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悟空神墓》 第1页 [恐怖灵异] 《大闹悟空神墓(金匮六壬盘系列之二)》作者:圣者晨雷/高云一方【完结】 一、美女警官的特殊任务 混浊的空气里有很浓重的霉味,或许还掺杂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腐烂臭气,让人心口闷得发堵。原本可以照亮三十米远的探灯,在这深黝曲折的墓道中,只能照出五六米,再远些就模煳得无法分辨。墓室中静悄悄的,闯入者粗重的喘息和脚步的窸窣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更为响亮,听在闯入者自己耳中,也觉得慌慌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般。他停下脚步,吸了根烟想定定神,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怎么会只我一个人……胡海,胡海?”闯入者想起自己遗忘的是人,于是大声唿喊起来。 墓道中并没有传来回应声,闯入者侧耳倾听了会儿,又开始大叫:“张许,张许!”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闯入者皱紧了眉,心中那一丝不安现在变得非常强烈了,他勐然发觉到一点,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他的大喊应该有回音,可是他却没有听到回音! 他张大嘴想要再喊,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勐然间一个圆圆的球状物出现在他面前。灯光下,他可以看到那东西的轮廓,可又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那东西在他面前飘着,像是一团磷火。 闯入者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圆球慢慢转了个圈儿,用正面对着他,那是一张狰狞诡异的猴脸! 虽然见过不少恐怖的事情了,闯入者在看到那张怪脸时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啊!” 闯入者惊得一纵,头勐然撞着什么,接下来听到一片哗啦声,他定眼一看,自己将沙发前的茶几撞翻了,上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原来……又是一个梦……”缓过神来之后,他嘟哝了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将掉到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手机里有一条新的简讯,是张许发来的,看到这简讯,他脸上浮起一丝温和的微笑。上次冒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是经过的事情却还歷歷在目,那庞大的地下迷宫,神奇的古代机关,以及诡异的血池莲花,时不时地还会出现在他梦里。 特别是这几天,梦里总是出现一些新的阴森恐怖的场景,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地下墓道中。 简讯内容很简单,说有个朋友将来找他帮忙,却没有说那个朋友是谁,也没有提到什么时候来。他回了个信息,问是什么样的朋友,却半天没有得到回答。 “奇怪……”他嘟囔了一声。 正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笃笃声,他有些奇怪,自己住的是公寓式旅店,谁会找到这里来。 “来了,来了!”敲门声突然变得急促而密集起来,似乎不只一个人在敲门,他顾不上收拾东西,快步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两个陌生人,一个又瘦又高,看上去有几分像竹竿,另一个则矮而壮实,肉乎乎的脸上都是不耐烦的神情。初一眼看到这两个人,他险些以为自己来到某个晚会的现场。这二位的外表,不一起上电视台说相声实在是浪费资源。 “你们……” 没等他问这两人是谁,那个矮壮的男子伸手给自己戴上一副墨镜,用力挤开他,快步进了屋子。瘦子则不停地向他点头:“孟楼先生是吧?抱歉抱歉,我朋友脾气有些急。” 孟楼唇际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他轻轻抱住胳膊,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盯着瘦子的眼睛。瘦高个儿不停地弯腰,这让他身形显得佝偻,活像一只在油锅里乱蹦的大虾米。 在孟楼的注视下,瘦高个儿越发地显得不安,他用力咽着唾沫:“孟楼先生,不要问我们是怎么知道你的,对于像我这样研究摸金校尉的专家来说,知道地下世界的后起之秀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着他略有些结巴的陈述,孟楼耸了耸肩,觉得这人的脑袋似乎有些不正常,他把目光转向另一个人,那个矮壮的男子已经自己坐在沙发上,手中抓着一台psp玩得正起劲,脸上表情也是咬牙切齿。 瘦高个顺着孟楼的眼光看去,发现同伴正聚精会神地玩游戏,禁不住火冒三丈:“仨儿,别玩了,一个盗墓高手应该能分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现在不是你玩游戏的时候!” 矮壮的男子只是推了一下墨镜,连头都没有抬起。瘦高个愤怒地冲过去,想夺走那台掌中游戏机,矮壮的男子终于把目光从游戏机上移开了:“别动别动,这可是我的高科技装备,没准就能在古墓里救你一命!” “见鬼的高科技装备,在资深摸金校尉看来,这玩意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瘦高个不肯放手。 孟楼一直看着这两个人小丑般的举动,可当听到“古墓”与“摸金校尉”时,他脸上的浅笑变成了冷笑。 “行了二位,不要再演戏了,你们究竟是为什么来?”他不耐烦地说道。 本来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两个人就是张许请他帮忙的朋友,但现在他否定这个推断,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是张许的朋友。 “呃……”两个仍然拉扯在一起的人呆住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坐直了身子,那个瘦子先说道:“还没做自我介绍,我是高大泉,是一个独立出版人。” 第2页 “我叫南明,笔名三叔,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矮壮男子乘着高大泉说话的时候,从他手中将游戏机又夺了回来,看到自己操作的游戏角色已经挂了,他惋惜地嘆了口气,然后才介绍自己。 孟楼嗯了声不置可否,他的沉默让两个来访者觉得非常尴尬,这明显是不信任的表示。为了搏取信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明了来意,中间少不了争吵对骂,这让孟楼越发地认定,这两人应该是相声演员而不是什么出版人或撰稿人。 他们的来意更加荒唐,高大泉的梦想是运作一本红遍天下的书,而南明则是他手中的作者,可惜的是,南明写的几本书市场反应都是半死不活,两人在屡战屡败之下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现在的读者可不是两三段酸文和半露不露的情色描写就可以煳弄的,拳头加枕头等于畅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转型!”两人难得地意见相同,在寻找转型的方向时,高大泉翻到了曾经红遍全球的《达文西密码》,于是写一本充满悬念惊险与解秘的书就成了南明的任务。 但是,这书可不是说写就能写的,两人在绞尽脑汁之后终于想到了盗墓这一行当,与古墓死尸打交道,悬念惊险有了,破解古墓中的机关,解秘也有了。 “所以我们来找你,就是想了请你帮个忙,带我们去盗一座古墓。”高大泉弓着腰压低声音说道:“放心,我专门研究过许多摸金校尉的故事,算是一个资深人士,仨儿(南明这时不满地插嘴:“叫我三叔。”)买了不少现代技术设备,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哦……”孟楼反覆打量着两人。 “报酬的事情好商量,等我们写出大卖的书了,稿费给你抽成!”高大泉开始利诱。 “有老高的理论知识、我的科技装备,再加上你的实践经验,我们还等什么?”南明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挥舞着双手,神情倒有三分像是站在演讲台上的希特勒:“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去盗墓,盗秦始皇陵,你看怎么样?” 孟楼脸上露出了微笑,似乎对他的提议非常感兴趣:“你们说的挺有意思的,不过,为了证明一下你们的实力,我希望你们先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情?”两人异口同声。 “你们知道,在古墓中有时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这个时候反应能力与逃跑速度就将决定生死。”孟楼站了起来,他来到屋子的门口,向外边看了一眼:“这样,我说开始你们就全力向楼梯口跑去,在我数五下之内,你们能跑到楼梯口?” “我是绝对没问题的,身为资深专家,我知道这是测试反应速度与体能,这可是我的强项。”高大泉拍着胸脯说道。 “哈哈,那还等什么?”南明将脚抬起来:“看到这双鞋子没有,阿迪达斯的高科技产品,奥运会短径赛选手的最爱!” “那么……开始!”孟楼一挥手说道:“五、四、三……” 他才说开始,高大泉与南明就风一样沖了出去,两个人速度差不多,因此几乎同时来到门口,房间的门不算狭窄,可也不足以让两个大男人以跑步的姿态同时冲出,在碰撞声和“啊哟”声里,这两个拜访者终于挤出了门口。 “滚吧!”在他们身后,房间的门砰一声被关上了,隐约还传来孟楼的喝声。两人由于惯性还向前沖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被孟楼骗出了屋子。 “孟先生,孟先生!”高大泉再去敲门。 可是门再也没有打开,只是从里面传来了孟楼的声音:“喂,是前台吗,我是六二一房间,门口有两个陌生人,好像是小偷,让你们的保安来一下。” 这声音很大,显然孟楼是故意让他们听见的。南明与高大泉对望了一眼,双方目光中都写着三个字:怎么办? “走吧,唉……”迟疑了会儿,他们可不敢真的和保安打交道,因此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离开。 “现在完了,没希望了,我的畅销书啊……”高大泉身子弯得非常厉害,他拍了拍南明:“要不,我们自己去找个古墓进去?可是一般的古墓没有悬念,到哪去找适合我这资深专家的古墓啊?” “嘿嘿……”南明发出古怪的笑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耳机,将之套在自己耳朵上。 “喂,喂,你不动脑子在这干什么?”高大泉不满地问道。 “刚才我在那傢伙的沙发里安了个简易窃听器,嘿嘿,只要窃听他,还怕不知道哪儿有古墓?”南明阴笑着说道:“我说了吧,还是我的高科技装备可靠些!” 打发走那两个莫明其妙的傢伙后,孟楼又回到了沙发上,他打开电视,一连换了几个台,都是那些无聊的选秀节目,一些装腔作势的男女在屏幕里扭来扭去,让人觉得噁心反胃。 “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孟楼嘀咕了一声,换到体育频道,看了一会儿赛车,正这个时候,外边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滚!”想都不想,孟楼怒吼道:“别来烦我了!”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但接着又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声音极大,门似乎都要被敲碎了。 第3页 “该死的。”孟楼咒骂着站了起来,那两个神经病还真顽强,看来不给他们一些教训是不成的了,否则等胡海来了看到后,只怕会嘲笑半天。他勐然拉开门,就想破口大骂,但又愣住了。 因为,站在门口的不是开始那两个丑男人,而是一个大美女。 她穿着一身素淡,长髮披肩,明净如玉的脸庞上怒气沖沖,一双清冽如水的眼睛瞪着孟楼。两人就在门口相互瞪视着,只不过一个是惊讶,一个是愤怒,好半天也没有谁说出话来。 直到胡海的嚷嚷声传来:“美女,是来找我的吗?” “小楼。”刚从电梯里走出,胡海就看到这一幕,他和孟楼打了个招唿,然后笑眯眯地对那女孩说道:“这是我朋友,孟楼。” “你是……霍警官?” 胡海这傢伙有时迷迷煳煳的,因此没有认出这个女孩,可孟楼略一迟疑之后还是认出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霍警官?”胡海瞪大了眼睛,以前他们见到的霍玉鸣,总是一身整齐的制服,虽然英姿飒爽,却让人敬而远之。眼前这女孩秀髮披肩短裙如云,眼波如水眉色似黛,怎么也无法让人将她和那个女警官联繫在一起。 “不认识我了?”女孩收敛怒容轻轻一笑,眼珠转了一下,露出几分古怪精灵的神情:“好久不见啦,最近是不是又在忙着往哪座古墓里钻啊?” 孟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们与霍玉鸣是在上次冒险中遇到的,双方还相互救过一次,可是却谈不上什么交情,她表现得这么熟络,明显不太正常。胡海却没想那么多,他用力摇着头:“哪有哪有,上次那事情你不是调查清楚了嘛,我们是被胁迫的……对了,蚯蚓王和生死眼抓到没有?” 两个月之前,孟楼、胡海还有张许被老资格的摸金校尉蚯蚓王、生死眼一伙胁迫,在岳城水库之下的曹操疑冢中经歷了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霍玉鸣就是在追踪蚯蚓王生死眼的过程中与他们认识的。 “那两盗墓贼,我迟早会抓住他们的!”霍玉鸣哼了一声,然后向孟楼嫣然一笑:“就让我站在门口和你们说话?” “哦,对不起,请进。”孟楼耸耸肩,他的话简单明了,冷淡的味道就连迟钝的胡海也能发觉。 霍玉鸣似乎并不在乎这个,她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脸上浮起了微笑:“这像是有劫匪来过?” 胡海哈哈大笑起来,看到孟楼忙着收拾,他去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了霍玉鸣:“美女,拿着!” 霍玉鸣接过饮料,目光却没有离开孟楼,似乎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孟楼自己还是泰然自若,但胡海先受不住了:“停停停,美女,是我给你饮料啊,你就这样盯着他,我会受伤的呢!” “怎么,你喜欢被一个警察盯着么?”霍玉鸣反问道。 胡海呃了声,无论是谁,恐怕都不会喜欢警察总盯着自己。停了会儿,胡海反应过来:“警察?你知道我平生最怕的是什么吗,就是警察,不过,当我看到美女的时候,我就连警察都不怕了。” “你那是色胆包天!” “霍警官,你大驾光临,总不会是为了和大海斗嘴吧?”孟楼收拾好东西,在霍玉鸣对面坐了下来,他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懒得与霍玉鸣兜圈子。 “是这样,我是来请你们帮忙的。”霍玉鸣没有迴避孟楼的目光,两人眼神相对,互不相让。 “没问题,配合警察工作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胡海一把将孟楼推到一边,自己挤在他的位置上与霍玉鸣相对:“不过,为了方便联繫,美女能把你的电话号码与联繫方法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霍玉鸣嫣然一笑,从包里掏出两张名片:“给!” 胡海收下了她的名片,孟楼却将她的名片放在茶几上,丝毫没有收起来的意思。霍玉鸣终于觉得有些羞恼了,她咳了一声:“是这样,上次曹操疑冢事件影响很大,已经惊动了高层,我被调到一个新成立的部门工作,专门负责保护国宝级的古代墓葬和建筑。这一次,我们接到消息,一伙国际盗墓分子进入了国内,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对不起,没有兴趣。”不等她说完,孟楼就一口回绝。 胡海倒有些跃跃欲试,比起在工地上开推土机,在古墓里探险要刺激和有意思得多。不过,看到孟楼一脸不快,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是吗……说起来,曹操疑冢的案件中,还有件关键的证物没有找到啊。”霍玉鸣笑眯眯地瞄了茶几一眼,像个大罗盘的金匮六壬盘正放在那里:“那件证物也是文物,和你这个罗盘很像哦。” “你要你拿去。”孟楼毫不迟疑地说道。 “算了算了,难怪张许说你这人虽然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比谁都执拗。”与孟楼又斗了好一会儿眼神后,霍玉鸣只得认输:“看在小许的面子的,帮我个忙行么?” “小许……张许简讯里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孟楼睁大了眼,他不知道张许什么时候与这个女警察结下了友谊。 第4页 霍玉鸣微笑着没回答,孟楼吸了口气,这次没有立刻拒绝了。 “事实上……张许已经答应去了,如果你们不去的话,她一个人会很危险的哦。”霍玉鸣又加上了一句。 紧接着,她看到让她感到惊讶和恐惧的一幕,孟楼与胡海,一个温和而一个散漫的人,随着她一句话,像是变身了一般,都勐然站了起来。他们目光中再也没有友善,身上散发着极为强烈的怒意,仿佛立刻会动手,将她狠狠痛打一顿。 “你威胁了张许?”两人异口同声。 被两人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一大跳的霍玉鸣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她的事情没有告诉你们吗?” 孟楼与胡海对望一眼,他们认识张许的时间也不长,虽然在共同的冒险中结下了极为深厚的情谊,可除了知道张许来自一个叫作“聚宝堂”的古玩世家外,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 “既然她没有告诉你们,那我也不多嘴。”看到两人投来疑问的目光,霍玉鸣撇了撇嘴,表示对二人开始的激烈反应极为不满:“你们等一下!”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后开始和对方通话:“喂,阿许,他们不相信我,还说我威胁了你……对对,你没看到他们的模样,像是要吃人……嗯,好,好。” 听她的口吻,似乎是在和张许打电话,孟楼与胡海又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尴尬的表情。霍玉鸣将手机递给孟楼:“喏喏,为了防止你们以为我是在骗人,自己和她确认一下吧。” 孟楼顾不得她话语中的讽刺,接过电话说道:“喂,是张许吗?” “是我,呵呵。”听筒中传来的确实是张许的声音,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孟楼敏锐地发觉,她似乎非常开心。 “霍警官……”迟疑了会儿,孟楼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因此提起了霍玉鸣。 “玉鸣是我朋友,因为她新的工作关系,以后会经常请她帮忙。”张许善解人意,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次帮她是我的主意,只不过又要把你和大海牵连进来啦,真是对不起啦。” 对于张许,孟楼就没有什么牴触心理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野外探险的爱好者,身体内流淌着冒险家特有的那种血液,他厌恶的只是别人的强迫而已。 “我来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吧。”见孟楼与胡海不再露出明显的敌意,霍玉鸣也严肃起来,她端正地坐着,就像是在警队里讨论案件:“我们接到线报,一伙国际知名的盗墓者进入了国内,他们的目标是福建……我们需要你用望气术和金匮六壬盘来确认他们的目标,至于其它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二、列车惊魂 中国的火车,永远充斥着臭汗与方便面的混合味儿,永远迴响着小孩的哭喊与列车员的叫卖声,即便是软卧也是如此。孟楼乘火车的时候不太喜欢软卧,这号称“豪华”的地方实际上空间狭小而价格昂贵,它的价格有时甚至高过打折的机票,而享受的服务还比不上小巷子里的黑网吧。与之相比,孟楼宁愿呆在普通座位上,看着拥挤的人们,那一张或带着希望憧憬或写满疲惫伤痛的脸,比起阴森森的软卧包厢要生动得多。 当然,前提是有座位,孟楼在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曾经满怀豪情南下闯荡,结果灰头土脸地回家,归途中没有买到有座位的票,就凭站票熬过十七个小时。那种滋味,即使是好几年后的今天还让他记忆犹新。 本来他们可以乘飞机的,但是金匮六壬盘带上飞机不方便,因此只能选择火车硬卧。黄金周刚刚过去,所以车票还有些紧张,他们在十三号车厢,胡海是在中铺,而孟楼则是在他的下铺。 “靠!” 胡海在铺位上重重一拍,他力量大,震得孟楼头上一阵咯吱声。孟楼有些担心地向上望了一眼,他怀疑如果胡海力量再大点,这看上去只是靠几个螺丝固定的床铺会掉下来。因此,他顶了顶头上的床板:“不就是输了一局吗,又不是女朋友和人跑了,你别那么夸张行不?” “做事要认真,毛主席教导我们,事上无难事,只要肯认真。”胡海继续用孟楼的笔记本玩着游戏,刚才被电脑灭了一局,现在要报仇雪恨。 “是肯攀登吧……”孟楼嘟哝了一声,不过他知道和胡海去争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又躺下继续打盹。 列车上的广播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曲子,这曲子的旋律很熟悉,孟楼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起它的名字。随着列车的奔行,车厢和铺位都有节奏地轻摇着,让人似乎又回到了婴儿时代的摇篮中。迷迷煳煳里,孟楼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飘了起来,火车里面喧闹声似乎正在远去。 他的身体越飘越高,渐渐浮上了半空,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云海中遨游,风拂着他的脸,云滋润着他的身躯,他也有如婴儿一般,赤条条的无牵挂。 这种逍遥游的感觉让他非常舒畅,烦恼与忧虑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幸福永远是短暂的,那包围着他的白云不知怎么着开始发生变化,它们碎裂、聚拢,有的变成各种勐兽,有的变成各式野禽,这些勐兽野禽,无一例外都是肉食者。它们在空中翻腾着咆哮着,像是在争夺什么,云的颜色也从洁白变成了彤红,满空之中,似乎都是火焰。 第5页 “云气作禽兽布阵,乃大凶之兆,云色赤红,必有血光之灾……”孟楼心中的愉悦已经荡然无存,他想起家传的望气堪地术中这样的说法。还没等他深思,这些云又变了,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消失不见,以他为中心,开成一个巨大的圆,这圆仍是血红色,像个螺旋形的旋涡,在这旋涡中间,则是一只喷涌着诡异光芒的金色的眼。孟楼与这只眼对视,一股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剎那间占据了他全部身心,他觉得无法控制自己,忍不住大叫起来。 “孟楼……孟楼……” 那只喷涌着诡异光芒的金色的眼里,有一个声音在唿唤他,随着那声音的唿唤,孟楼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住自己,将自己向那金色的眼拖去。他努力挣扎,可是那力量仿佛是一根牢固的绳索,将他紧紧缚住,甚至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他看到周围有许多东西都被那金色的眼睛吸了进去,既有飞禽走兽,也有鲜活的人。汗水从他的额头涔涔流出,恐惧紧紧攫住他的心脏,他全力挣扎,拼命喊叫,想要从那金色的眼睛的凝视中挣脱。 “孟楼……孟楼……”那唿唤声更加近了,也更加让他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勐然瞠目一跳,然后觉得头上砰的一痛。 “你怎么了?”胡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孟楼喘息着四顾,自己还是在火车中,还是在自己的铺位上,在他面前的,除了胡海,还有两个乘警。大概是他在梦里大喊大叫,惊动了列车上的乘警,所以来看看吧。 “没……没什么。”孟楼推开搭在自己额头的胡海的手,梦中的一切似乎还在眼前,这些情景还是第一次梦到。他看了枕头一眼,在枕头下的包里放着金匮六壬盘,自从得到这玩意后,各种各样的梦似乎总是在纠缠自己。 “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叫医生?”一个乘警问道。 “不,我很好,谢谢。”孟楼终于回过神,他淡淡地拒绝了。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只不过做了个噩梦。”孟楼说道。 两个乘警交换了一下眼色,另一个年轻一些的乘警看了看胡海,又看了看孟楼:“能给我看看你们的票吗?” 看车票只是一个引子,孟楼明白这一点,他有些无奈地将票递了过去,果然,对方并没有怎么仔细检查车票,很快又提出一个要求:“你们的行李能给我们看看吗?” 孟楼与胡海只得把自己的行李搬下来让警察一一翻看,那年轻一点的警察在翻动着他们的箱子,年长些的则不动声色地望着两人。行李里当然不会有什么违禁的东西,简单地翻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将行李还给了二人。 正当孟楼与胡海又将箱子搬上行李架的时候,那年长一些的警察忽然伸出手来,把孟楼的枕头翻开:“这里面是什么?” 枕头下是个小旅行包,包里除了两本书,就装着金匮六壬盘。胡海眉头拧到了一起,有些愤然地盯着两个警察,显然,这才是他们想看的东西,开始那半天,都是前戏而已。 孟楼慢吞吞地打开了旅行包,将里面的书抖了出来,而金匮六壬盘则抓在手里。两个乘警仔细打量着这东西,这不是什么危险品,他们自然看得出来,但很明显,这是文物。 “文物啊?”年轻一些的乘警嘟哝了一句,用一些讥讽的眼神看着怒气沖沖的胡海:“从哪淘来的?” “乘警同志,就算是文物又怎么样,哪条法律说携带文物违法了?”胡海最讨厌别人这种眼神,他昂着头辨解道。 “呵,还嘴硬……这样吧,请你们二位跟我们走,到了下一站后下车协助调查。” 孟楼拉住胡海,这傢伙胆大冲动,不能让他乱来。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也没有好办法,他掏出手机想给霍玉鸣打个电话,可是也被乘警阻止了。 “我靠,连电话都不能打,你有枪就很了不起啊?”这让胡海气急败坏,他们要赶时间与张许会合,晚到了没准就会误事。 “你说什么?”那年轻的乘警眉头一拧。 眼见要出事,车厢里的人都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孟楼觉得头大如斗,他本来就不愿意跑这一趟,如果不是担忧张许的安危,他会毫不迟疑地拒绝霍玉鸣的请求。偏偏还没到目的地,就惹来这样的麻烦,这实在是让人烦躁。 “等一下,等一下。”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解决办法时,一个女声突然传了过来,接着,一身便装的霍玉鸣排开围观的人,出现在孟楼与胡海的面前。 见到她,孟楼长出了口气,胡海也露出惊喜的笑容:“美女,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油嘴!”霍玉鸣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出声,但从她的唇形上看,她是说出了这两个字。她将那个年长些的乘警拉到一边,将自己的证件给他看了,然后嘀咕了几声,那个乘警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慢悠悠地转了回来:“原来是这样,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走吧。” 年轻的乘警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走,围观的人没有看到霍玉鸣给乘警看是什么,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这个漂亮的女孩是什么来头。 第6页 “美女,你怎么也在车上?”在余波平息之后,胡海笑嘻嘻地对霍玉鸣道。 “我在软卧,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你们。”霍玉鸣抿着嘴笑了笑,这时的她可一点都不像警察,表情也很温柔,就连胡海的油腔滑调也没有遭到反击。 这让胡海很兴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孟楼挤到一边,然后拍了拍铺位:“来,坐坐,美女,你准备和我们一起吗?” “你以为真的只让你们两个去啊?”霍玉鸣轻声说了一句,真的坐了下来。孟楼嫌下面人多挤得慌,于是爬上了胡海的铺位。那个噩梦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差,因此懒得与霍玉鸣搭讪,而想静下来思考。 就像上次去曹操疑冢前一样,噩梦似乎对他纠缠不放,从旅馆里那儿开始,到刚才那个梦,都似乎在警告他。旅馆的那个梦里,最后吓醒他的那个浮在半空中的头颅,现在想起来,倒有几分像张猴脸,梦中梦到猴子,《周公解梦》里是怎么说的?嗯,好像说是凶兆,会遇到骗子,如果是梦到猴子张牙舞爪扑来,更是预示着家破人亡…… 那么刚才那个梦呢,梦见云彩,同样也是凶兆,那些云彩变化万像,意味着这兇险极其诡异,最后梦见的那旋涡本身不是凶兆,但梦见自己被捲入旋涡,则会遭受灾难。还有那只诡异的巨眼,那喷涌着光华和火焰的金色眼睛,那又预示着什么? 而且,这次出行,也相当不顺利,竟然差点被乘警当作走私的文物贩子……说起来,这是第十三号车厢,按西方人的传统,十三这个数字也是极不吉利的呢。 这些令人不快的念头混杂在一起,压得他心情压抑。他觉得身上有些冷,以为是列车上的空调温度太低,于是就将被子卷在身上,可是那种寒冷的感觉仍然存在。这让他心中一动,这种寒冷,不就是在破解曹操诡冢时常产生的那种感觉么?难道说,又有什么可能威胁到生命的危险要发生了? 过了会儿,他又哑然失笑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神经兮兮起来。就连那些墓葬之说都有可能是曹操设下的一个大骗局,何况是《周公解梦》之类荒诞不经的说法。因为最近的经歷,所以精神上的压力大了些,做噩梦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弗洛伊德老爷子还把所有的梦都归纳为性冲动呢。 想到这里,孟楼觉得身上的寒意退去了,或许这寒意本来就是心理作用带来的吧,他一面对自己解释,一面掀开车窗的窗帘。 车窗外,电线桿与田地飞快地向后倒退着,或许是因为玻璃窗不是很干净的缘故,窗外的景色有些模煳。孟楼垂下头下,仔细望向远方,当他看到天际的垂云时,心神又是一颤。 在西方天际,大朵大朵的云像龙捲风一样倒挂下来,云色铅灰,仿佛隆冬时节的雪云。在望气术中,这是“迷惑”的不吉之兆,预示着迷路或着事情将出现反覆。 “在看什么呢?”见孟楼从中铺探下头呆呆望着窗外,正在与胡海说话的霍玉鸣好奇地问。她对孟楼一直有某种好奇心理,这个话不是很多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忧郁的年轻人,仿佛总是戴着面具,给她一种难以看透的感觉。这种好奇心理让她一直都在悄悄观察着孟楼,希望了解这个沉默的男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孟楼收回目光,平静地回答。 “别理他,这傢伙就是爱发呆,我说美女,你喜欢看什么电影,有机会我请你看电影啊。”胡海伸过头去挡住了霍玉鸣的视线,他与孟楼从小在一起长大,早有一种默契,每当有人烦孟楼的时候,他总会挡回去。 霍玉鸣浅浅笑了一下,随意与胡海聊了几句后,她便告辞了。 “嘿嘿,该谢谢我吧?”见她离开了,胡海敲了一下头顶的中铺:“小楼,说真的,她好像对你有兴趣。” “哦?”孟楼不置可否地哦了声。 “你看刚才她和我说话,总是绕着你打听……”这个时候,胡海就显出精明的一面来,他嘿嘿笑道:“怎么样,多漂亮的一个妞对你有兴趣,你想不想从此结束单身贵族身活?” “少扯,问两句关于我的事情就算对我有兴趣?”孟楼撇了下嘴:“那刚才她和你坐在一张铺位上,算不算同床没共枕?” “你这话问得好,值得仔细研究研究。”胡海调侃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毛主席的好战士,经受住了敌人糖衣炮弹的袭击,没在美色诱惑前动摇。” “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睡觉。”孟楼不满地拍了一下铺位,目光轻轻扫过对面铺位上的人,对面铺位上的赶忙移开目光,装作对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 胡海又嘀咕了几句,见孟楼始终不回应,他这才缩进铺位里。和刚才比,两人换了个铺位,孟楼又捏了捏枕下的包,硬梆梆的金匮六壬盘让他心安了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还会出事,似乎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注视着他,而他却找不到那眼神的来处。 列车上的时间总是缓慢而单调的,睡觉是最好的娱乐,在反覆思考没有得到什么答案后,孟楼也迷迷煳煳地睡着了。睡梦中,他还听到了胡海那可以同列车唿啸相比拟的鼾声。 夜渐渐深了,过了午夜,卧铺上的灯都已熄灭,只有过道上还亮着,嘈杂许久的车厢里也安静下来,就连推着小车贩卖食品和饮料的乘务员都来得少了。 第7页 一个身影悄然无声地来到孟楼他们这间小厢,在入口稍观察了一会儿,他慢慢移向孟楼的头部。 借着过道的灯光,那身影仔细打量着孟楼,孟楼似乎又陷入噩梦之中,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身影缓缓伸出手,摸向孟楼的头部,孟楼勐然翻身,那身影吓了一跳立刻收手蹲了下来。 孟楼只是翻了个身,人并没有醒来,又等了会儿,那身影见没有动静,再次向孟楼头部伸出了手。他的手上寒光一闪,那是一块锋利的手术刀刀片。 他的手缓缓伸入孟楼的枕头下面,抓住了装着金匮六壬盘的包,轻轻用了点力,发现想要将整个包都从孟楼头下拿出来有些不易,于是他改变了策略,刀片无声无息地在旅行包上划了道口子。 那身影抓住金匮六壬盘,缓缓地向外抽动,动作极为轻柔。金匮六壬盘渐渐地从包中被拉出来,那人看着这锈迹斑阑的圆盘,唿吸稍微急促了些。他定了定神,控制住自己急躁之心,小心翼翼地将金匮六壬盘从铺位上拿起。 中铺的孟楼与下铺的胡海仍然没有丝毫察觉,那身影看了二人一眼,然后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正这时,一声刺耳的喊声响了起来。 “快餐盒饭碗面喽……” 推着小车卖食品的乘务员出现在过道的最顶端,那身影身体一僵,他还没有转过身,就看到胡海嗷一声坐了起来:“靠,吵死了!” 那身影顺手将金匮六壬盘放在中铺上,装出是在避让乘务员小车的样子,胡海揉着自己的眼睛,翻了他一眼后伸头向过道望去,那个推着小车的乘务员仿佛不知道乘客需要休息一般,推着车有气无力地喊着:“快餐盒饭碗面喽餵!” “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休息啊?”胡海冲着他吼了一声,立刻得到了几个被惊醒的乘客的应和。那个乘务员面不改色地推着小车从这边经过,仿佛示威般又喊了声:“快餐盒饭碗面!” “靠!”知道同他们没有道理可讲,胡海只能愤愤地骂了声,他再躺下去,却觉得有些尿急,便起身寻找鞋子。 那个身影见乘务员从身边过去了,再停留的话便会引起怀疑,因此他快步通过过道,很快消失在车厢的入口处。胡海穿好鞋起身,无意中发现被扔在铺位上的金匮六壬盘。 “小楼,小楼。”他不以为意地将孟楼推醒:“东西收好来。” 孟楼接过金匮六壬盘,最初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胡海拿出去的,但当他将金匮六壬盘塞进旅行包时,发现了旅行包上被手术刀拉开的口子。 “大海?”他将那道口子展示给胡海看,胡海先是一愕,接着反应过来,他立刻伸头望向过道,可刚才站在两人铺位边上的那人影已经消失了,他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孟楼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出于直觉,孟楼以为事情并不是有贼那么简单,他又想起自己开始的直觉,那双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不能睡了……”他暗暗想。 三、你知道齐天大圣吗 十月的顺昌,丝毫没有冬天将临的寒意,阳光仍然是暖洋洋的,让人无法换去身上的单衣。这个位于福建内陆的小县,绝大多数面积都是丘陵与山地,山虽不高,可茂密的竹子与杉树织成一张厚厚的面纱,为它平添几分神密感。即使是在县城中,放眼过去也是起伏绵延的山丘,这对于刚从北方平原来的人而言,是一种弃满异乡情调的感受。 从顺昌县城内最高点龙头岩俯瞰县城全貌,会发现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周围群山环抱,而正中间则是闽江的支流富屯溪与金溪,这两条源自武夷山麓的河流原本清澈可人,但到了这里已经污浊不堪了。孟楼非常讨厌污水,望气堪舆术里说“水色污质油,主地气浊,百业不昌”,倒是符合现代经济理论中对环境污染制约经济发展的论述。 城市因为被山与水约束着,像是一个蜷缩着卧倒的人,无法伸展出自己的手脚。 “怎么样,张许说你的望气术很神奇呢。”霍玉鸣凑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好奇地四处打量。孟楼耸了耸肩,看了抿嘴微笑的张许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到的顺昌,在这里与先期抵达的张许会合,把行李放在旅馆后立刻来到了这里。观察许久之后,孟楼摇了摇头:“似乎西北……”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有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身边响了起来:“你知道齐天大圣吗?” 众人都聚精会神听着孟楼说话,突然间出现的这个声音让他们吓了一跳,他们回头一看,一个佝偻着身躯的驼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 这个驼背全身裹得紧紧的,整个头脸都被围巾包住,他又低着头,因此看不清他的面部长相。天气如此温暖,他还包裹得如此严实,这根本是在大声向众人宣布“我很不正常”。 孟楼与胡海交换了个眼神,胡海点点头,向张许移了两步,随时可以保护张许。至于霍玉鸣,他们是见识过她的身手的,根本就不用担心。 驼背身材瘦小,面部藏在围巾里,只能从围巾缝隙看到一双贼亮的眼睛。他的装扮倒有几分像中东的阿拉伯人,只不过他用来包着自己的围巾黑乎乎脏兮兮的,实在是让人噁心。停了会儿没听到众人的回答,他又问了一句:“你们知道齐天大圣么?” 第8页 这一次众人有准备,因此听得很清楚,他的声音像是从喉管中挤出来的一样,有些沙哑低沉,给人一种神秘感。 “靠,连齐天大圣都不知道那还是中国人吗?”胡海忍不住说道:“说实话,小时侯我还扮演过孙悟空呢。” “孙悟空?不,不,不……”驼背慢悠悠地说道,突然向孟楼伸出右手:“给我。” 从他宽大有如古装的衣服里伸出的手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这是怎样的一只手!与其说是人手,倒不如说是动物的爪子,指节很长,小拇指与中指几乎一样长短,指肚是一种鱼肚般的灰白色,指节的纹路里似乎有什么脏东西,看上去很不干净。不仅如此,手指上还有一圈又一圈的疤痕,一直延伸到掌心和手背。 孟楼这一生中,还没有见过哪个人的手如此怪异,这手倒与动物园中猩猩或狒狒的手有几分相像。他心神震憾之下,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了这个驼背。 驼背接过望远镜,随手交到另一只手,当他这只手也从袖子里伸出来时,众人看到这只手比右手更加吓人,除了怪异的模样与疤痕外,手上还长着巨大的肉疙瘩。 驼背接着再次向孟楼伸出手,又是一句“拿来”。他的行为过于反常,孟楼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他手中现在就只剩下金匮六壬盘,因此他几乎本能地将金匮六壬盘也递了过去。 恰恰这时,胡海说话了,与孟楼等人相比,他的神经要粗得多,也正是因此,在看到那两只诡异的手后,他仍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喂,这样的天里你裹得这么严,难道不嫌热吗?” 他的话让孟楼脑子清醒过来,孟楼抓紧了金匮六壬盘,而那个驼背这时也抓住了金匮六壬盘,两人同时用力,孟楼觉得驼背的五指力量出奇的大,他无法抓住金匮六壬盘,眼看就要被驼背夺去! 但突然间,驼背又松开了手,孟楼退了一步,刚想说什么,驼背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呵呵,拿好了。” “你是谁?”霍玉鸣向前迈了一步,两道柳眉竖起,用属于警察的那种口吻质问道。 驼背没有回答,他掂了掂手中的望远镜,向后退了一步。 霍玉鸣正要追问,突然间一声巨响传了过来,他们讶然回首,只见西北方向,一道浓烟直冲云霄! “怎么了,飞机失事吗?”胡海问道。 孟楼摇了摇头,这不是飞机失事,倒有些像是有人炸石开山,只不过炸石开山不会产生这样的烟柱。 此刻正是午后,万里碧空中正悬着一轮蛋黄般的落日,长烟直冲天空,仿佛将天与地连接起来。看到这一景,让人不由得想起那句古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短暂的失神之后,孟楼警醒过来,再回头去看那个驼背,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在他们身边,没有任何痕迹,仿佛那个驼背从未曾出现过。 “那个驼背呢?”胡海也惊讶地问道。 众人四处张望,他们本来处在高点,视域就很广,可是在他们目光所及处都没有看到那个驼背的身影。 “他出现前……我刚注意过周围,没见到他走过来。”张许一面张望一面说道。 众人突然间觉得身上冷嗖嗖的似乎有寒风吹过,那个驼背有如鬼魅一般的出现与消失还有他奇怪的问题,让众人十分不适。 想到在火车上那神秘的小偷,孟楼紧紧抓着金匮六壬盘,心中满是疑惑。那小偷还有这个驼背都是冲着金匮六壬盘来的么?如果是,为什么列车上小偷没有将金匮六壬盘带走,而这驼背在自己快抓不住的时候会将金匮六壬盘主动送还?难道说,自己手中的金匮六壬盘,除了指示藏有曹操疑冢重大线索的古村位置外,还有其它的秘密? 如果是的话,还有什么秘密?那个小偷和这驼背又是如何知道有这个秘密的,他们怎么知道金匮六壬盘在自己手中? 疑问困扰着孟楼,但却寻不到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来到顺昌已经不是秘密,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盯着他们。 沉默了一会儿后,胡海挠着头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孟楼看到张许与霍玉鸣都小脸发白,显然在往某个不好的方向想,决意活跃一下气氛,因此对胡海说道:“大海,你在想什么呢?” “想那驼背……” “别想了,你不觉得这么复杂的问题,对于你的大脑是一种负担吗?”孟楼轻声笑着说道。 “嗯?”胡海脖子一拧,一把揪住孟楼的胳膊,将孟楼的手反扭过去:“你说什么?” “我是说……咦,放手!”孟楼挣了一下,但胡海以为他在骗自己,就是不肯放手,孟楼只得救饶:“我错了我错了,大侠放过我吧。” 他们两人扭在一起,惹得张许与霍玉鸣咯咯直笑,胡海放开孟楼后,孟楼指着龙首岩下的路上说道:“这两个人我认识。” 他刚被拧住手弯下腰,视线正对着那路,恰好看到了那两个人影。虽然距离还很远,不过这两人的身体特徵对比很强烈,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两个人影也看到了他们,瘦高有如竹竿的那个还向这边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胡海好奇地问道。 第9页 “精神病医院管理不严,不小心跑出来的。”孟楼回答道。 “我看你们两个也是从那里跑出来的,这个时候还有心谈论不相干的人,神经粗得可以。”霍玉鸣不满地插了一句:“阿许,你说是不是?” 张许微微笑着,没有介入他们的争吵,孟楼觉得一段时间没见面,张许似乎变了些。 “孟先生,可真巧啊,你们也到了这?” 那两个人影终于爬上了龙首岩,瘦高个儿将行李往地上一放,一边喘着气一边和孟楼说话,而矮壮的那个则嘟哝了声算是打了招唿,又开始摆弄起手中的psp了。 孟楼翻了两人一眼,来人正是高大泉与南明,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也出现在这里,虽然高大泉说“巧”,可是直觉告诉孟楼,这绝不是巧合。 见孟楼并不答话,也不对同伴介绍自己,高大泉有些讪然。不过这不是脸皮薄的时候,他们用尽方法才跟到这里,如果还得不到孟楼的帮助话,他们的梦想就要破灭了。因此,他又笑着说道:“孟先生是为这里的古墓来的吧,真是巧呢,我们也来这的古墓冒险,要不咱们合作?凭我的学识再加上你的能力,一定可以轻松搞定……” “还有我的高科技装备!”闷头玩着游戏的南明抬头推了一下墨镜插嘴道。 胡海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盗墓的人,这时他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靠,小楼,我现在相信你了。” “相信什么?”孟楼没好气地问道。 “这二位……果然是从那啥啥啥地方出来的。”胡海回答。 张许与霍玉鸣都是忍俊不住笑出声来,确实,这两个人非常怪异,他们的举止有强烈的自我中心,几乎没有考虑到周围环境的反应。 高大泉讪笑着摊开手,他知道对方在嘲笑自己,但因为某种原因,他知道了孟楼进入曹操疑冢的事情,虽然在决定把盗墓小说作为自己的主攻方向后他研究了不少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的资料,可是活生生的摸金校尉他还只见到孟楼一个。 “抱歉,我们只是来旅游的,所以带了女伴。”孟楼决定打发走这两个头脑不太正常的傢伙:“事实上,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们说。” 高大泉用力地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南明也忘了自己的游戏,透过墨镜盯着孟楼的嘴。 “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盗墓是一种犯罪行为,必将受到法律的治裁。”孟楼一脸严肃地说道。 张许与霍玉鸣再也无法忍住,两人都笑得花枝乱颤,胡海也哈哈一笑,不过目光却不住地在她两人身上打转。 眼见着这四人扬长而去,高大泉嘆了口气,他也是个有自尊的人,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他不愿意再低声下气地求人。转过身来看看同伴,发觉南明又开始玩游戏了,这让他异常恼怒,“啪”就给了南明一巴掌:“玩玩玩,就知道玩,有玩游戏的劲头去赶稿,你早就大红大紫了!” “那也未必。”南明嘟哝了声。 “你还嘴硬?”高大泉再次扬起手,但一想起这次抓题材失利后两人可能要放弃这条路子,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浮了上来,他嘆息了声,高高举起的手轻轻落在南明的肩上:“仨儿,我们完了,跟到这里人家还是不肯帮忙,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回去?”南明推了一下快要滑下鼻樑的墨镜,不知道为什么,高大泉觉得那墨镜下寒光一闪。 “怎么,你还有办法?”高大泉试探着问道。 “刚才我挤了那个色眯眯的傢伙一下,你没看到?”南明嘿了一声:“我有高科技装备,就算他们不帮忙又怎么样,我不会自己去找吗?” “你是说……又给他们装了窃听器?” “不是,是小型追踪器。”南明摆弄了一下自己的psp,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副网格图,图上一个小光点不停地闪烁着,正在逐渐远离屏幕中间。 高大泉眼睛瞪着老大,反覆打量着南明:“你从哪搞的这玩意?” “简单,找我一个做私人侦察的朋友借的。”南明不动声色地道:“相信我的现代科技设备吧,只要知道他们去的是哪个古墓,有没有他们帮助都没关系!” 全然不知在别人监视之下的孟楼一行回到了自己住的旅馆,在龙首岩上他望气术觉得西北方有些不对,因此下一步行动目标已经有了。 “那些国际盗墓集团的人的确去过了顺昌西北方向的宝山。”打了个电话后霍玉鸣说道:“你的那什么什么倒不全是封建迷信啊。” 孟楼没有争辨,对于自己家传的望气堪舆术究竟有用没用,他本人也是充满疑问。霍玉鸣见他又陷入沉默之中,正想着法儿想要让他开口,但与张许目光相遇后,她改变了主意。 对于张许与孟楼的关系,她有些好奇,在调到现在所属部门之后,她不可避免地与张许背后的聚宝堂打交道,张许正是代表聚宝堂出面和她交涉的人。她对孟楼确实很好奇,可女性的敏锐直觉让她察觉到张许与孟楼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因此她必须在张许面前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第10页 “我靠……”三人间一种微妙的气氛正浮动的时候,胡海用力推开门,瞪着眼睛跑了进来:“齐天大圣!” 他跑进来没头没脑地说上这一句,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张许关心地问道:“大海,你没事吧?” “他这样才正常。”孟楼乘机打击了他一句。 “滚!”胡海瞪了他一眼,但立刻就换了一脸怪异的神情:“你们知道我问到了什么?” 刚才他自告奋勇去前台问顺昌西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现在这一副大惊小怪的神情回来,显然是有所发现了。孟楼与张许对望了一眼,两人嘴角都抿了起来,故意不再看他,而霍玉鸣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短,显然还没有培养出默契来,她向前倾过身子,刚想开口询问,张许拉了她一把:“玉鸣,我刚在路边店里看到一件很漂亮的衣服,真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县城里也有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霍玉鸣一怔,不知道张许为什么会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情上去,不过她毕竟是警察,非常机警,立刻顺着张许的话题说道:“是吗,等会我们出去看看,真有你说的那么漂亮吗?” 见原本表示出浓厚兴趣的霍玉鸣被张许拉走,胡海只能转向孟楼,孟楼却装出没看到的样子,嘟哝着“看看有没有好看节目”便去开电视了。胡海气急败坏,他愤愤地一拍床:“小楼,阿许,还有你美女,都给我过来听我说!” 回应他的都是无视,孟楼盯着电视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屏幕上放的是最让人噁心的电视购物,张许与霍玉鸣的话题则已经从那件漂亮的衣服转移到某位当红影星的最新绯闻上来,而且有越扯越远的趋势。胡海只能哭丧着脸:“大哥,大姐,算我求你们来听吧,我去打听消息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孟楼嘿嘿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他刚要说话,突然间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悸感传遍他的全身,他像是被电击过一般,张着嘴却无法说出什么。 他这种异样,胡海与张许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两人立刻扶住他,触手之处,只觉得冰寒彻骨。大约过了三十秒钟,孟楼才缓过气来,这时他唿出的都是白色的水汽。 霍玉鸣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连着追问了几句“你怎么了”,孟楼缓过劲后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说道:“没有什么。” 被他这一打岔,连胡海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为了避免他们过于担忧,孟楼问道:“大海,你打听到什么了?” “齐天大圣,顺昌西北有座叫宝山的山,山上有座庙……” “庙里面不会有个老和尚吧?”霍玉鸣笑着插了一句,但听到“宝山”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变了一下。 “美女,你太聪明了。”胡海翻了她一眼:“当然不是,庙里有美女才是!” “你们啊,别再打茬了,大海你快说。”张许脸上浮出无可奈何的笑来,霍玉鸣脱了警服,也是个爱玩闹的女孩,她和胡海在一起,总少不了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 胡海打听来的消息确实很怪异,前台的服务员告诉他,在顺昌西北宝山的主峰上有一座双圣庙,庙不大,庙里有一对墓碑,当地人都说那是齐天大圣和他弟弟通天大圣的合葬墓。 “这不可能吧?”无论是孟楼、张许还是霍玉鸣,听完这个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按理说是不可能,齐天大圣孙悟空不过是小说家虚构出来的人物,那个神通广大的猴子怎么会真的存在,就算真的存在,以它的本领又怎么会有墓地?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那前台的服务员非常肯定,还说这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现在外地人来顺昌旅游,十之八九就是冲着宝山上的齐天大圣墓来的。”胡海嘿嘿笑着,孟楼三人的惊讶让他颇有成就感:“他还说,本地的考古学家考证,齐天大圣并不是孙悟空,通天大圣才是孙悟空!” 乱了,完全乱了,竟然考古学家都出来了。霍玉鸣以手抚额,夸张地嘆了口气:“孙悟空出来了,那猪八戒和沙和尚呢?对了,还有唐僧,央视老版的《西游记》里,演唐僧的可个个都是帅哥!” 听了她近乎花痴的话语,胡海忍不住“靠”了声:“还有我帅吗?” “你?演猪八戒只要套个假肚子,连面部化妆都可以免了。”霍玉鸣咯咯笑着说道,随着与孟楼胡海的熟悉,她说话也越来越随便了。 张许轻轻拍了正在思考的孟楼一下,她没有霍玉鸣那么爱说话,这一点上与孟楼倒是很相似,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今天在……”张许略有些迟疑地说道。 “龙首岩上遇到的……”孟楼为她补充道。 霍玉鸣与胡海正在笑闹,这时也想了起来:“那个驼背……好像一只猴子,一只大猴子!” 四、双圣庙 顺昌西北的宝山,主峰南天门海拔有一千三百余米,在一片低矮的丘陵中,算是一座大山了。山上云雾缭绕阴气逼人,在苍翠的树木与竹林间,隐约有一个个小岛似的山岩突兀而出。这些山岩千姿百态,有的像飞禽走兽,有的像妖魔鬼怪,行走于其间,让人忍不住闭嘴不言,似乎生怕将这些山岩惊醒。 第11页 山后的双圣庙,就是孟楼等人此行的目的地了,这座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庙,低矮而潮湿。庙外有如古代图腾般的石柱矗立着对峙,形成一座座石门,地面上青草凄凄打满了晨露,踩上去湿湿滑滑的让人站不稳。没有车直达这里,因此孟楼等人是步行来到双圣庙前的,远远看到这座庙时,孟楼就觉得心中极度不舒服。 这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隐隐产生不祥之感。当他低头要踏进这小庙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昏眩感让他身躯颤了下。 金匮六壬盘上传来冰冷的感觉,孟楼深深吸了口气,没有急于踏入庙里,而是环视四周。 天色很是黯淡,山石之间竹枝轻摆万松摇曳,像是隐伏着无数人。天空中的太阳苍白而没有热力,海拔一千多米气温本身就比平地要低,这么虚弱的太阳更是让人得不到温暖。 那些冰寒的感觉更强烈了,来源似乎就是眼前的小庙。孟楼有这种预感,现在他抽身的话,那么还来得及,可如果踏进这庙里,也就意味着即将正面危险了。 “究竟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靠,好狗不挡道!”胡海跟在他身后好一会儿,见他迟疑,一把便将他推了进去。孟楼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向前沖了几步,他愤怒地回头瞪了胡海一眼:“难怪你从来不挡路!” 胡海“啊”了声,没有理会孟楼的反击,而是快步向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庙里的情形。 庙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古代的砖块石碑,在这些砖块石碑间,有座石猴雕像,从外表上看与央视版《西游记》里六小龄童演的孙悟空并不相像,倒是与孟楼幼年看过的连环画中孙悟空形像更接近。 庙中间有一座大约半米左右的墓台,那两座石碑就供在这墓台上。 “宝峰齐天大圣神位……” 左边的石碑上清皙地雕着这几个字,张许低声将之读出来,又转脸去看右边的石碑,那上面却是“通天大圣神位”,除了名号不一样外,也没有“宝峰”这二字。 孟楼的注意力也转到了这两块石碑上,他轻轻抚摸两块石碑,石质倒是很普通,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石碑上的字迹算不得什么书法大作,但也古拙质朴,因为年代相当久远,所以碑上有很明显的蚀痕,有些地方还爬上了淡淡的青苔。 “孙悟空就埋在这地下?”胡海绕着石碑转了半圈,用力跺了跺脚,哈哈笑着说道:“它的金箍棒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庙外边那些石柱,倒有点像金箍棒。”霍玉鸣说道。 或许是因为庙实在太矮了的缘故,孟楼觉得这里面非常压抑,给他一种在古墓甬道里的压迫感。他小心地观察着同伴,胡海对此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与他相似的是霍玉鸣,身为警察,见过了许多恐怖的事情,这点压抑应该不放在心上吧。张许则紧抿着唇,虽然脸色如常,可从眼神里还是看得出,她有些紧张。 “我为什么会观察他们,这个时候我怎么会把注意力转到他们身上?”对于自己突然关注起同伴的神态,孟楼觉得不可思议,似乎进入这小庙之后,他就变得反常起来,是什么力量让他如此? 反覆思忖也找不到答案,孟楼只能将之归结于压力。这个时候,张许已经弯下腰,凑在那对石碑前仔细观察着边缘的纹理。这些纹理像是一朵朵祥云,正是古代民间常用的如意卷草纹,在许多建筑上都会用来作装饰。粗一看,这些纹路与其它建筑上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但细细观察之后,张许还是发现了少许怪异之处。 “发现什么了吗?”绕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胡海问道。 “还没什么……”张许摇了摇头,她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定。 霍玉鸣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对石碑上,便慢慢踱到那座石猴雕像旁边,这雕像不知道与石碑是否是同一时代的,齐天大圣头大身子小,看上去少了三分猴气,倒有些像个仰首观月的老人。 见每个人都在忙,唯独自己百无聊赖,胡海不干了。他拿着数位相机四处游荡,东翻翻西翻翻,最后干脆跳上墓台,用力扳动着那座石碑。他力气大,弄得那石碑咯吱咯吱作响,似乎就要被扭转过来,看守小庙的老人不得不出声阻止。 胡海这一点好,一般不与老人争执,但那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又开始东敲敲西推推。孟楼见他上蹦下跳忙得不亦乐乎,终于忍不住说道:“大海,你在干什么呢你,扮猴子吗?” “滚。”胡海瞪了他一眼:“我在找机关呢。” 他的话换来孟楼、张许与霍玉鸣三人的大笑,这小庙显然是后人在遗址上补建的,看年代也不久,就算以前曾有什么机关,也早就被人发现了。 知道自己又做了煳涂事,胡海老脸微红,他也不争辩,跑到那堆破烂碎石中去蹲着了。 “这里似乎有些问题……”良久之后,见没有人说什么,张许终于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你们看,这些纹路上……” “苔藓?” 身为警察,霍玉鸣对于现场勘察有着常人不及的敏感,虽然张许只是说了一半,她立即意识到不对。两个石碑之上,因为年代久远,朱漆早已经剥落,长满了脏兮兮的青苔,可是那如意卷草纹边上的青苔,似乎被有人故意清理过一样。 第12页 “这些云纹有什么问题么?”孟楼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花纹,他也觉察到这一点异样,可是却想不明白那人为什么故意清理如意卷草纹。 “你们知道印章的阴刻与阳刻吧?印章中凸起的文字是阳刻,而凹陷的是阴刻。”张许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说道,她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想:“你们看这些花纹,因为视觉上的习惯,我们看到的都是阳刻,也就是那些凸起的纹路,可是……如果我们注意的是阴刻呢?” 人的视觉习惯是非常可怕的,往往能将似是而非的东西看成想像的东西,这一点霍玉鸣在学习刑侦时早就知道了。经过张许的提示,她勐然明白过来,石碑上的阴刻部分,倒有几分像首尾相衔的龙。 孟楼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种龙纹,他似乎在哪见过。 “小楼!”张许突然叫了他一声,孟楼抬起脸来,却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似乎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曹操诡冢中的纹路……那石棺上的!”孟楼勐然想起了原因,这纹路正与曹操诡冢中石棺上的相似,而那石棺里有能控制人思想的血池莲! 他又想到一件事情,将金匮六壬盘从包里拿了出来。金匮六壬盘分天、地、人三部分,最外围的地盘周围阴刻着的纹理,也是这种首尾相衔的龙纹! 这发现让孟楼目瞪口呆,金匮六壬盘与曹操诡冢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一点已经被他们的冒险所证明了,可是现在……难道说,金匮六壬盘也与这座小庙有着什么关系?进一步而言,金匮六壬盘是不是与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有着某种关系? 冥冥中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将孟楼与这些事情拴到了一起,孟楼有一种感觉,这大概就是他的命运。 孟楼心中剧烈地翻腾着,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可张许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了他手掌一下。这个动作很隐蔽,蹲在一旁的胡海根本没有发觉,张许眼角又偷偷扫了一下霍玉鸣,霍玉鸣神色如常,似乎也什么都没看见。 感觉到张许手心传来的温暖,孟楼感激地向她笑了一下,开始的那种怀疑也随着这一握烟消云散。他沉吟了会儿,从地理位置上说,双圣庙根本不适合作为墓葬之地,从一开始他就怀疑,这是否真如顺昌居民传说的那样是齐天大圣的墓地。现在他基本可以确认,这并非那些考古学家所谓的“齐天大圣兄弟合葬墓”,而应该是个很单纯的庙宇。 史书中记载“楚人好淫祀”,虽然顺昌不属于古楚国范围之内,但也深受楚风影响,歷代为各路神仙妖魔立庙的事屡见不鲜。双圣庙便是为齐天大圣与通天大圣立的合祀庙,孟楼查过相关资料,最初立庙的时间应是元末明初,正是天下板荡群雄并起的时候。动乱之时,百姓希望有神通广大的神仙保佑自己,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将齐天大圣、通天大圣奉为神主,则有些怪异了。 更何况,孟楼并不认为一座单纯的古代小庙,有吸引国际盗墓集团注意力的魅力。 确定这是一座庙之后,那么对这个“墓台”与“墓碑”的认识也应该推翻,这应该是神坛与神位才对。 想到这里,孟楼一步踏上神坛,单膝跪下,他定了定神,以神坛为基座,开始转动着金匮六壬盘,当他将天地人三盘上的七星纹连在一起后,发觉那斗柄指向的方向仍是西北。 “昨天我在龙首岩看到这里灵气外泄,并不适合作为墓葬之地,但当作神庙的话倒是不错的。”说出自己的怀疑与揣测之后,孟楼补充道:“我看这里定然还有什么线索。” “嗯……”霍玉鸣用力地点了点头,孟楼可以从堪舆望气术上来推理问题,张许可以从考古学上推理问题,而她则能从刑侦角度推理问题:“昨天在龙首岩看到的那个像大猴子的人,今天看到这供奉猴子的神庙,这两者间必有联繫。我看那些纹路上的青苔是有人故意擦掉的,他的目的,要么是有意提醒我们注意,要么是要引我们误入歧途!” 胡海蹲在地上,有些郁闷地看着三人讨论问题,倒不是他不能出主意,而是因为他觉得现在没有这个必要。听到霍玉鸣侃侃而谈,他忍不住嘟哝了一声:“行了行了,还是明白地说下一步该干什么吧。” 这才是关键问题,他们明知道这个庙里藏着线索,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找不到线索,就无法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再多的推理和猜测,也无法得到证实。 “或者我们回去等?”胡海提议道:“那个像大猴子一样的人,应该还会来找我们。” “你认为守着树桩真可以逮到兔子?”孟楼哼了一声,他眉头皱了一下:“先出去再说吧。” 小庙里阴森潮湿的环境让他觉得很压抑,出来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活动活动肩膀,向西北角望去。 双圣庙的西北仍是层峦叠障的群峰,虽然并不高大,但相当险峻,因此几乎没有人经行的痕迹。山谷间是密密的竹林与杂乱的灌林,即使是野外探险的老手,对于这样的地貌也会非常讨厌。居高临下望过去,这些绿色植物长得非常茂盛,几乎无法看到空地。 “奇怪了……这是石山,植物怎么会长得这么茂密?”孟楼用力揉着自己的下巴。 第13页 “靠,这有什么看的?”胡海也跟着张望了一下,百无聊赖地发着牢骚:“美女,你们警察干脆把那些国际盗墓集团的人逮起来,不怕审不出他们的目的!” “就知道出些蠢主意。”孟楼挖苦了他一句:“早说了,动脑筋对你来说太困难了,你还是乖乖等待我们的指令吧!” 胡海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砖头就砸向他,孟楼大笑着躲闪,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慢,慢!”张许心细如髮,她目光忽然直愣愣地盯着胡海:“大海!” 胡海愣了一下,张许的目光实在比较诡异,让他寒毛都竖了起来:“喂喂阿许,我知道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魅力无穷,可你这样深情地看着我,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当然,你一定要以身相许的话,我也会勉为其难接受的。” “你手上的砖头!”张许没有理会他的贫嘴,一把从他手中将那半块砖头抢了过去。 这半块青灰色的砖头边缘上,隐隐有如意草纹,因为青苔很厚,所以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张许眼尖心细,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她也看到了。 “这块砖……” 这块砖并不是普通土窑里烧出的青砖,倒有几分像古代皇宫里用的“金砖”,边缘的花纺与神位石碑上的花纹一样,都是那种阳刻为如意草而阴刻为龙纹。更让众人惊喜的是,石砖的一面刻着细密的花纹,看上去非常像是一张地图。 “有拓过的痕迹,这个……” 众人围着那砖块细细观看的时候,张许指着那细密的花纹说道。 在那些花纹中,有淡淡的黑色污垢,像是有人在上面涂了墨汁再洗掉后的残余。霍玉鸣凑上去嗅了嗅,果然带有淡淡的墨臭味,她点了点头:“阿许你真细心。” 张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转向孟楼,等待孟楼做最后判断。 “这图……就在我们眼前。”孟楼拿着那砖,一面看着砖上的花纹一面向西北方望去。 “你怎么知道?”胡海余怨未消,嘟哝着说道:“我看这图画的是黄山!” “笨,你看这上面两个字!” 顺着孟楼手指看去,在砖头下端确实有两个字,只不过以胡海的古文功底,看不出这两个篆书的字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最初他将这两个字也当作了花纹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胡海也不藏拙。 “宝峰。”孟楼眼睛里闪着亮光。 双圣庙中有一块石碑上刻着“宝峰”二字,这是他们刚刚看到的,也就是说,他们脚下这座山即是砖图上的“宝峰”,有了这个参照基点,再根据那些纹理判断地形便不是件难事。 “这砖头是在哪发现的?”张许向胡海问道。 “我在墙边上的破烂里翻出来的……啊哈哈哈,瞧我,随手翻出一块破砖头就是线索!”胡海嚣张地笑了起来:“美女,佩服我吧?” 这并非一块破砖头,其实这砖头相当完整,放在那墙边的一堆破烂中,只要注意点还是挺容易发现的。只不过孟楼他们进去之后,注意力都被那对石碑吸引,忽略了这些杂物而已。 不过,虽然能确定这砖上的花纹确实是眼前的地图,可除了“宝峰”二字外再无其它标识,这地图要指明的究竟是什么,众人还不得而知。以着胡海的性子,大家立刻顺着山嵴下山勘测,迟早会知道地图上说的是什么。但孟楼的“驴客”经歷让他明白,眼前这片连绵的山岭虽然不是高大,可几个没有准备的人走进去了没有十天半月别想绕出来。因此,他坚决否定了胡海要下去看看的建议,辩不过他的胡海只得悻悻地说道:“你胆子这么小,简直胆小如鼠畏敌如虎,是右倾逃跑主义!” “你还左倾盲动主义呢。”孟楼顶了他一句。 “好了好了,也不知道你们两怎么回事,这次总是吵。”张许不得不来拉架:“上次你们俩可没这样争个不停!” “呵呵,反正在列车上我是听他们吵了一路。”霍玉鸣有些幸灾乐祸地插言。 孟楼与胡海相视一笑,他们亲若兄弟,但这交情也是在二十多年的争吵打闹中培养起来的。 “好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出主意我跑腿。”胡海抱着后脑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做足准备工作……上次有人帮我们准备东西,这次要我们自己了。”孟楼做出决定的时候,语气总是很坚定,仿佛有种当仁不让的气势,他稍停了下又说道:“接下来的行动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没有充足的准备不行。” “等我们准备好了,人家早就达到目的了。”胡海忍不住还是嘀咕了一声。 “不会,他们会等我们!”孟楼的回答斩钉截铁。 “等我们?” 这个疑问不仅仅胡海有,张许与霍玉鸣也同样有,那些国际盗宝集团的人,怎么可能会等他们。 孟楼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解释。 五、猴子军团 他们是在顺昌县城呆了两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后才再次踏进山里的。 第14页 在高峰上向下望时,山谷走向一览无余,那些竹子树木,都低矮有如杂草,但当孟楼他们深入到山谷中时,才发现这些竹子树木都非常高大,人行走于其间,仿佛是在暗夜中一样,看不到天上的阳光。 茂密的林荫给人一种凉嗖嗖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对着众人吹气,孟楼觉得自己脸上的寒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他紧紧自己的背包,环首四顾,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阴霾,盘踞在山谷之中,而这种阴霾,站在高处却无法发现。孟楼勐地想起,望气勘地术中似乎记载过这种情形,通过地面地形的布置来逆转阴阳,小说家将其威力无限夸大,于是有《三国演义》或《封神演义》中那些威力无穷的阵法,比如说诸葛亮的八阵图。实际上这些阵法不过是巧夺天工,充分利用自然原理,巧妙安排光、声、味的变化,从而给人造成种种幻觉,比如北京天坛的回音壁,其实也是一种将声音折射、保留的阵法。前不久,孟楼他们还经歷过地下的八门金锁阵。 孟楼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如果这里的地形真不是完全天然,而是有人借着地势布下了什么古怪的阵法,再佐以曹操诡冢那样的机关,没有死生眼与蚯蚓王这样的专家在,他们要想无惊无险地脱身还真有些困难。 “怎么了?” 张许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因此赶上他,在他身边低声问道。 “没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孟楼迟疑了下,还是把自己的感觉告诉给张许听,在他们之后的胡海吹了声口哨:“胆小如鼠啊,前天我说了你胆小如鼠吧,你知道是什么在盯着我们吗?” “说说看,你说是什么在盯着我们?”霍玉鸣饶有兴趣地歪着头,向胡海眨了眨眼。她这神情娇俏可爱,让胡海更为兴奋:“看吧,就是它们!” 顺着胡海的手指,众人抬起头,在他们头顶,那些松树枝上,有几只猴子正默默地蹲着,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盯着他们这群闯入者。见到众人都盯着它们,这些猴子不但不怕,还在树枝间跳跃,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靠,这些猴子还真胆大,和峨眉山的一样被人惯坏了。”胡海虽然最早发现这些猴子,可也没想到它们会如此。 “奇怪,这些猴子怎么不出声?” 霍玉鸣的问题让众人都是一怔,猴子绝对不是一种安静的动物,在林间尖叫唿啸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可这里的猴子虽然紧紧跟着他们,却不吵不闹,仿佛被人训练过一般。 “这些猴子该不是看上了我们的两位美女,要将你们绑回去做压寨夫人?”胡海嘿嘿笑着:“是张美人还是霍美人呢?” “去死!”两位美女异口同声,霍玉鸣更是毫不客气地向他竖起了一根食指。 孟楼摇了摇头,他们又前行了一段时间,那些猴子始终跟着不放,而且数量正在增加。虽然孟楼认为,那双盯着他们的眼睛并不是猴子,可总被这些猢狲跟着,还是让众人觉得不舒服。 “滚开!” 胡海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一只猴子,他的莽撞举动立刻遭来了反击,猴子们虽然仍保持安静,却在树枝前飞纵跳跃,用它们能拿到的一切东西向四人砸过来,烂叶、松果、断枝、树皮,一时间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天而降,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胡海!”霍玉鸣尖声叫着,一边躲避头上落下的不知什么东西,一边抽空在胡海的脚背上狠狠踏了一脚。 他们不得不左躲右闪狼狈而逃,胡海发现自己惹了祸,非常仗义的逃在最后,他也成了猴子们攻击的主要目标。孟楼一边逃一边回头观察,猴子们竟然在这个时候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简直不是野猴子,而是一支有纪律的军队……”他如此想,但立刻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或许是前天看到双圣庙里刻着“齐天大圣”字样的石碑让他产生的联想,以为这是花果山,有一只孙悟空练出的猴子军团呢。 他们被猴子追赶,忙不择路,在山谷里转了足足有十多分钟,闯进一片竹林中后这些猴子才安静下。四人中体质最弱的张许已经气喘吁吁,如果不是孟楼与霍玉鸣架着她,早就累趴下了。 这个时候两位美女才有空找胡海的麻烦,就连好脾气的张许,也忍不住怒意了。但当她们回头再看胡海时,那怒意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笑的冲动。 此刻的胡海,头上顶着树皮,身上披着树叶,一脸五颜六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汁液,他一边抹脸,一边还从口袋里翻出了几个松果——这些,都是猴子给他留下的纪念品。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惹这些猴大爷了!”见到两个美女怒气沖冲要找麻烦,自知理亏的胡海愁眉苦脸:“两位美人,你看我都这么惨了,能不能饶过这一回?” “呵呵!”霍玉鸣首先忍不住,她大声笑了起来,张许也露出了微笑。两人心中也都明白,孟楼沖在最前开路,胡海留在最后断后,两个男士在危险的时候,还是体现了充分的风度。 “这些猴大爷,真他妈的诡异!”见霍玉鸣与张许都不再生气,胡海开始抖落身上的树叶。 第15页 孟楼阴沉着脸,逃跑让他们偏离了预定的路线,而这片竹林比起刚才更让他觉得阴森。林中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几个人的声音外,鸟鸣虫吟都没有,就连跟着他们而来的猴子们,仍然保持着静默。 微微的山风吹过竹林,竹叶开始喧譁起来,这种喧譁,听在孟楼耳中,让他更觉幽寂,仿佛除了这片林子外,一切都是死的。 这种气氛,很快从他身上传到了其余人身上,除了胡海还是一边咒骂着猴子一边清理自己,张许与霍玉鸣都安静下来。 “嘘!” 竹喧中的隐约声音让孟楼心神一凛,那种被什么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了,自从得到金匮六壬盘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了预知能力,特别是危险来临的时候,那种寒冷的感觉甚至可以让他眉梢额角结出冰霜! 胡海机警地停下了动作,他甚至半蹲下身体,摆出了一个随时扑击的姿势。专门买来的短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这个时候他有些讨厌霍玉鸣,如果不是她说的“非正式警职人员不得持有枪枝”,他肯定会想办法弄把手枪在身上。 霍玉鸣倒是握住了手枪枪柄,她还是第一次经歷这种场面,以前她的敌人都是犯罪分子,都是活生生的人,而现在,她的敌人是未知的危险,这让她有些紧张,手上也有些湿漉漉的。她瞄了一眼身边的张许,张许脸色平静,神态始终如常,这让她有些心安,也有些惭愧。 “我不能比阿许表现还差,我还是警察呢。”她暗暗想。 她想走到最前面去,却被张许一把拉住,张许做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式,然后指了指孟楼。孟楼正缓缓地向前移动,动作极其轻柔,他的手中,同样抓着一柄刀。 实际上,在他们的包裹中有猎弩,只不过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去打开包裹。众人都已经听到了那哗哗的竹喧声,那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林间迅速奔跑穿行,从响动来看,这绝不是身材较小动作敏捷的猴子弄出来的,而应该是大型动物。 “老虎?豹子?豺狼?”霍玉鸣心想。 这些群山是武夷山脉的旁支,原本是华南虎之类大型勐兽的猎场,近年来自然保护得力,据说又现了华南虎的踪影。 那声音绕着他们转了半圈,正当他们以为会远去的时候,突然间又折向他们。孟楼回头看了看紧跟着他们的猴群一眼,猴子们也变得不安,虽然仍未出声,但神情似乎很激动。 他心中突然又飞起一个诡异的念头:这些猴子,是不是有意将他们四人往这边驱赶,否则的话,它们为什么会穷追不捨,到了这又不再用东西砸他们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和他们只隔着一块巨岩了,孟楼咬紧牙,目光变得森冷,他轻轻举起刀,然后勐地跳了出去! 与他同时,胡海也勐跳了出去,霍玉鸣也打开了手枪的保险,随时准备开枪。 “啊!” 一声尖锐无比的惨叫响彻林间,紧接着,“卟”一声响,一个高高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和这个身躯同时瘫倒的,还有一个矮壮的男子。孟楼的刀几乎就砍在这个矮壮男子的头顶上,他眼睛恍惚目光迷离,身体摇摇摆摆,嘴中念念有辞。 “靠!” 正准备大展身手的胡海认出了这两个人,他张大嘴巴,吐出一声咒骂。 “神经病二人组!”霍玉鸣同样认出了他们,这正是在龙首岩遇到的高大泉和南明。 “怎么是你们?”张许也惊讶地问道。 “救命……救命……猴子,一群猴子!” 缓过神来的南明扶着岩石站了起来,他颤声说道,一向戴着的墨镜早就不知扔到了哪里。 从他们两人的模样来看,胡海判断出他们遇上了同样的麻烦,两人的狼狈比起他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见有人比自己更惨,胡海受伤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他哈哈大笑起来。 孟楼锐利的目光射在南明脸上,面沉似水,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才说得过去。 “你们在跟踪我们?”他寒声问道。 “呃……”南明看了孟楼一眼,又瞄了瞄张许,一时什么都没说出来。 “死了……死了……这下死了!”瘫在地上的高大泉这时甦醒过来,他一面发抖一面嘟囔,神智似乎有些不清:“猴爷爷,猴爷爷,别找我,去吃那个矮子,是他用什么跟踪器把我带到这来的……全是他的错!” 用不着南明解释了,也用不着孟楼动手了,霍玉鸣一脚就将南明踹倒,一个反关节锁臂,只差没有给他上手铐了:“不许动,警察!” “警……警察?”南明慌了神,他们想要探古墓的行为,可是违法的! 这个时候,他发现他的现代科技装备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他不得不用出最后一招:“小许,小许,快跟他们说我是你朋友!” 所有的目光都转到了张许的脸上,这里可能被矮子叫作“小许”的,应该只有她。 孟楼的脸仍然沉着,张许看了他一眼,然后嘆了口气:“唉,玉鸣,放开他吧,他不是坏人。” 霍玉鸣将信将疑,并没有立刻收回手。孟楼又看了仍在地上的南明一眼,然后向后退了一步,使得自己距离张许更远了些:“张许,解释一下吧。” 第16页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淡,那个矮子用亲热的口吻叫张许“小许”,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张许苦笑着摊了摊手,她过去把霍玉鸣轻轻拉来,然后开始解释起来。 她与这个矮子南明确实很熟悉,虽然她自己只说从小就认识,可南明立刻补充了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一句补充让孟楼目光更冷,而南明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反而为张许没有否认这点而洋洋自得。两人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又打小同学,就像孟楼与胡海一样,直到高中毕业才分开。但不同的是,他们始终保持着联繫,南明的家族也是聚宝堂的一分子,所以才能从张许那得到有关孟楼的情报。南明不想继承祖业,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位畅销书作家,所以在龙首岩看到他的时候,张许也是大吃一惊。 孟楼突然间明白自己那天在双圣庙时会小心观察同伴了,或许是张许的异样,或许是他那奇妙的预感,使得他意识到同伴中有一人隐瞒了重要的事情。这个念头让孟楼极度不快,而被霍玉鸣放开后的南明立刻亲密地与张许站在一起,让他更为不快。 最让他不快的,还是张许竟然没有远离南明,而是任他站在自己身边。 一种隐约的被称为嫉妒的毒蛇在啃噬着他的心,不过他还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在确认张许并没有告诉南明今天的行动之后,他阴森森地盯着南明:“在我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不告诉你。”南明本能地对孟楼有着敌意,实际上,自从张许在和他的谈话中多次出现“孟楼”这个名字后,他就对孟楼怀有敌意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与高大泉初次去见孟楼时表现得如此嚣张的原因。 “是吗?”孟楼森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这让他的表情更为可怕,像是随时会扑上去咬南明一口。南明缩了缩,但还是没有放弃:“除非你们带我们一起去,否则就别想知道。” “用不着。”孟楼哼了声,他摸了摸自己口袋,脑中飞快地回忆着,与这两个人直接接触的次数不多,他很快就记起在龙首岩时的一个细节来。 “大海,看看你左边口袋里……嗯……那天在龙首岩时穿的衣服左边口袋里,似乎张许的朋友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紧紧盯着南明,孟楼缓缓说道,南明的异样表情,让他确认了自己的推断,脸上不禁浮出了微笑。 当胡海发现那个信号发射器时,几乎暴跳如雷,他是退伍军人,被人在身上动了手脚却一无所知,这可是奇耻大辱,如果还是在部队里,肯定要被骂得狗血喷头!他踩碎了发射器,如果不是张许拦得快,他冲上去就要给南明一脚。 “靠,死矮子,你等着瞧。”没有踢到人,让胡海余怒未消,他愤然咆哮。 “我好怕怕呀……”南明做了个鬼脸,见自己的嫌疑彻底解除,他才离开张许的身边,去将高大泉扶了起来:“平时牛皮烘烘,关键时候就出卖我,早就该让你被猴子吃掉!” 高大泉刚被扶起时站都站不稳,这些年城市里的太平生活,早让他没有了当年的胆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惹的猴子,又是谁扔下我先逃的?” “你们怎么到这里的,也遇到了猴子?”霍玉鸣好奇地问道。 “这里……邪门!”这一次高大泉与南明异口同声。 他们是跟着孟楼一行而来的,不过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因此只能凭藉南明的追踪器来判别方向。在孟楼一行遇到猴子不久,他们同样被猴子缠上,这些沉默不出声的猴子让二人非常慌乱,他们觉得这些猴子一定是被某种秽物控制,所以南明想驱走它们,结果反而被猴子漫山遍野地追赶。 听到他们被猴子追赶的惨状,胡海混然忘了自己的经歷,哈哈大笑起来,还有意多问了几句,而开始的怒气早就被他忘了。 “我说了你那所谓的现代科技没啥用处,那些猴子绝对是中邪了,早该听我的用黑驴蹄子和黑狗血对付它们。”被嘲笑得有些挂不住脸的高大泉埋怨道。 “谁知道这些猴子会这么精明,我设的臭弹诱饵它们不上钩!”南明眼睛乱瞄,当他看到在不远处一大群猴子正默默地盯着众人时脸色大变:“猴子……猴子还在?” “一直在。”孟楼平静地说道。 显然,追孟楼一行的猴子与追高南二人的猴子也会合在一起了,猴群足有二十多只,仍然沉默无声,虽然在树枝竹林中跳来跳去,却始终没有发出啸声。 “我们快走,快走!”高大泉与南明对望了一眼,然后惊惶失措地喊了起来。 然而,孟楼没有动,胡海也没有动,霍玉鸣、张许同样没有动。 孟楼冷冷地看着两人,直到两人有些沮丧,他才开口:“我不追究你们在大海身上放追踪器的事情,现在,请你们离开。” “你们就忍心让我们两个文弱书生沦入猴口?”高大泉缩着身子,眼中闪烁着“楚楚可怜”的光芒:“孟先生,你就带上我们吧,这是救我们命啊。” 孟楼仍是冷冷看他:“你们喜欢把噁心当有趣,可是我不喜欢。一个字,滚!” 第17页 他如此干脆而无礼地拒绝,让高大泉与南明再也无法开口,南明还想走张许的路子,但他才一开口叫“小许”,孟楼立刻转向张许:“张许,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和危险,你认为应该带着两个外行吗?” 张许到嘴的劝说之话咽了回去,不仅因为孟楼的态度让她不快,也因为孟楼说的没错,他们并不是去野营旅游,而是去探险,甚至有可能要直接面对国际盗宝集团。 “我们不怕危险,你看我们像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高大泉立刻接声说道。 胡海在一旁低笑着说了声“不仅像,根本就是”,而霍玉鸣则点头表示贊成,孟楼则扫了他一眼:“你们不怕,我怕。” 听到孟楼这样说,高大泉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他挺起胸,刚要说什么,孟楼接下来一句又将之堵了回去:“我怕被你们两个笨蛋连累害死!” 高大泉还想再说什么,南明哼了声拉住他:“不带我们就不带我们,有什么神气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猴子……猴子……”高大泉指了指仍在默默盯着他们的猴子,小声提醒南明。 “别怕,让他们先走,猴子肯定会跟着他们离开!”南明向张许挤了挤眼:“小许,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张许略一迟疑,还是摇了摇头。孟楼懒得理这两个活宝级的人物,他向胡海做了个手式便启步前行,胡海点了点头,留在最后盯着两人。霍玉鸣跟在孟楼的后面,而张许又叮嘱了南明几句小心早些回去之类的话,这才举步前行。 猴子果然被孟楼他们吸引,跟在孟楼等人身后离开了,高大泉见此松了口气,他拉了南明一把:“别难过别难过,这世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我就不信非要写个盗墓的才能红!” “你就准备放弃了?”南明不知从哪儿翻出了自己的墨镜,又重新戴在了鼻樑上,他抬起头,墨镜上的光勐然反射了一下。 “那还能怎么样,追踪器被踩碎了,这么密的林子,我们怎么能追上他们?” “哼,我早知道那个叫孟楼的不是好东西,他肯定会发现那个色眯眯的傢伙身上的追踪器。”南明冷哼了一声:“所以刚才我在小许妹妹身上又放了一个!” 听了他这话,高大泉张大了嘴巴,愕然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难怪刚才你一直站在那女孩身边,你你你好卑鄙!” “那又怎么样?” “不过,我喜欢,嘿嘿……凭我研究盗墓多年的资深学识,加上你的科技,我就不信有什么难得住我们的。”高大泉嘿嘿笑着:“他奶奶的,有什么危险,全是唬人的!” 与此同时,已经走出几百米的孟楼觉得后心一阵发冷,他偷偷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许一眼,忽然觉得,那两个“活宝”的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六、第一夜 小钢锅在激烈地沸腾着,锅下酒精炉的淡蓝色火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诡异,仿佛是一团飘忽的磷火,又像是不知名的巨兽瞪着的眼。南方的十月天气虽然不冷,但昼夜温差相当大,当夜幕降临以后,海拔较高的山谷中还是寒意逼人。而且,因为潮湿的缘故,一层淡淡的水汽笼罩在周围,让人唿吸有些困难。 有所准备的四人都裹上了厚衣服,围着炉火等待食物。他们支起野营帐篷的地方是地势较高处的岩石,这是孟楼的主意。当过“驴客”的他曾见过不少例子,有些野营的人为图方便将宿营地放在溪谷边上,结果山洪突发导致悲剧。 “我说……小楼,你的厨艺真的可靠吗?”见别人都沉默不语,胡海只得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安静,从再见高大泉与南明二人组开始,孟楼与张许就几乎不说话了,而霍玉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时不时地用眼睛瞄着孟楼与张许,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放心吧,没有问题。”孟楼心不在焉地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耿耿于怀,他一向不是小心眼的男人,可是一想起张许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一个陌生的男子,对自己隐瞒认识那男子——而且是她还和那男子非常亲热,他就觉得有种无法遏制的怒气上涌。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恐惧,毕竟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可不是古代那种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张许。 “可是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做饭……”胡海继续说道:“看来几年没见面你真长本事了呢。” “不好吃你就别吃!”孟楼没好气地吼了一句,看了看莹光表,他觉得火候应该到了,便用勺子敲了敲小钢锅:“开饭了!” 他煮的是火锅,在这有些凉意的天气里,吃火锅最让人酣畅。当锅盖被掀起时,热气夹着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让四人精神都是一振。 “真的不错,比灶王火锅都要强。”霍玉鸣尝了尝,忍不住贊道。火光下,她目光流转,笑吟吟地看着孟楼:“孟楼,没想到你还多才多艺啊。” “靠,这算啥,下回请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胡海嘘着气,好让勺子里的汤水温度低些,听到霍玉鸣说话他立刻出现表现自己。 第18页 “你这个双吹将。”霍玉鸣白了他一眼。 “什么?”对于霍玉鸣的话胡海并不理解,他眨巴着眼睛:“是在称赞我吗?” 霍玉鸣咯咯笑了起来:“当然是称赞你,古有双枪将,今有双吹将。” “是说你一边吹着勺子一边吹牛呢。”张许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看了霍玉鸣一眼说道。 胡海瞪大眼睛:“我哪吹牛了?” “你只会泡方便面,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手艺。”孟楼冷笑了一声。 “呃……”胡海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说道:“其实我还会烧黯然销魂饭,你们可以尝尝,绝对一流水准。” “黯然销魂饭,那是什么?”霍玉鸣有些好奇地问。 “就是蛋炒饭,周星驰电影《食神》里把它叫作黯然销魂饭。”孟楼轻声为她解释,神态露出几许温柔,张许撩起眼睑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众人把主要火力都集中在吃上,一小锅食物,很快就被他们消灭干净。孟楼拿起锅,一个人下了岩石,来到谷中的溪流边,开始清洗起来。 一阵悉索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孟楼回过头去,发现是霍玉鸣。女警官半靠在一块直立的岩石上,微笑着看着他。 “怎么了?”孟楼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来看看,孟楼你很能干。”霍玉鸣称赞了他一句。 孟楼笑了笑,他转过头去继续清洗钢锅,溪流淙淙,为这幽静的竹林带来了一丝活意。这让孟楼心中觉得好过些,否则的话这个寂静的山谷,实在是太安静了。 正思考的时候,孟楼突然觉得身体发僵,寒意从溪水中迅速上升,顺着手臂在极短时间里传遍他全身。 “危险?”他脑中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接着,他便听到了某种奇异的声浪。 声音类似于呜咽,与婴儿哭声很像,又像是某个女子悲惨的哀泣。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竹林,传来这样的声音,不得不让人联想起《聊斋志异》中记载的女鬼来。孟楼放下锅,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那声音是从溪涧下游传来的,从距离上判断,绝对不超过六十米。 “是那些猴子吗?”霍玉鸣握着枪,声音有些发颤,她胆子再大,遇上这种东西,还是禁不住害怕。 孟楼嘘了一声,他略一沉吟,放弃立刻去搜索的打算,而是将锅又拎了起来,回到了岩石之上。 胡海与张许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们正惊疑不定地等待孟楼与霍玉鸣回来。见到二人后,胡海问道:“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在叫吗?” 他一提到这个“鬼”字,霍玉鸣就觉得心头髮颤,女孩子总是怕蛇呀鬼呀之类的东西,她也不例外,因此她向张许挤了挤:“胡海,你别提那个字行不?” “什么字?”胡海诧异地问道。 “那个……那个……鬼字……” 霍玉鸣刚说到鬼字,勐然间那有如哭泣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吓得一颤,立刻缩进张许的怀中。倒是张许,毕竟有过曹操诡冢中的经歷,神情仍然很镇定。 “靠,有什么可怕的?”胡海撇了一下嘴,他抓住手电筒:“我去看看,你们呆在这,如果有鬼的话,我就逮来!” 他动作敏捷,一边说一边就窜了出去,孟楼本来想拦的,但还是慢了步。他摇了摇头,只能也抓起一只手电,吩咐了声“呆在这别乱跑”就跟了上去。 胡海不像孟楼那么谨慎,他侧耳听到那声音时断时续,就在东南方向发出,便用刀拨开竹子进了竹林。这死寂的竹林中,除了溪水的声音外连虫吟都没有,因此他的脚步声与拨动竹枝时的声音就分外刺耳。 “靠,怎么不响了?”他根据自己的判断,终于来到了声音响的地方,那原是一个小石潭,溪涧便汇入其中,电筒向石潭里一照,水清澈见底,一些喜光的小鱼儿追逐着电筒的光晕,怡然自得。 胡海又抬头向周围看了看,白日里缠了他们半天的猴子们,在夜幕低垂后就不见了,电筒的灯光在林间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我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胡海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听到背后竹叶声响,知道是孟楼跟了过来,他回头照了一下,抱怨着说道。 “没发现吗?”孟楼来到他身边,也拎着电筒四处照射,那些竹枝的影子,在手电微弱的光下显得诡异恐怖,像是无数跳跃在黑暗中的幽灵。 “什么也没……”胡海刚说了这一句,勐然间又是一声“哇”的哭泣,那声音就在他的脚下,让他惊了一大跳,手中的电筒也没握住,脱手掉入脚下的小潭中。 他们用的并不是防水电筒,因此掉入石潭中没多久,那电筒就因为进水而熄灭了。孟楼一把将胡海拉到自己身边来,向他开始站着的地方照过去,同样什么也没有看到。 “水中女鬼?”胡海的脑中勐然浮起这个念头,他想起了电影《午夜凶铃》中从井里出来的女鬼,尽管他胆大,这时也恨不得立刻逃走。 第19页 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手电筒吓着了,他们又照了半天,再也没有听到那声音响起。怕等着的霍玉鸣与张许心急,他们只得回头寻找归途,让两人觉得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不过是六十米左右的距离而已,他们明明走了足足有几百米,却仍未找到宿营的地方! “怎么回事?”胡海这下不敢再莽撞了,他小声地问:“我明明记得没多远,怎么现在还没到?” 孟楼停住脚步用手电四照,周围全是竹子,这种产于南方的毛竹非常高大,长的足有十多米,而且很粗,每根足有小碗的碗口那么大。横生的竹枝和茂盛的竹叶横亘于两人面前,阻断了他们的视线,使得他们无论向哪个方向望去,都无法看到林子外边。现在不要说回到宿营地,就连那个小石潭都找不到了。 他知道野外夜行时往往会遇到这种情况,虽然走的人认为自己是朝一个方向行走,可是由于地势的变化与人两只脚步辐的不一致性,会使人不自觉中拐回原处。古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将之称为“鬼打墙”,他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行走的时候很注意这点,可仍然遇到这种情况,这让他也禁不住心惊。 “难道说……真有所谓鬼打墙存在?”想到那诡异的哭声,孟楼忍不住想。 仿佛印证他的想法,那诡异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孟楼与胡海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孟楼勐然想到一事:“我们不是迷路了么,只要再找到那水潭,我们应该可以回去了!” “对,向这声音过去,就能回到水潭边上。”胡海点点头,当先分开竹枝,循声摸索前行。 向着声音走了大约有二十米,他们又听到了淙淙的水声,这让两人很是兴奋,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然而,那个哭声此时停了下来,两人侧耳再听,片刻之后,声音又从两人左后方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惊讶与恐惧同时浮现在两人的心中,从那声音在他们前方停止,到他们左后方传出,仅仅有不到三秒的时间,而两个声源地相距却足有数十米,什么东西能用这么快的速度,三秒时间里闪过数十米距离? 而且,这三秒时间里,他们根本没有听到其它声音! 冰冷的感觉再度袭来,孟楼觉得空气很压抑,压抑得让人难以忍受。勐然间,在他身边传来“咕”的一声异响,他几乎本能地挥起刀来,但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胡海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 “鬼?” 与孟楼视线相对,胡海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说出这个字时,孟楼心勐地一紧,难道说,这世上真有鬼存在? 他们的犹豫没有多久,因为很快,在他们前方,又有那种诡异的哭声传来。这让他们恍然。 “我靠,吓我一大跳,原来是有两个……”明白并不是某个东西极短时间出现在不同地方后,胡海胆子又变大了:“就往前走,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前方既有那种诡异的哭声,又有水流的声音,两人判断这就是他们开始经过的小潭。可是排开竹林后他们才发觉,这根本不是开始他们去的水潭,而是一道穿越山谷的小溪。哭声在溪谷的中部响起,因为两边山石峭立,所以两人只得下了溪谷,从水边继续前行。 “那是什么?”哭声停止了,半晌也没再响起,当他们失望地移开电筒,准备想其它办法的时候,前面一团闪烁飘忽的绿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这绿光正盘旋在哭声传来的地方,看情形离他们并不远,也就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可是普通手电的光芒已经照不到那里。 两人对望了眼,都握紧了手中的刀,胡海有些后悔,应该从霍玉鸣那把枪借来的。 他们一左一右,缓缓向那团绿光处接近。绿光一闪一闪的,如果不是一团的话,几乎要被他们认为是萤火虫儿。随着他们的接近,电筒的光已经可以照着那儿了,两人凝神一看,都是倒吸了口冷气。 那是一具诡异的白骨,而绿光则是白骨上的磷火! 明白绿光只是磷火,这原本可以让有些化学知识的二人放下心来,可那白骨的模样,又让他们神经崩紧。 这具白骨只有一米二左右,看上去是人类的骨骼,身体佝偻着,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似乎在死前承受了剧大的痛苦。如果这真是人类的话,定然只是十余岁的小孩,是谁让这小孩受到如此痛苦,残忍地死在这里? 还有,那诡异的哭声…… 刚想到这里,那白骨的骷髅头勐然转过来,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二人,下颌张开,再次发出一声“哇”的诡异哭声! 即便是两人曾经经过曹操诡冢的洗礼,可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心胆俱裂,一具白骨,不但会动,还会发出哭声! 孟楼这个时候非常庆幸张许与霍玉鸣没来,否则的话,她们一定会被吓得尖吓起来。他缓过些神后,向胡海做了个手式,两人缓缓后退,想要离开这里。 无论那骷髅是什么怨灵鬼怪,他都不想去察看了。 然而,两人退了没有几步,便听到身后不远的地方,也传来了这诡异的哭声! 进退维谷,便是在说两人现在的情形,两边是难以攀爬的峭立岩石,前面是那诡异的白骨,后面是不知名的存在,无论是进还是退,似乎都要面临未知的危险。 第20页 好在前面的白骨还躺在原地,没有爬起来的迹像,只是那黑洞洞的眼眶始终对着他们,似乎是在观察着两人。 “孟楼,胡海!” 正在两人想着脱困方法的时候,霍玉鸣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离他们不远,这让二人暗暗叫苦,如果前后的未知危险被霍玉鸣惊动,谁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没听到两人的回答,霍玉鸣再次唿唤了声,她也有些慌了,那诡异的哭声明明不远,可是孟楼与胡海两人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点回音。她与张许再有耐心,也禁受不住枯等与恐惧的双重折磨,因此二人约好一起来察看。 似乎真的被霍玉鸣惊动了,孟楼看到那躺着的骷髅头又动了一下,发出“哇”的哭声。这哭声又吸引了霍玉鸣,她与张许两人渐渐向这个方向移过来。 “该死,不能等她们过来!”孟楼咒骂了声,如果前面的白骨与后面的诡哭真是什么危险的话,让两个女孩子涉险,可不是他和胡海兄弟两的风格。他吸了口气,努力平抑身上毛骨悚然的危险感,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与他同时,胡海也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可自幼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们明白在这个时候对方会做出什么选择。他们再次一左一右向那白骨包围过去,这次他们不再缩手缩脚,而是稳步前行。 那白骨再次发出诡异地哭声,骷髅头部随着他们的动作左右摇摆,似乎是在判断两人的方位,好做出下一步进攻。当孟楼与胡海接近到距它五六米的时候,两人同时发力,飞一般扑了过去。 两柄刀同时砍在白骨身上,孟楼砍的是腰,而胡海砍的是颈。那白骨发出一声异响,勐地跳了起来,骷髅头应声飞出,撞向胡海。胡海怒吼了声,来不及回刀格挡,他不得不伸手护住自己的胸口。他的手恰巧从骷髅头的眼窝里伸了进去,触手所及之处,滑滑腻腻地让人不舒服,然后那“哇”的哭声更响起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从那骷髅头骨中落出一道黑影,黑影掉在地上弹了两弹,然后扭动着爬向水中,一边爬还一边发出“哇哇”的叫声。 “我靠!”胡海愤怒已极,他扔下手中的骷髅头,提脚就要踩向那黑影,却被孟楼一把拉住:“别!” 在手电的光下,这黑影原形毕露了,这是一个长不过三十厘米的爬行动物,身上滑滑的类似于鱼,可又有粗壮的四肢,它迅速爬入水中,很快就消失在溪涧的石缝里。 “什么玩意嘛?”胡海有些不满地咒骂着,这小东西穿进白骨的骷髅头中,硬生生将二人吓得半死,这让他非常难堪。 “娃娃鱼,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见到了外形之后,孟楼终于明白这是什么了。此前他听过“驴客”朋友们谈起这种动物,但没有亲见,所以才会被吓得够呛。 “孟楼,胡海,你们在下面干什么,为什么不出声?”在他们的上面,霍玉鸣的声音传来,接着手电筒的光在他们头顶上晃来晃去。 胡海干咳了一声,他抢先回应道:“没啥,在逮娃娃鱼,就开始鬼叫的那东西。” 开玩笑,如果让霍玉鸣知道他们二人被一条小小的娃娃鱼吓住,恐怕会嘲笑三天三夜!而且堂堂男子汉,输钱输力不输脸,怎么能让美女知道自己丢脸的事情呢? “娃娃鱼?好有趣,抓来给我看看,快!”听到那怪叫的并不是什么幽灵鬼魂,霍玉鸣立刻来了勇气,她甚至想看一看这种曾听人提起却从未看过的动物。 “被你吓跑了。”胡海说道,他再看向孟楼,正要和孟楼串通如何掩饰两人的糗事时,却发现孟楼打着手电独自又向前走了几步。 “啊!” 发出尖叫的不是孟楼,而是在上面的霍玉鸣,这叫声异常尖锐,也很短促,显然,她又发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 紧接着,孟楼也是一声短促的惊唿,胡海心中一沉,他快步向前走过去,来到了孟楼身边。 七、骨潭天坑 印入胡海眼帘的,是白花花的一片。 这溪涧的另一端,是一个小小的瀑布,瀑布并不高,因此水声也就不大。在瀑布下是座水潭,而水潭里,从他们这个高处望下,则是一片白芒芒的,无数绿色的磷火在这白芒芒的一片中徘徊,告诉他们这底下全是白骨。 在这座山谷里,竟然有一处骨潭! 孟楼与胡海不明白为何这个骨潭没有被人发现过,事实上,他们身后双圣庙所在的南天门常年都有人居住,可这离南天门没几里的地方的骨潭,却从未有人提起。 霍玉鸣所处的位置在他们二人头顶的山腰上,因为站得高,所以比孟楼更先一步看到这星星点点的磷火。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其事,站在这小瀑布的边缘向下望时,孟楼与胡海感觉到一股蒸腾而上的气息。 这种气息他们曾经在曹操诡冢里嗅到过,在经过铁链桥进入地下铜雀台时,这种带着腐烂与死亡气息的味道充斥着他们的鼻腔。这是一种夹杂着硫磺与沼气的味道,就像是被打开的臭鸡蛋。 直觉告诉孟楼,这里就是那块砖上未标明的关键之地,但夜晚可不是下去探察的好时候。向下俯瞰了会儿后,他招唿胡海道:“走吧,我们先回去,明天下去看看。” 第21页 有霍玉鸣和张许在上面指引,他们这次寻找回去的路没再发生意外,虽然偶尔还听到娃娃鱼的叫声,可他们再不理会。回到宿营地里,见两人确实无恙,霍玉鸣与张许都放下心来。经过这样的冒险,霍玉鸣觉得自己与众人似乎亲热了许多,而张许在短暂的喜悦后又变得沉默了。 “没有什么危险,你尽管放心,之所以没有别的动物,可能与潭里的气味有关,硫磺可以驱虫的。” 就在众人互道晚安要各回帐篷的时候,孟楼突然对张许这样说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张许抬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不放心那两个傻瓜,他们一定还跟着。”孟楼淡淡地说,然后再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进了帐篷。 “你!”张许眉头竖了起来,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夜安静,只有胡海的鼾声与娃娃鱼的鸣叫相伴奏。次日早,当孟楼起来的时候,迎面就遇上张许。 孟楼露出个微笑,张许却装作没看到,各拿着各的东西开始洗漱。他们的早餐就是胡海的拿手好戏方便面,吃的时候尽管胡海与霍玉鸣百般努力,可孟楼与张许仍然是淡淡的,既不是互不理睬,也不是前几天那种亲近。 顺着昨晚的那条小溪,他们来到那瀑布边,白天可以看得很清楚,这小瀑布最多不过八米高,两边山石上长满青苔,根本不可能从这下去。而瀑布下的水潭大约有二十多平方米,与其说是水潭,还不如说是个骨潭,无数白骨相互依拄,将小潭塞得满满的。瀑布的水下去之后,从这些白骨间的缝隙缓缓流走,消失在一片茂密的草木之中。 孟楼眯着眼看了会儿,这瀑布座东朝西,望气术中称之为“吐阳而纳阴”,瀑布下的山谷周围两山对峙林密草深,堪地术称之为“聚精而敛华”。有些遗憾的是这山谷走向不是南北,否则这里将是极佳的墓穴地点,风水堪舆中称之为“龙吐珠”。即便如此,这里也是非常好的墓地,那些白骨位于这儿,单从望气堪舆术的角度而言,倒不是件坏事。 可是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些白骨上时,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惧感再度浮现出来,像是寒流勐然来袭,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绕过去吗?”只是些骨头,霍玉鸣并不害怕,她怕的是夜晚看到的那些磷火。 “还不知道要绕多久,就这样吧,用绳子滑下去!”胡海看了半晌,觉得绕道太麻烦,他心急,因此提出这个建议。 孟楼也贊成用绳子滑下去,不过不是在瀑布这里,这儿的岩石太滑,也太陡峭。他收回注视着白骨的目光,指向靠北些的一棵大树:“那儿,我们从那儿下去。” 这棵大树是一棵老松,足有两人那么粗,至少生长了上百年,树身很高,霍玉鸣目测有二十米左右。从他们立足的地方到这棵松树,看上去并不远,可众人还是绕了近四分钟,当他们靠近松树的时候,孟楼突然一罢手:“停!” 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大松树根部,他们原来的位置看不到这里,可靠近了就能清楚地看到,松树根部拴着一根绳子。 这种绳子孟楼与胡海并不陌生,当初胡海的钉枪上绑着的就是这种特制绳索,最大可以承受五吨的拉力。松树上当然不会长出绳子来,很显然,有人用这根绳子下到谷底。 半晌,他们没看到动静,孟楼与胡海当先,四人缓缓接近那棵松树。站在树根部悄悄下望,下面也同样静悄悄的,看不到任何人影。 “六个人,有一个女的……”霍玉鸣细心观察着松树下的痕迹,过了会儿说道:“也有可能是个身体很轻的男的,大约是一两天前到的这里,从这里下了谷。” “你怎么知道的?”胡海有些不信。 “用脑子!”对于他的怀疑,霍玉鸣非常不爽,因此简单明了地回答。 孟楼用力拍了一下松树,环视四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没有介入霍玉鸣与胡海的争吵。张许看着他,蠕动了下唇,本来准备问话的,但后来又收了回去。 “这棵松树很怪。”好一会儿,孟楼终于说道:“你们看,这棵松树周围全是竹子,只有这一棵孤零零的松树。它生长的地方,是附近最方便下谷的地方,虽然还是很陡,可是却形成了一个可以供人踩踏的斜坡。” “你是说这棵松树是人种的?”霍玉鸣惊讶地问道,这棵松树至少有上百年的寿命,难道说百年前就有人在这种下了它? “估计是的,当年有人为了方便,特意在这里种了松树,其实这的土质并不是很适合松树生长,我想连松树下的土,都是他有意移来的。”又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土壤后,孟楼近乎肯定地回答。 “我靠,你们还真是有闲,当是出来散心的吧?这些问题有什么好追究的,快下去吧。”胡海等得不耐烦,当先抓着绳子滑了下去。 谷底比起上面要阴冷得多,而且植物上的露水很重,他们的衣服几乎都被打湿了。好在几人都年轻,身体强健不怕这点湿寒,他们小心翼翼转过几堆乱石,终于接近了那骨潭。 这些堆积如山的白骨只怕有几千具之多,而且都与他们昨夜在上面看到的一样,是那种一米二左右的白骨。因为是白天,虽然这里背阳,可众人还是清楚地分辨出这些白骨与人骨的不同。 第22页 “应该是猴骨……”在反覆确认之后,张许低声说道。 想到昨天遇上的那群猴子,孟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我觉得也是猴子。” 他主动示好,张许却看都没看他,两人的冷战看来还得继续下去。 “为什么这么些猴骨都堆在这?它们是被谁杀死的?”胡海好奇地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几千只猴子,恐怕将附近山里的所有猴子杀光也凑不齐这个数字。 “这问题我有个猜想……不是被谁杀死的,而是自然死亡。有可能是其它猴子将死尸扔进这里,也有可能是猴子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时自己来到这里,据说草原上的大象和海里的鲸鱼都有这种习惯。” 张许的解释或许还不是很完美,却能够被胡海接受了,他接连点头:“那些猴子我早就觉得古怪了,能做这样的事出来,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小楼,你在做什么?” 孟楼正蹲下身子,表情严肃地盯着偏北方的一堆乱石,这堆石头周围长满了茅草灌木,看上去与周围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差别。 “发现什么了?”霍玉鸣也问道。 “这些石头堆不对,它们不是天然的……”孟楼快步来到那堆乱石边,他爬上石头,向四周又看了看,在这堆乱石周围,还零七碎八分散了几十堆乱石。 “哪有什么不对,这么多石头……”胡海撇嘴不信。 “你看周围,石头周围的土壤全是泥壤,这种泥壤全是那小瀑布沖刷带下的泥沙沉积而成的,这样的地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整块的大石,还有,虽然看上去乱七八糟,但这些石头排列还是有规律的……” “什么规律?”霍玉鸣、张许还有胡海都来了兴趣。 “从骨潭这任何一个方位向西望去,你们看,视线都被乱石堆挡住了!”孟楼看了看之后,向胡海招唿道:“大海,你在部队学了目测距离吧?” 作为装甲兵,目测实距是基本的战术要求之一,胡海当然学了。按照孟楼的要求,他也爬上高处,然后伸出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捏成拳,拇指与小指则伸展开,算了一会儿,他惊讶地说道:“果然,小楼,你说的没错,所有乱石之间距离都有规律!” “传说中的石兵八阵大概就是这个,如果这里面藏着一队熟悉地形的士兵,就算是几倍于他们的敌人闯进来,也是死路一条。”孟楼耸了一下肩膀:“好在现在没有人……” 话还没有说完,勐然间,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右侧乱石堆中似乎有身影一闪,他神色一变,勐然想到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闯进了这里。 那人影闪得很快,等他正面朝着那儿看去时,已经不见了。 见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直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众人都很奇怪,也向那个方向望去,可是什么都没发觉。 “怎么了?”胡海问道。 “是我的幻觉吗?不,绝不是……那人肯定不怀好意,我感觉到危险,极度的危险……” 冰冷的危险感让孟楼身体几乎要被冻僵,这深谷本来就阴冷背阳,山风吹拂,让人更是从心底里感觉到凉意。他喘着气,从乱石上爬了下来,向胡海做了一个手式,两人缓缓摸向他开始看的地方。 仍然是一无所获,那个人影似乎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霍玉鸣也跟了过来,她在附近转了下:“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这,茅草与树叶上的露水都没了。” 孟楼又想起那双无形的似乎始终在监视着他们的眼睛,被人盯着的感觉是十分不舒服的。很显然,那些国际盗宝集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而且有意留下线索,将他们引过来。孟楼不知道对方的打算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怀好意。 “什么味道?”他正思考的时候,张许用力嗅了嗅,然后捂住了口鼻。 空气中除了昨夜他们闻到的臭鸡蛋的味道,又多了股腐臭的气息,像是什么动物的尸体正在霉烂。众人不敢大意,循着味道向前又走了十多米,深入到水流消失的竹林中。 才进来他们就发现了异样,那是一只南方山中很常见的麂子,不知道为什么倒在水流边上,从外边看没有任何伤痕! “嗯?”胡海用力吸了口气,那臭味不是这只麂子发出的,明显这只麂子死亡时间还不久,还没有烂到那种程度。 “戴上吧。” 孟楼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小型防毒面具,首先递给了张许,张许略一迟疑,还是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女孩子都爱洁净,那种味道确实让她非常不适。 汩汩的流水声传来,这些从骨潭中流出的水带着一种浑浊的黄色,看上去有几分像脓水,让人觉得分外噁心。水边上堆满了多年积聚下的竹叶,这些枯黄的叶子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根本不能承受他们的体重,几乎每一步都会产生一个深陷的坑。 正是因此,他们发现了几行脚印。 臭气源也找到了,在这几行脚印边上,一只烂了大半的兔子躺在那里。脚印在兔子身边绕了一下,似乎那些人观察了兔子的尸体然后才继续前行的。 第23页 这种静谧诡异的环境里,就连胡海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他们安静地前行,离开兔子尸体不到十米,在“卟噗”的响声中,一只野鸡从天落下,险些砸在张许的头上,吓得她连蹦带跳地向前沖了几步,直到孟楼身边并抓住了孟楼的胳膊才稳住心神。 那只野鸡同样没有任何伤痕,它在地上扑腾挣扎了几下,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众人,嘴边不断地渗出黑血,片刻之后,便僵直着死去了。 “毒气?”从防毒面具后面传来了胡海瓮声瓮气的问语。 这个问题孟楼可回答不了,反正有简易防毒面具,就算是毒气他们也不怕。 一路上死去的动物不少,大多都已经腐烂,从竹林中散落的白骨来看,这里应是一个死亡之谷。沉郁的竹林遮天蔽日,让众人觉得十分压抑,在他们耳边,流水的淙淙声渐渐变响,在穿出竹林的时候干脆变成了哗哗的飞瀑声。 “又是一道瀑布?”想到上一道瀑布下是那诡异的骨潭,霍玉鸣对这次见到的瀑布会有什么既好奇又畏惧。 与其说是一道瀑布,还不如说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大坑。水从竹林间蜿蜒而至,又从这飞溅落下,他们可以听到水溅落的声音,却看不到底下有些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坑?”胡海又问道。 “应该是天坑,我看过相关报导,说顺昌农田里突然出现大坑,科学家判定是由于石灰岩被水腐蚀后形成的天坑。”张许回答道。 孟楼站在竹林尽头天坑边缘处怔怔下望,脑子里似乎正有根绳子将这一路上所见所闻穿在一起,但一时间,他又觉得缺了什么关键,使得他无法立刻想明白这一切。 “这大坑怪吓人的,也不知道底下有什么。”霍玉鸣伸头向下张望了下:“扔块石头下去,试试有多深吧。” 她刚一说,胡海就行动了,从天坑边上找了一块石头扔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回声。 “五十多米。”他猜测道。 他们一路追寻的脚印到了这里就消失了,霍玉鸣四处寻找,可是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孟楼,他沉默许久,或许会有什么好的建议。 “刚才那些乱石原来是这个作用……”良久之后,孟楼才长吁了一声。 见他不提眼前的大坑却说那些乱石,众人都很是惊奇。孟楼指了指来处:“从墓葬的角度来看,那是非常好的墓穴,虽然略有缺憾,但仍然可以说是‘灵穴’了。但这里,这个天坑,在堪舆家眼中这是……” “断、过二字。”张许插了一句。 “对,就是断、过,墓葬大忌,而且因为向西背阳,这里还是蓄阴之地。”孟楼点了点头。 被他一连串的话弄得头晕脑涨,胡海摇头道:“别说那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咱们在曹操诡冢中不是知道了嘛,这全是曹操布下的骗局。” “风水之说倒不完全是骗局,牵涉到建筑美学、磁场、光学、声学等许多东西。”孟楼解释了一句,以他对胡海的了解,知道他对这些玩意根本不会有兴趣,但张许与霍玉鸣却可能对此感兴趣,因此他进一步解释道:“这么说吧,那白骨潭死中带生,而这大坑是生中带死,它们等于相互对立的两极,位于它们中间的乱石堆和竹林则是为了调合地气……如果我猜想不错的话,在这个大坑底下肯定有地热温泉,以五形而言,骨潭属水,与它对应的天坑应属火……” “你们明白吗?”胡海打断了他的话,盯着霍玉鸣问道。 “完全不明白。”霍玉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知道一点点……”张许倒是听懂了大半,但她没有把话说满。 “那就行了,小楼,说下面该怎么办吧。”胡海摆了摆手:“不给你炫耀自己的机会了。” 孟楼愣了一下,接着禁不住一笑,确实,说这些东西没有任何用处,还是尽快计划下一步行动比较正确。 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勐然间一阵山风唿啸而过,原本晴朗的天空仿佛瞬间阴沉下来般,阳光变得黯淡了。 山风似乎是从那天坑中吹出来的,带着浓烈的硫磺味儿,即使是戴着面具,他们也感觉到了。随着天气阴沉下来,他们眼前的山谷仿佛变了个模样,那些在风中摇摆的竹子,仿佛都变成了葬礼上的灵幡。 想到这一点,孟楼的心再次突的一跳,南方人送葬时往往手中会执着竹棒,这便是所谓的“哭丧棒”。在他们身前,是不知深浅的天坑,而在他们身后,便是一大片的竹林,如果身后的竹林是祭奠他们的哭丧棒,那么这天坑就将是他们的墓穴了。 那种不祥的感觉再次让他颤慄,山风中,他站在天坑边缘上轻轻颤抖,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心细的张许发现了这点,她只是稍一迟疑,便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好吧?”张许轻声问道。 “嗯……”孟楼目光移向那幽深的天坑,恍惚中,他似乎看到红褐色的气流从天坑中缓缓涌出,那颜色像极了黯淡了的血色。 “饿鬼地气?”他定了定神,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从天坑中,真地冲起一道红褐色的气柱! 第24页 这在他家传的堪舆望气术中被称为饿鬼地气外泄,极大凶之兆! “这天坑虽然是极阴之地,但有骨潭与之抵消,加上中间的乱石堆与竹林,按理说不会出现饿鬼地气外泄的事情,即使是天气变化导致阳消阴长,也不应是这样啊……除非,除非这天坑之下有着什么至阴至邪的东西,而这东西又被谁放了出来!” 尽管知道这可能只是封建迷信,可家传所学让孟楼还是忍不住往可怕的地方想,他看了同伴一眼,除了胡海仍是那种无所畏惧的眼神外,张许与霍玉鸣看到那道红褐气流,也明显露出了畏惧之色。 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强的,她们虽然不懂望气堪舆术,但直觉告诉她们,巨大的危险正在临近!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地下的饿鬼之气外泄?”孟楼将注意力又转移到周围的环境上,他的目光勐然停在一棵枯死的树上,在那树上,有样东西挂在那儿,正随着那阴郁的风轻轻摇晃! 八、祸不单行 “望远镜?” 孟楼伸手摘下挂在枯死的树上摇晃的东西,这是一只望远镜。 盯着这望远镜,孟楼微微眯了会眼,片刻时间里,他想了很多问题。 “这是……你的望远镜!”胡海认出这个望远镜,这正是他们到顺昌第一天在龙首岩望气时被猴子般老人拿走的望远镜! 望远镜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那个猴子一样的老人也在这? 想到老人那双可怕的手,众人原本就紧绷的心更是跳得厉害。 “这附近肯定有什么……嗯,有什么线索。”孟楼收好瞭望远镜,脸上非常平静,他低声说道。 就像他说的那样,众人根本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个新挖的洞。这个洞紧贴着一块巨石,直径超过半米,可以供一个壮汉比较自如地爬进。洞口看不到积土,显然挖洞的人做得很小心,那些淘出来的浮土都被特意掩藏了,而洞口横生的杂草与灌木,也在一定程度上掩住了它。 “盗洞!”霍玉鸣精神大振,甚至连开始的恐惧都忘了,她握着枪便想下去,却被孟楼一把拉住。 “先不要急,有些事情我要说一下。”孟楼环视同伴:“我们一直被人监视着,你们都感觉到吗?” “昨天不是把那两傢伙赶走了吗?”胡海以为他是指高大泉与南明。 “不是他们,而是……从来福建的火车上开始,我就有被监视的感觉;到了顺昌后,我们一下车就到龙首岩,而那个老头则在龙首岩出现;我们去双圣庙,双圣庙的石碑就有明显的痕迹,还留下了胡海找到的指路石砖;我们下了山谷,那群猴子与其说是在追我们,还不如说是在为我们引路;我们到了骨潭那里,因为被乱石堆挡住了视线,立刻有人影出来引我们向这边;现在我们到了天坑这,便发现了我的望远镜……”孟楼一件一件地说着,每说一件事,霍玉鸣便点一次头,他最后总结道:“这证明一件事情,就是盗宝集团的人知道我们要来,而且有意把我们引到这来!” “靠,引我们来干什么?”胡海并不怀疑孟楼的推测,但这让他多了一个问题,见孟楼一脸严肃而霍玉鸣、张许都显得有些紧张,他决定开个玩笑:“哦……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搬不动这的宝贝,引我们几个来帮忙的,见者有分,呆会大伙看准了,挑那些值钱的拿啊。” “贪财!”霍玉鸣抿嘴笑着,白了他一眼。 孟楼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接着说道:“无论引我们来是为了什么,可以肯定一点,绝不是想请我们吃饭。下面一定会有陷阱,霍警官,你决定吧,我们是下去还是不下去,我个人觉得……非常危险。” 当他说非常危险四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恰恰此时,从那天坑底下又吹出一股浊流,让众人衣服都剧烈飘荡起来。孟楼心中又是一凛,那种冰冷的感觉再度浮现出来。 “当然是下去。”霍玉鸣毫不犹豫:“再危险也要下去……嗯,我一个人下去吧,我有枪!” “屁话!”胡海毫不客气地对她吼了一声,他虽然粗豪惯了,但用这么不客气的口吻对霍玉鸣说话还是第一次。霍玉鸣愣了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胡海又说道:“我们兄弟俩什么时候扔下同伴不管过,要下去就一起下去!” 孟楼没理会胡海,他知道胡海肯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转向张许,如果张许也不贊成下去的话,二对二,还有阻止这次冒险的可能。 张许迟疑了会儿,然后伸出手:“我支持下去……” 孟楼深深凝视了她一眼,心中的不快再度涌起,他觉得张许的神情有些怪异。 三比一,进入盗洞已成定局,接下来要伤脑筋的就是如何应付底下可能的危险了。胡海自告奋勇要第一个下去,却遭到孟楼的反对:“下去不是能打就可以解决问题的,熟悉古墓构造、了解盗洞结构,包括随机应变你都不如我,还是我最先吧。” “我要最先,我有枪,而且论反应、搏击能力,你们两个男的加起来都不是我对手。”霍玉鸣也有不同意见。 第25页 孟楼与胡海倒没有就反应搏击能力和她争,二人在这一点上也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喜欢和女孩子比。孟楼摇着头:“你不明白,这个盗洞做得非常漂亮,据我所知……” “只有蚯蚓王才能做得这么漂亮。”张许插嘴道,她的家族与盗墓者关系密切,众人中她对此也最为了解。 听得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孟楼又说道:“我毕竟和他一起在古墓里呆过,更熟悉他一些,所以我最先下去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布满阴霾,大团大团的乌云在半空中翻滚,狂风则在山岭间唿啸奔腾。张许抬起眼向天空望了望,风向非常诡异,总是变幻不定,就像她此刻的心。 “如果不是必要,还是别让他们下去的好……可是如果大海与小楼不下去,我一个人肯定解决不了问题……”她有些郁郁地想。 她神情的异样早被孟楼看在眼里,觉察到她似乎有心事,孟楼微皱了下眉,她是在担心什么吗? 商量的结果还是孟楼先下去,他从背后将包裹放下,用绳子系在自己的大腿上,只拿了探灯和砍刀。当他钻进洞的时候,迟疑了好一会儿的霍玉鸣突然上来,将自己的手枪交给了他。 “拿着,多加小心。” 孟楼点头道了声谢,虽然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他知道霍玉鸣是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肯把手枪交给自己使用,对于她而言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这毕竟违反了原则。 盗洞并不是笔直地垂下去,而是斜斜向下伸展,这是为了方便人进出。直径半米左右,就算是蹲行也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爬进去。孟楼一手举着探灯,一手抓着手枪,缓缓向下爬行。泥土的腥味被防毒面具挡住了,他闻不到,但那种微微湿滑的触感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盗洞下行约五米之后开始折向,这让孟楼有些奇怪,蚯蚓王曾经和他谈过一些盗洞的常识,这似乎与他说的不相符。除非……这个洞并不是简单的盗洞,而是通往真正盗洞的支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古墓的规模就非常大了。 如果这里真是一座古墓,那墓葬的主人为什么不选择风水极佳的骨潭那儿,而是选择了这个至凶至邪的天坑?或者,墓葬的主人有什么邪术,需要在这里积蓄力量?还有,古墓的主人真是齐天大圣吗?如果不是,他又和双圣庙里供着的齐天大圣通天大圣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些,孟楼在洞中轻轻吁了口气,他也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否则也不会成为“驴客”,或许正是因为他希望亲手解开这些疑问,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冒险。 洞壁越来越湿,在有些地方甚至伸手便可以抓起一把泥浆,孟楼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像只泥猴了。按道理说,盗墓者在选择盗洞地点时,土太干的话挖洞会很困难,土太湿又容易发生塌方,所以应该是挑那种干湿适中的地方,像现在这个洞里就太湿了,明显不适合作为盗洞。 “这些水肯定是山溪渗入地下的,而溪水一般是从石缝中渗入地下……” 孟楼突然停下来,他用力向身下的泥浆抓了一把,果然,在一层泥浆下面就是坚硬的岩石。他现在明白这个洞的异常之处了,这个洞之所以与蚯蚓王说的盗洞不太一致,是因为它是依着山岩间的缝隙向下伸展的,换言之,这个洞实际上只是将堆积在岩缝间的淤泥掏出来。 “那么……这底下肯定不是古墓。”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孟楼觉得轻松。 “好脏的,你也这样下去吗?”见孟楼与胡海都消失在泥洞里,张许向霍玉鸣问道。 “我们训练的时候也没少在泥巴里打滚,没事的。”霍玉鸣笑了笑,她也学着孟楼将自己的旅行包系在大腿上,然后就钻进了洞里。 在他们都消失在洞中后,离这儿约有五十米的地方,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了出来。 “全进这个洞了,我的资料告诉我,这个就是盗洞。”瘦高个的高大泉兴奋地搓着手:“我们也进去!” 南明看了看天色,嘟哝了一声:“我有不太好的感觉……我记得新闻里说了,今年十七号颱风在浙江福建一带沿海登陆,似乎就在这附近……” “管他什么颱风不颱风的,想想看吧仨儿,咱们很快就可以大红了!”高大泉异常亢奋,根本考虑不到其它:“只要咱们把古墓里的经歷写出来,绝对大卖,什么小四阿寒之类的,到时给咱们提鞋都不配!” 高大泉勾勒出的未来让南明也觉得兴奋,他用力一点头:“妈的,干了,凭我这一身先进的技术装备,一个区区古墓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先下去吧。” “为是什么是我先下去?”高大泉一愣。 “当然是你,你不是看了许多盗墓资料,自称资深摸金校尉吗?”南明指着洞口:“下面的构造你当然比我熟悉,你先进去比我有优势!” 两人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高大泉还是被说服,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钻进洞里。他们没戴面具,因此才趴下去,扑鼻而来的泥腥味让他几乎闷绝,立刻又蹦了起来。 