威的……妻子。 第51页 这都是什么鬼事情! 齐逍揉揉额头, 第一次有古董让他追缉得如此心累。 他勉强压下内心想手撕时空秩序的诡异渴望, 黑着脸问塞威:“既然你是宙斯,为什么之前拒绝见我?” 他两次被神殿侍卫拦在殿门外, 甚至塞威作为神王宙斯还下达了天后来神殿无需通传直接赶走的指令,弄得齐逍还为此疑惑了很久, 以为宙斯和赫拉除了伊娥的事以外还有其他争执。 “啊,这个啊。”塞威摸了摸鼻子,脸颊罕见的微微发红,“你知道的, 赫拉是天后啊, 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就是赫拉,所以担心见到她之后会露出马脚。” 万一他见了赫拉,赫拉在道歉后要求跟他发生关系, 那可怎么办? 就跟齐逍庆幸赫拉跟宙斯在闹冷战,自己不用应付丈夫突如其来的求欢一样,塞威也很担心赫拉会突然跑出来要求跟他发生点什么。 塞威很严肃的考虑到,既然已经确定了他喜欢的人是齐逍, 那他就绝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齐逍的事。 所以索性以神王的身份直接下命令不见赫拉最好。 可惜还是他大意了,齐逍第一次来神殿时他曾经悄悄掀起过窗帘朝外看, 原本是因为好奇天后的姿容,结果没想到只看见一个背影。 能提早认出齐逍的机会就这么被他错过了, 啧,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天和齐逍相处的时间啊。 “原来是这样。”齐逍点点头,面色和缓了些,这个理由倒是能说得通,解释了为什么在自己给出释放伊娥的承诺后宙斯依然不同意见赫拉。 “可是今晚又是怎么回事?如果那天在圣湖见到我的人是诺提修斯,今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可从来没有变成诺提修斯的模样出现在赫拉面前过啊。 提起这件事,塞威的表情严肃起来,“事实上,齐逍,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事,从我获得的、宙斯的共享记忆来看,只怕后世流传的希腊神话中对于赫拉与诺提修斯之间的这段地下情的记载有着很严重的偏差。” 他声音不响,可每个字都重重的砸在齐逍心头,“因为诺提修斯根本没有与赫拉发生关系,真正与赫拉发生关系的人,是宙斯。” “……什么?” 乍然得知希腊神话中的辛秘,饶是齐逍也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史书中的记载出错了?” 其实歷史记载的偏差在古董追缉上是常有的事,经常有古董追缉猎人在追缉时发现,真实的歷史进程跟后世流传的、所谓正确的歷史完全不一样。这种时候就必须提高警惕,避免出现严重的差错招致追缉失败。 “是的,很遗憾,歷史发生了差错,希腊神话没能正确还原出这一段歷史的真相。事实上赫拉所谓背着丈夫出轨五夜的对象应当是宙斯本人,只不过他顶了诺提修斯的壳子,却给诺提修斯制造出曾与赫拉欢好过的错觉,所以无论是诺提修斯还是赫拉都以为他们拥有的是彼此,我在进行宙斯的记忆共享时他的这些想法全部呈现在我的脑海中。” “可是为什么?”齐逍不解道,“宙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满意妻子的出轨,他完全可以直接阻拦,以赫拉对宙斯的感情,只要宙斯开口,哪怕要她把诺提修斯杀了她恐怕都不会眨眼。 “他似乎想以此为筹码拿捏住赫拉。”塞威思索道:“共享记忆并没有解释得太明确,但从我的理解来看,宙斯似乎希望能用赫拉出轨的这件事当作一个把柄,至于目的嘛……也许,是为了伊娥?” 塞威举起双手摇了摇,“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宙斯派赫尔墨斯去解救伊娥,虽然最终还是得靠赫拉来解除诅咒,但这会儿他应该并不知道。共享记忆并没有直接告诉我宙斯的目的。” “不过齐逍,你想想看,神话中这段故事最后的结局是宙斯低下头颅向赫拉道歉,请求赫拉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赫拉原谅了丈夫的不忠,与他重归于好,还同意宙斯与伊娥在一起,甚至让伊娥生下了宙斯的孩子。这难道不奇怪吗?” “换做我的话,假如我深爱着你,……当然我也确实深爱着你,”塞威眨眨眼,看见齐逍表情冷下来,他赶紧干咳一声,继续说:“有天你有了情人,我因为嫉妒在她身上种下诅咒,你来请求我解除诅咒,这怎么说都是你有求于我吧?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允许你再和她在一起,甚至任由她生下你的孩子呢?” 以赫拉的手段和心肠,可不该这么圣母才对。 顺着塞威的思路,齐逍沉思道:“所以你觉得真正的歷史应该是,不管宙斯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最终他拿赫拉出轨的事当作把柄,要挟赫拉解除伊娥的诅咒,并且不能反对他和伊娥在一起,是这样吗?” 他嗤笑一声,“花这么大的手笔就为了和伊娥在一起,宙斯果然是个多情种子。” 之前在听狄菲亚说到宙斯与赫拉爆发了有史以来为期最久的冷战后,齐逍曾经对于赫拉的出轨动机有过两种猜测:一种是赫拉不满于丈夫的偷情和对自己的冷待,想要用自己的出轨报復宙斯,另一种则是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刺激宙斯,令宙斯嫉妒吃醋,从而挽回丈夫的心。 现在由于塞威就是宙斯,同为古董追缉猎人,他无法再得到赫拉有关宙斯的共享记忆,验证不了自己的猜测,不过不论赫拉出于何种目的,显而易见,她都很失败。 宙斯非但没有吃醋和生气,反而还以此作为把柄,威胁赫拉释放他喜爱的情人…… 不过顿了顿,齐逍又疑惑道:“可既然是为了抓把柄,为什么不索性直接放任赫拉和诺提修斯发生关系,何必多此一举自己扮成诺提修斯,还要制造出虚构的记忆?” “这个啊……”塞威的表情有些古怪,“说出来你怕是都不信,宙斯虽然自己在外面风流成性,可私心里却忍受不了妻子的出轨,他希望赫拉的身体只属于他一个人,却又确实需要赫拉出轨的把柄,所以……只能自己去了。” 社会主义光芒照别人,这位处处留情的神王陛下在对待自己和妻子的问题上完全不是一种标准。 歷史的真相差不多被捋顺了,这对角色夫妻并排坐在床边良久无言。齐逍望着窗外群星璀璨的夜空默默出神,再次感慨希腊神话里的事还真是一笔烂帐,完全不能以正常的道德价值观来对待。 夜风穿过窗棂吹拂在脸颊上,带着徐徐的凉意,很是舒服。塞威合上眼睛,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下,身边肩并肩坐着自己最喜欢的人,若是静下心来还能听见他浅浅的唿吸声,这种体验真的很美好…… 然而齐逍显然没有法国人这种浪漫的情怀,在短暂的出神过后,他勐然坐直,伸手抓住了塞威的手臂。 “你似乎还有事情没向我交代。”他看着塞威英俊的侧脸,一字一顿的道。 第52页 塞威唿吸明显一滞,他舔了舔嘴唇,极其无辜的道:“你指的是什么?” “一定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银——雀——” 塞威:“……” 果然,他的马甲掉得如此之快。 虽然他也确实没刻意瞒着齐逍就是了。 他嘆了口气,“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关于两年前那件事我在喵爪陶盘的时空就已经跟你说的差不多了。” 在饱受打击后他离开了古董追缉行业,无所事事的游荡了两年,他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他的颓唐,以雷霆之势将他直接打包送进了罗浮宫,正巧‘银雀’因为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的追缉失败而名声大跌,他才最终决定安安心心的以塞威的身份加入罗浮宫,一切重新开始。 他舒展双臂朝后一仰,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凝望着齐逍,笑道:“所以现在的我,仅仅是塞威而已,是罗浮宫博物馆正在栽培的一个古董追缉工作人员。银雀这个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消失了,我也没打算再让他回来。” 父亲真是难得做了件好事,如非父亲把他强行塞进罗浮宫,他又怎么会有机会在戴里克馆长手下做事,又怎么有机会遇见齐逍呢……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了,安静的看着齐逍。齐逍的五官有着东方人的精緻与隽秀,黑髮黑眸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严谨禁慾的气息,不过如今换上了火红色捲髮和金色瞳仁,立刻就鲜活了过来,有种说不出的冶丽。 真是漂亮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塞威手指顺着被角悄无声息的爬到齐逍身边,勾起一缕绯色长髮绕在指尖。其实他都没有告诉齐逍,自从来了赫拉神像的时空后他每晚睡觉都很艰难,因为身边少了一只暖融融的毛糰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为什么要发那封邮件给我?”齐逍问道。如果不是因为那封邮件,他根本不会答应老院长接下这次罗浮宫的委託。 “我很想见见你。”塞威一只手把玩着齐逍的髮丝,另一只手舒适的枕在脑后,“戴里克馆长他并不知道我就是银雀,他认为我对于古董追缉没什么经验,而这次的任务又偏偏很重要,所以就想向故宫博物院,也就是向你们院长借人来。” 提起故宫博物院首屈一指的古董追缉专家当然是齐逍无疑,而戴里克馆长也确实向老院长开这个口要人了,甚至还咬牙答应贡献出一个葫芦瓶儿,可当时老院长却以齐逍有活要干过不来为由回绝了,可把戴里克馆长给郁闷的。 后来塞威得知了这件事,就瞒着戴里克馆长以银雀的身份给齐逍发了那封邮件来,原本没指望齐逍能给什么回应,谁知道最后齐逍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来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那封邮件。 这是多么甜蜜又浪漫的一件事啊,他放下手中的一切,不远万里来到法国,只为见自己一面。 “所以说,齐逍,你是为我而来的。”塞威微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塞威: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把你关门外的! 齐逍:哦,跪搓衣板。 塞威:我真是为了保持身体上对你的忠诚! 齐逍:哦,跪搓衣板。 塞威:可是为什么呀! 齐逍:连我的背影都认不出来,跪搓衣板! 第37章 赫拉神像09 塞威脑子里那些浪漫又美好的念头齐逍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他在作为一只喵的时候就已经对塞威这些时不时蹦出来的情话免疫了, 虽然那会儿耳朵尖尖会变红, 不过现在他重新变成人了, 耳朵没那么敏感了,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 夜, 寂静无声。 齐逍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对了,这个还给你。”塞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手伸进衣领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齐逍那块时间陨石。 之前因为齐逍是小猫不能戴陨石,所以一直挂在他脖子上没拿下来过,现在齐逍重新变回人了, 时间陨石自然就不需要再寄放在他这里了。 陨石表面的金色水纹细细流淌, 很是好看。塞威将时间陨石从脖子上解下来,递还到齐逍手上。 齐逍瞥了眼,没太在意。他太久不戴时间陨石, 都已经快忘记脖子上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不过既然塞威还给他了,那他还是自己收着吧。随口嗯了一声,齐逍伸手想拿过来,可指尖刚触及时间陨石的表面就像被烫到一般勐地弹开。 ……热的。 他的时间陨石……是热的。 也许是长期佩戴在塞威胸前的缘故, 时间陨石表面还残留着塞威的体温。也不知道为什么,齐逍在碰到那块温热的石头时, 心中突然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他指尖触碰的不是陨石, 而是……塞威的胸膛一样。 他脸颊有些发烫,耳尖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迅速染上一层绯红。 很可惜,齐逍错误估计了当猫带给他的后遗症,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再是猫了,可耳尖敏感会变红这个习惯却还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还是你先收着吧。”他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对塞威说:“在这个时空你先帮我保管,可以吗?” 塞威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看了会儿,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问:“为什么呢?你现在不是已经变回人了吗?” 齐逍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的角色是赫拉,赫拉是个女人。”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女式的服装比男式的领口要开得低些,佩戴时间陨石在脖子上不方便。” 这倒是真话,虽然齐逍很明确的告诉狄菲亚请帮他把白袍做得保守一点,领口高一点,但是由于狄菲亚是按照女款为基础来做的,所以还是露出了锁骨,甚至衣领中央还开了个岔,原本是为了露出女性傲人的深沟,不过穿在齐逍身上……呵呵!别说什么傲人的深沟了,整个就是一马平川啊。 这理由听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过齐逍不知道,他闪避的眼神和泛红的耳尖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真的是这样吗?”塞威嘴角一勾,五指勐然收拢,将时间陨石捏在手心里。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齐逍绚丽的绯色长髮,微笑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似乎不是这个理由呢?” 他明目张胆的当着齐逍的面挑起一缕火红色髮丝,拉至唇边轻轻抿了抿,然后慢慢倾身贴近齐逍的耳边,呢喃道:“齐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耳朵很红,一点都不像你表现得那么镇静,让我很想……呵,亲一亲你。” 话音逐渐变得低不可闻,紧接着,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齐逍的耳垂上。 齐逍背嵴一僵,浑身肌肉在瞬间收紧,他的双手用力的攥紧床单,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暴起。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法国人……到底在干什么! 第53页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齐逍齐大专家常年沉浸在古董追缉研究事业中不可自拔,根本没考虑过私人问题。他无论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都没交过,唯一几次与恋爱能沾上点边的经验还都是在古董追缉过程中,根本没法用来参考。 这个吻很浅,一触即离,塞威退开后,看着眼前令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美人,轻声嘆了口气。 “我与你说过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他幽幽的说道:“齐逍,可以给我一个答覆吗?” 虽然塞威没有直接讲出来到底是哪些话,不过齐逍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走马观花的把塞威说过的那些情话放了个遍。 于是不仅仅是耳朵,连他的脸颊都泛上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你想要什么答覆。”他维持住镇定,没什么表情的说。 塞威哂然一笑,学着齐逍先前的语气摇头道:“一定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齐逍?装傻可不适合你。” 只不过虽然嘴上这样说,他却还是认命的嘆了口气:“齐逍,给我一个答覆吧,在离开喵爪陶盘时空的前一个晚上我与你说的话你都还记得吗?你愿意稍稍转变一下和我之间的关系吗?” 从古董追缉的临时搭档转变为……爱人。 齐逍将绕在塞威指尖的髮丝夺回来,想了想,问:“你确定你是认真的?想要和我发展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 他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的把塞威的表白跟古董追缉过程中遇到的那些任务混为一谈了。 就像那时候他考虑的一样,虽然他并不想要主动去改变与塞威的关系,不过如果真改变了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恋爱的滋味齐逍并不知道,他只从一些书籍报刊和曾经接触过的歷史人物身上看到过。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对于塞威抱有的感觉到底算是什么,不过当想到将与塞威变得更亲密时并没有强烈的牴触和厌恶的情绪,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这就够了。 听到他的话,塞威忍不住笑弯了眼,“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啊……哈,齐逍,你可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他不知道中国人是不是都这样保守又专一,但显然假如能与齐逍发展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可真是件天大的惊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让上天把这样一个人送到自己身边。 齐逍等了会儿,没等到塞威的回答,反而还听见这人傻乎乎的笑出声来,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忽然看见塞威收起了笑容,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冰蓝色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芒,塞威缓缓抬起右手,将右手掌贴在脑门上,郑重发誓道:“我以我的人格和生命做担保,我真心希望我能成为齐逍的爱人,能用一生去守护、陪伴他,我想要和他发展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并渴求着他的回应。” 他放下手掌,试探的牵住齐逍的手,在发现齐逍没有牴触后笑容重新爬回了脸上。 “所以齐逍,你的答覆……是什么呢?” 浪漫又高傲的法国贵族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不自信,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生怕会从他嘴里听见拒绝的话语。 “我知道了。” 齐逍简短的应了声。 塞威眨眨眼,不确定的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嗯。”这次齐逍的声音放大了一些,他看着塞威的眼睛,漂亮的金瞳璀璨得仿佛阳光,“我们也许可以试试。不过就我所知,你们法国人对于感情似乎并没有那么认真,你虽然说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但事实上如果不合适我们可以分开,我……”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塞威捂住了齐逍的嘴。 “不会分开。”他摇了摇头,“既然你答应了,那么你就逃不掉了,我不会提出分开,而你……”他顿了下,笑道:“就算你提出分开,齐逍,我也不会同意的。” 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美人,又怎么能给他反悔的机会呢? 他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齐逍温暖又柔软的唇瓣,看见齐逍皱起了眉头,塞威松开手,凑过去,轻轻吻了吻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然后一路向下,吻过鼻樑,吻过脸颊…… 他感受到齐逍一瞬间绷紧的身体,安抚了拍了拍齐逍的后背,呢喃道:“放松点,齐逍,不要这么紧张,从现在起我们是恋人了,所以让我亲亲你,好吗?” 恋人之间亲密的拥吻、抚摸是无比正常的事,齐逍虽然没谈过恋爱却还是有这种常识的,所以虽然对塞威的举动很不适应,却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塞威贪恋唇下皮肤细腻又温暖的触感,很享受齐逍想要躲开却又强忍着不动的窘迫,他坏心眼的啄了下那挺翘的鼻尖,然后终于辗转到了下方的唇瓣。 那双总是吐出冷言冷语,却偏偏无比诱人的薄唇。 塞威越离越近,属于两个人的唿吸交缠在一起,齐逍闭上眼,眼皮轻轻颤动着。 他第一次因为另一个人的亲近而如此羞涩。 这种感觉新奇极了,大概是被那一句句缱绻动人的情话慢慢撬开了心扉,又或是曾经窝在那人温暖怀抱里的感觉太过美好,让他产生了习惯与依赖,齐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并不讨厌塞威的亲近啊。 第38章 赫拉神像10 眼看双唇即将交叠, 旖旎又温馨的氛围缠绕着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然而塞威却在离齐逍嘴唇还有一厘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亲吻, 齐逍疑惑的睁开眼, 只见塞威脸上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 他缓缓抬起头,拉开与齐逍的距离, 手指拂过齐逍泛红的脸颊,最后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 “齐逍, 我记得按照希腊神话中的记载,赫拉与诺提修斯接连欢好了五夜,对吗?诺提修斯带给赫拉一场美妙的情事体验,赫拉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五夜。” 塞威凝望着齐逍的眼睛, 那漂亮又纯净的金色让人沉醉, “现在,我们证实了与赫拉发生关系的诺提修斯其实是宙斯假扮的,而我在这个时空扮演的角色就是宙斯, 所以……” 所以即将与你发生关系的人是我。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纠结着,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然后苦恼的揪住自己的头髮,“齐逍,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问你,但是……但是我真的想要知道, 如果歷史上诺提修斯不是宙斯假扮的,我的意思是, 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而是真正的诺提修斯,你会怎么做?” 就像齐逍知道塞威的古董追缉理念与自己的南辕北辙一样,塞威同样也很清楚齐逍抱有的是怎样一种古董追缉理念。他心中也许有一桿秤去评定歷史的是非功过,但是他不会表现出来,为了古董追缉的成功,他会暂时放下自己的价值观和原则,完全投身于角色中,去做唯一符合歷史事实的事。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齐逍向来把握得很好。 第54页 塞威将他的质疑明明白白的摆在齐逍面前,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答案,苦涩的道:“所以齐逍,你会为了古董追缉的成功而与他……发生关系吗?” 如果与你做这样亲密无间的事的人不是我,你会为了古董追缉的成功而忍受下去,不拒绝他吗? 空气中飘散着他最后的尾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齐逍没有答话,他沉默着,视线冰凉的看着塞威,那双漂亮的金瞳如今沉静如水,仿佛覆了层冰一般。曾经在里面出现过的那一丁点暖意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不尽的寒意和失望。 是的,失望,塞威在齐逍眼里看见了失望。 他心一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张口想要弥补,却听见齐逍一字一顿的说:“你觉得,我为了古董追缉,可以把自己都搭进去。” 明明他的声音不响,语气也很冷静,似乎同往常没什么分别,但塞威却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齐逍不再说话,他深深望了塞威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转身便往窗口走去。 塞威下意识的拉住齐逍的手臂想挽留,却被他用力挣脱。金色的翅膀在他身后勐地张开,一瞬间磅礴的神力向周围倾泻而出,以齐逍为中心形成一个旋涡,搅动得空气猎猎作响。 “齐逍!”塞威急切的唿喊道。 他被齐逍用神力掀起的旋风卷在中间,一头漂亮的银髮凌乱的散开,狼狈不堪却还试图挽留住齐逍。 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放齐逍走了,那他怕是这一生都要与这位美人失之交臂了。 齐逍头也不回,他根本不理会塞威的唿唤,金色翅膀用力一扇便腾空而起,毫不留恋的朝窗外飞去。 眼看他离得越来越远,塞威一跺脚,属于万神之王的庞大神力骤然泄出,快速为他在身后构筑出一双天青色翅膀。他将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神力全部灌输进翅膀中,翅膀划破夜空,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追逐齐逍而去。 那里是他的爱人,他穷尽一生唯一渴求的爱人。 宙斯不愧是宙斯,身为众神之王,他的力量哪怕仅仅露出冰山一角都是非常可怕的,单论飞行的速度赫拉远远比不过宙斯。 凛然的夜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然而塞威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他快速的向齐逍逼近,从上方降临,他张开双臂,整个人扑到齐逍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神力的输出被骤然打断,金色翅膀化成无数羽毛消散在夜空中,齐逍转过身用力推开塞威,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往地面坠去。 塞威见状瞳孔一缩,他不顾齐逍的挣扎,俯身冲下去再次抱住齐逍,在坠地前强行与齐逍调转了方向,将齐逍死死护在怀里,而他自己的后背则狠狠砸向地面。 “唔——” 塞威重重的砸落在草地上,他一声闷哼,体内属于宙斯的神力在动盪,他身后的翅膀骤然消散,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剧痛从背后传来,像是要将人撕裂了一般。 然而纵使说话都勉强,他却还是第一时间低头望向被他护在怀中的齐逍,“摔到你了……吗?” 齐逍从塞威温暖的怀抱里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被震得发昏的脑袋,瞥见塞威苍白的脸色和因为疼痛而揪在一块的五官,他唿吸一顿,一把抓住塞威的手臂,语气中是难掩的焦急:“你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他说着想将塞威翻过来查看伤口,然而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焦虑很快褪去,又恢復了先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沉声道:“万神之王宙斯,这点冲击力想来是伤不到你的。” 如果换成常人的身体,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就算侥倖不死,怕是骨骼也得断一半了。 塞威摇头苦笑,用手撑住地面艰难的坐起来,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不断抽气。有浅金色的神力凝成一缕一缕的烟雾覆盖在他的背后,他后背上血淋淋绽开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癒合,然而塞威的脸色却还是因为失血而苍白如纸。 “的确,神之体在受到损伤后能自我復原。”他缓慢的说道,“但是齐逍,痛觉还是存在的啊。” 那种后背被整个撕开的剧烈疼痛并不会因为神之体而减少一丝一毫。 塞威急促的喘着气,冷汗从额角不断的向外冒,将一缕缕银髮打湿了粘在脸颊上。 然而他却微笑的看着齐逍,眼神中是满满的爱意与眷恋。 他没有告诉齐逍,其实在摔下来的那一瞬间,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宙斯,拥有能够修復一切伤痕的神之体,他只是想要护住齐逍,尽己所能的护住他而已。 齐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想了想,问:“现在还疼吗?” “嗯,很疼。”塞威诚实的点了点头,他忍着痛朝前挪了挪,伸手握住齐逍的一只手,“但是你生气了,再疼我也得忍着。” 他将齐逍试图抽出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吻了下,嘆道:“我得和你解释清楚,齐逍。你知道吗,你离开的时候我想着,如果就让你这么走了,那我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你了。” 他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我说过,既然你答应我了,那你就逃不掉了,齐逍。我永远也不会提出和你分开,如果有一天你想和我分开,我绝对不会同意。” 齐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听他说着。 很难想像,一向冷静又稳重的齐逍,穿梭于各个时空阅人无数的齐逍,竟然会因为一个人一句质疑的话而如此失态。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听到塞威对他产生质疑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愤怒的。 塞威质疑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古董追缉理念了。难道在塞威眼中,他是个为了古董追缉连自己都能赔进去的人吗? “我知道我大概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塞威还在继续说着,他将齐逍的手心按在自己胸口,“但是我没法不在意,齐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希望成为你的恋人,你的唯一,我希望我在你眼中与别人是不一样的,我希望当你决定与我发生关系的时候,理由是因为我是塞威,而不是为了古董追缉你必须这样做。” 他想要的是毫无保留又专一的爱情,齐逍给予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情。 他殷切的凝望着齐逍的眼睛,期盼得到一个准确的答覆。 齐逍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塞威心跳都快停止才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觉得我会和为了古董追缉而随随便便的和任意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 塞威愣了愣,“可是你的古董追缉理念……” “的确,我的古董追缉理念和你不一样。”齐逍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你那么讲究自我的原则,相比之下我更看重追缉是否能成功,这个我承认。但是塞威,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随意对歷史的功过是非进行评定,因为那是歷史,是既定的事实,它不会因为我个人的意志而改变,为了我的工作,为了我的责任,我可以暂时摒弃我的价值观和原则,去做忠于歷史的事,但是——” 第55页 他顿了顿,语气变重了几分,“这是工作,也仅仅是工作而已,我没有任何理由为了这样一件事而把我自己都赔进去。塞威,我也是有底线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为了古董追缉的成功而强令齐逍把自己给赔进去,戴里克馆长、老院长……和他的白釉刻花葫芦瓶儿、甚至是时空秩序,都不可以。 第39章 赫拉神像11 塞威垂下眼, 整个人颓然懈怠下来,苦涩的道:“可是那天你在圣湖沐浴时遇见的诺提修斯并不是我, 而是真正的他。你在他面前……沐浴……” 塞威抿抿嘴, 有些说不下去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原来齐逍就是赫拉时,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暴躁到想直接冲过去掐死昏迷中的诺提修斯。 四天前,就是这个人, 看见了齐逍沐浴时的样子。 塞威并不否认充斥在他心中的嫉妒与醋意,事实上这样的负面情绪暴涨得让他疯狂。一想到齐逍沐浴时被其他人看到了身体, 而那个人又因此对他一见钟情,哪怕知道这是发生在“赫拉”身上的事,是歷史必然的进程,依然无法令塞威释怀。 在塞威快要被滔天的醋意淹没时, 却忽然听见齐逍轻轻的低笑了一声。 他不解的抬起头, 只见齐逍脸上的冰霜渐渐褪去,颇为无奈的望着他,嘆道:“我穿着衣袍。” “……啊?” “我说, 我那时候穿着衣袍。” 见塞威仍然在发愣,似乎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齐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袍,“去圣湖里泡着的那天, 我就穿着这种白袍。” 狄菲亚出品的正装白袍宽大又厚实,就算湿了水也不会贴在身上, 只会直板板的坠下去,别说身体了, 连身体隐约的曲线都看不见。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按照神话中的记载,真正令诺提修斯对赫拉一见钟情的原因是他看见了罕见的金瞳,所以诺提修斯会爱慕我,大约不是因为我本身,只怕主要还是因为我继承了赫拉的这双金瞳。” 所以有什么好吃醋、好嫉妒的呢?他迷恋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所扮演的另一个影子,他也并未看见过我的身体,隔着一层衣袍什么都看不见啊。 随着他说话,塞威的眼睛一点点变亮起来,原本蒙了一层灰霾的蓝色瞳仁一下子又恢復成天空和大海一般纯净的颜色。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上去,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所以他什么都没看到是吗!哈哈,如果对象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和他发生关系,你只愿意和我,和我啊……” 他笑得像个傻子,一点贵族的样子都没有,齐逍道:“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大概会跟歷史上宙斯做的事情差不多,治好眼睛后就把他放倒,然后给他制造出虚构的记忆,只要给他一种和赫拉发生了关系的错觉就行了。” 至于这样的做法能不能得到古董和时空秩序的认同,这个齐逍就不想管了。让他跟诺提修斯真正发生关系是不可能的事,他能穿着衣服在圣湖里泡上大半天等诺提修斯已经很够意思了。 他甚至想,如果虚空中的古董赫拉神像真的因为不满意他的做法而判定他们追缉失败把他们打包送回罗浮宫那也没什么,他只能跟戴里克馆长和老院长……的那个葫芦瓶儿说声抱歉了。 “啊,齐逍,齐逍啊……”塞威一遍遍呢喃着齐逍的名字,幸福感如潮水一般一下子涌遍他的全身,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我的唯一,同样,我也是你的。 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爱恋,塞威不顾后背的疼痛,扑上去抱住了齐逍,嘴唇准确无误的印在齐逍的薄唇上。 他的速度太快,齐逍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眼睛一下子放大,漂亮的金瞳里写满了讶异,他试图制止塞威,然而塞威咬住了他的下唇,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又想推开塞威,然而当指尖触及塞威背后粘稠的血迹后,他又迟疑了。 塞威会觉得疼吧…… 他束手束脚的被塞威圈在怀里,任由这个人含住自己的嘴唇,然后又像是不满足似的撬开他的牙关,与他深入的亲吻。 以浪漫多情的法国人来说,塞威的吻技实在很是一般,他从小身为贵族,被家族以爵位继承人的要求来严格培养,唯二交过的女朋友都是家族给他安排的,身份地位对等的名门淑女,不要说感情了,连基本的默契都没有,平日里没有事根本不会见面,寥寥的几次见面大概就只是参加宴会时挽住胳臂,然后逢人介绍一句:“你好,这是我的女伴。” 所以亲吻的技巧,塞威其实也并不懂得。 但是大约也正因为是法国人,浪漫的种子早就埋在了身体中,法式长吻什么的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在稍加摸索过后塞威很快就明白要怎样接吻才能让对方更沉溺其中。 亲吻变得激烈起来,塞威抱住齐逍在草丛间滚过,他不再满足于齐逍的嘴唇,细腻的吻滑落在脖颈和锁骨上…… 这时候狄菲亚为这件衣袍在领口中央开一道茬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塞威完全可以拨开衣领,吻上大片柔软又温暖的肌肤。 他的手原本扶在齐逍的腰间,如今像是不满足似的,慢慢往下滑,往下滑,滑到逐渐翘起的部位…… “啪——!” 齐逍一把抓住了塞威的手。 旖旎的气氛一瞬间被打散得干干净净,塞威疑惑的从齐逍的颈间抬起头来,美人被他压在身下,一头漂亮绯色捲髮铺散在草丛间,星光映在他的金瞳中,他的眼睛仿佛会发光一样。 齐逍不復平日里的冷淡与漠然,他的喘息变得急促,胸口不断起伏着,脸颊也泛出了绯红,藏在头髮里的耳朵更是红得像要滴血一样。 他一只手拦住塞威想要往他身下探索的手,另一只手推开塞威的胸膛,尽量用平稳的语速说:“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和塞威的关系进展已经很快了,再快就有点过头了。 在齐逍的认知中,恋爱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随着两人之间感情的深入发展,他们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发生更为亲密的关系。 然而今天他才刚刚和塞威确定下恋爱关系,虽说在上个时空他作为猫的时候塞威有事没事也抱过他摸过他亲过他好多次,不过现在既然他重新变回人了,那么一切还是有条不紊的慢慢来比较好。 塞威愣了会儿,所以他这是被齐逍拒绝了吗? 他看着齐逍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齐逍真是……太有趣了,果然就像法国人天然崇尚浪漫一样,中国人的严谨与保守也是刻在骨子里的吗? “可是齐逍,你忘记了吗,我们是在偷情啊。”他抽回那只背齐逍拦住的手,轻轻抚摸着草地上火红色的艷丽长发,“偷情的话仅仅是这样又怎么够呢。” 第56页 在确定齐逍只愿意与自己一个人发生关系后,塞威的心情就变得无比好,连“偷情”这两个字眼听起来都变得格外顺耳。他不仅不嫉妒诺提修斯了,反而还希望能借着歷史上的这一次偷情去更多的品尝齐逍的味道。 然而事实显然并不如他所愿…… “谁告诉你偷情就是要发生关系了?” 齐逍略一用力将塞威从他身上推下去,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和长发,摸到狄菲亚悄悄系在他身后的蝴蝶结时眼角抽了抽,随即面不改色的拆开重新系了个死结。 狄菲亚这小姑娘,总喜欢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添加各种女性才会使用的花哨饰物,被发现后还一脸认真的说是因为殿下戴这些饰品特别好看,无论他说几次都不肯改,真是让人没脾气。 齐逍站起身,掸了掸站在衣袍下摆的草屑,面无表情的对仍然坐在地上的塞威说:“还坐着做什么?天快亮了,赶快回去替诺提修斯构造记忆吧。” 说完金色翅膀勐然张开,齐逍独自往王子的寝殿飞回去。 塞威无奈又好笑摇摇头,所以第一夜的偷情就这么……愉快的结束了。他站起来跺跺脚,很是惋惜的嘆了口气,不过很快嘴角却又勾起了一抹笑容。 别以为他没看见,齐逍最后虽然是板着脸跟他说话的,但起飞的那一瞬间,翅膀扇起的风扬起他绯色的长髮,塞威还是看见了他藏在发间的耳尖。 那里的红色可是一点都没褪去呢。 所以啊,他的爱人大约是害羞了吧。 天青色的翅膀徐徐展开,它像是在为主人感到高兴似的,轻轻一振便朝着前方那金色绯丽的背影追逐而去。 害羞了也没关系,慢慢来呗,他有的是耐心,总有一天他会让齐逍不再害羞的。 于是这个夜晚,底比斯王宫有彻夜未眠的侍卫趴在窗口眺望远方,眨眼间他像是产生了幻觉一般,仿佛看见有两道光芒从天边划过,互相追逐相伴着而去。 就像是……神的降临。 第40章 赫拉神像12 记忆构造并不是件多困难的事, 尤其对于神王宙斯来说,不过是心念一动便能完成的小事。 然而在虚构记忆中赫拉形象的问题上, 塞威与齐逍却产生了分歧。 齐逍认为, 既然他在这个时空扮演的角色是赫拉, 而且诺提修斯在圣湖见到的人是自己,那么在虚构记忆中, 就该忠实的以他的身形样貌来代表赫拉,只要将体貌特徵改成女性就可以了。 然而塞威不同意。 开玩笑!他要给诺提修斯构造的可是与赫拉欢好的记忆, 这要是用了齐逍的脸还得了!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行! 所以必须换张脸,换回赫拉本来的样子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问题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赫拉长什么模样。 “我倒是知道宙斯应该长什么样。”塞威摸了摸下巴,说道:“宙斯的神殿里到处都挂着他自己的巨幅画像,无论是坐在正殿的王座上还是躺在寝殿的床上都能看见他的画像, 我想不记得都不行。” 但是赫拉并没有宙斯这么自恋, 她的宫殿里根本没有自己的画像,所以齐逍并不知道真正的天后长什么模样。 塞威思索了会儿,提议道:“要么我去读取见过赫拉的其他神灵的记忆?比如你说的, 赫拉的侍女狄菲亚?” 齐逍却摇头道:“不行,时空秩序会根据古董追缉者的样貌更改这个时空里歷史人物的相关记忆,你就算读取了狄菲亚的记忆,呈现出来的也肯定是我这张脸。” “那就难办了啊……但是要用你的脸给诺提修斯意淫,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塞威严肃的说道。 对于塞威的坚持,齐逍很无奈, 谁让他和塞威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呢,恋人之间相处必须要顾虑对方的想法, 这点他还是懂得的。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齐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按照神话歷史的记载,诺提修斯对赫拉一见钟情是在看见了她的金瞳之后,虽然他也同样着迷于赫拉的美貌,但是你完全可以模煳掉这一点,只保留下金瞳这个明显特徵。” 塞威闻言来了兴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另外一个人的脸,给她配上金瞳和红髮,然后模煳掉五官,只保留下令诺提修斯印象最深的那双金瞳,是吗?” 他说干就干,伸出一只手对着虚空,五指张开,心念一动,便有一个虚幻的女人逐渐构造在他的面前。 他按照宙斯记忆中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的躯体比例创造出女人的身体,肤如凝脂,婀娜多姿,饱满的双乳和挺翘浑圆的臀部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性别。女人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袍,与齐逍身上这件类似却更为华丽,秉承了赫拉一贯的审美品味,低口的衣领和裸露在外的双腿,足以让万千男人为她痴狂。 随着构筑的深入,女人的头顶长出了艷丽的红色长髮,弯弯曲曲,一直长到脚跟才堪堪停下,塞威为她配上了一副五官,将原本蓝色的眼睛染成金色,这才停下。 “怎么样?”他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完成品,问齐逍。 齐逍的表情有点奇怪,他打量着眼前的伪造版赫拉,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给她配的五官……是哪来的?” 明明有着美丽到极致的女性躯体,可这副五官……怎么看怎么像男人啊。 “哦,这个啊,”塞威微微一笑,答得风轻云淡,“我懒得翻记忆找别人的了,正好对宙斯的脸印象深刻,就直接拓上来了。” 齐逍:“……” 你拿神王的脸来装天后,你还好意思说? 事实上塞威也是有私心的,在那一个个深深思念着齐逍的夜晚,他或是坐在王座上发呆,或是躺在床榻上望天花板,每每这时宙斯的画像总是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视野,刺激着他的心房,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也得让诺提修斯体验一下神王陛下的魅力啊,毕竟诺提修斯可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了齐逍洗澡啊! 在这件事上塞威还是非常小心眼的,就算齐逍在诺提修斯面前穿着衣服,这个梁子还是结下了,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报復机会。 诺提修斯,我的底比斯王子殿下,您可是睡了神王啊!万花丛中过,全身都是叶的神王陛下啊!您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不过为了让伪造版赫拉看上去没那么丑,塞威还是不清不愿的把宙斯的五官稍稍柔化了一番,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女人一些,然后手一挥,“赫拉”的虚像发出一阵银光便直接没入了诺提修斯的身体里。 昏睡中的诺提修斯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适,口中含煳不清的溢出一声呻吟,塞威眉头皱了皱,手往反方向一挥,诺提修斯便从衣柜里直接砸到了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对于没有神之体的人类来说,这一下子与刚刚塞威摔在地上的那一下怕是也没多大的区别了。 第57页 齐逍抿抿嘴,塞威对诺提修斯还真是恨得深沉。 面对齐逍的不贊成,塞威笑得无比无辜:“这不是因为他跟赫拉欢好了一夜么,就算精力再好也得留下点后遗症是不是?比如头晕眼花,腰酸背痛啦什么的。” 齐逍静静的看着他:“……” 你就继续瞎扯淡吧你。 眼看天边隐隐泛起了霞光,黑夜的幕布被渐渐掀开,朝阳露出他的光辉,塞威和齐逍不能再留,张开翅膀一前一后朝奥林匹斯山的方向飞去。 