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家》 第1页 《魍魉之家》作者:霜枝栖月 文案 毛骨悚然的鬼屋探险故事。兄弟年上,1v1 欢迎来到魍魉之家,这是坐落在祥舟街297号的一栋独立的洋楼,这里曾经住着一家四口。 而你将重返这四口之家,探寻他们生前的隐秘。现在请你选择进入游戏的角色: a、卖馄饨的贫困摊贩 b、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卖馄饨的阿袁遇到了买馄饨的客人,被邀请进入了一栋闹鬼的鬼屋。 魍魉鬼魅无处不在。 主角:阿袁、常安在 ┃ 配角:黄家四口、探险四人组 ┃ 其它:鬼屋 第1章 四口之家 卖馄饨的阿袁一般要临近晚上十点才会推着小板车到街口卖馄饨。 这时候来买馄饨的,往往是夜班族与刚刚夜自习下课的学生。 阿袁的生意很好,他卖的馄饨也许不是最好吃的,但做的大概是最用心的。肉馅相当饱满嫩滑,剁碎的香菇与小油菜混着生鸡蛋搅拌进肉泥里,再裹进薄而韧的面皮里。最后放入大骨熬制一天的汤汁里,煮到熟透,盛进白瓷碗里放在褪色的矮桌上。 瓷勺舀起一颗绽着裙裾般薄皮的小馄饨,在热腾腾的雾气里,一口咬下。鲜嫩的肉馅混着鲜香的汤汁自齿间嚼碎咽下,顺食道缓缓填入胃中,在微凉的夜里是一种至极的享受。 然而阿袁从不吃自己煮的馄饨,事实上这馄饨甚至不是他包的。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他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卖馄饨的,似乎记忆的起点处他就是卖馄饨的阿袁。 这天刚巧碰上端午假期,临到夜晚十点,附近店门已纷纷关门。 冗冗长街不见行人,便连路灯亦显惫懒,寥寥落落仅亮了三两盏。 墙头闪过数点莹绿,随着喵喵轻叫声,三只野猫悄然落地聚了过来。 阿袁看着未下锅的馄饨,正是可惜。脚边突然有一团毛茸拱了过来,他低下头,是一只漆黑的猫咪。幽绿的眼眨着冷光,正一瞬不瞬盯着他。 “喵呜――”有一只三色花猫一跃跳上了旁侧的矮桌上,它绕着桌缘熘达了圈,一屁股坐了下来,翘着尾巴盯着阿袁。 扑通一声轻响,在板车上支起的布棚颤了颤,一条细长的白尾巴自布棚上垂了下来。阿袁后退一步抬头一瞧,是一只雪白的猫正低头俯视着他。 这三只呈合拢狩猎的姿态,活像平日里来搜保护费的无赖。阿袁有些好笑,索性煮了几颗馄饨,用漏勺舀舀放至快餐盒里,放到一旁角落给这几只小无赖享用。 三只猫全窜了过去,低头吃了起来。 回过头来他准备收摊,旁边却突然有个人道,“给我打包碗馄饨。” 阿袁抬起头看着,矮桌后站着一个男人。昏冷的路灯描不清他的模样,他看起来就像一抹淡漠的剪影,融在浑浊夜色,挺拔如松柏。 尽管不曾看清这个男人的脸,但是阿袁却莫名觉得他很眼熟――是在哪里见过? 些许时间,馄饨已经煮开。阿袁拿出快餐盒,舀了馄饨装妥,盒盖后装进袋里,“你的馄饨好了。” 男人走了几步,从阿袁手里接过馄饨,“谢谢。” 路灯太昏暗,只照的出隐约的轮廓。阿袁只记得那双眼睛很黑,比夜色还黑,像两潭深渊,暗沉的好似能吞没了所有照来的光。 阿袁在原地愣了好久,直等那男人的身影拐过街角不见后,才勐然想起他还没有给钱。 一碗馄饨顶多也就几块钱,没给就算了。尽管阿袁每日收入只有卖馄饨的几个钱,但奇怪的是,他对钱财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就好像他已经很富有了。 角落的野猫们已经吃完了馄饨顺带叼走了快餐盒,汤汁撒了一地,很快又蒸发了干净。 阿袁收了摊,推着板车沿着往回走。 这一带尽是林立高楼。钢筋水泥堆砌出森林将广袤夜幕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块状。 车轱辘哐啷啷响彻短街,街近尽头,弯弯盈在自高楼后半隐半现,如夜色倏然睁开了他的眼。那栋横在两栋高楼间的小洋楼就这么突兀的沉浸在阴冷的月光之中。 小洋楼前面是一片小小的花园,雪白的蔷薇自栅栏间争先恐后探出,夜里看去如一颗颗小小的骷髅头兴致勃勃窥视着行经的路人。 阿袁强压下心底的那点不舒服,推开缠绕着爬藤的门扉,将板车推到了花园里。 他一般会把这板车停在这里。等第二天夜里再来时,板车上已馄饨与骨汤已换上了新鲜的。 阿袁不知道做馄饨的人是谁,就像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卖这馄饨一样。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机器人,要做的只是服从脑海里那唯一的指令。 除却白蔷薇外,小花园里尽是枯根烂糙。角落的矮树已折了腰,连带着悬在其上的鞦韆也委顿在了地上。 这里像是一处埋葬万物的坟墓,饶是夜夜来此的阿袁也不敢久呆。他放下板车,只拿了钱财旋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便是此刻,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 ――咔沙、咔沙。 像是脚踩在枯叶上。有人在向他走来,一步两步,然后站定在了他的身后。 月正当空,清辉拽着身后那人的影子,蜿蜒在荒芜糙地上,像是一条窥准猎物的黑蟒。 阿袁甚至不敢动弹,他想起听过的一句老话:夜里遇鬼如遇疯狗,你越跑,它越追。 阿袁不动,那人也不动。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身后那人忽然道,“你是住这的人?” 熟悉的声音,正是刚才买馄饨的那个人。 阿袁骤然舒了口气,“我不住这,只是把板车暂时放在这。”在这样的夜这样的鬼地方能遇到一个同样人类,委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哎糟糕。”那人的声音骤然矮了下去,好像在弯腰捡着东西。 “你呢,怎么也会到这来?这已经……。”他回过头去,那人好像比方才矮了一截,阿袁往后退了一步抬高头来,骤然间,他瞠大了双眼―― 朦朦胧胧的月影间,他清楚的看到,在那平整的脖颈上空荡荡的,没有头。 “实在不好意思,”那人手里捧着的人头正微笑的看着他,“我的头没装稳。” 第2章 四口之家 “――阿袁,阿袁!” 声音像是夜风里的蒲公英,从远而来,随风飘飘忽忽落在耳畔。 阿袁勐地往后挣去,一屁股摔落在地。疼痛驱散了他噩梦里的残留的惊惧。 他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由着身边的人将他扶起,“你怎么在这里都能睡着。”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阿袁挠着头左顾右盼,还是那条街,还在那栋洋楼的花园外,只是月亮躲没了影,只剩不远处一盏路灯施捨来了一些光。 他的板车还挨着他并没有停进去,“谢谢你啊,”他抬头想看清那叫醒他的人,然而下一刻,他如火烧屁股猝然退的老远,“你你你――怎么是你!” 眼前站着这人,竟然是刚才噩梦里那个掉头的男人! 那男人有些莫名,“我――我怎么了?” 阿袁惊惧的盯着这男人,看了半响确定他暂无异样后,才小步凑近了些,伸出手摸了摸他脖颈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问,“你的头还在你脖子上?” 尽管才见着这男人第二次,可阿袁总觉得这男人说不出的熟悉。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他那句话,只道,“你醒了就好,快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进去了。” 说着他推开了花园的门扉,往里走去。 “等等!等等!”阿袁丢下板车几步追了过去,拉住他,“这里不能进去!” “恩?不能进?”男人停了脚步,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屏解锁,亮起的灯光照着男人的脸蓝幽幽的,他一字一字念着,“祥――舟――路―2―9―7号,难道不是这里么?” 阿袁愣了一愣,仔细回忆片刻,“确实是这里,你――”他看了看男人映着屏光的俊容,“你……是这里的住户?” “当然不是啊,”男人笑起来,嘴角旁有浅浅的梨涡,看着稚气也带着几分狡黠,“我是来这相亲的。” “相亲!?在这?!”阿袁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吐出一句与平日全然不会脱口的粗话,“哪个傻逼骗你来的!” 男人忽然道,“前两天半夜我做了一个梦。” 阿袁心头一紧,瞪着他,“梦到你的脑袋掉下来了?” 男人莫名瞅了他眼,“梦里有一个男人给了我一张女人的黑白相片。说他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我,然后给我了个门牌号说了地点,让咱两见见面。结果我醒来后就看到这条简讯了。” 阿袁凑过去看手机,显示在屏幕里的是未知电话,简讯确实只有一个门牌号,突兀诡怖。 “你不能进去,”阿袁不想看着这个男人去送死,他坚决道,“你要走趁现在,快走!” 男人不应声,只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就能进去?” “啊?”阿袁被他问的发懵,“因为我是卖馄饨的呀。” 男人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阿袁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知道,但他还是应道,“我叫阿袁。” 男人道,“你没有姓么?” 阿袁被他问的有几分恍惚,“我姓……我好像姓阮?不对不对,”他回过神来肯定道,“我没有姓的,我是卖馄饨的阿袁。” 男人倒没有在追问下去,只道,“我姓常,叫常安在。” “常――安――在,”阿袁鹦鹉学舌般念着他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常安在笑弯了眼,“是见过,见过很多次。” 阿袁抓了抓头髮,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他回想很多事都像回想上辈子一样,能有一些浅略的印象,然而这印象还没具象化,就随着百转的思绪烟消云散。 但他不想让眼前这个男人难过,于是临到嘴边,话变成了,“你这么说,我好像是有点印象。” 常安在倒并没有追究,他的手机响了。叮铃铃的铃声迴响在空荡的街头,期间还嘶嘶窜着杂音像是一部卡壳老式的电话。 他低头看手机,阿袁也凑过去一起看,亮着的屏幕里显示的是一个未知号码。 “你不要接!”阿袁倏然紧张了起来,他紧紧抓着男人的袖子,明明是正炙炎夏,他竟浑身发冷乃至牙齿打颤,话里全是哆嗦的气音,“你快趁现在走,别再管什么电话了,这房子闹鬼!根本不会有人住的!你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会没人呢,”常安在浑然不惊,他抬手指了指隐在花园后的小洋楼,“你看,这灯不亮起来了。” 阿袁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在微光的照耀下煞白一片。之前始终漆黑成片的矮楼在这一刻竟灯火通明,亮光晕落,栅栏间的白蔷薇与花园里的枯败地,褪色了黑白照片里的两处黑白。 第2页 “你别进去,他们在诱骗你。这里死过很多人,”阿袁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强压了内心汩汩涌冒的恐惧,“报纸都有报,前不久才从里面抬出过四个冒险的学生。” 常安在微低了头,认真的看着他,“你是怕我出事?” 阿袁用力点了点头。 常安在又笑了起来,他看上去非常开心,“那你就陪我一起进去吧。” 第3章 四口之家 亮着暖光的小洋楼里,有悠扬婉转的乐曲微风穿抚而出。 盛绽月光中的白蔷薇花如蒙惊醒,瞬息收拢成花苞,又渐萎缩,最终消失在绿叶之中。 而栅栏之后,荒芜不復,糙绿花繁间,枯树重新直起了它的腰杆,连带着悬挂枝干的鞦韆亦是焕然一新。 这鬼屋倒像为迎接新客特意换了一身新装。 阿袁战战兢兢,跟着常安在的身后快步走过花糙间的一道绿茵小径,尽头的洋楼房门紧闭。 阿袁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压着声音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常安在似低笑了一声,“别怕,这世界没有鬼。”他抬手屈指缓叩了三下房门。 屋内的乐曲戛然而止,须臾间周遭死寂的竟如鬼域。 阿袁紧张着环顾着周围,生怕从哪个旮旯角里蹦出张可怖的鬼脸。事实也并未辜负他的紧张,在视线掠过靠近门边那扇雕花玻璃时,他勐地倒吸了口冷气,幸而尖叫在未脱口之时,就被常安在伸来的手及时捂回了他的嘴里。 ――一张惨白的人脸正贴在玻璃窗上!五官被压变了形状,唯有漆黑的眼珠死死的瞪着门外的来客。 在他二人的注目之下,人脸后退了些,悄然隐匿回了窗后。 屋内乐曲重新响起,已由最初的悠扬换做了翩然轻快,那轻快便如晨起偶遇林间小鹿,它踏过溪涧小石,越步轻盈,消失在葱葱翠林深处。 门把手悄然转动起了,一只如枯枝般干瘪布满斑的大手卡在了门fèng间,吱呀轻响间徐徐开了门,枯手缩了回去。 “欢迎欢迎!”与那枯手截然相反的浑厚嗓音热情洋溢的响起,随着门fèng的拉大,一张中年男人发福的胖脸蓦地出现在了门后,他满脸堆了笑,伸臂紧紧握住常安在的手摇晃,“陈先生您的到访,真令鄙舍蓬荜生辉!” 阿袁如受惊的兔子老早就一蹦三跳退的老远,这会才迈着小步走上了前。 常安在不着痕迹抽回了手,礼貌道,“深夜来访,叨扰黄老闆了。” “不叨扰不叨扰!”客气不到两句,这姓黄的男人就原形毕露,“陈先生能来,我们全家很高兴啊!来!给你介绍介绍!” 他往旁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站的两个人,他比着那个身着职业装,戴着金丝细框眼镜的漂亮女人殷殷介绍道,“这是我婆娘刘蓁。” 那女人显然对那粗俗的词很不满意,眉头一皱,面上半点笑容也没露过,踩着红色高跟鞋蹬蹬蹬走了。 “哎客人还在这,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没礼貌的东西!”黄老闆对着刘蓁的背影嘀咕了几句粗话,又转过来朝常安在露了歉意,“我婆娘去看看菜上齐了没有,见谅见谅哈。” 常安在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又不是二八大闺女,叔叔来了不懂得叫吗?”黄老闆从他身后拽出个穿着条纹背带裤的小男孩,“这是我儿子黄安琪。今年七岁,还小,就是有点怕生。” 有着天使名字的小男孩睁着黑漆无神的大眼睛瞪着两个陌生人,“叔叔…”稚嫩的声音低如蚊蚋,“你们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阿袁一把抓住常安在的手腕恨不得立刻拖他跑。 “臭小子你又胡说什么!”黄老闆阴着脸,勐扇了他一脑袋瓜,“黄安娜呢!你姐呢?还不叫她滚下来,客人都来了还在楼上装什么大家闺秀!磨磨蹭蹭的!去,滚去叫她下来!臭娘们养的崽子没个让人省心的!” 黄安琪半边脸浮了红印,驼着背嵴,稚嫩的手指拉扯着自己的背带,像是一个朽坏的机械娃娃,一步一晃转身走了。 黄老闆状似愁闷的嘆了口气,“这孩子脑袋有点问题,傻子一个!常先生别介意,我女儿还是很好的。” 阿袁心里不舒服极了,有哪个当父亲的会这么形容自己儿子的? 常安在波澜不惊笑道,“令郎很可爱。” “可爱哈哈哈可爱就好,常先生能喜欢就好!”他抬头挤着满脸肥肉露了热情的笑容,“哎瞧我光顾着说话,陈先生请进请进!来,跟我来!” 常安在迈步跟着走了进去,他还不忘回身牵过阿袁的手,又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偎贴。阿袁不知不觉放了恐惧,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这个人在。 玄关之后,视野豁然。 正厅穹顶挑高,水晶吊灯垂落冰晶般剔透流苏,流光溢彩,落影璨然,衬得欧式家居摆设奢华。 大厅左右各有两段红木旋梯盘绕,扶栏处雕龙镂凤倒还大气,可惜偏偏梯台侧处悬了个匾额,黑底金字游龙糙绘,书的却是:财源滚滚。 不伦不类至极,实令见者嘆为观止。 阿袁正被这土豪装潢震的目瞪口呆,眼前水晶吊灯忽然一抖,冰晶流苏叮啷啷一阵脆响,一连串咚咚咚剧烈的怪响伴随而来,听着似有好几人从楼上飞快跑过。 阿袁脚步一停,两人牵着的手不由松了开。 那声音倏忽即逝,就如他的幻觉般。然而过了片刻,那咚咚跑动的声响又飞快的从头顶掠了过去,还隐隐冒出了仓皇的尖叫,听着像是那几个人正在逃命。 不知是不是听得太入神,等阴冷的气息如蛇般自赤裸的脚踝向上游来,阿袁已经被禁锢在了原地。他一时无法动弹,侧首的玻璃花窗能映出他身后的影像。余光过处,他的身后正贴着个人――糟乱的头髮,惨白的脸色,骨瘦嶙峋,看起来如同包着皮的骷髅架子,可怖可憎。 阿袁冷汗涔涔,恐惧啃噬着他的思绪,他张大嘴想叫住常安在,然而喉咙干涸只能发出呵呵的气音。 “喵――”紧接着是猫叫。阿袁听到脚下响起的猫叫,轻飘飘飘飘的如同阴世来的唿唤。他眼睁睁看着常安在和黄老闆在前面走着,明明离着只有几步距离,却如相隔着阴阳两世。 就在那枯藁的手缓慢在他脖颈间合拢之时,前头常安在骤然停下脚步,他漫不经心回过了头来,那目光迳自掠过了阿袁,只扫了这一眼,那枯干的人霎时就不见了。 阿袁大唿出了口气,他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只觉自己脖子已经僵硬,好像每动一下都要发出咔咔的怪响,而就在这臆想的咔咔怪响中,他低下头――一只白绒绒的大猫正蹲在他的脚边抬着头,四目相对,白猫喵的一声低叫,如烟霭般幽幽融散在了空气中。 “我……”阿袁能确定这只猫就是之前找他讨食野猫里的其中一只,只是不知为何能出现在了这…他不知该从何说起,张嘴半响最终只简化成了句,“我看到了一只猫。” 常安在搂过他的肩膀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熟稔的姿势像是他们已经这么过无数次般,他低着声音呢喃,“别怕,有我在。” 前头领路的黄老闆浑然不知后头之事,他自以为请来的陈先生是他难得的知己,这会正高谈阔论兴致酣畅,可说没几句,他脚步一顿,声调骤然上扬了几分,“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哟,”他笑的乐呵,肚皮上层层肥肉跟着抖了几抖,“你可算捨得下来了。” 第4章 四口之家 一尾长裙曳落旋梯。 裙末稍是鲜血般的稠红色调,随着人向下走来,裙色层层递浅,至腰腹,裙色已淡做嫩粉,再往上是素雅的洁白。 耳根坠着一点朱红,高盘的髮髻下露出一段白皙脖颈,颀长如高雅的天鹅。 女孩面无表情牵起裙摆,一步步走下台阶。 “漂亮!真漂亮!”黄老闆搓着两手,笑呵呵上下打量着女孩,过了半会才想起旁边跟的常安在,便立马让出了步,“陈先生,这就是小女黄安娜!我跟你提过的,你瞧着怎么样?” 常安在笑道,“令千金不愧倾城之姿。” “哈哈哈陈先生满意就好,满意就好!”他腆着个大肚,刚介绍完漂亮的女儿来,立刻就摆出了岳父的矜持,“现在不熟悉没关系,你们年轻人到时候可以多接触。不过现在是不着急,我们先去吃饭!想必陈先生也饿了,陈先生难得赏脸,可要多尝尝我家的菜!不是我黄荣强虚夸,我家请的那可是过去皇宫里大厨的后裔,煮出来的东西那味道啧啧。” 黄安娜牵着长裙默无声息跟在他们身后。 正厅左侧是间偌大的餐厅,两扇雕镂富贵的红木大门半掩着,内里亦是富丽堂皇。 吊灯光辉璀璨,形呈椭圆的大理石桌占了正中大半空间,桌上摆满了镶金边碗碟。 有身着燕尾服的男僕在旁拉着小提琴,乐声轻快,正是屋外听到的那首曲子。 而刘蓁与黄安琪已各坐一旁,见着几人进来又都站起。 黄荣强不搭理他们,只顾着拉开的椅子请常安在先行落座,随后又在他旁边拉开了一张椅子让他女儿坐下。明明宽大的桌子,偏生两张椅子挨的极近,稍抬肘就能磕着对方。 黄荣强乐呵呵的看着他两挤挤挨挨,自觉是催成了一段婚姻,走到对门的主座站着道,“既然我们家人都齐了,那我就介绍介绍――这位呢,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扬合信贷公司的负责人,陈先生!这次啊,多亏了陈先生愿意贷给我们的三百万,我们公司才能顺利的熬过难关!别的不多说,我们全家先敬陈先生一杯!”他举起了面前那杯空空如也的水晶杯,其余人也跟着站起举高空杯,他将酒杯往常安在面前一凑,常安在不得已,举了空酒杯跟他碰了杯。 叮噹一声响,黄荣强笑的大肚一抖一抖的,“老兄先干为敬!”他缩回手,一仰头,就像杯里有酒般,咕噜咕噜咽了几大口,随后一张白胖的脸色竟浮了红晕。 而除黄荣强外其余三人全都面无表情盯着常安在,端着酒杯也是喝了一口的样子。 ――至于慢了一步的阿袁就像个隐形人,一家人愣是连个瞅他的也没有。唯有常安在侧头看了他眼,微颔首示意他也坐下。 阿袁倒不在意,这家子忒古怪,他乐得不去掺和其中。这会他刚坐下,正看着对门的高墙上悬挂的那张黑白照片发呆。 照片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戴着顶贝雷帽,眉目浓秀,脸廓甚是清俊,笑起来原该是阳光灿烂,可搁在这遗像里愣是诡异万状――左右扬起的嘴角就像被人强行撕扯向上,生生钉在颧骨处般,笑弧大得骇人。 常安在刚巧也抬头看向那照片。 第3页 “――这是我前妻生的大儿子。”黄荣强难得的敛了笑,长嘘短嘆,“他是个好孩子,样子长得好,脑袋瓜也好使。可惜去年病死了,哎你们是知道。这孩子得的也不知道得是啥病…有段时间天天把自己关房子里不出来,短短一星期再看他就瘦的跟柴火棒似的,等我们发现要送他去医院时,这人啊,就这么没了哎。” 小提琴手不知何时退了下去,餐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才由常安在出言打破了这寂静,“黄老闆节哀。” “这人啊都是命。”黄老闆摇摇头再一声长嘆,哀色有所收敛,“不说这些扫兴的了!陈先生来,我单独敬你一杯!这次多亏了陈先生,我们才能挺过这场金融危机啊!这患难才是真见人心!你是不知道,我之前找人借钱,那些人摆的那脸色!这年头一个个都死抠着那点钱,平时看你财大气粗各个都跟哈巴狗一样哈着。一听借钱啊,那脸色又不一样了,端着架子跟打发乞丐似的!”三两口酒下腹,这黄荣强更是滔滔不绝,一只手搭上了常安在的肩膀大声道,“我是看出来了!像陈先生你这样的,才是真朋友啊!来!咱两干了!” 常安在是无所谓,横竖他端的都是空杯。碰了杯之后,黄荣强也不管他,自个举着那空杯张口就是痛饮,几杯过后,整个人就像从酒罈里捞出来一样,散发着熏人的酒臭。 坐在末座的阿袁就像看戏般看着桌上的热闹,黄老闆在那敬酒不停,而黄安娜与黄安琪则顾自埋头,拿着精緻的刀叉划拉着空盘子,似里面真盛着什么美味佳肴。 至于始终面无表情的刘蓁……阿袁忽然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几番抬头,看的都是那张高悬的黑白照片。 阿袁想起电视上演的那些有钱人家的爱恨情仇,暗忖着,难道这黄老闆大儿子的死与他这继母有甚关系? 他这厢琢磨着起劲,门外咚一声,正厅里摆着的老式立钟发出了十二声沉闷低鸣。与此同时,窗外轰隆一声惊雷骤响,透着玻璃窗看去,道道电光,如游蛇般照亮了昏沉的花园。 黄老闆热闹的寒暄遭了打断,他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搓着双手,看向窗外“打雷了啊,陈先生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住下吧,刚好小女也在家,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交流。” 坐在一旁黄安娜忽然间也站了起来,迎着黄荣强的瞪视,她面色倏地苍白,几番张口欲言到又屡屡吞回了腹中,最后竟显得有些惶急,“我、我……去下洗手间。”她推开椅子牵着裙摆,匆匆跑了出去。 眼看着黄安娜跑出后,阿袁竟觉有些坐不住了。他莫名挂念起黄安娜那苍白的娇容,那瑰艷的身姿反反覆覆的在脑海里晃悠,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就这么大步追出了餐厅。 常安在注视着他消失的背影,许久,淡然收回了目光。 “我这女儿就容易害羞,”黄荣强打了个酒嗝,笑呵呵的又举起了酒杯,“来,陈老弟!喝酒,咱两喝酒!” 第5章 四口之家 当阿袁追到正厅时,黄安娜早已不知所踪。 水晶吊灯倾落的光线已被调到最暗,窗外电闪雷鸣不时又照亮正厅,蛰伏于阴影间的家具在这明暗动静中如获生命般缓缓舒展起身形。 阿袁立在原地无动于衷,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正厅右侧那道狭长的走廊。 廊道墙体刷的雪白,隔几步就有一扇白色的木门,而地面是黑白相间的瓷砖。色调交错间,一眼望去,更深处的黑暗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就在深渊间,影影绰绰,似浮出个白色的人影来,人影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向他招着手。 阿袁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因踢到了东西而倏然一顿。 他低下头,地上横着是份破旧的报纸。 他弯腰拾起,顺手展开,刚匆匆浏览了几眼,手就控制不住哆嗦了起来――那是本地早报,头版映着鲜红的标题,颇有鲜血淋淋之感:昔日富豪今日冤鬼,黄氏四口缘何惨遭灭门?! 黄氏四口――自然是黄荣强四人!那留在餐厅的常安在可不就危险了!阿袁掉头就想沖回餐厅拉走常安在。 然而,这想法刚刚冒了影,耳边一时间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着,“有人在……走,等你……快走!有人还在等你。” 阿袁迈出的步又缩了回来,他看上去很是精神恍惚,走起路来,像是被人夺走引绳的木偶人,摇摇晃晃的向着长廊深处走去。 屋外雷鸣大作,訇然巨响,震得整栋矮楼都似摇晃了起来。 絮叨声中途陡断,黄荣强被雷声吓了一跳,伸着脖子频频往向窗外,过了好半响才抹着额头渗出的汗珠,“这雷可真吓人。” 黄安琪缩着脖子腿脚都蜷到了椅子上,似恨不得钻进了椅子里。 而刘蓁纤长的手指紧捏着刀具,指节挣得苍白,看起来是越来越不安。 餐厅里的三个人都像极了舞台剧上表演夸张的演员。 唯有常安在最是波澜不惊,他是在场唯一的观众。 而高潮总是要降临的。 突然之间,竟有一道闪电如刀似箭从窗外直噼了进来。哐啷炸响声中,两扇窗玻璃爆出齐整哗啦碎响,大小不等的玻璃碎片如沸腾的水肆溅而开,而头顶吊灯更应和着这场灾难,呲呲怪响声中爆出了最后火花,随后湮灭在了黑暗之中。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痛骂,孩子的啼哭充斥着宽阔的餐厅。 常安在端坐原位不动如山,他微眯了眼,在餐厅彻底暗下的那瞬间,他分明看到一个枯骨般人正拿着柴刀倚在红木大门,在那人惨白的脸上,勾起笑弧像被刀生生撕出来般,夸张的吓人。 孩子的啼哭嘎然而止,女人的尖叫也变成了漏着气般古怪的赫赫声。 雷声渐远,夜晚的寂静在回归。 常安在闭上了眼,雷鸣声渐渐遥远。一片黑暗间,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 阴冷的锋刃缓缓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6章 四口之家 一厅之隔。 阿袁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两侧漆白的木门扇扇都挂着人的名字,恍若荒野古道间横排的尊尊墓碑,门里是无数死人们不甘的喃喃细语。 唯独他面对的这扇,是一道栅栏铁门,门外一盏路灯铺展出一段昏黄的微光,微光之间糙木葱茏,矮树下鞦韆正前后晃着――这是通往花园的侧门。 阿袁伸出手推了开来,嘎吱锈响声中,他走了出去。 夜幕沉沉,又一道惊雷破天。 晃动的鞦韆倏然静止,沙沙响动声从糙丛间传来的同时,茂密的杂糙齐齐向左右两侧倒去,留出中间那道芜杂小径,像是有人正从其间向他走来。 阿袁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骤然回过了神来,可惜此刻清醒更是一场折磨,他的双脚如同扎根在原地般,竟无法挪动寸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藏匿在黑暗里的隐形人一步步靠近他,直到彻底暴露在路灯留存的微光之下―― 鲜丽的裙尾已被丛中荆棘扯地狼狈,高盘的髮髻也松散了形,几绺乌髮粘在汗湿的额间,衬得泪渍沾染过的妆容愈加憔悴。黄安娜双目含着泪直扑进他的怀里,“阿袁,阿袁,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我就知道!” 阿袁吃了一惊,却无法后退闪避,此刻他才是真被鬼附身般,任由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甚至抬臂回搂住了怀里的女孩,“别哭,安娜别哭。看到你哭,我心都快碎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嘆息,深情无奈以致充斥着悲伤,他呢喃着重复着女孩的名字,好像要把这名字嚼咽进骨髓里,以此来滋养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情。 黄安娜趴在他的怀里抽噎着,“……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阿袁我们不要吵架了。我只想跟你好好的在一起,阿袁……你带我走好不好。” “带你走?不……不可以,我不能带你走。安娜,”他的双手无法自控的捧起女孩美丽的脸来,他低着头,灯光之下他的眼底含溢着述不尽的神情,像是舞台上落魄的王子,“我无法给你美丽的衣服,漂亮的首饰。你只能跟着我住在狭窄骯脏的老房子里,忍受着周遭粗俗谩骂,还有那些随时可能骚扰上门的地痞混混。