第26页 “用毛巾裹着脸,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古代摸金校尉都要以汗巾蒙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高大泉说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毛巾,南明撇了撇嘴,他掏出的不是毛巾而是与孟楼他们一样的简易防毒面具。 “你怎么也有这个?”高大泉瞪大了眼。 “我说了,我全身都是科技装备,看这个面具的唿吸器没有,里面可是纳米技术的活性碳,比你那蒙面汗巾不知先进到哪去了。”南明哼了声。 高大泉没有说话,只是苦着脸看着他,眼睛不停地眨巴着,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南明嘿嘿冷笑:“给你可以,不过下次给我的稿费要涨了!” “没问题!”高大泉立刻扔了毛巾,飞快地将面具戴了起来:“真是太谢谢你了,仨儿,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把自己的面具给了我……下本书你的笔名就用活雷锋吧!” “滚!”南明骂了声,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具:“幸好我还戴了一个备用的。” 他们在这磨磨蹭蹭,天空中已经零星滴下了雨点儿,高大泉见了不敢再担搁,俯身钻进了洞里。 当他好不容易爬到那五米左右的转弯处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仨儿,你说会不会下大雨?” “颱风来了还有不下大雨的吗?”身后传来南明的回答。 “你说大雨会不会形成山洪?” “雨大的话肯定会……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在担心,山洪会不会灌到这个洞里面来。” “该死的,你就不能说两句吉利的话吗?”南明咆哮着在背后推了他脚一下。 “我资深摸金校尉的知识告诉我,必须考虑各种不利因素,万一的话……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南明嘆了口气:“你头朝下脚朝上,能向后退吗?老大你想想看,洞口在高地,而且上面还有块石头伸出来挡着,就算有点小水灌进来,也不会比现在更湿了!” 听到他如此解释,高大泉没再说什么,他继续向前爬,又爬了大约十米,他觉得有水从裤腿处灌了进来。他是一个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那水虽然不大,但顺着裤管,慢慢淌到大腿,一直到腰部,然后被皮带挡住。裤子里积的水越来越多,这让他也越来越害怕,只觉得自己腰间鼓囊囊的,仿佛围了个小救生圈。因此他问道:“仨儿,你觉得没有,好像水越来越多了。” 南明也感觉到不对,从入口灌下的水明显不是洞壁渗出的,难道说真有山洪灌进了这个洞里? 他们此时看不到外边的情景,因为颱风带来的暴雨正扑天盖地地笼罩着群山,这些降水在山沟里汇流,迅速涌进溪谷,很快就形成了奔腾的狂潮。天坑口处的小瀑布在飞快上涨,那原本居于高地的盗洞入口,已经基本与水面持平。每一个浪头掀起,便会将污水与捲来的枯枝碎叶送进盗洞。 “他妈的,给你害死了仨儿,说了要下雨吧!”高大泉的声音带着哭腔。 “快点,赶紧,现在没法子后退了!” 两人的手电都已经被水弄熄灭了,在狭窄的地洞中,他们又没办法打开包,因此只能摸黑前行。在南明催促下,高大泉还是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一面手足并用地前进,一面不停地嘟囔着:“佛祖保佑,神仙保佑,老爸老妈保佑我啊……” 这个时候,他从书本上得来的摸金校尉知识都了无用处,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早些找到个转身的地方,到时可以调头向回爬。 然而,他越是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黑暗之中,水在不停地灌入,而且越来越大,最初只是一阵阵的,现在则连续不停,高大泉觉得自己似乎卧在小溪之上。水阴冷彻骨,眼前又是无边的黑暗,这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惧。 “该死的,仨儿,你快想想办法,你身上不是有那么多科技装备吗?”他忍不住又开始吼道。 “见鬼的,现在这些东西派不上用场啊!”南明的声音也在不停地颤抖。 高大泉不停地咒骂,开始乞求各路神佛保佑的念头早就抛在脑后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向前摸索了多久,只是觉得时间漫长,而这种爬行,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也根本不能持久,他已经快要力竭了。 越是身体上极度寒冷疲累,他的大脑却越是活跃,看过的那些有关摸金校尉的资料无助于他摆脱现在的困境,相反,那些盗墓者在古墓中遇到的各种可怕的东西却始终在脑海里盘旋。那些异兽毒虫,那些魅影迷踪,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似乎就围着他打转儿。 “该死的,他妈的,日他奶奶龟儿子……”恐惧之中,他唯有破口大骂为自己壮胆。正这时,突然听到身后的南明一声惊唿,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怎么了……啊,啊!” 高大泉刚开口问,就觉得一个滑滑的东西顺水从裤腿处游了进来,那东西一扭一扭,明显是活着的。 “蛇?毒蛇?”那东西扭动的感觉与冷冰滑腻的皮肤,让高大泉毛骨悚然,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东西顺着他的脚正迅速向下爬,而他又是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因此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东西爬过他的小腿,爬过他的膝盖,爬过他的大腿,一直到他的腿根部! 第27页 大腿根部不仅仅是神经敏感地带,更重要的是,那可是男人雄风所在之地,而那个滑滑腻腻被他认为是毒蛇的东西,已经无限接近那儿! 身为男人,是不能容忍那儿受到伤害的,高大泉已经忘了对其它事情的恐惧,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会不会成为太监! “死了,死啦!”他狂叫着跳起,手不停地拍打,想要把裤裆里那滑滑腻腻的东西拍下来。偏偏那东西还很灵活,在他裤裆中扭来扭去,好一会儿,才被击落。 黑暗中他看不到,也不知道那东西跑哪去了,只是拼命地喘着粗气。良久之后,他才平静过来,然后勐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站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地方?那东西是什么?它咬没咬我?”接二连三的念头浮现出来,让他仍觉胆寒。 “老高,老高,你没事吧?”南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此时高大泉已经回忆起,那东西似乎咬了他一口,而且好像正咬在那活儿上,此刻他已经觉得麻麻的,这让他想起书中说的剧毒。他心神俱灰,在这荒郊野外的,就算他能立刻出去,也未必能及时赶到医院救治,如果医生说那活儿已经没用要切掉,他是切还是不切? 他在这忧心忡忡,那边南明没听到他回应也慌了,在这黑暗中,刚才还听到高大泉“死了死了”的狂叫,现在就只有喘息声了,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现在不再是狭窄的洞中,他可以方便地拉出自己的旅行包,摸索了会儿,他将自己的psp又拿了出来。 “老高,你没事吧?”南明打开psp,屏幕上发的光不亮,但可以照亮身边了,看到高大泉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发呆,他出言问道。 “完了……完了,我被蛇咬了,而且……呜呜,仨儿,我要太监了!” “蛇?”南明脸色一变,这阴湿之地的蛇肯定很毒,但蛇和太监又有什么关系?他目光下移,看到高大泉手死死捂着胯下,这才明白过来:“你……你被咬着那儿了?” 高大泉绝望地点了点头,那种麻木的感觉越来越强,而且隐约还有一丝疼痛。 “那蛇……还在吗?”南明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怕怕地问,刚才他也感觉到有个滑滑的东西从身边游过去,所以才会吓得大叫。 “地……地上。”高大泉指着自己脚边。 南明用psp向地上一照,果然有个细长的东西在那扭来扭去,但定神一看,他哈哈大笑起来:“没事,没事,是条娃娃鱼,没有毒的。” “娃娃鱼?”高大泉有些失神,没有反应过来。 “对,咬你的是娃娃鱼,绝对没毒的!” “那……我的傢伙保住了,我不会太监了?”高大泉又问道。 “当然不会,除非娃娃鱼把你的傢伙咬断了!”南明嘿嘿笑道:“不信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瞻仰瞻仰?” “滚!”听到自己没事,高大泉立刻有了精神。 随着他这一声滚,勐然间,他们觉得脚下剧烈震动起来,先是几近疯狂地上下颠簸,让他们仿佛在急上急下的电梯上,紧接着便是让两人东倒西歪的左右摇摆。 “不会吧,我虎躯一震竟然有如此之威?”高大泉惊讶地张大了嘴。 九、炼魂炉 地震来临的时候,孟楼等人乱作一团。 就像他猜想的那样,这个盗洞实际上是掏空了石缝中的淤泥,当下到盗洞底后,便是比较空阔的岩洞,他们爬起身来,在探灯的照射下,岩洞石壁反射出黯淡的光芒。 “一个溶洞?”霍玉鸣问道。 “有些像……”张许点了点头,她伸出手,隐隐感觉到有微风拂过,这证明洞里空气是流动的,因此她解开了面具:“空气还行,可以唿吸。” 众人都取下了面具,之所以戴着这玩意那是为了防止万一,实际上这虽然号称“简易”,可戴着仍然会对人的行动产生影响。 从洞深处传来淙淙声,那应该是石缝里滴下的水滴落在钟乳石上发出的声音,用探灯四照,这个溶洞不是很大。 “有点像仙人洞,庐山仙人洞你们去过没有?”孟楼转了转,然后问道。 “仙人洞一半天然一半人工,这个洞……是不是也有人工的痕迹?”张许靠近洞壁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出什么来。 “还是先收拾一下吧,看我们几个,都跟泥猴一样,这洞里怎么这么湿!”霍玉鸣抱怨了声。 这洞中当然没有供他们换洗的卫生间,所以众人也只有暂时将就,顺着洞前行没有十米,最先的孟楼“啊”的一声,似乎是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霍玉鸣立刻跑向前,只见在他们前方六七米处,一件明显的人工石雕阻住了去路! 孟楼正要迈步走向那石雕,突然间强烈的恐惧感袭击了他,让他手足僵硬不能前行。他的唿吸变得非常急促,唿出来的也是带着冰渣的白气,他回过头来,用探灯照了照四周,想弄明白是哪儿让他如此惊恐。 洞壁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裂缝,有些裂缝有点很阔,挤进去个把人不成问题,他用探灯去照了照,那些裂缝曲曲折折的,根本无法看到底。 第28页 像这样的裂缝里,如果藏着什么致命的毒物,或者兇狠的勐兽,孟楼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小楼,那有什么照的,无非就是很多洞,这就像是一座钻了许多洞的大假山。”对于孟楼不用灯照着那石雕,而是往裂缝里探,胡海有些不满,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石雕吸引了。为了节约用电,虽然他们带了不只一个探灯,可是现在亮着的却只有孟楼手中的一个。 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孟楼有些狐疑地又看了看,这种危险的预感绝不会是错觉,自从得到金匮六壬盘开始,这种预感已经救了他好几次了。 “快来快来,孟楼你来看!” 这次催促他的是霍玉鸣,她打开了自己的探灯,对着那石雕照来照去,然后向孟楼叫道。 孟楼回过头,迎面一看,却吓得手几乎一松将探灯抛在地上! 因为,在他面前的不是那石雕,而是一对闪闪发光的火红眼睛! 他正怀疑附近有什么危险在接近、窥视,然后转身却遇上这样一双眼,怎能让他不心惊胆战! 定下神来,他发现这双火红的眼睛原来是嵌在那石雕上的一对石头,也不知它是什么材质,当探灯的光照在上面时,便会发射出红通通光芒。让他啧啧称奇的是,无论他从哪个角度用探灯照过去,那石头总是反射回他站的地方。也正是因此,围着石雕的胡海等人没有发现这一点。 “是个建筑大师……这个石雕的制做者对于光的反射肯定很拿手。”孟楼默默地想。 这石雕的模样确实很怪,是一个类似于大丹炉模样的东西,只不过在丹炉外边又加上了一个圆盘,圆盘上立着十二种动物的模样。孟楼一一照过去,发现这十二种动物分别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正应合着十二生肖。从雕工来看,这十二种动物栩栩如生,但在眼睛处却都是空空,只有正对着前方的鼠眼中嵌着刚才反光的两块石头。 “这像不像电视《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丹炉?”胡海嘿嘿笑道:“我们把打开看看,没准里面还藏着几颗金丹。” 孟楼没有理他,又用探灯向石雕后面照了照,那儿有一处石门的痕迹,但现在石门却是紧闭的。他走过去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在周围也看不到任何控制石门的机关。 “看来关键是在这石雕上。”孟楼又转过身来,却看到胡海已经爬到了石雕丹炉的上面,这座石雕丹炉有近三米高,想要爬上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胡海身手敏捷,他一只脚踏着十二生肖中蛇的头部,另一着脚则贴在丹炉上,然后用力去掀丹炉的顶端。 “是不是连在一起的?”孟楼并不认为这是个真正的丹炉,因此略带讥笑地问道。 “拿灯照照这里,快拿灯照照!”胡海用了几下力都没掀动,手上的感觉让他有了意外的发现。 孟楼与霍玉鸣都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照去,那儿有一排花纹,像是篆书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经模煳不清了。辨认了好一会儿,张许轻轻地将这些字迹念了出来:“炼……魂……炉。” “我靠,名字怪吓人的,这里面炼的是魂不是金丹啊?”胡海敲了敲石丹炉,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打开的话,里面会放出什么魂来,鬼魂?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胡海想作死啊?”霍玉鸣嗔骂了声,却忍不住向孟楼靠近了一步。这一步让她发现了异样,她将探灯的光向下移,只见丹炉的中部,也就是绕着丹炉的那圆盘之下,似乎有一排小孔。她微弯下腰,仔细观察那些小孔,它们的直径都不到一厘米,在孔口有明显的污渍,看起来像是什么液体从里面流出来后留下的。 “有点像血迹啊,而且时间并不久。”霍玉鸣对围上来的孟楼与张许说道:“这么深的痕迹,这里面流出过很多血……”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不言,露出一丝惊畏的表情。如果真像她猜想的那样,这些污渍都是血液氧化后的痕迹,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高近三米、直径超过一米五的石丹炉里,曾经盛满了血液! 盛满血液、又被叫作“炼魂炉”的石炉,它曾经的主人会是一个什么人物? 这个石炉,不放在丹室之中,却摆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些血迹相当新鲜,证明前不久还从石丹炉中流出过,是谁让这丹炉流出血,丹炉中流出的又是谁的血? 张许盯着这石炉,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看到胡海又在努力想打开石炉的顶盖,忍不住出声阻止道:“别……别打开!” 胡海却不知道他们三人的担忧,他站在石炉上根本没有看到那血渍,他用了几次力,终于觉得那顶盖似乎有些松动,因此没有理会张许的阻止,而是全身一用力。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石丹炉的顶盖果然被打开了,胡海用力将盖子移开一道巴掌宽的缝隙,然后兴沖沖地伸头一看。 在下面的孟楼说了声“小心点”,却看到胡海“嗷”一声,翻身就从丹炉栽倒,他的心勐跳起来,撒手扔了探灯,快步冲上去抱住了胡海。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让孟楼心胆俱裂,张许与霍玉鸣也都尖叫出声,霍玉鸣握枪对着石丹炉顶部屏息瞄准,生怕从中爬出什么恐怖的东西,而张许则帮着孟楼将胡海的身体放平。 第29页 胡海的唿吸很重,也很急促,他的唿吸中带着一种古怪的腥臭味,而且这腥臭味正在洞里迅速扩散。他的神智倒还是清楚的,只不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孟楼轻轻拍着他的脸,而张许则用力掐了一下他的仁中。 “好臭……呕!”被张许这一掐,胡海总算是缓过神来,他挣扎着爬起,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我靠,里面的味道真……” “里面是什么东西?”孟楼问道。 “没看清楚,反正就是那臭味儿,要不再去看看,你把探灯给我。” 胡海还真不信那个邪,石炉顶盖移开后,他凑过头去,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腥臭味,这腥臭味很有些怪异,闻了之后竟然会使人短时间内四肢无力,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摔倒下来。听他说了缘由后,孟楼又拿出了防毒面具,那里面的气味可能有毒,带着防毒面具总归要安全些。 他们两人再度爬上炼魂炉,这次孟楼举着探灯,因此两人能看清炉中的情景。这炉子里竟然装了小半炉的血水,在污浊不堪的血水中,浮着一些断肢残臂和首级。他们的探灯正照着一颗呲牙裂嘴的头颅,那沾满了血与脑浆的头面对着他们,眼中似乎闪出嘲弄的光芒! “啊?”孟楼与胡海齐声惊唿,虽然二人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所见的一切还是让他们情不自禁。 “有什么东西?”霍玉鸣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在下边问道。张许蠕动了一下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充满了恐惧。 “很噁心的……”在短暂地失神之后,孟楼转回头,他已经看清了,这里面的并非人,而是猴子的肢体与首级。可他心中还是闪过了丝疑问,这些猴子是谁将它们残忍的杀死扔进这里的? 还有,那个面对着他们的猴子冷冷的目光,似乎在对他说“你们很快也会成这个样子”,这种目光,为什么他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就在不久之前还见过? 即使是胡海这样好奇心强的人,也没有兴趣跳到丹炉里去摸索,因此两人决定将丹炉顶盖又封起来。 “我对古代方士炼丹并不是很熟悉,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炼魂炉。”孟楼跳下来后,又去推了推那座石门,石门仍是纹丝不动,他转过头来说道:“这座炼魂炉肯定藏有什么机关,可以打开后面的石门,你们谁知道炼魂炉吗?” 他虽然问的是“你们”,实际上却根本没有看胡海,主要还是盯着张许。他觉得进了这里后张许有些怪异,与他在曹操诡冢中熟悉的那个张许有些不同,想到她曾经对自己隐瞒认识南明的事情,因此他怀疑张许又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 霍玉鸣也望向张许,三人注视之下,张许又蠕动了一下唇,接着说道:“我倒是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炼魂炉,他又是听长辈们说的。” “聚宝堂”世代从事古玩生意,绵延至今有多少年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说不清,张家是“聚宝堂”对外主事,与那些盗墓者打交道,长期的交易同不少顶尖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结下了交情。在民国初年的时候,张家的祖先从一个绰号“老驴”的摸金校尉口中得知了“炼魂炉”这种东西。 老驴曾与同伴一起发掘一座唐时的古墓,墓主人是当时一位深受权贵信重的道士。本来这样的古墓是他们最忌讳的,因为道士大多晓阴阳通方术,对于自己尸解后的墓地保护得极严格,他们深谙葬术,又能炼丹药制机关,万一他们在死前给自己服下什么怪丹药,将自己变成大粽子,摸金校尉碰上了几乎是有死无生。如果不是有人出重金要在那古墓里寻找某样东西,老驴是绝对不会下去的。果然,他们虽然召集了六个顶尖的摸金校尉,仍然栽在了那座古墓里,老驴虽然见机不妙果断抽身,也在里面扔了一只胳膊,而毁掉他胳膊的就是“炼魂炉”。 “过去方士为了炼丹,制造一些特殊的鼎炉,根据用途不同也有不同的外形。老驴说无论炼魂炉外观是什么,炉中间都是刀轮,通过炉外的机关将刀轮转动,将里面的东西……绞碎。那些想获得强大力量的方士,往往会将活人投入炼魂炉中……”说到这里,张许眼中的恐惧神色更深了,而霍玉鸣也觉得胸口一阵翻涌。 虽然张许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这炼魂炉究竟是什么,这其实是一个古代版的绞肉器,将活人扔进去后启动机关,刀盘将人生生斩成血泥,而那些小孔,就是为了便于血泥流出的。古人相信灵魂存在,以为将人的血肉抽去,再以符咒拘住魂魄,便可以将之留在炼魂炉中,通过各种术法的炼制,最终可以使得这魂魄为己所用。传说中的“五鬼搬运术”,便与这个相类似。 “他描述的炼魂炉比这个还要大,上方接着甬道,他们从甬道中跳下后就会触动机关,顶盖自动关上,然后……”张许说到这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刀盘……”孟楼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这个炼魂炉的关键之所在了。这炼魂炉显然不像老驴他们遇到的那样是针对盗墓者布下的,它连接的应是打开后面石门的机关,而最可疑之处就是围着炼魂炉周围一圈的十二生肖盘。 “我记得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情,国外有位着名的科学家,在他自己的庄园门下装了一套机械,每个来拜访的人很费力地推开那门后,在机械的带动下,便为这位科学家压了一桶水。”霍玉鸣眼睛闪闪发光,她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第30页 “大海,我们来试试。”孟楼向胡海招唿了一声,两人再次来到炼魂炉盘,一人抓住一个生肖,然后向左用力一推,十二生肖环纹丝未动。 “方向错了,向右。”张许说道。 二人再度用力,果然,这次炼魂炉里传来低沉的咯咯声,那十二生肖的圆环被他们推得缓缓转了一些。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扇石门仍是紧紧关着。 两人松开手,在咯唿声中,十二生肖环又缓缓左转,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转到头试试!”胡海说道。 这次张许与霍玉鸣也一起动手,四个人一起用力推要轻松得多,他们很容易就将十二生肖环转动了近一圈,直到再也无法转动为止。 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们松开手后,十二生肖环再次逆转,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我靠,难道我们猜错了?”胡海有些泄气,他本来以为只要将这十二生肖盘推到终点,石门就会被打开的。 孟楼退了几步,站在离炼魂炉四米左右的地方,仔细打量着炼魂炉。在他探灯的照射下,十二生肖环中鼠的那对闪烁着血红光芒的眼睛仿佛是在冷冷注视他。 “这对眼睛……” 想到最初自己曾被这双眼睛吓一大跳,他心中一动,如果说炼魂炉外的圆环上什么最特殊,这对鼠眼应该当仁不让。 他走向近前,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鼠眼并不是嵌在鼠眼眶中,与其它生肖一样,这鼠眼眶也是镂空的,而那对红石头嵌在其后部炼魂炉壁上,因此从正面看过去就像是那只鼠的眼睛。 “我知道了!”孟楼唿了一声,他一个一个生肖地走过,一直到了“猴”边站住,然后伸手抓住了那只石雕猴像:“大海,再来一次。” 他与胡海两人一起发力,推得十二生肖环再次转动,当他抓着的猴像移到原本是鼠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张许,霍警官,看看那些洞。” “叫我玉鸣,不要再叫我霍警官。”霍玉鸣不满地说了一句,然后弯下腰注视着那些洞眼,片刻之后,她叫了起来:“流出来了,里面流出东西了!” 里面流出来的当然是血浆,这些血从洞中淌出后,直接滴入炼魂炉底部的地上,霍玉鸣这时才注意到,地上竟然多了一道环形的石槽,血滴进石槽中,很快就将之注满,然后一声轻微的咯咯声,石槽底部裂开一道缝隙,那些血全部从缝隙中流了进去。 这石槽原本是不存在的,应该是移动生肖圆盘后带动了机关,将它们露了出来。而石槽底部又是另一个机关,当上面积载的血浆重量达到一定程度后,便会沖开这机关。 随着血浆不断渗入那石槽中,他们终于听到了让人牙齿发颤的磨擦声,那原本挡在他们面前的石门缓缓倾倒,竟然像古城的吊桥一样伸了出去! 石门上部倒下,四人可以看到在顶端有两根拳头粗细的铁索将之牢牢拉住,这有近四米的石门伸出后,另一端架在一条甬道的地上。孟楼松了口气,这机关实在是巧妙,竟然要用血来促发,如果只是水的话,因为水的比重较血要轻,很有可能无法打开血槽底,也就不可能放下石门了。 他刚想称赞一下古人的智慧,突然间,在他的身后传来“死了死了”的鬼哭狼嚎声,他一怔,这声音经过岩洞的折射后已经完全失真,听起来倒像是个神经病在叫唤。四人都被这声音吓住了,他们再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胡海竖起了眉:“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霍玉鸣紧紧抓住手枪,她发现在这黑黝黝的地下,自己的胆量似乎总是不够用。 他们又听了会儿,没听到其它的动静,胡海提议道:“要不回头去看看?” 胡海话音刚落,勐的又一声“滚”的怒吼,接着,大地开始狂震,这让四人魂飞魄散,开始那“死了死了”的声音不太清楚,众人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一声“滚”可是清清楚楚,难道说他们惊动了这地下沉睡多年的某种邪物,那东西一怒之威,竟然使得大地都发生了强震? “快走!”死亡的恐惧感让孟楼浑身冰冷,他几乎无法再细想,无论那声音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他们再不离开这里,因为大地剧烈震动而从头顶落下的石块可能会将他们活埋掉。因此他一把拉住张许,催促霍玉鸣快走。 胡海也松开手,他伸手操起地上的包,大跨步踏上了石门,飞一般沖了过去,霍玉鸣速度也不慢,紧跟在他后面过了石门吊桥。孟楼拉着张许在最后,他们刚踏上石门,勐然间大地又是一阵狂跳,震得他们站都站不稳,那石门也扭转倾斜了四十度,没有心理准备的张许尖叫了声,从石门上滑了下去。孟楼被她带得也倒在地上,他一手紧紧抓着张许,另一手胡乱在石门上乱抓,希望能抓着什么东西,可那石门是整块的石板,上面还长着青苔,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抓的?他不但没有抓住可以稳住身体的东西,还被张许带着也滑了下去。 石门是架在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沟之上,这一滑,就会滑入深沟中! 十、白影 第31页 在最后时刻,孟楼的手终于抓住了一样东西,那是石门顶端的铁索。他一手抓着铁索,另一手抓着张许,再也没有第三只手抓那探灯,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探灯滑下深沟,在空中翻着筋斗,迅速掉了下去。 探灯在半空中足足耗费了十五秒,这才消失在黑暗中。孟楼大口喘着粗气,对张许喊道:“撑住,撑住!我这就把你拉上来!” 张许神情惶然,紧紧抓住孟楼的手,她感觉到孟楼手在颤抖,心中更是害怕。孟楼向前看了看,胡海正转头奔回来,他大喝一声,用力将张许向上一提,赶过来的胡海立刻也抓住了张许的胳膊。 两人一起用力,终于将张许拉了上来,此时地震还未停止,从他们头顶上不住地落下灰尘与砂粒,脸色惨白的张许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说出“谢谢”两个字。 就在这时,半空中一块石头砸了下来,恰好砸在刚爬起的孟楼头上,孟楼闷哼了声,身体一歪便从石门板上掉了下去! 胡海反应已经是快的了,他飞扑而出,虽然碰到了孟楼的衣服,却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楼的身体向下摔落,消逝在那深沟的黑暗中。 “小楼,小楼!”他疯狂地大喊起来,徒劳地向黑黝黝的深沟伸出手:“拉住我,拉住我啊!” 已经坠入深沟的孟楼当然不可能再伸出手,胡海不顾头顶细雨般落下的尘土砂石,趴在那里苦苦等待,等待自己兄弟回来,等待奇蹟出来。 张许失魂落魄地站着,脸上的神情非常古怪,如果不是为救她,孟楼绝不会在那危险的石门板上呆着,也绝不会被飞石砸中,更不会落下深沟。虽然现在他只是生死未卜,可是这样的深沟落下去,除非是奇蹟,孟楼绝不可能还活着。 深深的自责,像这地下的黑暗一般吞没了张许。这一刻,她想到的是自从与孟楼认识后他对自己的百般照顾与关怀,是他对自己那一丝让人觉得温暖的情愫,甚至连两人此行的“冷战”都仿佛变得甜蜜起来。 可是,从今而后,便是再想和他冷战也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张许就非常憎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让他来帮忙,孟楼怎么会以身涉险?自己这一路上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些?那些秘密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坦呈? 一瞬之间,她完全被这些自责击垮,失去了自主意识。 唯一还保持着镇静的就是霍玉鸣,她经歷过生死与共的战友牺牲,而警察的身份又让她更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恢復理智。在失神了片刻之后,她立刻去拉住胡海。 已经失去了一个孟楼,如果再失去一个胡海,那么这一行可以说完败了…… “阿许,快来帮我,把他架走,这里危险!” 余震仍然在持续,张许还在发呆,霍玉鸣一个人拉不动胡海,只能先起身推了她一把。 “小楼……小楼!”张许梦呓般喊了两声,泪水夺眶而出,霍玉鸣愤怒了:“笨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想让孟楼最好的朋友也死在这里吗?” 任何劝导都比不上提及孟楼有效,想到孟楼与胡海的情谊,想到如果任胡海这样下去的后果,张许终于醒悟过来,她擦着眼泪,赶紧和霍玉鸣一起将胡海拖了起来。胡海身材不是很高,可非常结实,力气又大,她们两人也拖不动他。 “别动我,小楼要上来了,我要在这救他!” 两人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将胡海拖起来,霍玉鸣俯下身去刚要劝,胡海突然回头说了这一声。霍玉鸣一愣,接着就知道胡海陷入幻觉,紧急关头,她也顾不上许多,伸手就给了胡海一个耳光。 被她的耳光抽醒了的胡海,突然间“哇”一声,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如此悲恸,霍玉鸣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泪水也涌了出来。 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里的岩石太松脆,在地震波的持续作用下不断地分解崩蹋,只有先离开这里才有时间去伤心难过! “快走,你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去救孟楼!”张许带着哭腔大喊,一把抓着胡海的胳膊就将他往甬道里拉,大概是被她的话打动了,这次胡海没有抵抗,任由她与霍玉鸣拉着跑进了甬道。此刻他们顾不上甬道里有没有机关,只是拼命狂奔,短短的甬道很快就到了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条横着的甬道。这条横着的甬道离他们最近处有座紧闭的石门,霍玉鸣上去踹了一脚没踹开,于是拉着胡海又跑向另一端。这里也有一道石门,不过是敞开着的,因此三人也没有多想就沖了进去。 他们才进石门,在炼魂炉后就冲出两个人来,高大泉与南明根本不敢在炼魂炉前停留,而是直接从石板桥跳了过来,他们同样冲进甬道中。恰好此时,一次强烈的余震发生了,离甬道最近的紧闭的石门被震开一半,高大泉与南明立刻沖了进去。 大地仍在不停地震动,碎石与泥浆渐渐将甬道埋了起来,几分钟的功夫,这条甬道就成了死路。 “怎么办?” 这种情况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来的时候,张许考虑过地下的机关、可怕的生物、飘忽的鬼影,却唯独没有考虑到地震。即使是以二十一世纪昌明的科技,对于地震的准确预报也近乎空白,这种天灾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第32页 张许开始怀疑此行是否明智了,冥冥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对于他们这次行动极为愤怒,降下了如此的惩罚,而她,才是罪魁祸首,所以刚才她差点掉入沟中,孟楼为了救她才会…… 这个念头让她再度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你们……”看到来路被泥沙碎石堵住,胡海最初还疯狂地想挖,但很快他就绝望,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回去救孟楼的路了。他愤怒地转过身,如果不是霍玉鸣与张许,孟楼就不会来这地宫,也就不会出现这意外,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挚友,可是前一次的时候,他还有孟楼与他分担,而这一次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明天只有我了……”他绝望地想,因此他瞪着霍玉鸣与张许的目光就显得疯狂而兇残,似乎恨不得让二女为孟楼陪葬。 霍玉鸣退了一步,她的心同样悲伤,开始逃命的时候不觉得,可现在她却觉得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虽然与孟楼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很长,但足够让她对孟楼从最初的好奇转为好感,这种好感离爱慕虽是相差甚远,可失去一个这样的朋友,怎能让她不心中酸楚。 因此,她很能理解胡海的心情,虽然胡海一步步向她逼来,神情狰狞得似乎对着生死仇敌,她却并未因此产生厌恶之心。 “大海……我们一定要把孟楼找回来。” 孟楼已经将她逼到了墙边上,正在这时,张许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张许的脸上还挂着泪花,但她的神情与话语却坚定无比,胡海转过身盯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的话里有几分真的。 “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活,要见到人,死,要见到尸!”张许坚定地说道。 “怎么找,这后路已经被堵了,我们怎么回去找他?”胡海大吼道。 “这不是墓室,而是古代方士的洞天,这种洞天的布局……” 张许解释了一句,却立刻被胡海粗暴地打断了:“说重点,我不想听什么道理!” “深沟里应该是水,那水是与洞天中的水脉相通的,只要能下到这洞天的最里面,找到水道,我们就可以进入深沟,找回孟楼来!”张许越说越坚定,眼睛也闪闪发光:“我知道,孟楼是不会这样死的,他……他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她的话让胡海再度点燃了希望之火,虽然理智告诉他这种希望很渺茫,但此刻他们就像是溺水的人,摸着根稻草也会死抓不放。他们也顾不得疲累飢饿,便一起继续向前。 “等一下,墙上有壁画!”才走了没多久,张许叫住了众人。 因为孟楼和他的探灯都掉下了深沟,因此现在只有霍玉鸣手中的探灯还亮着,听到张许的话,她自然而然将灯向墙上照去。就在这灯光转向的一瞬间,胡海眼角突然看到一个白影飘过,他心中登的一跳,转脸再去搜索,灯光已经转到了墙上,原先飘过白影的那位置上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如果是张许或者霍玉鸣看到了那白影,两人肯定会再拿灯照过去,仔细看看究竟有什么,可胡海粗心惯了,他胆子又大,因此也不以为意,认为过会再看那是什么也行。他也像霍玉鸣与张许一样,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墙壁上。 墙壁上的其实不是壁画,这条通道的墙壁还很潮湿,即使是有壁画也经不过侵蚀。被张许当作壁画的,其实是一片浅浅的浮雕。想来在若干年前,这洞中的主人在两壁上雕出这些花纹图案,虽然蚀坏得很严重,但依稀还可以分辨出是什么来。最下边的花纹是那种如意草纹,而在这如意草纹之上,则是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猴子。 这些猴子或立或蹲或卧,有的在溪流中打滚,有的在树梢间跳跃,有的则在石板上安眠,整个六米左右长的甬道两壁,全部是这些猴子的雕纹。看到这些猴子,张许立刻就想到他们来时竹林中遇到的猴子,而胡海则记起自己的狼狈样儿。 “刻这些猴子的人一定很喜爱猴子,你们看,这些猴子非常逼真,只有长时间观察猴子甚至与猴子生活在一起,才能雕出活灵活现的猴儿来,就像央视拍《西游记》的时候,演孙悟空的六小龄童专门养了一只猴子整天观察。”张许暂且将对孟楼的牵挂放在一边,欲速而不达,虽然她也很希望立刻找到洞天的最底部,但通过这些浮雕更了解一下洞天的主人,对于他们继续前行会有很大的帮助。 “嗯,只能说这的主人‘曾经’非常喜欢猴子。”霍玉鸣则提出不同的见解。 “为什么这样说?”张许问道。 “我记得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有一个故事,福尔摩斯从一个人手上的刺青判断出他的杀人动机,那刺青本来是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却又把刺青涂改掉了。”霍玉鸣毕竟是警察出身,善于逻辑推理:“你看,这些浮雕上的猴子,每个的颈部都有划痕,如果是少数的话,那可能是自然水蚀造成的,可每个猴子都有,这就不是偶然事件了,肯定是洞的主人后来又非常憎恨猴子,所以才在猴子脖子上刻出这道纹路,像是用刀砍下了猴子的脑袋。” 胡海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听到霍玉鸣这样说,他心中一惊,勐然想起炼魂炉中浮在血泊之上的猴子脑袋来。那只猴子冷冰冰的眼神似乎就在面前,他似乎又闻到了那种让人全身无力的腥臭味,这使得他轻轻打了个颤。 第33页 对墙壁上的浮雕,他再也没有兴趣了,因此又想到开始看到的那个白影。他拿出自己的探灯,不过先没有打开,而是缓缓向那个方向走过去。霍玉鸣与张许注意力都在浮雕与讨论上,对于他的动作没有在意,只是发觉他越走越远,张许才叫了声:“大海,你去哪?” “不去哪,在这看看。” 想到自己开始在两个女孩子面前失态甚至痛哭,尽管是为了孟楼,可胡海心里还是有些尴尬,因此他没有解释自己是看到了个白影。 原先白影飘过的位置只有一块残缺的圆柱状石头,看上去像是缺了半边的石墩,胡海踢了这石头一脚,然后四处张望。除了张许与霍玉鸣站着的地方,四周都是一团漆黑,空气中有股潮湿的霉味儿,让人非常不舒服。 “心怎么越跳越快,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胡海皱着眉,他没有孟楼那么灵的预感,但当重大事情来临时,他的本能往往能帮助他抓住关键。又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心跳还在加快,于是勐然抬起头。 在他头上,一个白色的影子挂在那里,像是浮在离地面四米多高的空中。大概是发现他抬头,那个白色的影子动了,无声无息地贴近墙,然后就像钻进墙里一样消失了。 “谁?”胡海觉得冷汗涔涔,他怒声喝问。 刷的一下,霍玉鸣手中的探灯向他这个方向照了过来,看到他盯着上方,霍玉鸣又将探灯照向他看的方位,胡海听到她打开手枪保险的声音。 在那白影消失的地方,是一个神龛般的石窟,石窟中端坐着一樽神像,因为有些距离,所以看不太清楚,但隐约还能分辨出,那是一樽白色的女像。 “陈香姬?” 胡海与张许都失声叫了出来。 这樽神像,与他们在神农寨里见到的陈香姬像实在相似,想到陈香姬的野心与她的种种布置,张许与胡海都禁不住色变。 听他们说过曹操诡冢中发生的事情,因此霍玉鸣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她离开雕着群猴像的石壁,快步来到胡海身边:“这真是陈香姬像吗?” 胡海神智有些恍惚,他还在想开始那个白影,那个白影是不是他眼花了,或者是不是他把这神像当作白影了,亦或者是真的有什么白影存在? 想到张许曾经在曹操诡冢中发生的异样,胡海没顾上回答霍玉鸣,而是看上她。因为背着光所以他看不见张许的脸色,只能看到她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它的原因。 “有几分像……不过没有看到神位,也不知是不是的。”张许回答了霍玉鸣的疑问,她声音有些沉涩,然后她也一步步走了过来。胡海觉得她的步子有些古怪,仿佛……仿佛她迈的不是自己的步子,而是在模仿别人行走。 这种感觉让他更加不适,他略一迟疑,然后向前迈了一步,挡在霍玉鸣与张许之间。 “如果……张许真有什么不对劲,我就拦住她!” 胡海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畏惧之心的,但在他的脑海中用了“拦住”而不是“制服”或“打倒”,也证明他对那位陈香姬的忌惮。 “继续走吧。”张许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戒备,在离他不到两米的时候停了下来,正对着出口说道。 出口就在那石像的下面,胡海见张许又恢復了正常,这才放下绷紧的心。霍玉鸣这次抢到了最前头,她拿着枪拎着灯,首先从石像下走了过去,然后张许也跟上了。胡海最后向上看了一上,确定那石像并不会动弹之后,他也举步向前。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到出口处的一剎那,从他前方头顶上,一阵疾风掠来。他本能地收住了脚,抬起头向那看去,只见一块石板重重落了下来,将出口死死堵住。 周围剎那间暗了下来,光线被石板隔在另一边,空气中瀰漫着不安的氛围,胡海冲过去用力推着石板,石板却纹丝不动。他将耳朵贴在石板上,隐约听到那边传来霍玉鸣与张许的喊声。 “大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受伤,现在找找看有没有机关控制这石门,靠,没带塑胶炸药来,否则的话这个石门怎么挡得住我?”这个时候,孟楼只有强行按捺心中的不安感,出言安慰隔着石板的张许与霍玉鸣二人。在他看来,张许再坚忍而霍玉鸣再厉害,终究是两个需要男子护卫的女人。 黑暗中他在包里摸索了一下,没有找到探灯,倒是找到了香菸和打火机。他抽出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口,想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平静下来,然后吐了个烟圈。他面对着挡住他的石板,又用力踹了一脚,然后回过头来。 “啊!”他勐然大叫,借着菸头的微光,他看到一个白色的女子身影,正站在他身后,离他不到一米远! “大海,大海,你怎么了?” 他的叫声很响,震得这通道里嗡嗡作响,隔着石板的张许与霍玉鸣也听到了这叫声,张许心中一惊,本来她在找控制石板的机关,现在也顾不得了,勐地扑在石板上,大声问道。 没有任何回答。 张许心急如焚,既是担忧胡海的安危,又是害怕石板那边有着什么古怪,想到通道出口上方的类似于陈香姬的石像,她就觉得惶惶不安。 第34页 “大海,大海,你怎么样?”她再次问道。 可是仍然没有回答。 “千万要没事,大海,千万要没事,我这就想办法去找你,我们还要一起去救孟楼,你千万要没事啊!”张许几乎要被这一切弄得疯狂了,才进入这洞天没多久,就接二连三损失同伴,这次冒险,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诅咒,才会如此危机重重! 十一、幻声 霍玉鸣非常沮丧,她的感觉是糟透了。 且不说在盗洞里弄得每个人都和泥猴一样,才进入这被张许称为“洞天”的地方没半小时,原本倚为柱石的孟楼与胡海便先后失散。胡海被石板隔开后发出一声大叫便无声无息了,而孟楼更有可能已经失去了生命。 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否则也不会选择一线干警这样的工作,对于这次行动,她本来是满怀信心,以前听孟楼胡海和张许谈到地宫中的种种可怕经歷,她还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这主要还是人自己的心理作用,最多不过是看了场比较逼真的恐怖电影。然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地下的经歷确实比她想像得要危险。 这还没有遇到那些常年生活在地下的怪兽毒虫呢! 而且,每当想起坠落在深沟里的孟楼,她心里就怅然若失,这种感觉与找不到胡海后的感觉似乎不完全一样。 接二连三的挫折让她都开始绝望,认为这次行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不是地下没有手机信号的话,她都想打电话求救。 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张许,平时话虽然不多,可关键之时,这个古玩世家的女孩竟然比自己还要坚定镇静。 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张许也同样惊惶失措,不过很快,她就恢復镇定,至少在表面上不再大喊大嚷。而且,她还不住地鼓励自己,不断地思考解决目前危机的方法。霍玉鸣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张许曾经有过一次地下冒险,这应该是隐藏在这个女孩柔弱外表下的本性,坚忍不拔。 “这里没有机关,至少我们找不到控制这石板的机关,但是,记得我们最初沖入甬道的时候有两个门吗?”在仔细搜索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张许只能放弃,她平静地说道:“我可以肯定,这座洞天应该是在天坑溶洞的基础上人工建成,会有许多通路,这些通路组成了一个地下迷宫。要找到胡海,除了被石板挡住的出口外,应该还有别的通路。” “你是说……”霍玉鸣迟疑地问道。 “先吃点东西,补充点水,我们行动了这么久,需要补充一下。在这之后,我们继续前进,争取能找到其它的通路……”张许说道,她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女孩,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她不得不多说话,以此来驱走恐惧,安慰霍玉鸣与自己。 孟楼极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在众人准备行李的时候,他就坚决要求每个人包里都要有探灯、饮水和食物。所以虽然孟楼的背包同他一起坠入深沟,胡海的包则在石板那边,张许与霍玉鸣的包里仍然有足够两人食用的食物和水。只不过酒精炉在胡海的包里,她们吃不到热食,只能就着矿泉水嚼方便面了。 短暂的休憩很快就过去了,两人继续前行,这次她们顾不得节约电池,而是打开了两个探灯,借着双倍的光亮为自己壮胆。就像张许说的那样,这座洞天是在原先的天坑溶洞基础上改建而成,所以通道蜿蜒曲折没有规律,完全不像古墓里那样整齐,这加深了她进的难度。 “呃……阿许,你真的是在网上和孟楼认识的吗?” 因为通道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迴荡,越是前行霍玉鸣越觉得孤寂,恐惧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她开口向张许说话,想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问题才一说出,她又暗暗后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起孟楼,这不明显是让张许难过么。 但在她内心,她又非常渴望多了解一些张许与孟楼的关系。 “嗯……我们两常去一个论坛,他经常会发贴和人吵架,我常年潜水……”说到这里,张许虽然伤心,却又觉得一种温馨:“所以我早就知道他了,他却不知道我,在见面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在生活中也是个喜欢吵架的人,没想到,他其实挺温和的,也挺懂得迁就别人。” “呵呵,听你的口气,阿许,你好像有点喜欢他啊。”霍玉鸣笑了两声又问道,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 虽然一脸泥土,张许仍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自己真的有点喜欢孟楼么?心里如此思量,她嘴上却立刻回应:“才没有,只不过觉得他是很不错的朋友……玉鸣你总问我和他有关的问题,是不是你才喜欢他了?” 霍玉鸣若无其事地偏过脸,不让张许看到自己的眼睛,她的心也是登的一跳,自己真的喜欢孟楼么?不可能,自己才不相信一见钟情的鬼话,和孟楼根本没有认识多久啊! 张许也在思忖,她对霍玉鸣说才没有,这话可以瞒别人却瞒不过自己。她也觉得很奇怪,看到论坛上动辄与人争论不休的孟楼,自己根本对他没有好感,怎么相见后很快就变了呢?那个男人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他明明是个有些阴沉的人,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嘛! 第35页 想到在神农寨时孟楼为救阴阳宗的傅德高而险些被山洪捲走,这次为了救自己又坠入深沟,张许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孟楼了。 他虽然有些阴沉内敛,但本质上却是个肯全力帮助别人甚至不吝生命的人,换言之,和他在一起,总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因为你可以清楚地知道,当危险来临时,他绝对不会扔下你不管。 现在这个时代里,娘娘腔的奶油小生多如牛毛,而这样可靠的有安全感的男人则凤毛麟角了。 两人都在思索与孟楼有关的问题,没有谁先开口说话,因此过道里再次陷入寂静中,只有她们细碎的脚步声在响。 这些通道全无规律,而且相互间彼此联通,她们两人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原地打着转转。两人商量了会儿,决定採用笨方法,每经过一个路口时便在上面划线,这样避免重复。 “我怎么觉得不对,这里好像来过啊。”良久之后,霍玉鸣突然说道。 张许看了看通道口,墙壁上并没有刻着划痕,这证明二人并没有来过,她刚想说话,突然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嘘”了一下。 霍玉鸣立刻安静下来,两人屏息站在那里侧耳倾听,可是她们一停下来,那声音便也消失了。 “幻听?”张许知道,一个人处在黑暗与孤独中,确实会产生幻视和幻听,可是刚才那声音她听得很真切,应该不是幻听才对。 经过这一场虚惊,两人顾不得仔细察看墙壁,又开始继续前行。顺着这条路又走了段,两边的墙壁又发生了变,原先都保留了溶洞的本来面貌,现在则开始有了修饰,地面甚至铺上了石砖。 “这些石砖和我们在双圣庙看到的一样,看来是一个窑里烧出来的。”霍玉鸣在地面上摸索了会儿:“在古代烧制这样的砖相当不容易,真不知道这洞天的主人是什么人物,难道说真是神仙,要不然怎么有这样的物力和人力。” 张许勉强一笑,霍玉鸣情绪好转,让她安心了许多。 霍玉鸣用探灯顺着这一地的石砖向前照去,当照到这条过道尽头的时候禁不住吓了一跳。 探灯的光下,过道的顶端,类似于神龛的小石室中,一具高不过一米三四的白骨人立在那儿,空洞洞的眼眶与呲开的嘴正对着她们,像是咧开嘴冲着她俩在笑。 “是一具猴骨?”两人缓缓向前,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在地宫中发现猴骨,虽然有点可怕,但总算改变了此前的单调和枯燥。因此,两人反而有些鹊跃,她们来到猴骨前,仔细观察着这具猴骨。 与她们在骨潭见到的那些猴骨比,这具猴骨明显要大上一号,看上去倒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那么大小。想到这里,张许心突的一跳,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猴骨,而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走近了她们清楚地看到,白骨并未靠在墙上,而是直直地站着,仿佛传说中满怀不了之怨的亡者,虽然断气却也不肯倒下。张许与霍玉鸣不知道是什么怨气支撑着这白骨,但只要和白骨那空荡荡的眼眶相对,她们的心就禁不住慌乱。 这具骨骼的脚踝处,被锈迹斑斑的铁索铐着,虽然年代久远使得这铁镣铐锈蚀不堪,但霍玉鸣用脚轻轻碰了一下,铁索仍然很沉,足有近十斤重。这个洞的主人为什么要给这具白骨套上镣铐,它又为什么立在这里? 两人满肚子疑惑,却得不到解答,她们没有接触到白骨,在白骨之前,有一道通向侧方的门。穿过这道门,两人再度踏进曲折的溶洞中,显然,这座洞天的主人当年只是选择了部分地方进行修饰,洞天中的大部分仍然保持着自然风貌。 走在曲折蜿蜒的洞中,她们只觉得地形在不停地向下,这让二人稍稍放心,至少不会绕回开始的地方去了。然后,离开白骨不到三十米,她们突然又听到身后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这声音张许刚才听到过,只不过很不真切,现在则不同,霍玉鸣也听到了。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将探灯向身后照过去,可是溶洞过于曲折,虽然只是三十米的路程,却已经拐了好几个弯了,探灯只能照亮不到七米的地方,看不见任何动静。 而且,随着两人停下来,那声音又消失了。 “你听到了吗?”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 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不安,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再也没有听到那声音。 两人又迈步向前,可是那声音像是和她们捉迷藏,只要她们一起步,那声音必然响起,而停下来的时候,那声音也必然会消失。如果是在白天街道上,她们可以把这当作熟人的玩笑,甚至可以当作小流氓色胆包天,可现在她们是在这里,黑暗的地下! “有点像……铁链在地上磨擦的声音。” 几次三番之后,她们终于听出那声音是什么,霍玉鸣睁大眼睛看着张许道。 张许也听出来了,可这反而增大了两人的恐惧,她们都想起那具不知是人还是猴的白骨,都想到那白骨已经腐烂到只剩骨架的地步却仍没有倒地,都想到白骨脚踝上的铁镣铐。 “回头去看看!”咬咬牙,张许说道。 二人依着原路回去,出乎二人意料,那原本立在这条溶洞通道口的白骨,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36页 “它……它?”霍玉鸣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轻轻打颤,白骨的消失会有许多种可能,而她偏偏会往最可怕的那种可能去想。 张许沉默了会儿,探灯下,她的目光仍然清冷,然后她说道:“不管有什么古怪,我们继续前进!” 这是她们唯一的选择,要想找到胡海和孟楼,她们只有前进,至于其它的事情,却暂时不必考虑了。 随着她们前行,那镣铐在地上磨擦的声音再度想了起来,这次两人都没有回头去看。霍玉鸣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具白骨,正拖着沉重的镣铐,一纵一纵地跟着她们。这种可怕的想法让她几乎失去了勇气,张许这时伸过手来,与她紧紧握在一起。霍玉鸣侧过脸去看了看张许,张许的脸色仍然很平静,她的目光也很坚定,虽然霍玉鸣也可以从中看到恐惧,可是却没有看到犹豫。 “我们必须前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胡海救回孟楼。”大概是察觉到霍玉鸣在观察自己,张许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替她解除疑惑。 那个声音仍然跟在二人身后,但霍玉鸣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了。 虽然她们觉得走了很长的时间,但实际上,不过是刚过去了几分钟而已。此刻二人根本无心欣赏溶洞中千姿百态的岩石,当她们发现尽头向下开凿出的石梯时都是欢唿了声。 这意味着她们终于摆脱这一层迷宫般的溶洞,离这座洞天的底部更近了。 因为这并不是古墓,所以台阶上没有什么机关,二人平安无事地走了下去。可当她们到了这下一层时,耳边那铁链磨擦声突然变得更激烈了,似乎在背后盯着她们的那东西发现她们下去,正在加速赶过来。 二人对望了一眼,强行压制住拔腿而逃的欲望,霍玉鸣将张许拉到了身后,自己握住枪,屏息等待着,为了防止让那声音惊觉,她们甚至熄灭了探灯。 刚才在上面的时候,那声音始终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它自己逼近,正是彻底解决掉它的好时机。 黑暗中,两人的唿吸都有些急促,张许可以感觉得到,握着自己的霍玉鸣的手有些颤抖。那声音正在迅速逼近,本来距离她们有近三十米的,但现在已经近到似乎只有三四米了。 “就在上面……就在上面……等他下来!”霍玉鸣默默地估算着那个声音的速度,准备在它一出现在阶梯口时便冲过去。 然而,那声音似乎知道她们在等着,突然间便消失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她们自己的唿吸声也什么都听不见。霍玉鸣觉得周围的黑暗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缓慢地将二人吸进去。 “过了多久了呢,一分钟?五分钟?还是半个小时?”霍玉鸣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恐惧与好奇让她越来越急躁,尽管理智告诉她应该与那个声音比拼耐性,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快忍耐不住了。深深吸了口气,她决定,不论那东西是否发现了自己二人,都要主动冲出去! “警察,不许动!” 想到这里,她松开抓着张许的手,三步两步冲上了台阶,然后勐地打开了探灯,大声喝斥道。 张许被留在下面,黑暗中她发现霍玉鸣突然松手,这让她心中一震,然后她听到了霍玉鸣的脚步声,再然后,霍玉鸣的喝斥声又传下来。张许不知道霍玉鸣究竟看到了什么,她咬牙抓着柄小刀,也快步踏上了台阶。 然而,在她们二人面前,仍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这?”两人都可以确信,刚才那声音就在她们头顶上停住,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这让她们再次想到那突然不见了的白骨。 “白骨……白骨成精了?”霍玉鸣牙齿有些发颤,如果是一个歹徒,不,哪怕是十个歹徒,她都不会有丝毫畏惧,可是面对的是这根本抓不着摸不到的东西,怎能不让她畏缩。 “那就是白骨精了。”张许环视四周,确实没有任何异样,听到霍玉鸣的胡乱猜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也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受到张许话的启发,霍玉鸣脱口而出。 张许怔了一下,她又想到双圣庙里供着的“齐天大圣”神位了,那位齐天大圣与这座洞天肯定有关,而这里又出现“白骨精”,这是偶然吗? 二人带着满腔疑惑,再次下了台阶,来到了下一层。这次她们才能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下一层的环境。 比起第一层那密如蛛网的迷宫深洞,第二层要简单得多,就是一个约四十平米的洞厅。这同样半是溶洞半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大厅里,地面上铺着整齐的青砖,上面有比较严重的磨损痕迹,证明曾经有不少人在这奔走,这有些出乎霍玉鸣的预料,本来她以为像这样的洞天应该是少有人知的。不过想想也应该有不少人在这里,否则这么大的地宫,靠一个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建成。 让二人凝神注意的是,这间洞厅虽然顶部是半天然半人工的钟乳石,可周围墙壁却完全是由人工而成。这不是普通的长方形大厅,也不是欧式教堂那种圆形大厅,大厅的形状是多边形。张许数了数,总共是十八边,也就是说,在她们周围,有十八面墙。 第37页 十八是一个极特殊的数字,在中国文化之中频频出现,十八般武艺,十八位罗汉,甚至近代里使中国陷入亡国边缘的日子也是九月十八日。 十八是二九,易经中称之为“九二”,卦辞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倒是一个吉兆。可是张许心里仍然觉得极度不安,上面的那诡异的声音还没有解决,这边又遇到十八面墙…… 其实,还有个和数字十八有关的常被提起的东西,那就是十八层地狱。 想到这里,张许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找到继续前进的道路才是正确选择,至于其它的,都应等出去之后再考虑。 她向前走了几步,将探灯照着迎面的墙上,希望能在这里看到继续前进的线索,然而,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看到。 “嗯?”霍玉鸣觉得不对,此前她们路过的地方,就算是人工砌成的墙,也没有哪儿像这里的墙一样粉刷过。灯光照在墙上,也不知道当年是用什么材料对这墙进行粉刷的,竟然和现代装簧中颳了仿瓷一样光滑洁净。 她们用探灯光旋转一周,发现十八面墙全部如此,在上面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是绝路?”霍玉鸣问道。 “绝路”这个词也是死路之意,张许心登一跳,觉得她无意中说出这个词,似乎预示着某种危险。她正要摇头的时候,突然间,异变发生了。 在她面前,探灯光正照着的墙壁上,缓缓浮现出淡淡的影子来! 十二、梳头 黑暗像大海一样包裹着他,空气很沉闷,瀰漫着一股潮湿的腐烂臭味。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像是一只受伤的巨兽正在垂死挣扎,好一会儿,他才判断出,那喘息声其实是自己的。 伸手看不见五指,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周围的空间狭窄而压抑,让他觉得唿吸困难。他只能一寸寸地向前移动,可是似乎有许多妖魔在围着他打转,阻止他,咒骂他,这些妖魔长得奇形怪状,但数量最多的还是猴子。 猴子,在一片血泊之中,猴子的头颅飘在上面,嘴咧开,一对毫无生气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他。与这眼睛相对,他觉得身上发冷,似乎数九寒天里没穿衣服被扔在外边一般。他浑身颤抖,想要移开目光,不再与那猴子对视,可那猴子的目光仿佛有种吸力,让他无论如何也摆不脱。他好不容易将头转到了左边,但在他面前又出现了一只飘在血泊中的猴子脑袋,他将头转到右边,右边同样也出现了猴子脑袋。他想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可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闭不上眼,这些飘在血泊中的猴子脑袋在向他飘近,飘近,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啊!” 孟楼大吼一声,腾身坐了起来,身体在块石头上撞了下,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得更快了。 “我……这是?”他环视四周,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可以听到响亮的水声,而且身下湿漉漉的,他掏了一把,除了水外,他身下是细碎的沙粒。 这时他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想到了地震,想到了同伴,想到自己是摔下了深沟。 “大海,大海?”他试探着叫了声。 他听到了自己的回声,夹在水的喧闹声里,这回声显得分外空荡,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孟楼用手掬起一捧水,他不敢喝这水,因此只是用它洗了洗头,让自己更加清醒些。在那剧烈地震之下,砂石乱坠,胡海他们是没办法下来救自己的,而且就算有空,他们也没有带那么长的绳索。自己喊叫没有得到回应,证明他们已经离开了,孟楼倒不担心他们抛下自己不顾,他可以肯定,同伴们离开是去寻找下来的路。 “得想办法自救……”孟楼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身上到处酸痛,但幸运的是没有骨折,这让他安了心。当他发现自己的背包还在背后时,更加感到庆幸,虽然探灯不见后背包里的备用电池就成了废物,但里面的干净饮水与方便食品,至少可以为他补充体力并在这黑黝黝的环境中多坚持一段时间。 他一边摸索着一边移动,发现自己还是处在深沟的沟底,沟中水流很是湍急,所以才能将他冲到浅滩来。他估算了一下,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没有摔伤,这水深处至少也有三米,因此他不敢乱闯,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留着汗水辛苦的工作……”为了排遣心中的忧虑与恐惧,他小声地哼着歌,这是一首老歌了,里面出现的“太阳”一词让孟楼觉得温暖。但很快他就换了一首歌,因为他想起那位唱这首歌出名的歌手已经英年早逝了。 这似乎又是一个不吉之兆。 湿漉漉的沟壁上长满了苔藓,孟楼摸索前行的时候,这些苔藓让他感觉到滑腻噁心。因为完全没有光,所以免不了磕磕绊绊,在连续拐了几个弯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在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隐约的光线,这让他非常高兴,加快步子像那光源处奔了过去。然而,没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因为那光线突然间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那有些像是探灯的光啊,应该是大海和张许他们来找我……”他心中既是畏惧又是诧异。 第38页 过了大约两秒左右,亮光再次亮起,这次持续了大约三秒,接着又熄了。 孟楼心登的一跳,时续时灭的光芒,让他想起夜晚的时候有些人家的声控灯,当声音响起时这灯会自动亮起,而安静下来后不久又自动熄灭。 “大海,阿许,霍……玉鸣?”孟楼试探着叫道。 那光勐然亮了,而且持续了好一会儿,可是没有传来任何回答。孟楼屏息等待,过了会儿,大约是因为没有再听到声音,那光又熄了。 “难道说……”孟楼侧耳倾听,除了水声外,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唿哧唿哧的喘气声,这声音让他心跳加速:“难道说是某种眼睛会发光的怪物?” 虽然他明知道就连能夜视的猫眼睛也不可能发光,但那光芒忽亮忽灭,像极了时张时闭的眼睛,这让他既紧张又兴奋。他记得自己在黄龙洞里遇到过传说中的“霸下”,那么在这地下遇到其余传说中的生物,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让他担忧的是,这怪物是否是兇残危险的勐兽,即便它不是,恐怕也不会欢迎自己这个闯入者。 