塞威在后,即将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绕了个圈又飞回来,手指朝着床中央的诺提修斯点了点。 只见王子的眼前闪过银光——塞威治好了诺提修斯那双被毒液侵蚀的眼睛。 没办法,之前齐逍治的是由他假扮的诺提修斯,眼前的灰霾也是他从夜幕上撕下一块故意遮在眼前挡住视线的,真正的诺提修斯在这里还依然瞎着呢。 塞威想了想,指尖一摇又强行扒掉了诺提修斯身上的衣服,弄乱被褥,在王子的胳膊和后背上制造出掐痕和指甲的划痕,伪造成欢好过后的痕迹。 他做好这些便打算离开了,然而当目光落在诺提修斯身下那巨大的一团时却又堪堪停了下来。 塞威眉梢一扬,指尖生出一团暗红色浆体一般粘稠的火焰,轻轻点向了诺提修斯身下那沉睡着的部位。 别看这火焰长得丑,它可有一个特别棒的名字—— 情慾。 果然,在那火焰没入诺提修斯身下的一瞬间,年轻的王子像是受到了什么甜蜜又痛苦的折磨,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喘,整个人勐地绷紧,他的脸泛起潮红,胸膛不断的起伏,他将双腿夹紧轻轻摩擦,手也难耐的朝身下探去。 塞威笑得无比真诚——这样一来,大概就更逼真了吧。 他一点整了人之后负罪感都没有,天青色翅膀一扇便朝天空飞去,看都不再看身后的诺提修斯一眼。 齐逍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他得赶紧赶上去才行啊。 回去时的飞行速度比来时还要慢下不少,因为清晨微凉的山风吹拂在脸上很是舒服,让人忍不住就想停下脚步慢慢享受。 等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奥林匹斯山时,太阳已经完全从水平线下跳上来了。 折腾了一晚上,说不累是假的,齐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落地就直接往天后宫殿走去,准备回去沐浴一番、换件衣裳,然后坐在窗边好好的睡一会儿。 然而身后跟着的大包袱令他很苦恼,甩都甩不掉。 对此塞威表示:他和齐逍才刚刚确立恋爱关系,正是你侬我侬谁也分不开谁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想独自回神殿对着宙斯那一堆自恋的画像黯然神伤啊。 “但是宙斯与赫拉并没有和好,你不该来这里。”在天后宫殿大门前的台阶下,齐逍拦住了试图跟他一起进去的塞威,“在赫尔墨斯成功救出伊娥前,我们原则上都不应该见面。” “这样的事我无法忍耐。”塞威直截了当的摇头道:“齐逍,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 他上前一步,拉住齐逍的手捏了捏,“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隐身跟在你身边,你的侍女不会发现我,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 他说着发动神力,丝丝缕缕的银光缭绕在他周身,他的躯体渐渐变淡,变成了透明的模样。 塞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现在的我和那时候的你像不像?那天晚上,我的小猫忽然变成人了,坐在我的对面,告诉我他用六天的时间作为代价换取六分钟,只为见我一面。” 他说得浪漫又深情,然而齐逍听得却直皱眉头。 明明是不得不用六天时间换取六分钟来见他一面,挽救他那岌岌可危的古董追缉观念,不让追缉失败,怎么到了塞威嘴里就变了味呢? 第41章 赫拉神像13 齐逍将塞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他,想了想, 道:“但是如果你留在这里, 神殿那边怎么办?神王总不能一直不回神殿吧?” “我可以留一缕神念在神殿。”塞威眼也不眨的说道:“神念在那里, 有什么事情我都能感知得到,一有急事马上就能回去。” 他像是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不等齐逍说话便抬手一挥,一缕银光从他的指尖飞出去, 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瞄瞄的往神殿的方向飞去。 “这下就没问题了。”塞威反客为主的拉着齐逍的手攀上台阶,“你的宫殿里只有一个狄菲亚是吗?在她面前你不要看我,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齐逍被他拉得踉跄了一步,无奈的跟在他身后爬台阶。 狄菲亚正在寝殿里为床铺换上新的花瓣, 听见脚步声赶紧跑出来迎接齐逍, 然而目光落在齐逍的手上,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殿下明明是一个人回来的,可右手却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直挺挺的伸在前面, 非常奇怪。 齐逍见状赶紧将自己的手扯回来背在身后,轻咳了一声,对狄菲亚说:“我回来了。” “欢迎您回来,殿下。”狄菲亚仅仅迟疑了一秒, 下一秒就勤快的忙碌起来。她跑到茶桌边给齐逍斟上一杯玫瑰茶,高声道:“殿下, 您现在沐浴吗?我去为您准备衣物……啊!殿下,我今天又为您做好了一身衣袍!” 她小步跑到床边, 像宝贝一般把新做好的袍子抖开来展示给齐逍看。这件也按照齐逍的要求,依然是朴素的白袍,然而狄菲亚却别出心裁的用天蓝色与宝蓝色丝线在袖摆和衣摆处勾勒出海波的纹路,不招摇却很精緻。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狄菲亚,做的很好看。”除了领口依然开得有点低,齐逍对于这件衣服的其他部分都很满意,他由衷的给出了自己的赞扬。 然后果然看见狄菲亚露出激动欣喜的笑容。 又被殿下表扬了呢! “你这个侍女对你可真是……唔,上心。”等狄菲亚欢快的去为齐逍蓄水和准备沐浴用品时,塞威凑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手心,暧昧的道:“该不会狄菲亚其实对赫拉暗生情愫了吧?” 齐逍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狄菲亚只是忠诚于赫拉罢了。” 希腊神话虽然确实不那么讲究伦理和节操,但是发生在赫拉身上的绯闻少之又少,与诺提修斯的这一段情事更是她唯一的一个污点。况且赫拉忌恨当初狄菲亚的父亲想把她献给宙斯这件事,能不故意虐待她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跟她扯出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塞威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多言,适逢狄菲亚蓄好了水,出来请齐逍进去,他想也不想抬脚就跟着齐逍往浴室内走。 “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进去。”齐逍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拦在门口。 “殿……殿下?”在和风细雨了这么多天之后,突然被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狄菲亚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殿下现在不喜欢沐浴时有人伺候,我就在这里守着,不进去。” 第58页 可怜的姑娘不知道塞威的存在,所以误会齐逍刚刚的话是跟她说的。 齐逍揉了揉额角,他眼下也不好告诉狄菲亚是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我是在跟一个隐形人说话,只得抱歉的对狄菲亚点点头,进入了浴室。 塞威见缝插针,当然也没落在后头,跟着齐逍挤进了浴室。 “恋人之间一起洗澡是常有的事,齐逍,你得习惯。” 他说得一本正经,以为齐逍会反驳,谁知道齐逍什么话都没说,草草把缠绕在髮丝间的髮饰和脖子上、手腕上挂的银饰卸下后,穿着衣服直接步入了水池中。 宽大的白袍虚虚浮在水面,将袍底下的一切风光都遮了个干干净净。 塞威既庆幸又郁闷。 庆幸是因为就像齐逍说的那样,被这一身白袍遮着,诺提修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郁闷则是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真是一种矛盾的心理。 绯红色的头髮铺散在水面上,狄菲亚细心的在水中洒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瓣,整个浴室都瀰漫着朦胧的水汽与花瓣的芬芳,齐逍靠在浴池壁上,手无聊的拨拉着水面,将他面前的花瓣拨开,又聚拢。 塞威心念一动,手伸到身后将自己的腰带一拉,腰带散开,神王的衣袍顺着他的肩膀滑落,露出里面紧实的皮肉。 华美的衣袍轻轻落在地上,很难想像塞威身上只穿了这一件袍子,脱去后身体完完全全裸露在齐逍的面前。齐逍不自在的移开眼,不去看那堪比后世最出众的古希腊雕像的男性躯体。 对于他的迴避塞威也不恼,勾唇一笑,迈开双腿缓缓步入水池中。 齐逍睫毛轻轻颤了颤—— 这傢伙,还真跟他说的一样,来和自己一起洗澡了。 他浑身肌肉紧绷,抿着嘴唇,虽然眼睛看着旁边却用余光时刻监视着塞威的一举一动,心说他若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自己就立刻上岸。 谁知道塞威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紧张似的,悠闲的在齐逍对面的池壁边坐下,两只手臂张开架在池壁上,他仰起头舒适的长嘆了声,笑道:“那么紧张做什么,齐逍,好好享受吧,在你的宫殿里沐浴真的很舒服。” 他真的像一个闲散的贵族一样,姿态慵懒而随意,可举手投足之间的高贵却遮也遮不住。 齐逍不得不承认,让塞威来扮演宙斯真的是最好的人选,他能将一个风流又浪漫的诸神之王表现得淋漓尽致。 “说起来既然赫拉自己有浴室,条件还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去圣湖沐浴呢?”塞威用手指点了点纯金打造的奢华池壁,漫不经心的嘀咕道。 齐逍道:“她似乎有这个习惯,每隔半个月就会去圣湖沐浴一次。” 他在进浴室之后就施加了一个隔音的法术,外面的狄菲亚听不见,所以他现在终于可以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了。 “人总会有审美疲劳的一天,赫拉也不例外。”齐逍环顾一圈浴室内奢侈至极的装饰风格,从纯金的池壁到镶满彩色宝石的金色吊顶,还有玫瑰色大理石打造的墙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没办法,赫拉的审美理念实在太独特了,几乎是什么贵就用什么,根本不管颜色的搭配和视觉效果,这就像是一座被金银堆成的宫殿,富丽堂皇,却……辣眼睛得很。 至少对于齐逍而言,要他一整天坐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还不如闭着眼睛睡一天呢。 真不知道狄菲亚平时天天闷在宫殿里是怎么忍受下去的…… 唔,也许下次可以给狄菲亚一个恩典,让她不用困在天后殿内,想要出门的时候可以随时出去。 齐逍闭眼想着心思,耳边传来水波动盪的声音,他睁开眼,一张英俊的笑脸正抵在他面前。 齐逍:“……” 他果然不该放松对塞威的警惕! 塞威几乎是紧贴着齐逍,将美人抵在池壁上,他光裸的身躯与齐逍贴靠在一起,中间只隔一层湿了水的布料。 “齐逍……”塞威呢喃着恋人的名字,温柔的伸手将粘在齐逍脸颊上的长髮别至耳后,然后手捧着他的脸,情话像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你真美,美得让我心惊胆跳,我只想牵着你的手,恨不得一刻都不与你分开。” 情话说得挺好听,然而齐逍忍了忍,没忍住,纠正道:“是心惊胆战。” 塞威一愣,随即笑道:“啊,可能是这样,你知道,我的汉语掌握得并不好。” “你的汉语很不错。”齐逍如实的给出评价,不过顿了顿,又补了句:“但是成语很不怎么样。” 塞威好笑的摇摇头,“是啊,中国的成语太难学了,我怎么都学不好。所以齐逍……”他话没说完,凑上前去与齐逍鼻尖对着鼻尖,喃喃道:“你愿意教我吗?” 齐逍竖起一只手挡在他与塞威中间,很不客气的将神王陛下推开,冷声道:“可以,只要你不再用形容女性的词彙来形容我。” 一遍遍的被塞威说美美美,齐逍表示他完全不能接受。 虽然他的体型没有那么健壮结实,虽然他的五官不那么粗犷阳刚,虽然他在这个时空扮演的是女性角色……然而齐逍并不觉得自己应当被形容成“美”。 他的要求倒是挺让塞威意外。 可你本来就是个大美人啊,塞威在心里无辜的想。 他甚至觉得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的美貌与齐逍完全没得比,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宛如从古典画中走下来的美人,是故宫博物院瑰丽的珍宝,是连挑剔的戴里克馆长都赞不绝口的人物,是业界赫赫有名的专家。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自己的恋人了。 中国人说情人眼里出东施,何况他的情人原本就是东施呢。 沉浸在幸福与骄傲中的塞威并不知道,他的成语又记错了…… 第42章 赫拉神像14 齐逍被塞威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 下意识的低下头,却不小心透过清澈的池水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是塞威身下蛰伏着的巨物。 隐蔽在与他发色相同的银色丛林间, 如今已经悄无声息的甦醒了过来。 他眉骨跳了跳, 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 飞快的推开塞威,抬头开始仰望起了那闪耀到刺眼的豪华吊顶。 比起继续盯着水下那玩意看, 他倒是宁可被金光灿灿的吊顶闪瞎眼。 虽说已经同意和塞威确立了恋爱关系,可是突然看见对方身体的全貌多少还是让人不自在的。 齐逍的视线具体落在了什么位置塞威当然再清楚不过, 他无奈又好笑的看着齐逍面无表情的仰望天花板,可耳尖却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悄然泛起了红晕。 真跟当小猫的时候一模一样呢。 塞威觉得自己大概是得病了,明明是那样冷漠寡淡的一个美人,平日里板着脸不爱笑, 拥有精緻漂亮的五官却不喜欢用它们摆出各式各样的表情, 可塞威偏偏觉得他能从齐逍的脸上读懂很多情绪。 第59页 比如现在,他应该是在尴尬,在慌乱, 在……害羞。 天知道他为什么能在齐逍的脸上看出害羞来…… “齐逍,你刚刚在看什么呢?”塞威丝毫不放过任何撩拨齐逍的机会,他捏住齐逍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故意往前顶了顶,让齐逍感受到他舒展开的欲望, “你在我身上偷偷留下了一个小火种,可我没控制好它, 现在它燃烧成大火了,你可以帮我浇灭吗?” 齐逍定定的盯着塞威看了许久,“我不是赫菲斯托斯。” 赫菲斯托斯,火与工匠之神,宙斯与赫拉的儿子,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的丈夫。这位才是真正成天与火打交道的主。 “哈。”塞威忍不住笑出声,齐逍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好端端的情话到他嘴里倒变成了笑话。 “我知道你不是赫菲斯托斯。”塞威说道。也幸好不是赫菲斯托斯,要知道赫菲斯托斯生来瘸腿,面貌丑陋,连亲生母亲赫拉都无比嫌弃他,塞威很难想像如果他心爱的大美人变成了赫菲斯托斯那他得有多崩溃。 “但是不论你是谁,齐逍,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爱人了,对吧?”塞威循循善诱道:“既然是爱人,你可不可以……为我浇灭这把火呢……”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交缠的唇齿间。塞威细细亲吻着心爱的美人,趁齐逍不注意拉起他的一只手,缓缓朝自己的身下探去,而另一只手则悄悄探向了齐逍的身下…… “唔!” 勐然被握住除了自己没人碰过的隐蔽地方,齐逍浑身一僵,下意识就要推塞威,然而塞威只是轻轻一捏他整个人就软了下来,一点力气使不上不说,左手还被引导着同样包裹住了塞威的那里。 塞威在这种事上也不是很有经验,毕竟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生理需要的,然而他却还是很满足,毕竟用爱人的手跟用自己的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然而对于齐逍,这真是种一言难尽的体验…… 因为外面有狄菲亚在等候,两个人不能在浴室里耽搁太久的时间,尤其是看见池子里飘着的一片片浑浊液体,齐逍如坐针毡,塞威一松开他就立刻飞快的上了岸。 塞威好整以暇的用狄菲亚为齐逍准备的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看齐逍站在边上,火红色长髮与白袍都湿漉漉的,问道:“你不打算擦干身体换件衣服了?” 只要想换衣服就必须得先把身上的脱掉,塞威一点也不着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齐逍做好心理建设再把美人从头到脚看光光。然而…… 齐逍根本没给塞威这个机会,他现如今已经基本可以熟悉的使用赫拉的神力了,心念一动便有金芒闪过,浑身上下的水汽像是变魔术的迅速蒸发,消散在空气间。 突然之间和塞威有了如此亲密的接触,齐逍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而他不自在的表现方式就是面无表情、更加的面无表情,然后尽量避免与塞威之间的暧昧接触。 比如当着塞威的面换衣服,就是绝对不可以的。 不过眨眼的功夫,长发变得干燥而蓬松,白袍服帖的垂落下,上面一点褶皱都没有,根本看不出刚刚湿过水的模样。 塞威惋惜的摸摸下巴,啧,可惜了,忘记他还有不要钱的神力可以用来烘干头髮和衣服了。 不过没关系,赫拉与诺提修斯接连欢好五夜,而按照歷史的真相,全部都被宙斯顶替了去,这才过去一夜,他还有四夜的时间可以跟齐逍好好交流感情。 然而真等到了入夜,两个人抵达底比斯王宫王子的寝殿后,塞威却没工夫去交流感情了——他被寝殿内的景象惊呆了。 铺天盖地都是画纸,每幅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站姿的、坐姿的、卧姿的,作画者仅仅用黑白两色勾勒出细緻的线条,虽然没有上色却栩栩如生,仿佛真人就在眼前似的。 画上的人是赫拉,当然,是经塞威处理过后的伪造版赫拉。 塞威捡起散落在脚边的一幅画,只见画上美人衣衫半褪至臂弯,露出丰腴的胸脯,两条长腿从衣摆下方伸出来,弯曲着翘在脚凳上,姿态说不出的妖娆勾人。 “真没想到宙斯那张脸能被他美化成这样。”他指着画中女人的脸蛋,对齐逍说:“这怕是一半是诺提修斯自己的构想吧,我明明已经把宙斯的五官给模煳处理了,他还能画得出来。唔,不过还真跟宙斯蛮像的。” 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想不到宙斯的五官稍稍改一改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好吧,那我今晚就按照画上的模样把‘赫拉’的五官具体化再送到他床上吧。” 随手将这张画丢回地上,塞威踩着一地的画纸走到窗前的桌台边,那里点着明亮的烛火,诺提修斯趴伏在桌面睡着了,他一只手还握着羽毛笔,笔尖点着桌上铺陈的画纸,在角落里晕出一个黑点。 塞威小心的将这张画从诺提修斯的胳膊下抽出来,只见画上是一片漂亮的湖泊,一位身姿丰盈的女神从湖中站起来,她身上不着寸缕,湖水打湿了她的长髮和肌肤,她仰起头,没有露出脸来,双手举高将湿发撩至身后,伴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胸口向前挺出,将坚挺又饱满的双峰送至人们眼前,她柔软的腰肢弯曲着,双腿交错,堪堪遮住身下诱人的地方。 明明是张能够勾人心魄的画,然而塞威却皱起了眉头,指着画面问齐逍:“可是你当时不是穿着衣袍吗?” 齐逍漠然瞥了眼画面,道:“他自己想像的。” 他不着痕迹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坦荡荡的胸膛,诺提修斯就是再瞎也该看得出来他跟画面上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啊。 好在塞威也没多纠结,很嫌弃的把画又放回了桌上。 “不过我一直挺好奇的,圣湖明明是被诸神圈住的神圣禁地,虽说与达涅森林离得不远,但中间隔着死亡森林,那可是冥界的后门啊,哈迪斯怎么会允许诺提修斯这么一个凡人穿过他的后花园找到圣湖的?” 这是在塞威得到了宙斯的共享记忆之后才知道的事情,赫拉沐浴的那座圣湖毗邻底比斯国边界的达涅森林,却是只有诸神才可以降临的仙境,在圣湖与达涅森林之间横穿一座死亡森林,那里终年见不到日光,被高大的冥界树木所遮蔽,连接着通往冥界的门扉,宙斯一直戏称那里为冥王哈迪斯的后花园。 一般人类若无诸神的引导,都无法顺利穿过死亡森林到达圣湖,所以赫拉才会旁若无人的在湖中沐浴,因为诸神感知到她的气息都会自觉避退,而人类被拦在外面,根本进不来。 谁知道居然被诺提修斯闯了进来。 塞威可不相信没有诸神的指引,诺提修斯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独自闯过死亡森林。 那么究竟是哪一位神灵呢? 齐逍见他一人皱眉深思,道:“你既然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索性看看他的记忆?” 第60页 反正夜还很漫长,看一段记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何况经塞威这么一提,连齐逍自己都生出了几分好奇,到底是谁故意把诺提修斯引去赫拉沐浴的湖泊,目的又是什么呢? 没等塞威说话,齐逍直接动用了天后的神力,从诺提修斯的脑袋中拖出一团白雾状的气体,他五指一张,雾状气体在他和塞威的面前徐徐展开,像是播放电影一般把诺提修斯如何在达涅森林中躲避部下的寻找,独自一人追随着蓝蝶穿过死亡森林,最终到达圣湖畔的经歷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第43章 赫拉神像15 “居然是蓝蝶啊……”等一遍播放完毕, 齐逍拖动着时间线将画面定格在那只蓝蝶第一次出现在诺提修斯身边的画面,沉吟道:“这只蓝蝶的出现怕是有什么蹊跷。” 塞威说道:“这是神的指引, 是某一位神灵让蓝蝶引着他去湖畔遇见你的。” 塞威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刚刚在播放诺提修斯的记忆时顺道把他遇见齐逍沐浴时的画面也一道播放了, 塞威很开心的看见齐逍确实穿着宽厚的白袍,即使沾湿了水也什么都看不见。 而且更让他开心的是, 他看到齐逍起身后诺提修斯刚刚从树后面钻出来露了个面,话还没来得及讲就被齐逍放出毒蛇直接扔飞出去了。 我的爱人果然只爱我, 一确定诺提修斯不是由我扮演的就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抱着这种诡异的自豪与满足感,塞威笑呵呵的牵起齐逍的手,在齐逍询问的目光中轻咳一声,严肃的道:“没什么, 我就看看你的手凉不凉。” 齐逍:“……” 真是个蹩脚的藉口。 神之体能够自动调节温度, 从来不用担心冷与热的问题,更何况现在是夏季,真找藉口也该说看看你热不热吧…… 不过他也不打算拆穿塞威了, 想牵手就牵吧,之前连更亲密的举动都做过了,现在牵牵手似乎也不算什么…… 齐逍没有任何牴触的反应,塞威心底很是雀跃, 他悄悄将两人的牵手方式变更为十指相扣,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在诺提修斯记忆呈现出的画面上。 “死亡森林是哈迪斯的地盘, 他一向对身为弟弟的宙斯很不满,认为当初他们三兄弟抽籤决定各自统治的地域时宙斯偷偷使了手段, 让他抽到冥府地狱,自己却成为神王坐拥天空与大地,所以经常会做些与宙斯不对付的事。” 塞威指尖轻轻点了点画面中那只蓝蝶,摇头道:“可是蝴蝶似乎并不是哈迪斯惯用的拟态,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蝙蝠、骷髅什么的。” 齐逍将画面中央的那只蓝蝶放大,再放大,发现这并不是一只真实的蝴蝶,而是用神力凝成的光芒制造出的假物。 然而当它扇动起翅膀的时候,却是如此逼真。 “你知道平时谁比较喜欢用蝴蝶吗?”他问塞威。 塞威摇摇头。 “很可惜,我也不知道。”齐逍手一抬,将诺提修斯的记忆重新塞回他的脑子里,“不过不管是谁都一样,既然歷史是这样的,我们照做就好了。” 这一夜过得很平淡,倒不是塞威不想跟齐逍发生点什么,而是在浴池内新奇的体验带给齐逍的冲击太大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和接纳,循序渐进这个成语塞威还是懂得的。 不过虽然不能发生点什么,但讨点利息还是可以的吧? “毕竟赫拉和诺提修斯是在偷情,我们就算不做到最后也得做做样子吧,至少……嗯,至少让我亲亲你,齐逍,不然当观众的赫拉神像万一不满意了怎么办?” 靠着这个藉口,塞威拿捏住了齐逍的软肋,把亲爱的美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好好亲吻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准备替诺提修斯制造新的偷情记忆。 谁知他刚把诺提修斯扔到床上就身形一晃,他感觉到自己留在神殿的神念被人触动了。 “是谁?” “赫尔墨斯。”因为分出了一部分神念在神殿里接见赫尔墨斯,塞威眼下的脸色有点苍白,手被齐逍扶住才堪堪站稳。 “赫尔墨斯说,他已经救出伊娥了,但是无法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希望我可以去试试。” 齐逍扶他到软椅边坐下,目光落在被横摔在床面的诺提修斯身上,嘆了口气,“你在这里休息,记忆由我来筑造。” 他依葫芦画瓢,按照塞威昨天创造出的“赫拉”模子幻化出一个女人的形象,又取来画纸上经过诺提修斯想像美化过后的宙斯的五官安在女人的脸上,然后将女人的虚像缓缓送入了诺提修斯的脑海。 诺提修斯眉头皱了皱,嘴里溢出低低的呻吟,似乎正在为什么痛苦的东西缠扰着。 齐逍送去一股神力安抚下他的情绪,然后……陷入了困境。 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为诺提修斯编造与赫拉欢好的记忆,因为昨天塞威编造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可他又不愿意去问塞威这种尴尬的问题,只好依照下午他和塞威在浴池里发生的事为蓝本,勉强为诺提修斯编造了一段带点颜色的梦。 因为赫尔墨斯在神殿等候宙斯的驾临,塞威不能再跟着齐逍回天后殿,不得不一个人独自返回神殿,所以回奥林匹斯山的路上他一直很郁闷。 “亲爱的,你真的不要跟我一起回神殿?”临分别的时候,塞威一再试图劝说齐逍跟他一起去神殿。 齐逍眼也不抬,果断的回绝道:“不去。” 赫拉与诺提修斯的偷情还有三夜,这会儿跟宙斯还处于冷战状态,宙斯在百般尝试依然无法解除赫拉种在伊娥身上的诅咒后才不得不拿赫拉的偷情作为把柄要挟赫拉解放伊娥,他要是这会儿跟塞威回神殿是什么意思?昭告所有人神王与神后已经和好了吗? 那他和塞威怕是真的要被直接打包送回罗浮宫了。 最终齐逍还是没理会塞威的苦苦挽留,在他哀怨的注视下独自返回了天后殿。他重新沐浴了一次,换上先前狄菲亚为他新做的新衣袍,靠在窗边的软座上浅眠了一会儿,准备等入夜后就去应付第三个偷情的夜晚。 然而在这天的傍晚,他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赫尔墨斯。”齐逍望着眼前来拜访的信使与畜牧之神,一时间拿捏不准他的来意。 他这会儿难道不应该在神殿与宙斯一起想办法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吗?会什么会来天后殿找自己?就算是想拜託赫拉亲自去解除诅咒也该是宙斯来才对啊。 赫尔墨斯站在天后殿的阶梯下,逆光仰望着阶梯之上伫立着的、冷冷淡淡的白袍美人,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愫。 这位殿下,与从前,终究是有哪里不一样的。 “殿下安好。”他恭敬的单手抚胸弯腰行了个礼,微笑着道:“冒昧来访,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他等了等,不见齐逍有任何反应,眨眨眼道:“殿下,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第61页 他语气和善友好,倒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的对话一样。 齐逍神色有些怔松,他后退两步,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当然,赫尔墨斯,请进。” 他将赫尔墨斯引进赫拉的会客厅,然后转脸对狄菲亚说:“劳烦去为我们泡些茶来。” “是,殿下。” 狄菲亚鞠躬退下了,在外人面前她向来寡言少语,做事一板一眼的,赫拉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 “请坐,赫尔墨斯。”齐逍引着赫尔墨斯在茶桌边的绒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 赫尔墨斯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宫殿中的布置,“这是我第一次来天后殿拜访您。您的宫殿确实……呵呵,很华丽。” 他说的很中肯,似乎真的在赞扬天后殿的装饰布置一般,然而仅仅看了一圈后他就把视线定格在对面的齐逍身上,再也不看那些金光灿灿的装饰品了。 对于他的凝视齐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的理解是,赫尔墨斯大约也被天后殿里的夸张布置闪瞎了眼,这种拿金银堆砌出来的宫殿看久了确实对人的视觉冲击挺大。 “谢谢你的褒奖,欢迎你常来。”出于礼貌,齐逍明知赫尔墨斯在说着违心的话却还是装作听不出来。 适逢狄菲亚泡好了茶端上来,赫尔墨斯浅抿了一口茶杯中散发着清香的玫瑰茶,笑道:“多谢殿下的邀请,您殿中的茶水这样好喝,我很喜欢。” 齐逍摆摆手,“那是狄菲亚的功劳。” 两个人各自端着茶盏抿着茶,齐逍不说话,赫尔墨斯也不再说,远远的看上去像是对老朋友在共享下午茶,然而只有齐逍知道这份安静是多么诡异。 虽然时空秩序没有给他赫拉关于赫尔墨斯的共享记忆,然而从赫尔墨斯这个宙斯私生子的身份来看,他与赫拉怎么都不该是能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分享一杯下午茶的关系。 最终还是齐逍率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寂。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参观一下天后殿,顺便蹭一杯茶水吗,赫尔墨斯?”他像是以玩笑的口气在说这句话,然而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来。 赫尔墨斯轻轻放下茶盏,直视着齐逍的眼睛,低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当然不是,殿下。” 曾经他很庆幸自己与赫拉关系如冰,从无交集,这样他不用整天花心思来应付这位狠心又善妒的天后殿下。然而现在,他却为此感到悲哀,正因为他们之间寡淡的关系,使得他连与赫拉坐在一起共饮一杯下午茶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上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您,伊娥已经被从流放之地放出来了。”赫尔墨斯语气平静的道。 齐逍端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所以赫尔墨斯这是……准备把宙斯给出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错误估计了进度,明天才揭秘hhh,然而哈迪斯已经被pass啦! 另外贴上zrhy提供的小剧场,你真的太棒了! 小剧场——某个平行时空 假设赫拉变成了宙斯的样子去给他带绿帽,被众神发现,去围观八卦。 当他们来到王子的画室: 波塞冬:难道是宙斯有被上的爱好?要不要一起来?貌似很有趣!不,可以用这个威胁一下他的神王之位。 雅典娜:……(心情复杂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爸…… 赫尔墨斯:(看到宙斯的脸条件反射看一下有没有赫拉,然后)工作量一定又要加了,老变态! 宙斯:赫拉居然感给我带绿帽!不可原谅!!!(过段时间之后消了气,转念一想)不过这样还挺有趣的,可以尝试,另一个小国王子好像不错,下次去看看。 第44章 赫拉神像16 赫尔墨斯的确是来出卖宙斯的。 “那天夜里您在神殿门前见到我时, 我其实刚刚面见完父神。父神交给我一个任务,希望我能去流放之地把被百眼巨人看守的伊娥救出来。” 他自嘲一笑, “您的防范措施做得很好, 阿耳戈斯也很忠诚的遵照您的要求看守伊娥, 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伊娥救出来,我很抱歉, 为此我不得不杀死了阿耳戈斯,我向您请罪。” 赫尔墨斯从座位上站起来, 单膝下跪向齐逍低下头颅。 希腊神话中百眼巨人阿耳戈斯死于赫尔墨斯之手,赫拉在他死后将他的一百只眼睛剜下来装在孔雀的尾巴上,这是齐逍早就知道的事,所以并没有因此而惊讶或是盛怒。 “您似乎很平静。”赫尔墨斯重新坐回座椅, “我可否理解为, 您并不会因为阿耳戈斯的死亡而责怪我、厌恶我?” “如果这是陛下要求的话……”齐逍沉吟道:“如果是陛下要求你这样做的话,那么我想我没有理由责怪你。” 要责怪也该责怪宙斯才对。 虽然不明白赫尔墨斯为什么突然会过来出卖宙斯跟自己示好,还担忧自己的责怪, 不过齐逍很不厚道的想,既然始作俑者是宙斯,那么黑锅什么的果然都甩过去给宙斯背算了。神王么,总得担负起与这个名头相对应的责任的。 笑容重新爬回赫尔墨斯的脸上,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我的殿下, 您的谅解对我而言意义深重。” 在那夜神殿阶梯下的遇见后,这位殿下的影子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那身简单朴素的白色睡袍, 不着饰物的绯色长髮,明明没有以往万分之一的华贵,却偏偏令人怦然心动。 最重要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了鄙夷…… 所以在赫尔墨斯执行宙斯交给他的任务,诛杀百眼巨人营救伊娥时心里才会产生动摇,产生愧疚,在将伊娥给宙斯送去后立刻来了赫拉的天后殿,将父神的计划和盘托出,甚至坦白了百眼巨人的死讯。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被这位殿下记恨。 他不奢求赫拉能有多么喜欢他,至少别被她恼了、厌恶了,这就够了。 “我知道了。”齐逍沉默了许久后缓缓的道:“对于阿耳戈斯的死亡,我很悲痛,但我不会怪罪你,我会寻求其他的方式延续他的生命。” 比如把他的眼睛挖下来镶嵌在孔雀的尾巴上。 ……就是有点血腥。 “谢谢您,殿下。”赫尔墨斯再一次郑重的向齐逍道谢,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赫拉的原谅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事。 这位殿下果然变得不一样了,他在心中想到,变得如此温和、美丽,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飞蛾扑火一般为她奉献出自己的心意。 “我离开神殿的时候父神正试图解开伊娥身上、您种下的诅咒。但是您的咒术父神大约是解不开的,所以我想这几天父神就会来找您了。” 他抿了抿嘴,似是有些不情愿的道:“殿下,如果您想要和父神和解,这大概是个不错的机会。” 赫尔墨斯说完这些便起身打算告辞了,齐逍礼貌的起身送他到门口。 第62页 门口有一只萤光闪闪的蓝色蝴蝶正在兜兜转转的飞着,一感知到赫尔墨斯出现就立刻欢欣鼓舞的飞来停在他的肩膀,依恋的蹭了蹭。 蓝蝶! 齐逍瞳孔勐地一缩,不动声色的问:“这是你的蝴蝶?” “啊?不。”赫尔墨斯摇摇头,他指尖点了点蓝蝶的翅膀,蓝蝶便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中,“这是阿弗常用的拟态,殿下,她比较喜欢蝴蝶。” 阿弗洛狄忒。 齐逍眼睛微微眯起,无声的默念出这个名字。所以绕了半天,他和塞威都没料到的、那位给予了诺提修斯重要指引的神灵,居然是阿弗洛狄忒! 可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阿弗她在召唤我,殿下。” 赫尔墨斯歉意的笑了笑,若是仔细看就能发觉他的笑容有些苦涩和羞愧。 他与阿弗洛狄忒之间的情人关系众神皆知,平日里也没有特意隐瞒谁,阿弗洛狄忒召唤他是常有的事,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好觉得尴尬的。 然而当面前站着的人是赫拉时,赫尔墨斯莫名的有些懊恼与愤懑。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自己与阿弗洛狄忒的情人关系展露在赫拉的面前。 然而齐逍心里其实一点波澜都没有,按照希腊神话的记载,阿弗洛狄忒虽然有丈夫,不过她与丈夫貌合神离,背地里拥有的情人不比宙斯少,赫尔墨斯就是其中一位。 阿弗洛狄忒为每一位情人都诞下了孩子,因为战神阿瑞斯的孩子最多,所以人们认为阿瑞斯才是阿弗洛狄忒真心爱慕的男人,而赫尔墨斯原本并不被阿弗洛狄忒喜爱,他是靠算计与阴谋才得到机会与爱与美之神共度一夜的…… 齐逍的目光在赫尔墨斯被蓝蝶停过的肩膀上顿了顿,他回想起刚刚那只蓝蝶对赫尔墨斯亲昵的举动,颇有深意的想,兴许歷史又发生了偏差,阿弗洛狄忒对赫尔墨斯看上去可不像是很讨厌的样子啊。 “既然是爱与美之神在召唤你,你就快去吧。”齐逍在殿门前与赫尔墨斯道别。 赫尔墨斯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为低低的一声嘆息,他行了个礼,道:“是,殿下,赫尔墨斯告退。” 齐逍一直目送赫尔墨斯消失在视野中,微微偏过头,冲着殿门前一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冷声道:“你还打算在那里躲多久?”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石柱边浮现在淡淡的银芒,银芒淡去,人影浮现,塞威笑吟吟的出现在齐逍面前。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快步走上前握住爱人的手,捏了捏,“我以为我躲得很好。” 齐逍斜了他一眼,没吱声。 事实上在赫尔墨斯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塞威的存在了,至于原因…… 齐逍有些羞恼,他该怎么说,因为和塞威在一起呆的时间久了能闻得出塞威身上的味道吗? 真是弄不懂,明明都已经变回人了,为什么嗅觉还跟只猫一样灵敏呢…… “赫尔墨斯离开神殿之后我原本隐了身想来找你,谁知道这傢伙居然跟我一条路,也是过来找你的。”塞威给自己重新施了一个隐身术,保证只有齐逍能看见他,然后拉着齐逍一道转身回天后殿。 “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你们喝茶的时候我就站在你边上。”他偏过头凑到齐逍耳畔落下一个轻吻,在脸被齐逍拍开后笑眯眯的说:“亲爱的,你太优秀了,觊觎你的人那么多,我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齐逍迟疑道:“觊觎?” “是啊,你难道都没看出来吗?”塞威一脸讶异,“赫尔墨斯对你的心思可太明显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齐逍。” 他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道:“跟父神抢爱人可不是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我想我大概需要找机会敲打他一下。” 这就开始以人家父亲的身份自居了?便宜儿子捡的还真心安理得。齐逍睨了塞威一眼,道:“赫尔墨斯怎么想的先不论,那只蓝蝶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塞威点点头,“我倒真没想到那会是阿弗洛狄忒派去的。” 故意释放出蓝蝶引导诺提修斯穿越死亡森林找到圣湖,从而遇见在圣湖中沐浴的赫拉,很难说阿弗洛狄忒没有什么目的。 “她大约也想促成赫拉出轨。”齐逍想起那日爱与美之神来天后殿时对自己说的话,言语之间一直在希望赫拉能对诺提修斯的感情予以回应,“只是不知道赫拉出轨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齐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希腊神话的世界真乱,如果可以,他以后真不想再参与希腊神话相关的古董追缉了。 “很累吗?”塞威伸手揽住齐逍的肩膀,看见他脸上的倦容,担忧道:“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嗯,最近几天没有睡眠,有些不习惯。”齐逍淡淡的道。 为了与诺提修斯“偷情”的事他黑夜不得休眠,白天又有一堆人要应付,他不像塞威那样一个人独居神殿,虽然对着一堆宙斯的画像有些烦闷,但至少不用费脑子去刻意扮演谁。虽说神之体不会感到疲倦,但齐逍的精神多少还是有些不济。 “正好,我也有些困。”确定齐逍只是困了而已,塞威放心了,微笑道:“那么这两天晚上咱们就好好睡一觉吧。” 就这样,在偷情的第三夜与第四夜里,可怜的诺提修斯王子被迷晕后粗鲁的扔在地上坐着与情人幽会的美梦,而塞威和齐逍则霸占了他的床榻,踏踏实实的睡到了天明。 非常奇妙,没有任何欢好与缠绵,可在虚空中当观众的古董却并没有判定他们追缉失败。 大概相拥在一起睡觉……也算偷情的一种吧! 第45章 赫拉神像17 “我认为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在偷情的四夜结束后, 第五天清晨,塞威这样对齐逍说。 “希腊神话中的时间线通常表述得很模煳, 没有人知道宙斯究竟在什么时候来向赫拉道歉, 请求赫拉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不过今夜是赫拉与诺提修斯偷情的最后一夜, 赫拉将会与诺提修斯告别,并且直言他们将永远不会再见, 所以我想赫拉与宙斯之间关系和缓的转机大约就发生在今天。” 对于塞威的观点齐逍也同意,宙斯很有可能在今天来寻找赫拉, 要么是按照希腊神话对这一段歷史的描述,他真心实意的向赫拉认错,乞求赫拉的原谅并且恳请她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要么是像塞威得到的共享记忆那样,宙斯以赫拉出轨的证据为要挟, 要求赫拉解放伊娥, 并且不干预他与伊娥相好。 再一次提及伊娥,齐逍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好奇,虽然阿弗洛狄忒对于伊娥的评价很不怎么样, 但齐逍却还是挺像知道,那个令神王与神后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一次冷战的人类女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然而当塞威把伊娥变成的小母牛牵来天后殿前时,齐逍的表情跟当初塞威在将军生辰宴上看见那位令相马丰臣赞不绝口的将军时如出一辙。 第63页 啊,这当然不是说伊娥的容貌有多丑, 事实上她这会儿还是只矮小的母牛,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齐逍只是感嘆于赫拉到底是有多恨伊娥, 才能心狠手辣的把她变成这副悽惨的模样。 ——不得不说,伊娥现在的模样放在牛群中都绝对是最丑的一只。 灰扑扑的皮毛, 矮墩的身材,又短又粗还不对称的牛角,她的尾巴还没有手臂长,牛虻在她周身环绕,吸食她的鲜血,让她身上露出一块又一块腐烂的黑斑,真是苦不堪言。 “哞——” 可怜的伊娥似乎很畏惧赫拉的样子,一看见齐逍就害怕的往塞威身后躲。 “亲爱的……赫拉,”塞威小心翼翼的跟伊娥保持着距离,不太习惯的用天后的名字来称唿他的爱人,扬声道:“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愿与伊娥相好,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她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我也意识到了我的错误,我恳求你发发善心,给予她自由。” 话音落,塞威明显察觉到天后殿周围的神压变得厚重,一瞬间汇聚了许多探视的目光。大约是诸神意识到冷战多日的神王与神后终于再一次对话,于是纷纷分出神念投射到这里,想要看热闹。 齐逍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傢伙,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神王陛下与他的情人,金瞳中浮现出凉薄的冷意。 “您真的,意识到您的错误了吗?” 他拿捏着赫拉的情绪,学着赫拉惯用的语气道:“我对您的忠贞世人有目共睹,然而您却一次次背叛我、冷落我,您在向我求婚的时候曾许诺过我是您唯一的神后,唯一的挚爱,您愿与我分享您的权力与尊荣,以此换得我的垂青。我敬爱的陛下,您当初说的话,如今都已经忘光了吗?” 从这点来说,齐逍其实挺为赫拉感到惋惜的,她一心一意忠贞于丈夫,可宙斯却总是四处留情,风流成性,赫拉劝过、闹过,可到最后却总是不得不向宙斯妥协,然后继续忍受丈夫的出轨。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永远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但是齐逍的同情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赫拉是宙斯的第七个妻子,也是唯一被冠以“天后”之名、能与宙斯分享王权的妻子,她曾亲眼目睹宙斯前任六位妻子的惨状,甚至还因为嫉妒派出巨蛇去诛杀她们,这说明宙斯是什么德行赫拉一清二楚。可她即便再生气都不曾与宙斯解除婚姻过,无论是因为真心爱慕着丈夫还是捨不得放下天后的权利,这都是赫拉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我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塞威像是念台词一样的说道:“我甘愿与你平起平坐,将神王的权力分与你一半,我们在诸神的见证下大婚,我将我的尊荣与你共享。可是赫拉,你又能否向我起誓,你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当然不能,因为赫拉昨晚上还在跟诺提修斯偷情。 齐逍无声的嘆了口气,不知道歷史上赫拉这时候是怎么个反应,可怜的天后并不知道,她因为自己的偷情与出轨对丈夫心怀愧疚,可闹了半天其实真正拥有过她的男人从来只有宙斯一人。 “我的内心对您是忠贞的,陛下。”齐逍绕开了这个话题,“我可以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释放您的情人,甚至不再干涉您与她相好。可是陛下,我希望您能认同我对您的忠贞,接受我对您的感情。” 齐逍说完转身回天后殿中,取来了赫拉的权杖。 从他来到这个时空后他使用的一直是赫拉自身的神力,而非权杖赋予她的神力,所以这柄权杖一直没被使用过,随意的丢在神殿的角落里,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伊娥身上的咒术是赫拉动用了天后权杖的力量加上去的,因此宙斯才无法化解,所以现在想要解开,自然还得依赖权杖。 他缓缓抬起权杖,将顶端硕大耀眼的红宝石对准阶梯下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小母牛伊娥,回忆着赫拉使用权杖时的神语,在心中默念道:“吾之权杖,吾乃汝之主赫拉,吾命令汝解除诅咒,恢復伊娥自由之身。” 神语念到这里就够了,他等了会儿,以为权杖会听话的解除伊娥身上的诅咒,然而……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汝之性别,男,赫拉之性别,女,汝非吾主赫拉,吾将不会回应汝之诉求。” 