我不能这么自私要你跟我走……更何况你的母亲你的弟弟都在这里,还有你的继父,他也很爱你。” “爱我?他只爱我可能给他带来的金钱!”黄安娜的声音尖锐刺耳,借着轰然砸响的雷声,她哭嚎着,全然不顾了形象,“他要把我嫁给那个放高利贷的!你就这么愿意我嫁给别的男人?你所谓的爱就这么无私大方?!” “什么!”阿袁听到自己的声音满是惊诧,随即又成了语无伦次的混乱,“他要让你嫁人?你才十六岁啊!不不不,他不能这么做。我去和他谈谈……不不,不该是我。安娜,你去和他好好说,他会愿意听你的,他过去那么宠你。你好好和他说,他会听的。” “他不会听的!他什么都不会听的,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公司只有他的钱!自从大哥死了以后……”安娜捂着脸,泪水源源渗湿了指尖,她看上去悽惨极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怕他,我好怕这个家,我好怕他回来!你不知道大哥他……” 阿袁开始还以为这个‘他’指的是黄荣强,然而听到末尾又觉得古怪,他回来……是指她死去的大哥?阿袁一想到餐厅里那可怖的遗像就觉得毛骨悚然。而此刻用着他的身体上演着爱情剧的男人又伸手紧紧搂住了黄安娜,“我带你走,安娜!我现在就带你走。” “……来不及了,”一声咕噜怪响从底下传来,怀里的安娜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阿袁只觉手里被用力塞了一颗东西进来,没等他看,就被勐地使力推开了来,“走!你……快……” 他猝不及防被推着后退了几步,远天一声惊雷如在耳畔炸响,他的脑里嗡嗡直响,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微弱的灯光下,近在咫尺的黄安娜双目瞠得老大,半张的红唇里汩汩淌着浓稠的鲜血……鲜血浸润了她胸前一片洁白,稠红与素白间,横着一段爬满铁锈的钝刃。 阿袁踉跄后退了几步,他听到了自己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要盖过了天际的雷鸣! 痛苦与恐惧几乎扭曲了他的面孔,而面对的刀刃在向后拔出,一寸两寸……黄安娜摇摇晃晃扑倒在了地上。 在她的身后,那噩梦般枯瘦的人形向他露出了一抹狞笑。 嘀嗒嘀嗒……柴刀上的鲜血滴在地上,蜿蜒着向他爬来。 在这一瞬间,控制阿袁的力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能动了,然而也晚了。 第4页 第7章 柴刀恶魔 安娜的鲜血淌落在他的颊间,还残留着余温,却已粘腻的像尸体上蠕动的蛆。 柴刀已临到了他面前,正待兜头斩下。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后倏然探来了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往后一扯! 阿袁顺势往后倒去,柴刀几乎贴着他的鼻尖相擦而过。 “跑!”熟悉的声音挨着他的耳畔,那只手力气大的人,揽着他的腰向侧一捞助他站稳,拉着他往来路冲去。 一道道闪电接连划亮了夜幕,轰隆雷响如天威压地,高伫的路灯承受不住,砰一声爆裂。 两人避着当头溅落的玻璃碎渣,几乎同时扎进了那道通往长廊的铁门里。 心跳声震动耳鼓,谁也不敢回头去看。 不知哪里攀来的阴光,照着黑白交错的长廊,像是变成了飞速转动的螺旋。 两侧的门没有一扇能推得开,而长廊似又失去了尽头,两人跑了好久都不曾看到大厅的影子。 绝望在遍斥恐惧的胸腔滋长生根。 阿袁跑的头晕眼花,身后有柴刀划拉过白墙发出呲呲的怪响,忽近忽远折磨着耳膜。 那人正追着他们,不紧不慢,像是猫捉老鼠般,玩弄着他们。 就在阿袁以为要这么死在柴刀之下的时候,常安在突然剎住了步伐,他拽过阿袁的手臂,在抬脚踹开一扇白门的同时,骤地将他推了进去,旋即闪身亦躲了进去。 白门无声无息的锁上了。 阿袁方才没有站稳,这会跌在厚绒地毯上大喘着气。 他茫然又恐惧,唯一庆幸的是,那刺耳的划刮声暂时听不到了,一同消音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 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合上了门后,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包括常安在的脚步声。 阿袁坐在黑暗里不敢动弹,唯恐伸手间触碰到什么可怖的存在。 幸而黑暗并未停留太久,片刻之后,角落一盏落地檯灯颤巍巍的亮了起来。 温暖的昏黄如同寒夜里的一碗热汤,阿袁贪婪的注视着那盏灯还有……站在檯灯旁边的那个人。 常安在逆着光站在那里,他兀低着头,灯光只剪出了他英俊的轮廓,他的脸半匿在昏暗之中,唯有一双黑渊般的眼凝睇着他,目光森凉充满了审视。 阿袁被他盯得浑身不适,忙移开目光,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又四下打量了屋内布局。 这是一间样式简单的小客房。米色窗帘紧拢,正中隔着矮柜摆着两张单人床,左侧一套组合衣柜,右侧一张双人沙发,对着玻璃茶几上还摆着一杯茶,杯盖半掩,正冒着缕缕热气,茶杯旁摊着份报纸。 这情形就好像方才有人正坐在此处悠闲饮茶看报般。 可这可怖的房子里坐那的真会是人? 明明是炎炎夏日,阿袁却觉得脚底下飕飕窜着凉气,“这房间有人住?” 常安在道,“黄家借我留宿的客房。” 阿袁盯着那看起来像刚泡不久的热茶,怎么也没法相信常安在这话,但他明智的没有问下去。 他觉得常安在可信,这份信任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从感知里扎根了。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信任都经得起刨根究底,何况此刻还有更大的威胁等在门外。 阿袁竖着耳朵想听听看屋外的声音,可他听到的只有自己的砰砰的心跳声,他忍不住问,“我们在这安全么?” “这里面他进不来,”常安在此刻已经坐在沙发上,他拍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会。” 阿袁看着那杯热茶,迟疑了会儿,才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你知道那是谁么?” “应该是黄荣强那个的大儿子。” 阿袁想起那诡异的笑容就胆战心惊,“那他现在是人还是鬼?” “既然黄荣强说他死了,那应该是鬼。”常安在不是很关心这个,转而问道,“黄安娜刚才在同你说了什么?” 阿袁想起那娇俏女孩的惨死就不禁有些难过,“我觉得我是被鬼附身了,黄小姐把我当成那个鬼了。”他简单交代了先前的事,最后才道,“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每天到这时候会把卖馄钝的板车推到这鬼地方,黄小姐那情人可能就是这时候被杀死的。如果方才你没来的话,现在我估计也同他们是一个下场。” 常安在若有所思道,“我的猜测跟你恰恰相反。” “咦?” “我们大概不是被鬼附身,而是附身了鬼。” 第8章 柴刀恶魔 阿袁惊诧道,“这怎么可能?” 常安在笑道,“你觉得我像放高利贷的么?” “一点也不不像。”阿袁看了看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想不起来了。”常安在的眼底竟难得露出迷茫之色,“就像你觉得自己是卖馄饨的一样,我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放高利贷的。幸好,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顿了一顿,“我们现在经歷的是他们死前的那一夜。你随我进黄家的时候,黄家人并没有看到你一样,因为在那一夜卖馄炖的阿袁出现的地点应该是是黄家花园。简而言之,我们之前看到的应该是前置剧情,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放高利贷的陈安与卖馄钝的阿袁。既然我们没有真正随剧情死去,那么按照前置剧情的提示,我们应该能找出逃生的路。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还能找回自己究竟是谁。” 阿袁光听着就稀里煳涂,“这……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也许因为我们进了这栋屋子,”常安在漫不经心道,“也许死去的冤魂不甘死去,想让我们附身在他的身上替他找出条能够逃出去的路。”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毕竟不同于与黄荣强大儿子有直接亲缘关系的黄家等人,卖馄钝的阿袁和放高利贷的陈安,这两人遭的纯粹是无妄之灾。 阿袁嘆了口气,转而道,“你们在餐厅发生什么了?” “打雷引起了电线短路,餐厅灯灭了以后,他就进来开始杀人。”常安在若有所思继道,“你之前不是问我看到猫了没有?那时候我并没看到你的猫。一直到刚才在餐厅,我快死的那刻。我看到了一只白猫朝我扑来,那后来我倒没了印象。等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脚边上是躺着只没有头颅的猫。事实上,我有个猜测――你我所看到的猫,也许是替我们挡灾的。”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今晚卖馄饨的时候遇过三只猫,”阿袁记得他投餵馄饨的那几只猫,“难道我看到的白猫就是其中一只?” 常安在道,“我也看到过那三只,是在我走来这边的路上。它们拦住了我,我把买的那碗馄饨给它们吃了。” 阿袁不可思议,“难道这是它们的报恩?” “不一定,”常安在沉吟了好一会,才道,“我有尝试摸过它们,但是什么都没摸到。我觉得它们不是真实存在的猫,而是象徵着我们有三次可活的机会。我现在还剩两次,你之前说看到猫,它是怎么死的?那时候你还看到了什么?” 这说法更是诡异,阿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确定道,“我看到了个枯瘦的人,很像花园里那个,但是他没拿刀。他站在我身后准备掐我脖子,你转头看我时,他就不见了。至于那只白猫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它应该没死吧,之后又很快消失了。” 话到此处,阿袁忽然想起黄安娜在最后塞到他手里的东西,“对了,黄小姐给我了一样东西,”他下意识摊开手掌,然而掌心空空如也。阿袁霎时间有点慌了,“我明明拽在手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是不是这个?”常安在探手从他的袖上捻下一抹赤红,摊在掌心间,赤红如血珠般颤巍巍的滚动着,是颗血色的耳钉。 阿袁伸过指头戳了戳这圆圆的珠子,有些莫名,“为什么会给我这东西。” 常安在道,“也许是给你个留恋。” 他话音方落,目光无意间扫过茶几上摆的那张报纸,便伸手拿了过来抖开来看,这是份很多年前的旧报纸,已泛起了硬脆的昏黄。 阿袁伸过头去看了一眼,惊道,“这张!我之前在地上捡到过!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张报纸上详细报导了黄家惨案,大标题下还印了张黄荣强一家人的照片。里面有黄荣强,刘蓁,黄安娜与黄安琪,还有……黄蓉强的大儿子黄安正。 照片上的黄安正已经很瘦了,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挤在一处,脸挨着脸,肩贴着肩。唯有他,孤零零的站在黄荣强的身后,目光阴冷瞪视着镜头,像是一抹怨气滔天的背后灵…… 阿袁被他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忽然间注意到,在这张照片上有被圈画的痕迹,有四处―― 刘蓁手里拎的小皮包着重划了两个圈,黄安琪怀里抱着的士兵手办画了一圈,以及黄安娜耳垂上那点滚圆的耳钉也圈了一笔,尽管那耳钉色呈黑白,不过像极了他手里拿着的这枚。 除此之外,在下面正式报导上亦有红笔划线的痕迹。先一处是介绍黄家背景,里头特意提到了黄荣强的前几任。 第9章 柴刀恶魔 黄荣强第一任妻子姓伏,娘家是本城有名的一家算命家族。黄荣强原来也是个推板车的小摊贩,自从娶了这个妻子就走了鸿运,一夜暴富。 旁人都道是他前妻旺夫,可好景不长,他富贵没多久,妻子就得疯病自杀了,只留下个瘦弱的儿子黄安正。可惜这儿子也是个有毛病的,天生有些痴傻不说,还患有躁狂的疯病。 他之后又连娶了两任妻子,结果都在怀孕六七个月时出了事故,一个是失足从阳台上栽了下去摔死的,另一个则是心脏病突发身亡。 有传言称,这是黄荣强第一任妻子化身厉鬼闹的事。 尽管家事如此不顺,黄荣强的生意倒是蒸蒸日上,滚滚财源使得他很快的跃身为了本城一大富豪。 在他第三任妻子死后的第三年,他又娶了她的第四任妻子,也便是现在的刘蓁。 这刘蓁原是黄荣强给他儿子请的看护,多年来对黄安正很是照顾,一来二去便对了黄荣强的眼,嫁进了黄家。 她也是二婚的,嫁入黄家后还带着她与前夫生得一儿一女,这对儿女后来改了名姓,就是黄安娜与黄安琪。黄荣强倒一併视如己出。 这一家看起来倒是和睦。可惜天公仍然不肯作美,两三年后,黄荣强的大儿子黄安正突发疾病去世。死时双目圆睁,瘦骨如柴,可怖可嘆。 报纸另对其死因进行了多种猜测,有称是他母亲家族疯病发作自杀的,另有说是他继母刘蓁为谋黄荣强的财产对其下毒,将其害死的。 报导至此,笔锋一转又讲起了黄家惨案。 “不对,”阿袁指着一处划线的地方道,“标题说黄家四人惨死,可这里怎么说的是黄家一人失踪三人惨死?” 第5页 常安在道,“按我们之前的猜测来看,这里放的报纸应该也是冤魂给的线索提示。这里特意说一人失踪,也许表明黄家这四个人里有人没死,这人可能会成为关键。” 阿袁将划线地方记了下来,闻言便道,“那我们现在先去找这个人?” “不,”常安在指着最上头的照片道,“我们先去找齐这四样东西。” 阿袁盯着这四样东西左看右看,也不知其有甚独特,“这三样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么?咦,不对呀,这明明是两样。” “你看刘蓁的包,”修长的手里点着照片上的小皮包,“这里特意画了两圈,里可能还装着什么东西。横竖我们坐这也是干耗着,不如出去找找。” 阿袁搓着掌心那枚滚圆的耳钉道,“现在黄小姐的耳钉已经有了,还差三样。先去他们房间找找?” 常安在恩了一声,“我们直接去二楼。” 阿袁刚要站起来说好,可骤然间又想起长廊上那拿着柴刀的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们就这么出去?那个人会不会还在走廊上等着?啊对了,这里有窗户!”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窗帘边伸手撩开一线,常安在脸色倏变,“别碰!”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一声雷鸣,眼前一道炙明闪电直刺瞳间。 阿袁疼的眼睛不由一闭,震耳欲聋的雷响重新降临到了这间被寂静湮灭的房间内。 这响动太过惊人,如巨锤当头砸下,阿袁脑袋疼难自抑,不禁闭着眼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被一个怀抱揽入怀中。 他停下了脚步正欲睁眼,“常安在?” 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覆住了他的双眼,眼底的疼痛骤缓了许多。他感觉身后的人俯下身来,贴着他的耳根,声音轻如浮毛抚慰着他的恐惧,“别看。” 窗帘在一瞬间不知被谁拽了开来,阒黑的窗外不时被天际划过的闪电照亮,映出了窗台下站着的人们。 他们面色惨白如纸,双目被剐成了一对淌血的窟窿,微张着嘴,像是在发出绝望的唿嚎。 常安在揽抱着他慢慢旋过身来走了几步,“睁开眼睛,别回头看。” 阿袁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近在咫尺的白门。他有些恐惧,紧紧拽着常安在的袖角,“发生什么了?” “我们被发现了。”他的声音还是很冷静,“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我们还有机会,现在我去开门。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跑。” 阿袁想到那从黄安娜胸前透出那截柴刀,鲜血渗了出来,顺着刀尖嘀嗒、嘀嗒落在地上。 如果那把刀捅在的是常安在的胸前…… “不,”阿袁突然颤抖了起来,他的面色在那一瞬间苍白了下去。他咬着牙,挣开常安在的怀抱,往前走了几步,“我去开门,我还有三次机会。” 常安在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的嘴角徐徐勾了一抹笑弧。 他说,“好,你去。” 第10章 柴刀恶魔 伸出的手有些颤抖,连带着旋转中的门把手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吱――呀―― 微弱刺耳的声响,在门开的顷刻,屋内那盏落地灯也无声无息灭了光。 唯留着长廊里阴冷的幽光匀着黑白,世界仿佛也随之失去了色调。 阿袁数着自己鼓譟的心跳,咬牙往前踏出了一步。 长廊前后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那个提着柴刀的恶魔也许去其他地方了。 阿袁看着距离不远的大厅,勉强舒了口气,他警惕着周围对着身后轻声低语,“我们直接跑去二楼?” 身后没有回应,只有属于木门关合时吱呀声,尖利而缓慢,在这样的地方,犹如恶魔的呢喃。 阿袁心底咯噔一声,勐地回过头去。 浓稠的黑暗已将屋内覆盖殆尽,白木门正兀自缓慢的合来。 那一须臾,好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阿袁忽然觉得自己喘不上起来,对于死亡的恐惧远远比不上的绝望,他却不得不压着嗓门轻唤,“常安在?常安在!” 他的声音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深渊,漾起的涟漪是无数近似呢喃的窃窃私语。 阴冷的微光使眼前的一切都处于一种临近失明的朦胧状态,他往后退了一步,他注意到那扇门上挂着张赤红门牌,上面写的是―― “我在这,”在他身前几步有人冷淡道,“跟着我。” 阿袁往前看了一眼,常安在不知何时站在了前面,他赶忙快步追了上去。 他不敢深想,那门牌上隐约印的是常安在的名字。 两人轻着脚步,一路跑到大厅。 进来的那处大门已变成了一堵白墙,闪电刺出的微光透着玻璃窗,有一瞬没一瞬的照着大厅。 此刻的大厅早已变了模样,高悬的水晶吊灯碎裂了一地晶闪闪的玻璃渣,奢华昂贵的家具横七竖八摆放着,上面落满了灰尘缠遍了蛛网。 唯有角落站着的落地钟尽忠职守。只是吭哧吭哧晃动的钟摆声,沉闷的仿如病魔缠身的老者那残喘呻吟。 电闪雷鸣撕开了这栋洋楼所有的伪装,魍魉们终于暴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 这里应该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常安在脚不沾地,直接绕着旋梯上二楼。他走的太快,阿袁跟着跟着,就落后了几步。 旋梯年久失修,踩上去吱呀作响,偶有朽木负重无能,嘭然闷响间,塌陷出一个黑黝黝的窟窿。 有硕大的老鼠受了惊,吱吱叫着从里头冒了出来慌不择路顺着扶栏缺口往下跳。 阿袁生怕一脚踏错,反摔了下去,只得紧紧挨着一侧扶栏,谨慎的踏稳每一步。 这道旋梯太长,他刚走到三分之一,前面常安在已不见了踪影。 旋梯上面比大厅要亮,微落的灯光投落在尽头几节梯台上,映出了一抹寡淡扭曲的人影来。 阿袁忽然不敢追了,事实上他也走不了了。 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脚踝,尖锐的前端伺刺过薄薄的裤腿直戳进了肉里。 他挣不动,只得低下头去。 一只瘦骨如柴的手从扶栏间隙伸了过来,正牢牢的卡在他的脚踝处。 透着那道道竖栏,一张干枯惨白的脸就这么蓦然闯入了视线里。 枯瘦的人仰着头,用他那黑窟窿般的双目瞪视着他,狰狞的笑弧快要咧上了额头。 它缓缓扬起了手臂,攀满铁锈的柴刀随着黑暗一道向他斩来。 “阿袁!”有人在喊他,可是阿袁听不到了,恐惧覆住了他的五感,有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直到掌心猝然攀来一阵阴冷,冻得他不由松开手,一颗闪烁着赤红光泽的圆珠子直直一下向那枯瘦的人坠去。 那……是黄安娜给他的那枚耳钉! 掐住他的那只手陡然一松,阿袁控制不住身形,往后跌去。 意外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下一秒他听到了惨叫在近在咫尺处炸响! 那枚珠子在触到那枯人的剎那,竟从里头挣出一个红衣女子。 她的背后开着个大窟窿,鲜血染透了她的裙摆。 她尖叫着扑在了柴刀恶魔的身上,伸出尖尖五爪掐住了他的脖颈死死往后拗去。 柴刀恶魔的脖颈向后断去,他举起柴刀不断噼砍着身上的女孩,被柴刀砍过的地方裂出了渗血的白骨,那女子却没丝毫松手。 两鬼在撕扯间一道坠向了楼下的黑暗里。 而在彻底的消逝在黑暗间的须臾间,那个女人忽然回过了头来,她的眼角淌着两行血泪,看着是狰狞可怖,然而嘴角却弯着笑,甜的一如最初遇见的那个娇丽的女孩。 阿袁只觉眼里干涩,可是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他的心里憋的慌,直到身后的人重重拍了拍他的脸,“阿袁!” 阿袁骤然回过神来,往前一步站稳了身形。 挡在他身后的是常安在。 阿袁盯着他,有点不敢相信他是人是鬼,迟疑半响,只低声问道,“你不是在我前面?” “你说什么呢,“常安在抻指用力搓了搓他的脸,动作看着粗鲁,然落在的手指却温柔的好似抚摸,“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一出来就不要命的往前狂跑,我追都追不上你。幸好……” 他没说下去,可漆黑的眼底却充满了担忧。迎着朦胧的光线,他英俊的脸上好似溢满了让人窒息的深情。 阿袁恍然想起了领在他前面的那个人,“我看到了你在我前面,叫我跟着你。但是你走的好快,我只能用跑的。” 常安在道,“那不是我,你被鬼迷了。” 阿袁想起来有些后怕,随后又想到护着他的黄安娜,“现在我们还是上二楼么?黄安正是不是被安娜她给弄死了?” “黄安娜没法杀死黄安正,不过她应该能拖上一阵。”常安在跨了一步走到他前面的阶梯上,“我们抓紧时间上去,在那之前找到那三样东西。” 第11章 恶鬼惊魂 投落在梯台的那抹扭曲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有了常安在相伴,狭长的旋梯也很快走到尽头。 还差四阶楼梯就到缓台,侧里探出一盏铜灯,状呈美人怀抱婴孩,婴孩的小手里又捧着个小巧铜钱,铜钱上燃着幽红的烛火。 这矮楼的主人死的精光,又是谁会来点了这么根烛? 阿袁盯着那灯,总觉哪里不对,他想到了之前听到楼上的咚咚脚步声,慌忙伸手拽住了常在的衣角,他压着声音道,“这二楼会不会有人在?我之前就听到上面有人跑动。” 常安在脚步一顿,“不一定会是人。” 阿袁心里一突,那脚步声可不像是一个人的,如果是一群鬼……那他们怎么在这群鬼中,安然无恙的找到那三样不知在何处的东西?! 阿袁道,“除了黄荣强一家,还有谁是死在里面么?” 常安在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前一段时间刚从里面抬出四个大学生。” 那脚步声确实很像被吓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如果他们还维持着死前的惊慌,那倒是不足为虑,就怕会变成黄安正那般的恶魔。 常安在又道,“过去有个说法:有些被鬼害死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既然你说他们是在跑,那么也许他们还以为自己还活着。” 自以为是活人还在逃命的鬼,总比见人就砍的恶魔要好的太多。阿袁道,“这说不定是件好事。他们逃了这么久,这栋楼的格局想必弄清楚了。必要的时候,还能问问。” “也对。但是,与他们说话时千万小心。”常安在声音骤低了下来,阿袁凑得老近才听清了他嘴里近似呢喃的低语,“别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对于他们,想要从这里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心甘情愿的替死鬼。” 阿袁听他语气不对,简直像被附体了。忍不住就伸手戳了戳人的后背,隔着薄衫,触指温凉,“常安在?” 第6页 常安在的声音又恢復最初,“当然我说的都只是个猜测,不一定就是他们。既然是鬼屋像这样来探险的人恐怕不少,那四个的尸体能被发现已经算幸运的了。”常安在顿了一顿,他翻腕主动握上阿袁的手,“站在楼梯这不安全,我们上去说。” 最后一层楼梯越过,二楼格局也略收眼底。 左右两边的旋梯在脚下汇做一处,一同形成一道宽敞的走廊向里直通。 楼梯旁的那盏铜灯只能照亮了小片范围,于是前方的走廊就这么沉浸在死寂的黑暗之中。 阿袁低头看了看那盏呈灯的碟,考虑着要不要取下来照明。 未料灯烛一晃,烛芯竟悄然窜出了一点幽绿。 阿袁眼尖,看着那灯不对劲,拉着常安在就直往后退,“这灯……怎么也这样。” 前方似窗门洞开,阵阵阴风穿廊扑面,拂着灯烛荏苒欲熄。 “这是犀灯,犀牛角磨粉制的烛。”常安在波澜不惊,“旧时以犀灯照鬼。传言这犀灯容易招鬼,而一旦有鬼魅前来,这烛火就会变绿。” 像是应和着他的话般,灯烛嗤一声怪响,便在这烛火将熄之时,火苗倏然高跃而起,化为了森森青光。 霎时间周遭都像沦进了森绿的泥沼。 “别说了,”阿袁头皮发麻,余光隐约掠到了无数飘浮白影,“我们快走!说不定就是那个恶魔。” “不是那个恶魔,”常安在道,“不及了。它已经看到我们了,你越跑它反而要追。” 正警惕着灯烛的阿袁瞳孔骤然放大,他看到了―― 一条细长如蛇的肉色物事,正攀着那铜美人的跪膝,一圈圈缠绕而上,待至那铜美人的颈旁时,一颗披散着黑髮的人头探了出来。 ――幽白的面孔,泛着白翳的双瞳,正一动不动盯他们。 阿袁才发现那长如蛇般的存在竟是那颗人头连着身体的脖颈。 她的身体就拖在地上,了无生机的就像一团累赘的包袱。 长颈女人一瞬不瞬看着他们,她张开嘴,长长的舌头也随之滑了出来垂着粘腻的涎水,像是蛇吐着芯般在空气里嘶嘶游动着。 阿袁只觉得那蛇芯跟蛛网似的简直要粘到他们身上了,常安在仍牢牢挡在他的身前。 长颈女人盯着他俩,片刻之后,突然间嘻嘻笑了起来。 那笑声如婴儿夜啼,尖细可怖,迴荡在空阔的楼梯间。 阿袁忍不住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可那笑声还是顺着fèng隙熘了进来,缠着人不死不休。 女人的脖颈又往前探了几分,脑袋比着阿袁的方向,嘻嘻啼笑不断的同时竟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也是那般尖细,念出的词字如鹦鹉学舌,“替死鬼!替死鬼!” 阿袁惊骇异常,直想往后退,可他的手腕仍被常安在牢牢扣在掌间。他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鬼的脖颈越伸越长,挨向常安在的同时,双目瞪着却是阿袁的方向。 她尖声高叫着,“替死鬼!替死鬼!” 便是这时,常安在突然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在青幽光线中泛起了玉质的光泽。 他捻住了灯芯。 长颈女人的动作蓦然一顿,她张大了嘴。 只过俄顷,惨叫从大张的血口中陡然爆出。 她不断惨叫着,不断拧动着脖子试图缠勒到常安在的身上,然而常安在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捻着灯芯的手指往上一拨,幽绿烛火跃上了指尖,霎时便熄灭了。 惨叫声随之戛然而止,女人泛白双目瞪着滚圆,而扭动的脖子却委顿在了地上。 她化为了一抹烟尘,融化进了空气里。 第12章 恶鬼惊魂 烛灯尽灭,前方廊道却微微亮了起来。这一次的光是从屋外撒进来了,灰濛濛的看起来有些污浊,像是属于阴天的沉闷黎明。 也是在这微淡的光中,能看见在长颈女人消失的地方,正躺着一个白色的纸扎人。 常安在抢先一步,躬身捡起了那个纸扎人。 这纸人扎得倒是惟妙惟肖。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穿着裙子披头髮的女人,面容也绘的清晰,只是两双眼睛未有点睛,且在它的脖颈上坠着一条长长的黑线,也算是惟妙惟肖。 阿袁瞪着常安在手里那白纸扎成的人偶,简直难以相信,“这……这又是什么?” “她方才不是说了,”常安在晃着手里的小人道,“这是纸扎的替死鬼。” 阿袁不敢置信,他有点想伸手拿过来瞧个仔细,又怕那东西死灰復燃,“这黄家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常安在满不在意,“你忘了黄荣强前妻的娘家是做什么的了可能是他们家害死了某个人,所以扎了这个玩意来挡灾。” 阿袁道,“这……这哪是挡灾,是招鬼还差不多吧。” 常安在指着人偶脖颈上的黑绳道,“这地方他们弄错了。给谁挡灾就该用谁的头髮来扎,他们却用了黑线。挡灾不成变成了招鬼,也是活该。” 阿袁听的云里雾里,有些狐疑瞪向常安在,“那你呢,怎么也会知道这些?” 常安在笑了起来,“我奶奶跳过大神,这方面事情多少知道些。” 阿袁点了点头,突然又道,“可你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么。” 常安在的笑容一滞,他垂落目光望着阿袁,片刻之后唇畔的笑弧又深了几分,“看到你之后,我好像开始慢慢想起了些。也许我们之前是认识的。” 