光熄了,许久也没有再亮,那怪物是不是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无论那东西是什么,他都必须去看看。他贴着墙来到那拐弯处,光始终没有再亮起过,他悄悄伸出头去看。 恰恰这时,光又亮了,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罩住了他的眼睛。孟楼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血液剎那间都向上涌,他一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与那光对视。 光是从浅水中射出来的,只有一点,水波倒是很平静,怎么也不像下面有怪物的样子。孟楼的唿吸停止了好几秒,过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其它异动,他才缓过一口气来。 悄悄地向前迈了一步,光源处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孟楼的胆子大了些,他迈着碎步向前,淌过水后,终于来到光源处。靠近了仔细一看,他险些气乐了。 这哪是什么怪物,明明就是他的探灯,在和他一起坠入深沟后,被激流冲到了这里,卡在浅水中的一个小石洞中。之所以会一闪一闪的,那根本是因为一大块水中的青苔被流水沖刷,时不时地会被这小石洞堵住。 “这东西质量不错,既防水又防摔。”嘟哝了一声,孟楼将探灯拾起,有了这个,他就无须在黑暗中摸索了。 腹中的飢饿让他暂时停止寻找出路,他靠在石壁上拿出水和面包,一边休息一边进食,虽然在超市里买的这种面包味道并不很好,可他仍然吃得很香。 他在边喝边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一个圆圆的类似于球一般的东西正“飘”在半空。或许是被探灯的光吸引,或许是被面包的气味诱惑,那个圆圆的东西正一点一点缓慢而小心地向下降落。 肚子里有了些食物,他觉得身上好多了,开始的寒冷也已经减轻。他将矿泉水放回包里,然后抓起放在身边的探灯,站直了身躯。 恰恰这时,那个半空中缓缓落下的圆圆的东西降到他头顶的位置,与他的头一碰,他觉得那是一个软绵绵粘乎乎的东西。大惊之下,他立刻向后贴住墙,抬手用探光上照。 “啊?”他惊唿了一声。 探灯的光下,那东西闪着淡淡的磷光,像是一团鬼火。孟楼觉得对这东西似曾相识,他勐然间想起,自己初次见到高大泉与南明的那天曾经做过一个噩梦,噩梦中看到过这东西! 像他梦中一样,那东西果然缓缓地转了过来,露出一张诡异狰狞的脸! 这是一张极为可怕的脸,呈尖嘴缩腮的倒三角形,眼睛部位几乎什么也没有,而鼻子则是两个点。嘴巴嘟了起来,像是个生气的孩子,在两颊边上,长着粗粗的虬须。 孟楼心中暗暗叫苦,刚才找到探灯后,他稍稍大意了些,没有从包里拿出备用的武器,而他手边上的刀早就不知道掉哪儿了。 那张脸浮在半空中,似乎是在观察着他,孟楼慢慢向旁边移动,那张脸也跟着慢慢转动。他心在狂跳,手紧紧抓着行李包,没有乘手的武器,这个包至少可以当个盾牌。 只不过,这个能浮在半空中的“头”前,行李包能不能挡得住,就不是孟楼现在能考虑的问题了。 大概是观察够了,那“头”又缓缓上升,它的虬须随着这动作轻轻颤动着。孟楼又向前移了一步,可是他仍不觉得安全,那傢伙离得太近了,近得只要一瞬间就可以冲到他面前。 就像是回应他的想法一般,那颗头微微抬起,仿佛是调整姿态,然后从半空中勐地飞扑而来,直扑向他的脸。孟楼大叫了声,扔掉探灯双手举起了行李包,那“头”正撞在行李包上,发出吱吱的尖叫声。孟楼不等它再浮起,嘿然大喝,将行李包整个压入水中,拼尽全力摔打着。那东西起先还吱吱叫着,但在他暴风骤雨般的摔打下,很快没了声息。 孟楼抛了行李包,向后退了几步,又捡起了探灯。他用探灯向行李包照去,只见行李包周围浮起了一滩绿汪汪的脓液,让人一看到便觉噁心。 半晌没有什么动静,他走过去移了一下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孟楼紧紧皱着眉头,那个飘在空中的“头”就这么容易解决掉了吗?为什么他的心还是惶惶不安,危险的感觉没有消褪呢? 第39页 他将行李包缓缓拉起,勐然间,从那绿汪汪的脓液中浮起一张脸来! 孟楼几乎吓得再次扔了包,他接连后退了几步,看到那张脸顺着水飘走,这才缓过神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去将那张脸捞起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的勇气,那张脸……或者说那个“头”,实在像猴子的,他又想起那炼魂鼎中的猴子头颅,想到深谷竹林里那诡异的猴群。 “难道说是猴子成精了?”他心中这样想。 突然间,一种火辣辣的痛感在他的脸上产生,他伸手在脸上一摸,一手粘乎乎的感觉。他抬起头用探灯照过去,半空中飘荡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觉。 “原来是只蜘蛛!靠!”孟楼忍不住学着胡海骂了声,皮肤沾了蜘蛛丝都会火辣辣的痛,这蜘蛛的毒性可想而知,幸好他用行李包挡住了,否则给它咬一下的话,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他更不敢接触那水中绿汪汪的脓液,这东西扩散得很慢。他小心地将行李包清洗干净,从中拿出一把短刀插在皮带上,然后再用探灯向上照去,搜寻是否还有这种猴头蜘蛛。 幸好,没有看到第二只蜘蛛,他倒是发现在离水面不过三米多的地方有一个缺口,看上去像是一个大洞。他将行李包背好,然后一手擒灯一手攀援,借着石壁上被水腐蚀出来的洞穴,终于爬了上去。 这果然是一个大洞,足够他站直身体行走,孟楼注意到,呈斜坡状的地面上有打磨过的痕迹,这应该是为了方便从下面拎水或倒水而人工雕凿的。 顺着这斜坡,他小心地向上行进,洞的另一端连着的是间石室,石室虽然不大,可是中间却有石桌、石凳,看上去倒有些像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园凉亭里的摆设。除了孟楼进来的通道和正面的门洞外,在石室的左右,分别开着四个石门,三个都是敞开的,孟楼用探灯照过去,里面一片碎石和积尘,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另一个石门则闭着,孟楼用力推了一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没有立刻推开。 “这门有些难推。”孟楼心想,他迟疑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这石门。 那种危险的冰冷感突然间又传了过来,他牙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这让他不得不收回手,不敢再去接触那石门。 当他远离石门的时候,危险感就减弱,身上的寒意也消褪了许多。孟楼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放弃推开这石门,而是走正面的门洞。他用探灯照了照石门,想最后看这石门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动了。 就在这石门上,他看到了淡淡的图案,孟楼急忙从包里拿出金匮六壬盘来,往那图案上一比。 大小与金匮六壬盘一模一样,外观与金匮六壬盘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可能?” 孟楼倒退了一步,心中满是狐疑,他的金匮六壬盘是从南水北调工地上的古墓里得到的,那座古墓很有可能是魏晋之交时陈香姬的,而这座洞天的主人应当不会早于那时,从外边双圣庙的建设时间来看,洞天的主人应该也是元末明初,与魏晋时要相差一千年。如果是这样,他怎么可能知道一千余年前就被埋在墓里的金匮六壬盘? “只有推开这门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好奇心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孟楼在本质上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否则不会在高中时代就与胡海等人出探险,也不会踏入这座地下洞天。那种恐惧预感也抵挡不住他的好奇心,因此,他将短刀握入手中,探灯则放在石室中间的石桌上,直接照着这门。这样即使推开门后发生什么意外,他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抵挡或反击。 他倒不怕这里面有什么伤人的机关,很明显这里原是住在这洞天里的人的生活区域,没有谁会变态到给自己经常活动的地方也安置机关。 门在刺耳的咯吱声中被推开了。 因为背对着探灯,所以孟楼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探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占满了整间石室。这间石室也相当简单,同样是石桌、石凳,唯一不同的是在那石凳上坐着个人。 初看到这个人影时,孟楼以为这肯定会是具骷髅,或者是具干尸,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个人影举起了手,他的手空空如也,但他的姿态仿佛手中抓着个什么东西,他将手举过头顶,然后从头上缓缓捋了下来。 孟楼这时才注意到,人影的胸部隆起,是个女子,而她的动作,像极了是在梳头。 用力咽了口口水,孟楼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探灯的光从他让出的位置射了进来,将小石室里照得亮堂起来,孟楼紧紧握着刀,眯着眼向那个女人看去。 女人衣袂已经破烂不堪,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华衣美服,她的坐姿非常优雅,动作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是她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做出一个梳头的样子,让孟楼心中狂跳不止。 “姑娘……夫人……小姐……”他一连换了三个称唿,却都没有得到回应。那女人仍是端坐在石凳上,背对着他,一下、两下、三下地梳着头。 她的头髮上面积满了灰尘,甚至还有蛛网,可是她还是在用那个看不到的梳子梳着头。孟楼又咳嗽了声,她仍然没有反应,既没有转过身来,又没有停止梳头的动作。 第40页 “她是谁……她在这梳了多久的头了,几百年还是一千年?” 孟楼觉得身上发冷,强烈的恐惧让他胡思乱想,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冰霜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就爬上了他的额角鼻尖,让他呵出的气流都成了白色的雾汽。 他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没有开门之前感觉到恐惧他会考虑迴避,但当开了门面对的时候,他就不再退缩了。因此,虽然他也觉得极度害怕,但他仍然向石室里迈了一步。 这一步踏在石室的地砖上,他听到“喀”一声,地砖似乎因为年久而空心了,稍稍向下沉了些。 那个女人仍在梳头,探灯照射下,她的影子立在对面的墙上,反覆重复着那诡异的动作。 孟楼又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次,他的那只脚都踏在石室之中了。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进来,那梳头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回头,可仍是让孟楼大惊。他贴着墙,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女人,手中的刀子在探灯下反射出锋利的光芒。 如果有什么异变的话,这把刀是他唯一的武器。 孟楼又向前迈了一步,他离那个女人,只有不到三米远,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女人露出衣外的脖子。她的皮肤是一种死鱼肚皮般的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而那仍在不停梳着头的手,也仿佛是枯死了的树枝,僵硬黑瘦,看出不任何活力迹像。 “餵!”孟楼大声喝了一声,声音震得石室嗡嗡作响。无论这个女人是人是鬼,这么近如此大声的唿喝,她都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然而,那女人仍旧是立着,梳头,头也不回。 孟楼再向前一步,双脚又站在另一块地砖上,那块地砖同样承受不住他的体重,微微下沉,发出“喀”的一声。 那女人动了! 她终于不再只是梳头,而是向右缓缓转了过来,她转动的速度非常慢,别人一秒之内便可以完成的转身动作,她却花了十余秒也没完成。随着她的转身,一种隐约的声浪传了过来,这声浪听入人耳,让人心烦意乱。 孟楼握紧刀,微微蹲了下去,只要这女人稍露有攻击的意思,他便要先下手为强。 然而,随着这女人转过来,孟楼被自己见到的脸吓呆了。 这哪是一张人脸,上面积满了灰尘污垢,而在厚厚的灰尘污垢下,孟楼还隐约可以看出五颜六色像是打翻了的胭脂。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巴处却像长着一排獠牙般! “这……这是什么?” 剎那间,孟楼脑海中念头百转,这绝对不是一个人,这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转过身来,手上的动作却仍没停下,它仍是抓着看不见的梳子,缓缓地给自己梳头。 也不知是哪儿吹来了一阵冷风,将它的头髮拂动起来,它的脸在这乱拂的头髮下显得更为恐怖。孟楼觉得自己似乎看到它的脸上表情发生了变化,接着,风将它的头髮吹起,卷在它的手爪上,它却毫无所知,仍然梳捋下去。孟楼听到一阵难听的喀吱声,然后,它的头颅突然从脖腔上掉了下来,被它拎在手中! 十三、熟人 “我……这是在哪?” 胡海从地上坐了起来,昏昏沉沉中,他用力摇了一下头,然后环视四周,一片黑暗中,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靠!”记忆迅速復甦,他勐然想起自己昏迷前见到的那个白色影子,因此抬起头对着上方望去。黑暗中,他仍然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是什么地方?”摸到行李包后,他拿出探灯,打开了再看,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发现白影的地方了。这与其说是间石室,倒不如说是石牢,在他的周围,堆放着许多尚未完成的石雕。 胡海皱紧了眉,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他一点印像也没有了。他还记得的是,当他点着烟转过身来时,一个白影迎面扑来,那白影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他才来得及叫一声,头上便传来了剧痛,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那白影是谁?”他非常不解,如果那白影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话,为什么自己现在还安然无恙,如果那白影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话,为什么它又能自穿行于石壁之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背后? 人类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充满恐惧,例如说死亡之后的世界。但也有少数人,因为他们心思简单纯一,反而没有那么多畏惧,比如说胡海。 那些困惑他的问题想了会儿没有答案,他就干脆不想了,反正遇到了孟楼后孟楼会想办法解决的。 想到孟楼,胡海的心才一阵刀绞般的疼痛,自己的这个挚友,真的还能替自己解决疑惑吗? “小楼……小楼……你不能死啊!”他小声地嘀咕了声,然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谁?”他大喝着,用探灯向上方照过去,在他的头顶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直径不到两米,距离地面则有六米左右高,这大概是地牢的唯一出口。见在上面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胡海又开始照着周围:“我靠,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多石像……嗯?” 在他周围,堆放的石像都是半成品,探灯的光从这些积满灰尘的东西顶上一一扫过,胡海看到的是一些狰狞有如鬼魅的脸。在这阴森的地方见到它们,胡海多少还是有些心悸,他伸脚踹倒离他最近的一个。那个石像是个光头举着手臂的模样,被踹倒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第41页 胡海咒骂了声,又一脚将另一个石像踢倒,如果被困在这石牢中,他就没有办法去救孟楼了,一想到这,他就心急如焚。 “靠,是谁那么缺德把我扔这了?”他愤愤地骂着,突然间,一地的石像给了他灵感。 这些石像并不大,也就半米左右,可是数量极多,至少有三四十个,尽管胡海不喜欢动脑子,可是学校时老师说的猴子搬箱子摘香蕉的故事还是记得的。 “我靠,他妈的,这样老子不是那只猴子了吗?”一面将石像一个个放倒堆到一起,他一面吐着唾沫愤愤地叫骂:“给老子抓住是谁干的,不扁得他妈妈都不认识,老子就不姓胡!” 他的心思全在将这些石像堆成楼梯上,因此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石像的形状,也丝毫没有因为它们是文物而有所顾及。 将几十个石像放倒堆成一座金字塔模样,胡海爬上了顶端,这离洞顶还有将近三米左右,他先是将包甩了上去,然后将探灯挂在腰间,用力一跃,伸手抓住了洞顶边缘。当初在部队里练就的一副好体魄现在发挥作用,他只是吸了口气,就翻上了洞顶。 “该死,这样的鬼地方最烦人。” 爬上去之后,胡海用探灯四处照了照,这是一处看不出曾经人工改变的石洞,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从半空中倒挂下来,不过因为地质的变化,这里相当干燥,钟乳间并没有滴水。胡海看到在这洞的周围至少有六个洞口,在选择哪个洞口出去时他迟疑了一下:“该往哪边走呢?”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胡海想了会儿,然后骂了一声,随便挑了一个洞口穿了进去。 他才在那洞口消失没多久,底下那个放着石像的石室传来一阵磨擦声,接着,墙边多了个石门,一个白影飘一般进来。 白影见到堆起来的石像,先是一愣,然后轻轻跺了下脚,略迟疑了会儿,便也攀上了石像。 那白影在行走的时候,脚下没有丝毫声音,身形也仿佛没有沾地飘在半空一般。 胡海选择的洞口没多久便开始向下延伸,他嗅到一股刺鼻的臊臭味,这让他警觉起来。 “靠,别是什么烂货的老巢吧?”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用探灯四照着,当他拐了一个弯时,迎面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东西趴在那儿,头正对着他,探灯的光照过去,恰好照在它的面部。胡海胆子很大,可是当他看清楚之后,仍然吓了一大跳。 一只猴子! 一只猴子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是那只猴子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胡海记得清清楚楚,他在炼魂炉中看到的猴子头颅,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冰冷又带着几分嘲弄,似乎是在对他说:很快你也会这样了。 这只猴子还有点不同之处,那就是面部的表情,似乎是在微笑。 一只会微笑的眼神冰冷的猴子? “嘘!” 胡海嘘了声,想将这只猴子赶起来,可是猴子没有理他,仍然趴在那儿。胡海向旁边移了两步,那猴子的眼睛直愣愣地,眨都没有眨一下。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用力向猴子砸过去,石头敲在猴子脑门上,弄得猴子脑袋晃了晃。但是,那只猴子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原来是只死猴子,我靠,现在连死猴子都能出来吓人,这鸟地方,真是他妈的!” 胡海喃喃自语着,慢慢走到那死猴子身边,然后用脚将它翻了过来。 猴子身上没有腐烂,这证明它还没有死多久,可它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霍玉鸣在此的话一定会对这件事非常敏感,胡海则一时没有想到这事。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头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岩隙间发出沙沙的响声。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后面,一个白影,正根据他留下的足迹,悄然无声地靠近。 “一群哑巴猴子,一条会装神弄鬼的娃娃鱼,一水潭的骨头,好吧好吧,还有一场地震,我靠,这次也不知道是谁运气不好,遇上的都是怪事。”胡海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怪地方……” 轻微的冷风从背后吹过来,胡海觉得嵴梁骨有些发凉,他缩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靠,那只死猴子不会爬起来吓我老人家吧?”隐约中,他又听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因此停下脚步拔出刀。 “嘀!” 一片寂静中,水滴滴在他脑门的声音很响,胡海愤愤地咒骂了句,伸手抹了头一下,向右移了几步,继续等待后面的动静。 “叭!” 又是一滴水落了下来,这次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瞄了一眼,接着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血?” 在他肩膀上,有一团暗红的印迹,从半空中滴下的不是水,而是血? 他刚要抬头,就觉得后颈一麻,一阵风从他的头顶掠了过去,他急忙伸手护头,然后再抬眼。 什么都没有,虽然他用探灯四处照,却仍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胡海又看着自己的手,开始他在额头抹了一把,那手上也是一团殷红,他凑上鼻端嗅了嗅,除去血腥味外,还有一股浓裂的臊臭味,让人噁心欲吐。 “我靠,什么……东西?”他张嘴要骂,突然间脑子里一阵迷煳,思维都像停顿了一样,他想移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属于自己,丝毫都不能动弹。 第42页 “我是怎么了?”他迷迷煳煳地想,他并不知道,自己面部的肌肉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渐渐在他脸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不能倒……我不能倒……还要救小楼……不能睡……”大脑的昏沉让他再也站不稳,虽然他努力告诫自己,可这类似于酣醉的感觉还是让他倒了下去。虽然他的头部砸在岩壁上,可是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半空中,沙沙的声音大作,接着,一团黑色的影子,不断地变幻着形状,缓缓降了下来。 “呀呵!” 清脆的斥声响起,探灯的光下,银芒灿烂夺目,漫天都是尖锐的叫声与飞扬的血。 胡海的目光已经完全呆滞了,他连眼珠都不能转动,只能任那黑影靠近他,任那银芒在他身上织成一道光网。 “我靠!”这是他拼尽全力,最后咒骂出来的一声。 “没有本事就别乱跑!”白影站在他倒下的身躯前,冷冷地对他说道。 胡海一动不动。 白影抬起脚,有些想给他一脚,但想了想,这一脚虽然抬得高,却是轻轻落下,然后,白影弯腰将胡海扛在肩头,连拖带拉地要将他带走。头顶的黑影发出吱吱的怪叫声,似乎是对白影抢走自己的美食不满,但在白影手中的寒光下,它们还是退缩了。 经过胡海的探灯时,白影略微停了下,然后用脚一勾,探灯就凌空腾起,落在白影握剑的手上。 “谢谢你……” 就是这一个动作,似乎就将全身不能动弹的胡海惊醒了,他贴着白影的耳朵说道。从他嘴中喷出的热气,让白影觉得痒痒的,腰腿有些发软,几乎趔趄了一下。 “嗯?”白影勐然将胡海放倒在地上,愤怒地盯着他,冷哼了声。 胡海嘿嘿笑了笑,挣扎着活动手足,好一会儿才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他又朝头顶那仍徘徊不走的黑影望了眼,吐了口口水骂到:“靠,该死的蝙蝠,竟然还带麻醉的,准备给我开刀是吗?” 没有想到胡海中了蝙蝠毒后竟然这么快就恢復过来,白影有些惊嘆胡海的身体素质了,她并不知道,当初在部队的时候,胡海受过专门的抗药性训练。只要中毒时没有立刻失去知觉,那么他总能比普通人更快地恢復。 “喂,美女,又来中国了怎么不和我打招唿,前几天和你通电话时你还没提到这件事呢。”胡海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怎么了,我让你记的东西全记住了?来背给我听听吧,什么是三个代表?” 白影是妙法八幡宫阿芸,来自日本神社的女神宫,她抱着自己的剑,冷冷地看着胡海:“你们怎么来了?” “这句话是我想问你的。”胡海终于坐直了腰,手脚还是很麻木,因此他用力地活动着手腕和脚踝。 阿芸沉默了会儿,她抬头看了看,那些洞穴蝙蝠已经离开了。 胡海不知道为什么阿芸的神情会这样古怪,他皱了下眉,然后就发现阿芸转身正离去。 “喂,喂,阿芸,你怎么了?”胡海惊诧地问道。 “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多管闲事,早点离开。”阿芸停下脚步。 胡海勐然想起,霍玉鸣说来这儿的是一个国际盗宝集团请来的高手,难道说阿芸就是这些高手中的一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愤然想站起,可是手脚的酸麻让他的努力只是徒耗力量,因此他大喊道:“我的朋友在这里,小楼在这里,我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 “你以为你能做什么?”阿芸冷冷地反问。 “不管我能做什么,关键是我去不去做!”胡海脱口而出,他原本就不是太考虑得失的人,对于他而言,过程永远比结果更有吸引力。 “那么……”阿芸再次迈步,头也不回:“再见面时,我会杀你。” “我靠!”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让胡海终于扶着墙站直起来:“杀我?” 然而,阿芸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他挣扎着向前走了一步,可就这一步耗尽了他积聚的力量,让他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胡海不明白阿芸为什么会这样,自从上次经歷之后,他们间就一直保有联繫,阿芸甚至有时还会从日本给他打来电话,在电话里,阿芸明明是个相当重情谊的女孩,为什么在这里她又恢復到初见时那样冷冰冰的呢? 以胡海的性格来说,是绝对不能理解这种事情的,朋友就是朋友,放到任何地方都是。 “我靠……”他又想到霍玉鸣与张许,她们是否知道阿芸在这里? 虽然还不太清楚具体经过,但胡海已经可以肯定,在他抽菸时将他打晕带来的就是阿芸,她似乎是想将自己留在这里,从她走时决然的语气来看,如果再见面的话,她真有可能下死手。如果她与霍玉鸣张许相遇,也必然会起冲突,霍玉鸣手中有枪,而阿芸则有一身好功夫,两人中无论是谁受伤,都是胡海不愿意看到的。 “该死的蝙蝠……我靠!”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完全恢復了活动能力,而这个时候,阿芸早已不知走到哪去了。 胡海背好包,又拎起了探灯,他使劲嗅了嗅,在这满是蝙蝠臊臭味的洞中,他没有闻到其它味道,这让他凭藉嗅觉追踪阿芸的打算落了空。想了一下,他记起阿芸是从他身后来的,也就是说,在他身后还另有一条道路。 第43页 “靠,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吗?”当有了想法之后,胡海就不再迟疑,他咬着牙,循着来时的路又退回到那堆满石像的石室中。果然,他看到墙角的小门,也不知道阿芸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小石门并没有关上。 “早知道这有门,就不往上爬了,还被毒蝙蝠咬了一口,我靠,千万别有什么狂犬病禽流感之类的……蝙蝠是禽还是兽啊?” 他没做任何停留,迈步就进了那小石门,很快离开了这石室。他也没有关上小石门,因此,在几分钟之后,石室中响起一片沙沙的声音,一大团黑影从上边的洞口飞了下来,它们在石室里略微盘旋,便穿过小石门,向胡海前进的方向飞去。 过了石门,胡海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这让他心中一喜,孟楼掉下的深沟里全是水,只要找到这水流并且顺水而下,就一定可以找到孟楼! 水声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在溶洞间绕了好几个圈子,却仍未找到。这里极为潮湿,地面上长满了滑滑的青苔,踩上一脚都吱吱地冒着绿水,踏在上面,胡海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是怎么回事,又转回来了?”在第四次看到自己脚印后,胡海对着面前的钟乳石发呆,这五根钟乳石笔直向上,仿佛是一个人的手掌,而他走来走去,总是会绕回这手掌心。 探灯反覆在五根钟乳石柱上照来照去,胡海挠着头,觉得不可思议,总共就是五根钟乳石而已,为什么自己觉得像是走到了迷宫中呢? 一连算了六遍,都只是五根类似于人手指的钟乳石而已,就是这五根钟乳石也能困住自己?胡海越来越想不通,他是个直性子,一怒之下,就恨不得去将这五根钟乳石搬倒来。 每根足有三人腰围合起来那么粗的石钟乳,竟然被他用力一顶顶开了,而且还发出哗哗的像流水的声音!当他将右边最粗最短的那根钟乳石移开后,在那根乳石之后露出一条甬道来。 “靠,搞不懂……等找到小楼再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胡海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这些钟乳石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再去动脑筋。这条甬道并不长,仅仅是三米左右,他过去之后,便看到一串向下延伸的台阶。 台阶是螺旋形向下伸展的,探灯光照不到尽头,胡海略迟疑了会儿,他记性很好,记起在黄龙洞中这样向下的台阶上布有暗箭连弩的机关来。 正当他在思考是不是先将行李包丢下去探探是否有机关时,身后一阵臊臭的风掠过。这味道他不陌生,刚刚还闻到过,他勐然转头,看到的是几十只蝙蝠织成的网。 “靠!”胡海破口大骂,这些蝙蝠看来不愿意放弃到嘴的美食,去搬来了援兵,在它们中间最大个的那傢伙,简直有一只小狗大小,探灯照射下,它张开的嘴中露出焦黄的牙,也不知是鲜血还是毒液的红色液体,不停地从它的嘴中流了出来。 这些蝙蝠没毒的话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胡海吃过亏,那种强烈麻醉性的毒液足以让他在三十秒内失去行动能力,留在这和它们斗纯粹是自寻死路!胡海不敢耽搁,撒腿就往台阶下沖,也顾不上是否有机关了。 如果是孟楼或张许在此,肯定能判断出那个关他的石室实际上是库房,通往放普通物品的库房是不可能有机关的。 毒蝙蝠跟在他身后向下飞去,蝙蝠靠声波定位,比起他来速度要快得多,胡海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发现这些蝙蝠越追越近,离他只不过两米了。幸好台阶是螺旋形下伸的,这为他争取到一点迴旋的余地,加上他不停地向后挥舞短刀,那些蝙蝠暂时还没能包围他。 可是,当他冲到阶梯尽头时,却发现这是绝路!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类似于神龛的小窟,胡海怎么拍打寻找,也没有发现任何退路。他折回头来,却看到那些蝙蝠已经散开,对他呈现出包围的姿态,蝙蝠嘴中血一样的液体,嘀嘀哒哒流了一地,臊臭的气味瀰漫在他的周围,让他几乎无法唿吸。 “我靠!”胡海绝望了,退无可退,只有一拼! 十四、地狱图 在探灯的光下,原本洁白的墙壁上开始发生变化,先是淡淡的影子,接着,一张狰狞的脸缓缓在墙上浮现,然后,身躯也出现了。过了大约五分钟,张许与霍玉鸣看到了更多的人影,一副恐怖的壁画,出现在开始还空无一物的墙上。 这副壁画中的人物或者面目狰狞可怖,或者表情惊恐痛苦。在一片阴森的雾霭中,几个惊恐的人倒在铁床之上,而那些面目狰狞的则在用刀刮开他们的腹部,似乎在他们的肚子里寻找什么。鲜血与内脏流了一地,张许仿佛听见了惊恐者垂死前的哀嚎,而他们面部那活生生的表情,更让张许觉得自己仿佛就身处其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与她有同样感受的还有霍玉鸣,身为警察,逻辑是她解决问题的第一选择,可当逻辑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她难免会惊慌。那墙上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可现在怎么会出现这个图案?而且这图案笔法极为古怪,并非单纯的中国绘画风格,怎么看怎么让霍玉鸣觉得怪异。 自从进入这地下的洞天以来,霍玉鸣就觉得自己原先的知识有许多都被颠覆了,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却总得不到回答,她甚至有些相信,这世上真有灵魂鬼怪了。 第44页 偏过头去看了张许一眼,让她有些惭愧,张许虽然面色发白,可仍很镇定。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身体里却蕴藏着一种坚韧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似乎会感染别人。 霍玉鸣又瞄了一眼其余的墙,那些墙都是原样,并没有出现图案,这让她稍稍安了些心,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图上,希望能从中看出线索,她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摸了墙壁一把,希望分辨出墙上突然出现的图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她的手指点在墙上时,她觉得指间传来的冰冷感觉倾刻间变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要把她也吸进图画中。她惊恐无比,慌忙收手,但那墙似乎将她手粘住了,虽然她将手扯得撕裂般的疼痛,却无法后退一步! “不……不要!”那墙似乎在移动,一点点向她移来,霍玉鸣眼见着自己的手指被它吞没,然后是手掌、前臂、胳膊,她用力蹬踹,想要从墙中夺回自己的手,可当她的双脚触着墙壁的时候,双脚也被墙粘住。她疯狂地挣扎,而那墙壁宛若深不见底的沼泽,她越是挣扎,越是让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张许呢,快救我,快救我!”她想到了同伴,想到了张许,但她向张许望去时,发现张许也同她一样陷入墙壁中。而且,张许陷得比她更快,现在仅剩余一个头还在墙外,她的脸上是与画中人一样的痛苦与绝望,只是叫了声“救我”,然后整个人都被墙壁吞没了。 “张许!”霍玉鸣大喊了一声,然后就发现,壁画中的人物里,竟然多出了一个,那眉眼依稀便是张许!她也被架上了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张铁床,两个面目狰狞有如鬼魅的傢伙解开了她的衣衫,正用锋利的刀准备剖开她的肚子! 霍玉鸣怒了,没有谁可以在她面前做这样违法的勾当!她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用唯一还能动的手拔出了枪,对着墙上画中那两个面目狰狞的傢伙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在几近封闭的石厅中激盪着,回音缭绕,良久方歇。 “玉鸣,你怎么了?”霍玉鸣觉得一双温暖的手搭着自己的肩膀。 在张许眼中,霍玉鸣刚才的举动有若疯狂,她先是伸手去触摸那墙壁,然后就是在原地发了会呆,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再接着开始大喊大叫,最后甚至拔出了手枪对着墙上开了两枪。 幸好她用的是新式手枪,强大的杀伤力让子弹直接击入石壁中,没有形成跳弹,否则两人就危险了。 霍玉鸣呆滞的眼神转了转,终于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壁画前,而张许则安然无恙。壁画中也没有多出人来,倒是多了两个洞,那是她开枪留下的。 “你这是破坏文物哦,玉鸣,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呢。” 见她惊魂未定,张许柔声和她开了个玩笑,霍玉鸣笑了笑,却不敢再仔细看那墙上的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幻觉吗,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住了?”她心中惴惴地想:“可是阿许怎么没事,她和我一样站在这,和我一样盯着墙上的画看啊。” 张许见她恢復了正常,又问了几句后,再调头去看墙上的壁画,然而,那壁画却已经消失了。 虽然二人胆子都不小,可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壁画,还是让她们心中悸动。霍玉鸣催促道:“这里找不到出路的话,我们要不回去再找找?” “这间石室肯定有古怪……”张许沉吟了会儿:“我觉得这里应该不只有一幅壁画!” “为什么这样说?”霍玉鸣环视周围,立刻就明白了:“十八面墙?” “对,应该每面墙都有一幅才对,否则为什么会建成这样古怪的墙呢?”张许再三扫视四周,仍然没有找到墙上为何会显出壁画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别的墙上的壁画都褪色脱落了?” 霍玉鸣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张许还是觉得应该仔细观察,如果真是褪色脱落了,那么至少还会有些痕迹才对,还有,有画的那面墙上,为什么刚开始也没有看到画呢? 她凑近另一面墙,仔细贴着墙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或许光线不够强,所以看不出来?” 刚才探灯是直射有画的那面墙的,只不过在霍玉鸣陷入迷乱状态时将探灯对着了斜下方的地面,因此张许从霍玉鸣手中拿过探灯,直接对着另一面墙仔细观察。 墙上细小的砂粒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仍没有看到什么壁画的痕迹。 “难道说当初绘壁画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画其余十七面墙,就不得不中止了?” 对于壁画突然消失的事情,张许还觉得可以解释,比如说壁画上的涂料极易挥发,她们进来后带动了空气流通,所以很快便消失了。可是突然出现,却让她觉得难以解释。 迟疑了会儿,正当她准备去寻找其它线索的时候,她面对的那面墙开始发生变化了。 像是水的波纹扩散一般,那面墙仿佛活了过来,轻轻地抖动了几下。渐渐的,漫天的冰雪纷坠而下,寒气逼人,让张许与霍玉鸣禁不住打着哆嗦。 接着,墙上的图案变得清晰了,在一片冰雪中,同样是几个脸带恐惧的人,同样是几个面目狰狞的鬼怪模样在旁。只不过这一次那几个脸带恐惧的人是被剥了衣服,赤裸着躺在冰雪之中,而鬼怪模样的则在旁边手舞足蹈,既像是在欢唿,又像是在举行某种神秘的祈祷仪式。 第45页 张许直愣愣地看着这些图画,只觉得严寒扑面而来,仿佛她也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她牙齿不停地发颤,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心中暗暗后悔带来的衣服太少了。 壁画中的人物面部表情极为逼真,那些从心底透露出来的绝望,让观者感同身受。是一种什么力量,让这些画中人完全没有希望? 若有若无的空气流动激起了微风,轻轻迴旋在这间石厅里,而这些微风拂到张许身上时,张许却觉得周围狂风肆虐,她的衣服根本不能提供任何温暖,她想寻找霍玉鸣,两人依偎在一起互相用身体取暖。然而,原本站在她身边的霍玉鸣突然间消失了,印入她眼中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玉鸣……玉鸣?”她牙齿咯吱咯吱打颤,高声唿唤,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处于石室中。 隐约中似乎霍玉鸣回应了声,可那声音来源非常遥远,甚至无法辨明传来的方向。张许想要去寻找霍玉鸣,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双足。 她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被冻结起来,与脚下的冰雪连在一起。血似乎也凝结了,她无法指挥自己的脚,只是从下半身传来刺骨的冰冷与疼痛。而且,这痛感在迅速上升,很快就抵达了她的腰部,她开始明白壁画中人为什么是那样绝望了。 在如此的痛苦中煎熬,无论是意志多么坚定的人,也都会觉得绝望的。 “壁画……不,不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脑海中想到了壁画中人,想到了壁画,这让张许勐然警觉,自己明明是在石室之中,是在壁画之前,绝对不会跑到什么冰天雪地里! “幻觉?开始玉鸣也是陷入幻觉?”她立刻又想起霍玉鸣开始的异样来,之所以会陷入幻觉,壁画肯定是一方面原因,十八边的墙面布局也是一方面原因,或许还有气味、磁场、电波等其它原因在共同起作用! 她吸了口气,虽然明知道是幻觉,可还是觉得冰雪与寒冷从嘴中灌了进去,让身体都像被冻住一样。然后,她用力咬牙,咬破舌尖,那痛感让她眼前一阵恍惚,当视觉恢復正常时,那漫天冰雪已经荡然无存了。 回头看了看霍玉鸣,霍玉鸣盯着墙上现出的壁画,神情倒不像是被迷惑。张许将舌头上渗出的血水悄悄吐掉,然后移开了探灯。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对霍玉鸣说道。 霍玉鸣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这个地方太诡异,虽然看上去很简单,可是十八面墙和墙上突兀出现的图画实在让她害怕,如果张许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么她就可以尽快离开这里了。因此,她揽着张许的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触着张许的腰,霍玉鸣怔了怔,张许身上冰冷的,像是刚从寒冬的河水中捞出来。短暂的发愣之后,霍玉鸣立刻反应过来,张开双臂将张许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你刚才……也进入幻境了?” 张许点了点头,自己体温的变化瞒不过人,而且也没有瞒的必要:“是的,这些壁画让我想起孟楼的金匮六壬盘,那东西和孟楼的脑波发生共振,不但可以让他预知某些危险,而且在危险即将来临时还会让他体温急速下降,可这种下降又不伤害他的身体。” 霍玉鸣也见过孟楼产生预感时的模样,每次都挺吓人的,想到他已经坠下深沟很难倖免,她便有些难过,因此,她转移了话题:“阿许,你知道这些墙是怎么回事了?” “墙上用某种感光涂料做的画,当探灯光较长期照射的时候,这些感光涂料就会做出反应,将图案显示出来。”张许说道:“还有,这些感光涂料应该像昆虫一样有趋光性,对光源会产生某种电磁波,所以我们两个,当你拿着探灯时你被引入幻境,而我拿着的时候就是我。” “这么神奇?”霍玉鸣瞪大了眼睛,张许说的太过玄奥了,这样的材料即使是现代科技也无法制造出来,难道说古人就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术?虽然她信了大半,但终究还是有几分怀疑,因此她又说道:“我们来试验一下?” “嗯,可以试验一下,我们看过了这面墙,又看过这面墙……来这里,我们来看这面墙。”张许拿着探灯去照另一面墙,一边照着一边说道。 霍玉鸣伸手从她手中把探灯抢了过来:“还是我来吧,可能会有危险,我来好些,如果你发现我有什么不对,立刻弄醒我啊。” 张许与她争了一会儿,却拗不过她,也知道她这是一番好意。从二人开始的经歷来看,陷入幻境中确实有可能危及生命。霍玉鸣如果不是在幻觉中看到不法之事愤而开枪的话,极有可能会因为恐惧与流血的神经感觉死去,而张许如果没有意识到幻觉的危险咬破自己的舌尖,也有可能冻僵。因此,霍玉鸣抢着拿探灯,实际上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而让张许处于相对安全的境地。 大约过了一分钟,她们现在照射着的墙面果然发生了变化,墙壁上,探灯照亮的中心部位出现了一个小红点,这红点迅速扩散,仅仅是几次眨眼的时间里,它便扩大到整面墙。 霍玉鸣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壁画罢了,可是面对着一墙的血红,还是让她稍有些晕眩。 血红色变没有停止扩散,仍在不断向四周漫延,霍玉鸣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竟然也变成了血红色。空气中弥散着腥味,那是血液特有的味道,接着,霍玉鸣发觉自己脚下的地面变得松软,似乎不再是石地,而成了沼泽。 第46页 无数气泡从这红色的沼泽中翻腾而起,带来了更浓烈的血腥味,霍玉鸣起初还有自我意识,知道这只不过是幻觉,但到后来,她完全被自己看到的惊呆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她只看到到处都是血红一色,天空中开始飘散殷红的雨点,而脚下已经完全变成了血池,她的身躯正在缓慢却不可抗拒地沉入血池! “这……是……什么地方?” 她心中惶惑不安,觉得自己身上的血管都在拼命地收缩,全身都是撕裂一样的疼痛。那血池中翻滚起一个又一个的旋涡,而旋涡里似乎有无数的身躯与头颅在挤压,痛苦的哀嚎声从这些身躯与头颅中传出,汇聚成一首让人心情沉重、懊恼无比的曲子,就像那首在网上传播据说能让听者起自杀念头的音乐一般。 然后,从这汪洋一般的血腥中,一朵朵莲花迅速生长,开花,结成莲子。每一朵花中的莲子都长得像极了人头,而且这些花都开向她,这些人头也都面对着她,霍玉鸣看到这些人头,竟然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爸爸……妈妈……首长……孟楼……阿许……” 她一一去看这些人头,每颗人头她都认识,每颗人头都用痛苦绝望的目光盯着她,每颗人头都大张着嘴发出无声而又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些人头包围着她,带着血腥与腐臭,虽然都没有发出声音,可是霍玉鸣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它们的唿唤。 “来吧,来吧,加入我们……玉鸣,来吧,和我们一起……” “不!”霍玉鸣微弱地抵抗着,如果她看到的是为非作歹的行为,像第一次进入幻觉中看到张许遇害的情景,那么她一定会开枪,可是她看到的是自己的熟人,战友,亲人,同伴,她如何能对这些人开枪? “玉鸣!” 张许神情紧张地勐烈摇晃着霍玉鸣,墙上出现图画后,霍玉鸣就陷入了幻觉中,她虽然用了几种办法,却都没有将霍玉鸣唤醒。她站在霍玉鸣身边时不敢看墙上的图画,害怕也陷入幻境之中,因此她只能背对着墙站在霍玉鸣与图画之间,想隔绝霍玉鸣的视线,但仍然没有用,霍玉鸣仍然全身颤抖,泪水从她失神的眼中汩汩涌出,混身上下也抽搐不停,仿佛在禁受着莫大的痛苦。 实在没有办法的张许从霍玉鸣手中夺走探灯,将探灯关了,霍玉鸣身体的抽搐才渐渐变轻、消失。过了好一会儿,霍玉鸣长嘆了一声:“好可怕……阿许,好可怕!” “血池莲,是血池莲!”张许紧紧抱着她,见她恢復正常,张许的声音反倒紧张起来。 虽然站在霍玉鸣身边时她没有看墙壁,但在图纹刚出现时她还是斜瞄了一眼,只是短短的一眼,她就认出了壁画中画的是什么。那是一片鲜血淋漓的血池,池中隐约有无数尸骨在翻滚,而在池水之上则有几朵血池莲灿烂绽放。这幅壁画让她想起曹操诡冢中的经歷,想起被自己拾取的陈香姬的记忆。 “这么厉害的东西……古人真的能弄出这么厉害的东西么?”霍玉鸣剧烈地喘着气,身上的痛苦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汗涔涔:“阿许,你说……这会不会是外星人搞出的名堂?” “古人很聪明的,他们虽然不一定知道原理,可他们从来不缺乏探索精神和能力。”张许回答道:“我在曹操诡冢里看到的地下铜雀台,用现在的技术也不一定能建起,可曹操不还是完成了?” “曹操手握大权,可以驱使民力去做,这里你说是那些方士道人的洞天福地啊,他们也有这么大的能力?” “难说,有的时候他们在民间也有很大势力,另外,他们想成仙想长生,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听到她这样问,张许身体微微僵硬了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她才继续回答:“你想,火药就是这些方士在炼丹时发明的,他们在炼丹时发现感光材料或者电磁材料,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于刚才看到的一切,霍玉鸣还是心有余悸,她不畏惧正视邪恶,但那翻滚腥臭的血池却让她意志动摇,无论给她什么好处,她都不想再一次遇到那种经歷了。 “其它墙还看吗?”她问道。 “不必看了,我已经知道这些墙上都是什么内容了。”张许说道。 “真的?”听说不要再看那些诡异恐怖的壁画,霍玉鸣松了口气,不过好奇心还是让她追问了一句。 “嗯,画的是十八地狱图,正好对着十八面墙,我们看到的第一幅是抽肠狱,第二幅是寒冰狱,第三幅是血池狱。”张许答道。 霍玉鸣吃了一惊:“不会吧,真有十八层地狱?” “其实和佛经中说的不太一样……你看过《西游记》没有?”张许低声道。 “当然看过,电视看过好几回,你知道,国产电视也就那么几部能看的。”霍玉鸣说。 “我是说小说,呵呵。”张许微笑了,现在的国人缺少阅读的习惯,即使是《三国演义》、《西游记》这样的经典名着,能自己通读的也很少了,加之盗版横行,难怪高大泉与南明会为一部畅销书不惜冒险。 第47页 “你说给我听。”黑暗中霍玉鸣脸微微一红,她确实没有看过小说版的《西游记》。 “《西游记》小说里,唐太宗被阎王派的警察抓走,回魂的路上经过十八地狱,抽肠狱、寒冰狱和血池狱都是其中的。”张许咯咯轻笑了,她们二人已经从恐惧中走了出来。 “阎王派的警察……好哇,你说我是牛头马面,看我的!”听出张许调笑的意思,霍玉鸣立刻将手伸向了张许胳肢窝,两人正嘻笑成一团的时候,张许勐地“啊”了一声。 “呵呵,别想逃走,你就是再吓唬我我也不放过你!”霍玉鸣以为她是在吓自己,并没有停手。 可是张许却不再回应她,而是指着她身后,颤声说道:“你……你看!” 一大片跳跃不定的火光在地上流淌,像是一条火焰之河。 十五、升降梯 孟楼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然后发现那是自己牙齿在打颤。 恐惧像是无边无际的风暴,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他拼命挣扎,却难以挣脱。寒流迅速漫延到他全身,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赤身裸体站在冬天的西伯利亚荒原上,没有丝毫的暖意。 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恐惧的。在孟楼的对面,那个原本坐着梳头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正面对着他,头颅拎在手上,随着手的梳头动作一起一落。 探灯的光柱从那颗狰狞的头上移到了脖腔,脖腔里流淌出黑臭的脓液,隐约中似乎还有蠕虫一般的东西在那儿耸动。孟楼觉得胃中一阵翻滚,他强力抑制,才没有将刚吃的东西吐出来。 “什么玩意嘛!”如果是胡海,肯定不管一切抢先进攻,无论这个“人”究竟是妖是鬼,先踹倒再说。孟楼比胡海还是要谨慎,这让他也多受了一段时间的煎熬。足足过了一分钟,孟楼发现这玩意没有任何其它动作,这才意识到,它可能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危险。 他试探着向前小跃一步,那“人”果然不再梳头,而是将双“手”放到了腰间,半蹲了下去,仿佛是一个古代女子在行“万福”礼。虽然那颗“头颅”因为头髮还挂在“手指”上,随着它的这一动作而摇晃个不停,但在给这一姿势添加了几分诡异的同时,也让人忍不住觉得滑稽。 “机关人?”当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并且一脚将这“人”踢倒之后,孟楼惊讶无比。 这东西身躯倒下了,双足还钉立在地上,从地上可以看到有几根不知是木头还是金属的杆子伸上来,而在它经过的地方,地砖上有隐蔽的轨道。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机关人,推开门的时候会触动机关激发它,而进来后每踏上一块不同的砖便会激发它做出不同的动作。 孟楼记忆里有关机关人最早的记载是传说中周穆王时,当时方士偃师献的机关人,不仅能动,而且能舞,甚至可以用眼神勾引周穆王的宠姬。他一向以为这只是神话传说,不过在曹操诡冢中经歷过那些机关后,他就有些怀疑这是否真有其事。今天亲眼见到这个已经残朽的机关人仍能活动并做出类人的动作来,让他禁不住感嘆古人的智慧,甚至连自己开始受到的惊吓也忘了。 他没有注意到,在机关人破损的肢体内滴出的黑色粘液中,那些蠕虫般的东西仍在不停地抖动着,仿佛是要挣脱这些束缚它们的粘液。 孟楼扫视了室内一阵,在墙角积着尘土的物品堆中,他看到了已经腐烂的木料、皮革,还有一些金属片,甚至还有类似于人头髮的细丝。这些应该就是制造机关人的材料,看来这几间小室,是以这洞天为修炼的方士道人制造机关人的“试验室”,所以才会这么简陋。 当孟楼翻动那些垃圾时,在他的身后,一只猴面蜘蛛悄然无声地爬了进来,缓缓爬上了屋顶。 “没什么东西……” 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诸如地图或者书册之类有关这洞天的线索,孟楼有些失望,他刚准备离开,那只猴面蜘蛛从半空中垂下来,正好挡在他面前。 孟楼已经检查过一遍室内,那时还没有看到这只猴面蜘蛛,因此,当这猴面蜘蛛突然出现在他脸前,而且几乎与他“亲吻”在一起时,孟楼吓得倒纵出去,举起手中的探灯,想用这个暂时抵挡猴面蜘蛛。 这只剧毒的蜘蛛扑了个空,在空中晃了两下,发出沙哑的尖叫声,仿佛是毒蛇在吐着蛇信。它个头几乎有半个篮球那么大,但身体还很轻盈敏捷,吊着蜘蛛丝轻易就完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 “如果是个人,能完成如此轻盈的动作,十之八九可以成为奥运会体操的吊环冠军。”孟楼吸着冷气,对自己说了个冷笑话,退到了墙边,这玩意将他出门的路堵住了,必须将它杀死或赶走才行。 想到它身上那让人噁心的绿色粘液可能有剧毒,孟楼放弃了用刀或者再用行李包的念头,他向旁边瞥了眼,正看到滚落在地上的那机关人的头。 “让你们去亲热一下!”他伸脚将机关人的头勾了起来,然后临空一踢,机关人的头颅飞向那只猴面蜘蛛。虽然孟楼的这一脚如同国家男子足球队的射门般臭不可闻,可是猴面蜘蛛的智商却让它无法分辨飞来的是真头还是假头,它咝咝地叫着,挂在蛛丝上一晃,然后紧紧抱住了机关人的头。 第48页 借着机关人头的掩护,孟楼缩身贴墙窜出了石室,回头望了望,那只猴面蜘蛛已经落了下来,被机关人头压着不能动弹,看来是被砸死了。他也没有细看,转身就离开了石室。 他前脚才走,那猴面蜘蛛勐然翻身,将机关人头从身上顶开,然后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脚在踩踏一般。它的身上沾了一小块机关人体内的黑色粘液,在这小块粘液里,也隐约有蠕虫在不停地蠕动。 剧烈地跳动中,猴面蜘蛛不慎滚入地上的黑色粘液团里,它发出悽惨的鸣叫,所有的节肢都奋然撑起,但立刻又软瘫了下去,它再也无力挣扎,只能软倒在那团黑色的粘液中。 粘液中的蠕虫渐渐不动了,而猴面蜘蛛的身体则开始膨胀,躯壳的某些地方还不时出现小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它的体内左支右突。片刻之后,一声清脆的“砰”响,猴面蜘蛛碎裂开来,几十只小指头大小的黑色甲虫破壳而出! 这些甲虫破壳而出之后,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在原地扑向猴面蜘蛛的残脱,它们强有力的螯牙轻易将猴面蜘蛛撕得粉碎。 离开石室的孟楼并没有觉得轻松,诡异的机关人让他对于这洞天的主人更加忌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又在这里布置下什么样的安排,迎接后世的闯入者? 穿越正面的石门,孟楼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绕过几根倒垂的钟乳石后,一道地下瀑布出现在他面前。他调整探灯的角度,发现这瀑布从近二十米处的高度飞溅直下,扑入底下的深沟中,与沟里的水混合在一起。由于水流激落而下,带动空气随之翻滚,所以虽然离瀑布还较远,孟楼还是感觉到清凉的风携着水沫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空气中原本瀰漫着的腐臭味儿在这里也荡然无存了,显然,这道瀑布与外界连通,它的水源很有可能就来自地面的骨潭。让孟楼有些诧异的是,外头骨潭里的溪水流量不算大,应该不足以供应这瀑布。 他并不知道在他们进入地下后天气发生的变化,因为颱风带来的暴雨已经形成了山洪,而地震更是改变了地形。 也正是因此,瀑布的水流变得极大,虽然与孟楼见过的其它瀑布比,落差要小得多,但气势却很惊人。站在这瀑布前,孟楼不自觉得深吸了口气,下入地底以来的压抑心情似乎得到了缓解。 “哦呵!”他对着瀑布大叫,声间夹杂在雷鸣般的瀑声中,迴荡于这巨大的地下洞窟里。 沿着瀑布边的一条小道,他缓步前行,这条长满暗苔的石栈道,一半是依着地势开凿,另一半则是通过在石壁中开口插入石楔而成。行走在这样的石栈道上,旁边是瀑布带起的凉风激盪,脚下是让人打滑的青苔与微微摇晃的石板,让人多少有些担忧摔下去。 当孟楼绕到瀑布边上时,他随意用探灯向瀑布下方照了一下,然后惊咦了声。 瀑布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中盘旋游动,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像是两条蛟龙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他吸了口气,水中盘旋游动的东西体型巨大,如果是什么地下生物的话,肯定相当危险。可是,他所处的位置与瀑布底部相距有三十米,光线又比较弱,他看不清楚那两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想起自己入洞前捡回来的望远镜,虽然没有暗视功能,但有探灯的光,应该可以看得真切些。 “啊?”当他通过望远镜看清那两个东西后,惊讶丝毫没有减少,那两个东西并不是什么生物,外形倒与南方民间使用的水车很相似! 通过水力转动扇叶,再由扇叶带动类似于履带的绞带,将水从低处提到高处,这是古人发明的机械。因为它是循环转动不停的,所以孟楼会觉得是两条蛟龙样的东西时隐时现。 可是,这地下需要水车做什么?比起民间的水车,这东西上面也没有装水的小桶,它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孟楼不由自主地想起岳城水库下利用水力而转动不停的古阵,方士道人们很善长这个。 他正要仔细看清楚类似于水车的机关是否还连接着什么时,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被瀑布激盪的风传过来,这味道他在机关人身上嗅到过,因此回头一看,在他的来路上,几十只黑色的甲虫正以惊人的速度爬来,离他不到两米远! “该死!”他骂了一声,撒腿就逃,这些生活在地下阴森处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有剧毒,就像开始的猴面蜘蛛一样,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判断它们是否有毒的试验品。 甲虫在他后面穷追不捨,与它们的体型比过于巨大的螯钳不住地夹动着,仿佛迫不及待要在孟楼的身上撕开口子。孟楼回头望了它们一眼,它们虽然不会飞,但爬行的速度却极快,至少在上楼梯时并不慢于孟楼。 “哪来的这东西……”心念转了转,这些甲虫传来的臭气与机关人身上的粘液很像,这让孟楼产生了联想:“那机关人身上有这东西?” 顺着石栈道,他飞快地冲到了与瀑布相对的顶端,踏进一间小石室中。石室不大,类似于一个神龛,三面都是墙,唯有孟楼踏进来的地方空空如也。孟楼与那些蝎子一样的甲虫拉开了距离,但他知道只要几秒钟的时间这些小傢伙就会追上来。他飞快地打量着石室,只在墙壁上看到猴子捞月的浮雕,却没有任何机关或者通道的痕迹。 第49页 “绝路?”他不安地想,恐惧让他几乎无法自持。 他转过身,想要奔出石室寻找新的出路,然而,甲虫已经追过来,呈现半月形包围状态,将他一步步又逼退回了石室。孟楼咒骂了一声,从腰间拔出刀,现在能指望的就是这些甲虫没有毒了。 正这时,他听到了奇异的铁链声响。那声音极为糁人,仿佛是一个巨汉,脚上带着铁镣铐在地上拖行。 随着这铁链声响,孟楼惊恐地发觉,自己正在上升。 不仅仅是他在上升,他所处的石室都在上升。两只蝎甲虫已经爬到了石室的边缘,它们似乎是不愿意放弃即将到嘴的美食,飞跃而起,恰恰蹦入了石室,离孟楼不到一米。孟楼一步踏出,将其中一个踩得稀烂,而另一个则伸出螯钳,将孟楼的鞋子削掉一块。 “好厉害!” 胶底的运动鞋被这小东西轻易就剪下一块,孟楼吃了一惊,他最初只以为这蝎子一样的甲虫可能有毒,没想到单凭它那螯钳就很厉害,要是给人来一下,起码得撕一下块肉来。 他不敢怠慢,短刀伸出,将那只甲虫切成两半,幸好这傢伙不是刀枪不入。 但是,被砍成两半的甲虫并没有立刻死去,从它体内流出腥臭的黑色粘液,分成两半的身体后一半在黑色粘液里疯狂打转,头颅那一半则仍然死钳着从孟楼鞋上切下的橡胶不放,将之塞入口中,拼命地大吃大嚼。 孟楼看得心惊胆战,不仅仅因为它的生命力,更因为它对食物是如此执着。他用刀一拨,将两半身体都扫出了石室。 这时他才缓过一口气来思考,为什么石室会慢慢升高。 升高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而且还伴随着隐约的铁索拖动声,但已经离开地面足有两米了。 “电梯?” 在这石室中,孟楼感觉就像是建筑工地上的电梯,这让他瞠目结舌:古代版的电梯? 确实类似电梯,这间所谓的石室被整个拎了起来,提进黑漆漆的洞里,虽然和现代电梯相比这东西谈不上安全与舒适,在进入洞中隔绝了外面的水声后,那铁索拖动的声音更成了刺耳的噪声,但是它的运行方式与现代电梯没有什么两样。似乎是有个力大无穷的巨人,像从井中打水一样,用粗大的铁索将这石室拎了起来。 孟楼想到那瀑布中的两个类似水车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猜错了,那不是水车,而是绞盘,带动着铁索将这像个笼子似的石室提起? 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新的猜想,如果只是绞盘的话,这石室就只能起而不能下,可从他踏进石室的情形来看,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就是,单纯的铁索,即使是现在科技制成的,也不可能经过如此久的时间侵蚀而不风化,拉起这么重的石室,风化了的铁索恐怕早就断了。 这些念头是片刻间在他脑海中闪过的,大约过了十秒左右的时间,以孟楼的判断,这石室应该上升了五米,他这时从顶部看到一道缝隙,随着石室的继续上升,缝隙也越来越大,一会儿之后,一条甬道就出现在他面前。 “那些蟑螂样的东西会不会爬上来?”看到石室又沉了下去,孟楼心一紧,看来这石室始终是在升降不停的,如果这样,下次石室再上来时,那些甲虫就很有可能被带来。 他用探灯向甬道两边照了照,甬道不算宽,只有三米左右,墙上绘着壁画,但可能是太接近那瀑布的缘故,壁画水蚀得很厉害,根本看不清画的是些什么东西。他不敢仔细察看,快步来到甬道另一端,进入与这条甬道相垂直的另一条里。 “真是地天迷宫……” 面对眼前出现的六座石门,孟楼吸了口冷气,这洞天的规模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曹操诡冢恐怕都没办法和它相比。曹操诡冢基本是人工而成,而这里则主要是自然产物,这让人不得不惊嘆造化的神奇。 他在六座石门前稍稍停了一下,正在思考选择哪一座石门的时候,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声浪隐隐传了过来。危险的感觉才消褪没有多久,那种冰冷又爬遍他的全身,他本能地握紧刀,用探灯向后照过去。 他身后什么也没有,那些甲虫并没有追上来。 “什么声音?”他心中暗想,然后走进第二个石门。 这个石门里也是一条甬道,大约三米长,到了尽头后孟楼一呆,那又是一间小神龛般的石室。 “升降梯?”孟楼有些吃惊地想,如果六个石门里都是这玩意,加上他开始上来的,这至少有七座升降梯,就算是现代大城市里的一些高楼,也没有这样密集的电梯群吧。 那种声浪变得更大了,像是一个人在封闭的空间里咆哮,又像是某个人的绝望哀嚎。孟楼撤了一步,贴在墙上,他听出来,这声音就是从顶上传来,而在这石室的顶上就是一个黑沉沉的洞,显然,有一个升降机关正带着某种诡异的东西缓缓下来。他快步后退,想要乘着危险还没降临,选择另一个升降机关离开。 铁链的磨擦声越来越响,可那种诡异的声浪仍未被掩住,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孟楼的耳膜,让他觉得心情烦躁不安,似乎有什么极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已经退回到门口,冰冷彻骨的感觉已经让他哈出的是满口白气,他喘息着,觉得自己每迈出一步都无比地艰难。 第50页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种奇怪的感觉此前从未发生过,一方面,对危险的预感催促他迅速远离那声浪,另一方面,另一种预感告诉他如果离开必然会更为痛苦。 两种预感在他的脑中交战,他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某种力量迫使他一步步后退。他勐然伸手,死死扣住石壁,努力控制住自己,以免因为恐惧而逃走。 “不论是什么,我都要看一眼……”他这样想。 那座升降梯终于落了下来,孟楼听到那声浪一下子变得极响,成了一阵翅膀扑扇声、人类怒吼声和某种电台噪声的混合体,他迅速分辨出那人类怒吼声的主人。 “大海!” 从那升降机关中跌跌撞撞冲出来的正是胡海,他身上全是血迹,半边脸被染得殷红,目光有些发直。但他脸上仍是怒意外溢,手中的刀仍握得紧紧的,在他的脚下,十几只蝙蝠的尸体散了一地! 孟楼沖了过去,一把扶助他,还没等他说什么,腥臊的风迎面扑来。 “滚!”孟楼用探灯狠狠砸开扑来的那只蝙蝠,但他立刻就看到在那只蝙蝠之后的巨大傢伙,这只几乎有小狗大小的蝙蝠张大了嘴,发出类似于电台噪音的刺耳尖叫,尖锐的牙齿中不停地滴出殷红的粘液。 还有十几只蝙蝠! 孟楼向那只大蝙蝠挥了一下探灯,然后扶着胡海转身就逃。 出了石室门,孟楼勐地收住了脚,就在他的来路上,几十只甲虫将地面占得严严实实! 十六、鬼胎(1) 在地下绝对的黑暗中,一道淡蓝色宛若磷火的河流,缓缓流淌着,无声无息,又仿佛狂涛激盪。 站在这纯黑之中俯览磷河,张许与霍玉鸣恍惚中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似乎是置身在无穷无尽的宇宙里,置身于浩渺无际的银河中。星辰就在她们的脚下,宇宙就在她们身边,她们的一唿一吸似乎都合着宇宙的节拍,而她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可能打破宇宙的节奏。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空间与时间,是困扰着古今中外智者们的谜题,从哲学到数学,从天文到物理,所有的研究到了终极,都是这两个问题。站在这两个问题前,谁都会有一种渺小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张许与霍玉鸣此时一样。 那磷河似乎在流动在扩展,渐渐的,她们觉得整个石厅都是磷光在流淌。 “太漂亮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霍玉鸣发出梦呓般的嘆息,在看过那血腥恐怖的地狱图后,突然出现这样的景致,巨大的视觉与感觉的落差,让她激动得难以自制。 “莹光涂料吧……只有绝对的黑暗,没有一丝毫光我们才能看得到的……”张许沉吟了一会回答道。 “这些光在移动,像是萤火虫儿!”霍玉鸣松开她。 “跟着它们走!” 或许并不是图案在移动,或许真的是有无数萤火虫儿般的小生命正在飞行,张许与霍玉鸣随着这宛如星河的莹光,一步步向前走着。她们明明记得,刚开始这石厅里是十八面围成一体的墙,可偏偏随着这莹光之河前行了几十米,也没有到终点。 “那十八面墙合拢在一起……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实际上是有缺口的?”张许心中暗想。 她勐然又回忆起小说《西游记》中的情节,唐太宗被拘魂放回时,就是从奈河桥离开地府的。这附近有齐天大圣的庙,有十八层地狱图,难道说这条莹光组成的河,就是分隔死与生的奈河? 那么,自己与霍玉鸣顺着河往前走,河的彼端等着她们的是生还是死? 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恐惧感浮上了张许的心中,她停住脚步,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前行。霍玉鸣发现她停了下来,于是伸出手去拉她,但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连摸了两下,才摸到一只冰冷的手。 “怎么这么冷?”霍玉鸣心中想,但她以为是开始看了墙上诡异图案的后遗症,因此没有问出来。那只冰冷的手反搭在她的手腕上,指尖轻轻颤抖着,似乎很紧张。 “阿许,我们快走吧。”霍玉鸣低声催促着,眼前的莹光已经在渐渐淡化,如果不再快些走,她们很有可能就跟不上了。 “嗯。”张许同样低声回答。 霍玉鸣这才放了心,她拉着那只手迈步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张许“嗯”的一声并不是从她身边传来的,而是从她身后! 张许在她身后的话,那么她拉着的是谁?被她拉着的怎么还同她一起向前走了? 恐惧与兴奋混杂在一起,让霍玉鸣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在这一路上她担心受怕,被无数诡异而常理难以解释的东西吓得要命,现在终于有一个落入她手中了,她决定,不论那傢伙是人还是鬼,都要受到制裁! “铛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传来,对此张许与霍玉鸣都已经免疫了,那不知何方传来的铁链磨擦声困扰了她们许久。但这声音提醒了霍玉鸣,不论这傢伙是谁,他对地宫洞天的熟悉程度都远在二人之上,不能让他逃走! 她从身上悄悄摘下手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只手与自己的手铐在了一起。 第51页 “开灯!阿许,我抓住他了!”另一只手抓着枪,霍玉鸣大叫道。 张许先是一怔,然后打开了探灯,突然出现的强光让霍玉鸣眼前花了一下,她怕那手的主人乘机逃走,因此手上加了点力气,枪也举了起来:“不许动,我是警察!” “啊!” 手的主人什么也没有回答,但霍玉鸣听到张许的惊唿声,这让霍玉鸣有些得意,自己在黑暗中也可以抓到隐伏的对手。 视线恢復正常了,然后响起的就是霍玉鸣“啊”的尖叫。 被她紧紧握着并且铐在一起的,是一具骷髅,而且就是那具失踪了的双脚被镣铐铐住的骷髅! 骷髅的脑袋仰了起来,用空洞洞的眼眶看着霍玉鸣,霍玉鸣觉得它那牙齿脱落了大半的嘴似乎也咧开了在嘲笑自己。 这只骷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它真被某种怨气所支撑,不仅仍站立不倒,而且还游荡于这黑暗的洞天地宫中,窥视着后代的入侵者?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霍玉鸣脑中产生,她松开手疾跳,想要摆脱那白骨,可是那白骨却不放过她,尖尖的指头在她皮肤上一抓,然后整个扑向她。 “别过来,别过来!” 霍玉鸣刑警出身,什么样的死尸都见过,烂成白骨的也不是没看过,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和一具白骨抱在一起时会不害怕。她尖叫着想要甩开那白骨,但是那白骨却如影随行,无论她怎么逃,都跟在她身上。 白骨脚下铁镣铐的声音与霍玉鸣的尖叫交织在一起,让张许耳膜嗡嗡作响。 “玉鸣,你铐着它呢!” 见霍玉鸣还没反应过来,被白骨的“追击”吓得都要开枪了,张许不得不提醒道。 霍玉鸣这才明白,原来白骨之所以缠着自己不放,根本原因还是自己将它铐在了手腕上。 “天啦,我会被弄疯掉的……”霍玉鸣手足发颤,好不容易才又打开手铐,将那白骨扔到了一边。她如此剧烈地抖动,那白骨却仍然没有散落,尽管很让人奇怪,可霍玉鸣与张许都没有兴趣去仔细观察。这白骨太诡异了,为什么会跟着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向来路看去,这是一条微有些弯曲的甬道,甬道两边开凿着神龛般的石室,大多数的石室中供奉着神像,只有离她们最近的一间空空如也。 霍玉鸣意识到,白骨就是自己从那石室中抓出来的,当时张许停下了脚步,而自己连抓两把没有抓到她,不由自主地就靠近了墙,将这具白骨从那石室中拉了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骨与人手当然不是一回事,自己怎么就会以为是张许呢? 两人看了看没有其余可疑之处,她们不敢停留,也不敢仍然关着探灯,便开着灯继续前行。霍玉鸣走了几步后想想不对,于是又问道:“这是不是……我们在上面看到的那个?” 这个问题张许也无法回答,她们走了十多米,谁也不敢回头看。 就在这时,那具被霍玉鸣甩到一边靠墙坐着的白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耷拉着的头骨从颈椎上落了下来,在地上晃了几晃,发出异样的沙沙声。霍玉鸣与张许都离得远了,她们听到的只是脚步声与偶尔响起的铁链声,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那间石室里纵了出来,然后,这个身影的脚踩在那白骨的头骨上,头骨应声碎成几块。 而张许与霍玉鸣,恰恰消失在甬道的拐角处。 经过这个拐角,张许与霍玉鸣的紧张心情才稍稍放松,霍玉鸣说道:“我觉得我们进来后就不停地走啊走啊,都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这地下真的有那么大?” “前面我们在原地打转浪费了太多时间。”张许也觉得双脚有些酸,她说道:“嗯,早点找到胡海,一起去下面救孟楼……” 她正说着,话音突然中止,因为在她们二人面前,已经再没有直行的道路。 “这有座桥。”霍玉鸣指了指上方。 她们头顶之上,一座拱桥凌驾于两壁之间,拱桥两端各有一个洞口。从桥下向上仰望,桥上雕画着各种图案,有莲花纹也有浮云纹,更多的还是那种如意草纹。 看到这些如意草纹,霍玉鸣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从这边上可以上去!”张许发现桥边有石梯,欢喜地说道。两人顺着石梯上了桥,再用探灯仔细照射桥时,都是大吃一惊。 从桥下看是石桥,可站到桥上看,这又是一座骨桥! 桥身是由肋骨与椎骨一根根拼接而成,桥上的扶手是一个个骷髅头,而那些护栏则是粗壮的腿骨! 刚经过那诡异的白骨事件,二人根本不想踏上这骨桥,可是回过头来,石桥这一端的甬道很短,进去不过五米就是一间小石室。只有踏过骨桥,才能继续探索。 她们小心翼翼走上骨桥,脚下的骨头因为年代久远而朽坏,她们踩上去后根本无法承受她们的重量,在轻微的碎裂声里化成粉尘。两人捂住口鼻,也不敢多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过了骨桥。 “如果骨桥下面的那有如干涸河床般的甬道就是奈河,那么我们过的不就是奈河桥?”过了骨桥之后,张许这样想。 第52页 “阿许,你发现没有,那骨桥上有别人的脚印。”霍玉鸣突然说道。 “嗯……是不是那些国际盗宝集团的人?” “不知道,是两个男人的脚印。”从那脚印上,霍玉鸣可以大致判断出前面经过的人的身份。 “两个男人……会是谁呢?”两人都沉默了,这个问题只有继续前进才能得到解答。 在她们面前的这次是不断向下延伸的阶梯,踏在这阶梯上,单调的脚步声迴荡在两人耳中,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孤寂感让她们心中很是不安。好在阶梯并没有多久,在折过一次向之后,她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厅中。 石厅最中间仍是座丹炉,这座石制的丹炉比起二人在洞天入口处看到的还要大些,只不过顶盖已经被人掀下来推倒在地上。这座丹炉也没有十二生肖的雕像环绕,在丹炉下有座石潭,一汪清泉汩汩流出,在清泉四周生长着巨大的蕈菌。淡淡的雾气在这座石厅中缭绕,隐约还有种异香在浮动,两人不敢多嗅,生怕这香味有毒。 “嗯?”她们一眼就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霍玉鸣眼睛更尖些,她看到那淡淡的雾气之后,似乎有两个身影在地上扭动,那两个身影大腹便便,看起来像是孕妇一般。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孕妇,难道说……是像开始那骷髅一样古怪的东西?”霍玉鸣不安地想,她抓着枪,将探灯向那个方向照过去。 那两个身影似乎觉察到光,它们动得更厉害了,还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像是被堵住了嘴的人在唿救。张许也看到了它们,惊讶地问道:“是谁,是谁在那里?” 那两个身影没有做任何回答,仍然是在唿唿地喘着气。 “他们……是不是人?”张许与霍玉鸣心中同时浮起这个疑问,霍玉鸣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靠近了后发出“啊”的叫声。 从她的声音中,张许听到了非常惊奇的含义,倒没有什么恐惧。果然,霍玉鸣招唿她道:“阿许,快过来帮帮我,是他们!” “是胡海和孟楼吗?”张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胡海和孟楼,那两个身影中有一个发出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张许快步跑过去,正这时,霍玉鸣又说话了:“不是,是你认识的那个朋友。” “我认识的……南明哥?” 张许这才想到是谁,她了解南明,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却没有想到他真的跟到这地宫洞天里来了,更没有想到他会跑到自己前面。 “南明哥,你怎么了?”无论两人现在关系是不是像小时候那样密切,南明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伙伴,因此当知道是南明后,张许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削减,她匆匆来到两人身边。但是,当她看到霍玉鸣俯身要将两人中瘦高的高大泉扶起来时,她勐然想起一事,出声阻止道:“玉鸣,你慢些,小心!” 有了这一路上的经歷,霍玉鸣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听到张许警告,她立刻缩回了手:“怎么?” “我怕有危险……”张许盯着南明与高大泉,这两个男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喉中却唔唔地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们两人的腹部膨胀肿大,看上去有如怀了五六个月的孕妇,加上他们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看了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张许又是惊讶又是恐惧,他们的肚子这么大,难道说是什么怪物钻进去了? 有了她的提醒,霍玉鸣没有再轻易伸手,她绕着地上的两人转了一圈,觉得气氛异常诡异。地上仰躺着的二人眼睁睁看着她们,眼珠还能随着她们的移动而转动,嘴中时不时发出呵呵的声音,这证明他们没有失去意识。可是他们却又不能做出大的动作,甚至就是躺在那也让他们痛苦无比,而且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霍玉鸣目光盯在两人的腹部,她觉得这两人的肚子还在继续膨胀,似乎有什么东西藏身其中,正在准备破腹而出。 “两大男人怀孕?”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产生了。这原本是一个很荒诞滑稽的念头,但在这薄雾笼罩着的黑暗地厅中,霍玉鸣只觉得诡异恐怖。 同样的念头也在张许脑海中浮现出来,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开玩笑,这可不是《西游记》里的子母河,怎么可能男人怀孕。二人肚子里一定是钻进去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正在迅速吸收二人体内的营养,当那东西长到一定程度…… 长到一定程度,恐怕就会钻破他们的肚子透体而出! 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恐怖场景,张许便不寒而慄,即使是陌生人遭遇这种情况,也会让人产生同情,何况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 因此,虽然她阻止了霍玉鸣伸手,自己却不顾危险将南明扶起。然而,她一碰着南明,南明便发出痛苦的呵呵声,脸上肌肉扭成一团,片刻间额头便渗出黄豆大的汗水。 “这可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霍玉鸣目光再次从两人身上逡巡了一次,看到高大泉那瘦竿似的身材,她觉得“力壮”应该修改一下,但无论如何,使得这两个男子陷入如此痛苦中的东西,一定是极其危险的。 霍玉鸣甚至感觉到,那危险的东西就在周围,就在这薄雾中,偷窥着她们的反应。 第53页 孟楼有充足的野外生存经验,因此来的时候在每个人的包里都带有一些止痛与解毒的药,张许抓了几粒,用矿泉水要给南明餵下。但是南明拼命摇着头,眼神更加恐惧,仿佛她餵的是毒药一般。张许劝了几句,他都不肯张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们的肚子还在涨大!”观察了好一会儿,霍玉鸣确认自己的推断:“不能再这样涨下去了,硬灌吧!” 二人一个捏住南明的鼻子,一个将药塞入他嘴中,然后再灌进矿泉水。南明在二人手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被恐惧弄昏过去,可偏偏腹部的胀大让他不至于失去神智,屈辱与痛苦让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药虽然灌下去了,可是情形丝毫没有得到好转,南明不但没有因此而缓过劲来,更有甚者,从他的嘴中不停地开始向外吐出灰黑色带着泡沫的脏水。 “他……他……”霍玉鸣一筹莫展,张许也眼眶含泪,两人商量了一会儿,霍玉鸣说道:“必须找到是什么东西导致他们这样……只有找到了问题的原因,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他们都说不了话啊。”张许有些慌乱。 “我有办法了……”霍玉鸣忽然灵光一闪,她蹲下身子,看到南明嘴中不断喷出泡沫,摇了摇头来到高大泉身边:“喂,你听着,我问你话,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不是你就眨两下眼,你知道了吗?” 高大泉用力眨了一下眼,然后将眼睛瞪得老大,生怕不小心眨了一下。 “是不是什么怪物钻进你们的肚子里了?”这是霍玉鸣的第一个问题,她实在是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会将两个大男人的肚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大来。 高大泉露出迟疑的表情,然后眨了两下眼,但想了想,他又眨了一下眼。 这让霍玉鸣无所适从:“喂,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是救你们啊,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应该是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张许冷静了些,她说道。 高大泉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又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第一个问题等于是白问了……”霍玉鸣心想,她又问出第二问题:“你们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这样的?” 这个问题是她想到的第二个原因,如果不是被怪物钻进了肚子,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她是警察,因此非常注意观察现场,来到两人身边后,她就注意到两人没有携带行李包,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将行李包弄丢了,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食物。 高大泉眨了两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这次他的意思霍玉鸣也明白了:“不是吃了什么东西,而是喝了水?” 高大泉立刻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丹炉下的小水池看去。那一汪池水清澈晶莹,看上去绝无任何脏东西,水边的蕈菌也生长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有毒的样子。 “是水……”霍玉鸣与张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再次让二人想起《西游记》中说的子母河的水。 张许放下南明,来到那不过四五平米的小池边上,她有些迟疑,如此清亮的水真的有这样的力量,让一个健康人变成孕妇? 她勐地想起进入洞天时那丹炉上写的炼魂炉三字,这边上的丹炉是否也写着字,是否能成为线索? 十七、超声波 生死时速! 孟楼觉得自己就是在演一部大片,片名就是生死时速! 后面是喷着臊臭味的毒蝙蝠,前面是带着腥臭味的巨钳甲虫,无论是被哪边缠住,都只有一死。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二者合围之前,扶着胡海冲出去。 被两种毒物包围,他丝毫没觉得后悔,相反,他暗暗在庆幸自己留了下来,否则的话,已经虚脱了的胡海几乎没有行动能力,即便勉强摆脱了蝙蝠的追击,也会沦为巨钳甲虫的美味。 两人几乎是贴着墙壁,从巨钳甲虫与毒蝙蝠之间穿过,孟楼不敢停留,冲进了另一间甬道。 “但愿这个升降梯那边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虽然并不相信什么神仙,孟楼还是禁不住祈祷起来。 惊慌中,他听到背后怪叫声响起,于是回头看了一眼,生怕毒蝙蝠与巨钳甲虫一起追过来。这一眼让他又惊又喜,那些毒蝙蝠竟然和巨钳甲虫开始了自相残杀! 最初飞在半空中的毒蝙蝠有着明显的优势,它们用锋利的爪牙和带有强烈麻醉效果的毒液对付这些拇指大小的甲虫,而无法飞行的甲虫基本上只有防御之力。然而,甲虫那对螯钳过于强大,生命力也堪比蟑螂,偶尔有被它们抓住的蝙蝠坠下地来,片刻后便会被撕得精光,只留下一滩腥臊的血迹。而那些吃了毒蝙蝠的甲虫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生长,短短一分钟时间个头就大了一半,孟楼还是第一次知道有动物会长得这样快! 甲虫的数量越来越少,但剩余的甲虫个头却越来越大,毒蝙蝠虽然还有好几只,它们却都有些畏缩,不敢继续扑向这些甲虫。双方短暂地对峙了片刻,那些甲虫便不顾空中的毒蝙蝠,继续向孟楼与胡海追来,它们的个头长大了,速度竟然也随之变快! 幸好,这时孟楼躲进去的那升降梯开始动了,巨钳甲虫徒劳地在地上蹦着,虽然它们几乎能跳半米高,却无法跳上这正上升的升降梯。孟楼看着它们在下面疯狂地夹动着螯钳,像是示威,又像是心有不甘,他长长出了口气。 第54页 升降梯迅速被提起,进入顶部的黑洞里,孟楼拍了拍胡海,正要问他话,突然间一滴什么液体从半空中滴落,恰好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漏水?”孟楼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只小狗大小的毒蝙蝠正倒挂在这石室的顶端! 孟楼手中的探灯正照在它的身上,只见它张开殷红的嘴,露出一口细密锋利的牙,好整以暇地抖了抖翅膀! 粘稠的红色液体不断从它的嘴中滴下来,它的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直愣愣地瞪着孟楼。与这双眼睛对视,孟楼觉得心中狂跳,似乎这双眼睛里有着某种魔力。 “靠……”胡海的神智仍然清醒,他虚弱地骂了声,在升降梯中与毒蝙蝠的搏斗,他虽然杀了不下十只毒蝙蝠,可是也被这些灵活的傢伙咬了几口,幸好这次没像第一次那样被咬到靠近神经中枢的后脑,可即使是这样也让他渐渐难以动弹了。眼前这只最大的毒蝙蝠就是罪魁祸首,它不仅个头最大毒性最强,而且还比其它的蝙蝠要聪明许多,所以才会乘着甲虫无法跳上来的机会冲进升降梯中。 这只小狗大小的毒蝙蝠对于自己的“聪明”大概很得意,它没有急于冲上来,仍然是挂在石室顶端,偶尔扑扇一下翅膀,仿佛是在玩弄到嘴的猎物。 最初的惊讶之后,孟楼定下心来,虽然比起一般的蝙蝠,它算是个头巨大的了,可还不放在孟楼的眼里。孟楼举起刀,小心翼翼地瞄准,只要升降梯一停稳,他就准备抢先攻击。 “也不知道胡海的伤势如何,他浑身是血的样子,看来伤得不轻,早些解决这只蝙蝠,可以早点照看他。” 他这个念头刚起,就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根针在扎一样痛得厉害,他悚然回头,背后却什么都没有。他又看了看那只大蝙蝠,它仍然倒吊在头顶上,张大嘴,却没有其它动作。 “怎么回事?”他有些迷煳地想。 然而,再一波剧痛袭来,这种痛苦让他眼前都是一片模煳,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他觉得胸口很闷,烦躁与恐惧夹杂在一起,把他压迫得剧烈地喘息着。 “我……我生病了?” 这种疼痛与感冒发烧时的头痛有几分像,但比那个更强烈,孟楼定了定神,不安地想。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这种猜想,虽然他身上湿漉漉的,但绝对没有感冒,没有别的感冒症状,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疼痛第三次袭击,这一次孟楼觉得胸口的血翻涌不停,他的眼睛变成了赤红色,扶着胡海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他现在对胡海非常非常讨厌,甚至是憎恨!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态的变化,他现在正在抑制自己给胡海一刀的冲动。 “杀……杀了他,他是个麻烦,杀了他,他总是……总是……不,不,他是大海,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可是他做了那么多蠢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当他是兄弟,他却只当你是为他善后的擦屁股纸……我……我的头……啊?” 混乱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目光在那只毒蝙蝠和胡海身上转了两圈,终于这时,升降梯停下了。他完全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也没有扶胡海,任由得他软软地靠在墙壁上。 胡海勉强移动着自己的眼珠,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看着孟楼,他有些不解,不知道孟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的目光与孟楼的目光相遇时,他更是极度的疑惑,孟楼眼中的杀意他能清楚地体会到。 “小楼是怎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迷迷煳煳地想:“小楼绝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难道说……他不是小楼,只是变成小楼模样的……模样的?” 恐惧让胡海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他想起孟楼已经掉下深不见底的深沟,即使是侥倖未死,恐怕也只能躺在地上等待自己的救援,而眼前的孟楼身上虽然有伤痕,但行动却仍然敏捷。 最重要的是,孟楼绝对不会用那种眼光看着他。 如果眼前的孟楼是假的,那么真的呢,难道说是盘踞在这洞天地宫中的某个怪物,占据了孟楼的身体? “鬼上身?”胡海这样想,眼神中一半是恐惧,另一半是愤怒:“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鬼占据了小楼的身躯!” 孟楼此时觉得自己的头似乎都要裂开了,剧烈的疼痛与胸中的烦躁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想要发泄,想要看到血,想要给胡海一刀! 从他腰间的小包里,冰冷的感觉传来,以往这冰冷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可这次,却让他神智一清。 “我的头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痛?”孟楼牙齿轻轻叩着,四肢也微微发抖,这是那感觉到危险而产生的寒冷刺激了他的身体,在否定了感冒之后,那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就非常诡异了,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被那只毒蝙蝠咬到,那么,难道说是某种看不见的恶灵在向他发出诅咒? “鬼上身?”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和胡海同样的想法。 “小……楼!”巨大的愤怒让胡海终于有了一丝力气,他颤声叫了孟楼一声,他想最后确认一下,眼前的孟楼是否真的被某个邪恶的东西占据了。 第55页 这声音让孟楼心神一震,是胡海,自己怎么会开始对胡海产生杀心? 那种烦躁的感觉由于身上的寒冷而被暂时压制了,但头颅里的剧痛反而更加强烈,孟楼恨不得噼开自己的头,寻找让自己头痛难忍的原因。 他勐然想起,致曹操死的原因里,很大一部分就是他的偏头痛,为此,他甚至杀了一代名医华陀。难道说,自己闯入他的疑冢后便受到了它的诅咒,并且在这个时候发作? 毒蝙蝠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孟楼,虽然孟楼用探灯的强光直射着它的眼睛,可是它却眨都不眨一下。孟楼被这眼睛盯着,心中那种诡异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大脑中的痛感也越来越强,冷汗如雨,片刻间就爬满了他的额头。 “眼睛……蝙蝠不怕光,是因为它们的眼睛实际上没有用处,是瞎子……”剧烈的疼痛中,他想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减轻痛苦,突然间,他明白了一切:“原来是这样,这样!” “声波,超声波!” 他愤怒地将手中的短刀掷向那只蝙蝠,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头痛欲裂烦躁发狂了,原来全是这只蝙蝠干的! 蝙蝠生活在黑暗之中,它们的眼睛已经严重褪化,因此是靠嘴中发出的超声波来定位,而这种声波是人耳所不能听到的。这种声波同时还具备一定的杀伤力,事实上,美国和前苏联都进行过超声波武器试验,甚至还产生了伤亡! 因为剧烈的头痛,孟楼掷出的刀没有任何准头,离着那蝙蝠还有好一段距离。而这时,那间升降梯又开始自动下降,孟楼头痛得身上没有力量,可见着胡海要被升降梯带下去,想到下面那些巨钳甲虫,他鼓足余力,伸手抓住胡海的手腕:“大海,快……” “是小楼?” 听到孟楼叫自己大海,见到他向自己伸出手,又看到他眼中再没有开始那种凶意,胡海惊喜交加。他笑了声,弯腰拾起孟楼扔出的刀,又抓住孟楼的手,借着孟楼的力一跃,在升降梯落下之前,他终于成功上了甬道。 那只小狗大的蝙蝠也从升降梯中飞了出来,孟楼与胡海乘机对它一阵乱砍,可它的动作极为敏捷,轻盈地从两人的刀间穿过之后,它又倒吊在甬道顶端。它非常狡猾,见胡海也能恢復行动后就不再对孟楼放出超声波,孟楼的头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总算不影响活动了。 “快走,快走!” 见它并不直接扑下,而是倒挂在顶部流口水,孟楼既噁心又担忧。虽然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能用“超声波武器”的怪异蝙蝠消灭掉,但他更明白,那升降梯降下去后肯定会把巨钳甲虫带上来,比起蝙蝠,那些生命力堪比蟑螂的甲虫更难缠,乘着这个机会迅速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两人撒腿狂奔,因为胡海还只是勉强能动,所以跑的速度并不快,那只蝙蝠不紧不慢地跟着二人,似乎在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这条甬道也不长,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幸运的是,这扇石门只是虚掩,既没有机关控制,也没有被锁死。胡海试着推了推,虽然身上还是乏力,可是他觉得推得动这个,因此一边用力一边笑道:“小楼,你没事真好,嘿嘿,又是甲虫又是蝙蝠的,我觉得这底下可以开动物园了,不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 他或许只是一句玩笑,孟楼却觉得心中一颤,那些冰冷的危险感再次袭来。刚才被蝙蝠用超声波定住的时候,这种冰冷的感觉几乎救了他和胡海一命,因此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像以前那样厌恶。他只来得及说了声“小心”,胡海便用力推开了石门。 腐臭味与黑暗一起扑面而来,这石门之后,是一座潮湿的溶洞石厅。 这可能是二人来到这座地下洞天后见到的最大的石厅,可以照亮三十米的探灯在这里就像是一点烛光,微弱不能及远。两人进去之后立刻又将石门关上,虽然不知道蝙蝠与甲虫们会不会寻到别的通路追来,但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了。 那种危险带来的冰冷感并没有因为石门的关闭而消失,相反,站在这空荡荡的大溶洞石厅中,孟楼反而觉得更加不安了。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座洞厅的平静。 孟楼转动探灯四处照射,在灯光下,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从头顶滴落下来。他再照向头顶,无数钟乳石倒挂在穹顶之上,像是鬼怪勐兽锋利的牙齿。 “靠,在这底下没准可以踢一场足球比赛了!”胡海已经把开始经歷的危险抛在脑后,他这人这点好,绝对不会为不在眼前的困难而担忧。有的时候孟楼非常羡慕他,总觉得像他这样活着才会轻松。 而自己则不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背上一些包袱。 倒挂的钟乳不时滴下水珠,敲打在地面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叮咚声响,像是奏响了一曲悠远的古乐。而这声音并没有让洞厅热闹起来,反而让人更觉寂静,到了这里,孟楼非常能体会当年韩愈为什么告诉贾岛“僧敲月下门”比“僧推月下门”更好了。 这种如同周围黑暗一样深远的寂静,让人觉得可怕,行走在其中,孟楼觉得自己是行走在一只巨兽的肚子里。 “啊嚏!”胡海打了个极为响亮的喷嚏,然后用力揉了揉鼻子:“什么怪味儿,小楼,你闻到没有?” 第56页 从小时候开始,胡海鼻子的灵敏就在同伴中出了名的,哪个小伙伴父母藏了好吃的零食,众人都会让胡海去家里嗅——胡海甚至可以闻到锁在衣柜里经过三层包装的奶油饼干味儿。孟楼对他这一点也是很佩服的,他用力嗅了嗅,却没有闻出什么来。 或许是开始被蝙蝠的臊臭味与甲虫的腥臭味将嗅觉神经弄麻木了,所以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孟楼摇了摇头:“没有啊,你闻到什么了?” “像是干臭味,我们闻过的……好像……对了,尸臭!”胡海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无所谓地前行,孟楼却警觉起来,他一进地宫洞天就掉入深沟里,除了门口处炼魂炉里的猴子尸体外,还没有见过其它的。虽然从作用上讲这里应该是方士道人修炼的场所,而不是真正的古墓,可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死尸,有没有“大粽子”? 两人用探灯四照,前行了又有约十多米,终于看到远处有一团灰白色的东西。距离再近一些,他们都是吃了一惊,这灰白色的尽然是一大堆的骨头! “人骨?” 从这些骨头的样式判断,有人骨也有猴骨,让二人吃惊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它的数量。他们曾经在太行山中的骨坑里看到几百具相互支撑的白骨,但比起他们现在看到的,那只能算是小儿科,到了这里,他们才明白什么是“堆积如山”。 白骨堆了至少有五六米高,数量上根本无法计算,大多数白骨都有碎裂的痕迹,从这痕迹来看,他们死前受到了可怕的力量挤压。 这些是谁的白骨,又是谁将这些白骨堆放于此? 在白骨堆正中间,是一根巨大的石笋,这石笋直径足足超过八米,孟楼用探灯照它的顶端,发现向上连接着洞厅的顶部。这石笋与其说是石笋,还不如说是支撑着这座巨大洞厅的柱子。 不安感越发地强烈了,这堆积如山的白骨,这绝对不是完全由天然形成的石笋,都让孟楼觉得危险。但黑暗之中,他又找不到具体的危险来自何处。 “靠,这里,小楼你来看看!” 胡海指的是那巨大的石笋之下,孟楼也用探灯照过去,他指的地方隐约刻着文字。 “定……海……神……” 由于年代久远,四个文字只能看得清三个,但有这三个字就足够了,孟楼刚念出这三个字,胡海立刻说道:“定海神针?” 《西游记》中齐天大圣孙悟空那根威力无比的棍子原名就是定海神针,据孟楼所知,国内某些大型的地下溶洞景区,也会挑根粗大些的石笋挂上定海神针的牌子。但是,他看到这里的“定海神针”四字时,心中的不安感觉越发地强烈了。 这种不安与那种冰冷的危险预感不同,倒有些像他开始在升降梯前犹豫的感觉,正是那种犹豫,让他成功地救出了胡海。 “难道是大海会有危险?”他心中暗想,但又觉得不可能,预感到自身的危险还可以说是动物趋善避恶的本能,预感到别人的危险……那自己完全可以戴上墨镜冒充瞎子给人算命了。 胡海“呸”了声:“我靠,我每次看西游记看到这里就会很生气,好好的如意金箍棒,干什么叫定海神针,定海定海,不就是定我胡海吗?” “大海!” 孟楼厉声一喝,吓得胡海一跳,他东张西望:“怎么了怎么了?” 孟楼轻微地喘息着,胡海开始那句话让他心中的不安到了极至,古人对名字的忌讳虽然是荒诞不经,可偏偏还流传下来许多传说,最典型的莫过于《三国演义》中凤雏庞统死在落凤坡了。刚才他就怀疑自己的不安感可能涉及到胡海的安危,现在胡海又提到这么不吉利的事情,难道说……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在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到底看到了什么?”见孟楼只是喘气却不回答,胡海惊讶地问道。 “没什么……小心点,大海,一定要小心些!” 胡海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说道:“那还要你说,小楼,你别这么一惊一诈的,本来没有什么事情,也会被你吓出事来……” 孟楼有些疲惫地点点头,他又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了,开始被那大毒蝙蝠用超声波攻击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他现在非常渴望能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胡海又嘀咕了声,不过有了孟楼的提醒,他确实小心多了,他转了转,没有看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于是转向孟楼:“咱们快找出路吧,希望不只有来的那一条。” “这么大的溶洞,肯定不只一个入口……”孟楼随口回答,但立刻他的眼珠快要突出眼眶了,因为在胡海的背后,那堆积如山的白骨,突然间挺立起来! 十八、鬼胎(2) 石丹炉上的字迹让张许与霍玉鸣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禁绽颜一笑。 “子母炉。” 既然这丹炉是子母炉,那么丹炉下的池水当然是子母水了,张许没有想到自己第一个被否定的猜想竟然才是真的。 “完了,两个大男人怀了小孩……”霍玉鸣说到这还是忍不住捂嘴偷笑,全然不顾高大泉与南明两人愤愤的眼神。 第57页 确实很难办,在《西游记》小说里唐僧师徒喝了子母河的水,是孙悟空去解阳山打来落胎泉才救了唐僧师徒的难,可那毕竟是小说家言,在这地下,哪儿有什么解阳山,又哪儿会有落胎泉? 而且,张许也不相信高大泉与南明真的是怀了小孩,那完全不合医学道理。 见到地上两人腹痛难忍有口难言的样子,霍玉鸣嘴巴上虽然说笑,心中却也觉得不忍:“阿许,你有没有办法?” 张许摇了摇头,现在她也是心乱如麻,如果像上次在曹操诡冢中那样,遇到的是蝮虺之类的毒虫还好办些,哪怕是血池莲也总有破解的方法,可高大泉与南明遇到的事情,能用什么办法解决? 如果带了泻药的话,给他们洗胃清肠,或许还可以救他们一救,但是外出的人带止泻药的听说过,带泻药的除了想害人外谁还会? 想到这里,张许就万分怀念与孟楼在一起的时候,孟楼虽然沉默居多,并不爱虚言浮夸,但似乎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他还在身边,那么这个问题肯定不再是问题,他摔进深沟,也不知道安危如何…… 看到张许与霍玉鸣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高大泉与南明更是焦躁,他们腹中疼苦已经到了极限,特别是被张许灌了药和水下去的南明,不但腹中膨胀疼痛,嘴里不断地吐着碎沫,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红润。 “你们放心,我想到办法了!”突然间,张许脸上露出了喜色:“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拿东西来!” 霍玉鸣见她突然间展颜笑起来,心情也开朗了,跟着她快步向前,两人一起走到这间石厅的顶端。 “你真有办法了?” 渐渐的霍玉鸣意识到不对,当见到张许双肩轻颤紧咬着唇,她低声问道。 “我……我……”张许颤声说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水,她们已经进了石厅顶端连接的溶洞,南明与高大泉已经看不到了,张许勐然扑进霍玉鸣怀里:“我没有办法……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 “那你……” “我只是希望……南明哥走的时候还带着希望。”张许低声呜咽着:“玉鸣,你不知道的,南明哥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两岁,总是他带着我玩,带着我上学……在学校里有人欺负我,总是他出头替我打架。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比我亲哥哥对我还好,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的!” 霍玉鸣有些同情地轻抚着张许的肩,她也有过类似的经歷,她曾经亲眼看着战友死在自己的怀里。 回忆起战友,她对蚯蚓王的怒火腾地就冒了起来,如果不是这些胆大妄为的摸金校尉,自己的战友根本不会牺牲,同样,如果不是他们,南明与高大泉也不会跑到这地下洞天里等待死亡的来临。 深深的悲哀笼罩着张许,抱着张许,霍玉鸣感觉自己的这个同伴此时似乎非常虚弱。 进入地下以来,张许给她的印像总是坚韧而智慧的,许多让她这个优秀女警都害怕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她都轻松应对巧妙解决。然而,现在霍玉鸣怀里的张许却终于放下了全部面具,将内心中的惊惶与恐惧全都表现出来。但霍玉鸣隐隐觉得,她的痛哭除了是为青梅竹马的南明外,还有很大程度是为了生死未知的孟楼。 张许的悲哀很快感染了霍玉鸣,霍玉鸣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阿许,别哭了!”当她目光移到旁边的一个地方时,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让她推开了张许。 “嗯……我知道……我们赶紧找到出路,然后找人来救他们!”张许一面擦干眼泪,一面说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就算我们及时找到出路,也不可能及时把他们带到医院。”霍玉鸣目光炯炯:“这里!” 在她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石槽,石槽上方的钟乳石不断地滴下水来,将石槽装得满满的。那钟乳上隐约有花纹,仔细看去像是一个“一”字。 石槽里的水有些浑浊,探灯照射下,里面还有些小微粒样的东西在沉浮不定。霍玉鸣来到那边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自己装水的矿泉水瓶,将里面的水都倒掉,然后灌了半瓶石槽里的水。 “这……你这是……” “给他们灌下这个!”霍玉鸣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就是那个什么泉水。” 张许惊愕地张开了嘴,霍玉鸣是怎么判断出这个就是那什么泉水的呢? “我们这一路上来,看到了齐天大圣的庙,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图,看到了神出鬼没的白骨精,现在又看到了子母河的水。”霍玉鸣神情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们警察在查案的时候坚信,所有的线索之间有必然的联繫,既然这些是真的,那么那个什么泉水也肯定存在,而且肯定在离子母炉不远的地方!” 这是霍玉鸣从警察的角度解释自己的推测,虽然大胆,但不能说没有道理。张许还有些迟疑,这石槽里的水有些不干净,是从石钟乳上滴落下来的,他们喝了会不会加重,就像开始自己给南明灌下的药一样? 第58页 她的目光停在那石钟乳上深深的“一”痕上,这“一”痕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刻上去的,她脑中灵光一闪,然后用力一点头:“餵他们这水,一定是的!” 她变得如此肯定,反而让霍玉鸣吃了一惊,难道说张许真被自己那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逻辑说服了? “《西游记》里说的那个解除子母河水的泉水在解阳山,这石钟乳上人工雕出的‘一’不是‘一’字,而是易经里说的阳爻,也就是解阳山!”张许兴奋地说道:“一定是这样!” 无论是霍玉鸣还是张许的理由,严格地说都不充分,但现在,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听到两人脚步声又回来,南明与高大泉都觉得痛苦似乎减轻了些,但见到霍玉鸣手中的水,他们又拼命摇起头来,显然,两人是被水灌怕了。 霍玉鸣可不管他们反对不反对,开始是南明先吃药,这次就换到了高大泉。高大泉头摆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仍被她捏住鼻子,灌下一口水。因为不知道这水究竟有没有用,霍玉鸣不敢多灌,只是让他喝了一口。 与开始喝下矿泉水不同,这口水喝下去后高大泉并没有出现什么口吐灰沫的事情,相反,那水一入喉,他就觉得喉咙的麻木肿痛感觉消失了。他大叫出声:“先让仨儿喝,拿他做试验,有效再给我喝!” 这本是他内心中想说的话,开始喉咙麻木无法喊出来,现在喉咙的麻木消失了就脱口而出。 虽然南明仍是痛苦难耐,可是听觉并没有丧失,听到高大泉要拿自己做试验的小白鼠,想起开始被灌药后加倍的痛苦,他就呵呵出声,显然是在对高大泉破口大骂。 见这水真的有效,张许从霍玉鸣手里接过矿泉水瓶,给南明也灌下了两口。喉间的麻木刺痛一消失,南明就破口大骂起来:“死高瘦子,有你这样的老闆吗,逼我赶稿时拿鞭子抽一样催我就罢了,要我改稿时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也不算,现在拿我当试验的小白鼠啊,毒蛇也没有你这么狠心啊!” 高大泉面色古怪,却不好反口回骂,毕竟是他理亏在先。 见两人身体渐渐可以行动,张许与霍玉鸣都是松了口气,虽然他们肚子的臌胀暂时还没消除,张许与霍玉鸣还是将两人扶了起来。 才一扶起,就听见一片咕咕的声音,张许与霍玉鸣皱起了眉,这声音是从南明与高大泉的肚子里发出的,难道说他们肚子里的东西并没有被那水解掉? “不好!”高大泉首先喊了声,他撒腿就跑,紧接着南明又咒骂着跑了过去,张许想要跟上,南明连忙喊了声:“别过来!” 两人挺着大肚子跑得飞快,看上去仿佛是被他们的肚子带动着跑一样,片刻间他们绕到那子母炉后,解开裤子就蹲了下去。 张许最初还是不明白,霍玉鸣反应快,拉了她一把,将她又拉回石厅顶端的溶洞入口。虽然隔着老远,在一片噼哩叭啦的声音之后,恶臭味还是熏得两人又退了十几步。 “呵呵,排毒,排毒。”霍玉鸣笑着说道。 张许脸上绯红,既觉得噁心又觉得有趣,既然是排毒,那就证明那水确实有效了。 又等了十多分钟,那两个人还没有站起来,这让张许又有些担心,已经听不到那让人难堪的声音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蹲着?难道说,那水并不能根治他们的问题? “怎么了你们?”霍玉鸣也等得有些不耐烦,扬声问道。 “没有纸……呃,你们有纸吗?”高大泉期期艾艾地回答,他的腿都蹲麻木了。 张许脸色又红了起来,她从包里拿出卷卫生纸,踮着脚尖跑到水池边,她不敢走过去,因此远远地说了着:“注意接住!” 卫生纸被她抛了过去,也不知道那二人是否接住了,或者掉进了污秽之中。张许转身要回到溶洞口处,想了想她把另一只手中的矿泉水瓶里接的水全倒进了水池里。这些水虽然可以解南明与高大泉的麻烦,可谁知道它本身是否有毒,如果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喝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这些水中的一部分被洒在水池边的蕈菌上,那蕈菌立刻冒出一阵白烟,紧接着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与高大泉、南明二人排出的污秽简直有一拼。张许赶忙退回了霍玉鸣身边,心中却明白为什么高大泉与南明会肚子胀痛了。 又等了好一会,那两个人终于清理干净一切,相互埋怨着走了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可以闻到两人身上那难闻的气味,霍玉鸣立刻不客气地命令:“站住,和我们保持五米的距离!” “喂喂……”高大泉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倒是南明拉住了他,用力嗅了嗅后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样,生了吧?”见二人有些傻傻愣愣的,霍玉鸣忍不住就好笑,加上二人开始的狼狈劲也让她记忆犹新,因此嘲笑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大姐,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们已经很惨了!”高大泉嘟哝着。 “没同情心就让你们在地上痛死了,没准从你们肚子里钻出一个异形来呢。”霍玉鸣冷笑了声:“谁让你们闯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又在我们身上装了什么东西,继续跟踪我们?” 第59页 “是他干的,他在这位美女身上下了追踪器!”高大泉立刻出卖了南明,他指了指张许。 “南明哥!”张许大怒,她一顿脚,双眉竖了起来。 南明缩了一下脖子,心知不妙,于是狠狠踹了高大泉一脚:“卖友求荣!” “这不是卖友救荣,而是临阵起义,仨儿,其实我早就想说你了,不要玩这种阴险的勾当,在美女身上安追踪器,那是流氓行为!”高大泉义正辞严,神色看起来是要和南明坚决划清界限了。他又转过脸,堆着笑说道:“两位美女,我很想帮你们打这傢伙出一口气,可是饿久了现在全身无力,你们有吃的喝的吗,能不能暂时借一点?” 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霍玉鸣撇了撇嘴,心中虽然不屑,却还是将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扔了过去。南明身手更为敏捷,抢在高大泉之前接过了水和食物,二人立刻扭成一团,争抢许久才分配完毕。 “真倒楣,先是暴风雨,然后是地震……”一边大吃大嚼,高大泉一边呜呜地说道:“我们发现了那个洞,进来后就接二连三地遇到麻烦……” 想到钻洞时那只娃娃鱼,他非常明智地将之略过不谈了。原来这二人在地震中夺命狂奔,连行李包都扔掉了,他们冲进石门之后,便在溶洞与甬道中转来转去,耽误了半天时间,而且又飢又渴。 “那你们是怎么到了这里?”张许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她总觉得这洞天中有些问题,古代的方士道人可是要在这里面生活的,怎么可能像她和霍玉鸣一样,在地下绕来绕去花费大半天的时间。比她们晚进来的高大泉与南明,能够比她们先到这间石厅,肯定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如果能分析出正确道路的特徵,她们继续前行就可事半功倍。 “不知道。”高大泉的回答简洁明了,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连自己怎么来的你都不知道?”霍玉鸣皱起眉:“难道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呃……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没错……”一直在边吃边观察张许脸色的南明插了句嘴,见张许理也不理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要说就快说!”张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她已经将口袋里的追踪器扔掉了。 见张许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南明立刻兴奋起来:“是这样,我们所有的东西都丢了,连灯都没有,幸好带着我的最新科技装备psp,在这地下还可以照明。我们走了好久,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于是躲进一小石室里,为了节约用电,我把psp关了。然后就听到铁链的响声,等我再开psp,发现已经不在原来位置上,在我们面前是一座骨头桥……” 他们二个就是在霍玉鸣、张许之前经过骨桥的人,来到这间石厅后,看到清澈的池水,两人还为是否能喝讨论过一番。 “都怪你都怪你,你说的,凭藉你资深摸金校尉研究专家的知识,这水是活水,一定没有毒!”提到这事,南明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卡着高大泉的脖子:“喝吧喝吧,喝得你生出个猪八戒来就好!” 高大泉一面挣扎一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怜巴巴地看着张许与霍玉鸣,像是向二人求救。二女懒得理会这事,霍玉鸣不耐烦地说道:“也就是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我……我知道。”终于挣开了南明的高大泉一边抵挡着南明的继续进攻一面说道:“让我说话,让我说话!” “别装了!”张许不耐烦地喝了声,在南明面前,她的表现可不再是温柔淑女。 南明立刻安静下来,高大泉其实并不知道,他只是想凭藉这个摆脱南明的纠缠。但看到霍玉鸣锋利的目光,想到自己和南明都身上空空,完全要依靠两个女孩才可能脱困,立刻想到了一个说辞:“呃……是魔法阵……啊,不不,是楼梯……不,是电梯,对,一定是电梯!” 他本是为了解围而随口编出的理由,可这却提醒了霍玉鸣与张许,如果真是“电梯”,那么她们遇到的一些诡异事情就可以解释了。比如说那白骨,之所以“跟”着她们,其实是被“电梯”从上一层带到了下一层,恰好被她们二人遇上了而已。 但接下来又产生了新的问题,这些“电梯”是以什么为动力,在这群山之下的地底运转的?又是谁有如此智慧,在数百乃至上千年前,完成这鬼斧神工一般的杰作? “阿许,我们走吧!”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霍玉鸣失去了看这两个傢伙胡闹的耐心,胡海还没找到,孟楼生死未卜,现在不是看这二人搞笑的时候。 张许点了点头,二女根本不管南明与高大泉,转身又走进了取水的溶洞。经过那石槽时,霍玉鸣咯咯笑了声:“没想到这水真的有用!” “嗯……我知道他们的肚子为什么会胀大得像孕妇了。”张许低声说道:“其实是水池边上的那些蕈菌作怪。” “哦?” “蕈菌是靠孢子繁殖的,它们把孢子撒在水里,这两个……傻瓜又喝了那水。在人肚子里温度湿度都适宜,那些孢子立刻就生长起来,不断地从他们身体里吸取水分和营养,所以他们就成了孕妇了。”张许说到这也禁不住笑了一下,《西游记》里说的子母河,应该是古人遇到这类事情却无法合理解释而做出的想像:“这石槽里的水可能含有某种矿物质,正好可以杀死蕈菌,我刚才把剩下的浇在水池边的蕈菌上,立刻死了一片。” 第60页 “这样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很诡异的事情,那两个傢伙……咦,你们怎么还跟着我们?”霍玉鸣正和张许说话,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高大泉与南明无声无息地跟在身后,立刻竖眉怒咤。 “我们不能让两个女士在没有男士的陪同下行动,特别是这么危险的地下!”高大泉昂首挺胸,仿佛正气凛然:“我们要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霍玉鸣笑了笑:“实在是太谢谢了,不过,有这保护我们,你们俩比它还厉害吗?” 她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枪,正对着高大泉。高大泉立刻缩了下去,又缩成了一只大虾米:“大姐,其实……其实是我们好怕,你有枪,你来保护我们吧!” “哼!”虽然知道这两人可能会惹麻烦,可是想到孟楼和胡海有可能受伤,有这两个男的在身边,哪怕是帮着抬人也是好的,霍玉鸣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一起经过那石槽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个佝偻的身影从石梯上下来,闪在了那子母炉之后。那身影并不知道高大泉与南明在子母炉后制造了不少“地雷”,一脚踩下去,立刻是臭气四溢。 “该死!”那身影咆哮着,声音很小,但怒气却不可遏制! 十九、魅影 在胡海的身后,那原本就堆积如山的骨头,突然间膨胀起来,仿佛是地下又突然伸起一座小山般。无数头骨与肋骨,在胡海的背后瀑布般地落下,有一个头骨恰好砸在胡海的脑袋上,胡海愕然回首,映入他眼帘的是倒悬而下的白骨瀑布。 比起在外边看到的骨潭,这里的白骨在数量上更多,当这堆白骨突然耸起时,真的同一座骨山没有什么区别。 这突兀的变化,无论是孟楼还是胡海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些散落的白骨纷纷坠下之后,他们才齐声惊唿。 紧接着,两人觉得大地又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脚下翻滚一般,原本宁静的溶洞,现在像一锅煮沸了的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腥臭的狂风唿啸席捲,无数碎骨上下飞舞,无数砂石滚动跳跃。 在一阵嗡嗡的声音中,孟楼看到几束蓝白色的光从地下闪了出来。他原本就被地震弄得很难站住,见了这些光更是吓一大跳,手中的探灯也脱手落下。 探灯落下后石洞里光线立刻暗下来,孟楼弯腰去捡时大地又是一阵剧烈震动,他看到那些蓝白光中,似乎有个人的身影闪了一下。 “有人?” 那个身影在十多米外的“定海神针”边上,看模样矫健婀娜,不像是男子的身影,肯定不会是胡海。 接二连三的余震让孟楼踉跄不停,暂时没有时间去仔细观察那个人影,但那人影一头在蓝白色光中乱飘的毛髮,还是给他留下极深的印像。 “也不会是张许和霍玉鸣,她们虽然都是长发,可是没有这么长……” 这个发现让他心生警觉,在他们之前,早有人闯入了这地宫洞天,而且是些不怀好意的傢伙,如果这个身影就是这些国际盗宝集团成员之一,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即将直接与他们发生冲突了。 他没有立刻提醒胡海,这个时候提醒胡海也就等于告诉那隐藏的人影,自己发现了她。 地震终于停止了,孟楼捡起探灯:“大海,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 恢復平静的溶洞大厅中死一般地沉寂,连开始时不时传来的水滴声都停止了,孟楼没有听到胡海的回答。 他举起探灯四处照射,开始胡海站的地方,只剩余一地的白骨,而胡海人却消失了。 “大海,大海?” 不祥的冰冷感觉再度爬上来,孟楼急急地向前走了两步,却仍然没有看到胡海的身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想起开始两人间的玩笑,想起“定海神针”四个字,孟楼心中的焦急就越发的强烈了。 大地突然地震,地缝中射出的蓝光白光,长发乱舞的女子身影,突然消失的胡海。这一切交替在他脑中浮起,却怎么也想不出将它们贯穿于一起的线索,孟楼觉得异常恐惧,然道说……有什么力量制造了这一切? 他向前迈了一步,仍然什么都没看见。 “那个女人的身影?” 这恐怕是唯一的线索了,孟楼绕过骨堆,来到“定海神针”的背后,那个女人的身影就是在这闪现的。 什么也没有。 孟楼觉得不可思议,他咽了口口水,又走到胡海开始站的地方,想要看看是否能找到细的线索。 就这时,一阵腥味从头而降,孟楼没有完全避开,只得眼睁睁看着什么东西砸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是一团湿漉漉的东西,在孟楼的肩上砸了一下,又在地上滚了几滚,探灯的光追上了它的身影。 “啊!” 那竟然是一个头颅,一个残缺不全的头颅! 这颗头颅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挤压过了,已经完全变了形,不但混杂着血污与脑浆,就连五官都变了形,原本应该对称的双眼,现在变得一高一低一正一斜,看上去让人从心底发毛。 探灯正好照在这东西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眼珠直愣愣盯着孟楼,孟楼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第61页 因为血污的关系,他看不出这是什么的脑袋,他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心中的弦绷得就要断了。 “千万别是大海,千万别是大海!” 还没等他看清楚,又是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铛啷的声响。 那是胡海的刀! “大海,大海!”孟楼有些绝望地抬起头,如果那就是胡海的刀,那么开始从半空中落下的头…… 在溶洞的顶端,那“定海神针”顶部的阴影中,他看到一双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 “大海!”他用探灯照过去,那是一只巨大的蛇头,足有水桶大小,但被洞口卡住无法从溶洞顶端下来。他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的骨骼破裂的声音,这让他想起这一地的白骨都有裂纹。显然,这些白骨都曾经是这条巨蟒的美食! “该死的……该死的!” 想到刚才胡海正是站在这位置,恰恰就在这巨蟒蟒头的侧下方,孟楼意识到了原因,他愤怒地吼着,死死抓住了刀。 可是那巨蟒对于他显然没有兴趣,不知道是刚吃了东西所以懒洋洋的还是其它,它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看着孟楼,却没有别的动作。 孟楼从地上抓起一个骷髅头,用力向空中抛过去,砸在那巨蟒的鼻尖处,那巨蟒似乎被他这一击惹怒了,勐然张开大口。 狂风掀起一地的白骨,虽然孟楼有所准备,还是险些被巨蟒吸的这口气掀起,他死死抓住地面的石缝,不顾骯脏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离开了险境。 那巨蟒大约是被困死在溶洞顶端的小洞里,竟然无法下来,所以也只能放任这到嘴的美食逃开。孟楼想到胡海可能被它这样吸走吞食,虽然害怕,却不愿意就此离开。 只凭他的短刀,显然是不能奈何这条巨蟒的,而且他也没办法爬到七八米高的溶洞顶部去与巨蟒拼命。孟楼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除了抱着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头颅无声地哭泣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甚至连为大海报仇的办法也没有。 “小楼……”在极度的痛苦中,他隐约听到了胡海的叫声,他当作这是自己的幻觉,没有当真,但很快,他又听到了第二声。 “啊?”他紧张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头颅,心中却不觉得害怕,只剩下这残破的头颅胡海还能说话? “快帮我一把……小楼!”胡海的喊声再度传来,这次孟楼听清楚了,并不是手中的头颅喊的,声音来自地下,似乎就在那堆骨山之下。 “啊!”发现这一点,孟楼接着就发现这头颅原本是个猴子脑袋,想到自己将一只猴子当作了胡海,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海,你在哪啊?” “下面,骨堆下面有条路!” 孟楼循着声音,小心地绕开巨蟒身下,将大堆的白骨移开,果然看到有条台阶通往地下。他下了台阶,也没有看到胡海,直到台阶尽头处的小石室里,他才看到胡海双手搭在石室的边缘上,身体悬空,几乎要坠下下面的深洞。 “又是一个升降梯,靠,这地方也太噁心了些!”胡海被他拉起来后嘟囔着说道。 这正是一个升降梯的空间,而且这个空间恰恰是在那“定海神针”的根部,只不过升降梯的“石室”现在还没有升上来,所以才会露出一个空空的大洞。两人在边上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锁链绞动的声音,接着,像个神龛般的石室升了上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两人进了石室之后,胡海问道:“我看到那些骨头全飞了起来,然后就地震了,因为站不稳,我滚到了这里,那些骨头是怎么飞起来的?” “一条大蟒蛇吸气,把它们吸起来的,我还以为你被那大蟒蛇吃掉了!”孟楼回答道。 “靠,少扯了,有什么大蟒蛇那么厉害?”胡海撇着嘴:“你还不如说是拉登同志在召唤!” 孟楼笑了笑,没有多解释,那只巨蟒有这样的绝招,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确实很难相信。不过,他曾看过一些记载古代方士道人事迹的书籍,那里面就说有些道人表演白日飞升,坐在石崖上会凌空飞起消失不见,后来好事者在石崖上面找到了巨蟒,而那飞升的道人也早就成了枯骨。 升降梯开始缓缓下降,孟楼突然想起自己看到地震时的蓝白光芒中的那个长发影子,那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它,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是只要想起那个影子,孟楼就觉得身上冰冷刺骨。 “说说你们的经过吧,大海,你是怎么和张许还有霍玉鸣分开的。” 从与胡海会合起,两人就在不断地逃命之中,因此还没有谈起分开后的情形。胡海也始终沉浸在与孟楼重逢的喜悦之中,甚至连张许和霍玉鸣都忘了,听到孟楼提起,他才惊唿了一声:“呀,我都忘了!” 他将孟楼摔入深沟后的情形一一说来,特别是甬道顶端的类似于陈香姬像的雕刻,还有妙法八幡宫阿芸的出现,阿芸的警告他倒没有提起,因为那根本没放在他心上。 “类似于陈香姬的像?”孟楼的眉头拧了起来,金匮六壬盘就是在陈香姬的墓中发现的,这个深谋远虑野心勃勃的女人,难道说除了神农寨外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第62页 “我还是搞不太明白,阿芸为什么要把我打晕。”胡海说完之后便嘟哝着:“你说她也真怪,好好的不能和我见面吗,把我打晕,还想把我关起来,我靠,她是不是玩鬼子的变态游戏多了?” “笨蛋!”孟楼忍不住骂了他一声,阿芸打晕并困住胡海的目的,连他这局外人都一目了然,显然是怕他有危险。阿芸突然在此出现绝不是巧合,她应该与那个国际盗宝集团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国际盗宝集团派来的高手之一,她先发现了胡海一行,对于阿芸来说,孟楼、张许都算不上朋友,霍玉鸣更是敌人,她只想救胡海一个,因此有意将胡海与其余人隔开来。 “而且,从龙首岩开始,自己寻到的线索很多就是他们故意留下的,比如说双圣庙里的那块砖头。他们留下这线索,目的就是要将自己一行引进这地宫洞天,如果不是想在地宫洞天中将自己一行干掉,那么就是冲着自己一行携带的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孟楼看了看自己的腰,装着金匮六壬盘小包就在那儿,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了。 从阿芸的活动来看,这些国际盗宝集团的人非常熟悉地宫,他们手中应该还有其它的线索,比如说地宫的地图之类。 “如果能找到他们的话,从他们手中夺来地图,这样就可以更快地找到张许与霍玉鸣……两个女孩子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孟楼心中暗想。 “谁?”他正想着,胡海突然喝问道,让他心中一惊。 他们此刻已经随着升降梯到了下一层,这又是依着自然形成的溶洞开凿出的甬道,只不过这一层非常阴冷,空气中同样有层淡淡的薄雾。因为这层薄雾的存在,探灯的光照不了多远,他们只能看到十米之内的钟乳石笋,再远就影影幢幢看不清楚。 “怎么了?”孟楼问道。 “有个影子,长头髮的!”胡海随口回答,他抓着探灯,向右侧走过去:“我看到从这一闪而过。” 冰冷的感觉让孟楼觉得极为不适,隐约中似乎有冷风在吹。又是长发的影子,这和自己开始在“定海神针”边上看到的是不是一个?如果是的话,它又是怎么从上面下来的? 如同孟楼在上面的检视一样,胡海发现影子的石笋边什么都没有。胡海在边上用力嗅了嗅,然后露出疑惑的神情:“什么味道?”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孟楼问道。 “一股血腥气……”胡海拿探灯四处照了照,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疑惑地摇了摇头:“我看错了?” 孟楼心怦地跳了一下,开始那“定海神针”后的身影,也是自己看错了? 正迟疑间,胡海突然一指前方:“那,小楼,你看!” 在二人前方大约九米左右的洞壁上,又一个长发的身影一闪而过!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一左一右向那洞壁处逼过去,这里并没有太多巨大的钟乳与石笋,如果有人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摆脱两人的包围。 