齐逍……齐逍华丽丽的呆掉了。 他身形晃了晃,深吸口气,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保留了男人的身躯,天后权杖拒绝承认他是主人,也拒绝执行他的命令! 这简直是在搞笑! 齐逍真是怒极反笑,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昭示着他现在到底有多么恼怒。时空秩序把他安排成了赫拉,一个女人的角色,可现在赫拉的权杖却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拒绝执行命令,这不是搞笑是什么! 金瞳勐地张开,中间有金色的光芒浮现,浩荡的天后神威瞬间笼罩在整座奥林匹斯山上,整座山林都为之一震。 齐逍狠狠瞪着天空:时空秩序你出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边齐逍被时空秩序气得不行,那边塞威在底下越看越不对劲。 齐逍这好像……是在生气啊。 【发生什么事了?】 他用意念给齐逍传话。 齐逍低下头,眼中瀰漫的神威还未散去,看得塞威一个激灵。 【伊娥的诅咒解除不了。】 他勉强维持着冷静,给塞威传达意念。 【因为我是男人,天后权杖拒绝认我为主,不服从我的命令。】 【……】 塞威如实的把他的无语也传送了过去。 这都是什么破事情?!时空秩序,不带你这么玩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齐逍大概真的是被气坏了,将那象徵着权力与身份地位的华贵权杖随手扔到地上,发出“哐啷”一声闷响,然后明显察觉到周围传来隐隐的抽气声。 那是诸神的神念,被天后的举动吓了一跳。 天后殿下平时可是最宝贝那柄权杖的啊,怎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事情一下子僵持在这里,齐逍解除不了伊娥身上的诅咒,赫拉与宙斯将无法重归于好,赫拉不会跟诺提修斯道别,诺提修斯也不会因为思念赫拉而去制造雕像,歷史被卡在这儿发展不下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遭传来小声的窃窃私语,诸神疑惑于天后殿下为何在答应解除伊娥的诅咒后什么也不做。倒是没有人想到是权杖出了问题,所有人都以为天后殿下与陛下之间又出现了什么分歧导致天后殿下反悔了。 【你知道诅咒的内容吗,齐逍?】 也不知道又隔了多久,塞威突然传来这样一条意念。 诅咒的内容……齐逍眉头皱了皱,快速翻找赫拉留下的共享记忆,然后给塞威传过去一句话。 第64页 【吾之权杖,吾乃汝之主赫拉,吾命令汝为吾种下诅咒,将伊娥化为形容丑陋的母牛,永世忍受牛虻骚扰,直至神王改变心意,敢用真名起誓,不再贪图她的美貌,不再迷恋她的身体,方才终止。】 这是当初赫拉使用天后权杖为伊娥种下诅咒时念出的神语,齐逍将它原封不动的传送过去给塞威,然后就看见塞威原本焦虑沉重的表情忽然松弛了下来,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我知道该怎样做了,齐逍。】 第46章 赫拉神像18 【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齐逍。】 塞威一边传达着这样的神念,一边开口朗声道:“啊, 亲爱的, 你是我毕生挚爱, 除了你,我不会为任何人痴迷, 我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你的足下,将我的一切奉于你跟前, 与你共享,只求你的垂青。” 他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母牛伊娥,缓慢却坚定的道:“我以我的真名起誓,亲爱的, 我从未迷恋过她, 从未。” 真名即是力量,以真名立下的誓言将超越生死界限而永久存在。 宙斯不敢以真名起誓他从未迷恋过伊娥,但是塞威敢, 因为他迷恋的人从来就只有齐逍一个啊。 以真名立下的誓言将接受来自世界的检验,塞威觉得有一股从未见过的深厚威压降临在他身上,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仔细扫视了一遍,然后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这是世界意识在检验他的誓言是否为真。结果显而易见, 塞威成功了。 在世界意识离开塞威的那一剎那,小母牛的周身环绕起白色的光, 光芒中丑陋的母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姿窈窕的少女。 齐逍仔细看了看伊娥, 老实说,有些失望。 希腊神话中美人遍地是,就像阿弗洛狄忒说的那样,伊娥虽然容貌称得上美艷,但终究只是凡人罢了,缺少了神性的加持,真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少女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散着一头深棕色长髮,她身上没有任何衣物的遮蔽,年轻娇好的躯体暴露在诸神的视线下。 胆怯的姑娘“嘤”的叫了声,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前和下身,然而她依然能感受到各种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急得眼圈通红,下意识的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她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神王陛下。 姑娘的眼睛中浮现出爱慕,当初在黑雾的遮蔽下,她将自己的初次奉献给了他。高大英俊又温柔体贴的神王陛下用有力的双臂环绕住她,将头埋在她胸前不住的亲吻着她娇嫩的皮肤。他炽热的汗水挥洒在她身上,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他的骄傲兇勐的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为她带来一场欢愉又激烈的情事。 他的大手抚摸着她身体最私密的地方,深情的对她说:“亲爱的伊娥,你美得如同皎皎明月,你的眼睛令我沉沦,你的身体令我迷恋,我深陷在你织成的情网中不可自拔,我将神王的威严丢在一边,只想像一个寻常的男人一样去拥抱你、占有你。” “陛下……” 回忆起那场激烈的情事,伊娥脸颊变得潮红,眼神变得迷离,她朱唇轻启,喃喃唤了一声,然后扑过去抱住她的陛下,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埋进陛下的胸膛里。 陛下,他们都在看我的身体,我好难受,您可否用您结实的臂膀再一次拥抱住我,为我挡去那些讨厌的视线,把我收纳入您的怀中? 赤裸裸的美人突然投怀送抱,塞威整个人惊得一跳。 天哪!这是什么情况!伊娥不是被宙斯逼迫才促成好事的吗!为什么现在看上去伊娥好像对宙斯爱得深沉啊! 还有啊,宙斯欠下的情债为什么要我来还! 塞威表示宙斯留下的锅他坚决不背!下意识的召唤出神力,磅礴的神威勐地席捲全身,独属于神王的威压骤然释放,“轰”的一声,塞威强行割裂空间,召来一堵肉墙挡在他身前。 赫尔墨斯:“……” 他刚刚正在奥林匹斯山后的树林间与情人阿弗洛狄忒一同散步,共享甜蜜的幽会时光,可谁知宙斯的召唤突然降临,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神王的神力直接划开天空,像只大手一样把他抓过去,一时间天旋地转,等意识再度清醒时就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扑进他怀里。 赫尔墨斯有苦说不出,所以父神您突然把我召唤过来是为了什么?让我帮您挡住您的情人吗? 塞威自己也有点尴尬,他刚刚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要找个人帮忙垫背,而他在这个时空中最熟悉的名字除了赫拉就是赫尔墨斯了,于是无辜的赫尔墨斯便被他的便宜父亲强行召唤过来救急。 赫尔墨斯长嘆口气,他感知到头顶投来一道熟悉的视线,没有看怀中一丝不挂的诱人少女,而是急切的仰头望向阶梯最顶端。 那里果然站着一个白袍红髮的美人,神情漠然的注视着下方,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个,赫尔墨斯啊,”发现赫尔墨斯在看自己的爱人,塞威眉头皱了皱,强行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麻烦你帮个忙,帮我把伊娥送去凡间吧。” 诅咒已经解开了,伊娥也就可以走了。塞威表示他可不是宙斯,还要抱着少女亲热几天几夜不停歇。 他说完摆了摆手,示意赫尔墨斯可以走了,赫尔墨斯沉默的接受了父神派下的任务,解下自己的披风伊娥披上,正准备领她离开,可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 一道陌生的神力快速而精准的朝伊娥袭来,可怜的少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神力狠狠弹飞出去,跌倒在数米开外。 漫天彩纱飘过,蝴蝶与花瓣飞舞中鲜衣赤足的女神款款走来,美艷明丽的脸庞冷若冰霜。 她径直走到伊娥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那犹如冰刃一般的眼神看得伊娥瑟瑟发抖。 齐逍的目光定格在突然出现的女神身上,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了兴致。 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 【这是怎么回事?】 【爱与美之神为什么会来?】 【她似乎很厌恶陛下的情人……】 诸神遗留下的神念在空中絮絮叨叨的小声交谈着,没有人知道爱与美之神的来意,不过他们一致认为,今天来得真值得,不仅目睹了陛下与天后殿下为了一个女人争执,这会儿连一向温柔和善的爱与美之神都出来搅局了。 伊娥刚刚被塞威那一下子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她强忍着痛苦爬起来,整个身体蜷成一团,用赫尔墨斯的披风将自己身体死死的裹住,挡住阿弗洛狄忒针刺一样的审视。 “脱掉。”冰冷的话语从阿弗洛狄忒的红唇中吐出。 伊娥茫然的望着她,阿弗洛狄忒眉头一蹙,厉声喝道:“我叫你脱掉!” 她粗鲁的扯下伊娥身上唯一能用来蔽体的那件披风,随手甩了一件袍子给伊娥,她的掌中腾起蓝色的火焰,赫尔墨斯的披风很快就化为灰烬。 她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到赫尔墨斯跟前,手掌抬起,赫尔墨斯周身环绕起蓝芒,等蓝芒消散,他一身浅灰色的衣袍已经变成了棕色。 第65页 确定赫尔墨斯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换干净了,阿弗洛狄忒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她斜了裹好衣袍的伊娥一眼,问赫尔墨斯:“你要把她送回凡间?” 赫尔墨斯点点头,“嗯,这是父神的旨意。” “我替你去。”阿弗洛狄忒干脆利落的说。 她木着脸走到伊娥身边,嫌弃的踢了踢惊惶的少女,不悦的道:“站起来!你还打算在这里赖多久!” 伊娥浑身颤抖着爬起来,视线情不自禁的投向塞威,里面充满了哀求与痛心。 陛下,陛下啊…… 伊娥难以相信,她受了那么多苦,失去了尊严与体面被赫拉变成母牛流放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诅咒解除了却还要被爱与美之神羞辱! 最重要的是,陛下竟然一直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任由阿弗洛狄忒糟践她。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伊娥绝望的想,这位神王陛下的风流与薄情她终于体会到了。 无视伊娥脸上的泪痕,阿弗洛狄忒化作一道光,把宙斯这位短暂又命苦的情人带回凡间。 因为诸神的神念还停留在天后殿前这片土地上,塞威想了想,还是独自返回了神殿。 【我倒是真没想到,阿弗洛狄忒与赫尔墨斯居然是真爱。】 临走前,塞威跟齐逍传递过去一条意念。 从来都在诸神面前保持着温柔与和善的爱与美之神今天第一次展现出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以神的身份欺辱一个人类,而原因……塞威估计,阿弗洛狄忒大约是吃醋了。 看见一丝不挂的少女扑进赫尔墨斯的怀中,怕是妒意剩过了理智,灼烧着爱与美之神的心,让她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 塞威摸了摸下巴,真是有趣,与宙斯一样风流多情、游戏人间的爱与美之神竟然会如此在意据说追她追得很辛苦的赫尔墨斯,果然后市流传的希腊神话只能信一半。 不过塞威表示他很能理解阿弗洛狄忒现在的心情,毕竟这事情如果发生在他和齐逍身上,他怕是会直接把伊娥打包托关系送进地狱呢。 阶梯上方,齐逍在接收到塞威的传话后直接衣袖一甩转身进了殿门。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真实的希腊神话与歷史记载的偏差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关系太混乱,齐逍再一次下决心,以后说什么都不接希腊神话相关的追缉任务了! 不过提起阿弗洛狄忒……齐逍始终不明白,阿弗洛狄忒先是派蓝蝶引导诺提修斯穿越死亡森林到达圣湖偷窥赫拉沐浴,后来又亲自到天后殿说服赫拉回应诺提修斯的情意,她这样极力的促成赫拉出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47章 赫拉神像19 夜幕再一次降临在奥林匹斯山与凡间的土地上。 太阳收敛起光芒, 繁星装点起夜空,璀璨又明亮。 在黑夜的遮掩下一双金色翅膀划开天际, 快速朝着底比斯王宫的方向飞去。 齐逍原本是跟塞威一起来的, 然而临出发前塞威留在神殿里的神念忽然被触动, 战神阿瑞斯前来拜谒他的父神,说是有事要禀报。不得已, 塞威只好让齐逍一个人先去底比斯王宫把诺提修斯迷晕,自己则去神殿见了阿瑞斯之后再赶过去。 如同之前的四夜一样, 底比斯王宫灯火通明。王子的寝殿内点着柔和的烛灯,看上去一片温馨。 齐逍悄无声息的落在窗栏上,今夜诺提修斯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一反常态的把窗户关上了。齐逍打开窗户钻入寝殿, 收起翅膀后寻找着诺提修斯的踪迹。 然而很奇怪, 寝殿内空无一人。 殿内瀰漫着一股幽幽的香气,似乎是某种薰香,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往人的鼻子和毛孔里钻, 闻久了有种轻微的眩晕感。 齐逍皱了皱眉头,将窗户开到最大,任由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吹散浓郁的香气, 这才觉得舒服些。 寝殿里悄然无声,除了齐逍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他缓缓向里面走去, 路过空荡荡的大床,路过敞开的衣柜, 最终停在诺提修斯的画桌前。 前两天这张桌子和周围的地面上堆满了画纸,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赫拉”,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塞威还曾开玩笑说,诺提修斯是该有多么赏识宙斯这张脸,才能把神王陛下那稜角分明的硬朗五官画成一个大美人。 然而现在,那些画全部都不见了,画桌上干干净净的,只在正中央放着一张泛黄的画纸。 画纸边角很毛躁,正中央的两道交叉的摺痕十分明显,似乎经常被人展开和摺叠。 画纸是背面朝上的,看不见正面画了什么。齐逍伸手将画纸拿起,慢慢展开,一幅优美的彩色画卷展现在他的面前。 不同于之前那么多的黑白画,这幅画是上了颜色的。青葱的树木高大笔挺、碧蓝的湖面波光粼粼,湖水中倒映着蓝天,像是将整片天空都收纳在其中。 湖中央屹立着一个美人,身姿挺拔,茂如青松,身上穿着朴素而宽大的白袍,浸了湖水,水珠顺着袖口与指尖滴落,在湖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涡。 美人微垂着头,一只手轻轻提起衣摆,似是想要从湖中走来,那一头长及脚腕的绯色捲髮散落在湖面,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又像是炽热燃烧的火焰,是整张画面中最鲜艷的颜色。 明明是一幅美丽又温柔的画,可当齐逍的目光定格在画中人的面庞时,却只觉得心惊。 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他自己的脸。 湖水中央站着的人……是齐逍。 可明明诺提修斯对于赫拉的记忆应该是塞威伪造的那副样子才对啊!他之前画的也明明都是那副模样啊!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齐逍的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他勐地转过身,年轻英俊的王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嘴角带着能让爱神都为之触动的温柔笑意。 “我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你。”诺提修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你的模样,我不会忘记。” 诺提修斯的眼中浮现出怀念,那日圣湖畔第一眼见到齐逍时,他的身形容貌便已经深深烙在了他心底,就算这几日找一个同样拥有红髮金眸的女人来替代,可诺提修斯却很清楚,他们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像是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令人望而生畏、触不可及,而另一个……不提也罢。 假的终究是假的,年轻的王子很清楚的知道究竟是谁拨动了他的心。 “你记得,我的模样。”齐逍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挤出这句话。 “是。”诺提修斯答得毫不犹豫,他一步一步的朝齐逍走进,齐逍下意识的后退,却抵在了画桌的边沿处。 “你拿那样一个女人来煳弄我,为什么呢?就算你不愿意回应我的爱意,却也不该这样糟践它啊。” 第66页 诺提修斯的脸色苍白而憔悴,他眼底有着两片深深的乌青,此时他忧伤的看着齐逍,眼中是说不尽的恋慕与无声的控诉。 “我不想和她发生关系,我一点都不想的。”诺提修斯痛苦的捂住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我身后推着我一样,你懂这种感觉吗?我明明想要远离她,想要推开她,可最后却还是将她拉到了身下……” 齐逍眼神闪了闪,诺提修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与假赫拉发生关系,他却是明白的。因为那都是强行塞给诺提修斯的记忆啊,是他和塞威编造好的,直接塞进他脑子里的记忆,又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呢? 齐逍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将他复杂的眼神遮掩住。他原本以为诺提修斯不会记得他的身形相貌,可以拿假赫拉煳弄过去,可没想到诺提修斯居然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知道。 这可难办了。 诺提修斯还在继续说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求而不得的渴望和因为与假赫拉发生了关系的悲伤。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用那个女人来煳弄我?”他将齐逍逼到了桌角,“我画了很多幅画,很多幅,各种各样的她,着衣的、赤裸的,可无论是怎样的,都完全不能让我动心。” 他指着齐逍手中那幅泛黄的画纸,“我画你的,只有这一幅而已,你只留给我这样短暂而仓促的一瞥,可我、我……”他捂住心口,“我忘不了你的样子,你令我心动,让我着迷,可你从那以后……从未出现。”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的望着齐逍的眼睛,喃喃道:“你的眼睛,像是朝阳的光辉,像是日出的霞光,像是湖面上倒影的日暮的影子。你终于亲自来见我了,赫拉,我的……天后殿下。” 歷史上的赫拉明确的告诉了诺提修斯自己的身份,所以在替诺提修斯构造记忆时塞威也如实反映了这一点,因此诺提修斯才清楚的知道齐逍是谁。 他知道赫拉的身份是多么尊贵,却毫不畏惧。他无畏于天后的光辉,无惧于神王的怒意,他只想得到恋慕之人的垂怜。 他缓缓走近,离齐逍只有一臂之遥,他展开双臂像是想要拥抱这位美人,却被齐逍闪身躲开。 诺提修斯的眼中浮现出失望的神色:他真心爱恋的人果然并不想回应他的情感。 齐逍眉头紧紧皱着,这都已经都最后一夜了,却偏偏出了这样大的问题。诺提修斯将他引出来,向他表露心意,期盼得到他的回应…… 齐逍头在隐隐作痛,隐约还有种眩晕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室内的薰香气味好像变浓了,仿佛能顺着人的毛孔钻进来,融入血液中流遍全身。 而且……有些热,喉咙也干得很,想要喝水,喝冰水。 齐逍下意识的将衣领往下扯了扯,然而在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赶紧停住了手,将衣领再度压回去。 不对劲,虽说现在是夏季,可却不该炎热到这个地步,前几天的温度并不比今天低,可他却也没有像这样觉得热过。 力量似乎正在缓缓的从身体里流失,齐逍抬起手,试图在指尖凝聚神力,然而淡金色的光芒刚刚覆上他的手指就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属于天后赫拉的神力被封住了。 如果这个时候齐逍还不知道诺提修斯对他做了什么,那他就太迟钝了。他目光如炬般投向诺提修斯,漂亮的金瞳如今不怒自威,瀰漫着天后的威严。 诺提修斯哂然一笑,“你发现了?” 他不再急着接近齐逍,而是站在原地,无辜的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办法,赫拉,我没有办法,我迫切的想要再见你一面,想要得到你的垂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出此下策。” 他的目光望向衣柜角落里摆放着的一个小香炉,“那里面装着能暂时封印住神之神力的药物,是在冥界交易市场上买到的。” 冥界交易市场被设立在凡间与冥界的交界处,那里是一片终年被黑暗与阴霾覆盖的土地,没有人看管,非常混乱,冥界低等的居住者会在那里摆摊与人类通商,所以许多冥界的物品就是这样流通到凡间的。 诺提修斯使用的药物就是冥界禁药之一,不知为何被投到了市场上,流通往人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诺提修斯寻来对付齐逍。 “你不用担心,药效一会儿就散了。”他宽慰齐逍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那种药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会产生作用罢了。” 他说得诚恳,然而齐逍冷冷的看着他,咬牙道:“但是你放的药,大约不止这一种吧。” 如果仅仅是能封印神力的药,为什么他会这么热,会觉得口干舌燥,尤其是某些不可言表的地方,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站起来? “啊,这个你也发现了。”诺提修斯露出悲哀的笑容,“我确实还加了点别的药粉。原谅我,我的赫拉,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原谅我,我求你……” 他没说具体是什么药,然而齐逍单看自己的身体反应就已经能明白了。 那大约是某种能唤醒人慾望,能让人被情慾纠缠的—— 春药! 第48章 赫拉神像20 齐逍想要唿吸, 却又不敢唿吸,他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的跑去窗口, 让夜风吹过他的脸, 然而他脑仁里的剧烈疼痛却分毫都没减少。 “没有用的, 我的赫拉。”诺提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轻声的道:“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齐逍在刚进寝殿的时候就察觉到药物的存在, 然后及时躲开,那会儿药物还没伴随着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他也许还能抵抗得过去,然而现在已经太迟了。 突然之间被强行阻断了神力来源,还被额外加了春药,齐逍觉得手脚发软, 双眼越来越花, 如果不是他双手撑着桌子,恐怕他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狠狠咬了下舌头,疼痛换来短暂的清明, 然而…… 没有了神力的神,就像是即将干涸的枯水,比起普通人尚且不如。 看到齐逍泛红的脸颊,和虽然努力克制却逐渐变得迷离的金瞳, 就像是等待许久的猎物终于扑进了网里,诺提修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温柔的看着齐逍,悄无声息的靠过来。 他的手抚在齐逍撑在桌面的手上, 感受到那冰凉的温度,他心疼的合拢手掌。 神灵失去了神力有多么痛苦他不知道,但看齐逍的模样定然是真的很不好受。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他的赫拉受这份苦,然而他没办法。 他试图拉住齐逍,然而手却被齐逍“啪”的一声用力挥开。 “别碰我。”齐逍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呢……”诺提修斯勐地握拳,“你不愿意让我碰你,所以让那样一个女人来矇骗我,也只是为了避开我的触碰吗?” 第67页 他双肩微微颤动着,低着头哑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赫拉,你就这样厌恶我的感情吗?那你为什么要治好我的眼睛?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告诉我啊!”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再也控制不了胸中苦苦压抑的爱意,不管不顾的抱住齐逍。 齐逍惊得抬手想要去推他,然而他头重脚轻,刚刚能挥开诺提修斯的手已经是勉强,这会儿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推他。 他被迫被诺提修斯抱着,感觉这个明明应该朝气蓬勃的年轻王子此刻怯懦又痛苦,苦苦追求着自己的爱情,渴望奇蹟的降临。 然而无论是爱情还是奇蹟,都是齐逍给不了的东西。 他紧抿着嘴,没有再挣扎去推诺提修斯,毕竟以他目前的状况也根本推不开,若是刺激到诺提修斯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事就不好了。 先得稳定下诺提修斯的情绪,尤其是在塞威来之前,一定要跟诺提修斯说清楚。 齐逍闭了闭眼,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下意识的认为塞威来之前他得解决好这件事,否则……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而是担心诺提修斯。 他有种预感,如果让塞威看到诺提修斯这样抱住他的一幕,只怕诺提修斯很有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然后他们的追缉任务也就到头了。 他仅仅是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这样的念头而已,可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齐逍张嘴刚想要喊诺提修斯的名字,可还没能发出声音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他下意识的回头,眼前出现的正是塞威那张怒气朝天的脸。 整个寝殿的墙壁眨眼被砸成了废墟,神王的怒火铺天盖地袭来,伴随着浩荡神威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笼罩在这一片土地上,诺提修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身上沉重的威压给压得跪倒在地上。 而相比起诺提修斯的狼狈,齐逍却好多了,他依然站着,塞威在施展神威的时候特意把齐逍身边给圈了出来,用一股温柔的神力包围住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不过,在发现齐逍因为药物的作用而疲软的身体和潮红的面颊后,塞威一下子就明白髮生了什么事,联想到他刚刚来时看见诺提修斯抱住齐逍的模样,他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怒气在他胸中勐然膨胀,瞬间上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很好,诺提修斯,你可真有胆子! 他五指一张,神力轰然袭向寝殿的各个角落,室内瀰漫的奇异气味立刻消散殆尽,然后他将指尖对准齐逍,银色的光芒从指尖流出,缠绕上齐逍的身体。 在这个世界的主宰、众神之王宙斯面前,一切的阴暗与污秽都可以被净化。 齐逍觉得像是有一股涓涓细流从他的头顶流入,很快流遍他的全身,这股细流清凉又舒服,带走了血液中那粘腻又燥热的触感,让他的头脑再次恢復清明。 宙斯与赫拉的力量来自于同源,可以毫无阻隔的互相转化,所以由塞威来为齐逍净化是最好不过的了。 神力的来源通道被重新打开,力量一下子涌遍全身,浩瀚的天后神力为他修復了身体的不适,像是海水灌入了干涸的河道,让河流重新焕发出生机。 同时,天后神力也为他清理干净了被那春药引起的盎然情慾。 塞威一直注视着齐逍的情况,现在确定爱人已经没有问题了,他的视线便像利刃一般射向诺提修斯。他不过就去听阿瑞斯讲两句废话的工夫,这个看上去弱小又无害的人类王子就敢给齐逍设下这么大个圈套,要是他没有及时赶到的话…… 人在怒极的时候理智是完全不上线的,塞威一瞬间脑补出了他以为的真相,于是他看诺提修斯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他。 他一下子将神威的力度扩张到最大,果然听见诺提修斯闷哼一声,浑身骨骼都在变形。年轻的王子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透,他手指抠住地面,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声。 他不能倒下去,他不想让赫拉看见他软弱、卑微的一面。 “塞威,停下来!” 眼看诺提修斯的嵴背扭曲,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压力,齐逍不得不出声制止塞威,他释放出天后神力,中和了降临在诺提修斯身上的神威,让他不至于被压死在这里。 “嗯,齐逍?”塞威恍然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差点用神威把他们完成这个时空古董追缉的关键人物给压死了。 他打量着这个胆大妄为到敢跟神王抢爱人的男人,诺提修斯低着头,手撑住地面,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抬起眼帘,先是温柔又眷恋的望了眼齐逍,像是在感谢他为自己解围,然后浅棕色的眸子勐然转向塞威,里面是满满的傲气与倔强,明明他刚才还差一点就要死去了,可现在看塞威的目光里却没有任何惧意。 塞威抱起双臂,啧了一声。 这傢伙的眼神,真让人不喜欢,有种想要直接拿神威把他压趴下的冲动。 齐逍的体力与神力如今已经基本恢復了,他看着不对盘的两个人视线中迸射出的火花,只觉得头疼不已。 如果当初塞威听他的,直接用他的容貌给诺提修斯制造幻觉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塞威,毕竟当时他自己也没再坚持。齐逍是真没想到,仅仅是仓促的一眼,诺提修斯就能对他的容貌记忆如此深刻。 “你、是、谁。”诺提修斯咬牙问塞威,他面部的肌肉紧紧绷着,看上去有些可怖。 很显然这是一位神灵,一来就将寝殿的空气净化干净,还驱除了赫拉身上的药效,他经营许久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诺提修斯不甘心,到底是哪位神灵,要做这样的事,阻碍他与心上人相好。 “哈,你问我是谁?”塞威眉梢一扬,果然还是他手段太仁慈了吗,那样重的神威压迫竟然都不足以让这个胆大的王子认清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张开双手,神王的威仪完完全全的展现在诺提修斯眼前,“如你所见,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诸神之……” 咚——! 塞威话还没说完,诺提修斯就勐地砸到地上,昏了过去。 塞威:“……” 替宙斯背锅背了这么久,难得可以用自己至高无上的身份去碾压一下别人,居然还这么失败了…… 他望向始作俑者,只见齐逍缓缓收起手,末了还神态自若的掸了掸袖子。 没错,刚刚诺提修斯其实是被齐逍放倒的。 “你想告诉他你就是宙斯?是神王,是赫拉名义上的丈夫?”齐逍瞥了塞威一眼,漂亮的金瞳又恢復了往日里那副淡漠的模样,“然后我们的古董追缉就可以被判定失败了。” 歷史上诺提修斯从来没有见过宙斯的真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是宙斯替代了自己与赫拉欢好,而自己得到的只是一段虚构的记忆。 第68页 现如今诺提修斯察觉到与自己欢好的人不是真正的赫拉,严格来说他和塞威的追缉任务已经出现了纰漏,若是虚空中当观众的古董赫拉神像因此判定他和塞威追缉失败,那他也无话可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古董宽容的原谅了他们的失误,那么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保证不会让诺提修斯察觉到更多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第49章 赫拉神像21 齐逍的意思塞威当然也明白, 不过诺提修斯大小也算他的半个情敌,而且刚刚要不是他来得及时, 这半个情敌差点就要染指他的爱人了, 真是不可原谅! 他快步走到齐逍身边, 目光落在齐逍的白袍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这下算是明白阿弗洛狄忒为什么在伊娥抱过赫尔墨斯之后会气急败坏的把赫尔墨斯那一身衣服都销毁掉了, 现在他也有这种想法,被诺提修斯触碰过的衣服果然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胆子可真是大, 竟然能弄得来这种药。”想到诺提修斯给齐逍下的那些药,塞威的脸又黑了一层,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你没事吧?”他关切的问齐逍,“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 你放心。”齐逍摇摇头, “我没事。” “那就好。”塞威松了口气,他伸手拥抱住齐逍,“幸好我来的及时, 齐逍,幸好……” 他不去做什么如果他没有来齐逍会怎么样的假设了,因为他相信凭齐逍的能力,这种事一定有解决的方法。只是他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到齐逍, 他很高兴。 他更加用力的抱紧齐逍,感觉到爱人在自己怀中没有任何抵抗, 塞威嘴角勾起了笑容。果然,他对于齐逍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 然而随着他抱紧的动作, 塞威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松开齐逍,狐疑的低头,“这是……” 宽大的白袍上遮挡住了身体,什么都看不出来,然而当塞威将手覆到齐逍身下的时候,却能明显感觉到一个微微翘起的东西。 那因为药物而产生的情慾在塞威帮忙净化后已经退去,然而同时甦醒的欲望却并没有。 齐逍自己也发现了身体的不对劲。 他脸色一变,勐地推开塞威,干咳道:“好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诺提修斯已经知道了我才是赫拉,前两天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假的,但是他还并没有察觉到那是虚构出来的记忆,我们……” “嘘。” 塞威手指轻轻点在齐逍的嘴唇上,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难受吗,齐逍?”他不顾齐逍的阻拦,坏心眼的伸手重新覆上去,轻轻捏了捏,“你的身体因为其他人起了反应,齐逍,我很不高兴。” 这分明就是在混淆视听! 齐逍被他的动作激得一颤,他也不想有这种反应啊,可是鬼晓得为什么塞威明明已经帮他净化身体里的药物,天后神力也重新回归了,可他身下的反应却依然没有消失! 他想要推开塞威的手,可谁知塞威却不依不饶的靠近他,牙齿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道:“齐逍,你这样不管它会很难受的,万一还有什么药物没清干净就不好了……” 他的手像是变魔术一样,悄无声息的解开了齐逍的腰带,白袍散开,露出里面温暖细腻的肌肤。 塞威贪恋的抚摸上爱人的身体,感觉到齐逍似有挣扎的意思,在他耳边低声道:“嘘,齐逍,不要动,让我帮你,好吗?” 不等齐逍回答,塞威的手就轻轻动了起来,齐逍到口的拒绝完全变了样,他紧抿着嘴,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塞威却不愿意看他这副忍耐的模样,凑过去吻住了他。 “舒服吗,齐逍?”他像是蛊惑般的问。 漂亮的金瞳染上了情慾的颜色,齐逍斜睨了塞威一眼,明明是想要警示,然而落在塞威眼中却别具一番风情。 齐逍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塞威的动作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实话说,并不难受。 他渐渐将身体放松下来,任由塞威为他处理他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察觉到塞威的喘息逐渐变得沙哑粗重,身下很快也同样有了反应。 看见心爱的美人在面前露出这样瑰丽的一面,塞威如果没有感觉那才奇怪呢。 但他并不打算逼齐逍做什么,虽然他憋得很难受,疯了一样的想要更多的去占有齐逍,但是他得忍住,他明明打算好一切慢慢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诺提修斯横插一脚,他原本打算给齐逍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和缓和的。 可是这种只能看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塞威闭了闭眼,压下心中腾起的那些旖旎念想,专注于自己的手上,然而…… 齐逍忽然抓住他的手,停下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塞威的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齐逍没回话,他微微垂下眼,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也可以帮你。” 他毫无预兆的伸出手,精准的握住了塞威肿胀又难受的地方,模仿着塞威刚刚为他做的事,缓慢的动了动。 就像是拨动到什么不得了的神经。 情慾的火焰一下子被点了起来,如果说刚刚塞威还能忍耐,还能用理智控制住自己,那么现在齐逍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残存的那点理智全部败给齐逍这难得的一次主动了。 天旋地转,齐逍被塞威抱着躺到了地上,塞威很体贴的把神王的披风垫在他身下,不让地毯上的灰尘沾上他的皮肤。 他的衣袍被剥落,塞威眷恋的望着齐逍,那眼神中的爱意烫得人不得不移开视线。他低头亲吻着齐逍的身体,虔诚又专注,像是怀里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再名贵的古董在他心中也比不过一个齐逍。 “可以吗,齐逍?”他依然想要得到齐逍的答案。 可以让我碰你,让我拥有你,让我和你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吗? 明明“不”字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当看见塞威的表情时,齐逍却迟疑了。 他是很认真的在徵求自己的同意。 齐逍忽然想起诺提修斯抱住他的那会儿,塞威气势汹汹的砸破墙冲进来,明明是那样的焦急和生气,却还记得用一股祥和的神力包裹住自己,不让自己受到神威的压迫。 莫名的,总觉得有些亏欠他。 齐逍闭了闭眼,他是个中国人,也秉承了中国人的性子,严谨重礼,规行矩步,原本他并没有打算这样早的就和塞威发生关系,然而…… “嗯。” 鬼使神差的,齐逍轻轻的应了一声。 明明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可听在塞威耳里,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他勐然怔住了。 齐逍这是……答应他了! 塞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像是精心培育许久的种子忽然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他突然特别感谢诺提修斯,真的!如果不是诺提修斯弄这一出,他一定听不到齐逍的这声“嗯”! 第69页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冒牌的神王陛下将他的神后拥入怀中,用最亲密的结合和最原始的方式诉说着自己心底深浓的爱意与眷恋。 …… 传说宙斯在第一次得到赫拉的那个晚上,用遮天蔽日的黑幕挡住了阳光,那一场欢爱持续了三百年才结束,而赫拉却一直误以为那仅仅是一个夜晚而已。 塞威当然不会像真正的神王陛下那样勇勐,不过这一夜过来,齐逍也是累得够呛。 他从来不知道这种事有这么的累人,中途他很多次想喊停,想要让塞威别再动作,然而塞威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总是在他要张口说话的时候吻住他,不让任何拒绝的词语从他口中冒出。 齐逍气结,他也试过用手去推塞威,然而却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只能被迫承受着塞威激烈的动作,一直到日出时分才堪堪停止。 齐逍已经连话都不想说了。 塞威帮他穿好衣服,温柔的微笑道:“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先忍一忍,等回奥林匹斯山了我带你去清洗。” 诺提修斯这里倒不是没有浴室,只是塞威在这个问题上面坚决得很,说什么都不愿意让齐逍去用诺提修斯用过的地方沐浴。 齐逍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眼睛闭起,周身环绕起金色光芒—— 他直接用神力清洁了身上粘腻而不舒服的地方,同时也替自己恢復了体力。 拥有天后神力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 齐逍认真的想,现在他可以这么快的恢復是因为有神力支撑,可如果离开了这个时空,没有了神力,那么这么一次过后他得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復原呢。 齐逍……齐逍不想知道答案,他觉得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发生为妙,毕竟如果在追缉的过程中他因为床事而不得不在床上躺很多天是非常可怕的! 塞威并不晓得自己的性福已经被断送了一半,他满心满眼都沉浸在终于得到了齐逍的幸福中不可自拔,以至于看见被像麻袋一样粗鲁的摔在床上的诺提修斯时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还真是多亏了这个傢伙呢。 这样想的结果就是塞威起身走过去,打算给诺提修斯换个姿势,然而突然之间,他胸前挂着的时间陨石忽的变烫了一下,他脑海中像是被电流击过,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大拇指模样,下面还附着一句话:“干得好!” 第50章 赫拉神像22 “齐……齐逍?” 塞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的回头想要问齐逍,却发现齐逍也同样一脸疑惑。 “你也收到了?”感觉到塞威投来的目光, 齐逍问。 “嗯, 果然你也是这样吗。”塞威将时间陨石从衣领中拉出来, “我刚刚感觉到时间陨石在发烫。嘶——”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时间陨石表面的金色水纹突然变亮了一下, 然后塞威明显感觉到陨石在他手中又发烫了。 与此同时,塞威和齐逍的脑海中同时闪过第二句话:“你们表现得这么好, 我要给你们一个奖励。╰( ̄▽ ̄)╮” 话的下方是落款—— 赫拉神像。 赫拉……神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塞威松开时间陨石,防止它再莫名其妙的发烫会烫到自己的手,“这是时间陨石在跟我们说话?” “大概是。”齐逍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 他以前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在虚空中作为观众的古董不满足于坐在观众席上, 亲身投入了古董追缉行动中,给古董追缉者扮演的角色传达信息。 塞威不解道:“可如果真的是赫拉神像,它说‘干得好’是什么意思还有, 它要给我们什么奖励?” “不知道。”齐逍摇摇头,“时间陨石还有再发烫吗?” “没有了,现在它很正常。” 眼下时间陨石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塞威胸前,表面有淡金色的水纹一缕缕淌过, 什么异样的事都没有发生。塞威重新捏住小小的陨石,却感觉到脑子里忽然被人塞入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段冗长的解释。 他细细读取着这段解释, 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等到读完时,他看着齐逍欲言又止。 “怎么了?”齐逍被他的眼神看得怪怪的, “你又接受到什么讯息吗?” 他看塞威刚刚的样子似乎是在读取什么信息。 “……嗯。”塞威眉骨跳了跳,艰难的应了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塞威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齐逍有种怪怪的感觉的,他皱了皱眉,“时间陨石告诉你什么了?” “呃,事实上……是时间秩序。”塞威摸了摸鼻子,“时间秩序通过时间陨石作为媒介,向我传达了消息,具体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赫拉神像会说我们‘干得好’……” 对于赫拉神像这种性格跳脱,不肯好好当观众,偏要跳出来插一脚的古董时空秩序也是无奈的,关键时空秩序的框架里并没有古董不可以在追缉过程中给追辑者传达信息的设定,所以赫拉神像的举动并不算犯规。 它只能在古董捅了篓子之后任忙擦屁股——它给塞威仔细解释了一下赫拉神像传达的信息的具体意思,然后……塞威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评价好。 “总体来说,赫拉神像会夸我们‘干得好’是因为……嗯,我们刚刚发生了关系。”塞威说得很艰难,“按照时空秩序给出的解释,赫拉神像知道我们发生了关系,但是!但是齐逍,你放心,它只是知道而已,它看不见!” 