阿袁对这说法半信半疑,但是他却没有追问下去,他对着常安在总有一种天真的信任,这种信任使得他每一次的怀疑都无法真正成型。 见阿袁还在犹疑不定,常安在也不过多辩解。他握着那纸人,扯掉它脖子上的黑线,两指併拢如剪刀般将女人的长髮截成了短髮,最后咬破指头,从间挤出一滴鲜血点在了纸人的额心中央。 阿袁看着他利落的手法有些呆愣。 常安在却是抬眼对着他微微一笑,待得纸人额间那点鲜血干了以后才把纸人递给阿袁,“你收着,它能替你再挡一次灾。” 阿袁下意识接过纸人,又推了回去,“不行!我还有三次机会,你只剩两次,既然能挡灾,还是你收着。” 常安在只道,“我没用的,上面点着是我的血。只能替你挡。” “你这什么意思!”阿袁急了,他难得抓了重点,“点你的血是替我挡灾?难道是拿你的命替我挡?” 常安在不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阿袁气急了,直想将手里纸人撕了,又恐这纸人沾了常安在的血,一不小心撕出个好歹,“可你只剩两次机会了!你拿什么替我挡?” 常安在看着他只是笑,过了许久,才听他轻声道,“我要你平安无事。” 阿袁眼热了,脸更热了。 常安在却不再多说,顾自旋踵往长廊走去。阿袁无法,只得小心收好纸人,快步追了上去。 这条长廊很宽敞,铺着沾满灰尘的厚绒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长廊左侧是房间,右侧则是一排窗子。 窗玻璃上贴满了黄色的符,风从长廊另一头吹来,符上褐红色的字迹如活过来般扭曲着,无数黄纸此起彼伏,啪啦啦的声响如有无数绝望的灵魂拼命拍打着窗门,企图冲破这囚困恶鬼的牢笼。 第一间房门是暗沉的深棕,上面用硃笔描了怪异的图案。 路过时隐约能里面传来咔哧咔哧的怪响。 阿袁凑近听了听,那怪响声反倒消失了。他不敢再妄动,刚想同常安在说时,就见对方已经推开了第二间的房门信步走了进去。 门嘎吱嘎吱的掩上了,阿袁忙追了过去。 第二间房门是彩色的,上面涂着夸张的彩虹,彩虹下面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仔正抱着颗西瓜傻乎乎的看着来客。 推门而入,两盏星空灯高悬墙角,天花板上星影璀亮,光如流水般缓慢旋转。 这是一间属于孩子的游戏室,内里设施相当齐全。 一处角落放有有汽车模拟机、娃娃扭蛋机、水果玛莉机,林林种种凑了一屋,像是间小型的电玩城。 另一角落则盛着一池色彩鲜妍的海洋球,迷你的大象滑梯有一半淹没在其中。 阿袁瞅着周遭,只觉新奇,“这是黄安琪的……玩具室?” 常安在低声道,“也许是。” 阿袁没听清他的话,只是走进去后才看到在房间左侧墙体打了一道拱形拉门,这与第一间房间是相通的。 拱形拉门开了一道指头宽的fèng隙,里面着黑漆漆,半点光也照不进去。 阿袁看着那门fèng间的漆黑,总觉有谁在从门fèng里往外窥视。 他不敢靠近,只得转开目光,快步走去常安身边。 常安在刚从堆满了玩具盒抽出两三本儿童画册堆一旁翻看,见阿袁过来顺手递给他一本,“看看这个。” 这本封面是只单脚踩在圆球的小鸭子。 阿袁翻开后才发现这是给孩子使用的绘画日记本,糙糙一翻,虽然笔画粗糙简陋,可整本居然都画满了。 第一张颜色鲜丽,画的是一张全家福:腆着胖肚的男人、瘦如竹竿的女人,以及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手牵着手。四人的嘴都特意用了大红水笔涂了笑,看起来就像四人都咧了张血盆大口。 第二张的画的是栋小房子,笑脸的太阳,飘浮的白云,花园里奇形怪状的花朵,整张画都涂成了蓝色。 第三张又是张四人的全家福,只是其中那个瘦干的母亲与她旁边的孩子身上全涂了红色。 阿袁心头一惊,快快往后翻去。 第四张画了张床,床上躺着那对全身涂红的母子,旁边站着那个胖肚的男人,牵着小孩。小孩是张嘴大哭的表情,而那男人则是笑,大红水笔反覆勾描着笑的弧痕,浓重的色渍直透了之后好几张纸。 往后的画便剩了黑白红三色。 一样的房子,两个小孩,一个以红色画的,一个则是以黑色。他们出现在房子的各个地方,花园里,客厅里,长廊上,楼梯间……他们始终手牵着手,偶尔的背影还添了那个瘦干的女人,她被涂成了黑色,是流泪的表情,只是那泪涂的是红色。 往后画就潦糙了起来,有的甚至是胡乱的线条。 偶尔掺杂了几张正常的,然而那个红色的小孩不见了,只剩下黑色的小孩孤零零站着空白的画纸里,两只眼睛里淌出红色的泪。 第13章 恶鬼惊魂 阿袁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一张时忍不住毛骨悚然,这画的是那个瘦干的母亲抱着黑色的孩子,两个人的眼睛涂的鲜红,都做出了一个发怒的表情。 阿袁拉着常安在,将画册递给他,“你看,这个。黄安琪这孩子画的实在是……” 常安在接过来翻了后面几页,“这不是黄安琪画的。” 阿袁干巴巴道,“那会是谁的?” 常安在看了他一眼,隐晦道,“黄荣强死掉的孩子可不止一个。” 第7页 阿袁只觉手脚都发凉了,他想到了报纸上的内容,“是他后面两个老婆怀的孩子?”可又觉得似乎怎么也对不上,既然有两个老婆,怎么只画了一个女人? 常安在把另外本画册递给他,“你看看这两本画册的这几页。” 这本画册相对简陋,就像随便撕来纸画完后拼凑装订的,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废旧报纸,或是烟盒的背面。 阿袁翻着常安在指给他看的这几页。 第一幅画的是那个胖肚男人牵着个矮个的女人站在洋楼前面,旁边鞦韆上还坐着之前那两个小孩。 第二幅画的是个阳台,阳台上站着那两个小孩子,他们的脸上带着笑。阳台下面躺着那个矮个的女人,她瞪着两个眼睛,她身旁涂满了涂满了红色,看着触目惊心。而在这一堆红色旁又画了一个更小的孩子。 阿袁道,“这个是不是就是黄荣强的第二任老婆?” 常安在点了点头,“是,应该是被那两个孩子害死的。”他又指的那个更的孩子道,“这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婴灵。” 阿袁翻到第三幅,里面是那个瘦干的女人牵着那黑色小孩站在阳台边,在黑色小孩的肚子里画了那个更小的孩子。 常安在指着那,“应该是这个女人让她孩子吃了婴灵。” 阿袁惊道,“还能这样?” 常安在道,“鬼吃鬼得了更多怨气,便能更久的在世间逗留。婴灵是大补,尤其是对于这种小鬼。” 第四幅画画着是一条走廊,一个胖敦敦的女人跟那个瘦干女人面对着面,那胖墩的女人一脸惊恐。 翻到第五幅时,胖墩的女人躺在了地上,她的身边同样蹲了个小小孩。 阿袁看出来了这是黄荣强第三任死于心脏病的老婆。 阿袁继续往后翻着,第六幅画上又是那个瘦干的女人与黑色的小孩手牵着手,在他们的肚子里面各画了一个人。 他们吃了那个死去的女人与她肚里的孩子。 阿袁反覆翻看了两遍这些画,“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难道真是黄荣强的第一任妻子?” 常安在道,“应该是的。” 阿袁指着那个黑色的小孩,“那这个呢,总不会是黄安正吧。可之前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是谁?” “我有个猜测,”常安在迟疑了片刻,“我怀疑他的第一任妻子死的时候,也怀着个孩子。” “所以黄荣强之后每任妻子都会在怀孕的时候死去,”阿袁顺着常安在的思路呢喃道,“原来真是厉鬼闹的。” 常安在将那三本画册收好,放回原处。 “那现在呢,”越是深想越是毛骨悚然,阿袁不断环顾周围,更觉周围阴风飕飕,他的声音愈渐低弱到最后变成了嘶嘶气音,“现在那两个厉鬼会不会就在周围看着我们……” “不会,”常安在倒是镇定,又在那玩具盒里找了遍,边道,“闹得这么凶,黄荣强肯定请人处理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第一间房门上画的红色符字就是是镇厉鬼用的。” 阿袁的脖子倏然僵硬了,他分明感受到那道视线如蛛丝般悄无声息黏覆住了他们,他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与这间相通的那边……” 他控不住自己的目光,向对墙那拱门看去,拱门的fèng隙不知何时拉大到了么指宽,里面透着阒寂的阴黑。 常安在正待说话,旁侧彩球池里突然咕咚一声,霎时间,所有彩色的海洋球沸腾了般,咕噜噜的往外涌着,连带着那迷你滑梯也摇晃起来,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小朋友正在彩池球里玩闹着。 “小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来到玩偶之乡,”扭蛋机随之叮一声自动亮了起来,屏幕一弹,花花绿绿的背景中站出个大头的紫衣小人,它鼻头肿成了颗红球,嘴里咧着大笑,手里还拿着根仙女棒挥舞着,机械声音咔咔作响,“小朋友们想要个小伙伴一起玩么?现在请你们摇动手中的摇杆,选择想要的扭蛋!” 它话音方落,前面的摇杆竟晃动了起来,内里夹子在跟随摆动了片刻之后,晃悠悠垂了下去夹住距离最远的一颗扭蛋,轻轻一拨。 那颗扭蛋哐啷一声从出口滑了出来迳自滚到了地上。 在场两人谁都没有动,那颗扭蛋在地上扭来扭去,片刻之后嘭地下裂成了两半,竟从里面掉出了个绿色的小士兵手办。 甫看到那小士兵,阿袁就惊了,“这不是报纸上黄安琪的那个小士兵!?” “应该是,”常安在道,“可能同黄安娜的耳钉一样,里面附着黄安琪的魂。” 阿袁没想到这第二样东西根本不用他们去找就自己跑了出来,他吃不准要不要过去把那小士兵捡起来,就见那绿衣小士兵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迈开两条半截牙籤般的小腿一步步往门边跑去。 别看这小人腿短,跑的却是极快,尤其是在路过那道拱门时,几乎是一掠影的事。 阿袁目瞪口呆,看向常安在,“我们要去抓它?” 常安在道,“它是要引我们出去,跟上去。” 说话间小士兵已从门fèng间熘到外头的走廊上,两人忙快步追了出去。 两人前脚踏出房间,门自行徐徐合上,墙角两盏星空灯渐渐暗淡了星光,就在屋子彻底沦为一片黑暗之时,半截苍白修长的手攀在了拱门门fèng间。 第14章 恶鬼惊魂 牙籤长的短腿踩在长廊上,因着地毯太过柔软,小士兵遭了磕绊,不时摇晃着摔上一跤。 好在这手办的关节处都是活动的,无需人扶,它就自己屈肘撑地站了起来。 它速度明显慢了,可等到身后两人靠近后,它却又一熘烟钻进了第三间屋子的门fèng里。 阿袁拧了两下门把手没有拧开,第三间屋子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这可怎么办,我们从隔壁翻窗进去?” 常安在道,“再等等罢。” 许是因着这满窗户的黄符,待在长廊里明显要比房间里舒服的多。 天阴灰灰,泛着薄雾。 阿袁凑在窗边往下看,看到的是一片花妍糙翠的花园。这花园明明并不大,然而这么看下去竟好似无边无际,极目眺向尽头,才隐约看见翻腾的黑气所缠绕的白蔷薇。 看来他们真的是被困死在这了。 阿袁嘆了口气,逃出去机会看着渺茫,还好,他还有三次机会。但常安在就…… 阿袁摸了摸揣在兜里的纸人,他不能平白让常安在替他送死,无论如何他得先保自己平安无事。 目光掠过繁花树影,在经过树下那鞦韆时,又陡然顿住了。 在悬挂的鞦韆旁,正站着一个小孩,黑乎乎的像是一团徒有人形的焦炭。 阿袁觉得它很面熟,这模样像极了方才日记绘本里那个小厉鬼。 只是,它的脖颈左右好像各鼓出颗圆滚滚的东西,乍一看好像一团焦炭生出了三个人头。 阿袁看着它,它也正看着阿袁。片刻之后,它好似颤巍巍抬起了手,伸出一根指头指向了这边。 虽然无法看清它的脸面,可阿袁就莫名觉得,它在恐惧着这边。 这边有什么?那封印厉鬼的屋子?可里面封印的不是它母亲么? 阿袁顺着它指的方向侧过了头,他的旁边站着是常安在。 一向泛着笑容的面孔,这会竟显得阴沉,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如同刀削的石像。 阿袁心里有些怕他的表情,正想同他说话,后脑勺忽的被甚东西轻轻一砸。 阿袁低下头一看,脚边上滚着一颗沾着淤泥的小石头,他顺势抬起头望方才走来的那道长廊望去。 那里空荡荡的,半是沉沉阴影,半是灰灰昼光。 阿袁往前,他看到了长廊的拐角处歪出了一颗漆黑的圆球,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阿袁愣了片刻,勐地认了出来,那分明就是那黑小孩的脑袋!是它,它正扒在拐角处,一瞬不瞬望着他! 阿袁头皮一炸,勐地后退了几步,险些踩到站在身侧的常安在。 常安在退了一步,及时扶住了他,“怎么了?” 阿袁觉得牙关有些发颤,他强忍着恐惧低声道,“我们刚才过来的那个地方。那个小厉鬼在那。” “恩?”常安在顺着他说的方向一看,却道,“那里没东西。”他抬起手来,微凉的手指贴着阿袁的额头,“你怎么身上那么烫?” “怎么会没东西!明明在那……”阿袁莫名心急火燎,拂开常安在的手,再往那方向一瞅―― 那黑漆漆的小孩已从墙角边转了出来,正直挺挺立在走廊正中,他咧着嘴,嘴里全是血红血红,一如画上那般。 它望着阿袁嘻嘻笑个不停,倏然间又撒开了腿,竟朝着这狂奔了过来! 它动作极快,须臾光景,就已迫近眼前,却在下一秒钟猝地又不见了踪影。 阿袁惊得往后大退,回头就想逃,可背后竟变成了一堵墙,常安在连同另半道长廊全都被截没了踪影! 那墙黑漆漆的,如同被火烧燎过了般,灰濛濛的光线逡巡着墙面,其上缓缓浮凸出一高一矮牵着手的两个人形。 阿袁盯了一眼立马就不敢在看了,他掉过头,往方才来过的那道长廊飞快的跑去。 他直觉那堵墙是那小厉鬼搞的鬼,他不能在呆在那里了。 不翼而飞的还有另一侧的几间房门,只剩符纸还在,窗户还在,可是窗外的光纤也在暗淡,恍惚间左右两侧的墙竟开始向中间挤来。粘稠的灰光间,剩下这这半道长廊眨眼像变成了狭窄逼欠的墓穴。 阿袁不敢多想,只得拼命的跑。恐惧撕扯着他的心绪,心跳仿佛要冲出了嗓子眼,好在理智尚存,眼看他要直接冲下旋梯时,他蓦然又止住了步伐。 此刻,他已经到达了立着美人抱子铜灯那处楼梯缓台,铜灯的光不知又被谁点亮了起来,昏沉沉的圈着小片领地。 低首望去两转旋梯沉淀着无穷无尽黑暗,阿袁一时想着那底下拿着柴刀虎视眈眈的恶魔,一时又想着身后追迫的小厉鬼。 就在他前后两难时,他忽然发现,铜灯侧首紧贴着那处窄墙上悄无声息滑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里亮着温暖的黄光,诱惑着惶恐不安的路人。 鬼使神差的,阿袁向着暗门走了过去。 一侧的灯烛曳着他的影子长落在地上,他没有看到,在他影子的肩膀处不知何时多出了半截孩童的身影。 那个追迫的小厉鬼不知何时,扒在了他的肩膀。 在他疯狂逃窜的时候,在他前后两难的时候,它始终扒在他的肩膀上面。 第15章 恶鬼惊魂 暗门有点矮,阿袁需要弯着腰才能挤进去,就在后脚踏落窄屋的一瞬间,一股腥臭的气味骤然扑鼻。 全身的骨头像是在那一瞬间被捏得粉碎了般,身体如同被强行挤了什么狭窄的容器里,疼的他眼前一黑,竟是昏死了过去。 第8页 然而这昏沉并没有太久,顷刻过后,阿袁就清醒了过来。他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有一个男孩的声音贴在他的耳畔,不停地喊他,“弟弟,弟弟,醒一醒!醒一醒!” 他浑身骨头抽疼的厉害,冷汗煳了满头,撑了半会只勉强睁开了一道眼fèng,视线里凑来一张稚嫩的小脸,撅着嘴在他脸上吐气,“弟弟弟弟!快醒醒,爸爸来了!” 阿袁一怔,身体不自然的想坐直,可腰杆才一耸,疼痛就拽着他又倒了回去。 门口吱呀一声响动,随着咚咚咚闷沉的皮鞋声,床边走来了位消瘦如骨的年轻男人。 他单手撑在床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阿袁,漠然道,“安正,你弟弟怎么样了?” 甫一听那称唿,阿袁不由又扫了一眼身旁的小男孩,小男孩已经跳到了地上,跑到男人身前站着笔挺笔挺――这怕就是孩童时期的黄安正。 那眼前这个男人又是谁? 阿袁撑着眼fèng,辨认了好一会才发现眼前这人,赫然就是年轻时候的黄荣强。只是这会他太过干瘦,别说肚子上沉甸甸的赘肉,就连脸颊上也如被削光了肉般,光留着左右颧骨,突兀的吓人。 他大概好几天未曾休息了,黑眼圈笼着他的一对眼睛,两只眼睛似向内凹陷进去,瞧着人时死气沉沉的。 阿袁被他盯了一眼就觉得本就作痛的骨头更加疼痛了,他挪开视线,专注的盯着旁侧床头一盏小熊檯灯。 临到此刻,他居然奇异的冷静下来了。他想着常安正“附身鬼”的说法,心念一动,脑海里隐约浮现出那黑炭般的小厉鬼――这大概就是那小厉鬼想让他看到的,属于它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这个小厉鬼会想让他看到这些? 阿袁有些莫名其妙,耳边听着黄安正稚气的应答,“弟弟很难受,一直说不出话来……”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耳语般悄悄问,“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摔弟弟了?” 摔?不是打而是摔?难道他此刻的疼痛全是黄荣强造成的?阿袁一惊,只觉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断往后缩着,像是在强烈恐惧着什么。 “安正乖,懂得来照顾弟弟了。”黄荣强的声音阴沉的像快拧出了黑水来,“可弟弟不乖,他不听爸爸的话,跑去不该进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可是那地方住着妈妈呀。弟弟想妈妈了,我也想妈妈呀,”黄安正虽然有些胆怯,可仍拗执的望着黄荣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妈妈呢。” “别叫妈妈!”黄荣强怒声斥道,“她不是你们妈妈了。” 阿袁一瑟缩,黄安正也被他吓的缩了脖子往后连退了几步,眼珠子却仍一错不错盯着他。 黄荣强被他盯着半会,低低嘆了口气,低下头问道,“安正喜欢现在的妈妈么?” 黄安正歪头想了想,摇摇头小声道,“不喜欢。” 黄荣强摸着黄安正的头低声诱导道,“安正还记着妈妈是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的么?” 黄安正歪头想了想,侧头扫了眼床上的人,更加小声道,“是生了弟弟以后。” 黄荣强道,“那么安正还喜欢弟弟么?” 黄安正眨巴着眼睛望着黄荣强,又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黄安正,点点头还是道,“妈妈叫我要保护好弟弟的。” 黄荣强诱导着道,“可是妈妈已经不正常了,妈妈说的话还能听么?” 黄安正不说话了,他睁着一双眼睛,瘦巴巴的小脸鼓了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荣强也不逼他,只从身后拿出一架精緻的小汽车玩具。汽车头部车牌处,用喷漆绘出一个大写的字母“x”。 阿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着名的x玩具公司近年来限量发行的一批小玩意,要价不菲。 黄安似乎期待了这玩具许久,两只大眼睛一瞬间亮起了光芒,期冀的望了望这个小玩具又转盯着他的父亲。 黄荣强道,“安正想要么?” 黄安正用力点点头,大声道,“想要!” 黄荣强摸了摸他的头,“那想要小汽车还是想要弟弟?” 黄安正眼里的光芒一下暗淡了下来,他撅起了嘴目光始终黏着小汽车上。 黄荣强继续道,“弟弟有什么好的呢,为了他妈妈都疯了。他只会和你抢妈妈的宠爱,你看你妈妈现在每天都只想着弟弟,从来不会想着你,只有爸爸还惦记着安正,给安正买好看的小汽车。” 黄安正好像被有点打动了,过了好久,他才飞快的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凑着黄荣强耳边轻轻道,“安正想要小汽车。” 至始至终躺在床上听着对白的阿袁心底直窜着凉意,这对父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黄荣强会那么排斥自己的小儿子……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小儿子导致他第一个妻子疯病? 黄荣强似乎很满意黄安正的答案,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虽然那笑看起来更像是掺着毒液的糖。他伸手将小汽车递给了黄安正,“给安正的小汽车。” 黄安正小心翼翼捧着那辆精緻的小汽车,反覆打量了良久,惶惶然的小脸上不由自主跟着浮了笑,他小声道,“谢谢爸爸。” 黄荣强问道,“安正还想不想要其他小汽车呢?” 黄安正低头端详着掌心的小汽车,犹豫了很久,他说,“想,安正好喜欢小汽车。” “乖,等爸爸赚了大钱,给安正买好多好多的小汽车。”黄荣强吝啬的收了难得的笑,他嫌恶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袁,冷冷道,“去,把弟弟抱上,我们去见你妈妈。” 黄安正以为又一个期望要实现了,他欢天喜地捧着小汽车凑到阿袁面前给阿袁看了一眼,开心道,“弟弟看!爸爸给的小汽车。”也只这一眼,他又匆忙把小汽车收到了橱子底下,然后才是伸手抱起阿袁。 他只用了一个手就把阿袁搂了起来,阿袁全身只剩疼痛,根本无法自如动弹,更是看不到自己此刻是何模样,还当这个身体是个小婴儿的,是以黄安正能轻易抱起。 直到他们路过了摆在房角的一面等身镜,那一剎那,余光无意一瞥,阿袁陡然发现镜子里的黄安正怀抱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婴儿――而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 金黄的头髮脏兮兮黏成了一撮,瓷白的脸上蜿蜒着裂纹,鼻唇似因重击向向内凹陷,乍一看宛若只空有眼睛嘴的大怪物。 黄安正的弟弟怎么会是这样的存在?难道说从这时候起,他所谓的弟弟就已经变成了可怖的小厉鬼? 杂乱思绪再如何冲撞着大脑,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解答。 黄安正安安静静搂着脏娃娃跟着他父亲的背后,穿过黑白交错的走廊,路过摆设简陋的大厅,迈着小短腿一截截爬上高旋的楼梯,直到来到缓台铜灯后的暗门前。 门是开着的,内里燃着一盏昏灯。 黄荣强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只是对黄安正道,“安正乖。进去,把弟弟放回你妈妈的肚子里。” 黄安正只以为可以见到妈妈了,开开心心钻了进去。 阿袁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看清这间暗室的内部构造,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更像是宽敞的棺材。 血红的符纹从棺顶一路蔓延向四面墙壁,墙壁上像是用了某种防火的金属板,色泽是反光的暗灰,血红纹路攀爬而过,如同还未干涸般熠熠流光,一直蜿蜒到棺屋正中摆着的那张木板床上。 木板上躺着个枯瘦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裙,冗长的头髮蜿蜒铺漫她身下,胸腹处鲜艷的红似是符文的终点,也似符文起始。 艷艷的宛若绽着一朵漂亮的玫瑰。 昏暗中她的脸苍白的近乎泛了青蓝,她目光呆滞着凝睇着棺顶,双手虚环在胸前像是怀抱着什么,走近了些才能听到,她竟还在哼着歌,是一首走调的摇篮曲,“月亮笑眯眯,星星眨眨眼。虫儿啾啾鸣,花儿闭闭眼。小宝宝小宝宝,快快睡,妈妈很爱你。” 黄安正抱着怀里的洋娃娃停在了女人的身边,他低低叫着,“妈妈。” 唱歌的女人停下了歌声,细长的美目轻轻睨了过来,“安正?” 黄安正一下扑到她的身边无比开心道,“妈妈!我来看你了!” 女人却并不理会他的欣喜,目光向下瞥见了他怀里的洋娃娃,竟突然抻长了手臂,一把抢过他怀里的洋娃娃,紧紧抱着,声音殷切,一声声直唤着,“妈妈的宝贝,妈妈的好宝贝!” 她力气大的,小小的黄安正被勐地推坐在了地上,裤腿间沾满了深稠的血水,那血水还在汩汩流着,从女人胸腹间顺着垂落的裙摆滴答――滴答―― 黄安正坐在地上难过的叫着,“妈妈,你看看我呀。”他像一只蓦然被抛出巢穴的雏鸟,瑟缩在冰冷的地面执着的唤着,企图引起母亲哪怕一瞥的目光。 可女人并未再给他任何回应,只紧搂着怀里的洋娃娃不断的拍哄,过了片刻,她的嘴里又哼起了歌,娇软虚弱,“月亮笑眯眯,星星眨眨眼。虫儿啾啾鸣,花儿闭闭眼。” 黄安正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妈妈。” 他最后唤了一声。 暗门外的黄荣强开始叫他,“安正,可以了。出来吧。” 黄安正回头看了眼屋外的爸爸,又低头看了眼怀抱着洋娃娃的妈妈。 泪水充盈了孩子尚存稚气的双眼,他撒腿旋身一下跑了出去。 “爸爸!”他一下扑到了黄荣强的腿边,搂着他腿不放,“爸爸,妈妈不理我了!” 黄荣强和蔼的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正还想妈妈恢復正常么?” 黄安正用力点了点头,“想!”他又顿了一顿,小声道,“只要妈妈,不要弟弟!” 黄荣强从身后拿出了一根燃烧正旺的白蜡烛,蜡烛周遭同样刻着血红的纹路,他把蜡烛递给了黄安正,“乖,把这根丢进去。” 黄安正吃了一惊,他盯着蜡烛,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女人,“会烧起来的!” 黄荣强低头看着他,“安正相不相信爸爸?” 黄安正大声道,“相信!” 黄荣强又道,“那爸爸说这样能让妈妈恢復正常,安正相不相信?” 黄安正迟疑了,过了好久,他才轻声道了一声,“相信。” 他往前走了一步,回过头,黄荣强正鼓励的望着他。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步子不由自主轻快了许多,他想到了自己的小汽车,还有挺着大肚子微笑的看着自己玩小汽车的妈妈。 他加快了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他站在了暗门门口,他扬起了小手臂,蜡烛划出了一道鲜艷的火光,倏地掉到了地上―― 轰隆―― 小小的火苗骤然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翻滚着点燃了周遭所有的事物。狭窄的暗室在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一间焚化炉子。 第9页 黄安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火舌从门间吞吐而出,企图舔舐过他的脸庞,黄安正被烫着捂了脸。 身后有人勐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往后一拽,暗室的门缓缓闭合了。 炙热的气流从门fèng间喷吐而出,在那一瞬间,黄安正好像看到了屋子的女人从床板上坐了起来,正透着熊熊的火光微笑的看着自己,一如小时候那般。 就在暗门彻底闭合的那一瞬间,暗门前的那盏美人抱子的铜灯骤然窜出了火焰。 捧着婴儿掌心间的那抹焰光幽绿绿的,像是恶鬼在此刻终于睁开了它的眼。 第16章 恶鬼惊魂 阿袁睁开了眼睛,手掌间触到一些灰黏黏的杂质。他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遍起,勐地从地上挣站了起来,可动作幅度太大,脑袋骤然磕到了天花板上。 眼泪因疼痛一下飈了出来,阿袁捂着额头又半跪着蹲回了地面,隔了半响才缓过劲来。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身处那间暗室内。一盏灯烛点在屋子正中,四面墙壁逼欠着狭窄的空间。 他的思绪还沉淀着方才的那场悲剧里,早在黄安正抱着洋娃娃走进暗室的那一刻间,他就从洋娃娃的视角脱离了出来,从旁观者的角度注视着这场悲剧的发生。 那是小厉鬼所想让他看到的。 这个小厉鬼想必更早前就死去了,他的鬼魂一直附身或者说被困在洋娃娃的身上。第个孩子的死去导致了黄荣强第一任妻子疯了,她始终惦记着她死去的这个孩子。也正因此,所以黄荣强把她关在了暗室中,甚至在最后让她的大儿子亲手放火烧死了她。 黄荣强是有多恨自己的妻子才会这么的做? 他看着环顾着这间棺材般的暗室,墙面是设计防火的,墙面上还绘有奇怪的符文,这些显然都是提前布置好的…从一开始他就想活活的将妻子烧死在这间暗室… 可是他图什么?招鬼? 阿袁忆起了印象的最后,亮起的那盏铜灯…那幽绿的鬼火,还有更早前他们遇到那个长颈女人,难道那就是黄荣强死去的妻子? 可好像也不是很对得上,阿袁越想越煳涂,琢磨着还是待会遇到常安在再同他好好说说。 嗖嗖的阴冷直往裤fèng间钻,阿袁冻得一哆嗦,昏沉转悠的思绪一下被扯回了眼前,他还在这间烧死人的棺材屋里。 阿袁不敢再呆下去,朝着印象里暗门的位置摸索着要去开门。然而无论怎么摸寻,本该嵌着门把手的位置,只剩下光滑油腻的墙壁。 便在此时,有歌声幽幽的从身后飘来,“月亮笑眯眯,星星眨眨眼。虫儿啾啾鸣,花儿闭闭眼。小宝宝小宝宝,快快睡,妈妈很爱你” 不是女人娇柔的声音,而是出于一个孩童嘶哑稚嫩的嗓音。 阿袁攫紧拳头,克制着恐惧回过了头去―― 他看到了一个小孩。 一个黑漆漆的小孩,它蹲在斜侧墙角背对着阿袁在哼着他母亲曾经为他唱过的歌。 仿佛感觉到了阿袁的注视,它缓缓站了起来转过了身来,它的正面仍是一片漆黑,没有嘴巴没有鼻子,唯有两双血红的眼,一瞬不瞬望着阿袁。 “……快快睡,妈妈很爱你。”它的歌哼到尾声,陡然变得尖利了起来,像是从气管里窜出的惊叫,阿袁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它竟然是在说话,是在同他说话。 它问他,“叔叔――你都看见了对不对?” 阿袁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只是站在那里,手背在身后拼命的企图推开密闭的暗门。 “叔叔,你果然都看见了。”小孩往前又踏了一步,下一刻它的身形倏然蒸发成了一缕烟气,它的尖叫声从黑烟里不断撕出,“叔叔,我好痛呀,我好痛呀!妈妈被恶鬼吃掉了!