然而,他们再次扑了个空。 血腥气息更浓,这次连孟楼都闻到了,冰冷的危险感让他不寒而慄,他用力拍了拍那刚才闪过人影的墙。那面墙很是光滑,看上去像是被打磨过一样,但却没有任何缝隙,不要说是个人,就是只蚂蚁也不可能找到缝隙在这片刻间消失。 “靠,就像我在陈香姬石像那看到的一样……”胡海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大喝道:“阿芸,快出来!” “可能是阿芸吗?”孟楼皱着眉。 “不是她难道说是鬼?”胡海反问了一句,但立刻他就自己说了声:“靠,我说的是什么!” 他提到“鬼”字的时候,两人的心都是勐颤,毕竟在这样的地方,这个字是非常忌讳的。即便没心没肺如胡海,也不禁有些后怕,他环视四周,似乎是担心冥冥中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听到他的召唤。 那个身影许久再没有出现,二人只得放弃寻找,继续向前探索。周围的气温越来越低,孟楼渐渐觉得不对,南方的地下怎么会有这么低的温度,现在都在十度以下了,两人都冻得四肢发麻,啊出的气流也是白雾。而且,这个溶洞看起来十分压抑,里面有些钟乳与石笋更是光滑剔透,仿佛是水晶一般透亮,甚至可以反射出他们手中探灯的光。 “靠……这是……这是怎么搞的?”胡海一边跺脚一边问道。 孟楼也没有答案,他用力搓着手,让自己身上能暖和些。 “我总觉得有些怪,我们走了这么久,可到处都是石笋钟乳……为什么我们就是走不到头?”见孟楼不回答开始的问题,胡海又问道。 “唔……”孟楼勐然停住脚步,胡海说得不错,这不对劲,他们走来走去,似乎都是在原地打转了。自从看到那飞闪而过的影子后,这一切都变得不正常起来,那个影子? 刚想到那个影子,他们便又看到了,那个影子在离二人不到三米的洞壁上掠过! “不要过去!” 孟楼一把抓住要追过去的胡海,那影子迅速消失在石壁中,仿佛根本就是从石壁里钻出来的一样,人类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第63页 “我靠,真的是……那玩意?”这一次,胡海终于没有把“鬼”字说出来,他挠了挠头:“怎么办?” “这么冷……一闪而过的影子……” 孟楼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见到的一切让他极度不安,自从看到影子之后,他们就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不自觉的被这影子吸引。影子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一步步引到了这里。 在他的记忆之中,似乎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某些地方的雪夜里,会有雪女的影子出没,当人们被它所迷惑,就会跟着它迷失在冰天雪地中,当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冻僵。 可这不是北方,也不是雪夜,难道说这地下除了猴面蜘蛛、巨钳甲虫、毒蝙蝠和大蟒蛇外,还有雪女这种东西? “回头!”这个时候不能再让好奇心控制自己的行动了,孟楼断然说道。 然而,此时回头,似乎已经有些晚了,他们向后又走了近十分钟,周围的气温仍是那么冷,而他们也依旧是在原来的地方打着转。 “我们被……被那个影子缠住了?”当那个长发的影子再次从两人面前掠过时,胡海有些惊慌地问道。 孟楼没办法回答,那个雪女的传说始终在纠缠着他,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走了许久,他早就累了,现在干脆不再前行,而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好休息一会儿。刺骨的寒意从地上传来,迅速传遍全身,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坐在冰块之上。 “冰块?” 灵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他一跃而起:“大海,找块石头!” 胡海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石头,他们脚下有的都是细砂,或者是与地面连在一起的石笋。孟楼等不及了,他拿出自己的刀,闭上眼睛,然后用力向着头顶掷了过去。 他们的头顶,探灯照上去,不过是些晶莹剔透的钟乳而已,胡海不知道孟楼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铛!” 随着刀砸在头顶上,胡海听到了一声脆响,然后看到穹顶开始碎裂,裂出许多缝隙,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孟楼捡起刀又向上掷了过去。 整个穹顶在探灯照射下,化成无数破碎的星光,一股寒意随之扑面而来。胡海用手护住头脸,然后再抬头,发现开始那满眼的钟乳都已经不见了,溶洞的洞顶剎那间似乎变高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他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冰窟,这是地下冰窟,古人为了储冰,所以挖出来的。”孟楼知道说再多他也不明白,因此简明扼要地道:“我们头顶上是一整块薄冰,我们周围也有许多冰块,这些冰块像镜子这样反射周围的场景,使得我们在原地打转而不自知……” 他的解释只说了一半,因为紧接着他就为自己所见而惊呆了。 二十、怨尸聚煞 孟楼与胡海都觉得唿吸困难,口中发干。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们简直要以为自己所处的并不是地下的洞天,而是屠宰场的冷藏间。 在他们头顶,原来被薄薄的冰层隔着的上半层溶洞里,至少有三十具人的尸体竖在那儿。难怪开始会有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儿,原来就是这些尸体上传来的。 或许是被封闭隔绝,或许是放在冰层上面,这些尸体都还完好无损,可以看出他们的模样。一个个被开膛破腹,虽然血早就干了,可那些内脏与肌肉,似乎还会蠕动一般。 即便看到的是一堆白骨,孟楼与胡海也不会觉得这样恐惧,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都看到了犹豫。 “还是上去看看吧。”胡海努力咽了口口水,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溶洞分为两部分,开始他们转了半天的是下半部分,从洞壁上的斜坡还可以通到上半部分,开始有冰层阻隔的时候看不出来,但现在就阻不住二人了。顺着这斜坡上去,他们来到这些尸体旁边,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让二人再次紧锁眉头。 这些尸体都没了头颅,清一色全是男性,在他们未着片缕的躯干上看不到其余伤痕。他们并不是随意堆放在地上,而是被青铜架子支撑起来,摆成非常奇异的造型。站在这些尸体中间,他们仿佛闯进了尸林里,情不自禁地觉得阴气逼人。 “靠,兇手还是个行为艺术家。”胡海咒骂道:“人死了还不放过,还要摆出这些造型来!” 孟楼摇了摇头,他扫了这些尸体几眼后,将视线又投到溶洞下方。呆在那些石笋和钟乳之间,他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在这里,探灯一照,他大致可以看到这些钟乳与石笋的分布状况。 “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胡海惊讶地问道。 “记得地下铜雀台吗,里面的百鬼招魂。”孟楼低沉地回答道:“这个和那类似,在古代的丧葬仪式里都是人为地制造大凶。” “不太明白……”胡海摇头道。 如果不是站在一片尸林之中,孟楼或许懒得给他解释,但现在不同,他觉得恐惧,那种不安的危险感更甚了,他需要找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此他继续说道:“古人认为凶死的人有怨气,这种怨气可以变成‘魅’或者‘煞’,用某种阵法仪式将魅或煞困住,使之不再进入轮迴,就可以让它永远守护着地下的墓穴,为墓主人服务。百鬼招魂招的就是魅,而这里则是怨尸聚魂为煞,再借着外围天然形成的石笋与人工的冰块将这煞镇住……这好像是叫七星镇煞。” 第64页 他声音很低,但在这溶洞里还是发出嗡嗡的回声,站在这些尸体中,听到这样阴森的轶事,胡海胆子虽大,也觉得难以忍受:“我靠,怎么这么恶毒,就为了保护自己的几块烂骨头?” 孟楼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疑惑的就在这里,根据他和张许的判断,这地下并不是什么古墓神墓,而是古代道人方士修真炼丹的洞天福地。在这里布下“七星镇煞”,绝对不只是守护古墓那样简单。 “小楼,小楼?”胡海推了他一把:“你又在发什么呆呢,我问你话你都没听到!” 孟楼“啊”了一声:“怎么了?” “我是问既然是聚煞,那煞呢?”胡海耸了耸肩,孟楼的这种发呆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煞?”孟楼一怔,接着神色一变。 虽然这不是古墓,可这怨尸聚煞却是真真实实的,自己大模大样地站在这些怨尸中间想问题,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危险? 难道说是某种东西迷惑了自己,让自己根本没有身临险境的觉悟? 他打了个冷颤,这次并不是因为冰块带来的寒意,而是因为恐惧。在胡海的提醒下,他对恐惧的预感重新回来了,那种冰冷的感觉,是他进入这地宫洞天之后最强烈的。 “致命的危险就在这附近。”他想,可是除了这些尸体,他又没有看到其它可疑的东西。 “难道说这些尸体真的会变成什么……什么煞?”他视线在尸林上一转,立刻想起那时闪时现的白影,他立刻就否认了这个猜想,不对,那个影子明显是个女子,而这里的尸体都是男性…… “我们该怎么办?”胡海根本没有任何主意,因此他望向孟楼,呆在这些尸体边上,也觉得非常别扭,仿佛哪儿不对劲。 孟楼沉吟了一下,现在两个选择,一个是穿过这些尸林,寻找有没有另一条出路,二个则是循原路返回。在发现冰块的镜面反射后,从下面的石笋中找到退回的路并不是不可能,那堆满白骨的洞厅虽然同样不能给人安全的感觉,但比这里总是要好些。 他刚要说退回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女子的“啊”声震破了溶洞的平静。 这声音异常悽厉,但不是那种惊讶或恐惧而喊出来的,而完全是兇残与暴虐。这声音震得孟楼心中一颤,还没等他循声望过去,他手中的探灯光线突然变黯淡,紧接着就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孟楼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剎那间变得极快极沉重,也听到胡海的唿吸声变得非常粗重。 “怎么了?”胡海一边问一边打开自己的探灯,二人合在一起后,他们就只亮一盏灯。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按开关,他的探灯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靠!”他也咒骂了声,正要继续开灯,一只手伸来将他拉开,他以为那是孟楼,跟着这力向旁移了几步,那只手有些冷,还有些颤抖,他也没有多想,以为这是在堆了冰的溶洞中呆久了的正常反应。 孟楼向左移了一步,他记得胡海开始站在那个位置,他伸出手去,摸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他立刻缩回了手,那应该是竖起的尸体。 “小楼?”胡海的声音又传来,然后,有只手摸过来,在孟楼的身上摸索着。孟楼以为是胡海的手,于是轻轻拍了一下。 那只手缩了回去,孟楼拍了探灯两下,探灯仍然没有亮。他心中有些惶急,在黑漆漆的地方,旁边阴气森森,而且是怨尸聚煞,那尖叫的女声又悽厉刺耳,再没有光的话,吓都可以吓死人了。 那只手又伸了过来,在孟楼的腰上摸了摸,孟楼“啧”了声:“大海,别闹了!” “我没闹啊!”胡海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是你拉我过来的吗?” “什么?”孟楼吃了一惊,他伸手去抓摸到自己腰的手,胡海的声音离他足有三米,这只手绝对不会是他的。 “啊!” 又是一声悽厉的尖叫,震得人心头怦怦直跳,这次这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孟楼身上颤抖了下,没有抓住那只手。随着这声音,那手颤了一下,然后搭在他的腰间不动了。 “我靠!” 胡海也觉察到不对,他紧紧抓住那只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扔了探灯掏出打火机。“叭”一声响,打火机冒出的火焰照亮了四周,孟楼与胡海向身边一看,然后齐是怪叫了一声! 拉着他们的,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两具尸体! 一具尸体半伏着身躯,靠在孟楼身边,冰冷的手搭在孟楼的腰上,似乎还在摸索什么。而胡海则右手紧握着另一具尸体的手,那尸体面对着他,姿态非常亲热。 这并不可怕,可怕是这两具尸体根本不是原先他们身旁的男尸,而是两具裸女的尸体! 两人在怪叫中把尸体甩开,这种剧烈的动作下,胡海手中的打火机不小心灭了,他赶忙再打着火,再向那两具尸体看去,那两具原本站立着的尸体已经倒下了。在打火机跳动不停的微弱光芒中,他们似乎看到一个影子闪过,那影子身材婀娜像个女子,而且有一头极长的长髮。 孟楼从包里拿出备用电池给探灯换上,果然,换上备用电池之后,探灯又亮了起来。 第65页 “我靠,什么……什么玩意?”胡海收好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来到孟楼的身边,他身上冷汗涔涔,就是刚才那一会儿,他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孟楼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学了川剧的变脸。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没有在地下遇到危险和恐怖的事情,在曹操诡冢中,他们甚至看到干尸长毛变成殭尸,但像现在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 “是……那个……东西吗?”胡海颤声问道,牙齿有些发颤。 与其说孟楼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还不如说他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刚才的一切绝对不是幻觉,地上的两具女尸便是证明,可如果那不是幻觉,那就证明一件事情,某个可怕的东西控制了这两具女尸。 那东西是什么,是这里怨尸聚煞聚出来的那个“煞”吗? 还有,这两具女尸开始根本不存在的,那个东西又是从哪把它们弄来的? 呆立了半晌,孟楼终于艰难地说道:“走……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可能要面对那只巨蟒,可能要面对能用超声波攻击人的蝙蝠,可能要面对巨钳甲虫,这些东西都很可怕,但比起未知的恐怖,它们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不敢再靠近这些尸体,他们全神戒备,一步步后退,想要退到溶洞的下半部分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再度从二人视线中闪过。 探灯的照射是有范围的,那个身影只是在探灯照射范围内晃了一下,然后便消失在这几十具尸体中。 孟楼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可是胡海突然脸色变了,他狂叫了声,不顾一切便沖向前去! “大海?”孟楼大惊失色,胡海虽然莽撞大胆,可绝对不是不知死活的人,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向前沖?难道说,他也被那个看不见的“煞”所控制,使得他做出这样的行动? 这个念头飞速在脑海中产生,让孟楼身上刚平息的冷汗再度冒了出来。像胡海和他这样的男人,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去做的,即使再恐惧,也无法退缩。现在便是如此,他对于那个“煞”深怀忌惮,可是却无法后退,胡海上了,他也必须上! 如果胡海是去追那个可能是“煞”的影子,那么他也只能去追,如果胡海是被那个“煞”控制了,他也必须去将胡海救回来! 总有某种力量可以让人战胜恐惧,孟楼在冲进那一片尸体中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虽然他仍然恐惧,虽然那恐惧让他血液都几乎无法流动,可是他别无选择。 无好友,不人生。 胡海冲进这些竖立的尸体中后,感觉自己仿佛闯进了尸体之林,虽然只是三十多具尸体,但它们竖在那儿,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这时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了,飞起一腿踹向眼前的一具尸体,那尸体连同着它身下的架子一起倒下。 “铛啷啷!” 尸体倒下时发出的声音虽然没有引起胡海的注意,却让孟楼瞄了一眼,他发现支撑起尸体的架子底下是空的,一根锁链连着这架子,不知伸向何方。 胡海又踹倒了第二具尸体,他才不管该不该对死者保有尊敬,也不管这种行为会不会让那个“煞”大怒,他现在已经怒火中烧:“放开阿芸,给我放开阿芸!” 他的怒吼让孟楼这才明白髮生了什么,原来他看到了阿芸,而且阿芸很有可能落入了那个身影的手中! 他们追得不能说不快,而且他们也确实又看到了那身影,只不过那影子冲到了石壁前,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腾空又飞了起来。孟楼与胡海才为这只在功夫电影中才会出现的镜头张大嘴,就注意到那影子消失在岩壁顶端的一小龛中。 他们这才注意到,那小龛里又有一樽女子坐像,从形状来看,与神农寨里看到的陈香姬像极类似。 “靠!”胡海顿足又踢出一脚,随着他第三脚飞出,“轰”一声响,在这群尸体之后,一块石板沉入地下,露出一个道口。 “原来有机关!”孟楼愕然了,他没有想到在这些竖起的尸体下边竟然藏有机关。 随着这道口的出现,那种冰冷的危险感更强了,胡海向后望了眼,招唿着孟楼就想进去,却看到孟楼脸上那痛苦不堪的神情。 “小楼,你怎么了?”他赶过来扶住孟楼,担忧地问道。 “没事……”孟楼盯着那道口,探光照射下,他可以一直看到甬道的尽头,这甬道不深,也就是三米左右,然后向左折向,隐约可以看到有向上的台阶。虽然探灯直射着,可是甬道中仍然黑黝黝的,孟楼觉得,这道口就像一种恶魔的大嘴,张开了等待食物的到来。 见孟楼没事,胡海放开他,快步就走进了甬道:“快来,没准还可以追上,阿芸在那东西手里!” 孟楼略一迟疑,看到胡海已经走到甬道的尽头,正在踏上向上的台阶,他立刻快步向前赶了上去。 “靠,也不知道那些傢伙是怎么修的,这里规模这么大,比曹操那个疑冢规模还大!”胡海一边快步向前一边咒骂着:“该死的,修这个的人比曹操本事还大吗?” “这不是短时间建的,我看了一下两边石雕的风格,从东晋到宋都有。”孟楼在后说道:“修这个至少干了上千年,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 第66页 “总之都劳民伤财,靠,搞的这么复杂干什么!”胡海加快了脚步:“我看到了,小楼快来!” 听他说得急切,孟楼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于是也加快了脚步。那向上的台阶拐了一弯之后,孟楼看到胡海稍微一停顿,然后又接着向前沖。孟楼用探灯照了胡海停的地方一眼,那正是他们在下边看到的供着类似陈香姬像的神龛。 他正想仔细观察,胡海再次催促道:“小楼,快点,我看不见了!” 胡海的探灯也没有电了,刚才开始又事故不断,因此他一直没有时间换电池。孟楼听他越催越急,只有放弃仔细观察的打算,快步追了上去。向上的台阶折了四次向,大约让他们上升了十米左右,台阶的尽头则又是一条溶洞。 “该死的!” 胡海勐地将手中的短刀掷了出去,没有枪在手就是不方便,这短刀原本是贴身肉搏的武器,现在却屡次被他们用来远程攻击。孟楼听到短刀钉在墙上的一声响,他用探灯照过去,那是一根巨大的直接垂到地面的钟乳石。短刀在钟乳石上撞了一下后落到地上,铛啷的声音反覆迴荡着,让人心中糁得慌。 那身影完全消失了,孟楼与胡海侧耳倾听,可是除了他们自己沉重的唿吸与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我靠!”胡海吐了口口水,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终于还是追丢了。他心中忧急如焚,那个影子如果真是什么“煞”的话,那么阿芸落入它手中,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楼,怎么办?”他回过头来看着孟楼,希望孟楼能解决掉这个问题。 孟楼皱着眉,那种恐惧感更加强烈了,他觉得很不安,事情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仔细一想,进入地宫洞天之后遇到的事情本来就都不对劲。无论是炼魂炉还是突如其来的地震,或者是那残朽的机关人,亦或是怨尸聚煞,这些都不对劲儿。 他拎着探灯转了个圈,勐地停在一丛石笋那儿,他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在那丛石笋里,隐约有一截衣服露了出来。 孟楼将探灯光移向别处,仿佛没有看到那里的异样一般,然后向胡海飞快地比了个手式,胡海点了点头,他刀掷出去还没捡回来,因此孟楼将刀抛向他。接住刀后,胡海缓缓向那丛石笋移去,虽然他心中焦急,可是也明白这个时候急躁只能误事。 “嘿!”当离那丛石笋只有三米左右时,他勐地跳了出去,挥刀扑向那衣服。孟楼立刻将探灯直射向那个方向,无论是谁,在这样的黑暗中突然被光直射,都会本能地捂住眼睛。 但是什么也没有,那衣服仍然在那儿,纹丝未动。 “阿芸!”胡海突然扔了刀,冲到了那丛石笋之后,孟楼担心他的安危,也赶紧跟了过去。 那衣服的主人正是妙法八幡宫阿芸,这位来自日本千年神社的女神官,此刻却满面苍白昏迷不醒。胡海将她从地上抱起,发现她唿吸还很正常,脉搏也很平稳,这才稍稍放心。 “她怎么了?”孟楼倚着石笋问道。 “不知道!”胡海摇了摇头,他又唤了两声,可是阿芸就是没有反应。孟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我这有风油精,你给她涂点。” 接过风油精,胡海在手上敲了敲,然后细心地涂在阿芸的太阳穴与后颈处。手掌所触的肌肤,光滑而细腻,不知道为什么,胡海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手也有些颤抖。他抬起头来,发现孟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于是粗声粗气地喝了声:“看什么看?” “嗯,你挺细心的,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孟楼微笑道。 胡海正要反唇相讥,突然觉得手上一轻,阿芸已经翻身从他怀里挣起,笔直地站了起来。他关切地看着阿芸:“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很好。”阿芸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我怎么会到这里?” 胡海精神一振,正要好好地吹嘘一番自己是如何与那个影子殊死搏斗,最后将阿芸救下来的英勇经过,孟楼突然神情一整,向他笔了个噤声的手式,然后关了探灯。 到嘴的话又被孟楼堵了回去,这让胡海非常难过,他正想问发生了什么时,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声浪,这声浪让他心神一颤! 二十一、大粽子 张许和霍玉鸣觉得忍无可忍了,能让她们如此愤怒的,不是地宫洞天里的迷宫与机关,甚至不是那些恐怖的遭遇和经歷,而是身边的两个人。 她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男人也会如此婆婆妈妈。 高大泉与南明刚刚在两位美女面前失了面子,为挽回尊严,他们不停地吹嘘。张许从来不知道南明这么唠叨,虽然在地下有人陪着说话可以驱除一些恐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自吹自擂却只能让张许心中更加焦急。 “小楼从来不喜欢吹牛,稳重得像座山,让人觉得可靠,大海虽然也爱吹牛,有时也油腔滑调,可没有这样的……南明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和这个瘦子在一起学坏了!”想到南明有可能是被高大泉带坏了,张许看高大泉就更不顺眼了,时不时地瞪他一下。 高大泉并不知道自己在张许心目中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发现张许时常看他,他还得意洋洋,以为自己的吹嘘打动了女孩的心。 第67页 “闭嘴!”还是霍玉鸣首先发飙,她挥了挥拳头:“瘦子,生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听到霍玉鸣又提起他们误饮子母水的事情,高大泉脸立刻垮了下来:“大姐,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件事的吗?” “你可是搜集了无数资深摸金校尉材料的高手啊,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霍玉鸣冷笑道。旁边的南明“噗”一声轻笑,霍玉鸣立刻转向他:“你也一样,你不是说带了一身高科技装备吗,怎么没有带水成份检测仪?尽带些追踪器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这种行为可是违法的,出去以后和我去做个笔录吧!” 南明的脸也立刻变成了苦瓜脸,霍玉鸣见他们终于闭上了嘴,哼了一声对张许说道:“这世界上有些男人就是这样,非要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才会听话,阿许,下面我们该怎么走?” “我觉得我们虽然绕了点弯路,但大致方向还是对的……”张许抿了一下唇:“你注意到没有,炼魂炉、子母炉,这石丹炉似乎是指示道路的关键。” “我早就知道,我收集的资深摸金校尉的资料告诉我,这古墓的主人一定是个好炼丹的帝王……”高大泉刚开口发表自己的高见,却发现霍玉鸣冷冷的目光又瞪了过来,他的声音立刻变得越来越低,话说了一半就结束了。 “如果有地图就好了……”霍玉鸣嘆了口气。 “嗯。”张许点了点头,她的心还停在孟楼与胡海身上,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如何了。 “你说他们两真是乘坐类似于电梯的古代机关下来的?”霍玉鸣见她郁郁寡欢,知道她的心思,立刻将话题又引到了高大泉与南明身上。 张许点点头,虽然还不知道那个古代机关运作的原理,但这种推测应当不会出错。 “古人真有那么聪明……”霍玉鸣正要再说,突然间,她觉得后背有些凉,似乎有人在她背后吹着气,她下半截话再也说不出去,而是惊唿着转身。 她背后什么也没有,探灯的照射范围之外,黑暗中似乎鬼影幢幢,仿佛潜伏着无数凶灵与怪兽,让人看了就觉得一种压力。霍玉鸣忽然间觉得心里慌慌的,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警官,有什么情况吗?”被她的惊叫吓得心怦怦跳个不停的高大泉一边忧心忡忡地东张西望,一边轻声问道。 “没有情况就不能喊吗,我就是想练练嗓子!”霍玉鸣觉得没办法和他们解释自己开始的感觉,干脆一瞪眼:“不服气?不服气就留在这自己呆着!” “没,没,姑奶奶,我哪敢不服气?”高大泉苦笑着摇头,心里将孔老夫子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重复了三遍,然后才说道:“其实我是想说……呃,你的声音很好,很适合当歌星,还是实力派的……啊!” 他说到后来,勐地指着侧前方惊叫起来,狭窄压抑的甬道中,他高亢的声音震得众人耳膜都嗡嗡响。 “怎么了,你也来玩这一手?”霍玉鸣不屑地撇了撇嘴,目光却情不自禁向他指的地方熘了过去。 “影……影子,一个影子!”高大泉惊慌失措,说话都不利索。 霍玉鸣盯着那个地方,她用探灯细细照过去,在那里隐约是有一个影子。霍玉鸣紧紧抓住手枪,略一迟疑,然后猫腰缓缓向那个影子走了过去。以她们弄出的动静,应该早就惊动了那个影子,但它却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觉。 “不许动,举起手来!”霍玉鸣心跳得更加厉害了,她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因此还隔着四米,她就大声命令道。 那个影子一动不动,现在已经很近了,刚开始挡在探灯与影子之间的障碍已经不存在,所以探灯可以直接照在影子的身上。霍玉鸣看出这个影子是个穿着道士服的人,他伏在墙上,仿佛在观察墙上的缝隙。一股奇异的臭味从这个影子身上传来,让人胸闷欲呕,霍玉鸣的心更加紧张,这种臭味她不陌生,是那种时间比较久了的干尸才会有的味道。 “一个死人?”她暗暗想,这还是她进来之后见到的第一具死人尸体,那具诡异的白骨不算。 “过来,你们两个男的!”她没有回头,直接向高大泉与南明下命令:“去看看是什么!” “不……不会吧?”高大泉张大嘴:“警官,我可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你怎么能让我以身涉险?” “你不是自称拥有资深摸金校尉的资料吗,现在我这是给你实习的机会!”霍玉鸣喝道:“你自己选择,是在我的掩护下去看看,或者是留在这里和它作伴!” 南明在张许面前丢了脸面,一直在等待弥补的机会,现在见高大泉拖拖拉拉,他不屑地哼了声:“我去!虽然我绝大多数高科技装备都丢了,但还有这个玩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水瓶模样的东西,对这个,众人都不陌生,高大泉“呃”了一声:“防狼喷雾剂?太噁心了,太无聊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带这玩意!” “哼,现在这个时代可是男女平等的时代,有男色狼就有女色狼,更何况长期和你这变态的傢伙呆在一起,没有点准备怎么行?”南明一步步走向那个人影,他嘴巴上说得满不在乎,实际上还是挺小心的,先是用脚碰了那身体一下,那东西晃了晃,还挺沉,并没有应脚而倒,但也没有其余反应。 第68页 “一具死尸,道士的死尸,看时间有年头了……”借着探灯的光,南明看到那尸体干枯的脖子,他喃喃自语,因为有阴影,所以还是看得不太真切,因此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咦,怎么这么多毛?” 他是从尸体的侧后方看过去的,因此能见到脖子上、脸部都长有密密麻麻的毛,只是不知道正面是否也是如此。他伸出手去正想将尸体翻过来,脑子里勐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来。 尽管他对“聚宝堂”的产业不感兴趣,可毕竟是家学渊源,也没少听说过一些摸金校尉在古墓中的经歷。那些摸金校尉无一例外都强调,当看到古墓中的尸体长出毛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就是尸变的象徵! 这个念头闪过,他的心狂跳起来,可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见那“尸体”的头勐地拧了过来! 人的脖子迴转的角度是有限的,一般能迴转一百二十度就是极限,可这“尸体”的头拧过来至少是转了一百八十度,原本是背对着众人的,现在却好像是正面对着众人! 霍玉鸣手中探灯的光直射在它的脸上,这是一张绝非正常人类能拥有的脸,不但脸上遍布着密密的绒毛,而且脸上颜色也殷红如血,暴翻的厚唇之下,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众人一时失神,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它像是和众人打招唿一般,双唇微张,那张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来! “啊!” 南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这时已经全然忘掉自己手中防狼喷雾器如何使用的了,他勐然后退,“砰”地撞在棵膝盖高的石笋上后倒栽了过去。 那个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啸,勐然向南明扑了过来,它穿着道袍随着它的动作扑扇着,像是蝙蝠张开了翅膀。霍玉鸣咬牙扣动了扳机,枪声在溶洞甬道里震耳欲聋,她对自己的枪法相当自信,可那东西的移动速度太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连续三枪是否击中对方。 那东西一扑就冲到了南明身边,俯身单臂就卡着喉咙将南明抓起,南明觉得喉骨似乎要被它捏碎了。他拼命挣扎,却挡住了霍玉鸣射击的角度,霍玉鸣举着枪,却不敢再扣扳机。 南明一边挣扎一边想大叫救命,可是捏着喉咙的手异常有力,他根本喊不出一个有意义的字来。那东西似乎对他很有兴趣,缓缓地收臂,将他一点点移向自己。南明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它血红的眼眸与泛黄的獠牙,大张的嘴中喷出的腐臭气息几乎可以将他熏晕,而哗哗的口水似乎就要从这嘴中流出。 “啊啊!”高大泉失魂落魄,口中发出古怪的叫声,被那东西吓得几乎要转身而逃了。他高亢的叫声惊动了那东西,那东西侧过头,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在考虑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手中的南明。高大泉“嗷”一声,只觉得自己双脚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这怪物的目光,除了恐怖之外,还给他带来一种心中发毛的感觉。 “喷雾器,南明哥!” 张许在惊慌之后第一个反应过来,越是恐惧,她反而越能冷静地找到对策。现在南明的身躯挡住了霍玉鸣的射击角度,那怪物的力量又如此巨大,唯一能救南明的就是他自己。 南明这时哪里还听得到别人叫喊,张许连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手中的防狼喷物器对着正凑向他的怪物大嘴喷了过去。那怪物又发出一声几乎撕破众人耳膜的尖叫,松开了南明,带着唿啸从众人眼前飞速掠过。霍玉鸣对着它的影子连开了两枪,可是怪物的速度丝毫没有变慢,迅速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呃……呃……” 趴在地上的南明不住地干呕,喉咙剧烈的疼痛让他怀疑自己的喉骨是否碎裂了。张许冲过来将他扶起,关切地问道:“南明哥,你有事吗?” “我要死了……要死了!”南明脸色苍白,他看着张许的脸,目光空洞地喃喃自语。 “没事了,南明哥,那东西……那东西被你赶走了!”张许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快,如果是孟楼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吧,记得小时候南明哥总给自己勇敢而可靠的感觉,可现在的南明哥,比起孟楼差得太远了。 “没用的男人!”霍玉鸣也撇了撇嘴,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孟楼,想到在危机关头孟楼挺身向张许伸出的手,孟楼是随时准备为别人解决麻烦困难的人,而这两个男人……她转向高大泉,发现他也脸色惨白,却总算没有离开,因此贊了一句:“还不错,没有转身就逃,还算有点胆子够义气。” “我……我……”高大泉喃喃了两声,却不敢说自己刚才是吓得双腿抽筋不能迈步,所以才没转身逃走的。 好一会儿,南明终于恢復了正常,他接过张许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还有清楚的扼痕。 众人都是惊魂未定,霍玉鸣也不敢追赶,他们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高大泉终于蠕动着双唇:“那是……那是大粽子?” 那个东西是不是大粽子,只有南明最有发言权,可是他一想到那东西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只记得那东西身上浓密的毛、獠牙还有那双血红的眼睛。越想他越害怕,忍不住就提议道:“我们,我们先找退出去的路吧,到外边多叫些人再进来!” 第69页 张许眉头轻轻皱起,他们已经知道了孟楼为救自己而摔下深沟的事情,这个时候南明打起退堂鼓,实在是让她失望。霍玉鸣冷哼了一声:“我才不相信那是什么大粽子,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事情!” 她嘴巴上说不相信,实际上心里还怦怦跳个不停,那东西究竟是不是粽子,她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没有,你可是亲眼见到了,警官,如果是坏人,我们肯定毫不犹豫和他搏斗,可是那是粽子,大粽子,我们准备的东西又都弄丢了,你让我们用什么和粽子斗?”高大泉这时也竭力主张撤退:“用手枪吗?” “你们本来准备了什么?”霍玉鸣有些好奇地问道。 “警官,你连这都不知道也敢下古墓?”高大泉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洋洋得意地说道:“以我搜集的资深摸金校尉资料来看,对付粽子最有效的东西是黑驴蹄子,还有黑狗血,其次是公鸡血,糯米也很有效果,另外桃木剑、雄黄酒,我们都准备了的……” “装神弄……”霍玉鸣又撇了撇嘴,但终究没有把那个“鬼”字说出来,她沉吟了一会儿:“我还是认为那东西不是什么粽子。” “你看那东西,那么大的力气!”高大泉用手笔划着名:“那么长的獠牙,那么多的毛……不是大粽子,人有可能这样吗?” “它懂得害怕,怕枪,怕防狼喷雾器!”霍玉鸣一句话反驳回去:“传说中的粽子会怕这两样吗?” 这个问题让高大泉一时无法回答,那东西确实是被防狼喷雾器和枪赶走的,大粽子是没有生命的殭尸,会知道什么是害怕吗? “走吧,耽搁得已经够久了。”见南明还要再说,张许打断了他,虽然对南明已经相当失望,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小时心幕中的英雄露出怯懦无能的一面。 “谁知道它是怕我们,还是回去召集其它粽子了,这么大的古墓,我看藏一两千个粽子都不成问题!”高大泉还是不太服气,一面走一面嘀咕着,希望能最后改变张许与霍玉鸣的主意。 “这不是古墓,是洞天,道家的洞天福地!”张许淡淡地说道。 “不是古墓?”一直以为自己进的是一个超大型古墓,高大泉瞪大眼睛:“洞天福地?” “古代的方士道人们把灵秀之地称为洞天福地,认为在这样的地方炼丹修仙能事半功倍。”南明解释道。 “这我知道,《西游记》里不就有一个‘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吗。”高大泉嘟哝道:“别小看我,我搜集的资深摸金校尉资料多得可以堆满一间房子!” 无论他与南明如何一唱一合,霍玉鸣和张许的心意却是不能改变的了,在经过那疑似大粽子的惊吓之后,他们的运气似乎有所好转,穿过这条甬道之后,他们面前便是一条向下的台阶,而在台阶之前,他们又看到了一座石丹炉。 “阿许,你觉得好像有东西在看我们不?”停在石丹炉边,霍玉鸣低声对张许说道。这一路上虽然再没发生什么,可是那种被窥视的不安感觉却始终没有消失。 张许也有同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是女人的直觉还是什么,她想了想:“嗯,是不是开始那东西?” 想起那个速度飞快力大无比的东西,霍玉鸣的心立刻绷紧了,虽然她对高大泉与南明二人坚决否认那是粽子,可是她自己心中还是有几分动摇。 正当她们在低声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感觉到无聊的高大泉与南明二人开始观察这石丹炉,他们并不知道这地下洞天的入口处炼魂炉里的猴尸,不过在子母炉前可是吃了大亏的,因此这次很是谨慎。 “青丝炉……什么意思?”南明认识丹炉上的字迹,他借着探灯的光看了看,然后回头问道:“小许,你知道青丝炉吗?” “没有印像……这是青丝炉?”张许随口应了句,然后反应过来:“你们小心些!” “放心,以我资深……啊!” 高大泉刚要吹嘘,突然间又是一声尖叫,上次他尖叫出了个怪物,这次他尖叫,让霍玉鸣与张许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一声尖叫之后,有过经验的高大泉立刻连滚带爬逃到了霍玉鸣身后,南明也迅速逃了回来。半晌,众人却没有看到什么反应,霍玉鸣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高大泉还没有回答,一阵诡异的声浪传了过来,那青丝炉也微微颤抖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挣出来一般。 “看……看!”高大泉指着青丝炉的边缘,颤声说道。 青丝炉的个头比起他们在洞天前看到的炼魂炉要小得多,大约是一米六七高的样子,在炉的周围是无数细孔,如果不仔细查看的话根本没法发现。从这些细孔中,一些类似头髮的黑线伸了出来,因为太细,所以不容易看到。 在那诡异的声浪中,这些头髮丝般的黑线越伸越长,也越伸越多,最初只是几缕,但现在他们再看,几乎将整个石丹炉都裹住了。 “怪物……怪物!”见到那石丹炉越抖越厉害,高大泉难以控制自己的牙齿,颤声喊道。 第70页 他的声音在那诡异的声浪相衬下,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霍玉鸣双眉竖起,她向前迈了一步,举起手枪,可是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手在轻颤,那种极度的不安,让她难以承受。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惊惶不安地想。 二十二、青丝炉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虽然不是很响,但那种宛若人死前嘆息般的感觉直接击在众人的心头。如果这是从某个怪物嘴里发出的话,那么这怪物连续不断嘶鸣了足足有五分钟,它这一口气之长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从细孔中伸出的“头髮”乱蓬蓬的,相互虬结在一起,将整个青丝炉都包裹于其中,这时在众人面前的,几乎是一个大毛怪。它不停地随着那声音轻轻颤动,仿佛在跳着某种诡异的舞蹈,又像随时可能迸裂飞出什么怪物。 空气中有股夹杂着血腥的臭味,这味道的来源就是那些“头髮”,随着这些头髮不断生长,四人一步步后退,几乎要靠到洞壁了。 这些“头髮”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像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铁线蛇,霍玉鸣握枪的手在颤抖,她不知道该不该向这些“头髮”开枪。 不开枪的话,这些“头髮”是不是会永远不停地生长,开枪的话,会不会惊动丹炉里的那个“怪物”? 恐惧像这地下的黑暗一般,死死抓住女警官的心脏,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面对这些“头髮”的恐惧,更甚于开始她看到的那个“大粽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铛啷!” 众人都屏气凝神,生怕会惊动青丝炉中的怪物和这些“头髮”,因此,在青丝炉里发出的诡异声浪衬托下,这金属落下的声音就显得非常刺耳。霍玉鸣悚然回身,这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而她身后,张许、高大泉与南明也同样脸色惨变。 这金属声音绝不是他们发出的! 霍玉鸣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溶洞壁上,还有一个足够一人进出的小洞,那声音似乎就是从小洞里传来。在那声音之后,她们又隐约听到窃窃私语声,声音很低,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沉闷,无法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那窃窃私语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商量,如何对付他们这一行人。 身前是那不知什么怪物藏身的青丝炉,身后是诡异的窃窃私语,腹背受敌! 霍玉鸣瞄了张许一眼,张许这个时候很镇定,她抓着柄刀,正对着洞壁上的那个洞口。 而高大泉与南明则惶惶不安,刚才被那个“大粽子”吓坏了的二人,正在交换眼神,是否要扔下两个女孩逃生。 南明坚决地摇了摇头,虽然高大泉拼命向他使眼神,可是他怎么能扔下张许独自逃生?开始拼命劝张许离开,虽然有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另一半也是为了张许的安危。 见他态度坚决,高大泉只能嘆了口气,咬牙闭眼:“奶奶的,只有拼了!” 前面的青丝炉动静越来越大,除了开始那诡异的声浪外,还多了一些磨擦声,就像是炉中的怪物不耐烦地在摩挲着丹炉内壁一样。 “先解决一边,否则两面同时被攻击就完了!” 从极度的恐慌中稍稍镇定之后,霍玉鸣终于做出了决定,她知道不能再等,眼前的青丝炉虽然可以看得到,但那一地的“头髮”实在让人心中发毛,因此,她把第一个要解决的对像定在了后面。 希望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的东西好解决些,而且这个小洞似乎可以给我们在紧急时避难,如果从青丝炉里钻出的是个大个怪物的话,它未必能挤进小洞中。 在那一剎那间,霍玉鸣如此想,她将手中的探灯交给了张许,张许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一指那小洞口。 张许才点头,霍玉鸣就勐冲了过去,张许跟在她身后,用探灯向里面照。 三个影子!果然是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映入霍玉鸣眼中的是三个作势欲扑的影子,看起来和开始那“大粽子”差不多,难道说那“大粽子”真是去召帮忙的了? 这时候,霍玉鸣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开始见到的那怪物也想成“大粽子”了。 她咬牙,举手,瞄准,开…… “张许,霍玉鸣?”那三个影子中却有人喊了出来。 霍玉鸣勐地将手抬高,她已经控制不住手指扣动了扳机,子弹向着斜上方打了出去,在石洞顶端溅起一串火花。 “小楼!”张许从她身边抢了过来,忘情地冲上去,勐地扑进了那三个人影中最先一个的怀里:“小楼!” 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控制自己的情绪,听到孟楼的声音之时,那种喜悦与兴奋,让她抛开了一切恐惧,也放弃了一切矜持。 孟楼与胡海却被霍玉鸣的枪声吓了一跳,二人怎么也没想到霍玉鸣会对着他们开枪,都是缩了脖子不安地回望。张许扑到孟楼怀中的时候,孟楼本能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别担心,一切有我!” “也不说一声,差点把你们给毙了!”看到孟楼拥抱张许,霍玉鸣情不自禁地撇了一下嘴,尖声说道。 她的声音让张许醒悟过来,她立刻推开了孟楼,悄悄擦了一下眼角激动的泪水,抬起眼来,却看到南明古怪的眼神。 第71页 张许避开了南明的眼神,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孟楼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他身上就是全湿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伤痕。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小楼,你没有事吧?” “好得很呢!”孟楼没有说话,胡海先插了嘴:“我靠,你们怎么和这两位疯人院出来的在一起了?” “偶然遇到,救了他们。”张许飞快地解释,有些担心地看了孟楼一眼,见他没有丝毫不快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先不要急着叙旧,解决掉那青丝炉里的怪物才是正道。”高大泉看了看神态沮丧的南明,又看了看孟楼,“哼”了一声:“孟先生,看你的了!”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胡海翻了他一眼,就要反斥过去,孟楼却拦住他。 “青丝炉?”孟楼皱着眉,快步穿过众人。 张许“咦”了声,她已经恢復了冷静,勐然想起,似乎自从她们转到这小洞中后,那青丝炉里的声音就变得微弱了。 孟楼来到石丹炉前,他被眼前见到的吓了一大跳,从那石丹炉中生长出的毛髮铺了一地,看起来像是一张人头髮编织成的地毯。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回来,探灯的光照射在这些“头髮”上后,它们又如毒蛇般狂舞起来,不断地生长延伸,向着这小洞勐扑。 孟楼用短刀小心地砍下一截“髮丝”,那被斩下的“髮丝”在地上扭曲跳动,像只蚯蚓一般。从断口处流出黑色的粘液,带着一股干涩的味道,却不是那种腥臭味。 切下的“髮丝”扭了会儿就不再动弹了,胡海踩了一脚,那东西没有任何反应,他耸了耸肩,轻蔑地向高大泉瞥了一眼:“这有什么可怕的?” 高大泉与南明面面相觑,开始这青丝炉里的动静相当激烈,怎么孟楼与胡海一出现,这动静就没那么吓人了呢?难道说孟楼与胡海二人身上,带有什么驱邪避凶的宝物? 他们还在疑问之中,勐然间,那一地有如地毯的“头髮”全部飞起,仿佛漫空乱舞的群蛇,孟楼只来得及叫了声“小心”,胡海便被这些“头髮”整个儿包裹起来! “该死!” 孟楼愤怒地大骂了一声,他顾不得许多,勐扑过去,对着从青丝炉里伸出的这些“髮丝”挥刀勐砍。然而,他砍得快,却没有那些“髮丝”长得快,而且很快他想要拯救胡海的行为变成了自保,因为有更多的“髮丝”围向他,试图将他也包裹成一只大茧。 此刻的胡海就被包裹成一个大茧,他整个人体都看不见了,众人只看到一个巨大的类似于蛋的东西立在眼前。而且,那些“髮丝”还在疯狂地蠕动,贪婪地往里挤,像是扑向食物的恶极了的恶鬼。 霍玉鸣与张许脸色剎那间变得惨白起来,她们也没有想到,孟楼与胡海才一出现,立刻就陷入这种困境中! “嘿!” 从她们身边,一道白影掠了过去,光芒闪烁之下,一堆“髮丝”应声断落。妙法八幡宫阿芸脸上表情也非常焦急,她飞快地挥舞着武士刀,将困着胡海的“髮丝”斩断。但她的作为也是徒劳,从那“青丝炉”里出来的“髮丝”实在是太多,而且伸展的速度极快,往往她才砍下一段,立刻又长出一截来。 “原来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高大泉抱着胳膊,在旁冷笑着说。 张许与霍玉鸣这时没有亲暇理会他,霍玉鸣也顾不得将“青丝炉”里的怪物引出来,对着这丹炉连续扣动扳机。可是手枪的子弹杀伤力有限,只能削去丹炉表面的石屑而已。张许用探灯光照着孟楼,希望能帮上忙,却没有注意到,一束“髮丝”悄然贴着地面,正向她延伸过来。 张许见孟楼已经陷入困境,她上前两步,抓着刀就想去帮忙,那束“髮丝”带着尖啸,突然间跳起扑向她,她一直没有注意,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许!”南明见到张许抓着探灯的手也被“髮丝”缠住,心中一犹豫,就看到更多的“髮丝”卷向张许。他再不敢迟疑,冲上去手拉脚踢,想替张许解开那些缠着她的“髮丝”,可是他上来的结果只是让自己也陷入困境而已。 高大泉脸色惨白,一边不停地咒骂一边哆嗦:“该死的,仨儿,你吃饱了撑的要逞能,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犹豫再三之后,他也不得不沖了上去。 仅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众人就大多陷入“髮丝”围困之中,而最早被缠住的胡海,更是裹成了一个大蛋。最初还可以看到那个“大蛋”不停地晃动,里面有胡海的叫骂声传出,但现在,那“蛋”已经不动了,也不知道胡海在其中是生还是死。 孟楼心中担忧,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除这个困境。这“青丝炉”里藏的究竟是什么怪物,它又是为什么对众人进行攻击? 恐惧与担忧让他浑身冰冷,手中的刀虽然挥得越来越快,可缠着他的髮丝也越来越多,而且这些髮丝仿佛是有灵性,在发现他的刀会造成伤害后,开始将他执刀的右手作为攻击目标。 “大海!”孟楼冲着那“蛋”绝望地吼了声,如果再没有办法,他只有先想法子脱身了,总不能让这么多人都葬送在这里! 第72页 仿佛是回应他的大喊,那个“蛋”忽然“喀”一声碎开,那些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髮丝”,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整整齐齐地退开。胡海剧烈地喘着气,身上满是那黑乎乎的粘液,他手里的刀早就落在了地上,右手举着一个打火机,“哈哈”大笑着。 “靠,他妈的,想吃我,先吃这火啊!”他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看清楚周围的局势,立刻挥动着手中的打火机:“嘿嘿,这玩意怕火!” 那些“髮丝”果然极怕火,打火机指向之处,那些“髮丝”立刻“嗖嗖”地缩回去,虽然还在地上蠢蠢欲动,却暂时不敢再扑上来。 “这东西是什么玩意?”胡海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粘液,这让他在探灯的光下显得面容狰狞,张许拿出纸巾给他,他一边开着脸一边问道。 孟楼从他手中接过了打火机,他微微眯着眼,在地上找到一丛被阿芸斩下的“髮丝”。这些“髮丝”被斩断后似乎就失去了生机,打火机逼近也不会动弹,被火焰点着后迅速燃烧,片刻间就变成了一缕灰烬。 “不管是什么玩意,我想我们可以解决掉它了。”孟楼伸手从胡海兜里掏出盒烟,拿了一支给自己点着,深深吸了口,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平静些,然后食指轻弹,那根点着的烟就飘了出去,落到那“髮丝”缠绕的青丝炉上。 “轰”一声响,火光腾空而起,将整个洞内都照得亮堂堂的。那些“髮丝”哀嚎一般翻滚扭动起来,但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就将它们都点燃。孟楼注意到,虽然那些“髮丝”很畏惧火焰,但似乎不怕火光,相反,它们似乎在想方设法要挤在光下。 火势迅速燃烧,很快就从那些细孔烧进了丹炉之中,“咚”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那子弹都打不穿的丹炉竟然随着这声音出现了无数裂纹。 “我靠……”胡海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危机关头的发现会有如此威力,瞪大了眼睛。 石丹炉又颤抖了一下,接着碎成无数块落了下,从这些灰尘与粉末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滚了出来。这吓了众人一大跳,那些“髮丝”已经是非常麻烦了,这躲在石丹炉中的东西岂不更加可怕? “啊!”张许低唿了声,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头偏到一边去不敢再看。 这地上的东西虽然可怕,可在霍玉鸣眼中却要比那些“髮丝”“亲切”得多,这是一具尸体,虽然没有头颅和四肢,但从身体上来看,应该是具女尸。尽管由于开始的火势,这具女尸身上有多处烧焦的痕迹,可从尚完好的皮肤来看,她死的时候应该相当年轻。 一具无头无四肢的女尸怎么会被塞进“青丝炉”中?那从“青丝炉”里长出的“髮丝”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髮丝”造成的危机已经解除,但众人心中的不安感不但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更强烈了。 孟楼与胡海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想起刚才看到的怨尸聚煞,想起那抓住阿芸的影子,想起那突然出现的另两具女尸。 如果他们没有把阿芸夺回来,被塞进青丝炉里的,会不会是这位女神官? 孟楼担忧地看了阿芸一眼,这个女孩脸色仍然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表情发生变化一样。 孟楼却知道,她的内心远不像表面那样冷漠,至少刚才胡海被“髮丝”包裹成一个茧的时候,她脸上表露出来的惶急与不安绝对出于真心。 “死……死人!”最初看到那无头女尸时高大泉与南明都吓傻了,噁心的感觉让他们干呕不止,好不容易,高大泉才喃喃说道:“这事情得找警察,咱们报警,让警察来解决吧!” “我就是警察!”因为在同“髮丝”激斗中两人表现尚可,霍玉鸣没有再吓唬他们:“你们可以留在这里,我们会给你们留下水和食物,等里面的问题解决后,我们再来带你们出去。” 她的话得到的回应是同时摇头,南明不放心张许继续深入,而高大泉也不敢留在这里。万一开始他们看到的那个獠牙“大粽子”再次出现,就凭他们两个人加上防狼喷雾器,谁知道能不能挡得住! “那些头髮丝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见二人坚持,霍玉鸣也不再说,她转向孟楼:“小楼,你心思最灵活,一定能猜出来对不?” 孟楼耸耸肩,有过这样共同应付危机的经歷之后,霍玉鸣突然用“小楼”这么亲昵的称唿叫他,他没有觉得不妥。他看了看张许,张许似乎想到了什么,因此孟楼笑着说:“张许先说吧,我只是有个猜想,也不知道对不对!” 张许略一迟疑,然后说道:“我觉得那东西可能是喜光的菌类……就像金针菇那样的菌类,它们喜光怕火,所以探灯一照,它们就开始疯长。”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孟楼点点头:“里面的这具女尸不知是谁放进去的,它原来不应该在这,而应该在我们来的地方。那些菌类能够疯长,原因就是靠这女尸提供的营养,你们看这女尸皮肤上面的黑痕,那不仅是火烧过造成的,也是那些菌类依附消化的结果。” 第73页 话题又回到了地上的女尸身上,张许又瞄了一眼,觉得心中悸动,又有些不忍。 这女尸死时一定风华正貌,可是现在却……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难道说是这座地宫洞天的主人? 众人将分离后遇到的事情一一谈来,当孟楼听到张许与霍玉鸣说的那十八面墙中的诡异图画后,他心中一动。自己经过的那下半截冰窖上半截怨尸聚煞的溶洞,难道不就是寒冰狱与抽肠狱的情景? 难道说这地下,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洞天福地,而是人为制造出的“十八层地狱”? 或许是为了南明的面子,张许与霍玉鸣对子母炉那儿的事情只是一语带过。 孟楼与胡海的经歷当然更是惹起了惊唿连连,背上纹路像是腐烂的猴脸蜘蛛、那神秘石室里梳头的机关人、拥有可怕力量的巨钳甲虫,还有会用超声波攻击人的毒蝙蝠、藏身在裂缝中的巨蟒,这些地下可怕的生物都让众人心跳不止。 但能让他们闭口无言的还是怨尸聚煞,虽然看不到血淋淋的场景,但那么多竖立的尸体与怨尸聚煞的传说,足以使众人胆战心惊。 在孟楼与胡海说完之后,高大泉与南明对望了一眼,心中暗暗庆幸,他们这一路上虽然受到了些小惊吓,可遭遇生命危险却只有一次。 众人都看向阿芸,阿芸会在这地宫洞天中出现,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就连胡海现在也不太清楚她来的原因,只是猜想和国际盗宝集团有关。 阿芸偏着脸,面向石壁,理也不理众人,胡海恼了,过去推了她肩膀一下:“阿芸,你怎么了,说啊!” 阿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不该来这里,特别是……你!” 她突然一指孟楼,孟楼觉得心中一跳,那种无边的恐惧感再度袭来,冰寒彻骨! 二十三、洞门诡数 尽管胡海屡次催促,阿芸却始终不肯多说一字,最后没有办法只得由她。 “走吧,我想我们离这地宫的核心部位已经很近了。”孟楼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轻声说道,现在害怕也没有用,他们深入到了这里,退路已绝,向前才有可能闯出一条出路来。 用青丝炉的残片草草将那具女尸掩埋后,他们终于踏上了那台阶。这条宽有六米的台阶非常长,可以照亮三十米的探灯竟然无法照到尽头,在探灯光线之外都是黑黝黝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夜空。台阶一半是在岩石上开凿,另一半则是用石条补成,不知道为什么,踏在这样的台阶上,总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似乎有很沉重的东西,让人不得不仰视,不得不赞嘆,不得不畏惧。 走在这样的台阶上,连唠叨的高大泉也噤声不言,他和南明跟在最后,神情都有些沮丧。 孟楼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虽然这两位一个自称拥有资深摸金校尉的资料,另一位自诩全身可以比拟零零七的科技装备,但在这地下他们还都是菜鸟,既然走到一起,孟楼就要为他们负责,不能让他们乱来。 可惜的是,他的回望被二人当作了不怀好意的窥视,换来的是两对白眼。 “墙上有壁画啊,又是猴子的壁画!”在向下走了一段之后,霍玉鸣忽然说道。 “猴子壁画,我看看,我看看!” 高大泉精神一振,他凑到墙边上看了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壁画应该是元朝的,从风格来看像是……”张许对此是专家了,仔细观察了会儿,她指着壁画说道,“你们看,这些猴子形象生动,周围的景致优美,笔法流畅苍劲,这是南宋遗风,而这里观猴人的神态,还有服饰,明显有蒙古族的风格……” 她这样说来,众人包括孟楼都是外行,根本插不上嘴。听她细细解释了一番后,胡海想起一件事情:“我们在洞门口看到的浮雕里猴子的形象和这的不一样啊!” 孟楼大感有趣地看着他,难道说胡海竟然有艺术天赋,听张许讲了一遍就能比较出两者在艺术风格上的差异了? “那的猴子都有被毁损过的痕迹,可这的没有啊!”胡海睁大眼睛,一副你们怎么都这么粗心的神情。 众人都哑然,确实,他能看出的差别也就在这里了。 “这里的壁画与那里的浮雕应该不是一个时代的,门口的浮雕在年代上要更早。”张许一边说一边继续前行:“其实那很像是隋唐时的浮雕,上面的猴子形象要更加丰满……”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停,眉头微皱开始细细思索,在那十八面墙的屋子里,她看到墙上感光材料画的壁画,那风格与门口的浮雕一样,都应是隋唐时期的。从隋唐到元朝,跨度有六七百年之久,如果在这六七百年间都有道人方士在此修真炼丹,那也难怪这座地宫洞天会有这么大的规模了。 “嗨,风格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到头!”高大泉早就失去了对壁画的兴趣,他嘟哝着说:“你看这见鬼的台阶,怎么总是下不到底啊,都走了多少级了?” “九十六级台阶!”一直默不作声的南明回答道。 众人都停下脚步,愕然回望,怎么可能走出九十六级还没有到达最底? “我靠,这是通往阴曹地府吗,这么长的台阶?”胡海牙痛般吸了口冷气,他也回头望过去,只见背后黑洞洞的,台阶一直延深到探灯光线之外,仿佛是消失在虚空黑暗之中。 第74页 凉凉的冷风从下方吹了过来,孟楼觉得额头似乎有汗水渗出,而那汗水一出来就仿佛凝结成了冰珠。强烈的不安迅速转变为恐惧,他们刚才都在注意壁画,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点,这台阶怎么会如此之长。 “我不信这台阶还没尽头了!”胡海骂了一声,快步冲到最前,众人只听到他咚咚的脚步声迅速消失,然后又隐隐传了过来,接着,他欢唿了一声,“我就说嘛,绝对不可能没有尽头的!” 孟楼赶紧沖了过去,这次众人不再注意壁画,当他们看到胡海时,果然看到了台阶的终点。 台阶的终点是一座巨大的圆形洞门,这门类似于古代富贵人家的院子里的月亮门,但直径非常大,足有三米左右。用探灯照过去,这圆形洞门像太极图一样分为两半,一半反射光线比较强,呈亮白色,另一半则吸引光线,是一种深邃的黑。这是极有道教特徵的门,完全证实了孟楼与张许的推测,这里确实曾经是道人方士炼丹修真的洞天福地。 在洞门的两侧,就像所有的道观寺庙一样,都有一幅对联,不过这里的对联是直接雕在墙边的岩石之中。孟楼一一看过来,左边是“入此门斩情灭性勿存人慾”,右边是“到那时飞天遁地必证金丹”,字迹古朴拙重,有很浓的魏晋之风。 这些字个个都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从半空中竖下来,颇有种撼动人心的气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孟楼看到这两句话时总觉得煞气很重,特别是左边“斩情灭性勿存人慾”八字,让他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地强烈了。 人如果斩情灭性不存人慾,那么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道家推崇黄老之说,讲究清静无为,可似乎并没有强求“斩情灭性”,否则也不会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 “我靠,这门不好打开!”胡海上去推了推那圆形洞门,然后摇了摇头:“估计又是机关控制的,找找看,找找看,哪有机关。” 他东摸西摸,却没有找出什么名堂来,高大泉与南明,一个满口“资深摸金校尉的资料里说”,另一个则掏出了psp,两个人也都跟上去四处搜寻。倒是孟楼、张许无所事事地站在台阶最下一层观望。 “你们俩怎么不去找?”霍玉鸣好奇地看着二人。 “你不也没有去嘛!”孟楼微笑了一下,他又看了阿芸一眼,这个日本女孩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 石门附近就是那么大的区域,有三个人去找就足够,尽管这三个人在谨慎细心方面都不是很可靠,但如果在这事情上也会出纰漏,那么也太看不起他们了。果然,片刻之后,南明首先欢唿:“我发现了,这里有字!” “我这也有!”胡海也喊道。 高大泉见他们都有所发现,只有自己一无所获,凑过去看了看,干笑了两声:“不就是些数字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们发现的是自上而下的几组数字,左边的南明看到的是“拾参、参、捌、拾贰、壹、拾伍”,右边胡海看到的却是“拾六、贰、伍、玖、肆、拾肆”,这两组数字依那圆形洞门而刻,远远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围着太极图的八卦纹。 “这是什么意思,达文西密码吗?”霍玉鸣见了之后有些惊讶,她皱紧了眉。 孟楼同样紧锁双眉,显然,这些数字不是毫无意义地,一来它们刻得非常对称,二来这些数字没有任何重复。但是,单纯看到这些数字却毫无意义,只有破解出这一连串数字背后隐藏的规律,才有可能打开眼前的圆形洞门。 “我靠,知道我读书的时候最讨厌什么吗,第一讨厌是英语,中国人偏要放洋屁,第二讨厌就是数学,每看到这些数字我就觉得有很多小蝌蚪在我脑子里游来游去游来游去!”胡海只是扫了一眼,立刻放弃继续思考的打算。 “我数学也不好。”高大泉耸了耸肩:“数钱的时候除外。” 张许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这些字的规律,好一会儿,她也觉得头昏脑涨,这既不是等比,也不是等差,更不是《达文西密码》里那样的费波纳切数列,无论她如何组织这些数字,总是觉得无规律可寻。 众人都在细心思索,这洞门前彻底安静了下来,百无聊赖的胡海东张西望了会儿,他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的考场。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宁愿感觉到的是古墓里的那种阴森恐怖。因此他说道:“我先吃点东西,你们慢慢想,如果我吃完了还没想出来,那我再睡一觉。” 他嘴巴上如此说,实际上却来到阿芸身边,看到阿芸嘴角的一丝讥讽,他也撇了撇嘴:“阿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要打扰他们。”阿芸看了他一眼,眼中某种异样的光芒闪了下。 胡海有些无趣地耷拉着头,他觉得阿芸很古怪,但他又没有深想。 “我想……”孟楼看着那有如太极图一般的石洞门,终于出声说道:“线索不仅只有这些数字……嗯?” “你想到什么了?”