察觉到齐逍的周身在酝酿着可怕的风暴,塞威嵴背一凉,赶紧解释道:“我发誓,它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在这一点上时空秩序还是比较人性化的,虽然虚空中的古董作为观众会目睹追辑的全部过程,但是在涉及到隐私问题的时候,时空秩序却会剥夺它们观看的权利,比如……洗澡,比如……发生关系。 所以赫拉神像能得到的讯息就只是一条提示:叮!赫拉的扮演者与宙斯的扮演者刚刚在底比斯王子诺提修斯的寝殿地毯上发生了关系。 就只是这样一条提示,就足以让赫拉神像欢欣鼓舞,甚至亲自给齐逍和塞威传达了信息。 对此,塞威心里想的是:这真是一个活泼跳脱的古董。 而齐逍心里想的是:果然希腊神话的风气就是这样,连古董都被带坏了! 听到塞威说赫拉神像只能得到提示,却看不到他和塞威具体发生关系的过程,齐逍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些,不过不管怎么说,被其他“人”知道这种隐私的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的,所以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再一次坚定了先前的想法,果然在古董追辑过程中不能再和塞威发生关系了,不然每一次虚空中的古董都能收到提示这也太尴尬了。 第70页 于是就这样,塞威往后的性福被一次性彻底消灭了。 “时空秩序有没有解释给我们的那个奖励是什么意思?”齐逍问。 “哦,解释了。”塞威点点头,“似乎是因为赫拉神像很满意我们的……嗯,那个,所以它想要给予我们一次优待。” “优待?” “是的,赫拉神像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这可是件稀奇事,古董愿意回答追缉者一个问题就相当于是给予追缉者一次帮助,这对于以‘逃犯’和‘警察’的身份关系相处的古董和追缉者来说还真是非常奇妙。 齐逍想了想,问塞威:“你觉得应该问什么?” 事实上齐逍认为到目前为止,赫拉神像的追缉已经大半都过去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赫拉神像给予帮助的地方了。后面剩下的任务就只要塞威制作出赫拉神像,然后以神秘人的身份给诺提修斯送去…… “对了,那个神秘人果然就是宙斯吧?”齐逍忽然想起,他似乎一直没问过塞威这个问题。 “我所接收到的共享记忆里倒是没有涉及到神秘人的信息。”塞威陷入了踌躇,“按理说应该是宙斯,因为神秘人是直接创造出赫拉神像的关键角色,按理来说我们两个当中肯定有一个人是神秘人,而如果是宙斯……道理上也说得通。” 诺提修斯对赫拉思之心切,宙斯为他送来了赫拉神像以解他的思念之意,却要了他的一双眼睛作为代价。 “大约宙斯是不满于这双眼睛曾经看过了太多赫拉不同的样子吧。”塞威推测道。 从一切的开始,诺提修斯在圣湖畔看见了正在沐浴的天后赫拉,对她一见倾心,到后来虽然宙斯替代了他的身份与赫拉欢好,却给诺提修斯传入了他与赫拉欢好过的虚构记忆,就算那是虚构的,可在诺提修斯的眼中赫拉那些缠绵时的姿态却是实实在在的。 多么神奇,神王殿下会因为一个人类的一双眼睛而吃醋,甚至想要剥夺它们。 “然而如果换成赫拉也并不是没可能,不是吗?”齐逍忽然插话道。 “赫拉说过她将永远都不会再见诺提修斯一面,可是她看见了诺提修斯因为自己而如此痛苦,她于心不忍,于是掩盖了自己的容貌,以神秘人的身份为诺提修斯送去了自己的小像,但是代价是要他的眼睛。” 齐逍抿了抿嘴,“也许对于赫拉而言,曾经被一个凡人看去了沐浴时的样子这件事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呢。” 赫拉贵为天后,连宙斯都承诺将神王的权力分她一半,她屹立在诸神的上方,与神王平起平坐,所以她自然会因为自己被凡人的亵渎与冒犯而恼火。 “倒也不是说不通。”塞威陷入了犹豫,“虽然我还是更倾向于宙斯是神秘人,但是你这个说法也不是不能成立。” 他和齐逍分别‘扮演’了宙斯和赫拉,所以无论谁是最终的神秘人都是可能发生的事,并不违反‘追缉者作为古董的直接创造者’这条规律。 “啊,真是头疼了……”塞威揉了揉那一头柔顺漂亮的银髮,“难道我们真的要问赫拉神像这个问题?” 他露出一个苦脸,“其实我原本是计划问问它阿弗洛狄忒为什么要用蓝蝶指引诺提修斯去圣湖畔偷看赫拉沐浴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塞威和齐逍很久,答案可能牵扯到了希腊神话中的辛秘,不止是塞威,齐逍自己其实也挺想知道的。 但是他们来这个时空的任务是成功追缉古董,把赫拉神像带回去,而不是探寻希腊神话中的辛秘回去出书立传,所以不需要思考,齐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问第一个问题。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塞威深深嘆了口气,他的爱人是这样认真负责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以古董追缉可能会以失败为条件来满足自己的一个的一个小好奇呢? 不过齐逍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因为他是业界赫赫有名的古董追缉专家,到目前为止他经手的古董追缉还没有出现失败过,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塞威一直信奉的准则。 不过塞威心里还是苦啊,这么唯一的一次能知道阿弗洛狄忒心思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这种苦在赫拉神像从虚空中给他们答覆,告诉他们神秘人确实是宙斯之后更加浓烈了。 你看,我就跟你说是宙斯吧…… 塞威哀怨的看了齐逍一眼,不过埋怨的话却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的。 不过出人预料的是,赫拉神像紧接着又传来一条意念。 【我听到了你们刚刚的交谈,你们是不是很好奇阿弗洛狄忒为什么会把诺提修斯引到圣湖去?】 塞威眼睛一亮,照赫拉神像这个语气难不成是打算再无偿回答一个问题? 赫拉神像怎么就这么好啊! 他是真心在感激着赫拉神像的慷慨,然而还没等他感嘆完,就接收到了下一条意念: 【哈哈,可是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塞威:“……” 齐逍:“……” 第51章 赫拉神像23 从赫拉神像的口中亲自确定了真的没人知道阿弗洛狄忒为什么会把诺提修斯引去圣湖的真相, 塞威这下彻底死了心,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安安心心的专注于把古董捉回去的事业。 “就是在这个夜里, 赫拉跟诺提修斯道别, 告诉他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塞威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只见凝聚起银芒, 用神力构造出一段虚无缥缈的记忆。记忆中顶着真正神王的脸庞的、婀娜美艷的女神与诺提修斯欢好了整整一夜,然后在天亮时分, 她依依不捨的与情人道别,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做对不起丈夫的事了,但是与诺提修斯的这一段情事她会永远铭记在心。 这是按照后世神话歷史中流传的故事构筑出的虚拟记忆,塞威觉得自己编得简直不能更好了, 他乐呵呵的打算把记忆塞进诺提修斯的脑子里, 可齐逍却直接伸手将这团记忆打散了。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能用这个!”齐逍拦住他,“诺提修斯已经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赫拉了, 你再拿这个假的出来煳弄他?” “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难道要我给他制造出与你欢好的记忆?”塞威眉头重重的皱起,沉声道:“抱歉齐逍,在这点上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齐逍无奈道:“我并没有让你给他制造那种记忆。” 塞威的想法齐逍显然明白, 他也没打算真的给诺提修斯制造跟自己发生什么亲密关系的记忆,那样别说塞威不接受, 他自己也忍受不了。 “事实上原本的歷史进程已经因为我们的行为发生改变了,只是因为作为观众的赫拉神像宽容了我们的失误, 所以我们才没被送回去罢了。”齐逍说道。 第71页 原本并不存在什么真赫拉和假赫拉,宙斯是真真确确的用赫拉的模样来为诺提修斯制造记忆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齐逍他们的追缉已经出现了失误。 然而古董却没有计较。 这真的是一个很宽容、很活泼的古董。 所以齐逍不介意再利用一次赫拉神像对他们的宽容。 “不要加欢好的这一段了。”他轻轻推开塞威,自己亲自上阵,指尖勾勒出虚构的记忆,他用上了自己的形容与相貌,向诺提修斯诉说着别离的话语。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从今往后,我们将再也不会相见。我很抱歉之前没有以真容来见你,但是我可以承诺,我不会忘记你,你的名字我将永记于心。’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以天后赫拉之名,我为你送上我的祝福,诺提修斯,你将得到奥林匹斯山上诸神的庇佑,愿你今后一切顺利,生命中再无波折。’ 他稍稍更改了希腊神话中赫拉对诺提修斯说的话,补上了自己的祝福,然后将这一段记忆轻轻送入了诺提修斯的脑海中。 诺提修斯是真心喜欢赫拉,他看得出来,所以虽然自己无法回应诺提修斯的感情,甚至不能像真正的赫拉那样给予诺提修斯最美妙的情事体验,但是齐逍心中仍然希望能够补偿他些什么,而来自天后的祝福应该就是一个不错的礼物。 不同于前几天送入虚假的欢好记忆时诺提修斯皱眉牴触的模样,现在的诺提修斯眉目舒展,面容恬静,他似乎做了一个好梦似的,嘴角还微微带着笑意。 齐逍很欣慰,可是一旁的塞威就很不爽了。 混蛋,看见我的爱人就这样让你高兴? 看着诺提修斯那张惹人生厌的年轻面庞,他忽然想起了赫尔墨斯,睿智又沉稳的信使与畜牧之神每每在遇见齐逍的时候视线总会涣散那么一下,然后目光紧紧的追逐着他的爱人不放。 明明自己才是神王,这个世界最至高无上的主神,却总有人敢觊觎他的爱人,果然希腊神话的世界太不讲规矩! 于是继齐逍之后,塞威也下定决定,以后再有遇到希腊神话相关的古董追缉一概不接—— 这种一边费心费力追缉着古董一边还要防止自己儿子孙子或是其他男人挖墙脚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天已经大亮,齐逍与塞威召唤出翅膀,一前一后离开了底比斯王宫,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朝奥林匹斯山的方向飞去。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背后,英俊的王子双目紧闭,他眼角滑出一滴小小的泪珠,可嘴角的微笑却始终没有消失。 我心爱的人啊,你犹如高加索山上的白雪那样圣洁,犹如圣湖中湖水那样清澈,你绚丽的红髮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我被冻僵的心房,你金光璀璨的瞳仁宛如天边初生的朝阳,照亮我迷惘的前路。 你屹立在那高傲的奥林匹斯山巅之上,脚下踩着万里霞光,你纯净的金瞳漠然俯视着大地,俯视着渺小的我。 我不求你能回应我的爱情,生而为人,匆匆数十年,眨眼间便垂垂老矣、行将就木,我无法陪伴你的青春与永恆,但是我的名字将永远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是你给我的承诺,哪怕我化作灰烬,哪怕我的家园毁灭,子孙凋零,你依旧不会忘记我的名字,我将能以这种方式陪伴你到永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泪水打湿了睫毛,这是无声的哭泣;唇角瀰漫着笑意,这是由衷的欣喜。 年轻的王子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被泪水沾湿的浅棕色瞳孔。 他望向窗外的远方,望向奥林匹斯山的方向,似乎那里还残留着一个背影,一个拥有绯色长髮、金色翅膀的瑰丽背影。 那是他真心爱慕的人。 诺提修斯想,他的爱情死了,但也许……还活着。 …… 塞威拒绝了齐逍参入接下来有关神秘人的追缉部分。 他的理由找得很冠冕堂皇:反正后面赫拉不需要再在诺提修斯面前出现了,宙斯才是真正的神秘人,这些事情由我去完成,你放一百个心!总之……你别到处乱走,每天在天后殿里面消消停停的休息,等着我的消息就好。 他一点都不希望在离开赫拉神像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还有什么不长眼的儿子孙子往齐逍跟前凑! 于是塞威积极主动的承担了所有追缉工作,并且信誓旦旦的扬言他这是为了实践齐逍的建议,锻鍊自己以寻找最适合自己的追缉道路。齐逍想了想也就由他去了,这话确实说得也没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逍过得很悠闲,根本不像在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古董追缉任务。他每天在寝殿的窗前赏赏风景,或是去奥林匹斯山上散散步,等到晚上塞威风尘僕僕的赶过来,再听他说一说今天的追缉进程,除了那张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没法睡觉这点很让人不满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很美好。 塞威也觉得很美好,宙斯的那些儿子孙子这几天一个都没来烦齐逍!虽然美人总是以狄菲亚会听到为藉口拒绝他的亲近,不过没有了那些糟心的情敌拖后腿,塞威干起活来效率倍增,进展堪称神速。 “诺提修斯今天把大理石雕像给砸了。啧,真是可惜,多好的一个雕像啊,耗了那么多时间和人力造出来,就这么给毁了,要是给戴里克馆长看见非得哭出声来不可。” 夜色降临,在齐逍放狄菲亚回去休息后,塞威在他面前显出身形,慵懒的抱着双臂倚在窗前。明明嘴里说着惋惜的话,可他看上去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很怀疑如果来追辑的人不是我,而是戴里克馆长亲自出马,那估计现在他就已经被打包送回罗浮宫了。” 看不得珍稀的大理石赫拉雕像毁在自己跟前,塞威觉得戴里克馆长绝对会冲过去阻止诺提修斯砸毁雕像,然后……呵呵,他的古董追辑显然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齐逍不知道戴里克馆长会怎么做,但他带入了一下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老院长和他心爱的白釉刻花葫芦瓶上……嗯,他觉得塞威的推测非常有道理。 “说起来赫拉神像的制作你打算怎么办?” 齐逍忽然想到,作为神秘人的塞威必须要制作出最终的赫拉神像送去给诺提修斯。 在喵爪陶盘的时空里,塞威以夏川清泉的身份制作了古董喵爪陶盘……的伪制品,虽说最终成功得到了古董的认可,但是中间也确实经歷了不少辛酸,现如今赫拉神像在做工与技巧上的要求比起喵爪陶盘来要高多了,齐逍很怀疑塞威能不能顺利完成。 谁知对此塞威一点都不担心。 “这一次我可不用费那么多功夫找师傅学习做神像了。”塞威扬起眉梢,玩笑道:“不过估计就算我想找也找不到,谁敢给神王陛下当师傅呢?” 齐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变啊,有神力不用,难道还真的要自己去做不成?” 他伸出手掌,掌心勐然窜起一缕漂亮的银色火焰,火焰中生出一团秘银色的虚影,粘稠的秘银慢慢塑造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正是后世流传下的赫拉神像。神像眉眼如画,仿佛真的一样,只是歷史上婀娜多姿的女神如今被替换成了齐逍的模样。 第72页 第52章 赫拉神像24 “这是……我?” 齐逍的表情有些奇怪, 毕竟谁看见自己被突然造成这样一尊逼真的小像时都会有些不习惯,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是啊, 是你。”塞威五指一合, 虚拟的秘银小像立刻扑哧一声化为烟雾散开。他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开心,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你的模样,但是……唉, 没办法,谁让诺提修斯已经记住你的脸了呢。” 塞威不是没想过按照后世流传的赫拉神像的模样制作出小像给诺提修斯送去, 但这样一来诺提修斯肯定不会承认那是他心爱的赫拉,就更不会捧着神像泪流满面,心甘情愿的拿双眼来交换了。 所以即便塞威再不乐意,赫拉神像也必须得做成齐逍的模样。 他伸手揽住爱人的肩膀, 将头与齐逍倚靠在一起, “你实在是太优秀也太夺目了,那么多人觊觎你,齐逍,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安心。” 齐逍推开他的脑袋,想也不想就说:“我拒绝。” 这几天塞威的把戏他已经看惯了,由于他不接受塞威的亲近,塞威就总是会想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来讨福利, 比如现在,如果他没有直接拒绝, 那么接下来的发展一定是塞威凑过来索吻,然后亲着亲着就被带到了床上或是浴室里…… 对于齐逍的拒绝塞威虽然觉得有些惋惜却到底也没沮丧, 反正齐逍现在是他的了,十次里面拒绝九次,好歹还有一次能成功是不是? 眼看赫拉神像的追辑已经接近了尾声,塞威放心了不少,觉得不会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儿子或是孙子来打扰他的爱人,然而世事难料,就在他披上灰袍,以神秘人的身份去给诺提修斯送赫拉神像,顺便要走可怜的王子的眼睛时,赫尔墨斯再次拜访了天后殿。 赫尔墨斯的脸色很难看。从来都彬彬有礼、稳重可靠的信使与畜牧之神像是经歷了什么重大的折磨,他面容憔悴,一头漂亮的亚麻色捲髮乱糟糟的,再也看不出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严谨模样。 他不顾狄菲亚的阻拦,直接冲进了赫拉的内殿,看见坐在窗边的齐逍,他身形晃了晃,眼中一瞬间闪过眷恋、仰慕、纠结与痛苦的情愫。 齐逍不明所以的站起身,询问赫尔墨斯的来意。 “怎么了,赫尔墨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赫尔墨斯摇摇头,他收敛起眼中的一切情绪,反客为主的坐在齐逍对面的软椅上,拿起一个空杯子为自己斟了一杯玫瑰茶,轻抿了口,道:“没什么,殿下,只是记得您说过欢迎我来您的宫殿品茶和谈心,怎么,您如今已经忘记了吗?” 齐逍……齐逍确实说过这个话,不过那仅仅是出于客气罢了,这会儿被赫尔墨斯这么认真的拿出来说事,他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他沉默着不回话,赫尔墨斯也没有任何不满,自顾自的喝着茶。 “嗯,我记得。”最终还是齐逍点了点头,“如果你喜欢,天后殿的茶随时欢迎你来喝。” “那您呢?您也欢迎我来吗?”赫尔墨斯将茶杯放回桌面,杯底碰撞玻璃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来这里,会给您带来困扰吗?” 齐逍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总觉得赫尔墨斯看上去有些奇怪。 赫尔墨斯抬起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我的到来会打扰您……会打扰您去凡间幽会吗,殿下?” 凡间……幽会? 齐逍瞳孔一缩,他脸冷了几分,不动声色的问:“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赫尔墨斯不该知道赫拉去凡间同诺提修斯偷情的事情,那么他到底是从哪听来的呢? “您是要否认吗,殿下?”赫尔墨斯惨澹一笑,“阿弗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底比斯国的王子窥视到您在圣湖沐浴,您一怒之下毒瞎了他的眼睛。” 赫尔墨斯的眼睛暗淡下来,“可既然已经惩罚了他,您又为什么还要心软呢?就算您真的怜惜他吗,治好了他的眼睛,可您又为什么要接受他的情意,甚至与他发生关系呢?您不是这奥林匹斯山上最忠贞的女神吗!”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而是闷不吭声的把整杯茶都喝完了。 正因为赫拉是整座奥林匹斯山上最忠贞的女神,所以赫尔墨斯在看清了自己对赫拉抱有的心思后才什么都没做。他的确想要得到赫拉不假,可是他明知赫拉忠诚于宙斯,绝对不会回应自己,所以才能以此为藉口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意。 可是现在,他得知了赫拉去凡间与诺提修斯偷情,这就像是一直仰望着的神灵有一天忽然走下了神坛,赫尔墨斯的心快要被嫉妒、痛苦与懊恼淹没,他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凡间男人拥有过他心仪的女神就难以熄灭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拥有过您的人是他,而不是我呢! 对于赫尔墨斯的情谊,齐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要知道这些事情在原本的歷史中是没有的,赫尔墨斯从来没有对赫拉倾心过,他唯一有过的情人就只是阿弗洛狄忒而已。 怎么会换了齐逍当赫拉之后,一下子就俘获了赫尔墨斯一颗心呢。 齐逍觉得,明明自己除了身上穿着女装以外,跟女人一点都不像,为什么无论是诺提修斯还是赫尔墨斯都会喜欢自己呢…… 希腊神话果然混乱。 齐逍望了眼外面的天空,太阳已经逐渐向西偏斜,昏黄的暮色慢慢笼罩上了大地。塞威已经离开了一天,不出意外的话,希腊神像时空的追辑很快就要终结了。 等到他离开后,赫尔墨斯就会忘记他这个赫拉,所有因他而改变的歷史都会重新回归正轨,而赫尔墨斯曾经对他生出的这一丁点情意,也终究会淹没消散在歷史的洪流中,这是古董追辑的必然结果。 “为什么阿弗会对你说这个?” 齐逍没有回答赫尔墨斯那一连串的问题,而是道:“当初阿弗曾经来劝过我,告诉我底比斯王国是陛下忠实的信徒,希望我能够给予他们的王子一次优待,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齐逍毫不留情的直接把阿弗洛狄忒给卖了,他觉得在离开这个时空之前仅剩不多的时间里,他也许能够从赫尔墨斯口中得知阿弗洛狄忒处心积虑促成赫拉出轨诺提修斯的真相。 而赫尔墨斯果然也没让他失望。 “她……她为了向我证明,您并不是一个忠贞的女神。”赫尔墨斯说得有些艰难,“她曾与我说,奥林匹斯山上没有一个真正忠贞的女神,包括您,殿下。” 其实阿弗洛狄忒真正的原话说:奥林匹斯山上没有哪个女神能抵挡得住男人的诱惑,你看着天后殿下似乎一心一意忠贞于陛下,但其实只要遇到点诱惑,她照样会捨弃所有的忠诚与自律,沉浸在美妙的情慾中不可自拔。 阿弗洛狄忒认为,赫拉现在还能保持着对宙斯在心灵与身体上的贞洁纯粹是因为除了宙斯没有哪个男人能征服她,也没有哪个男人敢征服她罢了。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对于拥有美丽的外表却心狠手辣的赫拉从来都敬而不敏,别说去用情慾征服她了,就连路上遇到都恨不得绕道走。 第73页 齐逍听得啼笑皆非,“所以阿弗之所以将诺提修斯引去圣湖湖畔,后来又百般劝说我接受诺提修斯的恋慕,仅仅是为了向你证明我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忠贞?” “是,却也不是……” 赫尔墨斯抿了抿嘴,的确,在察觉到他心底对赫拉抱有的情愫后,阿弗洛狄忒吃了好大的醋,与他大吵了一架,甚至直接告诉他,外表光鲜的天后赫拉其实根本没有人们想像的那样忠贞,她之所以从未出过轨只是因为没遇到能动心的男人罢了。 她的话当时赫尔墨斯自然不相信,于是阿弗洛狄忒便说,你等着吧,等过一阵子你就会看到,在你心中清冷如明月,贞洁如白雪的天后殿下实际上是怎样一副模样。 “阿弗的确想用这件事向我证明您的……不贞,但是初衷却不是因为我。” 赫尔墨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肚子里怀上了阿瑞斯的孩子,赫菲斯托斯终于忍不下去了,要求她把孩子打掉,呵,阿弗不愿意,于是就跟赫菲斯托斯打赌,如果这奥林匹斯山上唯一能以忠贞着称的女神都会犯下出轨的错,那么赫菲斯托斯就没有权力阻碍她与情人相好,更不能要求她打掉阿瑞斯的孩子。” 随着赫尔墨斯嘴唇一张一合的叙述,一段从未暴露在后世歷史神话中的辛秘渐渐展露在齐逍面前。 第53章 赫拉神像时代over 天生瘸腿、相貌丑陋的火与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明明是宙斯与赫拉的亲生孩子, 却从来不得到母亲的善待。他在年幼的时候渴望着母亲的亲近,这种感情渐渐膨胀发酵成了浓郁的爱情, 他向母亲诉说了爱意, 可收穫的却是赫拉的厌弃和嫌恶。 赫拉远远的逃开了儿子, 转身把阿弗洛狄忒嫁给了赫菲斯托斯,一来防止儿子再对自己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二来这样就不怕有神界第一美人之称的爱与美之神会勾引她花心的丈夫宙斯。 赫拉计划得很好,然而阿弗洛狄忒与赫菲斯托斯这对表面夫妻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赫菲斯托斯一心牵挂着他深爱的母亲赫拉,而阿弗洛狄忒嫌恶丈夫的丑陋,在外面拥有一众的情人,好比战神阿瑞斯与赫尔墨斯, 都是她的情人之一。 赫菲斯托斯并没有制止妻子在外面胡来, 左右他与她之间丝毫没有夫妻情意,倒不如各过各的,还乐得自在。 原本这样进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对于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可因为阿弗洛狄忒的突然怀孕,事情却发生了转机。 赫菲斯托斯可以容忍阿弗洛狄忒背着自己养了无数个情人,却不能容忍她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 这是会被其他诸神指着嵴樑笑话的丑事。 阿弗洛狄忒当然不愿意,除了赫尔墨斯之外, 战神阿瑞斯是她最喜欢的男人,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阿瑞斯的孩子, 又怎么可能打掉呢! 她与赫菲斯托斯争辩,然而在这件事上赫菲斯托斯却异常坚决, 他甚至举了自己的母亲赫拉为例,告诉阿弗洛狄忒一个真正合格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这就有了后来的事,阿弗洛狄忒讥讽的告诉赫菲斯托斯,你深深爱恋的母亲也会出轨,也会偷情,她对你避退三舍仅仅是因为你太过丑陋罢了,你等着看吧,哪怕是个弱小无能的凡人男子,也有办法俘获赫拉的心。 她以此作为赌注要求赫菲斯托斯,如果自己真的成功促成赫拉出轨,那么从今往后,赫菲斯托斯将再也不能干涉自己的私生活,无论她生下谁的孩子都不准再提出异议。 深深信任着母亲的忠贞的赫尔墨斯同意了与阿弗洛狄忒的赌约,他坚信赫拉不可能会被除了父神以外的任何男人诱惑,可谁知结果深深的伤害了他,赫拉真的出轨了,她不再忠诚于自己的丈夫,而是与一个凡间男子偷情接连五夜。 “所以如今赫菲斯托斯同意了阿弗生下阿瑞斯的孩子,并且承诺,从今往后永远不会再干涉阿弗与情人之间的事。”赫尔墨斯嘆息道。 其实比起他自己,赫尔墨斯觉得大概赫菲斯托斯收到的伤害更大,他那样信任又深爱的母亲,却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真心。 齐逍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多次碰见与赫菲斯托斯相关的事,可是却一次都没有真正见过这个“儿子”。 从希腊神话的记载来看,赫菲斯托斯是很悽苦又很孤独的一位神灵,他没有疼爱他的父母,没有幸福的婚姻,他被生母厌弃,被妻子嫌恶,他的性格内向阴沉,不像阿瑞斯那样张扬,不像赫尔墨斯那样得势,他在奥林匹斯山上没有真心的朋友,永远都孤零零的缩在角落里,遮掩住他那丑陋的外表和瘸腿。 凭良心说,以现代的道德标准来看,齐逍不认为赫拉尽到了一个母亲的本分。 但是这是关系混乱的希腊神话时代,一切的不合理在这里都会变得合理起来,所以齐逍不能去指责赫拉和宙斯什么。 “所以阿弗洛狄忒只是想要向你和赫菲斯托斯证明,赫拉也有不贞的时候。”齐逍缓缓的做出总结,却忽然饶有兴致的问:“那么赫尔墨斯,告诉我,在得知了这些事后,现在的你还爱慕我吗?” 在得知了你心中代表着忠贞和专一的女神身上也会发生出轨偷情的丑闻后,你依然会继续爱慕着她吗? 赫尔墨斯愣了愣,随即苦笑道:“我怎么可能……不爱慕您呢。” 如果一份爱慕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发生与消失,那么这就不能被称之为爱情了。 “那么你今天的来意是什么呢?”齐逍再次问出了赫尔墨斯刚来时他曾问过的问题。 “我的来意……”赫尔墨斯沉思了片刻,“您如今这样问,我也不知道了。我原本心里一团乱,想要问问您为何会受到一个凡人的诱惑,为何要违背您对父神的忠贞,又为何……不选择我。” 在得知赫拉与诺提修斯发生了关系后,赫尔墨斯确实嫉妒又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哪点比不过诺提修斯,是容貌吗?还是讨好女人的技巧?不然为什么赫拉宁愿去青睐一个凡人也不愿意选择他…… 然而现在,赫尔墨斯却摇摇头,很平静的说:“但如今我却想着,无论您是否忠于父神,我大概都是没机会的。” 在偷情五夜后,赫拉向诺提修斯道别,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了,他们从此以后将再也不会见面。 她终究是重新拾起了她最宝贵的忠贞与信仰。 赫尔墨斯忽然笑了起来,他也许应该感到庆幸,至少比起永远再也见不到赫拉的诺提修斯,他还能跟爱慕的女神像这样坐在一起品茶聊天,而不是在短暂的得到后彻底失去,徒留一个人悲切的思念。 有时候,得不到,大概也是一种幸运。 有得必有失,然而究竟是得大于失还是得不偿失,端看个人如何断定了。 赫尔墨斯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玫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清甜又醉人,他端起杯盏浅抿一口,抬头笑道:“殿下,我以后还可以来你这里品茶吗?” 第74页 齐逍回报以一个微笑:“当然。” 他的目光越过赫尔墨斯,望向富丽堂皇的天后殿,望向窗外与天相接的奥林匹斯山巅,还有默默站在他身边,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照顾赫拉起居的狄菲亚。 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的照顾了。 神力从指尖快速流散,绚丽的火红色长髮重新被黑色晕染,金芒逐渐从瞳仁里褪去,露出原本的黑色来。 像是走下神坛的神祗,脱下了神性,却依然美得心惊。 齐逍闭了闭眼,看来塞威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步骤,希腊神话世界的追缉,终于结束了。 再见,赫拉神像,还有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们。 第54章 柯南道尔残卷01 鼻尖里瀰漫着淡淡的红茶香气, 还有食物的香味,耳边隐约能听见小提琴宛转悠扬的声音, 齐逍深吸了口气, 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小厨房, 厨房的南边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街道, 但是由于窗户太小了,所以厨房里的光线比较昏暗。 窗前摆放着一张圆桌和两把小木椅, 眼下齐逍正坐在其中一把上。 他揉了揉眼睛,望向那股食物香气的来源。他看见料理台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的背影,那是一位老太太,她的头髮高高盘起, 身上穿着标准的孔雀蓝英格兰束腰长裙, 正哼着小曲在忙碌着。 听见齐逍的动静,她回过身来。 “哦天吶,亲爱的约翰, 你该是有多困呀,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睡着了!” 老太太满脸是皱纹,但却画着精緻的妆容,她皱着眉头, 很不贊成的对齐逍说:“要知道熬夜可不是件好事,亲爱的约翰, 这才下午,你就这么困, 肯定昨天晚上没好好睡,是不是?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夏洛克也是这样,不过他倒是从来都不会犯困……反正约翰,这点你可不能学夏洛克!” 她一边絮絮叨叨的教育着齐逍一边端起一个盘子递到齐逍面前,“喏,你要的土豆沙拉,我给你做好了,快吃吧!” 不过顿了顿,她又一脸严肃的说:“不过仅此一次,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你们的房东太太,不是保姆,不要总叫我给你们做饭!” 齐逍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低头一勺一勺的吃着土豆沙拉,脑子里正快速接受着关于眼前这位老太太和这个时空的讯息。 这里是古董,柯南道尔残卷的时空。 而眼前这位,就是小说中贝克街221号的女主人,福尔摩斯与华生的房东太太——哈德森太太。 这次他们要追辑的古董,柯南道尔残卷,与之前的两个古董都不太一样。这是一部书,一部没有写完的书。 显而易见,齐逍和塞威进入的是古董的描述时代而不是创造时代,齐逍的角色是约翰·华生,那么毫无疑问,塞威的角色一定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夏洛克·福尔摩斯了。 仿佛验证了他的话似的,楼上那隐隐传来的悠扬小提琴声戛然而止,随后厨房外木制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片刻后一个高大的男人弯着腰挤进来,目光落在齐逍身上,他双眼发亮,微笑道:“下午好,亲爱的……约翰。” 男人身材高挑瘦长,他脸色略显苍白,拥有一双暗灰色的瞳仁和一头蓬乱的棕色捲髮。他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凌厉严谨却又慵懒随性的矛盾气息,前者属于福尔摩斯,后者则属于…… 塞威。 齐逍不由得想,这傢伙身上那股子优越的贵族气当真是遮都遮不掉。 见到心爱的美人,塞威心情特别好,他将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走上前给了齐逍一个大大的拥抱。 顺便在齐逍耳畔轻轻啄了一口。 “下午好,齐逍。” 他压低声音这样说道。 齐逍抿了抿嘴,微微侧开脸,语气淡淡的说:“下午好,夏洛克。” 这种一见面都动手动脚的习惯真是不好! 对于齐逍的冷淡塞威假装没看见,他悠然自在的坐在了齐逍对面的那把木椅上,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对他的房东太太说:“哈德森太太,给我也来一份土豆沙拉。” 哈德森太太挥舞着手臂气愤的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夏洛克,我是你们的房东太太,不是保姆,你们不能这样总是找我给你们做吃的!” 她似乎真的很为自己愤愤不平,“我在楼上给你们配了小厨房,可是你们从来不开伙!夏洛克,你还在我的冰箱里塞满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是我做的实验。”塞威忍不住替福尔摩斯辩解了一句。 其实这点哈德森太太并没说错,福尔摩斯喜欢在冰箱里放一些眼球、肝脏什么的人体器官或是血液、血清这些东西,老实说塞威自己也受不了,所以他拒绝去开冰箱。 “哼,每次你都这么说。” 不过虽然很不情愿,但哈德森太太还是转过身开始做起第二份土豆沙拉。 “你们真的需要一位能干的女主人替你们料理家务。”哈德森太太不满的嘀咕了一句,随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脸问齐逍,“对了,约翰,你跟安娜分手之后不是又见过一个叫玛丽的姑娘吗?她怎么样,你有跟她结婚的想法吗?” 齐逍脸色一滞,从他得到的华生的共享记忆来看,华生确实跟那个玛丽约会过几次,不过显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哈德森太太。”他只好这么说。 “哦,约翰,你这样子就不对了。”哈德森太太语重心长的教育他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好姑娘定下来啦,你总不能跟夏洛克一样吧?下次把玛丽领过来给我瞧瞧,这点看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要是她真是个好姑娘,约翰,你不如就跟她——” “哈德森太太!”塞威勐地站起来,打断了哈德森太太的话,他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哈德森太太面前,抢过她手里装土豆沙拉的盘子,说:“好了,我还有事要找约翰商量,我们先上楼了!” 然后他朝齐逍使了个眼色,率先出了小厨房。 开玩笑!齐逍可是他的爱人,别说结婚了,约会、见面一样都不允许!就算是古董追缉过程也不可以! 齐逍端起没吃完的半盘土豆沙拉紧随其后,只在出门时沖哈德森太太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种婚姻恋爱的话题他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擅长。 一下子两个人都跑光了,哈德森太太眨眨眼睛,追出门对着楼上喊道:“但是约翰,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把玛丽带过来给我瞧瞧吧,我一定能给出不错的建议!” 砰——! 塞威直接把阁楼的门给关上了。 “这个夏洛克!”哈德森太太气唿唿的插起腰,“总是来搅乱约翰的终身大事……” 第75页 等确定完全离开了哈德森太太的视线,室内只剩下知根知底的两个人,齐逍走到阁楼正中央的沙发上坐下,问塞威:“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塞威走到他对面坐下,“大概跟你差不多,我进入这个角色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在拉着小提琴,我听见楼下有动静,就想下去看看。” 塞威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果然,你就在那里。” 屋内的气氛像是被加了一勺蜜,无声的暧昧悄悄生出,然而还没等它发酵长大,就被齐逍岔开了话题。 “对了,说起来最后的追辑顺利吗?你把赫拉神像送过去给诺提修斯了?” “哦,齐逍,我们才刚刚见面你就跟我提别的男人的名字,这样我会吃醋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塞威扁扁嘴,装作委屈的道。 可惜齐逍完全不吃这一套。 “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告诉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见齐逍坚持要问,塞威神色恹恹的耸耸肩,他似乎不是特别想提这件事,敷衍的应了一声,道:“嗯,我把神像送去给他,顺便夺去了他的视力。” 他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诺提修斯在看见赫拉神像时欣喜的模样和得知自己将会以失去双眼为代价时平静带笑的模样。 他的眼角流出泪水,不过不是因为畏惧或是愤恨,而仅仅是在得偿所愿之后的欣慰,还有对爱慕之人深深的思念。 “我愿用我全部的余生来为你祈祷,愿你事事合心意,愿你的爱人珍惜你的好,愿你永远不会再遇到烦恼……” 塞威记得随着时间陨石发出的光芒,他离开赫拉神像的时空时,双目空洞的诺提修斯单膝跪在窗前,右手贴在胸口,对着奥林匹斯山的方向缓慢又坚定的诉说着誓言。 他是真的对赫拉爱得深沉。 塞威摇摇头,他拒绝把齐逍带入赫拉这个角色里,反正无论齐逍是不是赫拉,歷史上的诺提修斯都曾为她痴迷疯狂,也曾为她心甘情愿的放弃双眼…… 这并不会因为齐逍是赫拉而又什么不一样,所以不需要因此而产生什么愧疚。 “说起来,关于这个古董的事,齐逍你都清楚吗?”不愿意再谈论希腊神话时空的事,塞威将话题引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也就是古董柯南道尔残卷的时空上。 “我在来法国的飞机上,曾经阅读过这本残卷的拓本。”齐逍说道。 他的严谨和敬业是刻在骨子里的,当时由于戴里克馆长的求助来的仓促,而他又原本正在河南进行古董追辑,所以对于罗浮宫丢失的这三件古董可谓是一点了解都没有。但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收集了关于这三件古董的所有资料,在北京飞往法国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上,他一直在仔细研究着这些资料。 “哦,那一定很辛苦。”塞威露出心疼的神色,“难怪你下飞机的时候看起来那样疲惫。” 塞威记得他与齐逍第一次见面时齐逍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 这也难怪,毕竟才刚刚经歷过河南博物馆紧锣密鼓的追缉工作,又没有任何休息的立刻赶赴另一个国家的博物馆,连飞机上的时间都不能松懈,换做谁都会有些吃不消。 第55章 柯南道尔残卷02 塞威觉得心疼不已, 然而齐逍自己对此却不以为意。 “这没什么,我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 要知道古董追辑本来就是一件在与时间赛跑的事, 高强度、高节奏的工作对于古董追辑猎人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而齐逍身为业界有名的专家, 以前比这更苦的古董追辑都经歷过,在他看来这根本谈不上什么辛苦。 “好的好的, 我知道你敬业。”塞威无奈的摊了摊手,“但是齐逍, 你要知道,过去你只是一个人,现在你的身边还有我在,我是你的爱人, 记得吗?” 他起身走到齐逍的背后, 俯下身来伸手环住齐逍的肩膀, “作为同行,你这样的敬业我很敬佩也很欣赏, 但是作为爱人……”他顿了顿,凑近齐逍的耳边,“齐逍,我希望你能够更加爱惜自己一些, 不然我会很心疼。” 他拉过齐逍的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膛, 底下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分外清晰,“试着卸下一些担子分在我的肩膀上吧, 那样你会轻松些,而我,也会更开心。” 因为那是你信任我的证据,是在你心中我与别人不一样的证据。 暧昧的甜香再一次在两人之间瀰漫,似乎空气都在逐渐升温,塞威慢慢凑近齐逍的耳朵,看见那原本白皙的耳垂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他忍不住露出无声的微笑,张开嘴想要含住,然而……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夏洛克,你有客人,我带他上……哦!天哪!夏洛克,你在对约翰做什么?” 哈德森太太被屋内的情景吓呆了。 她吃惊的捂着嘴,颤抖着手指指着塞威,“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塞威以为她要说‘你怎么可以对约翰做这种事’或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轻薄约翰’,谁知道老太太抖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可以瞒着不告诉我呢!” 哈德森太太看上去似乎非常恼火的样子,气唿唿的道:“我问过你那么多次,夏洛克,那么多次,我问你和约翰是不是这样的关系,可你每一次都否认!今天要不是被我撞见,哼,夏洛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你跟约翰的事?” 她一拍手,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次,“难怪我刚刚让约翰把玛丽带来给我看看你那么不乐意!嗯,你肯定不愿意约翰跟别的姑娘结婚的!” 这样一想,她又很不贊同的转脸跟齐逍说:“但是,我说约翰啊,这事你做得可不对,要是你都跟夏洛克定下来了,那就不该再耽误人家女孩子了。” 塞威:“……” 齐逍:“……” 哈德森太太的联想思维真的是太可怕了。 还有,总觉得有点对不起真正的福尔摩斯和华生…… “那个,哈德森太太,您刚刚说我有客人?”塞威摸了摸下巴,使出他惯用的那招转移话题。 “哦,对对对!客人!”哈德森太太勐地拍了下脑袋,侧身让出一直被她挡在身后的男人。 男人一身灰色的大衣,他缓缓摘下毡帽,露出瘦削的脸庞和一双乌黑锋利的眼睛。 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好友,苏格兰场探长雷斯垂德。 然而此刻,探长先生脸上的尴尬显而易见。 “我很抱歉,夏洛克。”他摊了摊手,歉意的道:“我并不是故意想要偷听你们的谈话。” 夏洛克和华生医生居然是一对,这种事真是……太刺激了。 塞威无奈的扶额道:“呃,请别在意,雷斯垂德,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 第76页 只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塞威不用想也知道,雷斯垂德怕是不会信的。 果然,雷斯垂德露出一副瞭然的神色,走上前拍了拍塞威的肩膀,微笑道:“好的,我不误会。” 然后他低头朝仍坐在沙发上的齐逍打招唿道:“下午好,华生医生。” 齐逍点点头,“下午好,雷斯垂德探长。” 齐逍刚刚虽然一直没说话,但事实上他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齐逍觉得,为了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名誉还有虚空中古董的视线问题,在这个时空还是得拒绝塞威的一切亲密举动比较好。 就这样,可怜的塞威不仅仅是性福,连最后的一丁点福利都被彻底剥夺了…… “雷斯垂德,关于你带来的案子,和我说说吧。” 塞威坐在齐逍的身边,抬手示意雷斯垂德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雷斯垂德依言坐下,挑眉说:“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案子?” “当然,你来找我除了喝酒就是案子,看你现在穿的这么正式又风尘僕僕的……”他将雷斯垂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怕是从案发地点风尘僕僕赶来的吧。” 他揣摩着福尔摩斯平常的语气,抬头对哈德森太太说:“亲爱的哈德森太太,请为我们来两杯威士忌谢谢,哦,还有,约翰他不喜欢喝酒,给他一杯柠檬水就好了。” 那语气自然又随意,显然是平时使唤哈德森太太使唤惯了。 “夏洛克!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你的房东太太,不是你的保姆!”哈德森太太气急败坏的说:“不要总叫我做这些事情!” “好的好的我知道,”塞威从善如流的点头应下来,“你不是我的保姆,你是我的房东太太,我知道。”他起身把瘦小的哈德森太太轻轻推出房间,扬声道:“不过还是拜託你啦,哈德森太太。”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案子吧。”塞威掸掸手,重新坐回沙发上,双腿交叠,慵懒的倚在沙发背上。 “你猜出什么来了?”雷斯垂德问。 “哦,我的朋友,这可不是在猜。”塞威眯了眯眼,“这是推理,明白吗?推理。通过已知的信息和思维的逻辑产生新的结论,我想你大概还没有懂得如何运用你的思维殿堂。” 见他又要发起长篇大论,雷斯垂德赶紧举手投降道:“好好好,夏洛克,这些问题你就不用再说了,现在我倒是想听听你从我身上看出什么来。” 他露出狡诈的笑容,“来吧夏洛克,我的朋友,运用你那什么……思维殿堂,来告诉我你看出了什么吧。” 塞威忽然坐直身体,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视线在雷斯垂德身上定格了五秒后,快速的道:“你从案发地来而不是苏格兰场,你身上穿着你最喜欢的羊毛灰大衣,你在刚刚进门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衣领,很平整服帖,没有任何被挂过或是摺叠摆放的痕迹,这说明你从未脱下过你的大衣。”