――叔叔,叔叔!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狭窄的屋内,那尖叫仿佛疯狂乱窜的苍蝇,死命的撞击着四壁又飞快的钻进了阿袁的耳朵里。 阿袁死命捂住耳朵咬着唇不敢发出一声,冷汗湿漉了他的背后,他死死盯着眼前那抹黑烟,看着它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就在避无可避之时,烟气嗖地一下原地消散了。 暗室陡然安静了下来。 阿袁死抠着房门,食指的指甲盖抓挠的都不自觉外翻了,然而他还来不及感知疼痛,小腿陡然一重,好像坠了一块沉冰―― 阿袁低下了头,目光正对上一张血红的眼睛。 黑漆漆的小孩正抱着了他的右腿,他的脖颈旁多出两团较小的球,乍看像是瘤子,细看却隐约可见五官,嘴角尤为明显,大咧着像是在哇哇大哭的婴孩。 三颗脑袋此刻都仰着齐刷刷地望着他―― “叔叔,救救我们呀。” 哐当―― 紧贴身后的门勐然被拽开了,阿袁满脑子空白,他半躬着身,猝不及防间如不倒翁般,往后一跌直摔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阿袁?”怀抱的主人紧紧搂着他,像是圈着了失而復得的宝贝,“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阿袁死死扣着常安在的手臂,“常安在?” “是我。” “常安在?” “我在。” 微凉的手掌覆在了阿袁的手背上,他一哆嗦,甫注意到自己身上滚烫的吓人,像是曾一道在烈火中翻滚过般。 直到此刻,他方有一种还活着的感觉。强行压抑的种种情绪也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回过身死死抱着常安在,力道大的几乎要将自己嵌入到对方的身体里。熟悉的味道就萦绕在鼻间,如镇定剂般渐渐安抚下他所有的惊惧。 这么抱了一会儿,阿袁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才察觉出彼此姿势的尴尬,忙松手连退了几步,又是摇手又是挠头,耳朵尖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 常安在顺手揉了把他的头髮,缩手时却发现指尖沾染了许多灰烬,他不着声色搓了搓手指,轻声问道,“你遇到什么了?” “你……方才去哪里了?”站在此处,阿袁总觉得那小鬼在哪里偷窥着他们,他左右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我遇到绘本里那只小黑鬼了。” “你遇到了他?”常安在的表情倏然阴冷了下去,“我一直在那里,失踪的是你。” “怎么会这样。”阿袁直觉他样子不对,只当他是因为小厉鬼的捉弄而生气,忙道,“我看到那小厉鬼向我们冲过来,然后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后面的走廊也不见了。我只有一直往前逃,结果就……” 常安在漠然打断他的话,“是鬼遮眼。” 阿袁一时没听清,“什么?” 常安在道,“那个小鬼蒙住了我们的眼睛,所以在彼此眼里,对方都不见了。” “原来如此,”阿袁道,“那后来遇到什么了么,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什么也没遇到,”常安在瞥了眼旋梯下方的黑暗,他拉过阿袁道,“别在这呆了。我们继续走方才那道,第三间房门应该开了。” 阿袁也觉这地方昏暗的狠,他不断环顾着周遭生怕再冒出个长颈鬼,幸而直到他们走回了长廊时,一切都平静如昔。 他有心想同常安在说他所看到的那些回忆,然而不知怎的,先想起却是那小厉鬼的模样,“那小黑鬼好奇怪,他怎么多长出了两个头颅?是先天畸形?” 常安在看了他眼,问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怕么?” 阿袁琢磨不出他这话的意思,犹疑些时点了点头,“怕。” “另外两个头是它吞下的两个婴灵。”常安在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并排而行,“无辜乃罪恶之源,婴灵本就最是凶戾,何况是随母惨遭横死,怨气冲天。这小孩少了它那厉鬼母亲帮他压制,这两个婴灵自然会窜出来抢夺它的灵魂,三魂相争,随时可能落得个恶魂逸散。所以他也只能这么做作怪。” 阿袁道,“唉?他母亲不一直在那么?就是那个长脖子鬼?” 常安在道,“那不是,你忘了么,他母亲一直被封印在第一间房子里。那只长颈鬼只是犀烛招来的一只外来的恶灵。” “那――黄安正呢?”方才小厉鬼记忆里的黄安正,弱小却又狠毒,他在父亲的怂恿下亲手烧死了他的母亲,后来又拿起了柴刀砍死了他父亲的一家,阿袁想起那透体而出的柴刀就觉得浑身发冷,“黄安正会不会上来?它会不会已经被安娜……” “黄安娜弄不死他,不过放心,他也上不来。”常安在缓着声音,安抚他,“这上面贴了太多的符咒,足以震住他的凶戾。” 阿袁还欲说甚,常安在却搂过他的肩捏了捏,“放心,有我在。” 三言两语闲话说尽,两人已走到了第三间房间的门口,此刻房间里头正传来一串咔哒哒的轻响。 之前阴影还在,阿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就见着那门把手微微旋动了两下又停住不动了。 阿袁道,“这是门开了?” 常安在道,“你推开试试。” 阿袁迈着小步提心弔胆走到门边,做了好一会心理准备,才伸手慢慢试着拧了下门把手。 门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阿袁小心翼翼推着门往里搡去,却听门后哗啦啦一串响动,那声音好像盛满的糖果盒打翻在了地上。 好在屋子有一片落地窗,窗外也透着微光,视觉还算清晰。 他低头一看不觉哑然,就见着脚边有几十只一模一样的绿衣小士兵散落了一地。 第17章 恶鬼惊魂 阿袁弯腰刚捡起一只小士兵,其他绿衣小士兵都在地上震颤着挣扎地站了起来,随后整齐划一的迈开细腿,钻进了距离最近的橱柜底下,瞬间全都没了影。 “这还是一个兵团?”阿袁看着手里的举着枪戳他手指的小士兵,有点傻眼,同样是鬼,怎么差别那么大,“……总不会每个里面都有灵魂?” “不是。”常安在接过小士兵,那个绿衣小士兵在他两指间奋力扭动关节试图推着开他的指头,奈何那力道如蚂蚁撼树,微不可闻,“你看,这是这个小兵团的团长。” 阿袁凑过去看了看,就见那绿衣小人脑袋上多了顶小帽子,“诶?这难道还有说兵团指挥一说的。” 常安在笑道,“当然不是,小孩子单纯,对某样特定事物的执念一旦够深,很多东西就会产生灵的。何况黄安琪这种小孩,他死后化鬼,就算不是厉鬼,凭意念操纵这些有灵的小玩意,想必也会轻而易举。” 既然逮着一只小兵团长,那其余的小士兵也没必要去一个个找了。 阿袁将小士兵收起来后,才将注意力放到这间屋里。 第三间房间洋溢着鲜活的粉色调,明显是黄安娜的卧室。 内里陈设一目了然。 映着hellokitty的粉色衣柜占满了半间屋子,小小的单人床被挤到了角落,床上堆满了东倒西歪的玩偶。 第10页 另有长长一排书柜是靠着落地窗,里面陈列的多是些少女读物。 对于这个死在他面前的女孩,阿袁的心里除了说不出的难过外,还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促使他几乎很轻易的从那堆满少女读物的书柜间翻出了一本薄荷色的彩绘本。 阿袁翻了几页,道,“是安娜写的日记。” 常安在两步走到他的身边,“都写些什么了。” 偷窥女孩的日记从来不是什么好行为,但是在这诡怖的地方,日记显然是了解事件过往的最好存在。 不论外在还是内在,黄安娜都是一个很文雅的小姑娘。她的日记本就如同她的外貌一般漂亮有趣,各色彩笔涂的花边,细笔描的小巧动植物,每一页都描摹着一个小姑娘五彩缤纷的内心。 相对于各色细緻的小插画而言,文字部分显然要简略许多,且跨度涵盖了好几年。 阿袁翻了的前面几页,挑出重点来看。 2009年6月7日心情:多云 妈妈找了个新叔叔,叔叔很有钱,还有一个儿子,妈妈要我叫他大哥。 我叫不出口,他看起来总是阴沉沉的,一点笑脸也没有,而且老是瞪着安琪。 安琪很害怕,一直躲在我的身后。 安琪说他不喜欢这个屋子,里面住着太多人。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小孩子老瞪着他。 安琪说的话让我有点害怕,我也觉得这房子阴森森的。 但妈妈说,安琪不是个正常的孩子,他的话不要当真。 叔叔对我很好。 他给我了一间好漂亮的房间了,可是我的朋友都不在这。 唉,这么想有点点小难过。 明天要去新学校了,振作起来! 2009年6月20日心情:太阳 新学校很不错,老师很和蔼,同学也都很好。 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尤其是朱玲玲,她说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 2010年4月7日心情:阴雨 朱玲玲有喜欢的人了,是隔壁班的班糙徐帆。 她说那是她见过最帅的男孩子了,并警告我不许喜欢他。 徐帆很花心,他身边总是跟着各种女孩,包括那个总是看我不顺眼的段花许彤是追他追的最厉害的,我不喜欢她。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人呢,而且我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他叫阿袁。 我没见过比他很好看的男生了。 可是我没有阿袁的电话,妈妈也不许我再回到那个地方。 我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人生中会遇到多少次能再重逢。 …… 2010年5月8日心情:太阳 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阿袁! 阿袁居然辍学去卖起了馄饨。 他说卖馄饨反而更赚钱,而且这附近学校多,生意特别好好。 阿袁请我吃了一大碗馄饨,还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其他客人都没顾上,朱玲玲她们脸都气歪了。 直到最后他说,其实他是打听到我住在附近,想着能不能和我相遇。 阿袁的脸好像红了。 我想天天都吃阿袁的馄饨。 好开心,我又能天天见到阿袁了。 看得出黄荣强对她这个继女确实不错,黄安娜就像一个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之后的日记几乎每天都在记录她和卖馄饨阿袁点点滴滴。 开始是黄安娜常去馄饨摊上光顾,后来发展到卖馄饨的阿袁卖完馄饨后趁夜色偷偷熘进黄家的花园。 内容看起来甜的快流出了蜜来,就连偶尔的坏心情,也像是繁花间点缀的青涩绿叶,一看就是本专属的初恋日记。 然而伊人已逝。 思及此,阿袁又有些揪心,却听旁边常安在道,“这阿袁倒艷福不浅。” 阿袁总觉他话里有话,忍不住辩道,“他对安娜是真心的。” 常安在没再说话,阿袁如得赦令,快快翻了几页后,常安在忽然伸手按住了其中一页,“看这里。” 这一页的字迹竟难得是用沉重的黑色水笔写成,没有任何花边,甚至字迹有些潦糙,可见小姑娘的心情。 2012年5月4 心情:阴雨 妈妈和叔叔吵起来了,我第一次看到叔叔那么凶。 摔了很多东西,出来收拾行李要带我和安琪走。 我很害怕。 我害怕又要回到那个四十平方米的破房子里,睡着潮湿发霉的床被,听着隔壁的谩骂,每夜和老鼠蟑螂同眠共枕。 就像老师所提过的那句,由奢入俭难。 这几天都没看到阿袁,我怕阿袁回来会找不到我。 安琪很开心,他说终于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觉得安琪很奇怪,他真不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还好是大哥哥拦住了妈妈,虽然他说的话好奇怪,他说,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妈妈骂他是神经病,却还是留下来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很不应该,但是我还是觉得松了口气,我不想离开这里。 ps:我偷偷问妈妈为什么要跟叔叔吵架。 妈妈说叔叔在搞封建迷信。 之后的日记越来越简略,勾画的花边不再有,大多是一句带过一天的事。 2012年5月8日 朱玲玲来我家住了一天。 她老是疑神疑鬼的,总说听到女人在哭。 到晚上更过分,居然说我家有闹鬼。 不欢而散。 2012年5月12日 朱玲玲失踪了。 再翻过一页,也是日记的最后一页,里面只有两句话。 2012年6月23日 黄安正终于死了。 他一直要杀安琪。 第18章 恶鬼惊魂 手里日记明明不厚,可看到最后一页,阿袁愣是觉得沉甸甸的,他呆了一会,才想起翻回前面几页,指着最后几行道,“刘蓁发现黄荣强在做什么了么?” 常安在似在沉思,隔了片刻才淡然应道,“是吧。” 阿袁想起先前从小厉鬼那窥来的回忆,结合此处,心里一突,难道黄荣强又想故技重施?抓着刘蓁黄安娜他们去暗室里烧?可是黄荣强究竟是为了什么?愈是这么想的,阿袁心里愈加沉甸甸,喉咙仿佛被苦味黏住般,张嘴时声音干涩,“我先前到那暗室时看到那小厉鬼的回忆了……” 阿袁简单的将那过往述了一遍,而常安在听完他说的全部,也跟着静默了下来。 就在阿袁以为他也不知道是甚缘故时,却听他冷冷道,“大概是凭子易金术。” 光听这名字就不是甚好的,阿袁忍不住攫紧了拳头问,“凭子易金术是什么?” “是算命里头传言的一种篡改命数的阴损手段,”常安在在琢磨着措辞,说起话来也相对慢了许多,“他那早夭的二儿子恐怕也是被他害死的,这方法说不定就是他第一任妻子从家族里弄来给他的,所以在她二儿子死后她会疯了。” 阿袁稀里煳涂,“怎么会有这种手段?” “贪慾驱使,不足为怪。”常安在道,“黄荣强看起来并不会是多财的富贵命,但他的命里多子多福也算是好事,可惜黄荣强贪财。他按邪法改了命数,虽得了财源,但此生就再无子女。” 阿袁匪夷所思,“还能这样?他居然会用他亲生儿子去换莫须有的财源,这真的能成?” 常安在冷笑了声,“如果真换的来财源,他后来又何须再去找陈安借高利贷。” 阿袁震惊之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盏母子铜灯就是关键所在。”常安在食指轻扣着桌面,“我开始还觉奇怪,怎么会有人专门在楼梯口点犀烛挂纸人来招恶灵。这么看来,那恶灵恐怕不止是犀烛招来的,而是冲着那尊铜灯。” 阿袁恍然忆起那以蟒蛇般的长颈缠绕在铜灯上的鬼,“那尊铜灯?” “那盏母子铜灯应该是被他以秘法制成了本命灯,”常安在的声音很冷漠,“ 黄荣强在布了邪阵,在其中烧死他的妻子,由他妻儿的魂魄为祭品,来跟被招来的凶灵进行交换。这就是所谓的凭子易金术。” “就为了这个?”阿袁悚然不已,“可如果是以他妻儿的魂魄为祭品,那为什么还会有后来这对厉鬼母子的存在?而且这方法真能奏效?” “这对母子怨气太大,凶灵只会躲着它们,怎么可能接受这祭品,”常安在道,“至于这方法奏不奏效。凶灵能留存世间,本就是各种邪念所化,得了好处不害他便是好的,哪还会去替他谋财。黄荣强得财不能,平白使父子反目,自家又多诞了两厉鬼,也算是天理报应。” “还有黄安正,”阿袁指着日记的最后一页,“他为何开始单单要杀黄安琪?难道他把黄安琪当成他死去的弟弟了?” 常安在却反问他,“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了莫须有的财源便连自己妻儿都能残害的人,如果没有好处,怎么会善待他人的子女?” 阿袁有点煳涂了,他想不通,“刘蓁他们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她所带来的好处就是黄安琪。”常安在翻到前面一页让阿袁看其中写着黄安琪很奇怪的话,“黄安琪是能见到鬼,所以他才会说的出这些话。小孩子魂魄不稳,偶尔见一次鬼不足为奇。可若是经常能见着见鬼这意味这孩子可能有阴阳眼。” 阿袁道,“那他岂不是一直能看到……”一个小孩子生活在一栋满是厉鬼的房子里,他简直难以想像这个孩子的恐惧,“可是黄荣强需要阴阳眼做什么?” “他想震慑他的妻子。”常安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有阴阳眼的人很可怜?” 阿袁一怔,虽然他不曾明着这么想过,可难道不是么?有阴阳眼的人难道不是整天生活在无数可怖的阴影里么。 常安在摇了摇头,“祸兮福倚。阴阳眼确实意味着频繁见鬼,可有阴阳眼的人身上流的血恰恰又是最能震慑鬼魅的,不然你以为黄安琪是如何在这间屋子里平安无事的?” “等等,”阿袁难得打断了常安在的话,“可是黄安琪最后不是还是被黄安正杀死了么。” 常安在笑了一下,他冷淡道,“最后杀死黄安琪的可不一定就是黄安正。” “那……”阿袁思绪一卡,“那会是谁?” 常安在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回答,他只道,“黄荣强只有用黄安琪的血画的符咒才能真正将厉鬼镇于其中,我们看到第一间房门上的血想必就跟黄安琪有关。黄安正要杀黄安琪,大概也是出于此――他出于愧疚,会想让他母亲弟弟出来。” 至此,零散的线索总算勉强串在了一处了。 阿袁点了点头,“难怪刘蓁会和黄荣强吵起来。” 常安在道,“是了。黄安琪年纪尚小,恐怕藏不住事。刘蓁肯定因此知道了些什么,她如果真要走,黄荣强是不会放过她们的,所以她会因为黄安正的那句话选择留下了。” 第11页 阿袁想了片刻,“那黄安正呢,他又是谁杀的?” “我猜是刘蓁。可能他要杀黄安琪,被刘蓁和黄安娜看到了,然后反而被刘蓁误杀了。” 阿袁想到之前餐厅刘蓁的表现,多少也对上了。 当真相被推测出了大概,阿袁也不由沉默了,比起这些厉鬼,人心才真是先存魍魉。 事情过往已知大概,日记本也便完成了它的作用。 常安在继续在其他书柜里查看有无遗漏的信息。阿袁则将日记本合好躬身塞回矮书柜里,手肘却不小心又碰到边上摆的一面小镜子。 小镜子晃了晃没站稳兜头就往地上栽去,阿袁手忙脚乱,好在赶着落地前接住镜子。 阿袁直起身看着手里捧着那面小镜子,铜质的小镜子在手上冰凉凉的,有一瞬仿佛从中看到了黄安娜娇丽的笑颜。他翻过镜子,看到背面还黏着张小小的大头贴。 大头贴上黄安娜与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靠在一起,笑容甜腻如蜜。 那个少年……是阿袁。 阿袁闭了闭眼,努力将不属于自己的情愫驱散了干净,他才把镜子放回到了原位,余光又无意间往那镜子上瞥了一眼,恰恰好,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一须臾,阿袁险些失声惊叫,好在反应及时,愣是憋了回去。然而汗毛却一根根竖了起来。 有一双眼睛在从衣柜里窥出来,正一瞬不瞬盯着他两,也不知听了多久。 第19章 四人探险 阿袁不着声色收回目光,那双眼睛还在原处,像是并无发现异状。 他故作镇定,几步走到常安在身边背对着衣柜拽了拽他的衣角,刚想比嘴型示意,背后忽然嘭一声响,紧闭的衣柜门霍然大开着,竟从里面滚出两个人来。 细看,是一对青年男女。 两人都是一脸惊慌,男的频频回头看着自己屁股后面,女孩则是恐的瞪着阿袁,“你……是人是鬼!” 阿袁莫名其妙,“我当然是人。” 女孩立刻舒了口气,回头握拳直捶那个男生,“你推我做什么!如果外面真有什么东西,我俩就死定了!死定了!” “又不是我想出来的,”男的被她捶得也是恼火恨恨挡开她的手,“有东西在很用力的戳我屁股!” 被他这么一说,几人同时往衣柜里面看去,刚巧听着里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不过些时,便有一排列队整齐的绿衣小小士兵举着长枪迈着细胳膊细腿从阴影处,一个接着一个走到边缘,顺着抽屉fèng隙往里钻了进去。 “刚才戳我屁股的就这东西?”男生指着那最后掉进抽屉的小士兵,手都有些颤抖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女孩则往前进了几步,小声咕哝,“……手办成精了?怎么有点可爱啊。” 那对青年兀自在那目瞪口呆,阿袁则抬头看了看常安在,又瞅瞅两人,比着嘴型,“他们是人是鬼?” 常安在没有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 摇头就是不是鬼的意思?阿袁多少放心了些,转而问两人道,“你们怎么会躲到衣柜里去了?遇到什么了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是……我一个朋友,”开口的是那男生,他双目无神,因着回忆看起来有些恍惚,“我们进来的时候他没走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等我们下去扶他的时候,他已经死……死了。” 他话音方落,身旁的女生双眼已经泛红了,她低下头。 男生继续道,“我们想出去叫救护车的,结果电话打不通,连门都找不大了,窗户也打不开。我们就想到楼上来看看有没有能开的窗户,找地方准备爬出去……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他居然……” 话到此处,男生牙磕着牙浑身颤抖,已是打起了冷战。 “他居然自己爬上来了,”女生替他续完了后话,又幽幽地问道,“你上来时有没有看到一个脖子折断的人?” 阿袁摇摇头,“没看到。” “那也许是到楼下去找我们了,”女生拍拍胸口放松了些,“我们还是在这屋子里继续躲躲。” 她看了眼阿袁,又道,“我叫于丽,他是我朋友丛武。都是这附近大学的学生。本来想趁暑假来这探险玩着,没想到真会出事,”撇去了先前的惊慌,于丽倒显得落落大方了起来,“你呢?也是和朋友来探险?” 阿袁道,“我们也是,我叫阿袁。”他抬头看了眼常安在,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又补了句,“这是我朋友常安在。” “阿袁?这名字有点耳熟呀,”于丽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人看着也眼熟,你也是c大的?” 阿袁道,“不是,我是……” “啊,我想起来了!”却是丛武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你是黄安娜的男朋友!” “安娜?”阿袁没想到能从这些人听到黄安娜的名字,“你认识安娜?” 于丽狐疑的瞪着丛武,“你怎么连她男朋友都认识。” “认识他的是徐帆好吗,你别瞎想,”丛武白了她眼,“黄安娜在高中挺出名的呢,是三班的班花。徐帆追了她好久,她都没答应。后来朱玲玲说她找了个卖馄饨的当男朋友,还带我们去你那摊吃过,我是见过你,不过你估计不记得我了。”他快语连珠,巴拉巴拉就说了一堆,又问道,“你来这?是为了来看黄安娜。” 阿袁含煳其辞恩了一声。 丛武跟着唏嘘不已,“你也是痴情,跟徐帆一样。专门来这,就为了……” “你别瞎说好么!”于丽拍照着他肩拍了一巴掌,“徐帆和彤彤现在好着呢!” 丛武被她拍烦了,搡开她的手,“人都死了,上哪好去!” “你别乱说,”于丽的脸又刷地白了,“彤彤她没死,她只是……只是跟我们一样躲起来了。” 丛武道,“还真别说,分明是你……” 他的话没说下去,因为于丽正瞪着他,一双大眼睛漆黑漆黑,愣是让他把其余的话生咽了下去。 “好吧,”丛武妥协道,“她也许没死。” 一旁阿袁听他们话里藏话,又不好直言插问,只等两人静下来后才试探问,“你们是还遇到了其他的?” “是,遇到很多,我根本没想到……”于丽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能将所有的恐惧倾述出来―― 第20章 四人探险 最先提出要来黄宅探险的并不是徐帆,而是许彤带来的一个朋友。 于丽并不喜欢那个女生,她甚至连那个女生的名字也不知道。 五个人聚在徐帆的家里,开了个小派对,玩闹了一整天,临到傍晚时都有些无聊,便商量着去哪里打发时间。 于丽想提前回家,可丛武和许彤都提议去酒吧,徐帆犹豫不定。 最后是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忽然插口道,“我们去黄宅探险吧。” “黄宅?”丛武反应了好一会,才惊道,“是黄安娜家么?” 几人都是同校,因此对高二段花黄安娜的事也算知晓。 距离黄家惨案那时候,已隔数年之久,兇手至今逍遥法外。至于黄家的那栋别墅因处于地理位置甚好,也曾有人打过翻修重盖的主意。奈何负责勘测的工人往往前脚才踏进花园,后脚就因为各种匪夷所思的意外事故被送往医院。 久而久之这栋屋子就沦为了本地一处有名的凶宅。 于丽一听就不舒服,“去那地方干嘛,不是听说闹鬼闹得凶么。” 徐帆倒有些心动,他看了眼许彤,见她没甚反应后道,“黄家都被锁了,难道翻窗进去么。” 那个女生道,“我有黄家的钥匙。” 于丽不想去,“就算是空屋也是别人家啊,闯别人家不好吧。” 丛武在旁嬉皮笑脸,“反正黄安娜跟徐公子是老朋友了,参观参观朋友家,怎么了嘛。” 许彤始终没说话,只是脸色有些晦暗。 “瞧你那狗嘴,”于丽见着就出手直捶丛武给闺蜜出气,“不会说话就别说。” 丛武被打骂惯了,只笑呵呵当情趣。 回过神来的徐帆淡淡道,“别瞎说,我跟安娜什么事也没有过。” 这话里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言而喻。 于丽瞅了眼许彤一眼,担心她发飙。许彤与黄安娜同届,因着徐帆,两人不和是众所皆知的了。 “要去就去吧,”许彤意味不明道,“反正人都死光了。” 徐帆跟许彤吵了一架,临到黄宅时两个还在冷战。 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屋子里不算暗,只是灰朦朦的,看哪都像裹了一层纱。 丛武特意带来了个录像夜视仪,四处拍着,徐帆跟着他走走停停,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许彤看着他就气,于丽只好落后几步陪着安慰她,刚好那个不知名的女生说肚子疼想上厕所,三个人索性结伴一起去找厕所了。 ※ ※ ※ “――等等,”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丛武忍不住插话了,“你一直说的那个女生是谁?我怎么没见到过!” “啊?就是许彤带来的那个呀!”于丽莫名其妙,“不就是她提议来这里的吗?” “你记错了,”丛武脸色渐渐惨白,他低着声音,虚弱无力道,“明明是个男的,还是跟着徐帆来着。叫……叫什么来着,我也不记得他名字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窥到了无尽恐惧。 阿袁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可怕,两个人的眼底都多出了一个人,到底是真多出了一个……还是多出了两个? “你继续说,”丛武颤着声道,“接下去你们发生了什么?” ※ ※ ※ 丛武他们走的是大厅左侧的长廊,于丽她两则是选了右侧。 相对左侧长廊一间接着一间屋子,右侧格局明显要简单许多。 两扇覆满灰尘的雕花木门之后,是一间宽阔的餐厅。 夏天的傍晚总是姗姗来迟,余晖透着窗,将餐厅照得影影绰绰。 餐厅装潢犹能见往日堂皇。只是椅子歪倒了一地,墙面地板铺满了黑褐的污渍。而占满半屋的大理石桌上更是杯盘狼藉,灰尘之外,残存饭食已是发黑硬结,味道闷在屋里经久不散。 “厕所不在这吧,”于丽甫一进屋就觉得胸口发慌,四肢发凉,她捂着鼻子强自镇定,走到唯一跟餐厅相连的房间门口瞅了眼里头,“这间是厨房。” “这里也怪不舒服的,”许彤道,“我们去那头找找。” “在这。”那个始终沉默无语的女生忽然指向角落,“厕所在这。” 第12页 另两人回头一望,就见她指着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开了一扇矮门。 矮门内里还亮着盏白炽灯,灯光黯淡也浑浊,照着整间厕所看起来脏兮兮的臭烘烘的。 那女生先一步走了进去。 于丽见状忙拉住许彤,“阿彤,你等下陪我。”她是终于找到了和许彤单独相处的时候,躲到一旁,忙悄悄问,“阿彤,这女生是你朋友呢?怎么之前没见过?” “是朱玲玲啊,你怎么会不认识?”许彤顿了片刻,“其实我也跟她不熟,是刚才我在路上遇到的,硬是跟着我要来徐帆家……她和徐帆以前玩得很好,我还以为徐帆也请了她。” 朱玲玲?这名字确实耳熟,可于丽绞尽脑汁也愣是没想起这是谁,她皱着眉头道,“我觉得她怪怪的。” “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她怪,”许彤也道,“她以前不是这么阴沉沉的,自从……” 她倏然住了嘴瞪向了厕所,朱玲玲不知何时站在了厕所门口正看着她们。 她秀气的脸蛋在灯光照耀下,苍白的像覆了一层纸张。 “快进来呀,”朱玲玲看着她们,轻声道,“许彤,你怎么不进来呀。” 于丽不想进去,往后退了两步。倒是许彤不知怎地,居然快步走了过去,于丽拉她也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踏过了那扇门。 门渐渐合拢,而朱玲玲那张苍白的脸就贴在门fèng边一瞬不瞬盯着于丽,而就在门彻底关合的那刻,她木讷的脸上也随之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于丽在外面等了好久,久到丛武都在大厅叫起她们,“阿丽,阿丽!你们去哪了!” 于丽看了眼还关着门的厕所道,“我们在餐厅这边。” 丛武的声音一下就变了,“阿丽!你快出来!” 于丽心头一跳,又多看了眼那扇门,就在这瞬间,她忽然发现门上多出了一枚赤红色的木牌,上面刻的是许彤的名字。 她失声尖叫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餐厅,“丛武!丛武!” 丛武拿着录像仪正在自拍,见着于丽向他冲来,忙收了录像仪伸手去搂她,“阿丽,阿丽怎么了?” 于丽紧紧抱着丛武,浑身颤抖不已,“许彤她……许彤她!” “怎么就你一个人?”丛武后知后觉道,“许彤呢?” 在一旁玩着手机的徐帆也看了过来,尽管刚吵过一架,他对这女友还是多少关心,“你们不是去厕所了么,彤彤呢?” “许彤她,许彤她……”于丽怕的口齿都不清了,“她在厕所里面,门上挂着……” “阿丽。”