张许有些兴奋地问道,南明则白了他一眼,然后又埋头在psp上苦算。 “这些数字围在太极图阴阳鱼边上……”孟楼慢慢说道:“太极图也应该是线索中的一环……太极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标志,据说源自于《易经》,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对《易经》都做出了许多种解释……” 第75页 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努力想抓住自己脑中闪烁的灵感片断,过了会儿,他勐然握拳:“我明白了!” “什么?”众人都是一喜,只有南明眼中还满是不信任。 “除了《易经》之外,和阴阳五行之说还有密切关系的是河图洛书!”孟楼握紧拳头,目光炯炯有神,张许非常喜欢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在动脑解决困难之后的喜悦:“传说中大禹治水时,有神龟背洛书从水中浮起,这些数字就是洛书的扩展!” “洛书,”霍玉鸣瞪大了眼睛:“那种东西你也相信?” “我记得洛书的口诀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八六为足、五十居中’,和这里的数字……好像不相干吧?”南明反驳道,但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垂下头去,自顾自在psp上又开始继续计算起来。 “洛书虽然被歷代术士夸大其辞了,但它是最早的九宫图,洛书其实就是三排数字,第一排是四、九、二,中间一排是三、五、七,最下是八、一、六。这些数字排成方块,无论你是横竖还是斜着对角相加,最后的结果都是十五。”孟楼此时已经智珠在握,他微笑着说道:“这里的数字其实是扩展到四排数字,只不过缺少了中间的四个数字,最上面是十六、二、三、十三,第二排是五、十一、十、八,其中十和十一空缺了,第三排是是九、七、六、十二,七和六也空缺,最下一排是四、十四、十五、一,你们可以算算,排在四乘四的方格中,无论是直线还是对角的所有数字之和,必然是三十四!” 南明发出呻吟一般的嘆息,他已经用psp上的计算功能算过了,孟楼说的一点没错,这是一个扩大后的九宫图数字组合。如果将这些数字在墙上排列的位置考虑进去的话,缺的四个数字,位置应该在洞门上。 “知道这些数字又能怎么样,总不可能对着门把数字喊一声它就会开!”高大泉看了看南明,又看了看正以钦服的眼光看着孟楼的张许,觉得自己的好友在某种竞争中处于绝对劣势,为了替好友挽回一点,他强辩道。 “一百三十四,这些台阶一共是一百三十四级!”南明忽然说道:“最后三十四级……用的石料和前面的完全不一样!” 刚才下来的时候,只有心情沮丧的他一直盯着地面数台阶,因此对于台阶的级数非常清楚,也对其间的变化有所查觉。此刻他虽然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但总觉得落在了孟楼的后面,无法扬眉吐气振作起来。 “那么从这里算,首先是第六级台阶……”胡海则相反,听到让他头痛无比的数字谜团被解开了,他立刻活跃起来,扔下手中的食物不管,向着台阶跑过去,当他跑到第六级时,用力踩了踩,却没有觉得什么异样。他又踩了踩第七级,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咒骂了一声,撒腿来到第十阶,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十一阶同样如此。 “不会吧,什么可疑的地方都没有,小楼你的数字谜解错了?” 孟楼闻言又皱起了眉,那些数字绝对是九宫图,这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么问题会出在哪呢? “你从第三十四阶开始往下算,就是和前面的台阶不一样的那条开始算起。”张许说道,这样计算台阶,原本就是既可以从这头开始算起,又可以从那头开始算起的。 胡海依言又再察看了一次,但在台阶上仍然无所发觉。孟楼自己去确认一番后也是如此,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这四个空缺的数字就应该是打开圆形洞门的关键,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 众人聚精会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连胡海与高大泉都开始动起了脑筋,探灯在最后三十四级台阶上照来照去,但谁都没有出声。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孟楼忽然觉得有些慌慌的,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那种冰冷的危险感觉让他无法全神贯注投入到思考中去,他忍不住轻轻颤抖着,牙齿也发出咯咯的颤声。 “还好吧?”张许伸出手来挽住他,虽然这不是张许第一次见到孟楼如此,但她仍然很担忧。 “我没……”孟楼的“我没事”三个字还没说完,勐然间一声尖锐的惨叫从远处传来,那似乎是一个人死前的哀嚎,但那声音又是众人所陌生的。众人心神一凛,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妙法八幡宫阿芸身上。 “默克尔,德国人。”阿芸的脸色变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惊惧的表情,她简单地说了六个字,那个发出哀嚎的人,她果然认识! 尽管不知道这位与德国女总理同名的傢伙是何许人也,但能被国际盗宝集团派到这里来的,想必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大家的立场是敌对的,但他那悲惨的嚎叫声还是让众人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靠……”胡海骂了声,他想起那蝙蝠甲虫巨蟒之类的毒物,那个倒霉的默克尔该不是碰到这些东西了吧。听那惨叫声,虽然是从众人的身后传来,但距离并不是很远,如果害了默克尔的东西循着众人的气味来到这里…… 一想到这,他就不安地踢了墙上一脚。 这一脚却提醒了孟楼,他们一直在台阶上寻找线索,可是除了台阶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值得他们注意,那就是墙上的壁画! 第76页 “壁画!”他与张许异口同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间觉得,他们在进入这地下洞天之前的呕气实在是莫明其妙,想到这里,两人都是微微一笑,让注视着他们的南明又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问题的关键确实是在墙上,从圆洞石门前开始算,第六、第七、第十、第十一级台阶两边的壁画与其余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壁画中都只有一只强壮的猴子,这些猴子都做出了一个伸掌虚指的手式,两边八幅壁画中猴子手指的方位,却都是同一个地方。 如果不是知道九宫图,就很难算出空缺的数字,而只知道数字没有算过台阶的级数,则很难把数字与台阶联繫起来,只注意台阶不注意壁画,又不可能找到这些猴子所指的方位,这一连串的线索,几乎是缺一不可。孟楼再回头细细思索时,心中也觉得有些侥倖。 他们寻到了画中猴子所指的地方,那是圆洞石门前的一道缝隙,胡海用探灯往里照了照,黑乎乎的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墙壁上像这样的裂缝有许多,胡海看了看其它的,有些怀疑地问道:“不会错吧?” “伸掌进去用力扳,你注意到没有,画里的猴子都是很强壮的,而且它们都是伸出一只手掌指示方向,而不是手指。”张许微笑着说道。 阿芸白了她一眼,胡海却不知张许在开玩笑嘲笑他像只大猴子,真的伸出左掌插入那缝隙中用力一扳,果然,随着他用力,那缝隙竟然被扳大了些,发出“喀喀”的低沉声音。众人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些轻微的颤动,紧接着,他们面前的那道圆洞石门向左右分开。 “啊?” 门才一露出缝隙,一股水波激盪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他们迫不及待地向声音来处张望,却觉得阴风扑面而至,浓烈的腥臭味让人作呕。 “这是……这是?” 无论是孟楼胡海,还是张许霍玉鸣,或者是南明高大泉,他们都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湖泊,地下湖泊中泛起的水,尽是殷红的血水! 虽然是在地下,那水却十分不平静,不停地翻滚,像是沸腾了一般,将根根白骨从湖底带起,又迅速沉了下去。看在众人眼中,似乎是无数白骨在这血水之中挣扎,那水波激盪的声音此时也听得更真切了,分明就是无数怨魂厉鬼的哀嚎! 孟楼的瞳孔一剎那间收缩了,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地下的洞天福地,这分明是望气堪地术中所说的“血池之狱”! 二十四、血池之狱 望气术将天地之交处的大片彤云视为不祥,认为是刀兵大起的徵兆,而堪地术则将血红色的湖泊视为血池,居住于附近的人易遭血光之灾,埋藏于其侧的人更必成厉鬼。 而地下的血红色湖泊,那更是万中无一的“血池之狱”,不要说定居,就是见到也是极不吉利的事情。孟楼现在知道,他在地面上看到的“饿鬼之气外泄”源自何方了,这就是那些“饿鬼之气”的源头! 从在眼前血池中浮沉挣扎的白骨来看,这里不知聚集了多少冤魂,难怪刚开门时,那股逼人的阴气让他禁不住冷汗如泉! 危险的预感再度降临,解开石门诡数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了。孟楼开始发抖,颤抖,双脚战慄,转身而逃的冲动让他几乎失控。 他勐然想起那冰窖处的怨尸聚煞,如果真的有什么“煞”存在的话,这里的血池之狱就是它的天堂,它可以尽情地在这血池中捕捉永远无法摆脱的孤魂野鬼食用,用它们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仿佛是应证他的感觉,一声悽厉的鸣叫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声音既像是充满了喜悦,又像是承载着悲动。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勐然间从他们身边沖了过去,带着一路的嚎叫唿啸。从它那宽大的衣袍来看,那正是霍玉鸣她们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大粽子”。 众人竟然不知它是何时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接近众人,看到它三跃两纵,一瞬间消失在血池上空,众人都觉得后心发冷。 高大泉与南明立刻转身回望,生怕背后再度出现什么来。 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黑黝黝的洞穴,和那似乎无限上升的台阶。 “我靠!”胡海瞠目结舌,他与孟楼并没有见过这大粽子,也没有体会过它惊人的速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是身体在思考之前行动的,因此虽然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向前追了好几步。 当他停下脚步时,已经在那血池之前了。 “小楼,那是什么玩意?”他没有回头就问道,似乎进了这地下之后,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是什么玩意”了。 背后没有回答,胡海诧异地一回头,却发现背后什么人都没有。 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在他背后,孟楼、张许、霍玉鸣,还有高大泉与南明都消失了。 “小楼?” 前所未有的恐惧剎那间涌了上来,将胡海整个人都吞没了。他定了定神,孟楼绝对不会扔下他不管,如果孟楼消失了,那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原因…… 很有可能是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孟楼无法回应他,比如说,开始那个从背后掠过去的影子! 第77页 “要救出小楼!”他毫不犹豫地想。 在他前方十多米处,那个影子又出现了,它似乎是飘在血池之上,破烂不堪的道袍轻轻摆动,胡海紧紧盯着它,从腰间拔出了短刀。 “交出小楼来!”他向那影子迈出一步,然后第二步,当他迈出第三步子时候,他的脚已经踏在那血池的边缘。腥臭的血水随着波浪的激盪漫过了他的脚背,灌进他的鞋子,粘乎乎的让人难受。他这时顾不了这么多,直觉告诉他,就是眼前的那个影子将孟楼等人掳走了!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勐然间,他发现那影子的眼部红光一闪,接着,从他的脚下血水中,几具白骨骷髅破浪而出,张臂将他紧紧抱住,然后死死拖向血池深处! “我靠!”胡海愤怒地大骂,手中短刀飞舞,砍在一具白骨骷髅的头颅上。 但是,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刀从白骨骷髅的头骨穿过,却没有碰上任何东西! 白骨骷髅像是一个虚影一般,可是它们的纠缠搂抱与拖拉又证明他们不是幻觉,胡海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一刀为什么会落空。 然后,他觉得有白骨骷髅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他懒得再思考,而是奋力一挣,那白骨骷髅虽然有些力气,却被他甩得几乎飞了起来,然后他噼手就给了那白骨骷髅一拳,这一拳击得很实在,这让他心中欢喜:“你不是虚影就好!” 他手中的刀再次挥出,正这时,他却发现那具白骨骷髅昂起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他。他听到一个声音从白骨骷髅那森森的牙缝中传来:“大海!” 这声音是孟楼的,孟楼怎么变成了骷髅? 胡海怔了一下,刀没有立刻挥出去,然后一只手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臂。胡海回过头来一看,又是一具白骨骷髅,而且,这具白骨骷髅另只手来提着弯刀,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阿芸的刀! “小楼!阿芸!” 两个骷髅冲上来将他拖走,胡海不知道自己是该挣扎还是该放弃,他觉得头昏脑涨,大脑里疼痛无比。正这时,他看到另一个骷髅也跑过来,用一个什么东西罩向他的脑袋,他大吼了一声,将像孟楼与阿芸的两个骷髅甩开,飞起一脚就要蹋向那个拿着东西的骷髅。但是,更多的骷髅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倒在地上,他虽然百般挣扎,却也没有效果,那个东西还是套在了他的头上。 “我完了……”他悲哀地闭上眼,无边的恐惧吞没了他,接着,眼睛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大叫了一声,终于将压在身上的骷髅们挣脱,然后睁开眼。 在他面前,是孟楼、阿芸还有张许等人。他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发现孟楼、阿芸两个戴上了简易防毒面具,其余人脸上表情则非常古怪,看着他时有戒备,也有不安。 “我……那些骷髅呢?”他咽了口口水,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终于正常了?”高大泉站得最远,听到他这样说,阴阳怪气地回应道:“一身蛮力倒是大,可惜啊,只会惹麻烦,你还得好好学习学习资深摸金校尉的资料!” 孟楼松开了抓着胡海的手,汗水从他额头涔涔而下,刚才如果不是身上金匮六壬盘传来的冰冷感觉,他几乎也要陷入幻觉之中。他拍了拍胡海的肩膀:“你看到了什么?” “鬼……好多骷髅从血池里面钻出来抓我,还有刚才过去的那东西,也在前面!”胡海心有余悸,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见到的都只是幻像了,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入这种幻像之中。想到那里面的恐怖情景,他又吐了口唾沫,低声咒骂了一句。 “怎么回事?”南明有些诧异地问道,他不相信胡海是突然发了疯,造成这一切必有所因。 众人都迟疑着没有回答,在古代,这种突然发狂并产生幻视幻听的情况,一般都会视为是“魇”,也就是鬼上身。这阴森森的血池边上,没有人愿意提起这个词,他们更希望是别的原因。 但在找到真正原因之前,每个人心中都惴惴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血池之中窥视着众人,只等众人稍稍露出松懈,那么它就会恶狠狠地扑来。 虽然孟楼戴上了防毒面具,但他还是不能断定,是否是这血池中翻滚出的气体致使胡海产生幻觉并发狂的。他试探着来到血池边缘,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果然是这些气体。”孟楼松了口气。 孟楼四人自然是准备好了防毒面具的,阿芸被他们找到时除了一柄刀外没有任何东西,高大泉与南明的则早就在地震中遗失了。幸好,孟楼做事都喜欢留有后手,为防止意外发生,这种简易防毒面具让每人都带了两个。这玩意儿与战场上军用防毒面具不同,功能相当单一,在比较恶劣的条件下还需要小型氧气瓶配合使用,因此并不占有太多的空间。 七个人全都戴上面具,看上去像是七个太空人一般,南明与高大泉免不了又相互取笑了两句。 众人贴着血池前行,高大泉与南明在明白是气体使得胡海发狂后,胆子又大了起来,特别是高大泉,一路上没少被胡海喝斥过,这更是不放过机会,不住地冷嘲热讽。 “再唠叨我就把你的面具拿回来,那是我们的!”胡海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他可不管那么多,真的伸手要去摘高大泉头上的面具,高大泉这下慌了,立刻转移话题:“别别,你看,那是什么?” 第78页 “只要你一指,准没有好事!”南明嘟哝了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高大泉倒不是乱指,他的眼睛很尖,他们前方的地上发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从衣着来看,倒不是古代人。孟楼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胡海也“咦”了一声,他忘了开始遇到的危险,跑过去将那身影翻了过来,然后便惊唿道:“生死眼!” 伏倒在这里的正是绰号“生死眼”的摸金校尉,他额头那有如第三只眼的黑斑便是最好的证明。在曹操诡冢的冒险中,他对孟楼等人还算有些善意,不像蚯蚓王那样反覆算计众人,因此孟楼赶紧过去探了探他的唿吸。 没有任何气息,皮肤也很凉,这位南派摸金校尉的顶尖高手,终于倒在了这儿。 孟楼有些苍凉地站了起来,向张许摇了摇头,张许也上来探了下生死眼的脉搏,同样摇了摇头。 “我来看看死亡原因。”尽管霍玉鸣一直对生死眼与蚯蚓王的越狱耿耿于怀,可是这个时候她更多的是兔死狐悲,如果不能判明生死眼的死因,导致他死亡的危险同样会威胁到他们。 “没戴防毒面具。”高大泉摇了摇头:“这人你们认识?” “我听家里人说过,生死眼,南派最着名的摸金校尉,传说他额头的那只眼可以看到那些隐形的脏东西……”南明说到这打了个寒颤:“不会……不会是遇上了那些东西吧?” “把他的遗体带着。”孟楼看了阿芸一眼,这个日本女孩一直没有说话,他忍不住问道:“阿芸,他和你们是一起来的吧?” “嚮导,还有蚯蚓王。”阿芸简单地说道。 孟楼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将生死眼的尸体背起,脑子却在想阿芸的话。那个德国人默克尔可能已经死在他们后边了,而生死眼死在这里,阿芸在他们身边,还剩下包括蚯蚓王在内的三个人,他们又在什么地方?还有,那圆洞石门并没有开过的痕迹,生死眼又是怎么先于众人来到这里的? 后一个疑问他倒是可以解释,既然有蚯蚓王在,遇到比较麻烦的机关时,他自然会通过开挖盗洞的方式避开。 血池并不是完整的一片,而是由大小不一的无数小池相互连接在一起的。在血池中间,有明显人工铺垫出的道路,他们就是顺着这道路蜿蜒前行。 仿佛是感应到众人的来到,又像是被众人的闯入激怒,他们觉得周围的血池里波涛的翻滚更加剧烈了。无数鲜血般的液体被一个个气泡掀起,破碎成细碎的雾,将他们的衣衫都染红了。他们尽量下去看那些白骨沉浮,因为这种让他们怀疑,那些白骨是在痛苦地挣扎,它们似乎永远无法摆脱这种命运。 隐约中,孟楼还似乎听到了哀嚎声,起初他还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他发现,这声音越来越真切了。这不是一个人的哀嚎,而是几十人、几百人甚至成千上万人才能发出的连绵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亮,但却拨动着众人的心弦。他们惶然四顾,探灯能照亮三十米的距离,可在这里,他们的视线最多能及十米,再远,就是朦胧模煳的血雾了。孟楼突然有些理解那圆洞石门对联里的那句话,“入此门斩情灭性勿存人慾”,长期呆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只怕立刻会精神崩溃,哪里还谈什么性情人慾。 众人不自觉地都沉默了下来,就连高大泉与南明也噤声不言,因为简易防毒面具在,所以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孟楼可以想像他们脸上的惶惶不安。 “我靠,受不了这地方!”胡海咒骂着说道:“你们说那些方士道人是从哪找到这样一个鬼地方的,他们又是为什么扔那么多骨头进这些血池里?” “嘘。”高大泉与南明不约而同地嘘了一声,沉默与安静虽然让他们恐惧,但胡海提起的话头更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随着他们继续前进,那种哀嚎声越来越清楚了,虽然嗅不到血池里的腥臭味,但走在这一片暗红翻滚之地,听着那悽惨悱恻的哀嚎,众人一时间都有些迷茫,这究竟是人间的地宫洞天,还是冥界的血池地狱。 “阿芸,在你们日本,有没有这样的地方?”胡海没理会高大泉与南明,他侧过头去问阿芸:“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怕的。” 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不是了解他率性而为的个性的话,只怕又要以为他脑子有些不正常了。阿芸倒没有什么惊恐的样子,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我们称这为阿修罗之池。” “阿修罗之池?”胡海没想到日本真也有这种地方:“听起来挺有气势的,什么意思?” “阿修罗是佛家六道轮迴中最好斗噬血的,有阿修罗之处,必有血腥。”阿芸声音里听不出她有什么情感波动,仿佛就是在背书。胡海瞪了她一眼:“喂喂,我说你的腔调能不能有点感情,别跟你们国家生产的那些劣质机器人似的。” 阿芸没有回答,但胡海发现她似乎有些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在日本,阿芸是地位超然的女神官,自幼就肩负起与普通人不同的责任,因此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类的话。相反,所有的长辈都要求她能够掩藏自己的情感波动,只有这样才能在危险之中更好地隐蔽自己的实力。而她长大之后,别人因为她的身份对她敬而远之,即使是到其它国家去执行一些任务,也几乎交不到朋友,胡海则是个例外。每每想起自己竟然会给这样一个男子打电话,阿芸也会觉得奇怪。 第79页 “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在原地打转。”正当胡海与阿芸小心交谈的时候,张许突然说道:“你们觉得没有,我们似乎绕回来了!” 确实,自从那哀嚎声大作之后,他们就似乎是在绕着一个大血池打着转儿。那些悽惨的哀鸣声让他们心中惶乱不安,在观察道路上自然就有些分心。孟楼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血池,除了向前与向后的青石路,没有别的岔路可走。 他沉吟了会儿,正想说什么,突然间那些血池中的液体像被龙捲风吸起一般,全部激盪得老高,接着,从血池之中喷出蓝色与白色的微弱光芒,借着这一闪即逝的光芒,孟楼看到周围血池里的液体都飞溅上半空。他才来得及说一声“小心”,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在他们头顶,无数砂石雨点般地落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高大泉惊惶失措,他听到那哀嚎声似乎更响了,以为出了什么诡异的事情,因此不停地追问道。 “余震,每次强地震之后总有若干次余震,我们在地下,所以感觉得更强烈些。”南明说道。 “我的资深摸金校尉资料里可没有说过遇到地震该怎么办。”高大泉咒骂道:“偏偏我们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来一次就遇到这种事情!” “谁请你们来了吗?”霍玉鸣本来就被那哀嚎声叫得心烦意乱,听到他还在不停唠叨,于是瞪着他说道。 对于她,高大泉只有举手投降。 “高大泉,你眼睛尖,看看那里是什么。”孟楼突然向高大泉招唿道。 不等高大泉说话,胡海就抢先说了:“好像是一块石头,一块和血池颜色一模一样的石头!” 他们走的石路是用条石码起的,与暗红的血池颜色反差很大,这种视觉上的惯性,让他们将所有暗红色的东西都误以为是血池的一部分。刚才借着地震的微光,孟楼发现其余地方的液体都飞溅起来,唯独他们左前方有一处没有反应,因此用探灯照着问高大泉。听到胡海这样说,他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果然,高大泉仔细看过之后,也说应该是石头。他们还有些不放心,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扔过去,果然没有溅起任何水花。 孟楼估算了一下,那块石头与他们走的石路大约有一米五左右的距离,他借着冲力跳了过去,踏在那块暗红的石头上。在这里,他又看到了第二块暗红的石头,这次隔着大约一米二左右的距离,他再度跃了过去。虽然背上背着一具尸体,但他的动作还是很矫健。 “走这边,小心别跳到水里去。”他转身向众人招唿道,胡海不等他喊,已经跳了过来,接着是张许、南明和高大泉。 “你先。”霍玉鸣微笑着对阿芸说道。 阿芸似乎有点迟疑,但终于还是在霍玉鸣之前跳了过去。 连续跳了十多块石头后,高大泉又开始抱怨道:“我觉得我们变成青蛙了,你们说古人弄这么多名堂干什么,这不就是害人嘛?” “再发牢骚就去帮孟楼背死人。”霍玉鸣在最后吓唬他。 一听到背死人,高大泉打了个冷颤,他立刻闭紧双唇,什么也不说了。 那哀嚎声越来越大,在跳过几十块石头之后,哀嚎声就是从身前传来的了。胡海迫不及待地拿过探灯向声音传来处照去,看见的却是无数在黑暗中扭曲变形的鬼脸。 他“啊”的一声,险些退了一步,定下精神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对面石壁上的蚀洞。这些洞都不大,也就成年人的拳头大小,但被侵蚀得很深,似乎是水流与风共同作用的结果。哀嚎声就是从这些洞里传来,有些洞里还时不时地喷出一阵白色的气体,仿佛间歇性热泉一般。 “靠,吓我一大跳,这些洞的模样也太恐怖了。”胡海说道:“它们里面藏的是什么,怎么鬼哭狼嚎似的?” “看过《石钟山记》吗?”阿芸难得地接口:“苏东坡的名篇。” “你日本人都知道,我还有没看过的吗?”胡海呃了一声,然后梗着脖子说道:“那又怎么样?” 阿芸没有再说别的,倒是霍玉鸣轻笑起来:“你还是回去好好看一下书吧,看了之后就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发出怪声。”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许也绽开了一丝微笑,但她敏锐地发觉,孟楼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 二十五、洞中天宫 “你怎么了?”张许收敛了笑容,过去扶住了孟楼,但她只是一触孟楼,孟楼便闪开,然后将生死眼的尸体放了下来,长长喘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可能有些累吧。” 张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孟楼绝对不是累着了,刚才她触着孟楼时已经发现,孟楼的身上冰寒彻骨,那简直不是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的。在这之前,她也多次遇见孟楼身体变冷的情况,但这么冷还是头一次! “前所未有的危险!”张许心中浮起这个念头,但不等她再说什么,就看到孟楼严厉的目光。 “他在阻止我说话……他在担心什么,怕引起恐慌还是其它?”张许读懂了孟楼眼神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她提高了警惕,不引人注意地向周围望了一圈,虽然他们已经到了血池的彼岸,但那腾腾的血雾并没有因之而消散。在探灯照射下,这些血雾不停地扭曲变幻,像是隐藏着无数恶灵。 第80页 “又是一座门……嗯,已经被打开了!” 在血池的尽头,还是一座阴阳圆洞石门,不过这石门却被打开了。众人走进去之后,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小了许多,阴森森的感觉也似乎好了些。石门之中又是一条向上的台阶,不过不像开始一百三十四级那么夸张,放眼过去,也就九级而已。 孟楼又将生死眼的尸体背了起来,他走在队伍中间,突然听到高大泉“咦”了一声:“这怎么会有蜡烛?” 胡海快步跑了过去,在九级台阶之上,正东的方位,半截点燃的蜡烛正绽放光明。见那蜡烛可以正常燃烧,胡海摘下了有些碍事的防毒面具:“这是蚯蚓王放的,老蚯蚓应该就在前边。” “我当然知道,资深摸金校尉都准备有这东西,我的包里也有,只不过弄丢了。”高大泉哼了声:“摸金校尉们用这个来判断墓穴里的空气是否适合唿吸,同时,如果蜡烛熄灭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激怒了墓主人的鬼魂,有可能遇上粽子……” “闭嘴!”张许忍无可忍,她非常无礼地喝斥了一声,然后又看了孟楼一眼。 事实上她不喝斥,其它人也想让高大泉闭嘴了,在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之中,他大谈特谈“鬼魂”、“粽子”,实在是让人背心发凉。 高大泉也明白自己犯了忌讳,就像水面上的船工忌讳说“翻”字一样,在地下也忌讳说一些不吉利的词。他缩了缩脖子,轻轻靠在墙上,瞪大了眼睛向四周看,仿佛怕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怕什么就来什么,因为有蜡烛光,所以拿着探灯的霍玉鸣与胡海都关掉了电源以节约电能,可也没感觉到风吹,那好端端燃烧着的蜡烛火焰突然跳了跳,蹦出一朵灿烂的烛花,然后就熄灭了。一瞬间,这台阶上就陷入绝对的黑暗中,仿佛怪兽的嘴突然闭紧,将他们都吞入肚子里一般。 高大泉吃了一惊,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背后贴墙贴得更紧了。突然间,他觉得后脖子处有些凉凉的,似乎是有人对着他脖子吹气,这个发现让他大吃一惊,险些惊叫出声来。 “我背后是墙,怎么可能有人对我吹气?”他觉得心脏紧紧地缩成了一团,血液几乎都不流动了:“难道说……难道说这里还是一座古墓,而我们的进来打扰了古墓的主人,它发怒了?” 想到那蜡烛的突然熄灭,他再也忍不住,怪叫地跳了起来,伸手拉住一个人,也不管是谁就靠了上去:“背……背后……我背后!” 然而,手上传来的感觉让他一句话才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摸着的这个人体冷如冰,几乎没有丝毫的热气,仿佛是刚才冰窖里捞出的尸体。 这一发现让高大泉几乎翻了白眼,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开始发木,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手脚不再听他使唤,他就傻愣愣地摸着那个身体,无法动弹。 那个身体移动了一下,高大泉以为那东西正向自己扑来,刚要大声叫喊,灯光亮了。 “诈诈唬唬地喊什么,三个女孩子都比你胆大!”胡海亮着灯,在他脸上照了下,不满地说道:“胆子这么小,就不要到这来!” 高大泉伸手指着面前的孟楼,说话时还不顺畅:“你……你……” “不就是摸到死人了吗,我把他背在身上都没什么,你又怕啥?”孟楼动了一下生死眼的尸体,看都没看他:“继续吧。” 众人都迈步前行,南明狐疑地看了高大泉一眼,高大泉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指了指孟楼,又指了指背后,心仍然怦怦直跳。 “我刚才摸到的真是尸体?那后面是谁在我脖子上吹风?” 站在原地想了会儿,见众人都向前,只留下他一个人,恐惧战胜了狐疑,他撒腿向前,快步追了上去。 他离开得匆忙,不敢再向原先靠的墙望去,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那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里,发出轻微的“噗噗”声,然后一阵水汽从这小洞中喷了出来,正如他们在血池之狱最后看到的那些会喷气的墙一样。 开始众人以为这里的台阶不会像血池之狱外的台阶那么多,但现在看来大伙的猜想错了。走上九级台阶之后,他们在一个小平台上短暂驻足,迎面又是九层台阶。 “该不会是九九八十一层吧,孙悟空取经歷经九九八十一难呢。”在这样接二连三地爬上几十级台阶之后,霍玉鸣说道。 “很有可能……我有一种感觉,我们来的就是齐天大圣的洞天福地。”胡海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这不就是花果山水帘洞吗?”霍玉鸣咯咯一笑,好让自己变轻松些:“我们不就都成了猴子?” 她提到猴子,众人立刻想起那些沉默的诡异猴子,想到满满一水潭的猴骨,想到炼魂炉里那浮在血水中的猴子头。 发现自己也说错话的霍玉鸣吐了一下舌头,却没有人指责她。高大泉不满地嘟囔了声:“为什么我说错话就会挨骂?” “因为美女有特权!”胡海嘿嘿笑着打击他道。 台阶真的有八十一层,当他们终于踏出这黑暗而压抑的地方时,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上下这样的台阶,总是让众人觉得不适,有一种被关在笼子里似的失去自由感。 第81页 “哇,看!” 霍玉鸣在女孩子当中是第一个走上台阶顶层的,当她纵目极望时,看到了让她觉得极为震撼的场景。在她面前,漆黑的天幕垂落下来,上面缀着无数闪烁着七色光华的星星,这些星星组成了一条横贯于天穹的银河。而在这银河之下,一座疑似仙官的琼楼玉宇,飘浮在半空中。 空中楼阁原本是古人形容不切实际的成语,但展示在众人面前的,确实就是一座空中楼阁! 即便是见过悬在半空中的地下铜雀台的孟楼、张许等人,也禁不住为这空中楼阁目眩神驰。 “这……这真是仙境,真是仙境啊!”高大泉与南明更是难以自制,他们手舞足蹈,全然忘了开始的恐惧:“大发现,大发现,该死的,照相机丢了,否则我们要把这拍下来!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发现了世界第八大奇蹟!不,应该是世界第一大奇蹟!什么金字塔空中花园,和这空中琼楼比算个狗屁啊!” 如果古代人类真地能将楼宇宫殿平空修建在半空,那么说是第一奇蹟也不为过,因此没有谁去反驳他们。众人都痴迷在这难得一见的景致之中,一路上的危险与惊恐,现在似乎都消失了。 只有孟楼,他在不停地颤抖着,从金匮六壬盘上传来的冰冷感在不住地提醒着他,危险,危险,极度的危险…… 他将生死眼的尸体放在一边,到了这儿,暂时可以放下这尸体了,等想办法找到出路,再来把这尸体搬走就是。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之后,孟楼眯着眼,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形。 其余人还都沉醉于那空中楼台,孟楼目光在周围逡巡良久,他们还在叽叽喳喳地称赞着眼前的发现。 “那么高,怎么上去啊?”胡海刚说想到上面去看看,霍玉鸣反问了一句,众人的议论才暂时停歇下来。确实,这楼台宫殿处在那么高的地方,恐怕不是人力可以上去的,除非他们有传说中神仙的本领,腾云驾雾飞天遁地。 “这恐怕不是什么宫殿,还是墓,古墓,建在地下洞天福地里的古墓!”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孟楼这才发言,他反覆强调这是座墓,每说一个墓字语气便加重了一分,众人这才想起自己一行还处在非常危险的环境之中。 “可是那些宫殿难道只是幻觉,”南明有些不同的看法,他反问道:“它们飘浮在半空中,我们看不到任何支撑……” “你们记得有些飘浮的魔术表演吗?”孟楼摇了摇头:“光线、角度再加上精心的设计,要造出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不管那是不是在半空中,我们先过去看看,比留在这发呆……咦!” 说到这的时候,他无意中回头,却惊唿了一声。 生死眼的尸体……不见了! 他们反覆确认过生死眼的状况,没有唿吸,没有脉搏,身体冰冷,因此孟楼相信生死眼确实是死了的。死尸自己当然不会走动,除非…… 想到生死眼是死在血池狱这堪舆术中极容易产生尸变的地方,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大伙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情,即使孟楼想要再掩饰也掩饰不住了,因为都摘下了面具,所以众人脸上的惊惶表情显而易见,而这种表情又相互感染,让众人的不安迅速增长。就连胡海这胆大的人,此刻也神情肃然,无法轻松起来。 “走吧。”孟楼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原本只是想让众人多加谨慎,可生死眼尸体的失踪,使得这一努力的作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虽然他心中也担忧,可是脸上却尽量克制不露出来:“你们现在还没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吗?” “什么?”张许问道,她明白孟楼的意思。 “这下面有光。”孟楼指了指头顶:“那些星星,还有天空,你们觉得是真的星星和天空吗?” 众人再仰首去望,有了他的提醒,他们也看出不妥的地方来,胡海惊讶地说道:“这些星星和天空都是假的?” “正是……我觉得很奇怪,也不知道当年那些方士道人是怎么办到的……”孟楼赞嘆地说道:“还有那宫殿,即使不是真地浮在半空中,也一定是建在陡崖之上,那些材料,古人是怎么运上去的!” 他连续的问题让众人稍稍分了点心,总算不再去想生死眼尸体消失的事情了。众人一边说一边向那半空中的宫殿方位走去,或许是为了壮胆,他们走路时都有意识地将脚迈得很重,这使得他们的脚步在这空荡荡的地方激起连绵的迴响。 “这的空气似乎不太一样。”走了一段之后,张许悄声对孟楼说道。 “嗯,比较新鲜,带着雨水过后的土腥味……”孟楼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一想,他对南明说道:“南……南明。” “叫我三叔,南三叔!”南明不满地打断了他。 “你们下来的时候,外面是不是下了暴雨?”孟楼笑了笑,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争执这个。 “是的,颱风,暴雨。”南明有些郁闷地说道。 孟楼点了点头,那么现在的土腥味就可以解释了,这一发现让他心生暗喜,空气新鲜而且带有泥土腥味,证明这里与外界相距并不远,甚至有可能有气孔、缝隙与外界相连,他们找到出去通道的可能性更大了。 第82页 离那半空中的宫殿越近,他们越觉得它宏大壮观,但渐渐的他们也发现了其它有意思的事情。正如孟楼所说,那宫殿实际上贴着崖壁所建,在宫殿正下方,是一处波澜不惊的水潭。水潭中的水是乳白色的,与外边血池狱的殷红成鲜明的对比。 “温泉,是温泉耶!” 最初这水潭让众人想到的是血池,因此都有几分畏缩,但很快,霍玉鸣就发现它与血池不同之处了,这竟然是一处温泉! 对于饱受惊吓身心俱疲的众人来说,什么能让他们在最短时间里恢復体力和精力?毫无疑问,当然是泡温泉,尽管明知道有危险,尽管没有谁带了换洗的衣服,可是所有人——包括妙法八幡宫阿芸在内,都毫不迟疑地跳下温泉。直到身体浸入水中,孟楼才有些后悔:或许该先看看这水质是否对人有毒。 水质完全无毒,相反,温泉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现在孟楼明白为什么骨潭附近有那么浓烈的臭鸡蛋味了,显然,这个温泉应该就在骨潭附近。 “相当不错的温泉。”阿芸低低称赞了声,温泉的泉水让众人疲倦的肌肉得到了放松,紧绷的大脑神经也随之活跃。这里,仰首是宛如仙境的琼楼玉宇,俯身是温暖宜人的温泉,如果不是一路上的经歷还未让众人淡忘的话,他们几欲以为,这就是度假胜地了。 将身上的泥土污秽都清洗干净之后,孟楼闭起双眼,温泉可以驱走他身上的冰寒,却驱不走他心中的冷意。那种危险的感觉并没有随着肢体的放松而远去,相反,孟楼隐约中觉得,危险似乎更近了。 就像是一只失去了耐性的勐兽,准备对自己的目标发动袭击。 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精神与体力都尽快恢復到最佳水准,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险。 胡海是闲不住的性子,虽然他一直对高大泉恶语相加,但在喜欢东张西望上两人却有共同点。他们在泡了一会温泉之后,便一起向温泉深处趟去,孟楼因为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们泡的地方只是这潭水的边缘,越是往深处走,潭水就越热,到靠近绝壁边缘时,水温至少上升到六十度,这对于人皮肤来说已经难以忍受了,因此他们只是晃了一下就立刻回到了边缘。 “刚才你们看到什么没有?”见他们回来了,霍玉鸣扬声问道。 胡海、高大泉与南明都把目光投向她,因为天气还不是很冷,所以霍玉鸣穿的衣服并不多,尽管为了探险她特意挑了厚而结实的运动衫,但被温泉浸透之后,还是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三个男人看到她傲人的身材,都觉得眼红鼻热口水上涌,偏偏霍玉鸣似乎不在乎,从水中站了起来。 “呃,我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南明艰难地收回了目光,看了缩在水边的张许一眼。 “你是正人君子,见过哪个正人君子动不动给人装窃听器跟踪器的?”胡海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收回目光后也看了阿芸一眼,阿芸在温泉中盘膝端坐,她的衣服比霍玉鸣的更为宽松,这让胡海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站起来又会是怎样一幅图画。 高大泉也收回了目光,因为他发现霍玉鸣为什么站起来了,她回到潭边,抓住了自己的手枪,若无其事地东瞄西瞄。高大泉觉得她的眼光似乎不断地往自己某个部位瞄来,这让他无比担忧,那地方几个小时之前还被娃娃鱼咬过,难道说现在又要吃枪子了吗? 他们带的燃料还有不少,在固体酒精的火焰边上,众人很快将衣服烘干。 “目测是三十六米左右。” 霍玉鸣向上望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孟楼嫣然一笑,她刚泡过温泉,探灯光下她脸上的皮肤显得粉嫩,这一笑让孟楼不禁有种目眩神驰的感觉。他是个正常男子,开始也免不了瞄几眼美女们的身材,这一呆之下就没有听清霍玉鸣的话语。 对于他的失神,霍玉鸣并没有什么不快,她又笑了笑:“小楼,三十六米啊,怎么上去,除非你小楼变楼梯还差不多。” 她的笑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旁边有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过,霍玉鸣向那目光也是嫣然一笑。张许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把头抬了起来,也开始仰望半空中的琼楼玉宇。二人的目光虽然没有碰到一起,但一种不亚于温泉边硫磺味的火药味儿,似乎开始瀰漫了。 “我不相信……那些修建这琼楼玉宇的方士和工匠都是飞上去的,他们能上去,我们也能上去。”孟楼总算清醒过来,在火药味变得更浓些之前,他说道:“这崖壁上没有大规模开凿的痕迹,证明当初修建时不是在这搭手脚架上去的,那么问题的关键应该是在……” 说着说着,他的头低下来,这完全不合常理,没有任何大规模开凿痕迹的情况下,那么多木材、石料、砖瓦,都是怎么运上去的? 难道说那些方士道人真是神仙,而那些工匠也都是神通广大的精怪? “五鬼搬运术,我猜是这个!”高大泉伸过头来:“我的资深摸金校尉资料告诉我,有些精通法术的方士会将古墓里的尸体……” “闭嘴啊!” 包括南明在内,所有人都对着他吼道,众人好不容易因为泡温泉而放松的心情,又被他两句话弄得紧绷起来。 第83页 虽然高大泉是缩回脖子紧抿嘴唇一言不发了,但是众人的心提起来便难以放下,想想进来之后遇到的各种古怪事情,虽然大多数的事情,众人都给它找到了合乎常理的解释,可是他们的解释究竟是不是正确还不得而知。 谁知道,在这个庞大的地下洞天之中,会不会有封印了几百几千年的灵魂,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二十六、腾空 三十六米,在现代楼房来说,不能算是高层建筑,但在没有起重机没有吊臂的古代,又是在条件艰苦的地下,那些方士道人是如何完成这一壮举的,始终是困扰着众人的一个问题。 找不到这个原因,他们就没办法上到顶端去。孟楼估计,他们脱离这个地下洞天的办法,也应该在那上面。 “在石头上开洞,我们爬上去,小楼你学过攀岩吧?”实在想不到办法,胡海出了个自以为妙的主意。 孟楼看了看几乎大概成九十度而且光滑平坦的崖壁,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没有借力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带足够的攀岩工具。” “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干望着?”高大泉嘟哝着:“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坐井观天?” 确实是坐井观天,孟楼仰起脖子观望着天上那闪闪发光的星河,也不知道那些方士道人是用些什么样的东西缀在穹顶,造成了这灿烂星空的假相。 然而,这样的星空,似乎还缺了什么…… 孟楼咂了咂嘴,他拿出金匮六壬盘,定了一下方位。这半空中的楼宇宫殿座北朝南,而那星河则横贯东西,与实际上的星空略有些偏差。但是孟楼还是根据星辰的亮度与形态,分辨出了北斗七星,然后又找到了北极星。 北极星在方士道人眼中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星星,这应当是天空中亮星之一,代表着北极紫微大帝。按道理来说,这颗星星虽然不是最亮,可是地位应该十分突出,但在这星河之中,这颗星星却非常黯淡,如果不是借着北斗七星的指引,孟楼几乎难以分辨出它来。 “这是一个……还有……还缺了……” 北极黯淡,这是孟楼觉得星空不对的地方之一,但他觉得远不止如此,这虚拟出的天穹中应该还有一个地方有问题,可那地方在哪呢? 思绪又回到北极星黯淡上,北极星是“帝星”,从望气术的角度来说,在古代这代表着天子,北极星黯淡有三种原因,如果是客星(即超新星爆发或是慧星)相冲,主边境有大的刀兵之灾,如果是其它星光相冲,则是主大臣、内侍弄权,或者是百姓民变。而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北极星代表着个人运气中最重要的生命,这颗星黯然,也即意味着个人的生命即将殒落。 一股森冷的感觉随着这个念头浮了上来,孟楼吸了口气,将自己内心中的不安压下去。 “每次看到都觉得漂亮极了……你看,这光圈像不像是月亮?” 霍玉鸣也仰望着穹顶,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她也不例外,从这一点来说,女人同西方神话里的龙是同类。那璀灿的星光让她神驰目眩,看着看着,就不禁迷失,说出孩子气的话来。 “月亮!”这话却提醒了孟楼,对,天空中另一个不对之处就是没有月亮,虽然圆月的夜晚星河不会如此灿烂,但月亮对于中国古人而言是极重要的天体,无数文人墨客歌颂过,无数道人方士膜拜过,这样逼真的天穹里,因为是夜空,所以没有太阳是情有可缘的,可是怎么能没有月亮? “月亮去了哪儿呢?” 他喃喃自语,南明听到了耸了耸肩:“月亮掉到井里去啦!” 这是每个中国孩子都会说的一句话,猴子捞月的故事早就脍炙人口。孟楼一击掌:“水里,月亮在水里!” “神经病!”高大泉低声骂了一句,孟楼懒得和他计较,他当然不知道,南明随口一句给了孟楼多大的灵感。 在半空中的琼楼之下,就是他们刚泡过温泉的水潭,这水潭圆圆的,倒是像极了一个大月亮。孟楼跑到水潭边,沿着水潭边四处寻找,希望找到“月亮”的线索。 水波轻轻荡漾着,带着淡淡的乳白色,因此算不上清澈,从岸边看水里看得很不真切。孟楼用探灯一处一处地照射着,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头颅浮在水中,与他目光相对,那头颅咧开嘴,露出两颗獠牙,做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它那双血红的眼,仿佛能直透人心。 “啊!”孟楼倒吸了口冷气,这头颅上几乎是皮包骨头的脸上长满了密密的白毛,看上去与他曾见过的粽子相差无几! 孟楼吓得倒退了两步,众人被他的惊叫引来,都在那里驻足观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了?”张许低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我眼看花了。”孟楼用力挤了一下眼,水中的那个影子早就不见了,他又抬起头来,头顶是那琼楼玉宇从崖壁中延展出来的一部分。 孟楼虽然这样对张许解释,但他心中却不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那个“大粽子”,那对锋利的獠牙,那双血红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真切,仿佛刚才那东西就在水中,自己伸手便可触到。 他沉吟了会儿,突然将自己的东西放下,只带着探灯和短刀,再次跳入温泉池水之中,在岸边找不到线索,那么就只有到水里去了。 第84页 他们携带的探灯是防水的,因此在水下也可以发挥作用,孟楼潜在水池之中,左右搜寻着可疑的目标。水池边缘很浅,但中间部位非常深,甚至超过四米,他憋气憋不了多久就要上去换气,因此搜索的速度并不算快。 水池深处的温度很高,渐渐地他开始觉得烫了,当他一口气快要用完,正要浮上水面时,突然间,他觉得脚踝部位一紧,像是被什么水藻缠住了。他并不慌张,右手短刀挥出,想要切断这些水藻,可接着腰部一紧,又有什么东西箍住了他的腰! 孟楼心中一惊,他勐的想起,这温泉中怎么会有水藻? 那抓住他的东西从背后紧紧搂着他,压迫着他的腰腹,似乎是想将他憋在肺里的一口气吐出来。孟楼一面拼命挣扎,一面挥舞着短刀,试图从肋下反刺那抓着他的东西,可那东西却松开了他的脚,顶了他腰眼一下。孟楼再也忍不住张开了嘴,肺中的极度缺氧让他本能地唿吸起来,可是水中哪有空气给他,灌入口里的全是温水。 尽管一向冷静,可这个时候孟楼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他尽力扭头,想要看清从背后抱着他的究竟是谁,但他能看到的只是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那哪是一个人的手,五指几乎一样长短,而且上面布满了可怕的斑纹。孟楼在剎那间想起,初到顺昌龙首岩时那个拿走他望远镜的老人。 难道说那个老人竟然一直生活在这地宫之中,竟然知道他来顺昌,特意在那里等着他? 难道在龙首岩时他说的将众人引到宝山双圣庙的话,在盗洞口挂的望远镜,都是为了将自己诱入地宫? 他的目标是什么? 尽管身处险境,这样的念头还是在孟楼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可是越是危机之中,他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大口大口的水灌了下去,他已经觉得身上极端不舒服,脑子也渐渐变得昏沉。恐惧终于将所有的杂念都驱走,他放弃了挣扎:“这……就是我的死期了……” 金匮六壬盘上冰冷的感觉又传了过来,在温热的水中,这是唯一的凉意,孟楼霍然一惊,他想到了胡海,想到了张许,想到了其他的同伴,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那只可怖的手臂离他如此近,他看得到上面细密的黑毛,他握刀的手完全被控制,但还有一只手可以用,那只手上虽然没有武器,可是有探灯? 反腕将探灯的方向调转过来,孟楼闭上眼,探灯的光从他耳边照射过去,照在他身后东西的眼睛上。虽然水中光线受到一定影响,但足以让身后那人闭眼偏头,本能地松手要去遮挡光线。 孟楼苦等的就是这一剎那的机会,趁着对方松力,他反脚一踹,也不知道踹在对方哪个部位上,只觉得将对方踹得松手下沉。借着这一蹬之力,他从水中浮了起来,在空气中贪婪地唿吸着。 “小楼?” 本来就为水中翻滚不止的波浪而弄得惶惶不安的张许见他面色惨白,脸上带着明显的惊容,而且不停地咳嗽着,因此惊疑地喝问道。 “水下……水下有人!” 随着孟楼一声话语,胡海应声蹦了下来,他迅速游到孟楼身边,潜入水中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看到人影啊。”他浮起来,惊讶地盯着孟楼。 孟楼再次潜了下去,果然,温泉之中又是空荡荡的,既没有水藻,也没有那东西。他倒是看到了在池底有一个环,只是不知道那环是做什么用的。 “绝对不是幻觉!”孟楼心想,那个东西就像它突如其来地出现一样,又突然地消失了。 穹顶仍是黑漆漆的星空,孟楼抬起头来苦苦思索,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它又是怎么出现怎么消失的,它为什么袭击自己? 冰冷的恐怖感并没有消失,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搏斗之后,孟楼更加警惕了。无论那东西是什么,他都可以肯定,那东西就在黑暗中,在这里的某一个角落里,用恶毒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是不是你的同伴?”胡海不认为孟楼在吓唬人,从孟楼的神态与表情来看,他刚才几乎丢了生命,因此他向阿芸问道。 自从在这里见到阿芸开始,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他眼中的怒火让阿芸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但很短暂,她又恢復了平静而淡漠的表情。她没有理会胡海的斥问,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 “阿芸!”胡海一字一句地叫着她的名字,从水里站直了身躯,表情非常可怕,以孟楼对他的了解,他是真正发怒了:“你听着,我问你话,那是不是你同伴?” “不知道。”阿芸本来想继续不理睬他,可是在他那双似乎要喷火的眼睛之下,她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吐出这三个字来。 胡海哼了一声看向孟楼,孟楼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是不是和阿芸一起的国际盗宝集团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警惕,随着他们离最终目标越来越近,他们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他再次潜入水中,抓住了池底的金属环,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处理,虽然积满了碳酸钙,但将这一层石灰抹去后,这金属环仍然光洁,没有丝毫锈迹。 孟楼用力一拉,金属环下面是一根长长的链子,他浮上水面,一直来到池边,那链子才到极限。他用力勐地一拉,链子位于水下的那一端隐约传来“卡卡”的声音,似乎给他拉动了什么机关。 第85页 接着,一潭的温泉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下降,仿佛孟楼拉开了泳池的泄水管道一般。在水潭中,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地转动着,水就是从这里迅速漏掉。对于这个是否能帮助他们上到半空中的琼楼玉宇,众人一点把握都没有。 潭水几乎降掉一半才稳定下来,在水池的底部,原先被碎石与细砂掩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敞开了的石室,颇类似于现在的地下飞弹发射井,不等他们查看这石室里有什么东西,突然间一声巨响响起,震得众人耳中嗡嗡声连绵不绝。紧接着,剩余的水中一道沖天水柱,顶着云彩一般的东西直冲上来! 这其实不是单纯的水柱,说是汽柱恐怕要更适合些,被顶起的云彩状的东西,像个降落伞一样舒展开来,迅速冲上了半空。孟楼他们只能判断出,这东西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皮革制成的。 “热……热汽球?” 随着这皮革云彩越升越高,从水中,慢慢升起了一个大吊篮,这东西刚才他们在水下搜索时根本没有看见,大概是孟楼拉动机关后才触发出来的。吊篮被不知是什么动物筋制成的绳子挂在气囊之下,虽然歷经时间的洗礼,却仍然很牢固。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东西吸引,甚至连孟楼都把刚才遇到的险情忘了。 “不,不是热汽球,这是……孔明灯,大号的孔明灯!”张许嘴唇有些哆嗦,他们看到的,几乎是可以改写人类科技史的奇蹟!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眼前这浮起的大号孔明灯的构造,但对于现代人来说,它的原理并不难辨识。利用地下高温热泉产生的蒸汽,将皮制的气囊鼓起,然后再带动升空。放在现代,这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技术,可在古代就知道如此利用蒸汽能,那些方士道人们的奇思妙想与巧夺天工让众人震惊。 “应该是海里某种大鱼的皮经过特殊处理后制成这个气囊,所以才能这么久也不腐烂!”张许说道。 “我先上去试试。”胡海胆子最大,那气囊下的吊篮模样的东西空间很狭小,他背着行李包站上去后便很难容下另一人。他站上去后便发现吊篮中有些已经腐烂了的绳索,这应该是固定吊篮用的,只不过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好在众人带了几卷绳索,拼接在一起也有近五十米,可以用来取代这烂绳。 在众人松开手之后,那大号的孔明灯开始缓缓上升,看着胡海被它带上了半空,众人禁不住再次发出惊嘆,古人的智慧,实在是超乎后人的想像。 因为没有什么风的关系,那大号的孔明灯是以直线方式缓缓上升,三十六米高的距离,大约花费了一分钟的时间。与后世的热汽球不同,它的皮囊里装的是热蒸汽,随着温度地降低,它又会缓缓降落,等待里面再度充满热汽,然后继续上升。如此循环往復,比起他们此前见到过的石室升降梯更为精巧,制作者对于温度的计算,实在是让人嘆为观止。孟楼第二个踏上了吊篮,那种缓缓升空的感觉,似乎与他用现代化工具腾起的感觉都不一样。 古代的方士道人以无比的智慧完成这个创造,目的应当不仅仅是飞到半空中修建楼宇宫殿,更重要的是体会仙人腾云驾雾的感觉吧。 这个想法让孟楼有些唏嘘,那些对成仙充满渴望的方士道人,当他们腾到空中,发现这并非真正的天界仙境时,他们会如何想呢,失望,或者是崩溃?亦或是另闢蹊径? 大号孔明灯也花了近一分钟时间,将他带到了半空中楼宇的正前。这里有个平台,孟楼踏上平台,忍不住向下望了一眼,在下方的众人看上去显得很小。他想起那根连着吊篮与地面的已经烂了的绳索,它原本应起固定的作用,使得吊篮不至于偏离位置,下降之后仍可以停回原处,他们换的一根却起不到这种效果,所以吊篮降落后需要稍稍将之移位,好落回那石室里。 上了平台,他终于可以最近距离目睹这古人杰作的风采。首先迎入他眼帘的是一座石牌坊。牌坊两侧的石柱,与他们在宝山双圣庙前看到的没有两样。只不过在牌坊最上方,用探灯照过去可以依稀看到“南天门”三个字。 “南天门?好像双圣庙所在的那座山峰就叫南天门!”胡海记忆力很好,看到这三个字后说道。 “嗯,不过在这里可不是指那座山,应该是指……这座半空中的宫殿吧。”孟楼吸了口气。 从“南天门”牌坊往前走,是一连十八级台阶,这与他们曾在曹操诡冢里地下铜雀台前看到的别无二致。台阶尽头是两只石鼎和一座石丹炉,在这之后,便是他们在下面看到的琼楼玉宇。他们在下边看时,觉得这的古建筑金碧辉煌宛若神仙所居的仙境,但上来之后看,时间还是在上面留下了痕迹,不少地方明显露出毁坏破旧的印迹。 “可惜了,多好的东西,如果开发出来,一定是最好的旅游景点。” 第三个上来的霍玉鸣赞嘆道,正如她所说,如果进行整修开发,这里将成为一个新的旅游胜地。 虽然从下面看是一大群建筑,但上来后他们发现,实际上的建筑并不多,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间正殿、两间侧殿,而且,只有正殿才有明显的门,两边的侧殿显然都是通过厢房与正殿相连。在正殿之后,就是那由黑色天幕一般颜色的岩石组成的悬崖,孟楼总怀疑这种颜色不是自然形成,而是那些道人方士以矿物染料弄成的。至于悬崖内部是否还有甬道地宫,目前他们还不得而知。 第86页 大殿的门紧闭着,胡海早就跑到了那边上,他用力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动。从外面来看,大门并没有上锁,推不动的原因如果不是被从里面堵住了,那就是被机关卡住。孟楼觉得,以这地下洞天的一贯风格来看,隐居于此的方士道人极善机关之术,这里很有可能也是由机关控制的。 “等等,你们看到这里了吗?”见众人都拥到门前,第四个上来的张许惊讶地说道。 她所指的地方,是上了台阶之后的平台,平台上有不知是不是汉白玉的围栏。围栏上雕着花纹,因为光线非常黯淡,如果不是探灯直接照射的话几乎无法看清这些花纹,所以孟楼他们几个先到的反而没有发觉。 “一个和尚……这怎么可能,这明明是道人方士的地盘,怎么会出现和尚的雕像?”张许凑上去用探灯照了照,发出惊讶的唿声。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这里很有可能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最后归宿,当然会有唐僧像了。”胡海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没准还可以看到猪八戒和沙和尚,还有白龙马!” 孟楼等没有理他,反正还要等阿芸和高大泉、南明上来,他们不急着去研究怎么开门,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栏杆上的浮雕。无论这里是不是孙悟空的墓,从这些浮雕中至少可以多知道一些这里主人的事情。 二十七、镇魂曲 石砌雕栏上的花纹相当精美,从风格来看有明显的唐风,而且还受到一定天竺艺术的影响。虽然已经斑驳,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当年曾经涂过漆彩,在一些部位仍然保留着颜色。 整个栏竿上的花纹实际上是一组浮雕,从这些雕像中,孟楼隐约看到了一个故事。这故事中当然不会有猪八戒沙僧,最东边部分甚至也没有那个光头和尚,而是一男一女两个道士在一群小道士的簇拥下生活,周围则是群猴嬉戏。直到雕栏的另半截,张许看到的光头和尚才出现,这时他身边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猴的随从。 “这真是《西游记》的故事啊,这个和尚是唐僧,那么这个像猴子的就是孙悟空了。”霍玉鸣惊讶地说道。 “唐僧西游随从中有神猴的事情,是在宋元时的话本中才出现的,这浮雕如果真是唐时所为,怎么可能会有孙悟空?”孟楼觉得很奇怪,他想了想:“还有,这分明是道家的洞天福地,即使是这里葬着一位齐天大圣,他也应该是道人方士,怎么会出现明显宣扬佛家功德的浮雕来?” 看完所部浮雕,所有的人也都上了这空中楼台。众人将注意力转回到大殿正门,胡海、高大泉外加南明三个人一起用力,也无法让这门移动一分,他们试了两次之后,只能放弃了。 “灵霄宝殿……这里的主人还真把自己当作玉皇大帝了呢。”霍玉鸣仰首用探灯向上照去,看到大门上方匾额,那上面有“灵霄宝殿”四个字,从书法来看,笔力苍劲灵动,颇有艺术造诣。 “丹炉。”见众人找来找去找不到方法,阿芸轻轻说了一声。霍玉鸣听了心中一动,从她们进入地下起,炼丹炉就起了一个引路的作用,这大殿门口的丹炉,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机关? 这座石丹炉的基座上有排成圃环状的八卦符文,三只炉脚通过基座与地面相连,他们试着移动了下,丹炉没有前面看到的炼魂炉、子母炉与青丝炉那么大,不过一米左右高,重量也不是很沉,竟然给他们挪动开了。 丹炉挪开之后,底下的基座便露出一个暗格。这喑格呈圆形,里面有一些起伏不平的花纹,孟楼与张许看到了这暗格,都禁不住惊唿了一声。 “怎么了?”霍玉鸣奇怪地问道。 孟楼与张许对望了一眼,这种样子的暗格他们并不陌生,在上次冒险中,从黄龙洞进入曹操疑冢的机关,就是由这样的暗格控制,而打开这机关的钥匙,便是孟楼身上的金匮六壬盘! 一种被别人操纵命运的恐惧感在孟楼的心中浮起,他开始怀疑,冥冥中是不是有一只手在拨弄着他,让他在得到金匮六壬盘后接二连三地遇到与这东西有关的事件。 他神情严肃地从小包里拿出金匮六壬盘,放在暗格之中,然后顺时针方向用力旋转。在他的心中还是充满着疑惑,这里最早是唐朝建成的,而金匮六壬盘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埋进了古墓中,唐代的方士道人又是凭什么做出这个以金匮六壬盘为钥匙的机关? 难道说……这金匮六壬盘有一种超越时空的力量? 随着他的转动,丹炉基座发出怪异的喀喀声,然后,他们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这并不让众人觉得意外,让他们意外的是,门才打开,从那大殿中传出了婉约如泉的音乐声! 那音乐声最初只是古筝的琮琮低呜,但过了会儿,呜鸣箫声和悠扬的笛声也加入进来,接着,笙、埙、琵琶、编钟也开始合鸣。乐声由开始的涓涓细流,渐渐汇成江河,仿佛是奔腾不息的长江,又如连绵不绝的歷史。 “道教音乐,这是已经很难听到了的道教音乐!” 这音乐有如天籁,绵远悠长又不沽人间烟火气息,听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张许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二胡,熟悉近现代二胡乐圣瞎子阿炳的事迹,很快就从乐曲的风格判断出,这应当是一首古代的道教乐曲。但是,这大殿至少封闭了数百年,是谁在里面奏出这样仙乐一般的曲子? 第87页 这曲子仔细听来有些不清晰,这既让曲子更显空灵,但也让人产生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果是在音乐厅中,会让人心旷神恰,但在这地官之内,特别有着种种担忧的众人面前,则显得阴森诡异。恐惧随着这音乐传播,迅速让每个人都心生警惕,即使是胡海也不敢妄动,而是在原地等着,看那奏乐者是否会从大殿中出来。 然而,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大殿里仍只是传来乐声,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霍玉鸣用探灯向里面照来照去,良久之后,终于看到一个人影缓步而出,那人影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动作频律也有些慢,仿佛是许久没有走过,突然站起后手脚都有些不方便一般。探灯照在这个人影的面部,只看出是一个鬚髮飘飘的道人,他没有来到大殿门口,而是在距离门口有五米左右处停了下来,然后将左掌放在右拳之上,弯腰躬身行了一个礼。 这种礼与现代粗制滥造的影视作品中的拱手礼很像,但又有一些细微的区别,张许轻声说道,“这是道士的圆揖礼……他果然是道士!”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道友请了。”那人影站直了身躯之后,众人又听到大殿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夹杂在音乐声里,加上说话人口齿似乎有些含煳,腔调也绝不同于他们听过的任何一种方言,因此众人是连猜带蒙才判明白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虽然这个人影言语举止都谦谦有礼,但是众人还是觉得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这个人影就是这地下洞天的主人么?