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雷斯垂德不解的回头看看他的衣领,不甘心的问:“这就能说明我没回过苏格兰场了?” “当然。如果你去过苏格兰场,以你的习惯一定会把大衣和毡帽挂在办公室里,那么衣领处就一定会有痕迹。然而现在没有,说明你去的地方并不是苏格兰场。” “那又为什么非得是案发地呢?我难道就不能去过某个咖啡馆或是餐厅吗?” “当然不可能,我的朋友。”塞威努嘴扬了扬下巴,“你的鞋头有细细的草屑和黑泥,草秆偏黄,有些干枯,说明你去过一片没有人打理的草丛,今天没有下过雨,可你的鞋上却沾了泥,说明那一片土地的湿度很大,很有可能是某片河流或是湖泊的岸边。” 他闭上眼睛,手指下意识的在胸前比出不同的宽度,“伦敦的河流并不多,在你来之前我听到楼下有马车铃铛的声音,你没有选择乘坐汽车而选择坐马车,说明案发地在城区范围内,而你没有选择走路,说明那里距离贝克街的路程并不算近,能轻易找到马车的河流口并不多,符合这么多特点的河就只有……” 他眼睛忽然一亮,“泰晤士河。” 他再一次松懈下身体倚靠在沙发背上,“怎么样,雷斯垂德,我说的对吗?” 雷斯垂德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很遗憾,全中。”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谈一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塞威换了个姿势,目光落在雷斯垂德探长的袖口,“你的衬衫和大衣袖口都有被摺叠过的痕迹,说明你曾经把它们卷高过。你常戴的金手錶被摘了下来,目测……嗯,在你大衣的口袋里,说明你做的事情戴着手錶很碍事。嗯,雷斯垂德,你试图去检查尸体,对吗?” 检查尸体时需要戴有弹性的橡胶皮手套,过长的袖子与腕上的手錶都会成为阻碍。 “但是你没有。”塞威忽然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的衣摆和膝盖没有沾上任何泥点或是草屑,膝盖窝那里的裤筒也没有任何褶皱,说明你没有蹲下来过。” 倘若尸体被放在地面,一直站着是无法检验尸体的,这点身为探长多年的雷斯垂德肯定不会不知道。 “所以有什么事让你退却了,我的朋友。”塞威忽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雷斯垂德,“你戴上了手套却没有检验尸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尸体的情况太过简单明了,根本不需要仔细检验,要么……呵呵,雷斯垂德,你被吓到了,下不去手。” 他一步步逼近雷斯垂德,居高临下的看着探长先生,“如果尸体的情况很简单,那么你就不会来找我了,可你这样急匆匆的赶过来,说明这个案子很复杂,苏格兰场根本攻不破,所以只可能是第二种。”他勐地弯下腰,目光直直的盯着雷斯垂德那双灰扑扑的眼睛,“我的朋友,你在畏惧,那具尸体让你感到畏惧,经手过无数案件的探长居然不敢检验一具尸体,哈……” 他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极度的兴奋与欣喜,“多么有趣的事情,约翰,我们走,游戏开始了!” 第56章 柯南道尔残卷03 哈德森太太气唿唿的端着两杯威士忌和一杯柠檬水从厨房钻出来, 刚准备上楼就撞见快速跑下来的塞威。 “哦,夏洛克, 你跑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她惊讶的看着塞威把挂在门边的大衣往身上一套, 围上围巾, 打开屋门就要往外沖。 “我说夏洛克,你不要威士忌了?” “不要了!”塞威大喊一声, 折回来对哈德森太太说:“哈德森太太,你不懂, 游戏开始了!” 然后他连蹦带跳、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哈德森太太正想要喊他,就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第77页 齐逍也跑了出去。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哈德森太太低头看看手中为他们准备的饮料, 生气的拦住了第三个试图无视她直接出门的人。 “探长先生,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呃,这个……”雷斯垂德急着想往外赶,然而对面挡在他跟前的老太太又不敢来硬的, 只好道:“我们去查案子,哈德森太太。” “你们不喝威士忌了?” “啊,不喝了吧。等……等回来之后再喝!” 探长先生灵活的一猫腰从哈德森太太身边钻过去,快速跑出了门, 徒留哈德森太太一个人在门里头气愤的跺脚,“这个夏洛克!” 雷斯垂德以最快的速度追出去, 然而很可惜,他刚刚追到门口, 那辆承载着福尔摩斯与华生的马车就已经绝尘而去了。 雷斯垂德:“……” 夏洛克果然是个敬业狂,他这么大个人都能给忘掉…… 事实上塞威当然没有忘记还有个雷斯垂德,他是故意不等雷斯垂德,想要跟齐逍单独说会儿话的。 “没想到你扮福尔摩斯倒是挺像。”等上了马车后,齐逍不再沉默,戏嚯的道。 “主要是平时受馆长的薰陶多了,所以对福尔摩斯的人物形象比较了解。”塞威眨眨眼,神秘的道:“你大概不知道,戴里克馆长是柯南道尔的忠实粉丝。” “……哦?” “整个罗浮宫收藏的古董那么多,有价值、有歷史的比比皆是,按理说这本残卷原本不应该那么受到重视,这一次的世纪庆典统共只有三十件最具代表性的古董可以展览,怎么着都轮不到这本残卷,不过馆长他难得滥用了一下职权,硬是把这本残卷也加进去了。” 塞威笑得无辜又无害,出卖戴里克馆长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真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齐逍倒是没料到看上去严肃又古板的戴里克馆长还有这样任性的一面,他忽然想到,戴里克馆长不惜牺牲一个白釉刻花葫芦瓶也一定要老院长派他来罗浮宫,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丢失的古董中有着本残卷呢? 毕竟有齐逍这样一个业界有名又从未失过手的专家出马,成功率多少能提高不少。 更何况阴差阳错,他的搭档居然还是曾一度声名鹊起的古董追缉猎人‘银雀’……这要是还追不回来简直就是在丢古董追缉界的脸面啊! 齐逍倒是没觉得戴里克馆长的想法有什么错,人嘛,谁都有喜恶偏好,把同样的事情带入到老院长和他心爱的葫芦瓶儿上,齐逍一瞬间就非常能体谅戴里克馆长了。 要是丢的是那个葫芦瓶儿,只怕都不需要戴里克馆长开口,老院长肯定亲自去一趟河南直接把齐逍打包送上飞机了。 “不过亏得馆长他疯狂的迷恋柯南道尔,平时有事没事就给我们普及柯南道尔和福尔摩斯的相关知识,所以齐逍,对于这个时空,怕是我知道的比你要多。”塞威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 “我对这个时空的认知仅仅停留在飞机上查阅的拓本和一点资料上。”齐逍倒是没有那种不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观念,闻言面色不改的说:“和我说说吧,那些你所知道,但是我却不知道的事。” 马车行驶在喧嚣热闹的伦敦主街上,然而马车内的气氛却安静到有些诡异。 “这是柯南道尔写过的,唯一一本没写完的福尔摩斯系列小说。”塞威双肘撑在膝盖上,皱眉道:“柯南道尔爵士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没有留下过任何没讲完的故事,尤其是福尔摩斯系列,这是他最受欢迎的一部系列小说,很难想像他会留下这样一个残缺的故事来招后人骂。” 齐逍问道:“会不会是剩下的一半被弄丢了?” “不,不可能。……说起来,你有见过这本残卷的实物吗?” 齐逍摇摇头,柯南道尔残卷是罗浮宫收藏的古董,除非亲自去罗浮宫参观,否则是见不到实物的。他读过的仅仅是这本残卷的拓本而已。 “那就难怪了。”塞威瞭然的点点头,“你大概认为这本残卷像那些画家的手稿一样,是一张张稿纸随意装订在一起,凑成一本册子,然而事实上这是一本书,一本写在厚厚的牛皮纸笔记本上的、没有写完的书,柯南道尔使用的纸张,大概连这本笔记本的一半都不到。” 古董柯南道尔残卷但从外观来说其实就是一本上了年份的、廉价又普通的牛皮笔记本,如果不是因为属于柯南道尔爵士,只怕它最终的结局逃不过被当作废纸卖掉,根本不可能有进入罗浮宫博物馆的一天。 就像塞威说的那样,这本牛皮笔记本虽然很厚,但是里面被使用的部分还不到一半,剩下一半全部都是空白。在有字的最后一页角落里,柯南道尔写下潦草的一句话:“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故事,因为这种关系总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 然后故事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部残卷的名字叫做《绝望的爱人》,故事围绕一件杀人事件展开,尸体就被发现在我们即将要去的泰晤士河里。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不用我跟你多说。” 塞威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下巴,沉吟道:“齐逍,这大约是我们这次追缉的,最简单的一个古董。” 的确简单,因为所有的一切细节都被明明白白的写在了书中,塞威与齐逍要做的就是按照书中的叙述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走下去,推动事情发展,直到故事戛然而止的时候,他们的追缉也就到此终止。 他们甚至连说的话都不需要想,因为书中有着详细的叙述,就好比刚刚塞威对雷斯垂德说出的那一连串的推理,其实都不过是将书中的原话照搬过来,再添加上一些福尔摩斯常用的表情和动作就可以了。 然而…… “但是齐逍,我想要,稍稍,就稍稍,”塞威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极短的长度,露出讨好的笑容,“稍稍提高一点咱们的追缉难度,你觉得怎么样?” 齐逍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的道:“你想要找到兇手。” 相处的时间久了,默契也足了,塞威一个眼神齐逍就知道这傢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明是一本没有写完的书,兇手是谁根本没被披露出来,后人猜测分析了许久也想不出真相,这傢伙居然打算一边追缉古董一边寻找案件的真相。 该说他勇敢呢,还是天真呢。 “呵呵,是啊。”目的被拆穿了,塞威也没有丝毫尴尬,“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谁是兇手吗?” 塞威想,这大概是唯一一次能知道这本残卷所描述的故事中兇手到底是谁的机会,因为后人的推断只能根据书中叙述的线索来推断,可他和齐逍现在可是真正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福尔摩斯和华生,假如他们能找到一些书中没提到的线索,那么兴许这个困扰后世的谜题就能被解开了! 第78页 塞威想得非常美好,谁知齐逍却直接给他泼了盆冷水。 “我没兴趣知道。” 齐逍眼也不眨的说出这句话。 “我们来这个时空的任务是追缉古董,把柯南道尔残卷带回罗浮宫,并不是来当个侦探找什么真相。” 随便做与书中叙述不相符的事很可能会招致古董追缉的失败,这是齐逍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在其位,谋其职,齐逍向来分得清自己该做什么。 塞威不死心,又道:“可是这很可能是唯一一个机会,齐逍,唯一一个知道这个案件中兇手真正是谁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也许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案件的真相了!” 塞威其实没有告诉齐逍,不仅戴里克馆长是柯南道尔的忠实粉丝,他自己也是,不然他刚刚就不会把福尔摩斯的神态与动作描摹得那样逼真了。 这本残卷的真相,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齐逍面无表情的看着塞威,看到他眼中燃起的光芒,沉默许久后终究还是退了一步,道:“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那么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查,我不会阻拦。但是——” 他竖起一根手指,严肃的道:“如果你做的事情可能导致古董追缉的失败,那么塞威,我会毫不犹豫的阻止你。” “没问题。”塞威答得不假思索,他是罗浮宫派来追缉古董的,罗浮宫的利益对于他而言同样重要,他当然也不希望古董追缉失败,所以对于齐逍的话一点异议都没有。 他甚至在想,有这样一个能时刻约束住他、不让他玩脱了的爱人,真是一大幸事。 两人的追缉理念暂且达成了一致,无论是塞威还是齐逍都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在下马车后站在泰晤士河岸边时又重新提了起来,因为一看见他们,就有与福尔摩斯相熟的警探迎上来,领着他们走向被围挡起来的地方。 那里静卧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还没走进就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那是陈旧的、被河水浸泡过的,尸体的味道。 齐逍的脸色刷的就变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华生,阿富汗军医出生、跟在福尔摩斯身边多年的助手约翰华生,而华生常做的事就是—— 验尸。 齐逍不会,并且也一点都不想去验尸! 第57章 柯南道尔残卷04 “尸体的情况可能有点恐怖, 齐逍,你……没问题吧?” 被领着走向木箱的过程中, 塞威看见齐逍的脸色不怎么好, 脑海中回忆起残卷中对于这具尸体状况的描述, 瞬间他的脸也白了起来。 这大概是这件古董追缉中他们需要面对的、最大的挑战了。 齐逍闭了闭眼:“嗯……” 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就算有问题也得变成没问题。幸好他不是个晕血晕尸体的人, 不然他真的很怀疑这样一个简单容易的古董追缉可能就要砸在这里。 “你等一下看一眼就好,还记得书上描述的那些话吗?照着那个说给雷斯垂德听就行了。要不我再重复给你听一次?” 塞威在齐逍耳边小声说着, 然而齐逍却打断他道:“不用了,我记得。”他斜眼看看塞威,“你还是先想好自己怎么办吧。” 验尸可从来都不是华生一个人的事,福尔摩斯这个破案狂热分子, 又怎么可能不去亲自检验一下尸体的情况呢? 塞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脚步顿了顿,嘴唇紧紧的绷着,不说话了。 的确, 以福尔摩斯的性格,只怕观察尸体的时间比华生还要长上许多。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的做着各自的心理建设。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得可以了,能够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然而等真正望见木箱中装着的尸体后,饶是齐逍都变了脸色…… “唿, 我的朋友,唿, 你跑得太快了,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哦我的上帝啊!” 雷斯垂德好不容易赶过来,气喘吁吁的指责塞威,然而余光瞥见木箱中的尸体,雷斯垂德立刻移开了视线。 “你们……在验尸?”他深吸几口气后重新将视线投向塞威和齐逍,“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华生医生,你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是累着了吗?” “不,并没有,我很好,雷斯垂德。” 齐逍的语气有点艰难,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慢条斯理的从身边的警探手中接过乳白色橡皮手套,捲起袖子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看着塞威不说话。 验尸这种事,从来都是由福尔摩斯主导的。 塞威同样带上了橡皮手套,他闭了闭眼睛,步履平稳的走到木箱边蹲下。 那是一个非常陈旧又沉重的木箱,很结实,四四方方的一个,被泡了那么久依然没有变形。不过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河水中,木箱表面原本涂着的彩色漆面如今已经被磨得几乎看不见,露出里面斑斑驳驳的深棕色木纹来。 “英国本地松木,产自北爱尔兰。”塞威敲了敲木箱的表面,“那里的松木颜色总是比其他地方要再深一些,木纹也更细密。最重要的是,这种松木的密度很高,比平常的松木更加结实,所以价格也很可观。” 他轻轻抹了下木箱表面那些脱落的漆块,两根指头搓了搓,将漆块搓成粉末,道:“但是表面的涂漆用得是劣质油漆,所以被水浸泡后才会这么容易脱落。” 塞威回过头对雷斯垂德说:“昂贵而优质的松木木箱,却用劣质的油漆在上面喷绘,我的朋友,这个木箱可不简单。” “你看出什么了吗?”雷斯垂德追问道:“这个木箱是昨天两个清理河道垃圾的工人打捞上来的,他们原本以为里面藏着什么财宝,结果打开一看是一具女尸,就立刻跑来苏格兰场报案了。夏洛克,你看出这个木箱是哪里来的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塞威耸肩摇摇头,“这上面关键性的信息都被人为的磨掉了。” “人为的……磨掉?” “是啊,你看这里。”塞威指着木箱的一个角落,那里的漆面已经完全剥落,只剩下粗糙的木纹。 “这可不是河水造成的。”塞威说道。 雷斯垂德皱眉:“什么意思?” “这是被人磨出来的。不止是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塞威指着木箱上的不同位置,“这些地方全部都被人事先打磨过,把表面的漆面给磨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只是因为被河水泡的时间久了,其他地方的漆块也有或多或少的脱落,所以才不是那么明显。” “这个人希望掩盖掉什么信息。”雷斯垂德沉思道:“这些漆块如果被留着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要把它们磨掉,是这样吗,夏洛克?” “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我的朋友。又或许会暴露死者的身份或是兇手与死者的关系也说不准呢。” 第79页 塞威说完便不再看木箱,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木箱之中,“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我的小公主吧。” 木箱中蜷着一具女性尸体,她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了,像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被人揉成一团塞进了这个狭小逼仄的箱子里,姿势扭曲到诡异。 她浑身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白色,因为泡了水的缘故,皮肉肿胀腐烂,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尸斑,散发着阵阵噁心的气味。 “很年轻的一个姑娘,二十岁出头吧,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个月了,对吗,约翰?” “嗯。”齐逍点点头,按照残卷中的叙说缓缓道:“因为是冬季,这具尸体又被锁在木箱里浸泡在河水中,没有接触空气,所以尸体的腐烂速度比较慢。” 他走上前想要站在塞威的身边,然而却被塞威轻轻推到了后面。 “哦,约翰,别站在这儿,你太碍事了,还是到后面去吧。” 他说完没理会齐逍的表情,重新将目光投在尸体上。他拎起女尸的一根胳膊,只见那青白色的胳膊软绵绵的耷拉着,从五指的指腹开始被用刀划了一道口子,顺着掌心一直连到手腕。 “她十根手指的骨骼被人完整的取了出来,手臂的骨头被碾碎了,然而她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看来她是在死亡之后才被剔骨的。” 塞威仔细观察着女尸没有了指骨的指尖,仿佛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什么新奇可爱的玩具,“指尖被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整齐短小,说明她从事的职业不允许她留长指甲。” 这个时代的女性,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总是喜欢稍稍留长指甲,觉得这样显得好看,但是这具尸体的指甲却被剪得光秃秃的,可见一定有什么事让她不能留长指甲。 “她的指尖有薄茧,每一根指头都有,而且茧的厚度都差不多,这些特徵说明,这位姑娘从事的职业大约与钢琴有关,很有可能是位钢琴教师。” 塞威一边说着一边把尸体的手臂搭在木箱边缘,轻轻捏住女尸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这张小巧的脸蛋很饱满,能看得出曾经应该是个大美人,然而现在却狰狞得可怕。她的双目凹陷,眼珠被人剜了出来,黑紫色的血块从眼眶里淌出来,凝固在她的脸颊上。她嘴巴大张着,嘴唇已经开始腐烂,只剩下一层青黑色的皮褶皱着。 她的嘴里空无一物。 “舌头被人拔了。”塞威闭了闭眼睛,“真是可怕的手段,舌头被很完好的拔了出来,就像被剥下的指骨一样,兇手大概是个解剖高手,而且跟这位姑娘的手和嘴很有仇。” “跟你一样的解剖高手吗?”这种时候雷斯垂德居然还不忘开了个玩笑。 “显然不是。”塞威一本正经的回头对他摆了摆手,“要想超过我他显然这辈子都做不到。” 他轻轻扭了扭女尸的头,又按了按女尸的身体和腿部,无一不是软绵绵的,她的下腹部还有一条长长的口子,似乎被人剖开过,只是现在被黑色的血块煳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颈骨也被人碾碎了,不只如此,嵴椎、肋骨、盆骨、腿骨,都被碾碎了。” 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除了被取出的指骨以外,全部都被碾碎了。 没有了颈骨的支撑,女尸的脖子软到能够摆出任何诡异扭曲的姿势。 “哦,不,不对,她可不是钢琴教师!”塞威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女尸两只耳朵下方脖颈两侧的位置道:“你看,她这里的青筋非常明显,都已经鼓了出来。” 青白色的皮肤上隐约能看见凸起的青筋,“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年迈的教师身上,他们上了一辈子的课,说过的话比寻常人要多得多,所以连接着面部肌肉的筋络会微微凸起,但是以这位姑娘的年纪来看,在她的身上似乎并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是为什么呢?”雷斯垂德追问道。 塞威闭上眼睛,脑海中构思出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她穿着淡粉色的束腰裙装,袖口与裙摆绣着精緻的蕾丝,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大波浪长发,笑容甜美又温柔。她坐在一架木质钢琴前,一边弹奏着乐曲一边…… “她的确是个老师!”塞威勐地睁开眼睛。 第58章 柯南道尔残卷05 雷斯垂德质疑道:“可你才说过以她的年纪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 如果她是老师,那你的话要怎么解释?” “不不, 我的朋友, 啊, 真是的,你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塞威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 指着女尸的脖颈道:“她是老师,但是不是你平常以为的那种老师, 事实上,她是一个音乐老师,她的青筋会暴起并不是因为她说话多,而是因为她要唱歌。” 因为要唱歌, 所以面部肌肉的使用会比普通老师上课说话要更加频繁与费力, 所以这个姑娘的脖颈上年纪轻轻就会显现出凸起的青筋。 “搜寻失踪人员的目标主要放在孤身一人在伦敦的年轻女孩,没有亲朋好友,租住单身公寓, 在某一所学校担任音乐老师,或是担任私人家教,教导音乐。” 塞威站起身,脱去验尸时戴着的橡皮手套扔到边上, “去各所学校仔细问一问,有没有年轻的女性音乐老师两个月以上都没有出现的。还有, 去家教介绍的中介服务所问问,有没有收到过类似的投诉。” 他目光重新落在箱子里的尸体上, 一触即离,“带回去验尸,我要知道她的确切年纪,还有,兇手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腹部。” “好的。”雷斯垂德点点头,指挥边上的警探把木箱重新盖好,运回苏格兰场。 “你现在去哪里?跟我一起回苏格兰场吗?”雷斯垂德问。 “不,我还有点事,跟约翰先回贝克街。”塞威拒绝了雷斯垂德的提议,直接拉上齐逍离开,“有什么进展就去贝克街找我。” 他步履匆匆,似乎真有什么急事似的,然而等一避开雷斯垂德的视线后,他就扶在墙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齐逍嘆了口气,轻轻拍着塞威的后背。 塞威几乎把之前吃的那点土豆沙拉给吐了个干净,胃里的东西吐空了以后就在那里干呕,他一只手抠着砖墙,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齐逍的手,直到吐得连酸苦的胆汁都呕出来了才停下来。 “抱、抱歉……齐逍。” 塞威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手帕,想要擦擦嘴,然而看见自己的双手后却又愣了愣,把手帕重新塞回口袋里。 这双手刚刚触碰过尸体,虽然带着手套,但是还有有一种噁心的感觉。 齐逍看见他的动作,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拿出自己口袋中的手帕,轻轻替塞威擦拭嘴角沾到的浊物。 “谢谢。” 两个人同时对对方说道。 塞威讶异的挑了挑眉,他道谢是因为齐逍帮他擦拭嘴唇,可齐逍道谢是为了什么? 第80页 “走吧,我扶你回去。”齐逍把塞威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扶住他的腰,慢慢的顺着马路行走。 他暂时不打算叫马车了,就塞威现在这个模样,只怕坐在马车上不断的颠簸会更难受。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塞威因为狠狠的吐过那一场,脸庞涨得通红,浑身都软软的没什么力气,走路时脚步发虚,大部分体重都转移到了齐逍身上。来往的行人看见他们,大都觉得是一个男人正在把他的醉鬼朋友搬运回家。 然而对于齐逍来说,一个成年男人,负担着另一个比自己高和壮的成年男人的大部分体重,这是一件很吃力的事,可他吭都不吭一声,默默的承担着这些压力。 “塞威,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齐逍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然而塞威却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将头凑过去离齐逍更近一些,温柔又轻声的道:“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古董追缉专家,没有你不能解决的问题。但是在我眼里,齐逍,你是我的爱人,我希望在你感到为难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你不愿意说的话由我来说,你所不愿意做的事由我来做,只是这样而已。” 事实上刚刚在河岸边的那一段验尸过程,虽然主导者是福尔摩斯,得出结论的也是福尔摩斯,但是真正仔细检验尸体的人却是华生。——因为华生是军医出生,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所以福尔摩斯总是很放心把分析尸体情况这一工作交给他。 齐逍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按照残卷中原本的记载,在福尔摩斯简单观察过被害人的情况后,由他去仔细检查尸体,死亡时间预估、骨骼被碾碎和指骨消失的情况、以及女尸的腹部曾被剖开过这些细节全部都应该出自华生之口,在福尔摩斯那里汇总后得出结论。 然而塞威根本没有给他接近尸体的机会。 在塞威询问他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后,他原本想要上前接替塞威检查尸体,然而塞威却把他推到了后面,还说他站在这里太碍事了。 这听上去像是福尔摩斯一贯的古怪脾气使然,但只有齐逍知道,塞威这是想要把他和尸体隔绝开来。 那样一具死状可怖的尸体,连雷斯垂德探长都下不了手,仅仅是远远的看着都觉得可怕,更何况凑在木箱边亲自接触尸体呢。 塞威把原本该由齐逍来完成的工作都自己做了,原本该由齐逍说的话也都自己说了,他把齐逍保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齐逍去接触这些如同噩梦一样的东西。 齐逍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从来一个人惯了,做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再困难、再不能接受的古董追缉也都经歷过了,倒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另一个人护在身后。 似乎感觉……并不赖。 还有一种淡淡的感动,好像有一股暖流淌过,让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 齐逍想,爱情可真是一种奇妙又可怕的东西。 “赶紧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吧。”齐逍轻轻嘆了口气,在雷斯垂德再一次拜访贝克街之前,塞威得赶紧缓过来才行…… 明明该坐马车的路程却偏偏选择用两条腿走回去,结局就是两个人从天亮走到天黑,等哈德森太太为他们开门时,夜幕已经降临,伦敦的大街小巷已经灯火通明了。 “这种时候我就很怀念我那双翅膀了,神王的翅膀,瞬息万里啊。”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塞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心情却很不错。 齐逍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擦着他那头继承自华生的暗金色短髮一边问:“你当神王当上瘾了?” “这可没有,当神王意味着我要时刻提防着有人觊觎我的爱人,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齐逍把擦头髮的毛巾丢在椅背上,从塞威身边走过时被他一把拉到床上,“你要去哪里,亲爱的?” 齐逍坐起来,理了理衣服,没什么表情的说:“你一个晚上不肯吃东西,我下去找哈德森太太要点面包上来。” 大概是下午的事情给塞威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他一个晚上都不愿意吃任何东西,总觉得胃里和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 果然,一听说齐逍是要去拿食物,塞威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不,亲爱的,我不想吃任何东西,真的。”他试图阻拦住齐逍,“我一点都不饿,你不用担心。” 他的话齐逍根本不听,坚持从哈德森太太那里要了一些羊角包和两杯柠檬水上来。 “你就算现在不饿也必须吃一些。”他这样说道:“不然明天你根本没力气再出去跑。” 他像是做示范一样自己先拿起一个羊角包咬了一口,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吃。但是塞威,我们必须吃。” 虽然刚刚在泰晤士河边,因为塞威的回护齐逍并没有近距离仔细观察过受害者尸体,但是隔得……也不远,所以齐逍这会儿胃里其实也不好受,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塞威也知道齐逍是对的,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一鼓作气从床上撑坐起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目光落在那筐羊角包上,脸顿时又变成了苦瓜,“啊,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齐逍,我……唔!” 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小块面包。 “吃下去。”齐逍又揪了一块塞进塞威的嘴里,“你想我用这种方式逼你吃吗?” “不,不想。”塞威摇摇头,快速把齐逍塞给他的面包吞下去,齐逍神色怔松,以为塞威总算愿意好好吃东西了,他重新拿了一个没咬过的羊角包准备递到塞威手上,却冷不防塞威倾身凑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嗯……!!” 齐逍吓了一跳,手一松羊角包骨碌碌的滚到地上,他被塞威抱住,轻轻按在柔软的被褥上,塞威松开他的嘴唇,低声道:“我更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吃……” “你……唔!” 齐逍张口想说话,然而塞威根本不给他机会,再一次吻住他的嘴唇,把他所有拒绝的话都堵了回去,那力气大得根本不像是个没吃过晚饭的人。 齐逍原本想要拒绝塞威的亲近,但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男人下午把自己推到身后时的模样,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心软了、放任了。 那筐羊角包最后到底还是被吃完了,不是齐逍吃的,那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齐逍累到昏睡过去以后,塞威实在忍不住飢饿爬起来吃光的。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做噩梦,但是事实就是怀里抱着齐逍,塞威一觉睡到大天亮,安然无梦。 大概齐逍,就是他的良药吧…… 第59章 柯南道尔残卷06 “夏洛克, 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塞威和齐逍刚刚吃完早餐, 雷斯垂德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他把帽子摘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坐在沙发上, 正想跟塞威说话,忽然看见一旁的齐逍。 第81页 “华生医生,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坐姿怎么这么奇怪?” 齐逍脸瞬间黑了一层, 他狠狠瞪了塞威一眼,一字一顿的说:“……不,我很好。” 塞威被他瞪了,摸摸下巴, 干咳一声对雷斯垂德说:“约翰他, 嗯,受了点小伤,不过不碍事, 你不用担心。” 为了防止雷斯垂德继续追问下去,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好了雷斯垂德,说说你的来意吧,你们查到了死者是谁?” 提起正事, 雷斯垂德后背挺直了些,严肃的道:“没错, 昨天我们分开后我让人按照你说的那样,去查伦敦的各个学校有没有音乐老师失踪的消息, 然而他们回来却都说没有。” 雷斯垂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说道:“后来我又让人去各个私人家教中介询问,结果……还真在一家里问到了类似的投诉。” 那是一家专为有钱人家的孩子提供私人家教服务的中介场所,在得知警探的来意后他们查找了近两个月来的投诉记录,结果发现三周前曾有过一条投诉记录,声称家里僱佣的声乐老师无故持续一个月不去上课,因为是这家中介推荐的老师,所以孩子的家长要求中介给出一个说法并且指派新的老师过去。 “这个老师名叫娜塔莎·亚歷山德拉,二十二岁,祖籍在俄国,在父亲去世后跟随母亲来到英国谋生,三年前她的母亲也去世了,她在伦敦没有其他亲戚,就在城东谢德安大街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 谢德安大街上的房子普遍都比较老旧,房租不是很贵,治安也比较混乱,里面居住的大都是一些从其他国家来到英国谋生,经济并不富裕的房客。 “她在哪个学校供职?”塞威问道。 雷斯垂德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她还在学校里教课?”他记得自己刚刚明明说过伦敦所有的学校都没有问到娜塔莎的下落。 塞威笑了起来,“你说这个女孩住在谢德安大街上,说明她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家教可不是什么什么稳定的职业,僱佣与解僱都不是僱主一句话的事,她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放在当家教赚钱上呢?这一定只是她的副业。” 雷斯垂德脸上流露出钦佩,“确实,她在圣卡蒙尔学校担任音乐老师,那是一所寄宿制贵族学校,有着一流的配备设施,那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富商的孩子,因为父母忙于生意没有时间看管他们,所以将他们送去这样的贵族学校。” “你们之前没走访到这所学校吗?”塞威站起身一边套外衣朝外走一边问。 他们需要去一趟圣卡蒙尔学校。 “走访到了。”雷斯垂德也紧跟着站起来,“但是当时他们的校长并没有提起娜塔莎,因为……” “她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辞职了,先生们。” 圣卡蒙尔学校的校长是一位瘦高瘦高的老太太,名叫康妮坦,穿着深紫色束腰裙,银灰色的头髮被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她戴着一副厚厚的金丝边框老花镜,说话时整个人挺拔得犹如一棵青松,端庄又得体。 “真该让哈德森太太跟过来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宅闺秀。”塞威凑在齐逍耳边小声说。 不齐逍:“……” 大宅……闺秀。他已经不想对塞威的成语水平再进行任何吐槽了。 康妮坦校长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们这里的老师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和培训的,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违法违规的事情,警探先生,我想你恐怕是弄错了什么,娜塔莎虽然在我们学校任职过,但是三个月前就已经辞职离开了,我们学校不会对她的任何行为承担责任。” 她大概以为娜塔莎在外面犯了法,所以警探才会找上门。生怕影响到学校的声誉,康妮坦校长急于跟娜塔莎撇清关系。 “夫人,我们并没有想让您对娜塔莎小姐的任何行为负责。”雷斯垂德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事实上我们来这里只是想向您询问一些关于她的信息,因为就在昨天 ,我们在泰晤士河里发现了娜塔莎小姐的尸体。” “什么!你……你说娜塔莎她死了?”康妮坦校长吃惊的用手捂住嘴。 雷斯垂德说道:“是的,警方初步认定,娜塔莎小姐是因为他杀遇害而死,查证到她死前曾经在你们学校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想来向您询问一下情况,她是否曾与人发生过什么纠纷,您有是否知道有什么人可能杀害她。” 康妮坦校长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她原本因为娜塔莎只是因为一些小偷小摸或是不正当关系这样的小事被警察抓了去。为了证明学校的老师都非常正直守法,她才那样敷衍的想把雷斯垂德他们快点打发走。 “娜塔莎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人长得漂亮,歌唱得好听,对孩子们也很温柔,细声细气的,无论是学生还是其他老师都很喜欢她,很难想像她会被人杀害。” 康妮坦校长把塞威他们带到学校的档案室,寻找娜塔莎的入职和离职记录。 “她是三年前来到我们学校的,喏,您看,这里有记录。”她把职工入职的记录册递到雷斯垂德跟前,“来了之后就一直带学生的音乐课,我们从来没有接收到对她的投诉记录,每年评选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时,她也总是人气很高。” “那她为什么要辞职?”塞威凑到雷斯垂德身边瞥了眼记录册,问康妮坦校长,“她是否对这份工作心生不满?” “这我就不清楚了。”康妮坦校长露出歉意的神色,“我们对于老师的离职并不会仔细询问理由,因为那是他们的自由。……不过也许多莉会知道什么,要知道她可是与娜塔莎关系最好的女教师。” 很快女教师多莉被请来了档案室,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其貌不扬,穿着朴素,脸颊上还有不少雀斑,一听说娜塔莎死亡的消息就忍不住哭泣起来。 “娜塔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多莉抽噎着说道:“她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她说过她辞职以后就要去过好日子去了啊!” “好日子?”雷斯垂德耳尖的抓住这个词,“什么样的好日子?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辞职吗?” 多莉愣了下,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而是大声哭起来。 “我……我不知道,警探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辞职。至于好日子……她是这样说的,我想她大概找到了什么更好的工作吧。” 也许是好友离世这件事带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多莉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摘掉眼镜,用手帕遮住眼睛,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 雷斯垂德不死心,又问:“你平时和她产生过矛盾吗?” 多莉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矛盾?我和她从来没有闹过什么矛盾,她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她……” 第82页 她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眼睛勐地瞪大,捂住嘴说:“哦我的天啊,警探先生,您该不会以为是我害了娜塔莎吧!这……这怎么可能呢!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雷斯垂德赶紧摆手道:“小姐,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相信像你这样的小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只是想请你回忆一下,你的好友娜塔莎生前有没有与什么人结过怨,又或者你知道有谁可能有动机杀害她?” 他话还没有说完多莉就不停的摇头,“娜塔莎是那样善良的一个姑娘啊,谁又会狠得下心来杀了她呢,警探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塞威伸手制止住还想说话的雷斯垂德,给他使了个眼色,开口道:“可以了雷斯垂德,我想这位校长夫人和教师小姐恐怕不会知道更多了,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说完他简单向康妮坦校长和多莉表达了谢意,然后就率先掉头离开了档案室。 “夏洛克,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离开?那位多莉小姐显然还知道些什么内情,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等离开档案室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雷斯垂德拦在塞威跟前,一脸不贊同的说道。 塞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侧过脸问齐逍:“你走之前有看到什么吗?” 刚刚他们三人离开档案室的时候,塞威一马当先走在前头,雷斯垂德居中,齐逍殿后。 “我们离开的时候康妮坦校长把多莉小姐拽到了身边,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在警告她什么。”齐逍语调没什么起伏的说道:“但是多莉小姐表现出了很抗拒的样子,似乎跟康妮坦校长面和心不合。” 他说话的时候塞威的脸上全程挂着溺死人的温柔浅笑,眼里满满都是情意,仿佛在说:观察入微、心细如尘,瞧,我的爱人多棒! 第60章 柯南道尔残卷07 “你有仔细观察过这两位女士吗, 雷斯垂德?”塞威对雷斯垂德道:“康妮坦校长大概六十岁左右的年纪,她的头髮被用摩丝好好的固定住了, 一根杂乱的头髮都看不见。她穿着深紫色的衣裙, 款式老旧, 袖口开花,这大约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透过她的袖口我看见了她里面的衬衣袖子, 藏蓝色的,单扣, 包括她的鞋子,深咖色短靴,没有任何装饰物,鞋面被擦得油亮, 保养得很好。由此可见, 她是一位稳重、严谨、甚至可以说有些刻板的女士。” 塞威一边说话一边伸头向四周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且从你们一开始的对话来看,她似乎很担心已经辞职的娜塔莎会给学校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所以不停地想跟娜塔莎撇清关系。这样一位女士作为校长很合适,但是我相信她平时在跟老师们相处的时候肯定不会受到大家的爱戴。” 没有人喜欢这种平时大家相安无事,一有点事你就把我推得远远的领导。 “你在跟那位教师小姐问话的时候我仔细看了她们两人的脸色,康妮坦校长手一直紧握在胸前, 嘴唇紧抿,嵴背也挺得笔直, 她的视线牢牢的锁定在你们两人的身上,根本没有发现我在看她。我想, 她一定非常担心那位教师小姐会说出什么不利于学校声誉的事情来。” “幸好那位教师小姐非常有头脑,知道当着校长的面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所以她拒绝向你提供一切信息,并且谎称她什么都不知道。” 塞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大概从没被警探问过话,所以撒谎的时候很紧张,眼珠子不停在转,后来她索性用手帕遮挡住了眼睛,不让我看透她的情绪,不过她拿手帕的手却一直在抖,最终还是出卖了她。” 塞威眼睛眯了眯,下结论道:“那位教师小姐确实没说实话,她一定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却对这个案件有着重要意义的秘密。” 雷斯垂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他们该做的不是想办法从娜塔莎嘴里撬出来她隐藏的秘密吗? 