熟悉的声响勐地打断了她的话。 于丽忙循声看去,就见着餐厅的门口多了一个人,朱玲玲已经不见了,只有许彤一个人,她看上去有点古怪,苍白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未带,只是轻飘飘道,“阿丽,你怎么也不等我。” “啊许彤,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丛武松开于丽,对着徐帆挤了挤眼,“瞧你家彤彤吓的,还不过去安慰安慰人家。” 徐帆看了看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于丽不敢靠近那样的许彤,只躲在丛武后面连声音都没敢发。倒是许彤主动朝他们走了过来,她一改之前的脾气,走到徐帆身边时还主动牵住了徐帆的手,抬起头看着他。 见她这样,徐帆也没在生气,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和好就对了嘛,好不容易在一起,你们吵什么架呢!”丛武放下夜视录像仪,拉着于丽走到徐帆他两身边,“来,难得来一次。都来合个照。” 于丽想拒绝,可就在靠近那时,许彤勐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臂腕。 许彤的手太冰,于丽被冻的一哆嗦,只觉掉进了冰窟里。 “阿丽,”她听到许彤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阴嗖嗖的风直往她耳朵里钻,“你怎么不等我。” 丛武这时已经举高了手机,四人挤挤挨挨凑到了一处,随着他喊“一、二、三。”咔嚓一声闪光灯亮,照下了他们此生最后的合影。 第21章 四人探险 合影甫照完,于丽就大力挣开了许彤的手,躲回了丛武旁边,小声道,“这里没什么好逛的,我要回去了!” “你在怕什么呢,”丛武有些扫兴,“楼上还没去看,难得来一趟,要走你自己回去吧。” 徐帆低头顾着刷着手机没说话,唯有许彤直勾勾盯着她,“阿丽,你怎么不等我。” 丛武倒是看出了许彤的不对劲来,还以为她俩也闹了脾气。他惯当和事老,便嬉皮笑脸插嘴道,“阿丽也被吓到啦。你们也真能找地方,黄家那三口可就惨死在那餐厅。” 于丽想起了朱玲玲苍白的脸,想起了餐厅里满地黑褐的污渍,她的脚还从那上面踩了过去。被许彤抓过的手臂好像还缠着层冰,冻得她脑袋里那根紧绷的神经倏然就崩了,她近乎尖叫着,“我要回去!我管你们的!我要回去了!” 她跟着了疯魔般绕过玄关扑向大门处,两手胡乱的拧着门锁,门锁被她拧的咔咔作响,然而大门却仍纹丝不动,她哭了起来,口齿,“怎么打不开!为什么打不开。” 她抬起双手死命在门上拍着,厚重的铁门发出隆隆震响,迴荡在空阔阴冷的大厅里,如同冤鬼归来敲响了他们生前的住宅。 旁侧两男的都被她那模样吓到了,丛武最先跑过去揽住她安抚,“好好好,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你别哭,来,我来开门。” 他单手搂抱着趴在怀里抽泣的于丽,腾出空手去旋门把手,然而试了几次,仍只听到门咔咔咔的怪响,愣是没有打不卡,“怎么回事?”他看向走到身边的徐帆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把门反锁了?” 徐帆道,“没有啊,我只是把门稍微带过去了点,连关都没关。” 丛武道,“那是谁把门锁上的?” 徐帆静默了会儿,才道,“我来试试。”同样动作的重复,无论如何被拧动,门锁都只不断发出咔咔的响声,“是谁恶作剧,从外面反锁的?” 丛武哑然片刻,终于意识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许彤始终没有靠近他们,于丽这时候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她抹了把哭花了的脸,“从窗户,这些窗户都没锁吧。” 丛武怕她精神不稳定,没敢从她身边走开。徐帆只好自己去将附近几扇雕花窗户挨个试了试,末了,一脸难看的走了回来,“不行,都被锁死了。” 丛武爆了一句粗口,“是谁干的这缺德事,回头瞧见了不把他肠子给揍出来!” “不过我找到了这个,”徐帆倒还镇定,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把不知何处找来的柴刀,“试试能不能砸开窗。” “你当噼柴呢,”丛武目瞪口呆,“这柴刀轻飘飘的,还锈成这样,顶啥用呢。” 徐帆看了他一眼,嘴角渐渐上扬,定格成一抹诡异的微笑,随后迳自提着那把柴刀走到窗户边上。 他举起刀,噼向窗户。 哐啷、哐啷。 剧烈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而那雕花玻璃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被那般砸着竟连一丝裂纹也不曾出现。 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窗外遥遥有路灯亮起,可离得太远,均被繁芜杂糙遮灭了干净。 轰隆一声,有闷声雷响,自远方滚来。 丛武道,“哎呀,怎么还打雷了。没看说今天有雷暴啊。” 没人理他,偌大的客厅,伸手不见五指。 丛武的夜视录像仪也不知丢哪去了,他只好掏着手机照出一束亮光,“徐帆你也别砸了,我们上二楼看看。总不至于整栋房子的窗户都给锁死了吧。” 徐帆噼着窗户的动作陡然一顿,这一刻他像极了被控线的玩偶,举着柴刀的手臂直直耸拉了下来,“二楼。”他嘶哑着声音低低道,“妈。” “哎哟,我们徐公子都吓得叫妈啦!”丛武神经太粗,这时候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别怕别怕!丛大哥罩着你们!走走我们都上二楼去。大不了找房间睡一觉,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于丽觉得徐帆也变得怪怪的了,她不敢多说话。只紧紧跟在丛武身后,说来也怪,方才还一副恨不得黏上她的许彤,这时候就像惧怕徐帆般,竟躲得远远。 丛武自说自话没人捧场,也便静了声音。 四个人悄无声息,借着手机带来的亮光,顺着旋梯慢慢向上走去。 旋梯已朽坏,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动不断。 丛武走的快,于丽被他拽着也跟着快。她不敢回头,只听着身后的嘎吱的声响时近时远的赘着。 直到最后一节台阶即将踏过时,身后突然贴来一阵冰凉,于丽悚然侧首,却见许彤的脸颊近在咫尺! 她看着她幽幽道,“阿丽,你怎么不等等我。” 于丽惨叫了一声将她往后一推,恰好丛武回过头看到了这一幕,忙惊道,“于丽!你疯了么!” 他伸手要去抓许彤,然而为时已晚。 许彤勐地向后栽去,连带着身后跟的徐帆也一道被撞下了楼梯。 两个人咕噜噜,连滚了十来层,最终淹没在一片漆黑中,静无声息。 于丽这会已连滚带爬跳到了平台上,躲到了丛武的身后,“许彤她……许彤她!” 丛武一脸恨恨,拽开她的手,“就知道你跟许彤不对付!你怎么那么会找时候,现在怎么办!两个人都出事了!”他拿出手机,直觉就想拨么么零,然而上面一格信号也没有。 “现在怎么办,”丛武急的团团打转,他跨步就想下楼,“我们先下去看看有没有出事。” “不要下去!”于丽面色苍白的瞪着丛武,“你不觉得他们怪怪的么!他们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许彤和徐帆么?” 丛武看着她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先去里面看看窗户能不能打开,争取找点叫人来。” 见丛武不坚持下楼,于丽也就松了了口气,“好,我们待会叫人来。” 于丽话音刚落,却从阒黑一片的旋梯忽然传来飘飘忽忽,“丛武,于丽。你们怎么走的那么快。” 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旋梯的震动,徐帆那张帅气的脸缓缓出现在视野里,手机灯光将他的脸打的雪白,像抹了一层白粉。 丛武不觉一喜,“徐帆你没事啊!” 他正要跑下楼去,却是于丽拽住了他。 于丽又开始颤抖了,她看起来像哭了一样,“你看仔细点,你你你――看仔细来!” 丛武被她态度所感染,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手机灯又照了下去,巨细无遗的将缓缓逼近的那个男生照了个通透。他的头不自然往侧歪着,两侧胳膊像是被打折了般,内肘向外拧着,还有他的脚踝……有一只明明已经往外折断了,可他还在扶着栏杆,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向上攀爬着。 第13页 丛武和于丽对视了一眼,同时爆出一声惨叫,两个人疯了一般的像走廊里冲去。 而徐帆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不近追着,虚无缥缈的好似来自阴间的召唤。 第22章 四人探险 “就是这样,我们跑了一会,结果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干脆就选了这间房子先躲进来,想等他先走……结果没想到会等来你。” 于丽恍如又经歷了遍,话到尾声,脸色更添煞白,着魔般一个劲追问道,“你们真没在外面遇到他么?” 阿袁摇了摇头,“确实没遇到。” 于丽又问,“那许彤呢?一个盘着丸子头很漂亮的女孩子,你有没有见到过?” 阿袁还是摇头,“都没遇到,唯独在一楼遇到过一个,”他方才听着徐帆拿出柴刀的那段,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便接着道,“拿着柴刀的人。” “拿着柴刀?”丛武也是一脸紧张,却又肯定道,“就是徐帆!” “不,那个人很瘦,像骷髅一样,”阿袁道,“是黄安正。” 对于这名字,丛武与于丽都是相当陌生的。但是他们却认识另一个有着相似名字的人,“黄安正是黄安娜的什么人?” 阿袁道,“是她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丛武道,“这么说,徐帆拿的柴刀是黄安娜他哥哥的?” “我就说徐帆那时候怎么不对,”于丽从旁阴森森的插了嘴,“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所以哪怕死了以后也能再次爬起来追我们。” 丛武想着那会的自己,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我们跟黄安正认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这么死追着我们。” 在经歷过一连串的惊吓,于丽这会已经振作多了,“你跟鬼讲逻辑是失心疯了吗。” 丛武被噎了下,没有吭声。 “开始的徐帆是被附身了,”常安在终于捨得开了腔,他看也不看另两人,只对阿袁道,“因为厉鬼领域。黄安正一直无法上到二楼,所以他选择附身看看能不能上来,没想到还是被推下去了。” 于丽双目无神,似入了魔般,“这么说,彤彤其实没有死。她也是被朱玲玲附身了,对不对!” 阿袁没见过当时的许彤,只是不忍心这女孩难过,便安慰道,“也许吧。” 倒是常安在又道,“许彤没有被附身。她是被死去的朱玲玲选为了替身。而后来追着于丽,也是想单独拉开于丽,让于丽当她的替身。” 替身与附身差的可远,阿袁有些懵了,“怎么又成替身了?” 常安在没有回答他,只继续说,“他们再看到的那个断腿断脚的徐帆也是。他因意外而死,黄安正无法附身死人,所以离开了徐帆的身体。而因意外死去的徐帆,现在追着丛武,就是为了拖着他做替身,好离开这里,重归阴间。” 阿袁似懂非懂,前一个疑惑刚解,后一个又冒了出来,“那为什么徐帆他们能选择替身,而黄安正和他母亲这些杀了那么多人,却是不行?” “他们怨气太重,是不容于世的厉鬼,偏生又是以地缚灵的形态出现的。没有哪个活人能够替代。” 阿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几人正说着话,于丽倏然伸手拽着阿袁,满脸惊恐问,“你们有么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这么一说,屋子陡然静了下来。 丛武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屋外静悄悄的,并没有甚异响。他觉得以徐帆那副惨样,既然已经路过了,恐怕没那么快回来,他拉开于丽死拽着人不放的手,“你幻听了吧。他才刚刚路过,不会那么快……” “不――!”于丽神色愈发惶惶,她张着嘴,硬生生将恐惧的惊叫咽回腹中,扭曲着面孔死死瞪着门的方向,“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丛武看她又开始疯魔了,忙住了嘴,却在此刻,他终于听到了从门fèng间渗进来的那个声音。 ――嘎哒、嘎达。 空阔的长廊带起了回声,很僵硬的声响,也相对缓慢,还透着几分虚渺。乍听着像发条生锈,却被强行拧动的人偶,迈着生锈扭曲的腿,由远及近着,正朝着这边靠近。 于丽紧闭着嘴,牙齿咯咯打着冷颤,面色发青瞧着是快要昏过去了。 丛武拖着她赶忙往衣柜里钻回原位,刚掩上了一面门,抬头却见阿袁还站在原地,他急道,“你还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衣柜够宽,里面挂的都是些轻薄的小裙,四五个成年人缩团挤挤,躲在里头还是绰绰有余。 阿袁看了眼常安在,见他点了头,便跟着爬了进去,常安在殿后,顺手拉上了另一面。 两扇柜门一关,衣柜里顿时憋欠了起来。 这衣柜像是被施了封口令,一旦进来连唿吸都忍不住屏了。 阿袁蜷腿缩脚尚觉难受,余光瞥见人高马大的常安在,不由得又庆幸自己个矮。 胳膊贴着胳膊,腿挨着腿,狭窄的空间燥闷难当。好在这衣柜有一半是百叶门,从fèng隙间能多少唿吸些外面的新鲜空气。 阿袁稍稍前倾了身,唿吸的同时,两只眼睛贴在fèng隙间窥着外面。 屋子里安安静静,那一串小士兵也乖巧蛰伏在抽屉里再无动静。可阿袁盯着空荡荡的房间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往外细瞅了片刻,下一瞬间,他勐地往后一靠,蹬出的腿险些踹开了门! 丛武也被他吓了一跳,再想到外头那寻找他们的徐帆,忍不住低声斥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阿袁没说话,他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了面对衣柜的那面墙,丛武顺势望去―― 在那面刷得粉白的墙面上上竟悄无声息多了一道拱形拉门! 丛武惊的张大了嘴,他侧首看了眼身旁双目紧闭缩成一团的于丽,没敢叫她。只悄悄瞪着阿袁道,“怎么回事?我们进来并没有这门啊。” 阿袁紧紧拽着常安在的手臂,颤抖着用气音低低道,“是隔壁房间通往第一间房的门。我没想,没想到……”这面墙、这扇门,会追着他们过来。 常安在微凉的手掌敷在他的手背上,低声道了句,“不怕。” 阿袁心下稍定,只待伺机而动。 第23章 追命符文 阿袁分心听着门外动静,一边专注盯着那扇拱形拉门。 拉门的门fèng要比之前开得更大,内里仍是视野难及的黑暗,沉甸甸的,恍如一团无形的引力,吸着整间房间的光亮都黯淡了许多。 阿袁直觉这间屋子里会有着比他所看到的这些怨鬼更可怖的存在,而现在这个存在恐怕要破开了封印。 他心底一时窜着绝望,一时又因身旁的常安在而多少残存着希望。两种情绪在他心底撕扯着,使得他的神经也不得不紧绷。 这会的丛武已经不敢再多说话,他一手搂着于丽紧紧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因恐惧而失声尖叫。 而长廊间那嘎达的怪响已停留在了门外。 ――嘎达、嘎达 先是一只手从门fèng间探了进来。 这只手很白,是呈惨澹的灰白,上面点缀着深浅不一的尸斑。当半只手臂全伸进来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手腕是向外折断的。 他的动作很僵硬,像是推一扇门都要耗去大半的精力。与此同时,在那拱形拉门的门fèng间也浮出了一个透明的人影。 伴着门fèng的开大,人影渐渐凝实,最终现成了一个微笑的人。 很难说它是男是女,它薄得如张纸片,半跪着偎在门口。它的脑袋微微向左歪着,嘴角划着名古怪的笑弧,像是在倾听。而它全然深黑的双目却透着百叶fèng隙直勾勾望着阿袁。 阿袁莫名觉得它很面熟,然而来不及细想,周身倏然就阴冷了起来,那白影的视线好像射出的无数根冰针,悄无声息扎进了血管间,霎时就冻得人浑身僵冷。 阿袁瞠大了眼,神魂好似在从身体间剥离,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常安在搭在他的背后那只手,正轻柔的抚慰着他,像是哄着襁褓里的婴儿。 阿袁强自忍着阴冷,咬着牙不敢吭声。 门被推得更开了,一颗歪斜着的脑袋先探了进来。 徐帆艰难的从向里挪动进来。帅气的脸蛋已磕得青青紫紫,浑身关节更像断成了一截截,行走起来嘎哒嘎达,像是没嵌好的木偶人,在他的胸腹间有折断的肋骨从肚皮斜捅了出来,尖锐断骨缠着碎肠淅沥着稠血。 看他这惨绝人寰的死相,方才还能稍装镇定的丛武此刻已抖如筛糠。 “丛武,我知道你在这,”徐帆一张嘴,就有鲜血从口中流淌而出,鲜血浸得他脱节的下颚,可怖狰狞。尽管如此,他的吐字仍是清晰,可这清晰里也透着虚渺的气音,勾起人更深沉的恐惧,“你怎么跑的那么快,也不等等我……底下好黑好冷,我一个人躺了好久。” 他缓缓转动着脖颈,微凸的眼珠逡巡过房间,最终准确的落在了衣柜这头,“我找到你了,丛武。”他呵呵笑了起来,“我听到了你该死的心跳,我闻到了你腐烂的臭味……你像头哈巴狗一样哈了我那么久,现在怎么不跟我走了。我找到你了,丛武……” 那只脚踝断折的腿在后头拖着,他摇摇晃晃迈着步向着衣柜这边走来,“丛武,我找到你了。” 被这叫魂般一声声喊着,眼见着那死去的友人越靠越近,丛武几乎心胆俱裂,他骇然惨嚎了一声,勐搡开偎着他的于丽,抬脚骤蹬开了衣柜。 骤然暴露的于丽瞪着咫尺间惨死的徐帆跟着尖叫了起来。 仍被那阴冷所控,还在恍惚中的阿袁终于被惊回了神,他不及从衣柜里出去,就被常安在揽了回去。 常安在低头看着他,原就英俊面容被隔间的阴暗勾勒出一抹颓败的灰,薄唇微动,声音飘飘然栖到了阿袁的耳际。 他说,“有我在,别怕。” 他总爱说这句话,而这句话也似乎每一次都能奏效。 阿袁在这可怖的场合下,竟也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丛武已经站在了地上,他双目瞪着赤红,鼻孔里喘着粗气,半弓着背嵴,像是被刺激到极点想拼死一博。 于丽尖叫够了,偏又晕不过去,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她瞧上去离疯癫也只差一瞬。 徐帆咧大了嘴,桀桀怪笑了起来,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丛武几乎要蹬腿上扑去揍他了,便在此刻!异变陡升! 偎在拱形拉门门边的那个白影忽然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来。 它胳膊抻的并不算长,可居然一下就抓到了徐帆的头髮往后拽着,直拖进了门里。 哐当一声,拱形拉门被关上了。 里面静了片刻之后,紧接着竟从里头传出了哭号惨叫声,伴随着还有令人腿软发毛的啃食声。 第14页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以为命绝于此的丛武腿一弯瘫到了地上,于丽已停止惊哭。她与侧过头来的丛武对看了一眼,两人一窜而起,踉跄着跑向门外长廊。 第24章 追命符文 嵌在对墙上的拱形拉门渐渐隐匿不见了,漆粉的墙上只浮了个扭曲的人形,像是有人被强行拖拽近了墙里。 常安在不紧不慢推开了衣柜门,迈出长腿踩到地上。 阿袁慢他一步也爬了出来。那拱形拉门一关,他身上的阴寒感就散了干净。 能生啖恶鬼,能自如隐匿,可见那拱门里的东西有多么凶戾…… 他想快点从这间屋子跑出去,常安在却拉住了他,“你看这里。” 阿袁正警惕着那扇拉门,闻言回头一瞟,一只绿衣的小士兵正站在衣柜下侧的抽屉边缘,上下摇动着胳膊,向他招手。 “这是做什么?”他想起方才那爬进这抽屉的一排小十兵团,“难道要我们打开这抽屉?” 常安在恩了一声道,“打开看看。” 阿袁离的近,便伸手拉了开来。 先入眼的自然是那一排小士兵。它们列成了横队,此刻仰着头在看着阿袁,而它们身后摆着是个小巧的皮包。 “这是……”阿袁随意一瞥,心念一动,“刘蓁的包!” 那包颜色是暗紫色的,材质像是鳄鱼皮,样式与报纸上圈出来一模一样。只是包里更鼓囊了些,应该藏着什么东西。 阿袁伸手想拿来看看,结果其中一只站在包上的小士兵突然将手里的枪往他手指头上一戳。 阿袁被戳了下,没多疼,倒是有些奇怪,“这不是想把包给我们?” 常安在看着那群手舞足蹈的小士兵静默了片刻,“也许,它们是想跟我们换它们的小团长。” “诶?” 常安在拿出了那只一直在他口袋里挣扎的小团长,轻轻放在了那排小士兵的正前方。 所有的小绿衣全都举高了枪枝敬着礼,迎接自己的长官。戴着帽子的长官也立马回了,它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踏着正步走到了横队的一头,然后在它的带领上,所有的小士兵们都踏起了步,整整齐齐的向着抽屉的fèng隙间走去。 当最后一个小士兵的身影消失在狭fèng间后,细碎的踢踏声戛然而止。阿袁才去伸手拿起了那个皮包,皮很小,是以拉链一到一半时,包里鼓塞的物品已挤了出来,嘭地掉在了地上。 ――一把满布暗红纹路的小手枪。 常安在先一步弯腰将枪捡了起来,他翻转着枪,细细查看着其上纹路。 阿袁在旁也跟着瞅了半天,“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看着怎么有点眼熟的样子。” “是黄安琪的血画的,”常安在沉吟片刻,拿着枪递给了阿袁,“你收着,这个也许能杀鬼。” 阿袁顺手要接,可指头刚触到冰冷的枪体时,又忽然收了回来,“还是你拿吧,留着防身也好。”他生怕常安在不肯收,忙又加了一句,“我身上还有你给我的那个纸扎人,能抵一条命,你就不一样了。” 他说完话,惯性抬头瞄了眼常安在,哪知对方面色苍冷,殊无表情,只盯着他一动不动。 ……虽然长相完全迥异,可阿袁就莫名觉得他很像,很像方才跪坐在那拱形拉口的人影。 有一瞬间阿袁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肯定常安在被附身了,常安在却忽然笑了一下,如春阳暖冰霜,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了,他半开玩笑道,“真给我?这可比那纸人好使多了。” 阿袁怔愣住了,难道方才是时间遭了鬼的定格?他瞪着眼前的常安在,试探道,“常安在?” 常安在正掂量着那柄枪,闻言“恩?”了一声,向他看来,“怎么了?” 他看起来一如往常,阿袁摇了摇头,心底提起了那口气却怎么也放不下来,“没事,你快收起来。我们也快点出去吧。” “别怕,“常安在伸手揉了他的头髮,像是对待小孩子般,“有我在呢。” “――有我在。”这一句话落在阿袁的耳际,好像自动起了回音。记忆有一瞬间恍然,大脑里好像有颗螺丝被旋动松了,某些流窜的影像倏然从眼前逝过。 阿袁怔愣愣盯着常安在,下意识张嘴呢喃出一声称唿。 常安在道,“阿袁?你说什么?” 修长的手指搭在了阿袁的额头间,冰泠泠的,像是森冷的夜霜,阿袁一下子又回过了神来,“啊?我没事!” 常安在微蹙了眉,“你怎么一直恍恍惚惚的。” 阿袁抹了把脸,这一会是彻底清醒了,“我没事,”他笑着敷衍道,“被吓丢魂了吧。” “别说胡话!”常安在骤低沉了声音,他难得当着阿袁的面,收了笑容,只沉声斥道,“在这地方,有些话不能乱说。” 这样的常安在明显是有血有肉的。阿袁又收了心里那点怀疑,悻悻道歉,“对不起。” 常安在嘆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待会跟着我,别乱跑。” 阿袁如鸡捣米连连点头。 常安在不再说话,阿袁也不敢再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黄安娜的房间,门在后面自动合上了。 第25章 追命符文 窗外的光线好像比先前暗了许多,有粘稠灰雾遮盖了视线,沉闷闷的压着人胸口发喘。 长廊还剩前方两间屋子,尽头是一处小阳台。茶色玻璃门半敞着,能隐约瞅见白色蔷薇,盛放在阴灰薄雾间,像是由无数白灰攒出的一片。 阿袁还是带上了刘蓁那个小皮包,他觉得这包上说不定也附着刘蓁的灵魂。 阿袁琢磨了片刻,“这么推的话,那枪里藏着说不定是黄荣强?” 常安在道,“不一定,你忘了么。黄荣强只是失踪,并没说他死了。” 阿袁道,“在这种鬼出没的地方,那个作恶多端的黄荣强真能活下来?” 常安在道,“也许。” 阿袁对此表示怀疑,不过他也没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我们现在算是找齐了四样东西吧,那接着要做什么?上三楼去?还是拿着那枪去杀鬼?” 常安在似笑了一声,“我杀鬼,你做什么呢。” 阿袁异想天开道,“我掩护你,或者我当诱饵?站在高的地方嚎一声,我在这来抓我啊!等鬼都出现了,你再拿枪一个个把它们都干掉,我们就能大摇大摆的出去啦。” 常安在笑了起来,“你这想法可真好。可惜,这枪里就一颗子弹。” “一颗?”阿袁吃了一惊,“一颗能顶什么用?万一准头不好的,那不白瞎了么。” 常安在道,“所以要小心点,别随便浪费了那三条命。” 阿袁道,“我会小心的,你放心。” 第四间房间距离第三间其实并不远,然而两人走了一会了,那房间还是不远不近戳在阴影的地方。 “怎么回事,”阿袁顿住脚步,看着那房间,“我怎么觉得这么像遇到鬼打墙?” 常安在道,“看你脚下。” 阿袁一低头,不知何时他的脚下多了一份报纸。 “这是……”阿袁弯腰捡了起来,“怎么这么巧,是谁故意放在这的么。” 又一份泛旧的老报纸,几乎一样的内容。只是红色的圈已不再画在那四样物品上了,转圈画在了照片中的另一个人身上―― 是黄荣强。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报纸上的黄荣强并没有看向镜头,他神色有些惊慌,正往后看着,照片恰好定格在这里。 阿袁上下翻了一遍报纸,没再看到其他地方有勾画的痕迹,“这怎么那么像玩游戏呢?还是新发布的任务。也是要我们寻找黄荣强?” 常安在道,“是的吧。” 阿袁皱着眉,“黄荣强失踪都多少年了,这可怎么找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魂。”常安在道,“造成这些厉鬼的源头恶种可不就是因为黄荣强,也许找到他,就能知道怎么解决这里。” 比起没头绪的在这鬼屋里瞎转悠,确实有个目标也是好。 阿袁又想起之前跑出去的两人,“对了,方才我们见着那两个去哪了?”他前后看了,也没听见一点动静,“你说他们真的是人?” 常安在道,“你见着他们的那时候也许是人。” “难道现在就是鬼了么――啊我想起一事”话到此处,阿袁面色稍变,“先前看报纸就说这里面死的四个大学生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叫徐帆,”他低着头下意思喃喃道,“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他抬头想看看常安在的反应,然而常安在面色如常好似并不惊讶。 阿袁也因此稍稍镇定了回来,眼见那两个疑似鬼的也没出现,他忍不住揣测道,“那他们既然早死了,我们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事。于丽他两看着真不像鬼……总不成是时空交错,我们遇到了还没死去的他们?” 常安在摇了摇头,“不,就像我们一进来的时候遇到的黄荣强他们一样,与其说是鬼魂导致的时空错乱,不如说是他们留下的死前执念影响。” 阿袁疑惑道,“死前执念?是想復仇么?” 常安在续道,“也不是。一般人死时,最大的执念可不是復仇,而是对生的渴望,所以其实真正的厉鬼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而正是这种对生的执念,导致了死前场景的不断重复出现,已经死去的人往往在妄想能够逃脱那一刻,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才会有地缚灵的存在。他们也许就是这种地缚灵。” 阿袁似懂非懂,“所以你说也许是人的意思是不是,他们在那时候以为自己是人?” “我也只是一种猜测。这地方太诡异,很多事情是说不通的。也许如你所说是鬼魂导致的时空交错,也不一定。”常安在顿了一顿,意有所指补了一句,“别太相信你所看到的。” 阿袁点了点头,还欲再言,身后忽又有尖叫声炸响,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这场景真的跟于丽描述的一模一样。 阿袁回过头去,长廊尽头两个人影由远及近向着他们的方向逃来。 “阿袁!”丛武远远叫道,“你怎么还在这!” 如果这是死去场景的不断回放,回到临死前的死者又怎么会叫得出他的名字? 阿袁看了眼常安在见他没给反应,便回过头去,果然是丛武和于丽,两人都跑着气喘吁吁,额头大汗湿了鬓角。 阿袁道,“你们还在躲徐帆?” 丛武惊道,“你又看到徐帆了?徐帆不都被哪门吞了么!” “诶呀,先别说了!”于丽在旁急着跺脚道,“那东西要追过来了!快跑啊!” 第15页 丛武忙又撒开了腿,跑了老远才丢下一句,“你们也快跑啊!别磨蹭蹭的了!” 阿袁心觉不妙,再一回头一看,身后三间房门不知何时竟都不见了,只剩灰白的墙壁上攀着道悄无声息出现的赤红纹路! 那纹路扭曲古怪,如活生生的游蛇般。时而抻展身躯,时而头尾相衔,变幻莫测,然而每一次伸展或环圈,都伴随着细微的颤动,看起来就像这蛇般的纹路正遭受着莫大的苦痛。 随着这纹路次次变换,阿袁终于认出来,这赫然就是第一间屋子门上画着的符纹! 第26章 追命符文 符纹游走不快,抻展时行,环圈时停,而当它每一次前行,身后便有浓稠的黑暗笼罩而来,连带着窗外的光,也一併吞没了干净。 