他在这半空的宫殿中沉睡了多久?看他的动作有些生疏的样子,似乎刚刚被惊醒,他会不会因为被众人打扰而生气? 因此,众人中谁都没有出声回答,连最饶舌的高大泉这时舌头也短了半截。那人影也不等他们回应,在那句话声落下后一会儿,他微侧身躯,做了一个“请”的手式。 “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吧?”高大泉颤声说道。 “胆小鬼,进去就进去,怕什么!”胡海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打退堂鼓的话语,虽然他心中也惴惴不安,可还是挺胸迈步,就要走进大殿之门。张许立刻拉住了他,向他摆了摆手,然后看了看孟楼。 孟楼皱着眉,试探着说了一声:“道长……” 那人影没有回应,仍然保持着那“请”的姿势,仿佛是常久未活动过,突然间做出一个姿势后骨头扭着而不能回復一般。 借着探灯的光,孟楼凝视着那人影的面孔,他的长相虽然不能说出众,但也可以说得上是英俊,但头与脸上积聚的灰尘让他的神彩失色不少。他的衣服大体还完整,不像他们在血池之狱入口处看到的那个“粽子”那样褴褛。想到那个“粽子”,孟楼心中一突,这个人影……会不会也是一个“粽子”? 一个会说话能行礼的粽子,即使是高大泉挂在嘴边的资深摸金校尉们只怕也不曾遇到过! 那身影等了一会儿,仍然保持着原来姿势一动不动,而他不动,众人也不敢乱动,双方在大殿门口呆立许久。最终,胡海还是忍不住了。 “靠,到这一步了还躲什么!”他骂了一声,大步向前走了过去,张许虽然又拉了他一把,可是这次却没有拉住。 “喂,道长,你贵姓大名啊。”胡海虽然是大大咧咧地走向前,但并非完全没有戒心,他的短刀就在腰间,随时可以拔出来,眼睛也死死盯在那人影身上,只要他有任何异动,胡海就会出手! 阿芸向前赶了几步,似乎是想抢在胡海身前,却被胡海睦了一眼:“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觉悟,这里的男人还没有都死光呢!” 阿芸微微低下头,脚步一缓,让胡海在她身前约半步左右,对于胡海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喝斥,并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胡海缓步接近那个身影,他觉得那身影的眼睛似乎盯羞自己,随着自己的行动而转动着。 他一直走到那个身影身边,那身影也没有任何其余的动作或者是话语,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这让胡海心中起疑,他伸手扶了一把那身影:“道长,你这样不累啊?” 伸手所触,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人影肌肤的弹性,但指尖的温度却非常低,就像是触着一具尸体。胡海心中一惊,他力气大,虽然只是单手一扶,也用了不小的力量,但那身影却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一般。 还没等他为自己的发现做出反应,勐然间新的变化产生了。 原先空灵飘渺的乐声,剎那间变得低沉起来,如果说开始的音乐让人想起仙境的话,那么现在这乐声急转直下,让人想起尘世的苦难。乐声的声源胡海也可以判断清楚,是从两边厢房和侧殿中传出的,他歪过身躯想从门中向两边看,却只看到一片黑色。 他在这东张西望,那道人也不阻拦,仍旧是那个弯腰侧身展臂的“请”的姿势。 众人小心地走进了屋子,霍玉鸣拎着探灯向两边厢房与偏殿照过去,他们都好奇那音乐是谁人演奏出来的,因此不约而同偏头向那个角度看过去,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并不是因为有东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使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是因为两边厢房中什么都没有! 第88页 他们最初还有些不信,因此向西侧厢房走了几步,一直来到厢房门口。在这厢房之中,除了支撑屋子的圆柱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冷冷的风从大殿门口灌进来,孟楼与胡海身上还是湿的,被这风一吹,两人都瑟瑟发抖。这里原本比较温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走进大殿之后就觉得冷风拂体。 探灯的光是成柱状的,可以将光凝于一处却不能使周围都变亮,因此他们虽然照着西边厢房,可是除了照射的地方外,其余地方仍然显得黑暗。在这昏沉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无数阴影,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胡海也觉得心里发毛,他收回了准备迈进去的步子,回头看了孟楼一眼。 音乐声还在继续,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哀婉,到现在,几乎与二胡名曲《二潭映月》一般,让人心里发慌。 “没有神像,没有任何神像!” 张许悄然在孟楼耳边说道,孟楼点了点头,道教一向是主张多神论的,虽然道家各派侧重不同,但三清祖师的神像总应该得到供奉。可是他们踏入这里以来,无论是大殿,还是两边厢房,都没有看到任何道教神祗的神像,墙壁上也只是涂成灰白色,没有任何壁画。 这是极端不正常的,即使这不是庙宇而是古墓,也应该有神像或壁画才对。 那种危险的被窥视感更重了,孟楼默不作声地看了厢房一眼,便又回到了那道人身边。 “是个假人。”霍玉鸣用有些奇异的声音对他说道,现在众人都看出来,这个能走、能动、能行礼能说话的“道人”,竟然只是一个假人! “机关人,也就是古书里说的傀儡人。”孟楼点点头,他早就怀疑这一点,有过在水边石室中看到那梳头的机关人的经歷,再看到这样一个机关人,并不能让他产生多大的惊奇。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刚才众人明明听到了机关人在说话,也看到他双唇的轻微蠕动,如果它只是一个单纯的机关人,那么那话是谁说的,还有两边厢房中的道家乐曲又是谁在演奏? 难道说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用它们生前最擅长的方式迎接着众人? 音乐越来越哀婉,几乎成了道家在丧事上吹奏的镇魂曲,众人越发地不安,那些看不见的奏乐者究竟在哪儿? “厢房的建筑风格很怪……非常怪,我似乎在哪见过这些弧形的墙……”张许又对孟楼说道:“对了,天坛,你去过天坛吗,回音壁就是这样,非常光滑的略带曲线的墙,声音产生反覆折射!” 孟楼点了点头,张许一提到天坛他便想起这个原理,这虽然还不能解释为何会产生这悲惋的音乐,但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听到声音是从厢房里传来可厢房却一个人都没有了。他勐地想起曾经在太行山里那废弃的村寨里看到的幻影,那被雷电激发后产生的幻影将一段悲惨的歷史几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这会不会也是类似的那样的事情? 不过,记下这样完整的一段道教音乐,而且能在大殿门开后播放出来,只用“独具匠心”恐怕还不足以形容这个地方的主人,那简直是一千年也难得一出的天才! 要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厢房两边的侧殿去看一看。 孟楼心中有些犹豫,是否应到两边侧殿去看看,他现在已经觉得疲倦了,肉体上的疲累还可以克服,但精神上长时间的紧张与恐惧,让他希望少些麻烦,早点能出去回到宾馆好好睡一觉,这才是他想要的。但他又有些担心,如果草草离开的话,盗宝集团的人会将这里洗劫一空,他会留下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正犹豫之间,南明却一步步走进了西厢房,而且没有停步的迹象,似乎是准备从西厢房与侧殿的门进入侧殿。 “南明哥。”张许叫了南明一声,南明回头看了她一眼,举了举手中的psp,“放心,我有这个,我要把这段音乐全录下来……” 他的话声非常响亮,这似乎吓了他一跳,他看了看屋顶,表情有些犹豫了。这间厢房不但有折射,而且还有聚音的作用,就像现代剧院在建造时都要考虑这点一样,所以,虽然他自己没出多大声,可经过屋内墙壁与柱子的聚音,变成了宏大的声音。 随着他声音的响起,那乐音突然停了下来。 仿佛是一群乐师在演奏时被闯入时打断一样,这“灵宵宝殿”里完全安静下来,静得众人只能听见南明的唿吸声。经过西厢房的聚音与折射,他的唿吸声变得很粗很重,像是遇到什么惊恐的事情时人不由自主地发出沉重的唿吸。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那音乐声却再也没有响起。 “怎么回事?”南明莫名其妙地立在原地,他只是想去西侧殿看看而已,却没有打断这音乐的意思,虽然这音乐已经让他觉得哀伤甚至恐惧。 “你回到这试试。”张许说道。 南明再次回到正殿当中,众人又等了片刻,那音乐终究没有再次响起。虽然没有了那诡异的音乐,让众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更多的还是惋惜,这是已经失传了的道家音乐,如果能录下来那该多好。 “我们继续走吧。”见再也听不到那音乐,孟楼终于还是放弃去两边探察的打算,他第一个走向前。 第89页 大殿中也没有神龛,在两侧各开有一个小门,那个傀儡人做出邀请的是一扇已经开着的门,而另一扇则只是装饰作用,背后根本没有出路。因为这些建筑是靠着悬崖而建,所以开着的门背后就是深入悬崖的甬道。孟楼第一个走进这甬道,甬道里黑乎乎的,空气中有股尘土的霉味,质量并不是很好。 众人一一走了进去,只有南明留在最后,他始终觉得不服气,为什么那音乐在他说了一句话后就停止了呢,他自幼对机械电子方面就很感兴趣,就连手中的psp也被他拆开改装了,所以他认为声音消失可能是某种故障造成的。有psp照明,他也不怕离开大队,因此稍一迟疑,他又来到了西厢房。 穿过西厢房最里的小门,便是西侧殿,psp的亮度比起探灯要差得远,南明高高将之举起,能看到的地方仍不过几平方米。他首先看到的是屋内的柱子,这些柱子被用金属丝连在一起,仿佛是一个大的电容器。他上去吹开金属丝上的灰尘,敲了敲后判断出这应是铜丝,也只有熔点比较低的铜,古人才有办法将之拉成这样的细丝。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他低语了声,将手中的psp举得更高了,然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偏头一看,一个发现让他全身僵直起来。 地上有两个人的影子! 他确信只有自己一个人进了这西侧殿,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两个影子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谁的? 汗毛一瞬间竖起,他刚想开口大叫,勐然间后脑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两根獠牙刺穿了他的颅骨一般。他张嘴的大叫变成了低低的呻吟,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孟楼等人并不知道南明又熘进了西侧殿,那条甬道并不长,也就是六米,过了甬道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完全人工开凿出的石殿前,这石殿足有四十平米,他们六个人走进去也不显得拥挤。 石殿正中,隐约站着一个人影,看她婀娜的身材,应当是个女子。孟楼用探灯照了照,同前面那个道人一样,这个女子应当也是机关人,她同样一身道袍,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瞳孔闪闪生辉,仿佛被从千年的沉睡中惊醒一般。 孟楼踏进了石殿,那女子勐然一振袖,仿佛是她这振袖之功,在他们周围,“忽忽”的火焰燃烧声响起,紧接着,在这大殿的四角各亮起一盏油灯! 二十八、復活的亡灵 这四盏油灯挂在石殿四个角落里,它们之上还有四个铜兽,铜兽的嘴中正在向下滴着黑色的油膏,而火光就是这些油膏产生的。也不知道这种油膏是什么原料制成,隔了这么多年燃烧起来,还带着股香味,让人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紧接着,那女子也行了一个礼,然后转动身躯,她宽大的道袍随之飘展起来,形成一朵飞舞的莲花。她动作之灵巧,更胜过前面的那傀儡道人,身姿又极为曼妙,让人几乎以为这是位舞蹈演员正在旋转。 不仅是动作如此,她的眼眸嘴唇,还有面部表情,甚至连眉毛都似乎能动,活灵活现,无论哪儿都看不出是个假人。胡海看得张大了嘴:“我靠……谁告诉我,这是真人还是假人啊?” “在古书中记载,周穆王巡游四方,有个叫偃师的方士向他献了一个傀儡人,不但能应着音乐跳舞,甚至可以用眼神调戏周穆王的宠姬。我一向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事!”张许也发出梦呓般的感嘆。 眼前这机关人确实太逼真了,众人虽然明知她不是真人,却仍然难以看出破绽来。那机关人原地旋了几十圈之后,突然停止,向众人行了一步,施礼伸手,做出一个“请给我钱”的姿势。 “晕倒,这不是走江湖卖艺吗,跳完了就托着盘子来要赏钱,我倒想给她钱,可她没有盘子,也不知道钱对她来说有没有用处……”高大泉一边说一边找着南明:“仨儿,仨儿?” 他说到“盘子”提醒了孟楼,这机关人的姿势确实像是托着一个盘子,孟楼想了想,将金匮六壬盘再次拿出来,交到了机关人的“手”中。 随着金匮六壬盘到了那机关人的手里,她便又站直起来,向众人行了个礼,然后又转向身后的墙。在她身后,原本是一面绘着彩绘的墙,只不过进入这殿中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机关人吸引,没有仔细看那墙上的壁画。只是在墙上看到了许多猴子,其中一些猴子不但体型比其它猴子要巨大,而且赤目獠牙,看上去狰狞可怖。 那机关女子向墙拜下,随着她这拜下,绘着壁画的墙应声从中裂开,无数灰尘簌簌落下,这石殿一时间乌烟瘴气,让众人咳嗽不止。 当众人将捂住眼鼻的手拿开时,他们眼前,那面绘着壁画的墙已经彻底消失了。这座石厅的面前大了一倍有余,在原先的那面墙之后,是三级台阶,而三级台阶之上,则是一张巨大的石床。 两具石椁被并排放置在石床之上,探灯与油灯的共同照射下,在地面投入几个影子。 紧接着,石床后的两侧墙壁,也有两盏灯光燃起,这原本阴暗的石殿,被油膏灯照得很亮。 孟楼不顾空中还浮着许多尘土,深深吸了口气,这一连串的机关,实在是太巧妙了,即便是现代科技,要想完成这一切也都需要庞大的设备,可在这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 第90页 “实在是太……” 他才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忽然听到一声呻吟。因为面对着两具石椁,所以众人心中都是一凛,以为这呻吟声是从石椁里传出来。 然而,石椁里却没有任何声息,他们这才讶然回头,高大泉听出那呻吟声有些像南明,因此喊道:“仨儿,你在哪……” 他才转过身来,声音还没有落下,迎着脑袋一个黑忽忽的影子飞了过来,紧接着,高大泉只觉得脑门一震,人便晕了过去。 “你……” 所有还有意识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一拳将高大泉击倒的是一个男子,他脸色惨白,双眼似闭非闭,仿佛没有唿吸一般直挺挺站在他们面前! “生死眼!” 这男子竟然是已经被反覆确认没有了心跳与唿吸的生死眼! 生死眼扬起头,嘴唇慢慢翻起,仿佛是在笑,可是那面部神情又异常古怪,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僵直了,没有任何反应。孟楼觉得心中发毛,他瞄了阿芸一眼,阿芸是唯一表情没有变化的人,她手死死搭在自己的刀柄上,已经摆出了随时出刀的姿势。 “生、生死眼?”张许试探着叫了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喂,生死眼,眼爷!”胡海想起在曹操疑冢中他们还算有交情,比起蚯蚓王那些傢伙来说,生死眼对他们还算是客气,因此也出声招唿。 孟楼的心却是冰冷的,他知道生死眼的出现绝非偶然。他离奇地死在充满阴煞之气的血池之狱,尸体在众人未注意时突然消失,现在又诡异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绝不是和他打招唿拉交情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他死了,变成了一个“粽子”,活人去和“粽子”攀交情结果是什么,不用大脑也可以想像得到。 生死眼那阴森诡异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缓缓转动着脑袋,似乎是在众人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霍玉鸣举起枪,瞄准他的眉心,就算是只“粽子”,在这生死关头她也顾不上害怕了:“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生死眼没有回答,但是,这石殿四壁却响起了阴森森的冷笑。这声音明明不是生死眼发出的,可是除了生死眼,又有谁会这样笑?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瞄到那对石椁上,笑声似乎就是从石椁中传出。 霍玉鸣咬紧牙,无论生死眼是生是死,她都不愿忍耐下去,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生死眼一动,她就开枪! 在生死眼动之前,妙法八幡宫阿芸先动了,她勐然拔刀挥出,目标却不是生死眼,而是离她较近的张许! 一直注意着她的孟楼大喝了声,短刀架了出去,然而,他的短刀扑了个空,阿芸的刀没有斩着张许,而是从霍玉鸣的脖子下闪过。霍玉鸣的注意力全在生死眼的身上,因此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刀噼得正中,霍玉鸣“啊”一声短短的叫喊,身体晃了晃,就软倒在地上。 手枪从她的手中落了下来,撞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阿芸又一脚踢过去,手枪被从霍玉鸣身边踢开,远远地飞向了石殿入口。 “阿芸?”胡海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阿芸,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你这是?” 阿芸神情冷漠,丝毫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她将刀斜斜举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噼向某一个人。 “大海,从一开始,她就在骗我们。”孟楼苦笑了一下,自己虽然从开始就防着她了,但是,不知是死是活的生死眼突然出现,还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让众人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你是说……我们救她是假的?”胡海看着孟楼,脸上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神情。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我想,那个冰窖一定非常靠近这地下洞天的总机关房,所以他们要把咱们从那里引开,这既可以让他们控制整个地下洞天的机关,又可以让我们替他们扫清道路……” 胡海想起他们追着那个影子救出阿芸时的情景,那个能够飞上飞下的影子,他们一直认为是这地宫中的粽子,或者是那怨尸聚煞形成的恶灵,现在看来,那不过是阿芸与生死眼等人演出的一场戏罢了。至于飞上飞下,现在电影里像这样的镜头多得是,一根绳子加一个滑轮就可以轻易搞定。 “你们之所以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原因就在于你们掌握了机关房。我一直都在想,这地下的机关怎么可能经过几百上千年的磨损而不损坏,现在想来,在你们进入机关房之前,这些机关都应是关闭着的,是你们将它打开的对不?” “很对,孟楼兄弟。”蚯蚓王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的声音竟然是从那对石椁中传来的! “为了让这齣戏演得像一些,眼爷还以身冒险,不戴防毒面具呆在血池之狱,眼爷是南派摸金校尉的传人,不像北派靠洛阳铲做买卖,一定还有些师门相传的秘技,这装死就是其中之一吧?” 生死眼微微一笑,这时他的笑容恢復了正常,再不像开始那么诡异。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默认了孟楼的猜测。 “我有意在温泉那拖延时间,想看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那在水中袭击我的,是眼爷还是蚯蚓王前辈呢?” 第91页 “是我,如果当时就想你死的话,你绝对不会活到现在。”蚯蚓王的声音这次不是从石椁中传出来的了,他正从甬道中过来,恰好听到了孟楼的问话。 “那么现在呢……前辈的意思是,现在就想我死了?” “孟楼兄弟,很可惜,如果你不是和这女警察搭上了关系,咱们这一次仍是好聚好散,这孙悟空夫妇墓中的宝货,我们还可以分你们一些,反正背后雇我们的人又没有说全要。”蚯蚓王手中提着枪,他背着个包,进来之后仍小心翼翼地在墙角点了一只蜡烛:“没有你的金匮六壬盘,我们还没办法进到这里。还有,那阴阳月洞门,你解得挺漂亮啊,连我都被拦住了的地方,不得不绕道穿墙呢。” 他在这种情形下仍点燃蜡烛,这虽然好笑,可是孟楼等人却没有谁能笑得出来。 “你说过不杀他们。”阿芸盯着蚯蚓王,脸上表情非常不友善。 “我确实对你说过,我不想杀他们,直到现在我也不想。”蚯蚓王冷笑了声:“但这女警察上次捉了我和眼爷,此仇不报,我和眼爷怎么在同道面前抬头?而且这女警察她追着我和眼爷不放,今天不做掉她,必定会留下后患!” 他说到这里,又冷笑了声,看着孟楼与胡海:“以二位的性格,自然不会眼看着我杀掉她,对不对?” “靠,屁话!”胡海胸脯不停地起伏,额头青筋直冒,他极力忍耐,才没有冲上去。 “所以我也只好对不住了,把你们一起……” “蚯蚓王,你知道我是聚宝堂张家的人。”张许心怦怦直跳,但外表上她还保持着冷静:“你以后不想吃这碗饭了么?” “我老了,眼爷也有退意,做完这一次活儿,这辈子就都不愁了。”蚯蚓王扫了她一眼:“也不怕你们拖时间,那个拿着游戏机到处乱逛的小子已经先你们一步,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啦。” 孟楼看着蚯蚓王,他的手上也不知是怎么画的妆,弄成他们在龙首岩看到的那个类似于猴爪的样子,孟楼嘆了口气:“蚯蚓王,我还有一个问题,在火车上是你偷拿金匮六壬盘吧?” “是我一个徒弟,你没见过的。”蚯蚓王呲牙一笑:“在龙首岩引你去双圣庙的才是我,留下那块砖头的也是我,挂起望远镜让你们进洞的还是我。”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需要金匮六壬盘的?”孟楼又问道。 “这可不只一个问题了,而且,这个……眼爷比我更适合回答。” 孟楼把目光又投向了生死眼,生死眼悠悠嘆了口气,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这事话长,说不完的。” “能说多少说多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孟楼坦然说道。 “唔,我是香姬门人。”生死眼缓缓道。 “香姬门人?” 这个词,对于孟楼和胡海而言都还比较陌生,但香姬这个名字则让他们心中极度不安。这个香姬,应该就是指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陈香姬,她的计划因为意外而未得逞,晚年郁郁而终,难道说她还留下了什么传人? “我,神农寨,都是香姬门人后裔。陈香姬苦心经营了十余年,虽然未能像西汉吕后那样执掌国政,可也不会甘心就此放弃,她晚年还是传下三支传人,我这一脉便是其中之一,而这位齐天大圣孙悟空与他的道侣通天大圣则是另一支。” “那第三支呢?蛮酷的嘛,搞得跟武林门派笑傲江湖似的,还分剑宗和气宗啊。”胡海的好奇心一直很重,不禁追问起来,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场合。 “呵呵,至于这第三支嘛,据说在五代十国的末期就已经远渡海外,躲避战乱去了,之后传闻他们最近次于大陆出现还是在清朝康熙年间呢,那时候正赶上三藩之乱,业界(也就是盗墓界)的一帮高手都受到吴三桂的邀请去云南动一个先秦时代的‘滇王妖墓’,没想到我们第三支的传人就突然出现了……” 生死眼说起自己的师门来不由得很是兴奋,看来他是由衷得热爱着自己出身的这个神秘而又另类的门派所谓的“香姬门人”啊——事后孟楼如此评价道。 “行了,眼爷,都知道你们‘香姬门人’一直是俺们业界同仁的传奇和楷模啦……但时辰不早了,诸位该起程了。”蚯蚓王这时插了进来,他看了看墙角的蜡烛,一丝隐忧从他脸上掠过。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蚯蚓王前辈。”孟楼一直在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他这动作没有逃过孟楼的眼睛,他忽然说道:“你在过了血池狱后,是不是在台阶边上点了根长生烛?” “是又怎样?”蚯蚓王脸色仍然不好看。 “那根蜡烛被风吹熄了。” 这原本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话,但在蚯蚓王这样常年与古墓打交道的人来说,不亚于有人告诉他背后有只老虎。他脸上神色一变,厉声说道:“我……” 随着他这一句话,突然间,原本被阿芸击昏的霍玉鸣一个翻滚,手中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把枪,对着蚯蚓王握枪的手就是一枪。 蚯蚓王注意力都集中在孟楼身上,枪也指着孟楼,当他用眼角余光看到霍玉鸣动的时候,本能地调转枪口,然而为时已晚,霍玉鸣一枪击中了他的右手,他手中的枪应声落在地上。 第92页 不等他叫骂出声,霍玉鸣又调转枪口对准了也拔出枪的生死眼。他们同时行动之时,阿芸突然一声怒咤,她挥刀斩出,将生死眼手中的手枪也击飞。 “你……你骗我们?”蚯蚓王虽然一向镇定,这个时候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慌了神,他指着阿芸说道。 “是你们先骗她吧。”孟楼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以不伤害我们为交换条件,我不认为阿芸会欺骗我们。” “你……”阿芸偏过头来看了孟楼一眼,嘴中轻轻吐出这一个字来。 “胡海绝对相信你,而我绝对相信胡海,所以我也相信你,就这么简单。”孟楼耸了耸肩:“但是我总得有所准备,所以玉鸣也知道这件事情。” 霍玉鸣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虽然有准备,可被刀背砍一下还是不好受……” “看吧,我和你说了,你点的蜡烛被吹熄了,到手的东西又不得不松开。”孟楼似笑非笑地盯着蚯蚓王:“前辈,我还有两个问题……” “砰!” 孟楼的话音未落,勐然间又是一声枪响,接着,霍玉鸣捂着肩膀应声倒在地上! 甬道的入口处,两个身材高大的白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吹了一下枪口并不存在的硝烟,向众人行了个绅士礼:“哈罗!” “我从来不做不留后手的事情。”在孟楼脸上的微笑僵住的同时,蚯蚓王脸上却浮起了笑容:“介绍一下我的洋人同行……嗯,阿芸现在在你们那边,她应该比我还熟悉。” “很遗憾我站在了和东方美女们对立的立场上,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印第安纳·琼斯,你们叫我琼斯,来自上帝保佑的美国,至于这位,他的名字叫詹姆斯·邦德,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英国佬!” 自称琼斯的这个白人说得一口相当流利的汉语,他自我介绍的同时,枪却稳稳地指着孟楼,另一个神情严肃的傢伙则瞄着阿芸。他报的名当然是假名,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报假名,证明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傢伙。 孟楼这时顾不上他们,他蹲在地上,用手替霍玉鸣捂着肩上的伤口。幸好对方用的是威力相对较小的小口径手枪,子弹击穿了霍玉鸣的肩膀,血从前后两边汩汩流出,但暂时设有生命危险。 “我靠!” 胡海只能发出无奈的咒骂声,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形势就发生了两次逆转,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仍然有些煳涂。 “阿芸小姐,虽然你是老闆请来帮忙的,但你的立场……”琼斯一摊手:“虽然我并不介意你用刀对着这位眼睛先生,但我还是建议你把刀放下,除非你认为你的刀会比子弹更快。” 阿芸脸色有些发白,她仍然举着刀,刀离生死眼很近,只要手臂轻动,她就可以割断生死眼的大动脉。她还在犹豫,既没有动手,也没有依着琼斯的话收回刀。胡海这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他用力抓住阿芸的手,帮她按回了长刀。 “机关人,这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有了这个,机器人的发展将会得到突飞勐进的进步,能为世界科技做这么伟大的贡献,你们应该自豪。”琼斯枪口从众人头上一一移过:“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我的孩子们,曾经有一些东方人,为科技的进步献出了生命……谁是第一个呢?” “琼斯先生,谁是第一个都一样。”蚯蚓王有些不满:“动作快点,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将宝货运走!” “抱歉,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由我接管一切。”琼斯将枪移到蚯蚓王的头上:“我想我们的老闆对于少几个拿钱的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局面再次剧变!蚯蚓王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生死眼,生死眼一直半眯着眼睛,这时突然抬起头:“有东西!” 一阵阴冷的风打着旋儿进入了这间石殿,即使是在生死关头,蚯蚓王还是忍不住看了那墙边的蜡烛一眼,然后他一怔。 那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向蜡烛,也都看到了那仍在冒着烟的蜡烛,孟楼与胡海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张许脸上则露出明显的惊恐。 只有身为老外的琼斯与邦德还保持着镇定,他咧开嘴笑了笑:“一根蜡烛,我知道你们中国的盗宝人有许多迷信,但我们没有,上帝保佑美国,上帝保佑美国人,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在众人中继续寻找目标,从他眼间中露出的杀机里,孟楼可以看出,他不会再拖延时间,立刻就会动手。 “该死,都怪我!”他懊恼地想。 二十九、第二块金匮六壬盘 琼斯的枪最后转到了胡海的额头,他露出一丝笑,笑容里充满了狰狞,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目标。 “你……”他才开口,勐然间一声尖啸传来,那声音凄凉无比,仿佛是人类失去了最心爱的物品一般。 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无论是琼斯还是邦德,都不禁把目光投向孟楼等人的身后,那尖啸是从他们身后的石椁中传来的! 第93页 蚯蚓王心中一动,他知道这石椁之下有机关与侧殿相连,所以能将侧殿的声音传到这里来。现在这尖叫声从石椁中传出,那发出声音的其实应该在侧殿里才对。 但是,只是一瞬间的时间,那尖啸声就改由甬道入口传来,虽然甬道不长,从侧殿到这里也不远,但那尖啸声的速度也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隐约中,他们似乎还听到了某种声浪,只不过这声浪太远,根本听不清楚。 他们的念头才一转之间,那尖啸者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它身材不算很高,不过一米五左右的样子,但双臂却很长,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道袍,臂弯里正抱着一个人。 “南明哥!”张许惊唿了一声。 “这小子明明被我打晕扔在偏殿里……怎么被这东西带来了?”这个念头一闪过,那尖啸者就已经穿过甬道进入大殿,它的头脸也完全暴露在光下。 看到这张脸,众人心中都是一寒,除去外翻的厚唇、锋利的獠牙与赤红的双眼之外,这张脸完全是一张长满黑毛的骷髅脸。原本琼斯并不相信这地宫中有什么古怪,现在也禁不住变色,“这是什么?” 那东西闯进了石殿,看到这么多人,也明显愣了一下,它血红的双眸在众人身上转了转,每一个被看到的人都觉得身上发冷,到后来,它的目光停在那对石椁上,然后又尖啸了一声。 尖啸声中满是悲恸,即便是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的众人,心中也不觉产生了怜悯。 “有些像壁画中的那强壮猴子!”孟楼心中一动,这傢伙的脸正是他在温泉中看到的吓了他一大跳的脸! “我们遇到的就是它!”张许扶着霍玉鸣,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傢伙打断了琼斯的计划,他不愿意耽误更长的时间,咒骂了一声后对邦德说道:“伙计,干掉它!” 邦德露出一个微笑,他将枪指向那怪物,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这半封闭的地下石殿里响起,嗡嗡的回声让众人耳膜一阵刺痛,那个怪物像是被铁锤重击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目光转到邦德脸上来。 “嗯?” 怪物不但没有死,甚至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它的道袍本来就褴褛,就算多出个枪孔也没有谁能分辨出来。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将手中的南明扔在了地上。 “嗷嗥——” 怪物再次狂啸起来,啸声不但震得这石殿四壁嗡嗡作响,甚至还震下了无数灰尘砂石。邦德稍抬高了点枪口,这次准备给怪物脑袋来上一枪,他深信,有这一枪,怪物必死无疑。 但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邦德身体晃了一下,这一枪便打了个空。那怪物勐然冲出,动作迅捷有如鬼魅,让人几乎看不到它的影子。它一面沖一面狂啸,在啸声中,石殿的震动越来越大,从墙角落下的碎石与尘土,甚至将那六盏油膏灯都压灭了。 众人最初以为是余震,但这震动持续不断,好一会儿也没有平息。那怪物在石殿里上窜下跳,众人的眼睛几乎都根不上它的身影,而油灯熄灭之后,只凭孟楼他们手中的探灯更是无法捕捉它的影子。 “熄灯!” 孟楼看到对面生死眼张开嘴,没有出声,但嘴唇却做出两个字的形状。他略一思索,明白了生死眼的意思。 显然,生死眼虽然与这两个国际盗宝集团的人是一起进来的,但对方只是利用他与蚯蚓王而已,他们已经决定杀人灭口独吞这地下的财宝,这个时候,蚯蚓王与生死眼就不得不再与自己这方联手了。 如果不趁着怪物吸引了琼斯与邦德的注意力,想办法解决掉他们,等他们再调转头来,那么众人面临的将是必死之局! 孟楼看了看胡海,手指头轻扣,做了一个熄灯的手式。胡海轻微地点了下头,现在亮着的探灯在他们二人手中,周围的油膏灯又都熄灭了,只要他们熄灯,那么这里将会陷入完全的黑暗。 “灯!” 孟楼一边怒吼一边蹲下身子,同时不忘推了张许一把。“砰”一声响,虽然邦德的注意力在那怪物身上,可琼斯的枪还对着他们,在灯熄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的琼斯立刻开枪。 阿芸并不知孟楼与胡海的计划,人的眼睛从光明突然进入黑暗中必然会有一个适应过程。她什么都看不到,正要再拔刀出来,突然一只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她的肩,将她顶在了墙上。她本来想反抗,但那身子死死贴住她,将她按了下来,枪声响起,她才勐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用身体掩护着自己。 随着那抢响,掩护着她的身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阿芸伸手抱住那个身躯,不用出声,她也知道是谁在保护着她。自幼作为神宫继承人培养的她,还没有多少受别人保护的经歷,这种感觉让她很奇怪,她颤抖着伸出手,环在那个掩住她的人腰间。 一滴热热的东西滴在她的手上,她勐然意识到,那声枪响……保护她的人中弹了! 她想询问对方的伤势,但想起黑暗中只要自己一出声就必然为邦德与琼斯指明方向,如果不是那怪物还在唿啸狂奔,她甚至连大的动作都不能做出。她伸手在保护她的人身上摸索,想知道伤口到底在哪,那人却抓住她的手,捏了一下。 第94页 阿芸是知道他的力量的,这一捏软弱无力,证明对方的伤真的不轻,她忽然觉得眼中热热的,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痛恨自己,让她心神动摇。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她将脸贴在那人的衣服上,任自己的泪水狂涌。 “轰,轰!” 当怪物的啸声终止的时候,众人听到这两声轰响,声音是从放置着石椁的石床上传来的。随着这两声巨响,大地的抖动更加剧烈,他们的头顶也有更多的碎石与砂粒落了下来。 孟楼护着张许与霍玉鸣,心中惴惴不安,那种极度恐惧带来的冰冷感,再度占据了他的身躯。他不知道那一声枪响是否击中了自己的同伴,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他们头顶,突然裂开了几道缝隙,光线从这缝隙中射了下来,再度照亮了整座石室,而且,这些缝隙越裂越大,射进来的光也越来越明亮。 那是天空的光芒,绝非任何人力之光,在他们的头顶,便是天空! “我靠!”胡海大口大口吸着冷气,现在石室里又亮了,发不发出声音已经不重要,他抓着阿芸的手,在他的背后,鲜血濡湿了一大片。 “看来有上帝帮我,什么都省下了。”琼斯骂了一句美国的国骂,转过身来得意洋洋地对众人说道:“原来这离地面这么近,诸位最后的价值……” 他正说话间,在他背后再度发生了意外! 那对原本应躺在石床上的石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这时“哗”一声人立起来! 听到背后传来的这样的响声,琼斯勐地转身,对着石椁就开了一枪,这一枪在石椁上留下一个洞,子弹穿透了石板,钻进了石椁中。 他用的是威力较小的小口径手枪,竟然能打穿这看起来非常厚实的石椁,让他自己也是一怔。 然后,两具石椁的盖子“砰”一声倒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木棺。从木棺上的枪孔中,冒出淡淡的红烟,仿佛是在流淌着血。 “血魔……”生死眼惊恐地叫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这些摸金校尉在地下遇见尸变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一般的尸变他们自有一套应付的手段,但对于“煞”或者“魔”这种级别的尸变,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求多福了。 随着他的叫声,棺板应声碎裂,露出里面的人来。那人衣着打扮与石殿内的傀儡女子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鼻孔中正在向外喷出血一般的烟雾。 这烟雾让孟楼想起血池之狱里的血水,他本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幸好,这烟雾扩散得不是很快,那棺中人还没有其余动作,突然又是一声响,另一口棺材也裂开了。 一股浓浓的硫磺味传了过来,在这棺中出现的,竟然是蚯蚓王! 或者说,在这出现的是化了妆的蚯蚓王,除了衣服之外,外貌与孟楼等人在龙首岩看到的蚯蚓王有九分相似。更让孟楼吃惊的是,在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块圆圆的铜盘,这分明也是一块金匮六壬盘! 孟楼本能地摸了一下腰,在那个傀儡人打开石壁之后,他就将金匮六壬盘收回小包中,他的金匮六壬盘还在,那么这块金匮六壬盘,应当是第二块了! 竟然真有两块金匮六壬盘,那么这第二块金匮六壬盘是不是像第一块那样,也会让人因为恐惧而寒冷? “砰砰砰砰!” 邦德与琼斯对这诡异的变故也是心有余悸,他们这次开枪不再是点射,而是连射,好几发子弹击在这两具尸体身上,从枪击的伤口里,流出绿油油的腥臭粘液,让人既是噁心,又是恐惧。 见自己开枪后这两具尸体没有任何反应,琼斯又踹了女尸一脚,女尸应声倒回了棺材之中。 就这时,悽厉的啸声再度响起,那个怪物不知从哪儿又钻出来,它狂啸着扑向琼斯。琼斯退了一步,不断地扣动着扳机,那怪物动作虽然快,可毕竟不是真正快过子弹,在琼斯与邦德的连续射击中,在半空中翻滚了一下,然后又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扑向二人。 “那个棺材,它在保护那棺材!”孟楼突然间明白了这怪物在做什么,他看了看这怪物,又看了看另一具棺材中的男尸,那男尸与这怪物倒是有几分相似。 “沙沙!”琼斯与邦德正继续对着怪物开枪,这时石殿里再度暗了下来,接着,他们头顶裂开的缝隙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孟楼一抬头,却发现数只猴子从那些洞中爬了进来。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息,但眼中都是愤怒,仿佛也变成了血红色一般,进来后也不理会孟楼等,直接扑向了琼斯与邦德。 “他们在林子里下毒饵抓猴子……”生死眼倒吸了口冷气,喃喃地说道。 孟楼想起在炼魂炉中看到的猴尸,还有竹林中见到死去的动物,那应该就是误食了琼斯与邦德下的毒饵吧。 那怪物终于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汩汩的鲜血从它的身上流了出来,它血红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悲哀,深深地凝视着琼斯那个方向。孟楼注意到,它实际上盯的并不是琼斯,而是琼斯背后的两具棺材。 “该死,这些臭猴子!”从裂缝中下来的猴子越来越多,片刻间就有几十只进来,它们发了疯一般沖向琼斯与邦德。猴子动作敏捷,数量又多,琼斯与邦德虽然连续开枪打死打伤了好几只,但还是被猴子逼得手忙脚乱,不得不向后退,一直退出了石殿。 第95页 地面的震动并没有停止,孟楼总觉得这震动很怪异,似乎并不是地震的样子,至少,他没有感觉到左右摇摆的横波。他向外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变了。 本来从甬道向外望去,那应该是大殿的位置,现在已经成了断壁残垣,一半大殿已经不知去向,而且上面还在不停地往下掉落乱石与撑木! “崩塌?”孟楼惊唿了一声,然后看了地上的怪物尸体一眼,这怪物对这里一切如此熟悉,这崩塌十之八九是它触动了某个机关而产生的。 他们所立足的石毂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随时也会崩塌碎裂,孟楼不敢再耽搁,他一手拖过南明,一手从那佝偻的男尸身上摘下那一块金匮六壬盘,又踹了高大泉一脚:“快走,别装死了!” 高大泉咕噜一下爬了起来,他虽然被生死眼打昏,但经过这么久也早就甦醒了。 琼斯与邦德被赶进了甬道,他们也发现自己背后的大殿正在崩塌之中,但几十只猴子堵住了他们,畏于手枪的威力,猴子没有再像开始那样疯狂扑咬,双方竟然短暂对峙起来,琼斯与邦德消灭这群猴子并不是问题,可这需要一点时间。这正是孟楼等人脱身的机会,等琼斯与邦德摆脱了猴子,那么就轮到他们了。 霍玉鸣与胡海都受了伤,南明还没有甦醒,有这三个人牵挂,尽管孟楼反应得很快,可还是没有生死眼与蚯蚓王快,这两个老牌摸金校尉翻身毫不犹豫地上窜,借着墙壁上裂开的缝隙向上飞爬,特别是蚯蚓王,他动作之敏捷,丝毫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 “孟楼兄弟,有缘的话还会见面。”蚯蚓王上了最顶端之后,伸手搬了块石头就要砸下来,但不知为什么又放下了,他大笑着说道:“还有那女警官,别想抓着我!” 生死眼也向下瞥了一眼,他与孟楼目光相对,轻轻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转身就走了。 “该死的……”孟楼咒骂了一声,高大泉想从他身上将南明接过去,却被他一声怒吼喝了回来:“你有那么大的力气吗,帮我一把就行了!”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孟楼终于感觉到地面在左右摇摆,恐惧让他忧心如焚,这个紧急的关头地震也来凑热闹! 他正好抓着一石缝准备借力向上爬,被这地震弄得身体摇晃不止,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难过的是头顶不断滚落的小石头与砂粒,不但让他无法抬头看路,更有可能砸伤他,使他也失去行动力! 霍玉鸣与胡海虽然受了伤,伤势还比较重,但两人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再加上张许与阿芸的帮助,他们爬得反而比孟楼要快。南明个头不高,但非常结实,份量很重,高大泉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背后单手托一把。 甬道里的枪声响得更加密集,中间还中断了一次,大概是换弹匣。因为甬道空间狭窄,不利于躲闪,孟楼估计那些猴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因此心中更急,也顾不得等地震平息,冒着砂石迅速上爬。 他的冒险让他几乎失足,不过幸好高大泉帮了他一把,总算没有又滑落到石殿中去。 “仨儿,你快醒醒啊!” 高大泉顾不得许多,贴墙趴在孟楼身边,伸手去拍打着南明的脸。 可是蚯蚓王下手比生死眼要重得多,南明仍然没有醒过来。 “快点,小楼,快!”胡海在上面喊道,他看到几只受了伤的猴子从甬道里退了出来,显然,它们快被琼斯与邦德消灭光了。 孟楼咬紧牙,再次冒险向上攀爬,他一只手得扯住南明,只能借着一臂之力,虽然他专门进行过攀岩训练,可那是在使用双手和正常的条件下。现在离顶端只剩下不到一米,但这一米就耗尽了他的体力! “拉他,快把那小子拉上来!” 身上受了伤的胡海趴下来,伸手想帮孟楼拉南明,但他受伤后又爬这岩壁,力量也早已耗尽,伸出的手都在发抖。还是阿芸与张许两个女孩一起用力,才将南明拉了上去。 南明上去之后,高大泉手足并用往上爬,孟楼见他爬得艰难,便又推了他一把,将他顶了上去。 然而,这个时候,琼斯与邦德带着一身血迹,回到了大殿之中。看到孟楼正在爬这最后一米,先出来的邦德脸上浮起狰狞的笑,他举起了枪。 “滚!” 早有准备的阿芸将自己的长刀掷了出去,在邦德举起枪的同时,刀也飞了过来,应声穿透了邦德的手腕。邦德痛得大叫了声,手中的枪也落在地上。 孟楼这时终于爬上了顶端。 “帮我,快帮我!”邦德在下面大喊,但琼斯根本不理会他,飞纵着爬上岩壁,他的动作很灵活,三下两下就爬上了一半。邦德咒骂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崩塌已经蔓延到这里,甬道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忍着痛将刀从手上拔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停地惨叫着。然后他冲上石壁,单手死死拉住了琼斯的腿。 孟楼听到他们用英文在愤怒地对骂着,两人都说得又快又急,以孟楼那半吊子的英文水准,根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他能听懂的,只是几个脏字单词。 胡海忍不住伸头去看了一眼,然后惊唿了一声。 随着他这声惊唿,众人都探出头去,只见邦德被琼斯一脚踹倒,仰躺在地上,他所躺的那块石阶,正缓缓向后倾斜,邦德一面惊叫着一面用手到处抓扒,似乎是想捞着什么东西好救自己一命。 第96页 他终于抓到一样东西,那是被打开了的石椁,可是石椁和他一样都在向下滑,他虽然死死抓住,却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身下裂开的地缝所吞噬。 他疯狂的大叫声音还没有停下,琼斯已经一手抓枪露出了头,他布满血污与泥垢的脸上无比狰狞,比起那怪物的脸还要让人恐怖,他拿枪对着孟楼,嘴中还大骂了一声,然后就要扣动扳机。 然而这时,一只长满细密黑毛的爪子从他背后伸了出来,一把扼住他的喉咙,他眼中的狰狞瞬间就变成了恐惧,然后整个人都离开了石壁,与那只爪子一起,坠了下去。 “那个怪物!” 众人正好伸头出去,看得清楚,那只被打死一动不动的怪物,同棺木、邦德一起坠落下去,但不知怎么的,它仿佛是腾云驾雾一般凌空飞起,一把抓住了琼斯。琼斯一手抓着石壁一手抓着枪,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就这样被它给拉了下去! “我靠,这里也在崩塌!” 众人惊魂未定,胡海又大叫起来,他们脚下也出现了许多裂缝,这裂缝迅速伸展,仅一瞬间的功夫,就扩大到好几厘米。 “跑!”孟楼再次拖起南明,大声叫道。 三十、悟空轶事 顺昌的医院在硬体设施上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名牌医院,但解决一些普通的枪伤和皮外伤,对于它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胡海的伤势虽重,主要还是流血过多,内脏倒没有受到伤害。 “记住,跟我一起说,我们要代表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他嘴里含着桔子,一面嚼着一面含煳不清地说道:“你回国后要好好学习这三个代表的精神,下次见面我再教你八荣八耻……” “人家阿芸要学这个干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孟楼脸上涂着蓝汞,像只花脸猫似地走了进来。 “当然要学,不学会这个怎么嫁给中国男人?”胡海嘿嘿一笑。 阿芸白了他一眼,这种神情,在她脸上可不多见。胡海一剎那间有些失神,连嘴巴里的桔子都忘了嚼。阿芸细心地将另一片桔瓣上的茎剔掉,然后餵到他的嘴巴边:“啊。” “要是叫‘牙买爹’就更好了……”胡海心中想,可是却不敢说出来,他曾经和阿芸一起探讨过a片,结果让他非常羞愧,自诩见多识广的他不得不承认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玉鸣去把事情搞定了,全部都推到琼斯和生死眼他们头上去了,阿芸只要做一下笔录。”孟楼见唯一的椅子被阿芸坐着,只得靠着墙说道:“不过,我很想知道,阿芸你们在机关房里发现了什么,生死眼说很长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故事?” “齐天大圣孙悟空和他的……爱人。”阿芸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 “听故事吗,我也来,等等,我搬椅子来,我最爱听故事了,这样可以为我的资深摸金校尉资料多添些资料,也可以让仨儿在写的时候多一些素材,一定要等我,等我来了再说啊!” 与张许、霍玉鸣同时进来的高大泉转身又往外跑,张许看了南明一眼:“南明哥,一个人搬不够啊。” 南明嘟哝了声,乖乖地转身去帮忙搬椅子了。把这两个傢伙打发走后,张许转向阿芸:“可以说了。” 阿芸微微一笑,她深情地看了看胡海,然后开始说她们在地下洞天的机关房里看到的记载。 就像孟楼猜想的那样,地下洞天血池之狱外的机关,是由一个机关房控制的,这个机关房不但可以激活包括那些升降梯在内的所有机关,还留有关于这座地下洞天福地歷史的记载,这记载是刻在石壁上的,现在已经随着地下洞天的彻底崩塌而无法寻找了。 齐天大圣孙悟空在隋唐时确有其人,只不过并不是猴子,而是一个道人,他师门实际上是香姬传人的一支,第二块金匮六壬盘就是他师门的宝物。他们世代隐居于顺昌宝峰之下的洞天福地中,在这附近颇有影响。他这一支虽然修仙,却不忌成家,反而讲究“合籍双修”,所以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一代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师妹与他结成仙侣。因为两人道术玄奥,而且善于机关医药,有时会为周围的人解危除难,所以被附近的乡民以为就是隐居了的仙人,尊他们为“齐天大圣”与“通天大圣”。 “我靠,不会吧,不但齐天大圣是真的,而且他还有老婆?” 坐在床上的胡海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他讶然坐直了身躯,这个动作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口,让他痛得呲了一下牙。阿芸又白了他一眼,将他按回原处,孟楼嘿嘿一笑说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不信你就不吃惊!”胡海撇着嘴:“虽然我们在地下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阿芸这样说……靠,还是觉得真玄乎。” 他这话让孟楼点了点头,确实,虽然众人对齐天大圣孙悟空是真实歷史人物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阿芸这得到证实,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你们俩别乱打断,听阿芸说。”霍玉鸣不耐烦地推了孟楼一把。 经过这次冒险,霍玉鸣与众人的关系已经同初时大有不同,孟楼也有些欣赏她的行事风格,被她推了一把也不生气。 第97页 “等一下等一下,说好了等我们回来再开始讲的,你们怎么就开始听了?”高大泉与南明一人拎着几张摺叠椅跑了进来,恰好听到了霍玉鸣的最后一句话,高大泉嚷嚷道。 霍玉鸣与张许一人拿过一张椅子,都放在孟楼身后,不约而同地招唿孟楼坐下。两人发觉对方行为后,都禁不住脸一红,张许撇了一下嘴,而霍玉鸣则耸了耸肩。两人又将椅子都拉了回来,给自己坐下,这让高高兴兴想坐下的孟楼坐了个空,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喂喂,你们两个一定是故意的……” 从地上爬起来后孟楼有些恼怒地指着二女,但看见她们略有些尴尬的神情,他自己也尴尬起来,话越来越低,到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众人都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人的尴尬,只有南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光芒。 “阿芸快说,快说!”胡海催促阿芸道。 阿芸看了他一眼,又开始说她在机关房中看到的故事。 既是两情相悦的仙侣,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就成了齐天大圣与通天大圣二人的梦想。两人採集天下灵药想要炼制金丹,在这过程中也到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点,从这些地方寻找到一些奇花异草和古怪的动物。他们将这些稀罕之物也都带回了地下洞天之中,能养的就养起来,不能养的也被制成了药物。 阿芸说到这里时,孟楼点了点头:“难怪我们在那里遇到了那么多怪物,巨钳甲虫、毒蝙蝠、巨蟒,这原来都是他们当年带来的,这地下溶洞群非常大,它们在里面繁衍生息,数量虽然不多,却还没有绝种。” “还有那些古怪的菌类!”想起子母池中的水,高大泉与南明还心有余悸,听到这里高大泉忍不住说道:“那些……” 他本来想说那子母池中的蕈菌,却被南明踩了一下脚,这才意识到那是二人的丑事,因此立刻改了口:“那青丝炉里的就是菌类吧?” “那种菌叫鬼发,生长在极幽暗的地下,以动物的尸体为营养源。”阿芸点了点头:“在机关房看到的记载里说这种菌炼制的丹药可以治少白头。” “还有子母池的石蕈,嘿嘿!”胡海在旁怪声怪气地说道,高大泉与南明都是老脸一红,他们拿胡海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除了这些外,他们还在海边发现一只猴子,这只猴子力大无穷,赤目獠牙,而且非常聪明。那猴子对他们非常友善,因此他们就将猴子带回了宝峰的地下洞天。宝峰附近原本就有猴子,那猴子与这些猴子一起嬉戏,很快就成了猴王。他们这一支人数不多,在他们那一代也只有同门六七个而已,再加上十多个小道僮,很多事情都靠这只猴王指挥着小猴儿们去办,比如说种植鬼发菌之类的。”阿芸继续说道:“这些猴子善解人意,知道他们要清静,在宝峰附近很少尖叫啼鸣,他们也很喜爱这些猴子,日日都餵些食物给它们。” “难怪我们在竹林里的时候,那些猴子就是不叫,看来是遗传。”胡海哈哈笑了起来:“我可被迫得要命,一点都不觉得它们可爱。” 孟楼微微一笑,胡海气度宽洪,虽然鲁莽了些,但并不怕别人提起自己的丑事。或许,这正是自己从小时就认识他,到现在还比亲兄弟更亲的原因之一吧。 “最后如果不是那些猴子,我们早就被什么琼斯什么邦德的打死了。”高大泉回了胡海一句,胡海没理他,催促阿芸道:“说吧,继续。” 因为非常喜爱那些猴子,齐天大圣孙悟空与通天大圣甚至在洞中各处都按照猴子的模样做了许多彩绘和浮雕,也就是孟楼他们看到的那些。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孙悟空与他的爱侣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却在几年之后被一场意外破坏了。造成这场意外的,正是那只他们捡来的大猴。 猴子的天性就极会模仿,那只大猴也不例外,它见孙悟空与爱侣炼丹,竟然也偷偷学起炼丹来。不仅如此,它还将自己胡乱炼出的丹药混杂在孙悟空与爱侣炼出的丹药之中。 “糟糕……”阿芸说的虽然不是很精彩,但众人还是情不自禁被吸引了,听到这的时候,张许禁不住低唿了声,孟楼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尽是不忍之色,于是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却不想霍玉鸣重重地咳了一声,还白了他一眼。孟楼只是苦笑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将那手用来摸自己的后脑勺。 服下这丹药之后,孙悟空的爱侣便得了重病,起初他们一直不知道原因,后来有一次发现那猴王偷偷炼药,这才明白过来。被发现的猴王自己也知道做了错事,狂怒的孙悟空在追逐它时,它不小心踢倒丹炉,炉中的药物和燃料都泼溅出来,浇了孙悟空一身,使得他全身灼烧溃烂,身体也佝偻起来。受了这惊吓,孙悟空的爱侣不治身亡,而孙悟空自己也成了人不人猴不猴的怪物,偏偏还与那猴王有几分像。 “太可怜了……”张许长嘆了声,她不是那种爱心泛滥过度的女孩,但听到孙悟空二人的遭遇却还是禁不住感慨。 “其实……我看孙悟空爱侣的病未必就是猴王炼丹造成的。”南明思考了会儿突然说道。 第98页 “哦?”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南明看了看张许,希望从她的目光中看到赞许,可是他失望了,张许的目光里只有好奇而已。他的兴奋立刻化为乌有,有气无力地说道:“很简单,古代的方士道人炼丹,很喜欢往里面加铅、汞之类的重金属,或者硃砂之类的化学物质,长期服用不中毒才怪。” “这倒是的,歷代皇帝中有不少就是吃这样的丹药中毒死的,好像连李世民都是这样的。”孟楼点了点头。 阿芸又继续向下说道:“痛失爱侣自己又成了怪物,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愤恨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他爱侣死前求他放过那猴王,他肯定会将那猴王也杀死。在用冰窖保存好爱侣的遗体之后,他到处寻找能让爱侣復活的方法,数年求仙访道也没有结果之后,他对道家成仙之说开始产生了疑问。” 既然道家没有办法救活爱侣,那么就去找其它的办法,当时佛教在中原迅速传播,孙悟空便遍访各地高僧大德。但是那些高僧也都没有办法,只有玄奘告诉他,他有意去西天求师寻佛,或许西天的佛祖高僧能帮助他。得了这消息孙悟空便脱了道袍自愿做了玄奘的随从,当时大唐帝国建立不久,还不允许百姓出入边境,因此玄奘不但不是像《西游记》里说的那样封为御弟奉旨取经,而且是私自出境的。 “我靠,这不是歷史上最早的偷渡客吗?”听到这里,胡海又兴奋起来:“不过这唐僧也太差劲了些,要偷渡也往好点的地方去啊,印度那地方天气又热人又穷,去了干什么?” 他大放厥词众人都懒得去理了,只是催促阿芸继续往下说。 与玄奘同行的还有其它十多名僧人,但他们或者死在半途之中,或者畏于艰险而熘走,只有最为坚定的玄奘与孙悟空才歷经艰险抵达了天竺。然而,孙悟空再次失望了,玄奘在寺院学习佛经的时候,他遍游天竺各地寻找高人,可他看到的天竺,并不是佛经中说的那美妙无比的极乐西天,甚至比起中原大唐来说那里还要差上不止一点。那里的高僧,同样都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而在佛经中神通广大的佛祖,他们见到的也只是舍利而已。 失望之中的孙悟空没有陪着玄奘留在天竺,在四方寻找未果之后,对爱侣的思念让他独自踏上了漫漫回乡之路,这前后一共花掉了六年时间。 说到这的时候,阿芸稍稍停了一下,神情有些悽然。不仅她如此,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孙悟空歷经磨难为的不过是挽回爱侣的性命,尽管众人都明白他去天竺也只是白跑一趟,可是当这个结果真正出来时,众人还是替他难过。 “我靠,那玄奘一定是骗孙悟空去的!”胡海忍不住骂了一声:“《西游记》里那和尚就没什么本事,只会念紧箍咒坏事。” 众人都微微一笑,那种因为孙悟空的遭遇而产生的郁闷稍稍减轻了些。 “不对,玄奘和他弟子在后来的记载中,都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更没有提到过孙悟空这个人啊。”南明突然抬头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掏出psp在边玩边听,他原先那个psp已经遗失了,这是新买的,还是刚刚上市的psp2000轻薄型。 “玄奘自己未必没说,但他的徒弟可不见得会记,毕竟这事记下来对他们不算什么好事。”孟楼摇着头:“玄奘真正的徒弟,那个着名的辩机和尚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不但勾引房玄龄的儿媳妇,还想发动政变夺得大唐帝国的江山呢。” “还有这种事情,我靠,厉害啊!”听到这里,胡海又坐直了:“快说说,那和尚是怎么勾引别人儿媳妇的,快说!” “滚!”众人都对他比了一个中指,孟楼没再说什么,而是看着阿芸。阿芸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开始继续说了。 回到故乡的孙悟空并未绝望,求仙求佛都没有用,他就来求己,就像毛主席当年教导我们的那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既然他精通炼丹与机关术,因此就用像传说中的偃师那样,制造一个与他爱侣一模一样的机关人出来。为此,他搜集了许多尸体,将之藏在冰窖之中,研究人体的构造。因为他希望復活的妻子一如当年死去时那样青春貌美,所以他找的大多是青壮年的尸体。 那些道僮们早就被遗散了,只留下两个最忠心的弟子帮他,孙悟空将全部智慧与精力都投入到这研究之上,并且终于可以制造出几可乱真的机关人。然而,无论那机关人在外表上如何像真人,毕竟还只是一个傀儡假人罢了,他将目标转移到人的心脏与大脑上来,如何让机关人能像他爱侣一样思考,这成了他下一步的努力方向。可是多年的研究已经透支了他的生命力,他的身体在迅速虚弱,他知道自己再没有时间,于是便决定将自己与爱侣合葬在半空中。他们生前不能从始至终,死后总算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真是……”听完之后,众人都是摇头,孙悟空的一片痴情让他们觉得唏嘘,而最后的结局更是让众人感慨。 “人力有时而穷,耗尽这一生的心机,竟只为最后对爱侣那不离不弃的承诺,真实的孙悟空还真和西游记小说里写得一样是一个大性情的人物啊……”孟楼沉吟半响,终于吐出了这一句话,他心中不由觉得郁闷。再看向胡海,这傢伙却已经悄悄抓起阿芸的玉手在抚弄着了…… 第99页 “哇,还可以这样找机会亲近哪!”孟楼忙朝左右看了看,张许与霍玉鸣俩大美女自是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于是他想学着自己哥们的样子也向张许伸出手,但那边霍玉鸣已经拿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了,瞪得他不得不灰熘熘将手再次抽回来。 “后来呢,后来就没有了?”高大泉嚷嚷道:“不会就结束了吧,这可是太惨了啊!” “后来就是他的弟子们了,他的弟子们继续住在地下洞天,然而不久那只被逐走的猴王又回到了这里,回来之后猴王没日没夜地尖叫,叫声悽苦无比。他的弟子们不胜其烦,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过,便只好搬离了这儿,在宝峰上建了座小道观,以纪念孙悟空与他的爱侣。这地下洞天从此就成了猴子窝,也没有人料理,渐渐就为淤泥所掩埋。” 其实不用阿芸说,后来的故事孟楼也大致能猜得出来,当年的道观应当就是现在的双圣庙了,一次次在战火中被毁又一次次重建起来,虽然规模是越来越小,但毕竟还在。《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当年很有可能来到过这里,在双圣庙中听说了这个故事,于是编入自己的小说之中,这才会有一个坚韧顽强忠心耿耿的齐天大圣美猴王。 “那个美猴王和真正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比……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胡海咂着嘴:“我靠,根本是两个人嘛。” “至少吴承恩让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个名字流传在世上,否则只看到双圣庙里的神位,谁知道他是哪一个啊。”霍玉鸣反驳说。 孟楼没有参与争论,他抚摸着自己的腰,两块金匮六壬盘都在那里,脱险逃出之后他还没有空仔细研究,现在孙悟空之谜是解开了,可金匮六壬盘之谜却还困扰着他,不知道能不能解开。但他有一种预感,只要金匮六壬盘在他身边,只要他还继续这样冒险,那么,总有一天,他能揭开金匮六壬盘的全部秘密。 “可惜了,他建的空中宫殿如果能保存下来,那些机关人要是还存在,肯定会轰动世界的,孙悟空的故事,也一定会感动很多人……”张许嘆息着说道。 “哈哈哈哈……”高大泉与南明突然齐声笑了起来,众人被他们的笑声吸引,将目光投向二人,只见二人同时站起。 “这件事交给我们吧!”他们异口同声。 “我会写出一部最好的传奇故事,让孙悟空的痴情和机关术为人们所知!”南明晃了一下psp:“这,一定是最好的小说!” “哦,那我会搞好宣传和推广,要让所有人都来看这本书啦!”高大泉也跟着激动地乱挥双手道:“这,一定是最畅销的书!我要让老沈和老路他们带着现在最火的阿寒和小四都拜倒在我们的皮鞋之下哇!” “滚!你们这两个活宝意淫也该有个限度吧!”在众人一片怒喝声中,两人连同他们的椅子,都被赶出了胡海的病房,病房之中,剩余的就是一片轻快的笑声。 就在这时,阿芸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阿芸挣託了胡海的怀抱,赶忙掏出电话来接听。 “餵……啊,喂喂,嗨,什么?真的吗?……” 紧接着阿芸对着电话讥哩咕噜说了一大通日语,讲完电话后,她脸色一下变得异常苍白。 “怎么了?小芸,日本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张许上前关心地问道。 “哎,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