轻易的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塞威扬了扬眉梢,道:“你以为我是在这里做什么?浪费时间吗?哦,雷斯垂德,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如果是约翰就肯定不会问这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会随便浪费时间的人吗?” “……不是。”雷斯垂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事实上我们在这里等人。”塞威的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小路,“啊,你瞧,她来了。” 刚刚才在档案室见到的,死者娜塔莎生前的好友——女教师多莉,正小步顺着这条小路跑来。 看见突然从拐角走出来的塞威三人,多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掉头往回跑,却被离得最近的齐逍眼疾手快的拦下来。 齐逍说道:“小姐,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还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你。” 比起怪胎福尔摩斯和总是绷着张脸的雷斯垂德,华生更像个温和又谦逊的男人,更不用说还有齐逍的颜值加成,所以现在由齐逍出面来稳定多莉的情绪显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果然,听到齐逍说话,多莉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仰脸看着这个金髮褐眼的英俊男人,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不再那么牴触,如果仔细看她的脸颊还微微有些发红。 对此雷斯垂德很高兴,因为知情人终于不抗拒他们的问话了,然而塞威却很不爽。 为什么不论到哪个时空都有人觊觎他的爱人! “你们……为什么知道我会经过这里?”多莉小声地问。 学校这么大,这里离档案室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多莉很难相信塞威他们不是专程在这里侯着她的。 塞威绕到齐逍身前,挡住多莉望向齐逍的视线,“你的食指指尖和中指第二节 有很明显的茧块,应该是常年握笔导致。你的手背和手侧面有一点点蓝色和绿色的颜料,应该是在画画时不小心蹭到的。你的袖口,尤其是右边袖口,被收的很窄,这是成衣买回来以后自己加工过,为了作画时方便,颜料不会沾到袖子上。” 他很自信的道:“显而易见,你是一位美术老师,而刚刚在档案室你下意识的看了墙上的挂钟三次,我猜想你很可能接下来要上课,才会这么在意时间。同时,我在来的时候看见美术教学楼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所以我想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从这里经过。” 他没有理会多莉脸上的震惊,继续说道:“我在走廊上看到了你们学校的作息时间表,下一堂课将在十分钟之后开始,我说的对吗” 多莉愣了会儿,点头道:“是……是的,我十分钟后要上课。” 塞威眼也不眨的道:“那么在这十分钟里,关于你朋友娜塔莎的事,你可以再与我们细说一下吗?” 多莉似乎有些犹豫,她微垂下头,抿着嘴唇过了许久才小声道:“校长她原本,是不让我再与你们接触的。” 第83页 她朝四下快速望了望,确定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不会被人看到,说道:“但是……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快点找到害死娜塔莎的兇手,所以……” 她嘴上这样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瞥向了齐逍。 塞威眉头皱了皱,站直身体把齐逍遮得严严实实,道:“所以你同意告诉我们了,对吗?” “嗯。”多莉恋恋不捨的收回视线,快速的道:“其实娜塔她辞职是因为她怀孕了,我记得……那好象是四个月多前的事,娜塔有一天突然告诉我她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已经怀了三个月了,但是孩子的父亲还不知道,她要去找孩子的父亲,然后他们就可以结婚了,她就不用再这样辛苦的工作,可以过上富裕的阔太太的好日子了。” 这可真是个重磅消息! “这件事除了我她没告诉别人,你们懂得的,未婚先孕这种事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尤其娜塔她还是个老师,要是给学生们的家长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她的师德有问题,要把她赶出学校。但是娜塔说她的肚子已经慢慢鼓了起来,藏不住了,似乎……似乎还有学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不得不辞职,去找她孩子的父亲。” 塞威问:“她有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多莉摇摇头:“不,没有。她只是说那是一个高大又英俊的男人,对她温柔体贴,很有钱,还送给她过很多礼物,她很爱那个男人。” “那你见过那些礼物吗?” “见过,但只是一小部分。”多莉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伸手比划道:“我见过她戴一颗蓝宝石戒指,宝石不大,但是很漂亮,她说那是她的情人送给她的,是……是从比利时买回来的,还有一条配套的蓝宝石项鍊,但是我没见过。” 娜塔莎居然还有一个富有的情人,这是又一个重磅消息! 可惜关于娜塔莎的这个情人,多莉也知之甚少,她还赶着去上课,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倒完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大概不会知道更多了。”等三个人离开圣卡蒙尔中学,齐逍说道。 塞威贊同的道:“的确,娜塔莎对她的至交好友大概还是有所保留的,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雷斯垂德:“对了,娜塔莎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吗?” 雷斯垂德摇头道:“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不过现在应该出来了。” 塞威道:“回去看看,我要知道死者的腹部为什么会被剖开。” 他顿了顿,忽然停住脚步,“如果我没猜错,兇手大概从她的肚子里取走了她的孩子。” 雷斯垂德点头道:“好的,我马上回苏格兰场,你们两个就先去娜塔莎租住的房子看看吧,就在谢德安大街。那边已经派了警探过去进行封锁,是伊万卡,你们认得的,直接进去就好了。我很快就过去。” 他告了塞威和齐逍,登上马车,匆匆的赶回苏格兰场去找法医核对情况。 “终于又可以过你和我的二人世界了啊,齐逍。”塞威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颈,觉得雷斯垂德一不在他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 齐逍虽然不说,但是也松下一口气来。雷斯垂德在边上时他要时刻记得自己华生的身份,虽然不至于像塞威扮演福尔摩斯这样烧脑费心,却也不容易。 当个只听只看不说话的壁花也是一种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一个个都是推理小能手我压力好大啊哈哈哈 确实跟情杀有关,但不是正室愤杀小三这么简单嗷! 根据残卷末尾柯南道尔留下的最后那句话狠狠猜想吧!提示点会一个一个慢慢出现的吶~ 第61章 柯南道尔残卷08 谢德安大街用齐逍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脏乱差, 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其他国家来伦敦打工的移民者,什么人种都有, 街道两边的房屋有的新有的旧, 甚至还有直接搭个棚子睡在路边的。 娜塔莎租住的房子很好找, 因为雷斯垂德派来的警探已经将它用隔离线包围了起来。 “可是你们这样做我的房子还要怎么出租!” 房子的楼道前,有一位穿着灰色布裙、胖乎乎的女士正挥舞着手臂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谁会租一间死过人的房子!就算你们是警探, 也不能这么干!你们这就是在绝了我的生计啊!” 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探,就是雷斯垂德刚刚提到的伊万卡警探, 苦口婆心的拉住那位女士解释道:“我们知道您的难处,但是我们必须要对这间房子进行侦查,至于您说死过人……夫人,娜塔莎小姐并不是死在这间屋子里, 不会影响您把房子再租出去的。” 然而胖女士却不依不饶:“我不管, 你们这样子就是在耽误我租房子!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又道:“还有还有,那间屋子里还有我的不少东西, 你们得放我进去,我要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她使劲挣脱开伊万卡警探就想往警戒线里沖,却被塞威眼疾手快的拦住。 “你是谁!干什么拦我!”她虎着脸,气势汹汹的朝塞威喊道。 “啊, 福尔摩斯先生,您来了。”伊万卡歉意的笑笑, “真是抱歉,我这会儿脱不开手, 要不……要不您和华生医生先进去吧,我把这位夫人送走就过来。” 她一边说着那位胖女士还在大声叫嚷:“送走?送到哪里去!我告诉你不能因为你是警察就这样欺负人!我要进去拿我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拦我!” 塞威一只手捏住那位胖女士的胳膊,看上去轻轻松松的,也没用多少力气,可她却瞬间动弹不得,疼得直龇牙。 “哦,真抱歉,我忘记我学过些功夫,一碰见不配合警方调查的人就会下意识的使出来。”塞威举起手无辜的耸耸肩,转脸对伊万卡说:“不过伊万卡,你不用将这位夫人送走了。” 胖女士眼睛一亮,提着裙摆正要撒腿往楼道里沖就听见塞威紧接着说:“我先前和雷斯垂德探长证实,娜塔莎手中拥有并不属于她的大量财物,例如珠宝、宝石等名贵首饰,很有可能涉及到违法行为,而财物的所在地点很可能就是她租住的房屋。刚刚这位夫人说娜塔莎的房屋里也有她的所属物品,我怀疑她很可能跟娜塔莎属于同一个偷窃团伙,我会申请将她逮捕,带回苏格兰场,我们需要仔细审问她。” 塞威睁眼说瞎话,把之前从女教师多莉那里得到的消息改得面目全非,说到“逮捕”两个字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几分语气,果然看见胖女士的脸色变得刷白,刚才那嚣张的气焰全没了,吓得频频摇头道:“不,不,别逮捕我,我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塞威道:“那你为什么会说娜塔莎的屋子里有你的东西?” 第84页 胖女士脸上浮现出羞意,不自在的搓着双手道: “我……我只是想去把她那两颗宝石戒指给拿过来,娜塔莎说那戒指可贵了,能卖好多好多钱!” 她很怕塞威会把她抓走,不停的哀求道:“我真的没做过违法的事!我可以对上帝发誓!娜塔莎那些财宝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恰巧看到过罢了!” 她刚刚有多凶现在就有多怂,被塞威一吓就全都交了底,刚刚跟伊万卡警探撒泼耍赖的底气全没了。 塞威摆出一副审问者的姿态,板着脸架势十足:“那么你又为什么会见过娜塔莎的财宝?” 胖女士头上冷汗直冒,她哆哆嗦嗦的擦了擦额头,小声道:“是她的情人,经常来看她,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很多的礼物过来,吃的玩的什么都有,还给她买了好多个洋娃娃。” 她露出鄙夷的神色,“我趁她不注意看过那些洋娃娃,漂亮是挺漂亮的,穿的衣服还有戴的发卡胸针什么的都做得很精细,有一次娜塔莎随口跟我说,那些娃娃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随便哪个都要上百英镑。” 胖女士虽然是娜塔莎的女房东,但是生活水平却并不怎么高,平常几十英镑都捨不得花,别提上百英镑了。这在她眼中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还有那些戒指啊项鍊什么的,那个男人也经常送给她,好像也是从国外带来的,每次娜塔莎拿到后都会过来跟我显摆。” 胖女士似乎很看不上娜塔莎这样的行为,撇嘴斜眼睛道:“嘁,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那个男人给她买再贵的东西,她不还是住在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地方么!” 这里是没有钱的外国移民者才会租住的低等街区,胖女士觉得,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喜欢娜塔莎,就该给她重新找个好点的街区搬过去,享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隔三差五的送点看似名贵却没什么实用的礼物过来。 塞威眼睛眯了眯,试探的问道:“那个男人……很有钱?” “是啊!可有钱了!”胖女士煞有其事的说:“他开的那辆白车,一辆小轿车,娜塔莎说是什么跑车,哇可漂亮了!每次来都会有好多人专门跑出去围观!” 白色小轿车,还是跑车,在现在的伦敦,拥有私家车的人就屈指可数,更别提价格昂贵的跑车了。 “你有看那是什么牌子的车吗?”伊万卡警探忽然插了一句话。 虽然她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想要问什么,不过身为警探的警觉却让她下意识的觉得胖女士口中娜塔莎的这位有钱的情人怕是跟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然而很可惜,胖女士并不知道跑车是什么牌子,他们生活的这个街区连普通的小轿车都很少见,就更不用提跑车了。 “找人去伦敦的各大车行问问,有没有哪处有过这辆白色跑车的记录。还有,除了车行,进口海关部门也去问问,如果这辆车是从国外买来的,那么他们那里也许会有记录。” 塞威说完就想往楼道内走,余光瞥见胆战心惊的看着他的胖女士,又停下来对伊万卡道:“至于这位夫人,留下她的住址和联繫方式,然后就可以放她离开了,我相信她说的都是实话,当然,如果被查出有假话也没什么关系……”他顿了顿,露出一抹阴恻恻的微笑,“咱们到时再把她抓进警局也不迟。” 对付这种没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长期混迹于下层社会没什么见识的妇女,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时不时的吓吓她也就老实了。 “你刚刚比起福尔摩斯,感觉更像雷斯垂德。”等进了楼道,走在狭窄昏暗的楼梯上,只有塞威和齐逍两个人的时候,齐逍不贊同的道:“在得到需要的信息后,福尔摩斯可不会关心被询问者的下场。残卷里也并没有提到这个内容。” 言下之意,塞威管得太宽了。 被齐逍指责了,塞威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停下脚步回头对齐逍说:“你说得对,亲爱的,我好像确实说得有点多。怎么说呢……”他抓了抓头髮,道:“大概除了福尔摩斯我还看了更多的摩斯探长,所以一举一动都有点像探长?哈哈。”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昨天检验尸体带给他的阴影已经完全被驱散了。 齐逍既欣慰又无奈。 “下面的任务就简单多了,娜塔莎租住的房屋残卷里给了很详细的描述,包括福尔摩斯找到的物品和线索,这些都不需要我再动脑筋了。”塞威语调轻快的说。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齐逍就仿佛在看一场戏,看着塞威明明知道那些东西的位置却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当着一众警探的面,按照残卷中叙述的顺序将东西一件件翻找出来—— 梳妆盒中成套的蓝宝石戒指、耳环、髮饰与项鍊,还有其他首饰。 破旧的书柜上摆坐着一排漂亮昂贵的洋娃娃。 拎包里一面背面镶嵌着红宝石、古朴又精緻的古铜色梳妆镜。 床头许多本有关育婴的书籍与食谱。 以及藏在枕头下方的一张合照。照片中一个英俊绅士的中年男人与娇美可人的年轻姑娘并排站在一起,男人的手轻轻搂着姑娘的肩膀,姑娘幸福的依偎在他的肩膀,他们身后是一片湖泊与草地,脸上都带着甜蜜动人的微笑。 照片中的姑娘,就是刚刚惨死的娜塔莎亚歷山德拉。 “房屋很狭小,厨房、浴室都需要与别人公用,床上的床用很陈旧,洗得已经发白了,床尾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取暖炉,除此之外屋子里没有任何其他取暖装置,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能看得出来,娜塔莎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 塞威将他找到的东西一字排开陈列在桌上,面向一众警探指着那张合照道:“很显然,照片中的这位男性就是娜塔莎的情人,也就是刚刚楼下那位夫人口中开着白色跑车的富人,同时大概也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他正要往下说,目光忽然瞥见匆匆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眼睛一亮,“雷斯垂德,你从法医那里带来了什么消息?” 雷斯垂德气喘吁吁的摘下帽子,抹了把脸,面色沉重的道:“你说得没错,夏洛克,娜塔莎的肚子里被人剖开后,兇手取走了她的……整个子宫。” 第62章 柯南道尔残卷09 娜塔莎的整个子宫都不见了! 雷斯垂德说, 按照法医的判断,兇手似乎是个很熟悉医学知识, 尤其是解剖知识, 却缺乏经验的人。 ‘她的指骨被剥离得很完整, 刀口也较为平整,舌头与眼珠的创口也同样被处理得很好, 但是相比之下腹部的伤口显然就不那么平整了,子宫被剥离时血管的切口也较为杂乱, 可见这个人应该很清楚人体骨骼和器官的构造,却很少真正做过真正的大型解剖实验。’ 这是法医给出的评价。 按照中国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第85页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塞威露出瞭然的微笑, “尽快找到娜塔莎那位富有的情人, 然后侦查方向可以往情杀这方面偏移了。” 在娜塔莎怀了她情人的孩子后被悽惨的杀害,兇手更是残忍的剖开她的肚子取出了她的子宫,很难说这件事情跟情杀没有关系。 “只不过到底是爱慕娜塔莎的人因为她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而由爱生恨杀了她, 还是她情人的爱慕者嫉妒别的女人怀了她心爱男人的孩子而下杀手,这个还需要仔细排查。” 虽然残卷中对于这个问题给出了答案,但是在这里塞威还是得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作为一个知名的大侦探, 他得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倒是不认为这个排查会耗费多少时间,因为只要警方稍稍走访一下就会知道, 娜塔莎本人的人际关系相当简单—— 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任何一个恋人。 这个姑娘虽然温柔漂亮, 拥有一副容易受男人喜爱的外表,但是她的母亲对她管得很严格,要求她洁身自好,她从小一直在教会学校里长大,那里面全是女性教师和同学,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够靠这副年轻漂亮的外表和冰清玉洁的身子嫁进一个好人家。 “老实说,齐逍,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假如同样的事发生在我们两个身上,我是说,假如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想我大概也忍不了。” 等回到贝克街221号后,塞威坐在福尔摩斯最喜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一本正经的说:“但是我肯定不会去杀人,这多傻呀,我杀了人,我要进监狱,你就更不可能跟我在一起了。” 齐逍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茶——他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英式柠檬茶,清清淡淡的味道,总能让人不再烦躁,安稳下心神。 然后他坐在塞威对面,面无表情的道:“你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因为首先娜塔莎没有情人,对此残卷中也有叙述,福尔摩斯排除了所有可能因爱生恨而杀害她的人;其次……”齐逍眉头皱了皱,“我不是女人,也不可能怀孕。” “哈哈哈。”塞威忍不住笑出声来,“有道理,所以我们两个之间肯定不会生出这种矛盾来。齐逍,我们天生一对。” 塞威像是装了满肚子的情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快速蹦出来几句,齐逍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已经能彻底免疫了。 成功撩到了齐逍,虽然没得到理想中的回应,但塞威还是觉得心情很棒。他嘴角带着微笑,闭上眼睛,回忆起残卷中对于接下来事情的叙述。 娜塔莎情人的名字叫做理察·莱恩,四十一岁,他是一个富有的珠宝商人,定居在伦敦,但是经常在欧洲各国之间往来经营珠宝生意,他的妻子名叫米歇尔,是一位富家名媛,他们拥有一个独子米克·莱恩,这个孩子就在娜塔莎任职的圣卡蒙尔中学就读。 只是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似乎并不好,理察常年在国外做生意,很少回家,而米歇尔是一个富家名媛,终日流连于伦敦各大名媛之间,从来不管儿子米克。 可怜的米克从小就被父母丢在寄宿学校中,逢年过节才能匆匆见父母一面…… 一天后雷斯垂德的来访为案件带来了新的发展。 “理察跟娜塔莎相识在一年前,因为米克是圣卡蒙尔中学的学生,一年前他们所在班级的音乐课由娜塔莎接手,作为家长的理察与娜塔莎偶然遇见,渐渐对彼此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 理察·莱恩被娜塔莎的年轻与美貌所深深吸引,而娜塔莎同样也惊嘆于这个男人的英俊相貌和通身气度,四十多岁的成功男人本来就很会吸引年轻女孩的心思,娜塔莎自然不例外,她从小被母亲管控得很严格,上的也都是女校,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帅气多金的男人,因此理察只是送了她一条从法国带回来的水晶项鍊就让她心甘情愿的坠入了情网,哪怕知道理察的儿子米克是自己的学生,身为教师的自己不应该和家长产生这样的关系也不能阻止她一颗心拴在理察身上。 “我们花了一天时间,按照你的吩咐,仔细核查了娜塔莎和她的情人。那辆白色跑车见过的人比较多,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车主,也就是珠宝商理察·莱恩。然而在核查娜塔莎的人际关系时并没有查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她的关系网较为单纯,虽然居住的街区里鱼龙混杂,但是她一直被她母亲保护得很好,也就是在她母亲去世后才跟社会的接触多一些。” 雷斯垂德带来的消息跟塞威记忆里残卷中的叙述基本一致,“不过她的情人就不一样了,理察·莱恩因为长相英俊,富有多金,所以过去有过不少的情人,他的妻子米歇尔女士清楚,却也并没有阻止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她突然跟理察。莱恩提出离婚,理由就是理察在外面养了很多情人。”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理察与米歇尔这对夫妻貌合神离的过了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米歇尔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理察背着她在外面养了情人,为什么突然要提出离婚?要知道这个时代并不像后世那样思想开放,由女人提出的离婚往往会遭人诟病。 “最重要的是,理察……在五个月之前因为一场车祸,不幸去世了。” 雷斯垂德抛出一个惊天消息。 五个月前,理察莱恩在比利时参加一场宴会时,他所乘坐的轿车在经过伦恩大桥时不幸发生车祸,车子冲出围栏坠入了桥下,包括司机在内,车上三人全部当场死亡。 理察留下了巨额的资产和保险金,全部由他尚未离婚成功的妻子米歇尔和儿子米克继承。 “很难想像这中间没什么联繫。”雷斯垂德道。 塞威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你是说米歇尔计划了这场意外?不,不应该,假如她的目的是拿到理察的资产和赔保金,那么她又何必与理察闹离婚?要知道营造出一种夫妻和睦的假象后再下手害死丈夫,这样的做法显然更能博得别人的同情,也更符合常人的思维逻辑。” 一直保持沉默的齐逍忽然插口道:“有没有可能米歇尔发现假如跟理察离婚她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才设计害死了丈夫,因此获得大量的财产?” 这听上去倒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约翰,我忽然发现,你在我身边呆的时间久了,连思维都敏锐了许多。”塞威笑眯眯的对齐逍说。 雷斯垂德问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米歇尔夫人很有可能是杀害娜塔莎的兇手?” 他像是茅塞顿开,双手一拍,道:“有道理,米歇尔夫人在设计了丈夫的车祸后得到了大额的财产,然而这个时候却被她无意中发现丈夫的情人娜塔莎怀孕了!按照英国的法律,假如娜塔莎生下了理察莱恩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拥有继承权,也就是说米歇尔夫人必须分一部分遗产给这个孩子。” 第86页 雷斯垂德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掌握了真相,“米歇尔夫人不愿意有人再来瓜分理察留下的巨额遗产,所以又杀害了娜塔莎,并且取走了她的子宫,这样一来就算警察发现了娜塔莎的尸体,也不会察觉到她怀孕了这件事。” 雷斯垂德说得有头有脸,似乎这就是真相,然而却被塞威一盆冷水泼下来。 “可是我们不是很快就发现了吗?” 老实说,发现娜塔莎有孕这件事还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走访一下与娜塔莎相熟的人基本就能得到这个消息。 再不济,法医验尸时通过血液和肌体测试也可以检验出娜塔莎有孕这件事。 所以比起把娜塔莎的子宫取走掩人耳目,倒不如索性把她的尸体埋了或是焚烧更加有效。 雷斯垂德被问得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就听见齐逍在一边说:“我觉得这倒更像是一种报復行为。”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指,“可别忘记,兇手不仅取走了娜塔莎的子宫,还剥下了她的十根指骨。” 如果硬要说取走子宫是为了不让警察发现娜塔莎有孕,那么剥去指骨是为了什么?如果娜塔莎的手上有什么可以暴露兇手身份的东西,那么兇手明明可以割下娜塔莎的整只手,这样又方便又快捷,还不会暴露出兇手有着丰富的解剖学知识这件事。 更何况兇手还碾碎了她的骨骼、拔掉了她的舌头、剜去了她的眼珠。 这更像是一种报復,兇手宁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也一定要这么做泄愤。 第63章 柯南道尔残卷10 “雷斯垂德, 尽快去调取档案,我要知道米歇尔莱恩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和学过的全部学科资料, 而约翰, 我想我们大概得去拜会一下这位米歇尔夫人了。” 塞威站起身理了理衣领, 正想往外走,却被雷斯垂德伸手拦了下来。 “夏洛克, 那位米歇尔夫人可一点也不好相处。”雷斯垂德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事实上在来之前我已经跟伊万卡警探一起去过她住的地方了, 结果……我们还没问几句话她就说有要紧事要做,于是我们被很客气的请了出来。” 因此雷斯垂德不觉得换成夏洛克去能落着什么好,毕竟那个女人连警局的警探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夏洛克这个私家侦探呢。 …… “哦,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久仰大名。”雍容华贵的美丽女人亲自把塞威和齐逍请进了会客厅,掩着嘴轻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您竟然这么年轻,说来不怕您嘲笑, 我一直以为您是个四五十岁的老绅士呢。我最不喜欢那种留着八字鬍的老绅士了,古板又无趣,还喜欢自恃身份,一点都不懂女人的心思。” 她嘱咐管家为齐逍和塞威倒上红茶, 又端来几盘精緻的点心,目光转向齐逍, 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华生医生了吧,没想到您也是这样英俊的一个人呢。您写的博客我都一一拜读过, 写得真是好极了,幽默风趣又跌宕起伏,您真有当一个小说家的天赋。” 齐逍笑笑,说了句“多谢夸奖”。 总觉得雷斯垂德有点可怜,无论是年龄还是相貌全部都命中雷点,难怪会被米歇尔夫人客气的请出去。 “夫人,事实上关于您丈夫的事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您。”塞威开口道。 一提起丈夫理察,米歇尔夫人眉头皱了皱,懒懒的倚靠在沙发背上,没什么兴致的道:“啊,我早就该想到了,你们会过来大概跟那位探长先生的目的一样吧。”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然后重重的放在茶几上,“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确实知道我丈夫有个叫娜塔莎的情人,也知道她怀孕了,但是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塞威不动声色的问:“您认得娜塔莎?” “不,不算认得,只是我丈夫拿她来刺激过我罢了。”米歇尔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笑道:“毕竟他情人那么多,只有这么一个是怀了孕的,自然得拿出来好好显摆一下。” 她不耐烦的看看墙上的挂钟,抱起双臂,一副不想再谈下去的样子。 齐逍和塞威对视了一眼,塞威忽然坐直身体道:“您刚刚端茶杯的时候我看见您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这应该是您的结婚戒指,戒指表面很光滑,然而侧面却隐约能看出暗黑色,说明戒指是白银质地。白银在长时间接触空气的条件下会氧化变黑,但是戒指的表面却很光亮,这说明您很少将戒指摘下来,并且经常用手抚摸这枚戒指或是擦拭它。” 正是因为戒指从来不离手,所以戒指的侧面才很难被擦拭到,氧化后变黑的银才会留在上面。 “还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脖子上的项鍊是祖母绿宝石,价值不菲,然而您的结婚戒指却是银质地,虽然外观很漂亮,应该是经过精心打造的,但是白银本身并不昂贵,所以在你们结婚的时候,理察莱恩先生显然不如现在这么富有,甚至可以说,较为贫穷。” 米歇尔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将手藏进袖子里。 她的动作被塞威尽收眼底,于是他继续说道:“你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示这枚戒指,但是却又捨不得卸下它。米歇尔夫人,虽然你言语间对丈夫非常冷淡,甚至还跟他闹离婚,但是我想对于这段婚姻你在心底还是很看重的。” 闹离婚,甚至连丈夫去世都没能让米歇尔脱下这枚结婚戒指,很难说她在心底对于丈夫没有感情。 米歇尔夫人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也没说。 “你的左手腕上带着一条手鍊,上面嵌着一颗玫瑰色石头,那是玫瑰石,是丹麦盛产的一种矿石,价格昂贵,也只有在丹麦才能买得到。” 这些都是残卷中有过记载的对话,所以塞威说起来得心应手。 “我们查过你和你丈夫的进出境记录,米歇尔夫人,你从未出过境,但是你的丈夫常年往来于欧洲各国经营珠宝,经常去的国家有丹麦、比利时、瑞典,所以这条手鍊只有可能是你丈夫买给你的。” 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所以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依然爱着你的丈夫,为什么要坚持与他离婚?” 米歇尔夫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塞威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才嘆了口气,缓缓道:“是啊,我的确是爱着他的,如果不爱他,又有哪个女人会容忍他做出这么多龌龊事。”她闭了闭眼睛,勐地攥紧拳头,“可也就因为爱他,才更不能接受啊。” 她像是忽略了塞威和齐逍的存在,独自陷入了回忆中。 “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机会接触珠宝行业,也没有这么快的崭露头角,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米歇尔夫人的父亲是伦敦政府议员,家境优渥,从小就被按照贵族名媛的标准来培养。等到了结婚的年纪,原本她的父亲为她物色的夫婿人选是伦敦执政大臣的孙子,相貌仪表堂堂不说,家世背景在上流社会中也能拿得出手,两家算是门当户对。 第87页 “现在想想,父亲给我安排的婚事当然是最好的,可是那时候我才十六岁,脑子里总是对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有着幻想,有一次我的马车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老人家,我吓坏了,那时正巧理察经过,他很冷静,一边安慰我一边陪我把老人家送回家里。我那时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英俊又温柔的男人呢……” 米歇尔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短暂的浅笑,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只剩下阴霾。 那年理察二十二岁,而米歇尔十六岁,理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经营一些女士首饰的小买卖。 “他没什么钱,也没有社会地位,做的都是些小生意,换做以前的我是绝对看不上的。但是当这一切发生在理察身上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们一起偷偷约会,一起郊游,每天清晨理察会带上一束花悄悄塞进米歇尔家的后花园里,米歇尔起床后就能看到。 “这些事情我就不多说了,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听。”米歇尔夫人嘆了口气,“我疯了一样的想和他结婚,但是我的父亲当然不同意,于是我逃离了家,不顾一切的和理察在一起。我以为我的家是牢笼,父亲是禁锢我的枷锁,但后来才发现,错的人是我。”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理察因为珠宝生意在一夜之间发家致富,钱多了,人心也就活了,他开始背着米歇尔在外面养情人,被米歇尔发现后也丝毫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跟他离婚,跟他彻底切断,但是……我不甘心啊!我因为这段婚姻抛弃了家族,背叛了父亲,我在他落魄的时候和他在一起,等到他成功了、富有了,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福尔摩斯先生,您懂么,我不甘心啊……” 米歇尔夫人疲惫的倚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指按揉着额头,闭了闭眼道:“当然,还有一点您说的没错,我的确还是爱理察的。” “那么是什么导致您最终决定跟理察先生离婚的?”塞威又问道:“您明明已经容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在理察先生去世的前几个月要跟他闹起离婚来?” 米歇尔夫人的脸色变了变,过了很久后才道:“很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您大概在怀疑我跟我丈夫的死亡有关系,但是不是的,我并没有做过那样的事,这点请您相信我。至于离婚……福尔摩斯先生,我只能说,这些年我丈夫越来越过分,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已经过不下去了,虽然我爱他,但是我依然希望和他解除婚姻关系。” 她顿了顿,没等塞威开口又道:“我猜您大概在想,是不是我因为觉得离婚无法得到太多的财产所以才下手害死我丈夫,这样一来我就能继承他的全部遗产。但是这并不存在,福尔摩斯先生,因为假如离婚的话,虽然作为女人的我可能会有些吃亏,但是我丈夫出轨养情人的事大家有目共睹,而我并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就算真的划分财产,我也不可能吃亏。” 米歇尔夫人这话说得极有底气,她这些年来看透了理察,也知道指不定哪天她丈夫就能抱一个私生子回来,所以私下里也并不是一点积蓄都没有,不说别的,富贵安稳的度过一生是绝对没问题的。 “又或者您觉得我是以退为进,故意跟理察闹离婚,装作我们关系很坏的样子,然后悄悄害死理察,这样大家觉得我都要跟他离婚了没理由再杀他,然后就能洗脱嫌疑。” 米歇尔夫人双臂抱在胸前,义正词严的说:“没必要,福尔摩斯先生,我没有必要这样做。我丈夫的死是个意外,还有那位名叫娜塔莎的姑娘,对于她的死我很惋惜,但是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肚子里虽然有我丈夫的孩子,可是那只是一个私生子而已,伦敦的法律你是最清楚的,私生子能分走的那点遗产我还看不上眼。无论您问我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 第64章 柯南道尔残卷11 等出了米歇尔夫人的住宅后, 塞威长长的嘆了口气。 “怎么,觉得累了, 还是难了?”齐逍难得调侃他道:“终于发现当福尔摩斯不容易了?” 塞威笑着摇头道:“没有, 只不过是感嘆柯南道尔爵士笔下的女士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高智商。” 把自己可能拥有的作案动机和不可能作案的理由都看得这么透, 还能准确的分析侦探的心理想法,米歇尔夫人不可谓不聪明。 不过顿了顿, 塞威又补充道:“当然,除了哈德森太太。” 齐逍:“……” 你这样挖苦哈德森太太就不担心她知道吗? “你觉得米歇尔夫人是兇手吗?”塞威忽然问道。 齐逍看了他一眼, 没答话,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你不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兇手吗?” 塞威眨眨眼,道:“我觉得不是她。一般这种侦探小说里面,越像杀人兇手的人往往越不是。……当然, 也许柯南道尔想给我们来个出其不意也说不准。”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沉声道:“残卷里记载的内容已经过去了大半,可我觉得我还是一头雾水。” 齐逍道:“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你看出名堂来,那还是柯南道尔的小说吗?就算是残卷, 我相信他也一定事先理清了脉络和思路,兇手是谁只是揭露的时间问题罢了。” 柯南道尔思维缜密,条例清晰,尤其是他留在残卷末尾的最后那一句话证明, 这个故事并不是因为写不下去才停止的,而是有什么其他理由。 “说起来柯南道尔写的最后那句话你有仔细想过吗?”齐逍忽然道:“他说, ‘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故事,因为这种关系总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 如果兇手真的是米歇尔夫人, 这种正室因为妒忌或是想独吞遗产而发生的杀人事件太常见了,根本不值得惊讶。 塞威笑道:“所以是柯南道尔的剧透替我们排除掉了一个兇手。他应该再多剧透一点,这样我们就能直接知道兇手是谁了。” 齐逍隐晦的白了他一眼:想得倒是挺美好。 “不过我总觉得米歇尔夫人身上还有我们可以挖掘的东西。”塞威拉起齐逍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被齐逍挣脱后无奈的耸耸肩,继续道:“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迴避,但是离婚的理由这点,她肯定没说真话。” 大概是扮演福尔摩斯的时间久了,塞威觉得自己的洞察力敏锐了不少,比如当他问米歇尔夫人为什么在忍了那么多年后突然跟丈夫理察闹起离婚时,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和突然变快的唿吸,还有语焉不详的答案,都昭示着她在隐瞒着什么。 齐逍道:“但那肯定不是她杀人的理由,毕竟柯南道尔都已经剧透过她不是兇手了。” “但我很好奇啊,你难道不好奇吗?”塞威趁齐逍不注意,悄悄把手搭他肩膀上,等了一会儿确定齐逍没发现,忍不住无声的咧嘴笑了起来。 第88页 齐逍:“……” 占我点小便宜你就这么开心? 塞威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努力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又道:“不过说起来,齐逍,你觉得米歇尔夫人真的还爱他的丈夫吗?” 没等齐逍回答他就接着说:“我觉得不爱,她能够容忍理察的背叛这么多年,理由可不应该是还爱他,我倒认为,比起丈夫,她更爱的应该是这段婚姻和她曾经为这段婚姻付出的高昂代价。” 米歇尔夫人一直在跟塞威说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牺牲了显赫的家世和富裕的生活追逐着理察而去,可理察却糟蹋了她的付出。她手指上戴着当初廉价的结婚戒指,手腕上戴着理察从丹麦为她买回来的玫瑰石,并不是因为深爱着丈夫,不然谈起才死去半年不到的丈夫她绝对不可能那么冷静,甚至条理清晰的跟塞威分析自己不可能是兇手的原因。 她所想要挽回的、想要留住的,恐怕从来都不是丈夫理察,而是这段她付出良多的婚姻。 可惜这样一个睿智聪慧的女人,自己却从来没看清。 “这似乎不是残卷上的叙述。”齐逍斜眼睛看着塞威道:“是你自己的推断?” 福尔摩斯聪明绝顶,但是在感情的问题上从来少一窍,残卷中对于刚刚塞威说的这段话完全没有提及,所以只可能是塞威自己的推断。 果然,塞威承认道:“是啊,这的确是我自己的想法。不只如此,齐逍,关于米歇尔夫人我还有另一个疑问。” 正好他们走上了一条大路,齐逍伸手拦下了一辆马车,自己爬上去之后看塞威还愣在下面,皱了皱眉,朝他伸出手道:“怎么了,不上来?” 塞威握住齐逍的手被他拉上马车,就听见齐逍对车夫道:“去圣卡蒙尔中学,谢谢。” 塞威眨眨眼,立刻笑开了花,顺势将齐逍的手背拉到跟前轻轻吻了下。 “齐逍,果然还是你最懂我,知道我想去哪。” 这就是塞威的另一个疑问了,明明理察与米歇尔育有一个名叫米克的独子,而且这个孩子正在圣卡蒙尔中学就读,可刚刚跟米歇尔夫人的交谈中她竟然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她的孩子,这难道不奇怪吗? 从雷斯垂德那边得到的资料来看,米克确实是理察与米歇尔的亲生儿子,如假包换,可他似乎一点也不受母亲的关注。 齐逍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对母子,母亲因为儿子丑陋的相貌和残疾的双腿而厌恶他,对他避而不见,甚至不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 天后赫拉与火与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他们在赫拉神像的时空才遇到的那对母子…… “哦,你们说米克。莱恩啊。”年轻的女数学老师,也是米克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说道:“他们班现在应该在上……稍等,我查一下课表啊。” 她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您知道的,我们这里的老师比较少,每一个老师都要负责好几个班级,我总是记不清课表。” 她从办公桌桌肚里取出一叠课表,翻找了半天后道:“哦,在这里,他们班现在正在上活动课,地点是教学楼一层的活动教室,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她热情的起身领着塞威和齐逍往教学楼走,“我叫海伦,说起来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来探访米克呢,那孩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学校里也没人来看他,每到放假时他们家的管家会来把他接回去,然后等开学的时候再送回来。” 比起之前遇到的多莉,海伦的性格显然比较开朗,走在齐逍身边一直在跟他说话,“您是米克的舅舅是吗,我倒是从来没听他家管家提起过呢。” 齐逍脸上挂着礼貌绅士的微笑,刻意改变了一下发音方式,用一口不太地道的英语说道:“是的,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去法国做生意,也就是前阵子才刚回来。” 闻言海伦咯咯咯的掩嘴轻笑,打趣道:“难怪呢,我就说您说话时怎么有点饶舌呢,想来是法语说的多了,英语都有点被带偏了呢。” 齐逍不好意思的道:“啊,是吗,太久不说英语,连自己都有点不习惯了。” “说起来您身边这位先生是……”海伦又将目光投到齐逍身边一直不说话,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塞威身上。 齐逍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非是海伦跟自己多说了几句话,这个小心眼的傢伙就又吃醋了。 他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塞威的胳膊,道:“哦,这是我在法国做生意的伙伴,这次跟我一起回伦敦视察市场,我说我要来看望一下外甥,他正好闲着没事,就跟我一起过来了。他……嗯,不懂英语。” 说着他扭头瞪了塞威一眼,用法语道:“打个招唿啊!” 塞威不情不愿的抿抿嘴,这才装作终于听懂了的样子对海伦颔首道:“笨猪。” 齐逍:“……”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是在拿汉语念这两个字! 好在海伦听不懂法语,似乎没察觉到塞威的敌意,依然笑呵呵的跟他说“你好”。 活动室离得不远,他们走了三分钟就到了。 海伦叩了叩门,对正在上课的老师道:“打扰一下,找下米克。莱恩,他的舅舅来看望他。” 齐逍和塞威站在门口,被门挡着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但是却听见海伦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爆发出闹笑。 “哈哈哈,有人来找傻子米克!” “傻子居然还有舅舅!” “他不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吗?” “胡说八道,人家可是富豪,家里有豪车和管家的!” 这些声音听上去都听稚嫩,可见这些学生年纪应该都不大,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齐逍和塞威这两个成年人都感到悲哀。 海伦脸上有点难堪,她抱歉的朝齐逍弯了弯腰,走进教室中,片刻后牵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米克舅舅,米克……在这里。” 第65章 柯南道尔残卷12 小男孩米克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 金髮碧眼,长得比同年龄段的孩子矮小一些, 乖乖被老师牵着, 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然而齐逍却眼尖的发现, 米克的嘴巴微张着,鼻头红通通的, 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像个布偶一样被海伦牵着, 对于眼前出现的事物一点反应都没有。 智力迟缓,也就是通常说的,小儿痴呆症。 难怪……他会被同学们叫做傻子米克。 海伦把米克牵到齐逍跟前,弯下腰耐心的跟他说:“米克, 你看, 这是你舅舅,舅舅来看米克了。” 米克隔了很久才对海伦的话有所反应,眼珠转了转, 缓缓的重复道:“舅舅,舅舅来看米克了……” 海伦嘆了口气,站起身歉意的对齐逍说:“抱歉,米克舅舅, 我们这些年也在想办法,但是米克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她顿了顿, 小声的问:“米克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第89页 齐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目光怜悯的落在米克身上,将一个“亲舅舅”的无奈与无助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小时候……能看出与其他孩子有些不同,但显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唉,没想到我离开这么多年,他长这么大了,我姐姐还是没能找到医生医治好米克。” 他蹲下身,从海伦手里接过米克的手牵着,想了想,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正想说话,米克忽然咧嘴一笑,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放手。 塞威:“!!!” 为什么连个小屁孩都要来跟他抢爱人! “哟,看来米克很喜欢舅舅呢。”海伦在一旁打趣道。 齐逍笑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合着这小男孩的眼缘了,不过正好他和塞威有不少问题想要从米克这里得到答案,虽说米克患有小儿痴呆,不过这个病并不意味着智商为零,只是相较同年龄层的孩子米克的智力水准更低一些,可能停留在稚童水平罢了。 齐逍想,慢慢说、把话说得直白简单一点,米克未必听不懂。 他一用力把米克整个抱起来,十三岁的男孩子虽说比较瘦小,但还是挺重的,齐逍抱着有点吃力。 塞威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将米克接过去,却被齐逍拒绝了。 他可是“亲舅舅”啊,怎么能抱外甥还要交给其他人抱呢。 “海伦老师,我带米克在校园里走走,很快就送回来,您看可以么?”齐逍问道。 “哦,当然可以!”海伦立刻点头道:“您带他四处玩玩吧,没有关系的。他们这节活动课下课后应该会回教室,您一会儿把他送去我办公室就好。” 看见米克咧着嘴笑,还不停的用头顶蹭齐逍的脸颊,海伦欣慰的道:“从来没见过米克这么开心呢,平常他们家的管家来接他的时候他总是闷闷不乐的,果然还是跟舅舅的感情好,这么多年没见也还是一样。” 齐逍……齐逍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米克跟他感情这么好,他沖海伦友善的笑笑,抱着米克离开了。 “这个小屁孩,怎么抱的这么紧!”等一离开海伦的视线,塞威就各种试图把米克从齐逍的怀里拉下来,但别看米克年纪小,劲却不小,哼哼唧唧的说什么都不肯松开齐逍。 “算了,别费力气了,就让我抱着他吧。”齐逍制止塞威道:“还有,你可是个只会说法语的法国人,在学校里你还是乖乖说法语吧,别用汉语跟我说话。” 平时塞威和齐逍相处的时候总是习惯说汉语,但是现在毕竟还在圣卡蒙尔中学里,说不定他们的交谈会被什么人听见,所以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果然,塞威一愣,随即歉意的抓抓头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他已经切换回法语的频道了。 他们在树林边的长椅上坐下,米克不肯放开齐逍,于是齐逍只好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为此塞威又吃了好大的醋。 “米克,上学开心吗?”齐逍放慢语速,一个词一个词的慢慢说,让米克明白自己的意思。 米克反应了一会儿,摇摇头,小声道:“不,不开心。” “为什么呢?” “欺负,欺负米克,说米克傻子……” 他说的大概是那些同学们,总是嘲笑他是个傻子。 齐逍嘆了口气,又问:“那回家呢,米克想回家吗?” 这次米克的反应快多了,他在齐逍的怀里扭了扭,摇头道:“嗯,不,不回家。” 他似乎很不喜欢“家”这个字,整个人都变得烦躁起来,齐逍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才渐渐安稳下来。 “米克为什么不回家?”齐逍试探着问。 “凶……”米克扁扁嘴,委屈的道:“杜鲁凶……” 杜鲁大概就是米克家的管家。 “那妈妈呢?米克也不想见妈妈吗?” 提起妈妈,米克茫然的眨眨眼,半天才摇头道:“不,不想见。” 齐逍耐心十足,语气越发温柔的道:“那么爸爸呢,米克也不想见爸爸吗?” 米克对爸爸这个词显然比妈妈这个词要敏感多了,气唿唿的道:“不喜欢爸爸,米克不喜欢爸爸。” “为什么不喜欢爸爸?” 齐逍很奇怪,按理说理察常年在国外经营工作,米克与米歇尔的接触肯定应该比理察要多,为什么他对理察的敏感度和厌恶程度明显要高于米歇尔? 只听米克小声道:“爸爸,总是抢走米克喜欢的人,米克喜欢谁,他就抢走谁……” 喜欢的人? 齐逍和塞威对视一眼,齐逍又问:“米克喜欢谁?” 米克想了想,“娜塔莎老师,她对米克好。” 温柔的娜塔莎,对学生们一向都很友善,其中当然也包括患有小儿痴呆症,被同学们排斥嘲笑的米克。 起初娜塔莎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孩子挺可怜的,所以课下经常会拉着他聊聊天,给他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不过后来娜塔莎跟米克的爸爸理察好上之后对米克显然就忽视了不少,她一颗心都扑在了帅气多金的情人身上,对于情人低智商的傻儿子,自然有些看不惯。 尤其是后来娜塔莎发现了自己怀有身孕,很可能为心爱的理察诞下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后,看米克就更不顺眼了。 这个傻子就像是自己儿子未来光明前途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但是在米克的眼中,他并不知道娜塔莎心里的那些弯弯绕,他只是直观的发现自从娜塔莎老师认识爸爸以后对自己就不好了,所以总觉得是爸爸抢走了他喜欢的人。 他拉住齐逍的手小心翼翼的道:“米克喜欢舅舅,舅舅不要被爸爸抢走……” 这个孩子似乎还不知道他父亲的死讯。 也是,按照海伦老师的话说,只有学校放假的时候管家才会过来把米克接回去,现在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又或者米克已经回去过了,但是却没人告诉他理察已经身亡的消息。 这个孩子在家里并不受重视,这是齐逍和塞威已经了解到的事。 “舅舅不被抢走……”米克还在一个人小声嘀咕,“还有海伦老师,花匠爷爷,黛安妮太太,还有伊麦哲!哦,伊麦哲……” 米克忽然变得低落起来。 齐逍道:“伊麦哲怎么了吗,他是谁?是你在学校的好朋友吗?” “嗯……”米克小声应了句,“伊麦哲特别好,他陪我玩,他不说我傻,他会变魔术,好厉害好厉害的魔术!他可以这样转,还可以那样转,还能坐进一个小盒子里!” 米克说得手舞足蹈,看得出他应该非常喜欢那个叫伊麦哲的同学,但是很快他又蔫了下来。 “可是伊麦哲好久不来了,他也不跟米克玩了……” 第90页 “哦,伊麦哲啊,那孩子最近请了长假,已经很久都没来上学了。” 等齐逍和塞威把米克送回海伦老师那里,小男孩依依不捨的跟“舅舅”挥手道别后,齐逍随口问了问海伦老师关于米克的小伙伴伊麦哲的事。 “我听米克说,伊麦哲跟他的关系很好,是这样吗?” “嗯,是的,这两个孩子的关系确实不错。”海伦老师想了想道:“您知道的,米克在学校里的朋友不是很多,而伊麦哲……伊麦哲年纪比他们大上不少,但是性格比较内向和孤僻,也经常被其他同学们孤立,所以他们两个反倒凑在了一起玩。” 在海伦老师的叙述下,齐逍他们大概明白了伊麦哲和米克为什么能成为好朋友。 就像对外所标榜的那样,圣卡蒙尔中学是一所贵族中学,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里有着高档的硬体设施和优秀的师资,同时就读的费用也很高昂,所以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负担不起这所学校的收费。 伊麦哲的母亲因为曾经是学校的花工,四年前在工作时不慎从花架上摔下来摔死了,那个花架是学校买的劣质品,底脚不稳,校方为了掩盖过失没有承认自己的过错,更没有为伊麦哲母亲的死亡负责。 因此伊麦哲曾经有好几年的时间没有人管,直到后来有工匠因为薪资待遇不满意,与学校闹起来,将伊麦哲母亲出事的真相公之于众,学校这才不得不承认,勉强代为抚养她未成年的孩子,让伊麦哲进这所贵族中学的门,并且免去他的学费,还每个月发给他生活费,算是补偿他母亲的死亡。 而那个时候的伊麦哲,已经比同班的同学要年长四岁了。 学校这么做当然是出于补偿,但是把家境贫困的伊麦哲跟一群富有人家出来的孩子放在一起当然会受到歧视,在这个学校里最出名的有两个学生,除了“傻子米克”,还有一个,就是“穷鬼伊麦哲”。 第66章 柯南道尔残卷13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有着极强的逆反和自负心理, 对于不如自己的个体,总是会抱有极强的敌意。 伊麦哲有着正常孩子的智商, 但是却因为孤儿的身份和贫困的生活而被其他同学嘲笑,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他缄默寡言的阴沉性格。 不过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伊麦哲从来不会嫌弃米克傻,正相反, 在有其他同学欺负米克的时候他还经常挺身而出保护米克。 “您说伊麦哲是孤儿?”齐逍皱了皱眉,“他的母亲去世了, 可他的父亲呢?他的父亲难道也去世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海伦老师嘆了口气,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别的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按理这个我不该跟您说的, 毕竟这涉及到孩子的隐私, 不过伊麦哲的事您哪怕随便问个学生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我也就不瞒您了。” 齐逍感激的道:“多谢您,我也仅仅是想要了解一下米克朋友的情况, 确保他不会给米克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没有别的企图,您可以放心。” 海伦老师点点头,道:“伊麦哲的父亲……其实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听资歷比较老的同事说, 那个男人是个印度裔的英国人,好像是个什么马戏团的团长, 常年带着他的马戏团在外面演出,什么地方都去, 很少回伦敦。” “我听说伊麦哲小时候,在刚会走路的那会儿就被他爸爸抱走了,好像是想让孩子跟着学马戏,将来好子承父业吧。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伊麦哲长大一点后他爸爸又把他重新送回了伦敦交给他妈妈,然后就再也没管过他了。” 关于伊麦哲家里的事海伦老师也不是特别清楚,所知道的这一些都是听老资歷的同事讲的。 齐逍说道:“我之前听米克提到,伊麦哲能坐进一个盒子了,这也是马戏吗?” 海伦老师点头道:“是啊,伊麦哲从他爸爸那里学来了不少马戏,经常会表演给米克看,米克也挺喜欢。” 米克能有个交好的朋友,海伦老师从心底也是为他高兴的。 等告别了海伦老师,远离教学楼后,塞威憋了那么久的汉语总算能抒发出来了。 “唉,齐逍,我发现你真是比我有一套。”他凑在齐逍耳边,无限怨念的道:“无论是女士还是孩子都亲近你,这真让我吃醋,你需要补偿我。” 齐逍斜了斜他,“米歇尔夫人不是也很看好你吗,难道你也应该补偿我?” “对啊,我也要补偿你,所以我们互相补偿,这不是很好吗!”塞威厚着脸皮的拉住了齐逍的手。 齐逍抽了抽,抽不出来,只好瞪塞威道:“这还是在学校里,收敛一点!” 奈何这回塞威咬定了不松手,任由齐逍怎么说都装作听不见。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折腾了半天,齐逍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背影从小路尽头一闪而过。 “等等,塞威,你看那里!”他拍拍塞威的胳臂,示意塞威松开他。 塞威不为所动,“你别转移我的注意力齐逍,反正我不放手。” 齐逍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看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康妮坦校长?” 塞威顺着齐逍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康妮坦校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上次自恃身份、仪态端庄的模样,现在的多莉校长夫人行色匆匆,面色凝重,正快步沿着小路往前走去,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确保自己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塞威与齐逍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却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一个字—— 跟! 康妮坦校长一路上走得飞快,确定四下无人后一个闪身进了档案室,然后紧紧的关住了大门。 档案室里还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女教师多莉。 “怎么样了,都处理干净了吗”康妮坦校长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 多莉被她问得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档案都基本被清理干净了,我明天再复查一次。” 康妮坦校长一跺脚,生气的训斥她道:“都给你这么多天了怎么还要复查!你都干什么去了!别跟我说明天,你今晚上不睡觉也得给我仔仔细细的再复查一遍,一个都不许出错!” 她脸涨得通红,似乎是气狠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道:“幸亏我给她们都准备了万能套用本,要不然那天那三个警探来的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办!娜塔莎那个死丫头,离职了还给我惹出这么大麻烦,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多莉被康妮坦校长指骂得根本不敢还口,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应下,提着裙摆快速的跑到存放教师档案的柜子前面,颤抖着手抱出厚厚一叠的档案记录就开始翻看起来。 康妮坦校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恢復了平时那副优雅高贵的模样,慢悠悠的说道:“伦敦学校评查就在一个月之后,这一次是由皇室牵头的,最后排名前三的学校会被授以王室认同的贵族学校资质,颁发荣誉勋章。前三我们是一定要进,只要拿到资质,就会有更多的生源,学费也可以再往上调高了,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不准出任何差错!” 第91页 她板起脸来严肃的道:“娜塔莎那个不省心的东西给我招来了这么多警探,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那些警探跟苍蝇的,哪里有点臭都能紧跟过来,我可不希望我们经营了那么久的学校功亏一篑。” 康妮坦校长哗啦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你最好用点心,事情败露了你什么好处也讨不到!所以别再让我听见你背着我偷偷见警探了,明白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娜塔莎抱着的那点心思,你想抓到杀她的兇手我不管你,但是如果因为你这颗老鼠屎坏了我的学校,那我可绝对饶不了你!” 康妮坦校长说完就推门出去了,留下多莉一个人哆哆嗦嗦的站在桌前,一边呜咽着抹眼泪一边快速的翻看那些档案资料…… “好像一不小心又发现了什么秘密啊,齐逍。”等终于出了圣卡蒙尔中学的大门,塞威长舒一口气,对齐逍说。 齐逍没答话,他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塞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亲爱的,脸色这么沉重,看得我心跳胆跳啊。” “是心惊胆战。”齐逍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纠正塞威道。 塞威笑了起来,“好的亲爱的,我是故意说错的,谁叫你脸色这么难看,又一直不肯理我,心惊胆跳这么简单的一个成语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齐逍:“……” 好吧,你赢了。 “所以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呢,亲爱的?”塞威凑近了齐逍问。 这次齐逍没有再保持沉默,道:“我在考虑康妮坦校长试图跟警探隐瞒的这件事跟娜塔莎的死亡到底有没有关系。” 很显然,康妮坦校长在向警探隐瞒着什么事情,听她的语气这似乎还涉及什么非法勾当,包括她跟多莉提到的,之前展示给齐逍他们看的、娜塔莎的档案记录其实是个万能套用本,这里面显然涉及了什么鲜为人知的隐情。 塞威想了想,问:“你觉得我们有必要顺着这点去查吗?” 齐逍点点头,又摇摇头,“查是肯定要查的,不过没必要我们亲自去,让雷斯垂德去吧,这件事要是查得好,指不定还能给他今年年终添一笔功勋呢。” 他们两个这次偷听康妮坦校长与多莉的谈话纯属是巧合,在残卷中对此没有任何记叙。没有了这样一个巨大的金手指,齐逍不认为自己查起来能比雷斯垂德更有效率。 毕竟人家好歹是个探长,还是个能跟得上福尔摩斯节奏的探长,抛除福尔摩斯的耀眼光环,雷斯垂德怎么说也算得是业界精英啊。 “不过康妮坦校长还有一句话让我很在意。”齐逍忽然又道。 塞威瞭然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她最后威胁多莉那会儿提到的,多莉对娜塔莎抱有的心思?” 康妮坦校长的那句话不只是齐逍,塞威也很在意。 “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但我总觉得这跟爱情可能会扯上关系。”塞威摸摸下巴,说道:“同性之间的爱情,齐逍,在这个时代总是被诟病和曲解的,尤其是教师这个职业,假如你喜欢的是同性,学生和家长们会觉得你有病,觉得你应该远离学校这种圣洁的地方。” 他耸耸肩,嘆了口气道:“果然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愚昧无知的。” 当然,这仅仅还只是塞威的猜测,猜测是需要验证的,而验证这件事就同样交给雷斯垂德探长了。 “但是你在查探的时候要稍微注意一点技巧,雷斯垂德。” 匆匆赶来的探长在弄明白塞威要他做的事后正准备匆匆忙忙的再次离开,不过却被塞威又拦了下来。 雷斯垂德不解,“技巧?我的朋友,什么技巧?” 塞威说道:“关于康妮坦校长的不法勾当,我想多莉小姐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毕竟看上去她似乎也忍了康妮坦校长很久了,只要你稍微给她一点小推力,我相信她很愿意看到康妮坦校长倒霉。不过关于多莉小姐对娜塔莎小姐抱有的心思这件事,我的朋友,你可就不能直接问她了。” 雷斯垂德挑了挑半边眉毛,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说多莉的事我应该从康妮坦校长嘴里问出来,是不是?” 假如康妮坦校长发现多莉出卖了她,一定又急又气,这时候只要雷斯垂德一引导,她绝对轻轻松就会把多莉的事抖个干净。 虽说这样的做法确实有点过河拆桥,不过谁让他们是警探呢,为了案子真相大白,只好对不住多莉小姐了。 第67章 柯南道尔残卷14 雷斯垂德那边的任务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边塞威和齐逍也没闲着。 “我们已经快要走到残卷的末尾了,塞威。”坐在贝克街221号的阁楼上, 齐逍不得不提醒塞威道:“如果你想要找出真正的兇手是谁, 那么就必须抓紧, 因为残卷上记载的内容一旦被‘扮演’完,我们就会被直接送回原始时空。” 残卷的进程已经逐步接近尾声, 但是他们对于兇手的身份显然还是一筹莫展。所以如果塞威想要找出这部残卷中真正的兇手是谁,就必须要加快速度, 赶在残卷内容结束前找到关键性的、能够快速指向犯人的确凿证据。 这就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了。 提到这个,塞威自己也有点沮丧,他重重的坐进福尔摩斯最爱的那个单人沙发里,嘆气道:“我总觉得我脑子里面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具体要怎么用它们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他烦躁的揉了揉头髮, “我想我大概太低估柯南道尔爵士的小说,又或者太高估我自己的能力了,那可是柯南道尔留下的残卷啊, 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我看破。” 齐逍眉梢一挑,“所以你这是打退堂鼓了?” 虽然齐逍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一定想要找出兇手的强烈愿望,不过现在看见塞威这么颓丧却有些不是滋味。 “并没有。”塞威搓了把脸,坐直身体, 正色道:“我还是想找到兇手的。所以齐逍,你能帮我吗?” 他直直的望着齐逍, 目光平静却认真。 塞威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个人的能力,他是为世界所公认的古董追缉专家, 他有着卓越的能力与丰富的学识,虽然和自己在一起追缉的时候他收敛起了很多锋芒,但是他的实力依然无人匹敌。 塞威觉得,如果是齐逍,也许真的可以帮他找出那个兇手。 “要是你找到了兇手,兴许可以拿这个作为筹码,再帮你们院长跟戴里克馆长多讨要一样古董来。” 塞威知道故宫博物院的约瑟夫李院长看上他们罗浮宫的藏品可不知那个白釉刻花葫芦瓶儿一个,要是齐逍真有本事把兇手找出来,他一点都不怀疑戴里克馆长会再牺牲一件古董来换一个答案。 那可是馆长最崇拜的柯南道尔留下的残卷啊!馆长怎么可能不想知道答案! 第92页 齐逍闻言笑了起来,“所以弄了半天,我出工又出力,最后得好处的却是我们院长?不划算啊。” 他随手取来一块哈德森太太放在桌上的英式小茶点,慢悠悠的吃着,道:“不过如果是因为你想要知道,那么我当然会尽力。” 恋人之间应该相互支持,应该尽力去完成对方的愿望,这是齐逍所认同的事。 塞威眨眨眼,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所以他这是……被齐逍给反撩了? 总觉得有点甜蜜啊。 齐逍吃完一块小茶点,不急不忙的喝了口茶,道:“其实在找兇手这件事上,我跟你的看法可能不太一样,塞威。” 塞威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你似乎更喜欢自己去寻找线索和证据,但是如果换成我的话,我想我会更关注残卷里记载的东西。” 齐逍与塞威的追缉理念一点都不一样,塞威求新,齐逍求稳,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在对待残卷的态度上完全不一样。 “我记得残卷的末尾,福尔摩斯意识到了兇手可能是谁,然后开始去寻找证据和求证,残卷的最后一句就是他和华生在前往圣卡蒙尔中学的马车上,福尔摩斯说,如果他所推理出的一切真的是真相,那么这个兇手就真的太可悲了。” 齐逍轻轻用指腹摩挲着茶杯光滑细腻的杯沿,“这一段就足够我们将兇手的范围缩小很多了。” 塞威若有所思的道:“你的意思是,兇手跟圣卡蒙尔中学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困扰他这几天的罪魁祸首,一拍大腿道:“你说得对,齐逍,你说得对!是我太蠢了,竟然没有想到可以这样利用残卷!柯南道尔是侦探小说专家,他笔下的福尔摩斯更是探案高手,我自己扮演着福尔摩斯,却没有想到要藉助福尔摩斯的智慧!” 可是顿了顿,他脸上的兴奋又凝固了下来,“但是齐逍,跟圣卡蒙尔中学牵扯上关系的人太多了,康妮坦校长是,多莉和海伦老师都是,从目前来看最有可能的是多莉,她在心底恋慕着娜塔莎,但是同性之间这种感情却不能宣之于口,在得知娜塔莎怀了理察的孩子之后,多莉内心非常痛苦,于是失手杀了娜塔莎……” 听上去似乎挺合情合理。 “如果真的是多莉因爱生恨杀了娜塔莎,那么福尔摩斯最后说她可悲,甚至是柯南道尔写在残卷末尾的那句话都有了解释。” 同性之间的禁断爱恋,这样的关系在那个时代的确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也难怪柯南道尔会终止这个故事,写下那样一句话。 “但是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塞威重新陷进他的沙发里,双手在胸前无意识的比划,“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合理。” 他比划了半天也没比划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齐逍。 齐逍说道:“你大概发现,我们所见到的女教师多莉与心目中对兇手的设定出入比较大,所以才会觉得不合理。” 兇手不仅仅杀死了娜塔莎,还碾碎了她身体的骨骼,剥离了她的十根指骨,挖去她的眼珠,拔走她的舌头,将她塞进一个箱子里丢进泰晤士河,可见手法的残忍。但是女教师多莉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怯懦畏缩、胆子很小的女人,似乎不应该会用这样狠辣的手法杀人。 还有一点,就是苏格兰场的法医对兇手的评价—— 一个很了解人体构造却没有什么大型解剖经验的人。 “作为美术老师,多莉应该学习过人体构造与比例分配,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问题是,学习美术的她,怎么可能将指骨剥离得这么轻易呢?” 这是医学生才该有的能力。 学美术与学医,虽然都会接触到人体肌肉、骨骼的构造,但是从本质上来说是不一样的。学美术的人学习人体构造,那是为了能让画面更逼真、更符合人体比例,营造出更多的美感。除了达文西那样的天才,很少有一个专攻美术的人能同时将解剖学掌握得淋漓尽致。 齐逍说完自己的想法后,瞥见塞威脸上露出纠结、犹豫、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停下来想看看他要说什么,谁知等了半天只等来塞威一句:“无可厚非……是什么意思?” 齐逍:“……” 不知道就给我去翻成语字典! 原本严肃沉重的氛围被塞威这么一打岔给打没了,齐逍嘆了口气,道:“不过你的有一个想法,我倒觉得是对的。” 塞威眼睛一亮,“什么想法?” 齐逍道:“你刚刚说同性之间禁断的爱恋,我觉得这条线往下追下去说不定能有结果。” 塞威道:“可是同性之间的关系不就只有多莉跟娜塔莎能搭得上吗?多莉是兇手……你不也觉得不像吗?” 齐逍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指多莉跟娜塔莎,除了女性之间,男性之间同样存在着爱恋关系,就像我们这样,在我们的时代看来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对塞威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但是在和米克交谈的时候他的有一句话让我很在意。” 塞威问:“什么话?” “他说,他不喜欢爸爸,你有印象吗?”看见塞威点头,齐逍又说:“然后我问他理由,他说,因为爸爸总是抢走他喜欢的人,米克喜欢谁,爸爸就抢走谁。” 塞威微仰着头回忆了一会儿,说:“嗯,我想起来了,他说是因为娜塔莎,他很喜欢娜塔莎,但是被他爸爸抢走了,是不是?” 没等齐逍回答,塞威眼睛忽然张大,勐地从沙发上坐直。 “等一下,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米克说的不仅仅是一个人,对不对?” 他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整个人身上的颓然一扫而空,“所以除了娜塔莎,还有其他米克喜欢的人也被‘抢’走了,是不是?” 米克虽然患有小儿痴呆症,智商不如同年龄段的孩子,还是他基本的语言表达能力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从他的话来看,理察“抢”走的、他喜欢的人,肯定不止娜塔莎一个。 “会不会另一个是他的妈妈呢?……不,不可能。”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就被塞威自己掐断了,“米克跟他妈妈的关系显然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米歇尔夫人因为米克的智商问题从来不关心这个儿子的情况,所以跟米克的感情也很淡薄,齐逍在问的时候米克也明确说了不想回家见妈妈,所以另一个人肯定不会是他妈妈。 第68章 柯南道尔残卷15 绕了半天, 似乎一切有了新的发展,但又似乎停留在原地没动。 “虽然我不知道弄清米克他爸爸抢走的、第二个他喜欢的人这件事对找到兇手有没有帮助, 但是我想这条线值得我们继续追下去。”齐逍说道, “而目前来看, 最好的方式,就是重新去找一次米克。” 第93页 毕竟无论私下里怎么样的揣摩推测, 都不如这个孩子自己说的话来得更真实和可靠。 塞威扶着膝盖站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走过去拉起齐逍的手道:“嗯,我同意,不过齐逍,时间已经不早了, 学校估计也放学了, 咱们还是明天再去吧。” 冬日的夜晚总是降临得格外早,尤其对于在伦敦的凛冽寒风中奔波了一天的塞威来说,没有什么比重新回到温暖的阁楼更舒服了。 尤其想到楼下哈德森太太正在做着晚饭, 一会儿有热腾腾的晚饭吃,就更加美好了。 “说起来,齐逍,你会做饭吗?”塞威忽然问道。 齐逍愣了愣, 不明白塞威突然提做饭做什么,不过还是回答道:“会。” “中国菜?” “嗯, 还会一点印度菜。” “印度菜?”塞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为什么会做印度菜?” 齐逍道:“之前有一次古董追缉去了印度, 感觉那里东西挺好吃的,就顺便学着怎么做了。” 塞威啧啧赞嘆道:“可惜了,这里没有印度的料理,不然我还真想试一试你做的印度菜!” 齐逍可无不可的说:“等回了罗浮宫我可以做给你试试,不过事先声明,我只是会做而已,恐怕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吃。如果你想吃地道的印度菜,还是找家印度餐馆更可靠些。” 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谁知塞威却摇摇头,微笑道:“不,只要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齐逍:“……” 他早就该想到了,自己无论说什么话,塞威这傢伙都有撩的本事。 塞威眨眨眼,轻佻的吹了声口哨:“我会做经典的法式料理,尤其是法式甜点,我做的绝对比外面买的还要好吃,等回去之后我做给你吃。” 齐逍不解道:“你不是贵族吗,还要自己做饭?” 塞威耸耸肩,道:“虽然是贵族,不过我很喜欢研究厨艺,所以跟着我们家做甜点的师傅学习过一阵子。”他露出一抹微笑,“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如果哪天不干古董追缉了,去当个专职的甜点师傅倒也不错。” 齐逍斜他一眼,泼冷水道:“你确定自己在验过娜塔莎那样的尸体后还能做的下去?” 塞威:“……”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忆那天的验尸过程了…… “对了,我刚刚看华生的记录本时发现,他给今天画了个红圈,下面写着:‘哈德森太太的生日’,你知道这事吗?”齐逍说道。 “哈德森太太的生日?”塞威满头雾水,“抱歉齐逍,我不知道,福尔摩斯的日历上没有任何标註。……我想福尔摩斯从来不会关心这种事,他关心的恐怕就只有那些有趣的案件。” 至于哈德森太太的生日,抱歉,福尔摩斯恐怕连他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记不得。 齐逍看着塞威,眼珠转了转,说:“对了,你刚刚说你会做法式甜点?” 塞威不明所以,点点头道:“嗯,是啊。” “很好吃?” “那当然!”对于齐逍的怀疑塞威非常不满,正色道:“连我家的甜点师傅都说我的手艺很棒,如果我愿意他就要失业了,齐逍,我保证,你不会吃到比我做的更好吃的法式甜点了!” 齐逍耐心的听他天花乱坠的吹嘘着自己的手艺,等他说完了,也不吭声,一把拉起塞威就往楼下走。 “哈德森太太,”齐逍推开厨房的门,高声道:“夏洛克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要露一手给你做个生日蛋糕。” 塞威:“!!!” 哈德森太太:“!!!”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了?” “夏洛克居然会做生日蛋糕?” 两个人同时对着齐逍开口,齐逍一个都没听清楚。 哈德森太太捂着嘴,将塞威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惊疑的道:“约翰你一定是在说笑吧,夏洛克会做蛋糕?那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估计是真的以为齐逍在开玩笑,双手交握在心口,轻嘆道:“哦,亲爱的约翰,我很感激你能记得我的生日,你真是太善良了。不过你别为难夏洛克了,他这么个连厨房都不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做蛋糕呢,我看啊,还是我做些三明治给你们当晚饭,你们一人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够啦。” 老太太说完轻快的转身准备接着做她的三明治,却被塞威拦住了。 塞威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的就是不相信他是个西点高手! “我来做蛋糕,哈德森太太,麻烦你让开些。”塞威斩钉截铁的说:“我这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正宗的法式……” “咳咳!”齐逍用力咳了两声。 “哦,那个,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正宗的生日蛋糕。”塞威气短了半截,小声将后半句补完。 刚刚他差点说法式甜点,要知道福尔摩斯一个土生土长的英国男人,连英国自己的甜点都不会做,又怎么可能知道法式甜点要怎么做呢。 “哈德森太太,你这儿有做蛋糕的工具吗?最重要的面粉鸡蛋奶油什么的。” 哈德森太太想了想,道:“有的有的,我给你拿来!我才买了一箱面粉,都是新鲜的呢!” 老太太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巨大的木箱子,打开盖子从里面搬出来一袋面粉,然后又在狭小的厨房里窜来窜去,为塞威找出制作蛋糕需要的工具,还嫌齐逍站在门口碍事,把他推出了厨房,弄得齐逍哭笑不得。 不过毕竟是英国人的厨房,平时烘焙面包比制作蛋糕的频率要高得多,所以就算哈德森太太努力想要帮忙,可找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限。 不过好在,塞威认为这些东西已经足以让他好好施展一番身手了。 “老实说,在条件这么简陋的情况我还能做出这么美味蛋糕,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蛋糕被端上桌的时候,塞威随手揪了点奶油送到嘴里,插着腰唏嘘感嘆:“真的,这简直就是奇蹟!” 齐逍将哈德森太太为大家做的三明治一一摆好,道:“奶油好吃只能说明哈德森太太买的奶油质量不错,跟你的手艺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眼那个被用奶油裱出了一个一个可爱尖角的蛋糕,疑惑道:“而且我怎么感觉你把蛋糕烤煳了?” “怎么可能!”塞威生气的道:“那不是煳!那是健康的蛋糕色,齐逍,蛋糕可不是越白越好吃!颜色深一些的话会有酥感。可惜这里没有做酥皮的材料,不然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做个派或是挞吃。” 那才是地道的法式甜点呢。 “真是没想到,夏洛克你居然这么厉害!”不同于齐逍的质疑,哈德森太太被塞威露出的这一手深深震撼到了,惊喜的说:“能吃到夏洛克亲手做的蛋糕,哦,这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毕竟你可是个连土豆皮都不会削的人呢!” 第94页 哈德森太太坐在桌边,吃着夏洛克亲手为她做的生日蛋糕,感觉无比幸福。 她离开了丈夫之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么多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能有人给她过生日。 她现在由衷的觉得,把房子租给夏洛克和约翰,果然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真没想到,我就做了一个蛋糕,哈德森太太居然这么高兴。”等愉快的生日晚宴结束后,齐逍和塞威回到阁楼上准备休息,塞威说道:“不过果然还是因为我做的很好吃,所以她才这么激动的,对不对,齐逍?” 这就又开始吹嘘起来了。 齐逍斜斜他,也不回答,而是说:“对了,塞威,刚刚哈德森太太有件事倒是提醒了我。” “什么事?” “她那个用来装面粉的木箱子。” “木箱……子?”塞威重复着他的话,瞬间脸又变成了苦瓜,“哦,齐逍,你一定是想说兇手用来装娜塔莎尸体的那个木箱子,是不是?” 他哀怨的望着齐逍,无声的谴责齐逍勾起了他那段不好的记忆,不过齐逍却没搭理他,而是眉头微皱,沉思着什么。 “塞威,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泰晤士河的时候看见的,兇手用来装娜塔莎尸体的那个木箱长什么样?” 塞威撇撇嘴,他本来以为今晚能暂且放下那些烦心事,好好放松一下,可谁知道兜兜转转,齐逍还是绕回案子上面去了。 唉,真是敬业到让人不开心。 第69章 柯南道尔残卷16 塞威嘆了口气, 回忆道:“嗯,我记得, 那个木箱很结实, 箱壁也很厚, 制作材料是产自北爱尔兰的松木,木头很昂贵, 但是上面刷的却是劣质漆,经过河水浸泡后大部分漆块都脱落了, 但是还是能看出其中有一块是被人人为的刮掉的。” 齐逍道:“你当时说,那是兇手为了隐藏某种可能暴露身份的信息,是吗?” 塞威点点头,“是啊, 残卷里福尔摩斯就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在看到哈德森太太那个装面粉的木箱时发现, 面粉牌子的logo是被印在木箱正中央的,然后我调取了华生的记忆,确定在英国, 商家在制作盛放产品的箱子时,无论木箱、纸箱还是铁箱,惯例都是把logo印在箱子的正中央,这样一来清晰醒目, 在搬运时容易被人看见,算是做了一个gg。” 但是兇手用来装娜塔莎尸体的那个木箱子, 通过还没有掉光漆块的部分来看,正中央并没有什么logo图标, 角落里被人为抠除的那一块面积也并不大,所以那绝对不会是一个商业用箱。 “不是商业用的木箱,材质是结实牢固且造价高昂的北爱尔兰松木,而用的涂漆却是极为廉价的漆料,说明这个木箱有着什么特定的用途,寻常木料的坚韧程度支撑不了,只有北爱尔兰松木才可以,而制造人显然没什么钱,否则他完全可以用更好的漆料来配这个价格不低的木箱。” “所以这个箱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塞威思索道。 齐逍摊摊手,“很遗憾,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又多出一条方向了……” 手中掌握的信息多,也许现在没什么用,但是未来一定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刻。 一夜安然。 第二天是个阴沉沉的天气,没有太阳,冷风颳在人身上也阴恻恻的,让人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在齐逍和塞威来到圣卡蒙尔中学,试图再一次拜访米克的时候更加明显,因为海伦老师抱歉的告诉他们,米克被他妈妈派来的管家接回家去了。 “米克舅舅,难道您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海伦老师显然很惊讶,不过鑑于她对温文尔雅又知书达理的齐逍感觉非常良好,所以只是单纯的认为米克的妈妈没有通知齐逍而已,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是个假冒的。 “嗯,我确实不知道。”齐逍也装出一副讶异的样子来,“我姐姐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哦,可能我回来之后忙于工作,只拜访过她一次,所以她没来得及通知我吧。” 塞威由衷的佩服齐逍,蒙起人来眼也不眨。 “可是您不是也说,除了放假的时候,米克从来不会被接回去吗?”齐逍露出疑惑的表情,“现在还是上学的日子呀,为什么他会被接回去呢?” 他就像一个单纯在为外甥而担心的舅舅一样,焦急却丝毫看不出任何坏心来。 果然,海伦老师相信了他的表演,又或者说海伦老师从来就没怀疑过齐逍。 “具体是什么理由我也不清楚,他家的管家先生语焉不详的,只跟我说是米克妈妈想念米克了,叫管家先生把米克接回家住一段时间。”海伦老师嘆了口气,“唉,米克在学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妈妈接他回去过,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 海伦老师是一个对学生上心又负责任的好老师,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嘴巴守不住,也没什么心机,有什么事被人一套就全部套出来了。 不过对于齐逍来说,他刚好可以利用海伦老师的这个缺点。 “米克最近在学校乖吗,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被他妈妈知道了?”齐逍试探的道:“您知道的,小孩子嘛,有些调皮是正常的。” 海伦老师立刻摇头道:“怎么会呢,米克舅舅,米克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 虽然米克的智力水平不如寻常的孩子们,但是海伦老师对他却没有任何偏见,“他一直都很听话,班上同学确实有欺负他的,我虽然努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我知道这种事肯定存在。不过米克很善良,也很大方,对同学们也很友善。” 海伦老师罗列了一连串米克的优点,最后得出结论道:“米克这几天也一直很听话,肯定不会做什么坏事的。除了您来看他之外也没跟其他人接触过,主要因为伊麦哲忽然请假不来学校了,他可能有点孤独。” “所以说米歇尔是在你见过米克之后才执意要把他接回去的。”塞威忽然凑到齐逍耳边,用法语小声的说了句。 海伦老师不明所以的眨眨眼,问齐逍:“米克舅舅,您这位朋友是在问您什么问题吗?” 塞威忽然开口,齐逍也吓了一跳,他在海伦老师看不见的地方白了塞威一眼,然后风轻云淡的道:“哦,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很好奇而已。” 海伦老师很理解的点点头,掩嘴笑道:“我懂得我懂得,一定是干站在这里太无聊了,要不……米克舅舅您就先和您的朋友一起回去吧,如果想要探望米克就直接去他家吧。” 齐逍点点头,“好的,海伦老师,多谢您,不过恕我多嘴问一句,您说米克的好朋友伊麦哲这阵子一直请假,没来过学校,是吗?” “是啊。” “难怪了,好朋友不在,米克一定觉得很寂寞。”齐逍一副深切的为外甥着想的模样,嘆道:“只是不知道伊麦哲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久不来学校呢?” 第95页 海伦老师道:“关于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太多,伊麦哲……您知道的,这孩子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有关他的一切事都是自己拿主意的,这次请假也是,他请假条上写的理由是生病,需要长期静养,但这听上去就是藉口嘛,至于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大清楚。” 说到这里,海伦老师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多了,这是在泄露学生的隐私,于是赶紧补救道:“按理说这些事我是不该跟您说的,不过因为伊麦哲和米克是好朋友才多说了几句,您别太介意。” 齐逍非常绅士的颔首道:“我能明白,海伦老师您也是好心,事实上米克在学校能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我也替他觉得非常开心。” 海伦老师松了口气,道:“是啊,米克和伊麦哲关系可好了,我记得……去年吧,还是前年,有阵子伊麦哲经常去米克家做客呢,那会儿米克的父亲还在世,每到假期都会来接米克回家,伊麦哲也经常会被邀请去他家做客呢。” 提起理察的死讯,海伦老师抱歉的道:“对于您姐夫的事,我感到非常惋惜,请您节哀。” 齐逍道:“嗯,这件事情我从我姐姐那里听说了,我们都感到很难过,也很遗憾。您说米克爸爸在世的时候经常来接他回家去吗?可是您之前不是也说过,除了放假,米克很少回家吗?” 海伦老师露出茫然的神色,想了想,道:“是啊,说起来米克爸爸过来接他回去好像也就维持了几个月吧,那时候伊麦哲也会跟着去米克家拜访。后来……后来米克爸爸来得少了,我记得我好像又碰见过米克爸爸几次,但是他似乎不是来接米克回去的……” 毕竟时隔两年多,海伦老师当时也并没有特别关注过米克爸爸的事,所以现在记忆有些模煳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海伦老师接下来还要上课,所以齐逍他们就告辞离开了。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米歇尔从来不接米克回去,但是这次我们前脚刚刚找完米克,后脚她就让管家来把米克接回家了,很难想像这中间没有什么联繫。”等一离开教学楼,塞威就急切的跟齐逍说道。 齐逍点头道:“的确,米歇尔夫人这做法有点应激过了头,原本我还仅仅是怀疑米克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已经不用怀疑,而是可以肯定了。” 