临到此刻,饶是淡定如常安在也有些脸色不好,“那屋子的厉鬼吞了徐帆怨气倍增,怕要撑开封印了。” 阿袁惶惶然,“那怎么办!” 常安在牵住阿袁的手道,“先跑再说。” 阿袁无法,只得跟着狂跑起来。 常安在跑的不快,阿袁甚至连喘都没喘,可就这几步之内,愣是将已经跑了老远的两人给追上了。 四人前后各自狂奔,眼看就要到拐角尽头了,对着长廊那小阳台的拉门噹啷一声被拽了开来! 四人皆惊! 常安在搂着阿袁往侧急急一避。丛武则拽着前沖于丽往后一退,两人屁股着地全都摔的个后仰。 “阿丽――”银铃般的声音从拉门后传来,“你们去哪里了呢。” 一张俏白的小脸嵌在拉门fèng间望着他们,脑袋后面圆滚滚,嘴角笑微微。 丛武惊道,“许彤?!” 于丽爆出一声惨叫,一窜三尺,甩下丛武就转过拐角向前狂奔。 “阿丽!”丛武叫了她一声,也立马追了过去。 阿袁与常安在跟在后面,原以为在前头说不定能跑上三楼。哪知拐角一绕,眼前一亮,熟悉的长廊又一次出现在前方。而他们仍站在第三间房间的门口,身后是环成一圈正自挣扎的赤红纹路。 丛武张口结舌站在原地,“怎么又是这里?!” 于丽已经崩溃的哭了起来,她扑到窗户旁,拍打着窗户,其上符被气流卷的飘飘浮浮,可那窗玻璃就如铜铸铁塑纹丝不动。 丛武手忙脚乱又去抱于丽安抚,两人在旁纠缠了起来。 冷眼旁观的常安在忽道,“是鬼打墙。” 阿袁急道,“那怎么办?” 虽然符文走的慢,可它毕竟仍在前行。谁知道,被黑暗笼罩时会遭到怎般的可怖。 常安在道,“把这窗户上的符都撕掉。” 阿袁惊了,“什么?全部撕掉?这不是镇鬼的么!撕了不是死更惨!” “是我想岔了,”常安在道,“这些恐怕不是镇鬼,而是困鬼。” “困鬼?” “对,这是符造成的鬼打墙,鬼会被困住,人进来也会被困住。” 丛武终于将于丽安抚住了,闻言急道,“你说什么?” 阿袁见常安在又不肯开口,便只得将常安在简略复述了遍。 横竖没得办法,这也许还真是希望的曙光。丛武看于丽已经振作了,便去撕起了符。 四人边跑边撕,一走廊的符转瞬去了大半,身后追着的那道扭曲的符文也跟着加快了抻展前行的动作。 在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又是同样的地方。 一声噹啷门响,女孩又出现在了阳台门fèng间看着迎面跑来的四人,嘴角的笑容比之前咧的大了几分。 于丽停下脚步,恶狠狠瞪了一眼那女孩,抹了把脸上的泪,“滚啊!不要缠着我了!” 许彤笑着道,“阿丽,你怎么不等我。” 就在四人想无视掉她,直接绕拐角时,斜侧长廊最后一间房的房门吱呀一声也被打开了。 “阿丽!”又一声清脆的叫唤,带着感情的急切,“你们到哪里去了!” 于丽吃了一惊,侧头一看,就看见那门里也站着个许彤正一脸着急的拼命朝他们招手。 “阿丽,你快进来!”这扇门里的许彤脸色红润,满脸急切直道,“那个人不是我!你不要过去。” 两个许彤各站了一处,一个面露诡笑,一个则是一脸急切,熟真熟假好似一眼便能明了。 “彤彤!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死去的好闺蜜居然还活着,于丽的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掉,她往前几步,快步走到门边,伸手就要拉她,“徐帆他……” 丛武狐疑的跟了一步,“许彤?” 阿袁直觉不好,刚叫出一声,“别去!” 于丽已经一脚踏进了门里,那个满脸急切的许彤霎时间就变了表情,“你在说什么呢,阿丽,”这一刻她上扬的嘴角已经咧到了眼角,像是有谁拿刀划出的巨大血口,她轻飘飘的问道,“我确实已经死了呀。” 于丽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她向门外的丛武伸出了手臂,语无伦次的尖叫着,“丛武救命救命!救我啊救我!” 然而冰冷的头髮已经缠绕上了的脖颈,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许彤的声音,幽幽道,“阿丽,你怎么不等我。” 门砰地一声被甩上了,连带着门上的木牌晃悠悠的震动着,木牌上刻着鲜红的名字――于丽。 第27章 追命符文 “阿丽!阿丽!”丛武一声痛嚎,提脚就想去踹门,可是理智制止了他,他只是站在原地,半弓了身,屈肘抱着头,五指抓挠头髮,像是痛苦到了极点。 阿袁有心想安慰他,可张口却不知如何说起。至于身边的常安在,这会他正盯着那扇木门若有所思。 鬼使神差的,阿袁想起了楼下他们躲过的那间屋子,刚泡的热茶升腾的热气,翻到一半的报纸,那间房里充满了与整栋楼全然不符的人味,也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眼前不自觉回放起,一楼在临走一瞥间看到的那张木牌,他不知道那上面的名字于他是不是只是鬼魂恶意造成的错觉…… 他抬头又飞快扫视了眼常安在,却刚巧对上他垂目望来的视线,内里透着关切那么分明,阿袁想起了常安在说的话,“――别太相信你所看到的。” 这一顷刻,所有的疑心都被这道目光,浇灭殆尽。 怎么会是常安在呢,果然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阿袁暗忖着,如果常安在真的有问题,想杀他的机会岂不是很多? 思绪百转,不过一瞬。 阿袁低声道,“我们直接上三楼去找?” 常安在点了点头。 旁边的丛武已经嚎够了,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越蔓越近的黑暗,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咬牙狠道,“我们快走!” 他既如是说了,其余两人自然不会停留。三人绕过拐角,面前跑出一间小小的会客厅。背景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电视此刻是开着的,沙沙闪烁的雪花屏是唯一的光源,精巧的玻璃茶几配着乌木沙发, 沙发上摆着个洋娃娃,阴灰的光线打在它瓷脸上,塌陷的鼻唇像是向内凹出一张布满獠牙的口。 匆匆行到此处,走在前面的常安在忽然停下了步伐。阿袁跑的快,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却又被他旋身转来搂了个满怀。 熟悉的气味萦着鼻间,阿袁深深嗅了嗅,抬起头来看向常安在,有些惊疑不定,“怎么了?” 常安在低下头,面色不辨喜怒,目光沉沉盯着他――不,是盯着他的肩膀。 阿袁登时紧张了起来,想拿手去摸自己的肩膀,又唯恐摸不到不该碰的,他压着声音紧张的问,“我肩膀上有什么么?” 常安在一言不发,仅伸出手轻轻的在他肩上一捻,缩手时白皙的指尖顿时溢满了黑灰,与此同时,阿袁的耳边突然窜出了一声细弱尖叫―― 那尖叫短促,然而一声刚歇另一声又起,层层叠叠好似无数个婴孩在啼哭般。 阿袁被那声音刺激的头疼欲裂,可下一秒,所有的声音霎时又熄灭了,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一声微弱弱的哼歌飘悠悠的响了起来,“……虫儿啾啾鸣,花儿闭闭眼。宝宝宝宝快快睡,妈妈很爱你……” 一只漆黑的小手缓缓浮现在阿袁的左肩上,耳边有人悄悄的问,“叔叔,救救我们呀。” 是那只小厉鬼……是那只小厉鬼――!它至始至终都趴在阿袁的肩膀后,听着他们说话随着他们奔跑一直一直的…… 阿袁的脸色煞白了下去,小厉鬼在此刻出现意味着什么,是它的妈妈终于冲破了那追逼的符镇?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他抬起头用双目愣愣的看着常安在,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刻的常安在面无表情,似也觉棘手,就在阿袁以为他也无计可施之时,他扬手抓向了阿袁肩膀上的那只小手―― 电光火石间,背后那小鬼爆发出一声尖啸,阿袁只觉余光有一团黑影嗖的出现又嗖的窜远,须臾投入了沙发上躺倒的那个洋娃娃身体里。 那洋娃娃跟着咯咯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两行漆黑的液体从眼角淌了下来,爬满裂纹的玻璃眼珠疯狂的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着转着两颗眼珠竟同时脱眶而出,勐砸在阿袁的腿上。 阿袁骇得险些跳到了常安在的身上,那洋娃娃瞪着两黑洞洞的眼睛,随后又发出了刺耳可怖的尖啸,从它凹陷的口里,有阴冷气流唿唿吹出,像是有人隔着狂风在吶喊着什么。 方才的惊骇还未彻底平息,可阿袁就是控制不住慢了几步,他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竟能隐约分辨出了三个字。 它在不断喊着,“替死鬼……替死鬼!” 正如那长颈的女人所说的――替死鬼?是指他身上的那个纸人? 阿袁抓住了常安在衣袖,张口欲言,却在此刻,数条赤红的纹路倏然从天花板上顺着墙壁窜了下来,悄无声息的如捕食的恶蟒,晃眼间已缠蔓了洋娃娃的全身。 符文越绞越紧,尖啸声嘎然而止,洋娃娃金黄的头髮开始焦黑化回,块状裂痕沁满了它全身,随着清脆的碎响声,整只洋娃娃在霎时间碎成了一摊齑粉,散落在沙发上。 始终注意着这边丛武此刻失控的大喊着,“追上来了追上来了!跑快点啊!” 几人这时已穿过了客厅,眼看着就要到达尽头向上的楼梯时。 哒、哒、哒―― 沉闷的脚步声从木质的楼梯上方缓缓行来。 有人正从楼上往下走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 而身后追来的符文带来的是笼天罩地的黑暗,就在这黑暗间,一扇拱形拉门幽幽的现出,啪沙一声轻响,拉门徐徐开了一道fèng隙。 仍是跪偎在门边的姿势,苍白的人影远比之前来的凝实,它带着诡异的微笑着看着前方的三人,不急不躁等在那里。 如果阿袁他这时回头的话,会发现那个人影看起来非常眼熟,像极了他身边的某个人。 第16页 然而谁也没有回头,因为楼上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了视线之内。 ――干瘦的身体仍像一截腐朽的枯木,裂大的诡笑几乎要撕开了它的半张脸。 柴刀哐啷啷划过扶栏,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它停下步,直勾勾盯着三人,又或是透着三人看着他们身后的黑暗。 对于这看一刀捅死黄安娜的恶魔,阿袁始终是愤恨又极度恐惧的,抓着常安在,“――它怎么会上来?” “封印解开了,他自然还是想上来见他母亲一面。”常安在这会居然越发淡定了,他看了眼阿袁手里还挂着的皮包,“把这个丢出去。” 此言一出,阿袁想也没想,直接把手里挂的包朝着黄安正甩了出去。 在一旁不停念叨“怎么办”的丛武傻眼了,他大声嘶吼着,“你疯了吗!怎么丢这个!这会激怒……” 他话音未落,下一秒已是瞠目结舌。 皮包在触上黄安正的那一剎那,猝然从中钻出一个脖颈向后断着,满身淌了鲜血的可怖女人兜头扑到了它的身上,鲜血滴滴答答浇了黄安正一头一脸。 黄安正看起来似乎也像吃了一惊,他提起柴刀直往那女人身上噼,一下一下如砍木般,然而女人丝毫不曾松手,更多的鲜血如潮涌般从裂口处汩汩而出,淅淅沥沥淌满了脚下的楼梯。 “还我孩子……把我孩子还回来!”女人的眼里透着深重仇怨,她死死掐着黄安正的脖颈,张嘴撕咬着它的头脸,人皮与头髮从她的齿间簌簌落地,混在血污,腌h的可怖! 黄安正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嚎叫,伸着干枯的指爪从女人的后背处狠地掏进她的胸腹里。 两个人撕扯纠缠,片刻之后,竟嗖地变成了两道灰烟往下一遁,地上的皮包勐地鼓起,又倏然瘪了下去。 黄安正不见了,女人不见了。 唯有柴刀伴着皮包,静静地躺在一摊血泊里。 第28章 梦境徵兆 勐鬼打架,前所未见。饶是此刻是危机时候,丛武也看愣了神。 阿袁怔怔道,“这是……刘蓁?” 常安在像是早有所料,淡淡道,“黄安正当着她的面先砍死了她的儿子,刘蓁恨死他了。可惜刚成鬼不久,怨气再深也只能依凭它物。” 丛武已经捏着鼻子踩过一滩血泊,蹬蹬蹬冲上了楼道,他还挺有良心,跑的同时不忘回头看了阿袁,“还不快跑,你发什么呆啊!” 常安在拍了拍阿袁的肩,也跟着上了楼道。 阿袁快步跟了上去。 可就当他要踏上第一阶楼梯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有什么东西挨上他的脚踝。他忍着恐惧艰难地弯下了脖颈,两只苍白的手正握在他的脚踝上。 身后响起了无数的窃窃私语。 “阿袁。” “阿袁。” “――阿袁。” 每一个声音都在唤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它们或是哭啼着、或是嬉笑着,它们都在喊着,“阿袁。” “――留下来。” “留下来……” “阿袁……” “我一直在等你。” ……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唤他,“阿袁,”那个声音说,“我在这。” 阿袁想起了那个扮成常安在为他引路的鬼,难道从那一刻起它就是要引诱着他……走向这间被封印的房间? “喵――” 一声猫叫在这纷乱呢喃低语间显得无比清晰。 阿袁睁大眼睛,一只熟悉的白猫正延着前方扶栏向他走来。 蓬松长尾高翘,雪白的毛髮油光滑亮,它的步伐缓慢,而身姿矫健。 它仰着头,与阿袁对视着。泛灰的圆眼中一丸银珀,于晦暗间熠熠生辉,它又轻轻喵了一声,一跃落在了地上。 ――随着每一步的靠近,雪白的绒毛在渐渐褪去油亮光泽,滚圆的身躯在飞速的消瘦。而当它完全走到阿袁身旁时,它已经站立不稳,蜷趴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白猫闭上了眼再也不动了。 阿袁知道,这代表着他的第一条命已经丧失了。 然而这远远还未结束。 那只手环过他的脖颈搂抱住他的肩膀,冰冷的唇贴着他的耳畔,亲昵的唤他,“阿袁――” 阿袁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楼道,常安在的背影越走越远。有几次他是想张嘴喊他的,然而每一次话音临到喉头都化为了沉闷的吐息。 他不想让常安在做他的替死鬼。 又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凭空出现在他的附近,向着他走来,照例在靠近他的途中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然后蜷缩在他腿边僵硬变冷。 缠着他肩膀的手带着他在后退,退的很缓慢。阿袁终于明白了这鬼的意图,它根本就是想在将他拖回巢穴前耗尽他三条多余生命! 当第三只闪着一双金瞳的黑猫从黑暗里步出来,阿袁已经彻底绝望了,阴冷钻进了他的毛孔里,森森寒气在他的血液间逡巡,阿袁嘴里苦涩,冻得眼前发黑,他想原来死亡就是这种感受――绝望寒冷,无尽黑暗。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之时,尽头的楼道倏然拐出一个人影。 阿袁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竟是已经走远的常安在! 他步伐不大,走得却极快,一步一阶,晃眼光景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阿袁。” 常安在看了眼勒着他肩膀的手臂,抬手碰了碰那伸来的臂膀,嘴里低喃了一句什么。 阿袁正满心惶恐一时没听清,顷刻间紧抓着他的数只手同时一松,常安在一把捞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将他往楼道间勐地一推。 束缚太久,骤得解脱,阿袁被这么一推直接跪扑在了地上,膝盖撞击的疼痛险些逼出了眼泪,他顾不得太多,抓着一旁扶手站起来,急着想回身拉常安在一道跑。 然而为时已晚。 在离他不远处,常安在垂手而立,周遭笼罩着黑暗使得穿着白衬衫的他看起来有些孑然独立,就像徘徊在此处多年的幽魂。 阿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在他身后有无数双大小不一的手探了出来,它们摸索着,纷纷向着常安在的身上攀缠而去,如绞杀藤般一点一点禁锢包裹住他。 常安在被带着在不断的后退,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阿袁,许久之后,微微启唇,直到他完全被淹没在了黑暗时,那声音才飘了出来,虚渺的像是回忆里渗出的幻听。 他说,“有我在,阿袁,别怕。” 阿袁记不清,常安在最后是用什么表情在看他的。 第29章 梦境徵兆 当丛武折回来时,二楼已经恢復了原状。客厅狭窄暗淡,只从对面尽头折拐的廊窗边透来灰濛濛的光。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敢冒险下楼。他看着捂着脸跪匍在地的阿袁,想去拉他,又想起之前徐帆那桩可怖,于是又旋踵噔噔噔爬高了几层楼梯,才回过头,距离远远小声唤他,“阿袁?阿袁,你怎么了?” 阿袁是被声音所惊醒,他茫然的直起身,楼梯间亮着盏浑浊的黄灯,他也因此看清了正向他俯视而来的那人是已经跑了老远的丛武。 阿袁没及时应声,楼道寂静如死,有细小的飞虫环着黄灯扑绕着,在触碰到内里灯泡的那瞬间,呲一声烧成了一点焦黑。 事实上,在常安在消失的那一刻,阿袁迷迷煳煳似乎已经想起来什么,他头痛欲裂,混乱的恍惚撕扯着他的神经,那象徵的最后一条生命的黑猫出现在他身边了几次,好在他是挺过来,不然凭白浪费了常安在的牺牲。 可惜那记忆并不持久,直到这会真正清醒时,他的大脑仍只死死记住了他身为馄饨摊贩的角色。 “阿袁,阿袁?”丛武紧张的抓住了扶手,唯恐阿袁已经死了,他试探着道,“阿袁,你没摔着吧?” 阿袁抹了把脸,他回头看了眼一如之前的客厅,转而望向丛武,“我没事,只是刚崴了脚。” 丛武有些狐疑瞪他,忍不住就说了句蠢话,“你真活着?” 阿袁没理他,他站直起身脚踝酸胀的厉害。他撩开裤腿一看,他脚踝间浮起了层泛黑的印记,呈五指状。 他扯开衣领,顺道瞅了两眼。锁骨处一样泛了黑渍,像是被绳索死勒出来的。 “你哪碰出的那么大道印记!”始终观察着他的丛武这会不禁大惊小怪,“你被鬼抓了?怎么逃得脱!” “是,刚才大意了。”阿袁跺了跺脚,迈步跨上了楼梯,三两步就走到了丛武身旁,伸手忽然拍了拍丛武的肩,“我还活着。” 丛武被他拍得吓了一跳,差点后一步栽到楼下,透着单薄的衣服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热度,丛武悻悻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那就好那就好,我这不担心你呢。我们快走吧。” 丛武当然没这么好心的跑回来等他,在这随处都见厉鬼的楼房里,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瞎转悠来的安全。 之后两人再无多话。 楼梯不见尽头,一路踩着朽梯,连窜嘎吱声不绝于耳,听着听着恍如身后跟着一串人。 丛武屡屡回头,就见着身后只跟了个面露恍惚的阿袁,丛武总觉得他也不对劲,可偏生不敢指出,只能卯足了劲头在前走。 只是光这么走着,就好像这楼梯无穷无尽般。这地方又静的人发慌,他实在憋不住了,“这楼不高啊,这楼梯怎么还没走完。” 他话说完,立马回头瞅了阿袁的反应。 阿袁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闻言一抬头,就见着再上几层楼梯处现出了一片缓台,缓台深处有玻璃的折光隐隐,“这不就到了。” 丛武吃了一惊,往前一看,不由咂舌,“怎么回事!我刚刚看前面还是楼梯的呀!” 不管怎么样,能到一个平缓的地方,总比无穷无尽的楼梯来的让人心安。丛武舒了口气,一步连跨三阶,几乎连滚带爬着上了缓台。 阿袁慢了几步,他正专注着那黑暗深处的折光,可刚要细看时,那光霎时如针如刺一下刺进了他的眼瞳深处。 与此同时,他前脚刚抬离最后层楼梯,一步踏落,脚下猝然踩入了一团棉花般的柔软。 前倾的身形剎那失了稳头,脚下好像有一双手正拽住了他,使得他不由自主往下坠去。 唿啸的风声刮过耳畔,阿袁努力眯了眼fèng试图看清周围,然而他只看到了刺眼的折光向他倒沖而来,须臾覆盖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恍如从几百层高楼直坠而下。 阿袁勐地睁开了眼,身下咔呀一声怪响,他一下挣坐了起来。习惯了黑暗的双目在短暂的迷濛之后很快的看清了周遭。 墙边倚着张瘸脚的桌子,桌上摆着个小小电饭煲,电饭煲旁瓷碗磕了边角。对楼人家的灯光照着煳满报纸的窗户发着亮,像是为这间屋子免费开了盏檯灯。 第17页 阿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件洗得泛白的黄t恤,身下是垫着张糟乱糙席的木板床。 这间房于他太过熟悉,是他卖馄饨的这些日子里唯一的归宿。 冷汗将他一头短髮打的湿漉,阿袁看起来很冷静,他从摇摇晃晃的床上爬了起来,几步奔到盛着冷水的菜盆旁一头将脑袋埋了进去。 炎炎盛夏,兜头的冰冷使他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也因此凉回了他的神智。 原来之前鬼屋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想到为他而死的常安在,想到更早之前就已经消弭人世的黄安娜,举目世间,与他再有联繫的人,他竟再记不起一个,难道……到头来他真只是一个了无亲友的小摊贩? 水盆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阿袁憋着最后一口气许久,还是挣了出来。 他甩了甩脑袋,水花肆溅着,连带着短毛间挨着的几片菜叶。 他克制着一阵阵揪心的空虚,努力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然而这破旧的屋子里竟连一台电视都不曾有。 他趿着拖鞋,在狭窄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好久,才抓起枕边那裂了屏的电子表。 时针秒针微微闪着萤光,对应着是九点四十五数字。 快到十点了,学生们快下晚自习,夜班族们也准备上班了。 他随手抓起了床上的那黄t恤兜头套上,到卖馄饨的点了。 拖鞋趿拉在地,造成回音盪在矮窄的楼梯间,惊不起一盏感应灯。 一路出了楼道,阿袁才抬头向楼上望去,万里无云的夜幕间斜挂了轮弯月,那弯月颇如恶魔惺忪的眼,透着血色,连带洒落的光也是昏昏沉沉,如隔幽冥。 旧楼年岁太久,墙体间道道裂纹纵横着深浅不一的色调。 旧楼上间间屋内亮着灯,然而间间屋内都死寂无声。 往日已是习以为常,今天却莫名觉得古怪。 阿袁记起了每间门上挂着不是门号数,而是一个个人的名字。那么他那间呢,挂的是不是也是他的名字? 他就叫阿袁么,还是他有个姓呢? 阿袁全想不起来了。 第30章 梦境徵兆 沿路不见车辆,亦无行人。 穿过一条街区就是林立高楼,阿袁熟门熟路找到期间那栋格格不入的小洋楼,推开院门从里头推出他的小板车。 馄钝已经包好,盖在瓷里。大锅里的骨头汤咕咕冒着沸泡,鲜香味随着板车哐啷前行飘满了整条街。 阿袁将板车推到街头拐角停下,他动作利落撑起棚布打开小灯,从车架旁扯出摺叠桌椅,摆起了摊。 时针转到十点,悠扬的下课铃声从附近的中学传来。 属于暗夜的安静渐渐被喧闹所代替。 孩子们的说笑声,自行车的打铃声,摩托车的鸣笛声。 嘈杂在大街小巷蔓延开来。 然而阿袁始终没有看到人影,唯有声音,靠近,又离开。 有杂乱的脚步声来到了馄饨摊前。 有个女孩子声音脆生生道,“老闆,给我来三碗馄饨打包。” 阿袁习惯了如此,他扔了把生馄饨下了锅,掐着时间摆好快餐盒,不多时就将馄饨舀了出来打包放在最前。 馄饨被提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钱。 阿袁听到女声再渐渐的走远,伴随着是叽叽咋咋的议论声――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安娜的男朋友。” “哦哦,看起来比徐帆帅耶。” “哪有,徐帆可是我们年段的段糙。人家有钱又有脸,一个卖馄饨的能比的么。” “就是啊,黄安娜瞎眼了吧。” “嘿,都别酸啊。黄安娜家里有着呢,哪稀罕的上徐帆。” “她不过就是人家的继女,再多钱哪轮的上她?” ………… 议论声渐远,消弭在了夜色中。 这是每隔几晚就冒出的声音,循环得阿袁已经习以为常了。 热腾腾的馄饨冒着浓郁的鲜香,吸引来了更多的客人。 杂乱的脚步声与叫馄饨的人语声,阿袁有条不紊的舀好每一碗馄饨。 当铁盒里的钱越来越多,大碗里的馄饨越来越少直至再无,热气腾腾的骨头汤也熄了裊裊的鲜香。 馄饨摊前迎来了最后一个客人。 一道高大的阴影投落了下来,遮了半边馄饨摊。 阿袁惊得抬起了头,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真正意义上看到的“人”。 俊目修眉,薄唇微抿。 晦涩的光影于半明半暗间勾勒出熟悉的面容,英俊得一塌煳涂。 来人垂目看着他,“阿袁。” 阿袁怔怔的望着他,难以置信,“常……常安在?” “怎么,连哥都不叫了,”常安在笑了起来,拎起手里提着的东西给他看了眼,“我今天刚好去妈那,她让我顺路带些吃的过来给你。” 阿袁只是盯着他,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常安在绕过馄饨摊,走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看起来迷迷瞪瞪的。” 阿袁被热汤熏得滚烫的脸,被他微凉的手指一碰,不由自主的抖了个激灵,迟来的记忆终于将对方的身份扒了个隐约。 阿袁急退了两步,“没事,那你东西给我吧。谢谢你了。” 常安在不以为忤,顺手将袋子挂在了摊板一侧的弯钩上,“你是要收摊了吧。” 阿袁点点头,“差不多了。” 常安在笑道,“我帮你吧。”他话音方落,已经旋踵自顾去前头收拾起了桌椅。 阿袁忙要拦他,“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快回去吧!” 常安在避开他的手,三两下便将几张桌椅收叠在了一堆,他单手拎着一大叠塑料桌椅往摊边走去,“你都摆哪呢。” 阿袁无法,忙将汤锅罩了盖板,“放上来就好了。” 常安在轻轻松松将桌椅们摆了上去,阿袁便关了头顶的小灯,收拢了篷布,正式收摊了。 他推着板车往回走,常安在同他一道走着。 阿袁见他也没开车来,以为他要去搭公交,直到他将板车推回洋楼的花园门口,见常安在还没有先走的意思,忍不住道,“你快先走吧,再晚就没公交了。” 常安在道,“十点就没了,我坐得末班车来的。” 阿袁傻愣愣的瞪着他,“那怎么办?” 常安在笑微微睇着他,“不请我回去过一夜?” 阿袁吶吶道,“家里怕睡不下,不然我出钱你去宾馆住下?” 常安在笑问他,“不欢迎我去你那?” “没有的事!”阿袁总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住的地方,可是再拒绝下去,意思就太明显了,何况他并没有真的就那么排斥常安在,最后他妥协道,“那好吧。我那地方真挺破的,你别介意。” 常安在道,“不会的。” 常安在替他开了花园的门,阿袁将板车推到一旁便匆忙出来了,两人并排行在空旷,越走越远。 弯月静静照着身后的矮楼,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窗玻璃后密密麻麻站满了苍白的人影。 穿过一条街,就是老房区。 时间过了十二点,间间屋里都熄了灯。 唯有月色与路灯,长明不灭。 楼道里照例是黑灯瞎火,阿袁不敢走快,领着常安在一步一顿走到了他住的屋子。 铁门歪歪斜斜倚着墙,钥匙卡在生锈的锁孔间,发出咔咔僵硬的声响。阿袁开了一会愣是没拧开,最后用力往里一推,发现门是没锁的。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好久,才去拉开角落常年不用的灯。 所谓的灯,其实就是悬在墙头的一颗光秃秃的灯泡,刚亮起时还滋滋闪着,过了好一会才稳定下来。 灯泡的钨丝有些发黑,浑浊的灯光连二十平米的小房也罩不完全,破破烂烂的家具有一半仍浸没在黑暗之中。 阿袁挠了挠头拦在门口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我住的地方真挺差的。不然我陪你出去开间房?” “不用,这挺好的。”常安在揽着他肩拍了拍,从侧走了进去,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上,“你晚上吃饭了么?这是今晚做的苦笋排骨汤,我放保温盒里。饿的话拿出来吃。” “不饿不饿,”阿袁回身关了门,一条铁链拴到门框上就算上了锁,他回头看着常安在还站在那,忙道,“你坐……你直接坐床上吧。” 常安在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坐在了床上,他环顾了周围,片刻后道,“你来这多久了?” 阿袁卡了片刻,才嗫嚅道,“很久了吧,我也不记得了。” 常安在又问,“你怎么不来找我?” 阿袁“诶?”了一声,奇怪的看着他,“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 两人说了这么两句似是而非,之后就再无别话。 阿袁用电饭煲里烧了一脸盆的热水,端到一头角落泥砌的水池边上拧开水龙头往里兑冷水,旁侧用防水帘隔了间小地方用来沖凉用的。 铁盆里的水温差不多刚好,他正准备脱衣服进去洗,后知后觉想起屋里还多了个常安在,忙探头道,“我兑了热水,你要不要来沖个凉?” 常安在站了起身,“不用,我拿冷水洗把脸就好了。” 阿袁没再多说,钻进帘后。 第31章 梦境徵兆 几瓢温水哗啦啦兜头倾落,浇灭了暑气的粘腻。 淋水打湿了全身后,阿袁拿起香皂刚挨着手臂,香皂就从指fèng间熘到了地上,顺着帘fèng滑到了帘子外头。 阿袁皱着眉,趴下身去,准备抻臂去捡香皂。 也是无意间,他抬了眼,赫然竟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 阿袁大骇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冰凉的水泥地面此刻像是一块漫块的冰层,摊布的水洼沉着黑暗,其下隐隐透出无数张面孔扒在冰层之下。 幸好阿袁没有低头,他只是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隔了好久才平復下了心跳,他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又趴了下去多看了一眼。 帘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阿袁想起了屋外还坐着个常安在,“常安在!”他的声音颤巍巍的抖着弧音,然而没有人应他。 周遭静悄悄,恍若孤岛。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阴嗖嗖的凉气还是直往裸露的身躯上扑朔着。 他他忍不住环顾了圈周围,哪知竟从四面防水帘布的参差不齐的fèng隙间瞅到无数双眼睛! 它在看着他,它们都在看着他! 惨叫硬生生咽回了嘴里,阿袁顾不得擦干身体,随手套了条短裤,死命拽开浴帘,趿拉着湿漉漉的拖鞋就狂沖了出来。 昏暗的灯下,常安在正倚靠在床边拿着他那破屏的电子表看着其上闪烁的数字。 阿袁的头髮滴滴答答淌着水,吸饱水的短裤沉甸甸的坠着。他为自己的失态有些着恼,看着旁若无人的常安在就忍不住埋怨出声,“你刚才怎么不应我?” 第18页 常安在抬头看了他眼,“你刚才叫我了?” 阿袁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他悻悻回身洗掉手里的香皂,拿干布擦了头身,便匆匆回了亮灯处。 阿袁看着常安在还穿着紧绷的衬衫西裤就替他难受,“我这没睡衣,给你找件短裤背心吧?” 常安在无可无不可道,“好呀。” 阿袁从角落的布衣柜里千挑万选找出了一套白色短裤背心给他。 常安在也不嫌弃,顺手就换上了。 他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显肉。胸腹肌理匀亭,一看就是平日常有锻鍊的。 阿袁瞅了两眼,他每天推着板车来来回回,身材也称得上劲瘦有力,可不比对方差。这么想着,阿袁又忽觉得自己可悲,好像除了这个,他也没甚能和人家比的了。 夜深人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一项娱乐都不存在。 阿袁提议拉灯睡,常安在没异议,两人便都上了床。 两个成年大男人挤着一张小床,底下木板嘎吱嘎吱,曳着回音响了好久,愣是稳住了没塌。 阿袁侧着身没敢翻出动静,他心里发虚,身后虽挨着常安在,可他总感觉不到那里睡得是人。 好在常安在先说话了,黑暗里他问他,“阿袁,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阿袁迟疑了很久,才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常安在再没应他,想必已经睡了。 阿袁盯着面前的黑暗,脑内思绪纷呈,一唿一吸间却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阿袁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伸着小胳膊迈着小腿,鸭子头的小胶鞋踩得脚下嘎嘎直响,他摇摇晃晃走在乡村的田埂间。 烈日当空,谷物被晒得焉头焉脑。 小阿袁不敢跑得远,只在蹲在原地玩一会便往回跑了,不远处就是他外公外婆住的老房子。 红墙青瓦褪败了色调,也爬满了枯藤绿蔓。老房子门前栽着一棵粗壮的李树,李树上结满了青红相间的小李子。 那是小阿袁垂涎已久的存在,家里人从不许他多吃,小阿袁自己还不会爬树,他只能每天这么站在树下望眼欲穿。 蝉鸣鼓譟,声嘈闹耳。 小阿袁照例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期待着能从上面掉下一颗熟的李子,他甚至考虑好,待会趁着家人睡觉的时候进去找根长长的竹竿来捅了。 然而转悠的小脑袋瓜都在看到树杈间多出的那个人时悄然卡了壳。 那是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男孩,他倚靠在粗树干间正抻细瘦的手臂从茂密的树叶间摘着泛红的李子。 他傻愣愣的仰着头望着树上的男孩。 男孩刚巧低了头,瞅见他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想吃李子么?” 小小的阿袁盯着树上泛红的李子,忍不住咽了好几下充沛的口水,他用力点点头。 男孩道,“那你有什么跟我换的呢?” 胖嘟嘟的小手伸进了口袋里,小阿袁掏呀掏呀,只掏出了颗化了的水果糖,白嫩的指头沾了橘色的糖汁,像一截橘味的牛奶饼干。 男孩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糖。” 小阿袁犯了难,他不擅言辞,只能眨巴眨巴望着对方,乌漆漆的瞳仁滚圆像是沁过清泉的黑葡萄。 男孩又道,“我叫常安在,你叫什么呢?” 小阿袁想了想,小声道,“我叫阿袁。” “原来你就是阿袁呀,”男孩笑微微道,“那不然你叫我一声哥,我就给你李子吃。” 小阿袁的眼睛亮晶晶的,扯着嗓子奶声奶气就喊了一声,“哥――” 树上的男孩笑应了一句,“好乖。”随后就真替他摘起了李子,他嘴里还哼了古怪的小调,小阿袁隐隐约约听出了半句,“…李子树下埋死人……” 一颗指头那般小的青李子扑通掉了下来―― 第32章 渐渐迫近 阿袁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一下睁开了眼睛。 灰濛濛的天花板倒映在野里,蛛网绵绵密密缠覆着屋樑,角落高嵌着几扇天窗,微弱的月光透进来像是一盏点在墓室里的长明灯。 阿袁撑着手臂坐了起来,一处不知名的角落,周遭没有人。 之前做的果然是梦,阿袁想着梦境里的场景,头不由涨疼的厉害,他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刚站起来,前方拐角就传来一串蹬蹬蹬的脚步声,一束手电光打在地面,像是爬动的白蛇。 阿袁心头一跳,撒腿就跑,结果才出几步,身后有人叫道,“哎哎!阿袁!你跑什么,是我啊!丛武!” 他止了步回过头就见着丛武拿着手机站在拐角处看着他。 见着他完好无损,丛武长舒了一口气,他踏着老朽的木地板走过来,响动迴荡着长廊,“哎哟我的妈呀,你可算醒了!” 看他这样,阿袁有些不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刚上来你就突然晕倒了!吓得我了还以为那些玩意追上来了呢。”丛武踩着一方溶溶月光停在近前,手机白光一晃直停停打在阿袁脸上。 阿袁被光刺疼了眼,忙抬臂挡闪,急道,“你别往人脸上照。” 丛武关了手机自带的手电,收回了裤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看看你脸上有没有尸斑。” 歷经于丽一事,丛武也不由疑神疑鬼起来了。 阿袁只好安抚道,“我还活着。”他看起来很是心不在焉,想着同样被拖走的常安在,心里堵得很,可先前的梦境又总让他错以为常安在还活着……他不由自主的想,常安在懂得那么多,也许真活着也说不定? 丛武没他这些小心思,对身边伙伴放下心后就继续道,“我刚才去探了下这层,这层楼是回字形,房间也挺多,门都锁着,我推不进去。不过看起来好像没那些脏东西。我们暂时在这躲躲,等天亮?” 阿袁望着窗外那一轮月影,“你觉得这里有天亮?” 丛武嘆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比面对那些鬼东西来得强。哎你说人怎么那么爱作死呢,找啥刺激不好偏来找这种出人命的。” 阿袁轻轻道,“只有死亡才能让活着显得可贵。” 丛武嘿了一声,“所以他们都死了。”他顿了片刻,一拍脑袋似勐然想起来什么事,兴沖沖的从兜里掏出一物伸到阿袁眼皮底下给他看,“对了对了,我方才捡到了个手机!好像是朱玲玲的!她果然也是在这里出事的!” 阿袁看了眼,是老型号的诺基亚板砖,他道,“这手机还有电?” “有有有,满格呢。里面东西都还在,还有给徐帆发的简讯。那暧昧的,嘿,”丛武八卦到最后才拐回弯来道,“不然我咋能知道这是朱玲玲的。” 阿袁犹豫了片刻,还是憋不住道,“可是朱玲玲失踪多少年,这手机……怎么可能还有电?” 一头冷水兜头泼下,丛武被冻得一哆嗦,手指一松,手机就被摔在了地上,金属壳拍在地面上,咚地一声闷响后,屏幕竟颤巍巍亮了起来。 丛武往后连退了几步,见鬼般死瞪着那手机,脸上流露了惊惶几乎是要掉头就跑,他不断将手往衣服上擦着,神经质的盯着那手机,不断道,“你说的对。” 阿袁没有应他,他也低着头,目光落在手机上。 屏幕亮起后,键盘叮叮叮几声响,竟是自行解锁,进入主页,打开了一个视频。 丛武像炸毛的猫,窜得老高,他不忘拽上阿袁,“跑!我们快跑!朱玲玲要从里面爬出来了!” 阿袁直觉这手机没什么危险,如果按照找替身的说法……他按住惊恐不定的丛武道,“别急,朱玲玲已经不在这了。” 丛武恐惧的全身抖得跟过电了一般,“那这手机怎么会……怎么会自行?” 阿袁回忆着常安在的模样,竟揣测出一个看起来似乎合理的答案,“也许是手机主人的残念?看看这视频再说。” 丛武卡了片刻,居然也安静了下来,“那就看一眼,”他瞪着那屏幕强调道,“就看一眼。” 视频已经开始播放了起来,镜头左摇右晃照着一条长街。街上人烟稀少,偶有一辆车也是开得风驰电掣。远天阴云低垂,蝉鸣声遥遥喧嚣,瞧着也许将有一场暴雨。 女生嘻嘻笑声之后,手机被举了起来,黄安娜那张娇俏的小脸跟着闯进了镜头里。 视频里的小姑娘看起来嫩的可人,她似乎很不喜欢被拍,皱着眉直伸手挡住镜头,娇声娇气道,“朱玲玲你别闹。” 视频里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传来出来,“哎呀我们班的大美人怎么这么怕拍照,是不是怕拍到什么给徐帆看到啦。” 她话里似带刺,可黄安娜像也习惯了,只道,“朱玲玲你别乱说,我有男朋友的。” “就那卖馄饨的?”朱玲玲哼了一声,怪腔怪调道,“他哪点比的上徐帆了?徐帆人好又有钱,还会搞浪漫,多少女生追得想要他。结果呢,他偏偏看上了你。” 黄安娜认真应着,“你自己喜欢徐帆就自己追去,赖我做什么呢。阿袁是没钱,可是我就喜欢他,难道喜欢还一定要揪出一个道理?” 朱玲玲酸道,“是是是,您老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好好享受现在吧,以后你爸妈绝对不会同意你和那个卖馄饨的,到时候啊,你就等着哭吧。“ 黄安娜低着头没再说话。 朱玲玲哼笑了一声,随着一栋洋楼闯入镜头时,她的语调倏然一变,“啊!这就是你家那栋别墅么!果然好漂亮啊!” 刷得雪白的门扉之后,缠满了绿枝的白蔷薇还未开花,油油绿叶点缀着零星花苞,像是抹茶蛋糕上的奶油。 钥匙声叮叮噹响个不停,黄安娜刚打开缠着门扉上的锁链,朱玲玲就撞开她闯了进去。 繁华鲜妍,青糙葳蕤。茂盛大树遮出树荫一片,鞦韆正随风摇摆着。 “天啦,你家真是太有feel了!我好喜欢这种房子!”朱玲玲蹬着细高跟鞋跑过绿茵小径,坐在鞦韆上晃了两晃,又跑楼房前站着拿着手机对准矮楼,边嚷嚷着,“hello everybody!现在你所看到的就是我们班花的家安娜小姐的家,这可是本市最出名的一栋豪宅……” 黄安娜从后面追着跑上来,想夺走她的手机,急道,“朱玲玲你别乱拍!叔叔看到会不高兴的。” 两人你争我抢,镜头刚巧正对着二楼的窗户一晃,谁都没有看到窗边多出的那个黑漆漆的小孩。 朱玲玲拿着手机边躲边笑,“安啦安啦我自己留着看成吗,谁也不给看。你就让我拍拍过个瘾。” 黄安娜有点不高兴,她微嘟了下嘴,隔了片刻,妥协道,“你别给别人看。” 朱玲玲心不在焉道了好,随后找了根手机挂绳,把手机套到了脖子上,镜头朝外,随着她的走动录着近处的景物。 第19页 黄安娜对这个朋友没辙,只好走去拿钥匙开洋楼的大门。 锁头哐啷啷响动过后,厚重的铁门被推了进去,昏沉沉的阴暗扑面。 朱玲玲跟在黄安娜身后探头探脑道,“你家怎么这么黑,也没个佣人?” 黄安娜道,“没有,叔叔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朱玲玲哼笑了一声,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说得你就是亲生的一样。” 黄安娜像没听清,开门进去后她就直接往楼上走去。 朱玲玲落后几步,客厅落在镜头里尽管极显阴暗,然而家具摆设却极显奢华。 她显然很是心痒,凑过去坐坐沙发,摸摸角落的木雕摆件,镜头跟着她晃个没停,直到黄安娜从旋梯侧探了头,“朱玲玲!”她皱着一对秀眉,小声道,“玲玲你别乱跑。”她顿了一顿又道,“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朱玲玲似乎有点生气,她大声道,“不要,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来你家啊?亏我还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见她生气,黄安娜也有点急了,“不是不欢迎,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嘆了口气,“总之你别乱跑,叔叔回来看到会生气的。” 朱玲玲显然也有点怕黄荣强,气势不由软了下去,“好啦好啦,就怕你继父生气。我就在你房间好好呆着行了吧。” 随着她噔噔的脚步声,镜头也跟着有节奏的摇晃。 昏闷的旋梯过后到了二楼的缓台,镜头一下就对准了缓台旁的母子铜灯。 铜灯此刻仍点着烛,烛光昏黄黄的,照着铜灯塑像如古物般流淌着静美岁月。 朱玲玲凑着铜灯旁大惊小怪,“哎呀,这灯好有味道,是古董吧?多少钱呀!” 黄安娜此刻都走到走廊那了,闻言忙又回来拉走她,“我不知道,你别碰那个!我叔叔会发火的。” 朱玲玲不高兴道,“这不行那不行的,你家怎么这么多事啊。” 黄安娜为难的低了头,声音微弱道,“对不起,可这毕竟不算……我的家。” 朱玲玲难得静了片刻,她拉了拉黄安娜的手,“好吧好吧,我们去你房间。”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一道进了房间,镜头一会拍着可爱的hellokitty衣柜,一会又对向正在反锁门的黄安娜那里。 朱玲玲扑到柔软的大床上,镜头被她压在了底下,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两个人的对话。 朱玲玲道,“你父母今晚都不在家?” 黄安娜道,“对呀,他们都出去应酬了。” 朱玲玲道,“对啦!你那个可爱的小弟呢?” 黄安娜道,“他今天去老师家补课了,妈妈要应酬完才去接他。” 朱玲玲“耶”地欢唿了一声,一下坐了起来,“那今晚你家不都是我们的天下了!” 黄安娜没接她的话,只道,“刚才走的好热,一身大汗的。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朱玲玲摇头,“我没出什么汗,你先去吧。” “那我先去啦,浴室就在我这间旁边,”黄安娜站起来小跑去衣柜里拿好更换的衣服,又交代朱玲玲道,“你先坐一会,别乱跑。桌子上有饮料你先拿来喝,我马上就好。” 朱玲玲胡乱点了头,挥手赶着黄安娜去了。 她在床上难得安静了坐了一会,直听到旁边浴室传来锁门的声响后,才又站了起来绕着黄安娜的房间到处看了看。 她似乎有点百无聊赖,转完一圈就快步出了房门走到浴室边,隔着门道,“安娜,你门锁了么?我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黄安娜的声音从里面闷闷的传来,“呀,我刚才不小心把门反锁了。” 朱玲玲显然就等她这句,闻言忙道,“没事没事,楼下有么?我去楼下的。” 黄安娜停了片刻,“那你去楼下的吧,左边走廊的第一间就是。你别乱跑!” 朱玲玲道,“不会乱跑的,你又不知道我这人。” 黄安娜又在里头说了句什么,视频没录清晰,只随着朱玲玲的一蹦一跳,很快就晃到了楼道那处。 可她突然又停了脚步,旋踵往后走了几步,站在了第一间房间的门口。 ――那道画满符纹的门,不知道何时开了。 镜头照着门深处沉沉的黑暗,尽头有些微光,影影绰绰照出个长的女人,她坐在床上,点缀着艷红的白裙子蜿蜒到了地上,在她膝旁另趴着个小孩。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里面飘出来,“……虫儿啾啾鸣,花儿闭闭眼。宝宝宝宝快快睡,妈妈很爱你。” 朱玲玲愣在那站了片刻,见对方抬头向自己看来,才想起叫人,“阿姨好!我是朱玲玲,是黄安娜的朋友。” 那女人好像微微笑了起来,眉眼秀婉,像是生于深谷的一朵幽兰。她抬起手,对着朱玲玲徐徐招了招。 朱玲玲好像很冷,两手直互搓着手臂,“阿姨您忙!我就不进去,我就下去上个厕所。” 话说完,她也没敢逗留,匆匆跑下了楼。 第33章 渐渐迫近 客厅沉浸暗沉,角落的立钟发出闷沉的声响。 朱玲玲一路小跑着直往左手侧的长廊去了。 长廊还是一如既往的冗长,灰光浮烁,视频拍不到尽头。她站着张望着,镜头掠过卫生间的门忽然对准相隔的第四间房门。 与其他刷白的木门不同,这间门上绘着纹路,与其说像符咒不如更似与众不同的妆点,血色如藤蔓般捲曲伸展在镜头里折射着浅浅的幽光,诱使着来客去推开那扇紧锁的门。 朱玲玲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道,“我就看一眼。” 她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到那扇门前,她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声音有些抖,她重复道,“我就看一眼。” 咔哒――门轻易就被推开了,四面墙角各点了八根蜡烛。房间很空荡,唯有地面随意丢着把柴刀,周遭溅着黯淡的褐而色污渍。 朱玲玲愣在门口顿了片刻,忙伸手关了门,不想刚转过身,赫然有一抹干瘦的身影闯入了镜头里―― 在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朱玲玲爆出一声尖叫,她不断后退,直到背抵上重新关上的门,镜头也随之捕捉到了她身后的那个人。 他瘦得像是裹着层人皮的枯树干,脖颈上像戴着项圈般滚过一条红缎,他的嘴巴很大,笑起来时,两侧嘴角几乎要撕裂他的半张脸,他的声音呕哑,像是锈刀剐过般,刺耳可怖,他说,“谢谢你。” 屋外轰隆一声雷响,闪电划亮了暗沉的客厅。 “你是安娜的大哥吧?”朱玲玲的声音颤巍巍,好一会才从雷声中清晰起来,“我是安娜的朋友!我我……先上去找安娜了。” 她话音方落,已经控制不住狂跑了起来,镜头被晃煳了影,良久才停止下来,这会她已经回到了黄安娜的房间。 黄安娜刚洗完头,正坐在床边擦头髮,见着朱玲玲的样子也有点吃惊,“玲玲你怎么跑成这样?” 朱玲玲大口喘着粗气,直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黄安娜停下擦拭的动作,关切道,“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了?” 朱玲玲埋怨道,“你还骗我说你妈妈弟弟都不在,害我撞个正着。” 黄安娜奇怪道,“你在说什么呢?她刚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今晚不回来了,我弟弟也暂时要住老师家。” “你骗人!”朱玲玲似乎被吓到了,哑了几秒,尖声怒道,“那个长头髮白裙子的不是你妈妈吗?你不想我留下来我走就是了!用得着这样子么!” “我妈妈从不穿白裙子,”黄安娜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怪了,她低声道,“你是不是进了这层的第一间房?” 朱玲玲道,“没有,我就看门打开着的――” “没有就好,”黄安娜一下舒了口气,她低声道,“那间房原来住的是叔叔的第一任妻子,他从来不让人进去……有时候门也会打开,你可能看到的是里面挂着的照片。” 朱玲玲沉默了许久,似乎这个解释能让她比较心安,她低声道,“原来是这样。”隔了稍时,她又故作轻松道,“我还遇到你哥哥,他病还没有好吗?怎么瘦成那样……走路也没个声音,我还以为见鬼了,吓我一大跳。” 黄安娜的脸色难看的瞪着她,“朱玲玲你疯了吗!我哥前年就去世了啊!” 朱玲玲怒道,“你别又骗人!我都没听你说过!” “他是……”黄安娜别开目光,脸色略露了苍白,“他是自杀死的,叔叔觉得不体面。没有办葬礼,也没同别人说。” 朱玲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又摇摇晃晃坐了下去,她似乎被吓到了,坐不到片刻她又跳了起来,“我要回去了!”她的嗓门尖得好像一把刀,颳得视频都起了沙沙的杂音,“我要回去了!” 黄安娜伸手拽她,“这么迟了,外面还开始打雷下雨,这附近也没什么车。你今晚先在我这,我明天送……” 朱玲玲一把甩开她的手,神经质一般抓起自己的背包就往外沖,临到门口时,她又忽然回过了头来,幽幽问,“安娜,你知不知道你家闹鬼?” 不等黄安娜回答,她已经跑出房间。镜头疯狂的晃动,所有过路的景物都被晃成了令人眩晕的残影,一直到她冲到玄关。 她戛然止步了,镜头终于停止了晃动,惊起的闪电将暗寂的客厅撕成了一段段残景,那个伫立在玄关处的人影也因此显得虚幻不堪,像是电视接触不良导致,雪花屏间跃动的人像。 他向着朱玲玲走来,他的手臂自然下垂摇摆,那把柴刀提拎在他的身侧若隐若现。 朱玲玲尖叫着掉头就跑,然而往哪个方向跑去,下一秒镜头里出现永远都是那个伴着电闪雷鸣的玄关窗门以及不断向她靠近的人影―― 柴刀缓缓扬起,又飞快落下,刺耳的尖叫伴随着鲜血的肆溅而渐渐微弱。朱玲玲很快倒在了地上,向上的镜头最后映出的是恶魔高高在上的俯视。 一直到整段视频播放完毕,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手机因为电量不足之后就自动关机了,它孤零零的躺在一方月光中,像是兀自埋首哭述的冤魂。 “朱玲玲原来是被……”还是丛武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此刻嘶哑,在死寂的长廊里唿唿地像是一台鼓譟的抽风机,“是被黄安娜她哥给砍死的?包括黄安娜他们一家是不是也是被……” 阿袁低声道,“是,都是被黄安正杀的。”他比丛武知道的多些,看完之后也能理出个大概,原来黄安正被杀死后,黄荣强也怕厉鬼闹事,用血符纹把他同样给镇压了……却不想来了个朱玲玲,轻易又将这恶鬼放了出来,酿成了之后一连串的惨剧。都说因果报应,黄荣强是罪有应得,但是那些全然不相干的人呢? 第20页 丛武有些傻了,他恐惧道,“那他是不是还在这里?” 阿袁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过于肯定,这么犹豫了好一会才又道,“我也不确定,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刘蓁应该会把他留下来?”刘蓁那凶戾的鬼样可比安娜强得太多,反正阿袁直觉黄安正是不会在出现了,但是―― 丛武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抓的太紧,阿袁几乎能听到自己骨节嘎嘎的声响,丛武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贴着他的耳垂,吐露恐惧也随之被放大了,“你没有听到,脚步声?” 阿袁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听到了。有脚步声正从远处的楼道向着这边走来,来人也许穿着是双皮鞋,鞋底敲击着地面,响声沉闷而缓慢。 咚――咚――咚―― 不紧不慢,像在催逼着人命。 第34章 渐渐迫近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丛武颤抖着问,“是不是黄安正?” 阿袁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们先躲起来。” “可是……这些房间门都锁了啊!我们躲哪去?怎么办怎么办!”丛武有点惊慌,他忍不住想原地打转,又唯恐动作带来的声响会加快了冤鬼的索命。 最后还是阿袁眼尖,“这里有个通风口,里面应该能藏人。” 靠在里侧的墙角角落嵌着一扇低矮的通风口,许是之前有人进去过,过滤栏板被拆了一半,歪斜着倒在地上。 脚步声还在楼道那头徘徊,两人尽量轻着脚步走了过去,一起搬开了过滤栏板。 丛武在前,他先拿手机电筒照了下里侧,脏是很脏,灰尘叠叠铺得柔软,好在没有甚脏东西。他匍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阿袁蹲在地上,待他挪好位置后,屏住唿吸紧随着轻手轻脚爬了进去。 通风口上下空间很大,足够成年人蜷缩着,管道往里延伸冗长,通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也不知能到达何处。 两人蜷定了之后,谁也没有吭声。脚步声刚巧也在这时徐徐逼近了。 咚――咚――咚―― 丛武紧张的抓着阿袁的手臂,阿袁则盯着外面,他听的脚步声靠近,停在通风口旁,又慢慢的往前走去,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是谁的腿脚。 脚步声远了,尾音曳着在空旷的长廊里迴荡。脚步声更远了,似乎绕到了另一边,要从楼道下去了。 在这沉闷窒息的狭窄空间,丛武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轻轻舒了口气,低低道,“我们算是逃过一劫了吧。” 阿袁微启唇,刚想应话,倏然又将临到嘴边的话吞咽了下去。 咚――咚――咚―― 是那个脚步声!那个脚步声又绕回来了,再一次朝着他们这处角落一步一步的逼近。 紧靠着他的丛武在发抖,他恐惧到极点,连上下牙都克制不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阿袁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只觉自己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仍是停在了这处通风口的旁边,顿了几秒,又慢慢离去了。 丛武抖得不那么厉害了,阿袁也收回了捂着他嘴的手,掌心里湿热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丛武唿吸间闷出的热气。 便在这时,外面突然亮起一道微光,紧接是诺基亚咔咔的按键声,他们先前播放过的那个视频重新被点开了,进度条被飞快的后拉,直到听到结尾的那处,从手机里发出了朱玲玲尖锐的喊声,一遍又一遍的叫嚷着,“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 两人同时色变了,他们听到脚步声明显在向这边走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丛武发出一声惨叫,捲起身子就往管道深处爬,阿袁被他刺激了一跳,也是手脚并用跟在他后面,两人都像疯了一般,任凭蛛网灰尘铺盖了满脸都不敢腾出手擦一下脸。 这么爬了有一会,似乎离通风口越来越远了,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也是鬼使神差的,阿袁蓦然停下了前爬的势头,转过头往后就这么偷偷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一张侧着的脸。 在浓稠的黑暗里那脸惨白的吓人,侧着埃在通风口处,直愣愣的盯着他们,目送着他们的远去。 阿袁看着那鬼脸的眉与眼,心脏愈跳愈快,那分明是……那分明就是为他死去的常安在! 常安在望着他,嘴角撕出诡异的笑弧,然而深黑的瞳孔里却是阿袁窥不透的悲哀。 阿袁只觉两耳耳鸣嗡嗡,眼角像有热乎乎的小虫悄悄爬落,他顾不得手脏抬手煳了把脸,才发现那是泪水,悄无声息爬满了他的脸庞。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曾想起。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恐惧还是难过,只知道咬着牙收回了视线,继续向前不断的爬着,像是只有生命的威逼与无尽的逃亡才能压抑住那汹涌的情绪。 他这么无知无觉的爬了好一会儿,前头的丛武倏然发出一声惊叫,阿袁恍惚抬起头,往前伸出的手撑了一空,管道陡然下行,他整个人往前一栽,竟如滚下滑梯般,呲熘一下长摔了下去。 好在有衣服钩钩绊绊,才勉强没有滑得太过。惊慌之余,阿袁立马调整姿势,手忙脚乱抓着周围的物事稳住身形,可未等手抓牢,砰地一声钝响,额头却不知磕到了何处,在短暂的恍惚之后,疼痛缓缓在脑里炸开,眼前似浮现出了斑斓的色调,一时间,他忘了不出自己身处何处,尘封的记忆就在此刻突如暴涨的潮水般一下溢涨满了大脑。 第35章 渐渐迫近 阮袁对常安在的记忆是从那颗苦涩的李子开始的。 小小的李子从高高的树上坠下来,给小阿袁光熘熘的圆脑袋上带来了一片红通。 小阿袁捂着额头,并不觉得多疼。他弯腰捡起了那小李子,用袖子擦了擦尘土,很珍惜的放回了口袋里,昂着头又开心地对着树上的男孩说,“谢谢哥哥!” 男孩笑了笑,从树的另一头轻巧的滑熘下地。 小阿袁追着他身后,鸭头胶鞋嘎嘎嘎嘎响个不停。 男孩回头赶他,“你跟着我做什么?快回去。” 小阿袁瞪着圆熘熘的黑眼睛看他,也不说话。 男孩以为他听了,往前再走几步,身后嘎嘎嘎声音又追了上来。 男孩有点恼了,回过头挥了挥拳头,“再跟着我打你哦。” 小阿袁吸熘着鼻子,细声细气道,“哥哥!” 男孩微皱着眉,似乎对着这个骂不得打不能的小不点很没辙。便凶着张脸,加快脚步越走越快。小阿袁也不吭声,就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跑,偶尔不小心摔倒了,也没个声响,自己爬起来,拍拍膝上淤泥,迈着小短腿跟着身后跑。 漫漫田埂,蝉鸣蛙叫鸟唱歌。燕子低飞,羽翼惊起了燥闷的风,乡道间野糙低伏。 男孩走累了,卷了裤腿脱了鞋,赤着脚跳下田沟,踩进了齐膝的泥潭里。 小阿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吧唧着鸭子鞋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也想有样学样踩进泥潭。 