米克一定知道什么很重要的、却是米歇尔夫人不想让齐逍他们知道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这事情到底跟娜塔莎的死亡有没有关系。” 塞威想了想,问:“要不我们直接去米克家里找他吧?” 齐逍摇摇头,“米歇尔夫人怕是不会让我们见到米克。她这么急着把米克接回家,就是怕我们会再来找他,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我们轻易再见到米克呢?她完全可以说把米克送去了外婆家、奶奶家,或是带着米克出国玩了,我们根本无法追过去查证。” 塞威道:“那我们去搜查她家?” 齐逍斜斜他,“你觉得我们有这个权力吗?” 毕竟福尔摩斯只是一个私家侦探,而不是警察,虽然被苏格兰场聘请作为警探顾问,但是并没有随便搜查公民住宅的权力。 就连雷斯垂德,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米歇尔家中可能存在与案件侦破相关的证物或是证人前,也没有随意搜查的权力。 “比起怎样能找出米克来,我倒是觉得米歇尔夫人到底害怕我们从米克嘴里得到什么样的信息这件事更让人在意。”齐逍沉思道:“还有就是,刚刚海伦老师说的,理察在两年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很频繁的来接米克回去,后来虽然来学校,但是却不接米克了。” 来学校却不接米克,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娜塔莎。理察接着来学校看米克的名头来见情人娜塔莎,甚至每逢假日两个人还可能出去度假,自然不可能带上米克。 “她还说伊麦哲经常会跟着米克一起回家。”塞威忽然插了一句,“齐逍,我有一个不是很好的猜测。” 齐逍与塞威对视一眼,“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从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你……” “米克舅舅,请问您是米克舅舅吗?” 齐逍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稚嫩的声音。 第70章 柯南道尔残卷17 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 她个头刚到齐逍胸口,一头亮金色的头髮被扎成两个麻花辫搭在两边, 她身上穿着圣卡蒙尔中学的校服, 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 有些怯懦,一看就是个本分又温和的孩子。 齐逍露出微笑, 道:“嗯,我就是米克的舅舅, 请问你是米克的同学吗?”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羞,咬了咬下唇,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裙摆,说:“嗯是的, 我是米克隔壁班的, 我叫安娜。” 齐逍的微笑更温柔了,“好的,安娜,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娜似乎有些犹豫,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又很快闭上了,齐逍耐心的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安娜小声说:“米克舅舅,我刚刚听见您和海伦老师说米克和伊麦哲的事, 我……我知道这样说同学不太好,但是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劝劝米克, 少跟伊麦哲接触一些。” 提起伊麦哲的名字时她像是很畏惧的样子,整个人都很紧张。 齐逍不着痕迹的和塞威对视一眼,问安娜:“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我听海伦老师说,伊麦哲一直很照顾米克,难道伊麦哲其实对米克不好吗?” 安娜咬着嘴唇摇摇头,沉默许久才道:“不是的,老师们并不知道伊麦哲的真实样子,他……他就是一个怪胎。” 她似乎生怕齐逍以为自己在说谎,手脚僵硬的比划道:“他的胳膊可以这样子弯曲,像这样子,完全绕过头顶,背到身后,他的腿还可以架到脑袋后面,他甚至可以躺在自己的腿上!” 听着安娜的叙述,齐逍将信将疑,安娜说的这些动作都已经违背人体构造了,怎么可能会发生。 “我记得有一次,有一次他们班的同学为了整他,在他的水杯里放了安眠药,等他睡着之后把他硬塞进了讲台柜子里锁上,然后第二天来看,他一点事都没有,还说自己在讲台柜子里睡了很好的一觉。” 圣卡蒙尔中学每天下午四点放学,第二天早上八点才再开始上学,很难想像这中间十六个小时的时间伊麦哲都在讲台柜子里度过是怎样做到的。 “他为什么能够……这样?”齐逍惊疑的道:“你知道吗?” “嗯……”安娜点点头,“我听见伊麦哲在被他们班男生欺负的时候说过一次,他爸爸是马戏团的团长,他从小被他爸爸训练,把身上的骨头都扳断了,然后按照需要的样子重新接起来,他跟那些男生说……说如果他们再欺负他,他就把他们的骨头扳断,把他们装进一个小黑箱子里,让他们也体会一下这种痛苦……” 第96页 听见安娜说的话,齐逍勐地一怔。 把骨头扳断,装进一个小黑箱子里…… 安娜越说越害怕,声音都有些发颤,“所以米克舅舅,我觉得米克不应该跟伊麦哲呆在一起,但是我没法跟米克说,就只能跟您说了,这些事情老师都不知道,只有我们学生之间才知道,但是没人会提醒米克……您千万不要说我的名字,可以吗?我真的很害怕伊麦哲会报復我……” 齐逍弯下腰,安慰她道:“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回去之后也会提醒米克注意的,我代替米克谢谢你。” 等送走安娜,终于离开了学校的大门后,塞威长舒一口气,道:“说实话,之前我还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装成米克的舅舅去跟海伦老师接触,而不是直接亮出我们侦探的身份,甚至可以借雷斯垂德的名头来威逼利诱一下,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正是因为“米克舅舅”这样一个亲戚关系的存在,海伦老师说起话来才不会那么拘谨,能够被他们从言语中探得一些有用的消息,安娜才会鼓起勇气过来给出忠告。 “伊麦哲这个孩子,我想我们之前大概都忽视了他。”齐逍说道。 塞威闻言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道:“嗯,确实,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把思路往他身上想过。” 在这个时代的马戏中有一种常见的表演方式,表演者像是会缩骨功一样,能将自己装进一个狭小的箱子或是罐子里,人人往往惊讶于它的神奇,却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以前一直以为,像这种表演大概是让表演者从小趁着骨骼肌肉比较柔韧的时候勤加练习,就像是……他们印度人的瑜伽那样,从来没想到竟然还要把骨骼给扳断。”塞威唏嘘道:“很难想像伊麦哲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头。” 但是他后来很快就被父亲重新送回了英国他妈妈这里,并且他的父亲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说明伊麦哲的身体大约并不适合从事马戏这行,所以被父亲无情的抛弃了。 “所以那个木箱之所以会用坚固却昂贵的爱尔兰松木,是因为当人被塞在里面的时候,骨骼与肌肉产生的自然牴触效应会极力的扩张着木箱,试图把它撑开,只有这种牢固的木头才能耐受住。” “而木箱角落里那个被人为抠除的痕迹应该是马戏团的标识,因为马戏团的木箱是表演道具,所以不会像普通商业上使用的箱子那样把logo印在正中央。” 齐逍顿了顿,忽然道:“事实上塞威,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伊麦哲抠掉代表马戏团的标识其实并不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信息,而是出于对父亲、对自己曾经为了学好马戏而经歷过的一切苦难的一种发泄。” 由于木箱被水浸泡的时间太久,磨损得很厉害,所以福尔摩斯虽然能看出角落里的那块漆面是被人为抠除的,却判断不出真正抠除的时间。 作为侦探,看到这块人为剥落的漆块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兇手为了隐藏什么重要信息,但也许……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杀娜塔莎的理由似乎很显而易见。”塞威说道:“先前我说的那个猜测,原本我只是怀疑理察和伊麦哲之间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感关系,并没有把伊麦哲往杀害娜塔莎的兇手这方面想,但是听完安娜的话之后,我想不信都不行。” 装尸体的箱子、杀害娜塔莎的手法、将娜塔莎浑身骨骼掰碎的理由,全部都有了解释。 “包括柯南道尔留在残卷末尾的那句话,这下也能说得通了。” ——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故事,因为这种关系总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 作为父亲的理察。莱恩与儿子的同学发生了关系,而且这个同学还是个男生,这种关系放在柯南道尔的时代当然是非常耸人听闻的。 “伊麦哲杀娜塔莎是因为嫉妒,理察与伊麦哲的情感关系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他很快移情别恋上了漂亮年轻的娜塔莎,甚至让娜塔莎怀了孕,这一切都让伊麦哲觉得嫉妒和痛苦。尤其理察的意外死亡可能更加加剧了伊麦哲对娜塔莎的恨意。” 塞威快速推理着,似乎一下子所有问题都清楚了,“拔去娜塔莎的舌头是因为娜塔莎跟理察说过话,挖去她的眼睛是因为她用这双眼睛看过理察,剥去她的指骨是因为理察最初对她产生兴趣,大约跟她弹钢琴有关系,取走她的子宫是因为那里面有她和理察的孩子。至于碾碎她的骨骼……伊麦哲小时候经歷过的事让他明白,被活生生的扳断全身骨骼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大概把这看作是一种惩罚,施加在娜塔莎身上。” 塞威不由得唏嘘道:“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童年到底经受了多少可怕的事,但是我相信他爸爸展现给他的阴暗面一定不像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这个时代的动物保护法和人权保护还没有后世那么完善,马戏团的动物和人类在训练时常常会遭受到非同寻常的残忍对待,所以训练者需要非常了解动物和人体的构造,进行训练与改造,让他们最大程度的展现出非凡的马戏技巧。 而从法医说得,兇手对于解剖知识的熟悉来说,伊麦哲小时候应该从他父亲那里得到过相关的知识与训练,甚至亲眼目睹过动物和人体解剖过程,但是可能因为年龄尚小,所以没有让他上过手,或是只做过一些较为简单的解剖,所以他才会在剥离指骨、眼睛和舌头的时候表现出老练,可摘除子宫的手法还是显现出不成熟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很可怕…… 齐逍道:“但是你说的这些终究只是猜测,具体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杀害娜塔莎,我想只有找到伊麦哲本人才能问清楚。更何况……老实说,我总觉得这些线索来得太轻易了一些。” “……什么意思?” “我们本来一筹莫展,是不是?所以我们来学校找米克,想要从他这里入手,再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可是米克被他妈妈带回去了,我们这次的目的可谓是落空了。但是……” 但是峰迴路转,突然出现了一个安娜,她告诉齐逍伊麦哲不是一个好人,让齐逍劝米克离伊麦哲远一些。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但是安娜的每一句话都能成为我们找到兇手的、非常重要的线索,不是吗?”齐逍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总觉得……这线索来的太容易也太快了一些。要么这些都是假的,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知道这些。” 不管怎么说,尽快找到伊麦哲是关键。 然而海伦老师说伊麦哲已经请假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了,齐逍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伊麦哲……怕是不能给他们解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恋童,盆友们,jj不给恋童的,所以我回去补了一个伊麦哲18岁的设定……tat原谅我 第97页 第71章 柯南道尔残卷18 当齐逍与塞威回到贝克街的时候, 哈德森太太告诉他们,雷斯垂德来找过夏洛克, 但是因为他们不在, 所以留下话, 让他们一回来之后就赶紧去苏格兰场,他有重要消息要说。 之前齐逍他们把彻查康妮坦校长和女教师多莉谈话主题的任务交给雷斯垂德, 以及验证多莉与娜塔莎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想来现在是有了结果。 “伊麦哲的事也得拜託雷斯垂德。”在去往苏格兰场的路上, 齐逍对塞威说道:“通过苏格兰场拥有的情报和人口信息记录,我们应该可以更快的找到伊麦哲。” 塞威也同意他的说法,从目前来看,伊麦哲与这个案子的关系太密切了, 越早的找到他就能够越快的解开这宗残卷的谜底…… “约翰医生, 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不同于以往一见到福尔摩斯就会立刻迎上去,这一次雷斯垂德将他的注意力完全移到了齐逍身上,一看见齐逍就热情的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只是轻轻那么一引,多莉和康妮坦校长就把对方的老底给揭了个光!” 察觉到约翰医生身边的夏洛克眼神突然跟针扎一样落在自己搭在约翰肩膀的手上,雷斯垂德丝毫没意识到危险,唏嘘感慨道:“你们两个人真是绝配, 夏洛克聪明的不得了,但是情商实在不怎么高, 在这点上全得靠你帮他弥补啊,华生医生!” 塞威:“……” 你这么说福尔摩斯他知道吗? 从雷斯垂德探听到的消息来看, 康妮坦校长确实在进行着一些非法生意,她的学校里有很多外籍老师其实都是从其他国家偷渡来的黑户,他们没有英国政府给予的居留权,按理说是没有在英国工作的权力的,但是因为他们需求的薪资非常低廉,所以会被很多行业偷偷招聘。 圣卡蒙尔中学是一所贵族学校,是被英国政府认可的正规学校,按理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聘请无居留权的外籍教师这种事的,这也不被政府所允许,但是康妮坦校长看中了这些人低额的薪资报酬,于是顶风作案,聘请了许多这样的老师,但是却按照正常教师进行登记,财务部门的支出也完全按照正常教师走帐,至于那些差价则完全被康妮坦校长自己中饱私囊。 “按照她自己的话,她的丈夫生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所以她才不得不做出这样违法的事。”雷斯垂德一脸的不屑,“她希望我能够体谅她的难处,不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是怎么可能呢?违法的人和事我们怎么可能放任?更何况我看她的样子生活滋润,衣食富足,怎么都不像是为了给儿子看病日子过不下去的样子。” 所以康妮坦校长的话多半只是为自己开脱的一个藉口。就算她一开始这么做的初衷真的是为了给丈夫治病,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这种看似安全又暴利的收入方式,她的心也就大了。 “我已经把她的事转交给教育监察部门处理了,我估计……嗯,校长是肯定要换的,这所学校也不可能再参与王室评定了,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 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圣卡蒙尔中学的声誉和生源会因此一落千丈。 “娜塔莎当初也是这样被聘过来的,康妮坦校长说我才知道,原来娜塔莎的母亲是俄罗斯人,而娜塔莎身上……其实还有一半的英国血统。” 雷斯垂德看上去有点难以启齿,“她的母亲是人贩子从俄罗斯带过来的妓女,因为……你们知道的,俄罗斯出美女嘛,所以她的母亲在十六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带到英国,没有居留权,也没在入境档案上登记过,一直在伦敦从事着地下情色交易行业。” “所以娜塔莎那一半的英国血统就是这样来的,是吗?”齐逍问道:“那她的生父呢,她知道吗?” “不,她不知道。”雷斯垂德摇摇头:“没人知道她的生父是谁,连她母亲……自己也不知道。” 从事这样的职业,发生关系的大多都是一夜情对象,所以娜塔莎的母亲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也很正常。 不过也就因为这一半的英国血统,让娜塔莎在拥有俄罗斯人姣好的容貌和匀称的身材外,还同时拥有了英国人相貌上的优势,这显然让她美得更符合英国人的审美观了,也难怪娜塔莎的妈妈会对女儿这么有自信,一心想让她摆脱自己的阴影,嫁进一个富人家。 可惜最后不仅没进富人家,还把自己和孩子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雷斯垂德继续说:“康妮坦校长把所有这些外籍老师的档案都交给多莉去记录,然后准备了他们的万能套用本来应付教育监管部门的抽查,所以多莉算是康妮坦校长的半个帮凶,虽然……我听多莉的意思,她并不想做这件事,但是康妮坦校长握着她的把柄,逼她帮自己隐瞒,她也没办法。” “把柄?”齐逍眉梢一挑,“什么把柄,她和娜塔莎的事吗?” 雷斯垂德点点头,“没错!你真的预料的一点都没错,我在见康妮坦校长的时候告诉她多莉已经出卖了她,把她干的那点勾当都交代了,果然康妮坦校长气坏了,把多莉的那点事也跟我说了个干净。” 就算塞威推断得那样,康妮坦校长手中掌握的把柄,就是多莉对娜塔莎抱有的情意。按照康妮坦校长的话说,她有一次意外看见了多莉亲吻沉睡中的娜塔莎,于是就这样“撞破了姦情”。 多莉生怕自己这见不得光的感情被娜塔莎知道,会让娜塔莎讨厌她,所以只好咬牙认了康妮坦校长的威胁,帮她一起做起犯法的事来。 不过现在娜塔莎死了,多莉也算是解脱了。 “对了,这样一来多莉和康妮坦校长都不可能是杀害娜塔莎的兇手了,夏洛克,你有什么想法吗?”雷斯垂德转脸问塞威。 ……沉默。 “夏洛克?” ……继续沉默。 “喂,夏洛克!” 这次塞威终于有动静了,他张了张嘴,飞快的道:“事实上我正在思考你刚刚对我的诽谤,雷斯垂德,我的朋友,你说我情商低,这一点我非常不能认同!” 齐逍忍笑,他这是要替福尔摩斯平反呢。 “不不,夏洛克,你别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 雷斯垂德赶紧摆手否认,开玩笑,要是跟夏洛克比打嘴炮十个他都赢不了!所以这种时候还是学习华生医生的处理方式——我顺着你说,说了没用我就保持沉默,等你说完我再说。 “我没有说你情商低,朋友。”雷斯垂德选择装傻,“所以对于真正的兇手,夏洛克,你是怎么看的?” 塞威翻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冷哼一声,道:“兇手吗,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雷斯垂德,去查一个叫做伊麦哲的学生,他与理察。莱恩的儿子米克。莱恩是同班同学,都在圣卡蒙尔中学上学,但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请假不来了,你需要尽快找到他的住处,然后找到他。” 第98页 雷斯垂德吃惊的道:“你的意思是,杀害娜塔莎的兇手是理察。莱恩儿子的同学?” 这听上去的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塞威并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道:“你先去找到他,找到了,基本上一切就都清楚了。” 虽然仍然震惊于一个学生会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杀害娜塔莎,但雷斯垂德还是按照塞威的吩咐回苏格兰场去调取伊麦哲的相关信息了。 “我不知道我们的追缉什么时候会结束。”等雷斯垂德离开后,齐逍对塞威说道:“按理柯南道尔残卷的追缉在福尔摩斯对兇手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后就应该结束了,但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被送回原始时空。” 按照残卷的描述,福尔摩斯对兇手大致有了估计,然后与华生一起踏上前往圣卡蒙尔中学的路,在这个时候叙述戛然而止,残卷的内容到此结束。 但是很奇怪,齐逍和塞威顺利的前往了圣卡蒙尔中学,并且从海伦老师和女学生安娜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他们将兇手的身份大致确定在伊麦哲身上,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伊麦哲,寻找证据,确认推测是否正确。 “老实说,因为你,我对古董追缉倒是有了新的认识。”齐逍这样说道。 塞威来了兴趣,问:“哦?什么认识?” “我们所认为古板、机械的古董,也许真的有各自不同的意识和性格。” 就像人一样,古董也有思想,也会有自己的喜恶,不同的古董还有不同的个性。 齐逍闭上眼睛,像是陷入回忆中,“我以前在古董追缉的时候为了最后的追缉成功,从来不会对歷史进程做出任何改动,所以我从来看不到古董的心思,倒是和你搭档的这一次,我有了些不同的认识。” 在喵爪陶盘的时代,明明塞威那样冷落、怠慢樱花,可古董却依然没有判定他追缉失败,在赫拉神像的时代,他们两个人可谓是完全篡改了歷史,可是赫拉神像不仅没有把他们打包送回罗浮宫,还钻时空秩序的空子给他们传输了一条意念。 这些都是齐逍追缉古董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事。 至于古董柯南道尔残卷,齐逍觉得这大概是一个相对更加安静、沉稳的古董,它不像赫拉神像那样会跳脱的给追缉者传递意念,但是在可以判定他们追缉成功、将他们送回去的时候却一声不吭的放任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也许残卷自己也想看看兇手到底是谁。”塞威忽然插话道:“就像喵爪陶盘一样,因为心疼主人夏川清泉所以放任我欺负樱花,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 虽然齐逍不想承认,但是听上去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第72章 柯南道尔残卷19 雷斯垂德的消息在第二天传来。 就像齐逍担心的那样, 伊麦哲请长假不去上学的理由果然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自杀。 “法医给出的鑑定结果确实是自杀无疑。”在带领塞威和齐逍去往法医室的路上,雷斯垂德这样说道:“从解剖结果来看, 他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 这也是他的主要致死原因。” “没有可能是他杀吗?”齐逍皱眉道:“比如有人在他的饮食或者饮用水中混入了安眠药, 故意想害他呢?” 雷斯垂德摇头道:“不,应该不是, 我们在他的餐桌上找到了残余的安眠药瓶子,同时在他的卧室里我们还看见了他留下的遗书和……一张相片。” 雷斯垂德拐了个弯, 没有直接去法医室,而是先带着齐逍和塞威去了法医室边上的物证间,他戴上手套,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这里存放着从伊麦哲家里找到的, 他的遗书和那张相片。 遗书不长, 只有寥寥几段话,大致是说伊麦哲承认自己杀了娜塔莎,将她塞进木箱里扔进了泰晤士河, 他从娜塔莎身上取下的指骨、眼珠、舌头还有子宫都被立刻当场烧毁了。 他在末尾写道: 我知道杀人偿命,所以我选择自杀,但是我不后悔杀了娜塔莎,因为她该死。 这下子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爱的人了, 我很高兴,我从不敢向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 直到现在我也不敢,但是没关系, 因为我终于又要再次见到他了。 我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没能亲口跟米克说一声再见,还有抱歉,作为他的朋友,我很难过,因为我确实不配当他的朋友。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我不后悔。 …… “他似乎是下定决心赴死的。”等塞威和齐逍读完遗书,雷斯垂德嘆了口气,道:“没有任何被强迫的迹象,屋内也没有挣扎搏斗过的痕迹,而且,你们看这个……” 他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样东西,递到齐逍和塞威面前。 “这就是那张相片。” 一张泛黄的、边角已经被磨圆了的相片。 黑白底的相片上是一个男人,穿着笔挺修身的白色西装,戴着同样白色的礼帽,正弯腰登上马车,只露出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 “我们已经进行了确认与比对,相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理察。莱恩没错。” 雷斯垂德翻过相片,露出写在背后潦草的一句话: ‘给可爱的伊麦哲,生日快乐。’ 没有署名,但是雷斯垂德他们通过字迹比对还是确定了这是理察的笔迹。 他紧接着又带塞威和齐逍去隔壁的法医室,在这里,他们看见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按照法医的解剖结果,这个孩子只有十七岁,有着浅棕色微卷的头髮,他容貌细腻而清秀,白白净净的,如今紧闭着双眼,嘴唇乌紫,被白布盖着,冷冷清清的躺在验尸床上。 “夏洛克,你需要再仔细检查尸体的状况吗?”雷斯垂德指了指伊麦哲身上盖着的白布。 白布下面是伊麦哲被解剖过后的身体,雷斯垂德是没有看的兴趣的。不过按照管惯例,夏洛克总要亲自上手查验一番,或者让华生医生代替他上手重新验一次。 他向来不太相信警局法医的水平。 然而这次,夏洛克却一反常态的道:“不,不需要了,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那封遗书里包含的信息可能会更加重要一些。” 真不怪塞威,他们现在所经歷的事是残卷中完全没提到过的,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套用原文叙述,做点分析还行,验尸就真不行了。 他装模作样的戴上手套,取过刚刚被雷斯垂德放在一边的、伊麦哲的遗书读起来。 这么一读,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些问题。 “这里的叙述,嗯,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他指着遗书中间的段落读道:“‘作为他的朋友,我很难过,因为我确实不配当他的朋友。’这一句话,约翰,听起来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人跟他说了你不配当米克的朋友,然后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一样。” 第99页 虽然没有了残卷这个金手指,但是毕竟是福尔摩斯的粉丝,又当了这么多天的福尔摩斯,塞威的脑子还是够用的,分析起来有条不紊。 “还有,他说这是他能为米克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一点非常奇怪。米克是一个小儿痴呆患者,对于他来说,他最需要的应当是伊麦哲这个好朋友的陪伴,他一定不可能对伊麦哲说,我需要娜塔莎去死,请你帮我杀了她,不是吗?” 以米克的思维能力,是不可能产生这种念头的。 “所以这个念头是别人灌输给伊麦哲的,夏洛克,你是这个意思吗?”齐逍道。 雷斯垂德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是夏洛克,我的朋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谁会让伊麦哲替米克杀了娜塔莎?而伊麦哲竟然真的听信了,也去这么做了!” 塞威看了齐逍一眼,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拜访一个人。” 雷斯垂德道:“什么人?” 塞威摇摇头:“不,你不用去,只有我和约翰。” 警探的身份有时很有用,但是有时却会适得其反,人们碍于警探的存在往往会变得拘谨,或是拒绝说真话。 …… 莱恩家族的宅子依然如之前来时那样华贵,不过齐逍与塞威在大门口等了好久才见到守门的管家匆匆赶过来。 “夫人在会客厅里等您,福尔摩斯先生。”管家鞠了一躬,谦恭有礼的说道。 他将塞威和齐逍引进会客厅,自己站在门口,里面米歇尔夫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品着红茶与茶点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裙子,头髮被随意的散在肩膀上,看上去成熟又优雅。 “哦,福尔摩斯先生,是您来了。”看见塞威和齐逍进来,米歇尔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微笑道:“请坐吧。” 塞威和齐逍坐在米歇尔夫人的对面,拒绝了管家送上来的红茶,塞威开门见山的道:“夫人,我想我们这一次的来意您应当非常清楚。” 米歇尔夫人扬扬眉梢,道:“很抱歉,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并不知道您的来意。” 看她这态度是打算装傻了。 塞威也不恼,道:“我希望能见见米克。” 米歇尔夫人耸耸肩,“很遗憾,福尔摩斯先生,米克他并不在家,我给他找了一个同龄的玩伴,送他去伯明罕了。” 一听就是藉口,除了伊麦哲,米克哪里来的什么玩伴。 米歇尔夫人这样毫不配合的态度让谈话很难进行下去,塞威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时目光犀利严酷到齐逍都意外。 这傢伙像是……生气了? “您一定要我直说吗,夫人?欺骗一个侦探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因为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您在试图隐瞒什么。”塞威沉声道。 “我在刚刚进门的时候发现,您的管家身后衣摆处存在褶皱,应该是被揪或是拽过。同时他的袖口有一块风干的浅褐色液体痕迹,很可能是咖啡或是朱古力留下的,液体形状不像是不小心蹭上去,倒更像是故意蹭上去的。” 塞威看了眼管家,果然看见管家下意识的抬起手腕自己看了看,然后赶紧拉长外衣的袖子试图遮住那块褐斑。 他大概自己都没发现袖口沾着这样的东西。 塞威又指了指自己的手錶,“另外,我和约翰来的时候在门口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上次我们只等了五分钟。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上次我们来拜访的时候,您的管家是走路出来的,而这次他是小跑出来的,可这次使用的时间几乎是上次的四倍,这说明他并不在客厅或是餐厅,而在离门口很远的某个地方。而我仔细观察了您的宅子,也算过从宅子最远的地方走过来大概需要多久,我想十五分钟绰绰有余,所以您的管家在来给我们应门之前一定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耽误了时间。” 他嘆了口气,“夫人,您觉得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米歇尔夫人端坐在沙发上,什么话也不说,垂着眼帘保持沉默。 于是塞威继续道:“管家先生西装的腹部有细长的褶皱,这说明他经常弯下腰来,他的膝盖处有浅浅的汗渍,这大约是他用手掌撑住膝盖的结果。他的右耳朵后方有两道抓痕,不严重,已经快要痊癒了,……夫人,请不要告诉我,您或是您的管家养了猫。” 他忽然坐直身体,直直的盯着米歇尔夫人的眼睛,“这些现象唯一的解释就是,米克还在家,并且被您的管家看着。” 齐逍……齐逍都想给塞威鼓掌了。 在没有残卷引导的前提下,还能看出这么多细节和问题,不愧是柯南道尔的忠实粉丝。 第73章 柯南道尔残卷over 米歇尔夫人沉默了很久, 齐逍以为她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可谁知她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她轻轻将头髮撩至肩后, 对塞威说:“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确知道您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想您应该已经去见过伊麦哲了,是不是?怎么样, 那孩子跟您说什么了?说是我教唆他的?我要挟他的?还是其他什么?” 塞威皱了皱眉,似乎米歇尔夫人还不知道伊麦哲已经自杀身亡这件事。 “他……并没有这样说, 夫人。”塞威犹豫了下,没有将伊麦哲已经自杀的消息告诉米歇尔夫人,而是道:“但是这应当不难猜,不是吗?您让那位名叫安娜的女孩去给我们传递消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米歇尔夫人掩住嘴呵呵笑出声, “是啊, 福尔摩斯先生,在那样做之后我也意识到我大概要露陷了,以您的聪明才智我当然欺瞒不过您, 不过……不得不承认,我为您省了不少事,不是吗?” 如果没有安娜透露消息,塞威他们确实可能还要过很久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伊麦哲身上。 “我知道您大概会怀疑安娜的来歷, 但是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头上,福尔摩斯先生, 您能不能给我说说,为什么会认定是我让安娜去找您的吗?” 塞威没说话, 而是给齐逍使了个眼色,示意齐逍来回答。 毕竟最先察觉到安娜古怪的人不是塞威,而是齐逍。 齐逍抿抿嘴,道:“夫人,这件事不妨就由我来替夏洛克说吧,可以吗,夏洛克?”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塞威这根本就是犯懒,不想费口舌,所以才让他来说的。 “您问我们为什么会认定是您去找安娜的,这件事其实不用多想,因为伊麦哲杀死娜塔莎,被抓捕归案之后,唯一能获得利益的人就是您。” 娜塔莎一旦死亡,她腹中理察的孩子的继承权也就天然丧失,米歇尔夫人不仅不用分给她们一部分遗产,连未来需要支付的分期抚养费都可以一併避免。 “虽然上次与您谈话的时候,您说您有着自己的积蓄,并不会在意娜塔莎可能会瓜分走的那一部分,但是夫人,我记得夏洛克说过,‘首先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难以置信,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在这一场谋杀中,很遗憾,只有您一个人能够得到利益,虽然您很聪明的在一开始就表明立场,试图告诉我们您并不为这样小的利益动心,但是当其他人都被排除之后,我们很难不怀疑到您身上。” 第100页 安娜会来找齐逍和塞威说出那样一番话很明显是被人指使的,康妮坦校长不可能,娜塔莎的死亡对她没有益处,反倒可能引得警察查出她低价聘用非法外籍人员的问题;而女教师多莉也不可能,她对娜塔莎抱有的情感不可能让她下手杀害娜塔莎;至于女教师海伦与娜塔莎完全不涉及利益关系,所以可以直接排除。 剩下的,就只有米歇尔夫人嫌疑最大了。 “而且您的很多做法还是暴露了您与娜塔莎的死亡并非一点关系没有。”齐逍继续说道:“我们调查过,您与您的儿子米克关系较为冷淡,我和夏洛克之前乔装过一次去圣卡蒙尔中学见到米克,这件事想来您也是知道的。后来学校的老师告诉我们,您的管家将米克接了回去,而学校的老师坦言以往除了大型节假日,米克从来都不会被接回家。” 齐逍直视着米歇尔夫人的眼睛,“您在这个关键时候一反常态的把米克接回家,避开我们,今天也谎称米克不在不让我们见他,米歇尔夫人,您到底担心我们会从他口中问出什么呢?” 他顿了顿,见米歇尔夫人不说话,便又道:“米克对我们说过,他不喜欢父亲,因为父亲总是抢走他喜欢的人。起初我们认为米克口中的人就只是死者娜塔莎老师,但是后来我们察觉到,除了娜塔莎之外,米克所指的应该还有其他人。” 一直沉默的米歇尔夫人忽然抬起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难道就不可能是我吗?” “不可能。”齐逍回答得干脆,“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我认为您与米克的关系还没亲密到米克能用‘喜欢’来形容的地步。” 米歇尔夫人笑着摇摇头,“看来我这个母亲当得还真是失败啊,谁都能看得出我儿子跟我不亲近。” 她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我也不瞒你们,我的确从小就不喜欢米克这个孩子。他的确是我的孩子不假,可是作为我的儿子,他只会给我带来别人的嘲笑。” 身处上流社会中,一个平庸的孩子尚且会给父母带来别人的嘲笑,更何况从小患有小儿痴呆症的米克呢。 米歇尔夫人宁可自己从未生过孩子,也不愿意承认米克是她的儿子。 “理察也从那时起跟我越来越疏远的。” 米歇尔夫人捂住眼睛,在她怀孕的时候作为爸爸的理察对她千依百顺,不知道多少次和她一起幻想过孩子的容貌和性格。如果是男孩,那一定是个英俊又聪明的小伙子,如果是女孩,那一定是个温柔又漂亮的小姑娘,他们想的那样美好,可谁知生出来了一个米克。 “他觉得是我有病,我生不出好孩子来,他不肯回家,出去包养情妇,指望他的情人们帮他生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来。”米歇尔夫人冷笑一声,“可他盼了这么多年,不也就盼来娜塔莎一个怀孕么?结果他还没看到孩子落地,自己就先出意外去了。” 米歇尔夫人的表情再次变得淡漠起来。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查到伊麦哲头上去的?” 齐逍道:“事实上我们原本并没有想到米克说的另一个人是伊麦哲,毕竟……你丈夫与伊麦哲的关系比较复杂,我们一开始也确实没有想到。” 米歇尔夫人瞭然的点头道:“是啊,这样的关系果然很噁心吧?我起初知道的时候真是噁心坏了,我丈夫在外头养些小情人也就罢了,我还能容忍,可他居然还喜欢男人,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哦,抱歉,两位先生,直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是会觉得反胃。” 她的脸上写满了嫌恶,似乎真的对于理察与伊麦哲的关系感到非常噁心。她的这副表情与语气落在齐逍眼里让人非常不舒服,但是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却也并不难理解。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完全不能接受,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疾病。 米歇尔夫人当然也不例外。 齐逍皱了皱眉,道:“夫人,恕我冒昧问一句,您坚持要与理察先生离婚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您得知了您丈夫与伊麦哲的事。” 从时间线来讲,理察与伊麦哲相好的时间与米歇尔夫人跟他闹离婚的时间基本重合,所以齐逍才会有这个怀疑。 “您说得没错。”米歇尔夫人丝毫没有犹豫,供认不讳,“之前为了维繫我们的婚姻,我可以姑且容忍他的不忠和背叛,但是我也有底线,理察他显然踩到了我的底线。” 在上流社会中,丈夫忽视妻子,出轨,在外面包养情妇是普遍现象,每每遭遇到这种事还会得到其他贵妇们的同情与安慰,大家感同身受。 但是如果出轨的对象不是女人而是男人,那么一切就都会变得不同。人们会觉得这一家都有病,疏远他们、在背地里嚼舌、将他们视作瘟疫一样的存在远远避开。 米歇尔夫人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跟一个男人有染的事实。 所以说到底,塞威之前讲的并没错,这个女人最在意的是她的婚姻、她的声誉和体面,而不是身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 在这段婚姻关系中,最可怜的人就是米克。 “所以您怂恿了伊麦哲去杀娜塔莎,是吗?”齐逍轻声道。 米歇尔夫人眨眨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哦,华生医生,我并不接受您这种无缘无故的指摘。” 她优雅的端起摆在茶几上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坐正身体,道:“您这样毫无证据的说我指使了伊麦哲杀人,福尔摩斯先生,难道您就是这样放任您的助手诽谤我吗?” 她一脸指责的看着塞威,谁知塞威却道:“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对于华生医生的判断,我非常认同。米歇尔夫人,你在这件事情里面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们心知肚明。” 他似乎不准备再为这位优雅体面的夫人留下一丁点面子,冷着脸说:“您不说实话,我可以理解,毕竟您一旦承认了就意味着您参与过这起犯罪。您很高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给我,所以我只能对您的行为做出猜测,只有您自己心里清楚您究竟做过什么。” 也许换成真正的福尔摩斯可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证据,但是很遗憾,塞威做不到。 他也为此觉得很难过。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产生这个念头的,也不知道您到底跟伊麦哲说了什么,但我想您大概是利用了您的儿子米克,告诉伊麦哲如果娜塔莎的孩子出生下来会对米克的继承权造成困扰。您利用了他对米克的愧疚,借他的手让他帮您处理了娜塔莎。” 因为和理察。莱恩的关系,伊麦哲心中一直对米克存有愧疚,尤其是后来理察去世后,失去了爱人的他更是觉得生无可恋,所以米歇尔夫人才能这么轻易的劝动伊麦哲替她杀人背黑锅。 塞威习惯性的将双手合十撑在下巴上,“当然伊麦哲接受了您的提议,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您的挑拨,又或许他原本心中就对娜塔莎抱有恨意,恨她夺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娜塔莎,不过不管杀人手法是什么,您的目的最终到底是达成了。” 第101页 没有了娜塔莎,没有了私生子,连曾经跟丈夫有染、为她带来耻辱的男孩都能一併解决掉,米歇尔夫人可谓是这场杀人案中最大的赢家。 米歇尔夫人安静的听他讲完这一切,轻声道:“但是您没有任何证据,福尔摩斯先生,否则您现在就不该坐在我家里跟我喝茶聊天,而是直接让您的朋友把我抓进警察局去了。” 她怜悯的摇头道:“我上一次其实并没有跟您说假话,我确实不在意娜塔莎那个孩子可能分走的遗产,那么小的一笔钱,还不足以让我买几样首饰。我真正介意的……呵,福尔摩斯先生,其实是那个私生子的名分。”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狠戾起来,“我费尽心思维繫这段婚姻,如今理察死了,也就罢了,但我不能容忍私生子那样一个污点存在。” 她就像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眼里容不下任何污点。 说完这些,米歇尔夫人的表情忽然又和缓了下来,“不过福尔摩斯先生,就算我现在告诉您我看不惯娜塔莎,看不惯那个私生子,可您依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教唆了伊麦哲去杀人的。” 她眼中露出不屑,“那个孩子从小就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谎话连篇,像只疯狗一样的随意咬人,而且作为兇手,我不认为他的话有任何值得相信的地方。” 她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摆明了一副送客的架势。 “所以福尔摩斯先生,您因为伊麦哲的一两句话就把矛头指到我身上来,这让我对您这位大侦探的公允性产生了怀疑。现在既然兇手已经落网,那我想这个案子也就可以到此为止了,毕竟人确实是伊麦哲杀的,不是吗?杀人偿命,又或者他能因为未满18岁的年龄而得到赦免,这些就都跟我没关系了。至于我……”她挑了挑眉,“如果您哪天能找到证据证明是我指使伊麦哲去杀人的,那您再来抓我不迟。” 她这算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教唆过伊麦哲去杀娜塔莎了,但是碍于没有证据,警察根本不能把她抓捕归案。 塞威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真相终于被查清楚了,可是他却有一种还不如没有查清的感觉。 如果是福尔摩斯的话,一定能找到证据的吧。他这样想到,柯南道尔一定会为他的主人公准备好线索,让他确认米歇尔夫人的罪行的吧。 她的确没有杀人,娜塔莎是伊麦哲杀的,可她却比杀人的人还要可恨。 “米歇尔夫人,您大概弄错了什么。”齐逍忽然出声道。 他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此刻的脸上已经没了华生惯有的温柔和谦逊,而是恢復了他自己平日里冷酷漠然的样子。 “伊麦哲已经死了,他在他的家中自杀。”他抛出这颗重磅炸弹,果然看见米歇尔夫人的眼睛勐然睁大,脸色凝固了。 “他留下一封遗书,里面承认了自己是兇手这件事,但他从未提到您。我和夏洛克之所以会来找您,并不是因为听信了伊麦哲的‘谎言’,仅仅是出于我们自己的推断罢了。” 那个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过米歇尔夫人。 “他说,他很遗憾不能跟米克亲口说再见,他觉得自己不配当米克的朋友,杀了娜塔莎是他唯一能为米克做的事。就像您说的,杀人偿命,伊麦哲已经偿命了,可他真的就那么该死吗?何况在这件事中,我想受害最深的人,其实是米克。” 没有证据,再厉害的侦探也只能束手无策。不同于塞威的沮丧,齐逍很清楚这是他们能力的局限,他没有办法给米歇尔夫人定罪,也不可能为伊麦哲脱罪。 在这整件杀人案中,他唯一感到抱歉的,就是米克。 齐逍张开嘴,还欲说什么,却勐地察觉到一阵眩晕,他勉强稳住身体,回头看塞威,果然看见塞威也在看他。 这是时空通道即将开启的预示。 他们的追缉已经到头了,古董柯南道尔残卷已经认可了他们的追缉过程,时空秩序即将把他们送回原始时空了。 眼前的时空开始扭曲,米歇尔夫人的形象逐渐模煳,虽然明知道他们留下的痕迹会被时空秩序抹去,但齐逍还是对米歇尔夫人说:“请帮我对米克说声抱歉。” 抱歉利用‘舅舅’的身份欺骗了你。 抱歉没能像约定的那样去多多看望你。 抱歉……没能挽回你最好的朋友的生命。 当那些原本被记载史书中的故事展现在眼前,当歷史中才存在的人物鲜活的站在你面前,当你能体会到古董中包含的强烈思念…… 齐逍想,古董追缉这一行,真是干多久都不会厌倦。 手忽然被人牵住,齐逍想扭头看,可是下一刻所有感知全部消失,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齐逍的嘴角却还是勾起了一抹微笑。 拥有了一个爱人,大概是这次股东追缉最大的收穫了。 作者有话要说: ok正文到这里啦,看见你们说还想再看几个古董,莫名成就感爆棚啊!本来以为这个梗太冷门,但是你们喜欢,我很开心! 后面再更的就是现代篇番外啦,老院长和馆长又要出来打酱油喽 以及再给《名字》和《鱼人》打个call,我是打算下篇开《名字》,你们觉得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