男孩被他吵烦了,低斥了一声,“别吵。” 小阿袁缩了脖子,老老实实就着岸边蹲下了。 男孩躬着腰视线逡巡着贴近田沟侧岸,待窥得一处隐蔽在杂糙间的小洞时,便抻长了臂迳自伸进里头掏挖。他眉头微蹙,似在挖着甚了不得的宝贝。 旁观的小阿袁也不禁摒了唿吸,过不多时就见着男孩眉头一松,往后抽出手臂,煳满淤泥的手指间捻着只暗红色的小泥团。 小玩意弓着身浑身硬壳,触鬚一颤一颤,蹬着几对步足,两大钳子时不时挥舞。 “这是什么呢?”小阿袁凑过去认了半天,才从泥团间辩出这是曾经横尸餐桌上小龙虾。他忍不住张大了嘴,只觉得这个能随便从泥洞里掏出小龙虾的哥哥实在太厉害了。 男孩也不理他,爬上田埂到一旁净水沟里连腿带手一道洗了遍,剩下那只被晃悠得晕头转向的小龙虾,他回过身伸长手臂,一下就将它挂到了小阿袁的衣服口袋里。 小阿袁被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挂着自己口袋边的小龙虾又有些高兴,“送给我?” 男孩没说话,只是伸出半湿不干的手在他的小脑袋瓜上轻轻一揉。 他的掌心很温暖。 抓完小龙虾,男孩又要赶小阿袁回家。他肃着一张脸,年纪虽小,可也有几分吓人。 小阿袁低着头好似乖乖听话了,男孩这才施施然离去了。 小阿袁在原地逗留了好久,他拨弄着口袋里悬挂的小龙虾,像男孩一样捏着它的背嵴把他捻在稚嫩的手指间,他的余光始终追着他哥哥的背影,一直到长坡尽头,眼看就要看不见了,他迈开了小腿,吧唧吧唧追了上去。 他们的家乡建在高高的山头。三两个村落偎在一处,高矮不齐的瓦房子或是聚拢一处,或是散漫山头,漫漫绿林便如滚带般始终环绕。 男孩一直在往前走,也不知要走往哪里。沿路的村民好像没一个喜欢他的,有小孩子朝他抛掷石子,大人也不阻止,只在一旁大声呵斥驱赶。 男孩也不去理会,就这么走着。 小阿袁生怕男孩发现了他,就这么远远缀在身后,有时遇到男孩回过头来看,他就机灵的找了树后田沟猫着腰躲起来,等对方再次走远后他又跑出来继续跟着。 小阿很开心,他觉得这就像是两个人间的躲迷藏。 这个游戏一直持续到村中的一处晒谷场,男孩在那里遇到了四五个游荡的小流氓。 小流氓们正蹲在地上吸着烟屁股,瞥见了男孩就站了起来,四五个全围了上去用手拦着男孩不让他走。 阿袁有些害怕那些人,他距离太远听不是很清,只从风中隐约捕捉到,“强姦犯”“疯子”“狗杂种”……“不祥”之类的字眼。 男孩开始还任由他们推搡着谩骂着,后来不知哪句话戳痛了他,于是架就这么打起来了。男孩开始还能因着人矮机灵躲来闪去占些上风,渐渐地伤口多了,就轮到这些打惯了群架的小流氓们按着他揍。 小阿袁急得团团转,瞅见附近有人家敞着院门,就撒着小短腿跑过去求救。刚巧那户人家里男人们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篮,听着这小萝蔔丁的话,立马就抄傢伙出去拉架。 甫一见着这些人,几个小流氓就怂了,低头哈腰纷纷做鸟兽散,跑的一个都不剩。待得露出地上躺着的男孩时,那几个男人面色都有些不好。 一个年长的道,“怎么是他?” 另一个稍微年轻的则不加掩饰,直接啐了口唾沫骂道,“晦气。” 其余的则要去找那个报信的小孩,可四下看了圈,哪还有人?几人便只好回去了。 剩下男孩孤零零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踉跄爬站了起来。 可能方才被人踢到了腿弯,他站着有些摇摇晃晃,边随手擦着脸上磕碰出的伤口,走了几步对着前面的灌丛道,“你在那躲着做什么?” 灌丛抖了抖,从里面爬了出来个小萝蔔丁。 小阿袁缩着脖子,瞧着有几分害怕。 第21页 男孩面无表情盯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淬了冰得寒人,“你叫来的人?” 小阿袁有些被吓到了,眨巴着眼睛,隔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男孩嘴角微扯,似乎想露个微笑,然而却因牵扯到腮帮的清淤而先皱了眉。于是他只好伸出手,揉了揉阿袁的小脑袋,轻轻道了一字,“乖。” 小阿袁高兴得笑弯了眼。 男孩又捏住了他的脸。小孩儿脸蛋嫩,挤在指尖像是捻了团牛辱。男孩捨不得那手感,直捏的小阿袁一边小脸通红,才低声问他,“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小阿袁张了张嘴,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男孩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些,“你要跟我走是不是?” 小阿袁忙不迭用力点头。 男孩问他,“不怕外公外婆生气么?” 小阿袁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道,“不怕。我要跟哥哥一起。” 男孩终于笑了起来,虽然脸上的血迹淤青让这笑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一点也不妨碍他眼底流露出的暖意。他道,“那你跟我来吧。” 小阿袁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偷偷抓住了他的衣角。 日渐西斜,浓云被夕阳烤出了层层金炫,如火烧般滚满了远天。在那绚烂的晚霞之下,山川糙木渐黯了颜色浇染了层层墨色。 小阿袁抓着男孩走了一路,临到村尾时他忽然松手了。 村尾有户人家,这会支起了小摊,布棚上悬着的灯泡还没亮起,然而馄饨的香味已经飘逸了出来。 小阿袁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咕嘟咕嘟响个不停,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盯着那裊裊烟雾不住吞咽口水。 走在前头的男孩这时候也回过了头来,瞅着小阿袁的反应便问,“饿了?” 小阿袁犹豫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男孩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零碎的钱,数了数勉强凑足了一块递给他,“诺,去买一碗来。” 小阿袁开心的抓着钱,跑到摊前垫着脚尖买了一碗热乎乎的小馄饨,又捧着小碗小心翼翼走回到男孩的身边。 男孩看着他那样子就忍不住逗他,“明明是我受了伤,怎么是你再吃。” 小阿袁把碗推了过去,“哥哥吃。” “我逗你呢,”男孩笑道,“你吃吧。” 小阿袁舀起一颗馄饨,撅着小嘴唿哧唿哧吹冷了些,又往男孩嘴边递,他执着道,“哥哥吃!” 男孩看着他,片刻之后,张嘴吃了那颗馄饨。 再之后小阿袁再怎么餵他,他也不肯吃了,一直等到小阿袁吃了肚子滚圆吃不下了。他才拿过碗来几口将剩下的馄饨与汤胡噜了干净。 一碗馄饨似乎又将两人的情谊连得紧了些。 男孩伸手牵住了那热乎乎的小手掌。小阿袁一根筋,也不问男孩要去哪,被这么牵着就满心里只想着跟着哥哥走就对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直走到了村尾,拐上了另一侧密林间。 第36章 渐渐迫近 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脚底下有蛩鸣啾啾,此外便只剩自己的唿吸声。每棵树都像生长了百年,树根彼此虬结,原地高拔而起,粗冠遮天,浓叶蔽地。 小阿袁隐隐听到了远远有雷声,轰隆轰隆,不绝于耳。可是方才在村里时还是夕阳无限,这会怎么就打雷下雨了呢。 小阿袁好奇得抬起头,视线极处是层层压来的树杈,周遭像是站满了巨人,行走其间他两便如同蝼蚁一般渺小的存在。 他有些害怕,双手都紧紧扒上了男孩的手臂,几乎是要挂到了他的身上。 男孩被拖着,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问他,“阿袁怕了?“ 小阿袁想说怕,可是这么近得看着哥哥的脸,他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害怕了,于是他难得大声地应道,“有哥哥在,阿袁不害怕! 男孩笑了起来,拧了下他的鼻头,“阿袁好乖,马上就到了。” 再行一段路途,雷声好像更近了,小阿袁的小脑抬得高高的,他看到前方的树丛稀疏了起来,眼前霍然开朗,还未黯尽的天光照着林间空地,一栋三层高的雪白小洋楼兀自伫立在那处。 小洋楼周围还特意开闢了小小的花园。花园之后花浓糙茵,一颗老树被圈在了花园里,枝杈上悬着小小的鞦韆,随着晚风款摇。 小阿袁望着小鞦韆有些跃跃欲试,他抓着男孩的手摇了摇直问,“这是哥哥的秘密基地吗?” 男孩听着微微露了笑,他的笑容像藏着几分晦暗的隐秘,声音也低得几近飘渺,他说,“是呀,这是我的秘密基地。阿袁不要告诉别人哦。” 小阿袁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肃着张小脸郑重的抬起了小手指,“哥哥,我们拉钩钩。” 男孩哈哈大笑,“拉钩做什么。” “拉钩钩就是说话算话!不把哥哥的秘密基地说出去。” 男孩唔了一声,“拉钩这个可没意思。” 阿袁歪了歪头,“那要什么呢?” “不如拉钩钩这个吧,”男孩伸出了小拇指,他的笑容弯着有几分诡秘,“发誓阿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小阿袁觉得这个提议太好,他现在巴不得一步都不跟哥哥分开。便忙不迭伸了小手指勾住了哥哥的小拇指,嘴里奶声奶气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哥哥和阿袁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男孩道,“变卦的人呢?” 黑眼珠子一熘,小阿袁指着一旁大声道,“变卦的人永远关在小黑屋里不许出来!” 关小黑屋可是学校里老师惩罚人最可怕的手段。小阿袁昂首挺胸,自以为立了了不得的誓言。 男孩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笑了好一会,又伸手揉他的头髮,轻声夸赞道,“阿袁好厉害。”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穿过繁茂的花园。 走近了才发现,小洋楼并不如远看着那么可爱。光是二层一处好像曾遭火屠戮过般,周围墙体弥散着焦黑。几扇窗户黑洞洞的,像是冤鬼瞪向外界的眼。 小阿袁看着那黑洞洞的屋内有些害怕,余光一瞥,一瞬间好像觉得在看到了窗边有人扒着瞪他,可等他揉了揉眼睛,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阿袁忍不住小声问着男孩,“哥哥的秘密基地怎么是在这里呢?” 男孩回头笑道,“怎么,阿袁害怕了?” 小阿袁还没来得及说话,头上那片天空倏然飘来层浓云,天幕撕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雷响,伴着哐啷一声玻璃碎裂声,近前的一扇窗勐地一下搡了开来。 小阿袁恍惚间看到了屋里头伸出了一颗焦黑的人头,吓得哇得大叫一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着转,整个人都贴到了男孩的身上,“哥哥!” 男孩低声问他,“阿袁怕不怕打雷?” 小阿袁终于克制不住恐惧,用力点点头,“怕!” 男孩伸手顺着他柔软的小短髮,“阿袁不怕,有我在。”他牵住小阿袁软软的小手捏了捏,“快下雨了,我们进去躲躲好不好?” 小阿袁瞪着眼前黑森森的屋子,他想摇头拒绝,可是再抬头看着男孩期望的眼神,拒绝的话又不自觉的吞了回去,他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好,阿袁跟着哥哥。” 大门半掩着,轻轻一推,就被男孩推了进去,一股难闻的朽味熏的人眼睛都难睁开。 屋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小阿袁大睁着眼睛,目光四处逡巡,空屋子里似乎影影绰绰,挤满了人来。 啪嗒―― 一声轻响。前方滑出了一束苍白的光。男孩不知哪里摸出了一管小手电筒照出道路,牵着阿袁往角落走去。 手电晃悠悠偶尔照出屋子深处的踪迹,隐约是杂乱堆积的家具并着些柴刀锄头之类的农具。 阿袁不想往屋里走,好在男孩也没有要把他往里头带。只是停在了处角落,灯光往地上一照,空地上多出一床铺叠整齐的被褥,被褥旁还放着锅盆,锅里装了清水,盆里盛了生米。 男孩将手电竖立在一旁,拉着小阿袁坐到被褥上。被褥有些泛潮,坐得屁股嗖嗖贴着阴凉。 屋外的雷声已停,紧接着便是雨,豆大的雨点如柱,噼里啪啦敲着窗户打着瓦,恍惚间整栋屋楼都被那雨水沖刷得摇晃了起来。 小阿袁蜷缩着,他恍惚听到了有人在嘆气,有人在幽幽的哭,还有人在喃喃低语,无数的声音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浮荡在周遭,可真正侧耳细听却只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男孩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低下头,额抵住他的额,轻轻问他,“阿袁怕不怕?” 小阿袁察觉到哥哥的身体有些颤抖,他想原来哥哥也会害怕。他伸出短短的小手臂努力半抱住男孩的腰,“哥哥不怕,有阿袁在。” 男孩低低笑了起来,黑暗里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摇篮曲般,“阿袁好乖。” 小阿袁埋了头开心的在男孩怀里蹭了蹭,又问他,“哥哥一直住在这里么?” 男孩道,“是呀,阿袁怎么知道呢。” 小阿袁道,“哥哥的被子都在这呢!”他犯了愁般皱了一双眉,“可是哥哥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住在这种地方不好么?”男孩问他,“阿袁要不要搬来跟哥哥住?” 小阿袁想点头,可他警觉的看了周围又立马缩了脖子,他的脑袋埋在男孩的肩窝里,瓮声瓮气道,“不要,这地方好挤呀。哥哥还是去我家住吧,那里有软软的大床,亮亮的灯,还有动画片可以看!哥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男孩笑着摇了摇头,“你家人可不欢迎我。你一来,他们就赶我走了。” “不会的!”小阿袁挺直了腰杆,“我爸爸妈妈可好了!外公外婆也是呢!” 男孩笑了笑没说话,小阿袁偎着他,单薄的夏衣遮不住屋内的阴凉,耳边是哗啦啦的大雨声,他有些冷又有些犯困,上下眼皮直打磕碰,半睡半醒间他听到男孩低低的问他道,“阿袁要不要听故事呢?” 小阿袁没有应声,他只听到男孩的声音如清泉般潺淌进他的耳边。 那个故事到底是怎么样的,其实阿袁那时候似乎并没有听清多少。然而那故事内容却不知为何在时隔二十几年后又清晰的浮现在了他的记忆里,就像他那个已经消失的哥哥,在时隔多年后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第37章 渐渐迫近 故事的主人翁是这间洋楼屋主,他居住在这偏远的小乡村里,因着家里祖上做过财主留过洋,也是有些底蕴,便不似那些整日种田养畜的乡下汉子那般贫苦辛劳。然而钱财总是禁不住花的,待得他迷上赌博之后,那钱更是如流水般哗啦啦的走了,再也不曾流回来过。 屋主开始觉得是自己运气问题,就去找村里神婆算了一卦。那神婆姓安,卜卦算命祛邪转命,出了名的灵验。这安娘娘要了他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说他是命里多子也算多福,至于钱财?却是别再肖想。 第22页 屋主回去想了半宿,总觉得神婆神态诡异话里有话。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娘家,不也是姓安?与那安娘娘还算是个远房,祖上也曾谋过一段算命把式,想到这茬,他立马起床摇醒了妻子,要他妻子回去找家里要来得财运的偏方。 说起来这屋主的家庭生活其实也算美满,一个妻子便是称不上貌美如花,也是秀外慧中。大儿子刚满四岁,也是伶俐可爱。且另有一个小儿子尚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待产。 他妻子被他缠了半宿,眼瞅着丈夫想钱想得快疯了,只得服了软,答应回家替他问问有没有类似方子。 妻子回家一趟,那偏方没想到还真给求来了。夹在一本破烂的古籍里,他妻子连看也没看就塞给了屋主。 屋主研究了数月,总算弄明白了个大概。那偏方说白了不过是些养个小鬼搬来财运的手段,却需先找个意外夭折的婴孩以邪法练成小鬼,实乃邪性至极。 小鬼易养,更易反噬。那屋主惜财也更惜命,思前想后竟让他琢磨出个阴损可怖的方式,便是谋取自己的亲骨肉来做个小鬼,以血缘来相剋――已长得四五岁的大儿子,养出了感情有些是捨不得。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妻子腹中的小儿子那去。 他找村里郎中买来了流产的方子,偷将其下到妻子的饮食中,日增一撮,刚巧到得第七日,妻子腹痛难忍,羊水破裂产下个五官俱全的小婴孩,已没了唿吸。 妻子自然痛苦不堪,屋主却是喜的如获至宝,捧了那死婴藉口安葬,偷着去炮制小鬼。然而炮制小鬼又岂是那般容易,中途被妻子发现了真相,两人大吵了一架,妻子精神越发衰竭,不久就疯疯癫癫,只知道抱着洋娃娃拍哄。 屋主按方子炮制了小鬼,可这小鬼却不听他的话,每日只知道痴缠着他的大儿子一起嬉戏。屋主得财不成,家里平添小鬼。他想钱财想得有些走火入魔,越看那方子越觉古怪,竟不知从哪处让他又看出个邪法。 他回到家见着自己那个疯了的妻子,愈觉碍事,更是坚定了施行这邪法的念头。可真要让他下手他又不是很敢,于是他便怂恿起自己才五岁的小儿子,花言巧语平骗的他一把火烧了自己疯了的母亲。 那场大火不小心蔓延了出来,后来被闻讯赶来的村民扑灭了。 不久之后村里人开始若有若无听到这栋屋楼里有女人的哭声和小孩的笑声,连带着他那个大儿子也有些疯疯癫癫。村里人渐觉得他们不详,愈发疏远了他们,屋主乐得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便也无所谓。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偏方起了用处,这屋主赌运似乎真的好了起来,他拿着那些赢回来的钱又去做生意。钱滚钱来,利滚利。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富翁,他专门请来了外面的设计师给自己设计了一栋独栋的花园别墅,又娶了村里知名的俏寡妇,寡妇还带着一对儿女。寡妇的小儿子有阴阳眼,那血刚巧能用的上克制家里那两厉鬼。至于寡妇的大女儿,屋主觉得这小姑娘生得很漂亮,便准备给儿子培养做童养媳。自家孩子娶进门来,怎么算,都比娶那别家的来得划算。 钱越多,他的心眼就越小。他的算盘总打得噼里啪啦响,不愿意多花费一分一毫。却不知阴损的钱财算得来,人心却是算不来。 他儿子年岁渐长,性格便如塞在瓦罐里的矮树,越长越是扭曲。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书也不读了,每日便是与村里的流氓厮混,打架斗殴拼不过人家,就拿着他爹那点钱天天花钱买醉,成了附近恶名昭彰的大酒鬼。 屋主有了钱,对自己儿子闹出的那些事也无所谓,一个劲的拿钱摆平。哪想这恶越作越多,越积越大,到最后竟是偷着强暴了个女人,并将其囚禁在了地下室里长达一年。 巧的是那个女人偏偏不是村里的人,而是已远嫁到其他大城市的姑娘。她丈夫疼她如命,疯了一般到处找寻。天网恢恢,最终也寻到了线索,女人找到并被解救了,给他们留下的仅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 屋主就这一个儿子,自然早就闻讯将其藏的严实。然而连他却没想到,天理报应总是该来。他的儿子疯了,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里,他从躲藏的地方找了回来,拿起柴刀砍死自己的家人。 而剩下那个尚在襁褓的小婴儿,他把他放到了那个女人的娘家门口。 他自以为这是他所能还给世间最好的礼物。 殊不知这于他人来说,这却更像一个可怖的诅咒,伴随着他们的死去,这个诅咒被永远永远的留存了下来。 第38章 渐渐迫近 小阿袁年纪尚小,这般可怖的故事自然不可能有耐心听完,更不能听得懂。他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男孩的故事像是温柔的手抚慰着他。 屋外的雷雨似乎停了,他觉得阴冷,微睁开眼fèng,朦胧间似能看到被褥之外的空地上围满了人。他们目光呆滞盯着他,嘴角却咧着笑容,像是遭遇到甚极为快乐又极为痛苦的事情。 小阿袁觉得可怖,他紧紧偎依着哥哥的胸口,感受着这似乎是世间最后的温暖,然后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到了后半夜,屋外的喧嚣与叫骂声惊醒了他。 他揉着眼睛从哥哥怀里爬了出来,就看到屋外人头攒动,数盏手电筒直直照进了屋里。一群大人蜂拥着向着屋内冲来,他们踹开了屋门,炽亮的手电筒发出刺目的光芒,打在角落蜷缩孩子身上。 小阿袁有些害怕的往哥哥怀里钻,却忽然听到他问他,“阿袁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故事么?” 小阿袁抬起头来看向男孩,男孩咧出了大大的笑容,嘴角咧得像是要将半张脸撕了开来,他笑的那么开心,可阿袁分明看到了他眼底在滴血,那鲜血浓稠着混着黑,伴随着他的声音流露出的是刻毒的诅咒,“阿袁,那个被囚禁的女人就是你的母亲,那个被生下的孩子就是我。阿袁,我们是血脉相连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怒气沖沖奔来的外公狠扇了一个巴掌,小阿袁被拽了起来,外婆从人群里沖了出来抱着他紧张的摸寻着他身上可有伤口,随后又搂着他大哭。 所有的大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小阿袁不懂他们在恐惧什么。他向着哥哥伸出了手,“哥哥。” 他想让他随他回家。 大人们并没有随他的心愿,他们拽起了男孩,推搡着他往屋里走去,好似要把男孩锁进这个充满怨气的鬼屋里。 小阿袁恐惧着盯着屋子里暗处挤满的人影,他觉得他们都在笑,对着男孩,笑容咧的那么大,那么诡异,像是准备吞噬这即将到口的美食。 小阿袁一下就从外婆的怀里熘了出来,他大哭着向着男孩跑去,紧紧的抱住男孩的手臂不放,他尚且匮乏的嘴里说不出其他更富有说服力的语言,只有哭喊着,“哥哥,哥哥!” 他哭的那么悽惨,好像要被人夺走最宝贝的存在,他不想让男孩呆在这充斥着可怖的房子里。尽管这房子外表看起来多么堂皇,然而它的内里却是那么的腌h,积聚着世间所有的恶念。 大人们上来拽他,然而这小小的娃娃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他抱着他的哥哥,任谁也没法将他两分开…… 后来呢。 阿袁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哥哥,然后似乎就这么晕过去了。 等再醒来时,窗外已露了熹微的晨光。 他躺在床上,像只小八爪章鱼般紧紧的缠在哥哥的身上。 男孩闭着眼,唿吸绵长,似乎也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哥哥,”他轻轻握住男孩的手,开心的叫道“哥哥。” 男孩屈起手臂挡住了眼。 阿袁凑着近近的盯着男孩看了一会,他觉得好开心。尽管昨夜是那般可怖,但一醒来,他的哥哥还在他的身边。 小阿袁从口袋掏出那颗被他珍藏的小李子,小心翼翼的凑到嘴边啃了一口,酸涩的苦味一下就在舌尖蔓延了开来。他捂着嘴,不知是因为被李子酸过头了还是被李壳磕痛了牙齿,眼泪哗啦啦就从眼里淌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同被窝的男孩忽然拿开了手,看向他,晨光照着近处小娃娃的脸,他捂着嘴,脸上爬满了眼泪,他以为他做噩梦了,忙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阿袁做恶梦了?” 小阿袁摇了摇头,把掌心的李子举到他的面前,“酸。” 男孩哑然,他低头看着面前肉唿唿的小手掌,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口,掌心沾了李子的酸,渗在齿间涩的发苦,一点都不像面前这个奶糖一样的小娃娃。 男孩安慰他道,“乖,哥明天给你摘甜的好不好。” 小阿袁一下就不哭了,他又把那颗咬了一口的小李子塞回了口袋,他伸出小手指,“拉钩钩!” 男孩笑着拉住了他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阿袁揣着李子抱着哥哥心满意足又睡着了,那是他来到这个村子里睡得最香最沉的一场梦。 然而再醒来后,他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男孩,他等来了他的父母。 他们开着车,强行接走了他。 他问,“哥哥呢?” 母亲含着泪,父亲冷着脸。外公在一旁呵斥他,外婆对他说,“你没有哥哥。” 车越开越远,漫漫田埂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他听不到蝉鸣蛙叫,听不到鸟儿的声音,挂在口袋里的小龙虾不见了,剩给他的只有那颗酸涩的李子,也干瘪了身躯。 小小的阿袁自以为找到了世界上最甜的糖果,并能将之好好珍藏。殊不知他的糖果早已爬满了蛀虫。 第39章 渐渐迫近 从乡下回家之后小阿袁发起了高烧,连着好长一段时间被梦魇缠身。 一闭上眼就是那间白色的洋楼。花园里花糙浸烂在淤水,鞦韆随枯树委顿在地。 他仍困在其中,孤身一人东躲西藏。厚重的铁门反锁着,玻璃窗外雷电撕开了夜幕,瓢泼大雨遮的天地一片茫茫。 房子里有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言语喧闹,他们从他身边穿过,他们全都看不到他。 更多的时候整栋楼是漆黑一片,看不见女人的哀泣与孩童的嬉笑,间或有男人的怒吼,桌椅翻到的哐啷声,钝器砍过硬骨发出咔咔的响动,鲜血滴滴答答时快时慢像是奏出了一首轻柔的摇篮曲。 光怪陆离的影像在梦接近尾声时,交汇成可怖巨大的黑影,如恶兽般,向着他咧开獠牙遍布的巨口。 小阿袁擦着眼泪迈着小短腿,在无穷无尽的长廊里疯狂的奔跑着。恶兽那腥臭的长舌时不时舔过他的脚踝,他的小腿上渐渐攀满了一张张漆黑的手印。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被吞噬之时,长廊的前方突然亮起了一抹灰光,他的哥哥站在那,像是一团浮游的灵。 男孩向着他伸出了手,小阿袁一把抓得牢牢,只觉得手中像困了一团冰。他的小脸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汗水,他急吼吼拉着男孩道,“哥哥,哥哥快跑!后面有东西在追!” 第23页 男孩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阿袁,你该回去了。” 小阿袁道,“那哥哥你呢?” “我?”男孩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身后,长廊更深处有无数的人影拧纠在一处,正朝着他们逼近,他却仍是不急不缓,“我得等它们。” 小阿袁瞪着那如恶兽般的巨大黑影,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问,“它们是谁?” “它们呀,”男孩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咧的很大,嘴角都要划上了耳根,他笑的那么诡异,然而垂落的目光却有一丝丝的温暖,他望着阿袁低声道,“它们是赋予我生命的存在呀。” 小阿袁听不懂,尽管怕的浑身有些发抖,然而他还是固执地道,“哥哥等它们,那我等哥哥。” 男孩没有说话,他只是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把他往后一推。 小阿袁一瞬间从梦魇里挣脱了出来,始终不退的高烧很快就降了下去。 那之后小阿袁还常常梦到自己跑回到那个洋楼里,然而楼上楼下空空如也,没有了鬼怪,更没有了哥哥,只有他的脚步声,踩在腐朽的台阶,孤零零的迴荡着。 小阿袁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哥哥了,他甚至怀疑那只是他在外公家做的一场梦,那男孩确实不是他的哥哥,而是老人家口中深林的山魈。 这个怀疑一直持续到阮小升初的那年暑假。 那日刚巧阮父因加班不在家吃饭,补习班下课之后阮袁就自己慢吞吞走回家。 他背着沉沉的书包,一路追猫斗狗,踢着小石子自娱自乐。临到家小区时,他正追着只攀在墙上的黑猫,也是无意间,一抬头,他看到了前边拐角一道熟悉的身影。 阮袁立马跳了起来,不管不顾直冲了过去,他大喊着,“哥哥,等等我!” 然而真当转过拐角时,前方道路却是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阮袁怅然若失,所有的玩兴都似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他恹恹的走到了自家楼道、恹恹的上楼、恹恹的推开了家门―― 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那一瞬间,好像从心底扑出了一只斑斓的蝶。童年沉眠的记忆在那一剎那重焕出往日的色彩。 尽管相隔五六年,然而阿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年那个稚嫩的男孩抽条了。像一截青竹,颀长而生。脸廓已有了成人的影子,眉目清俊,气质干净。只是他身子过分单薄,宽大的校服罩着他身上,空落落的,像是裹着一团虚无。 他瞪着少年想出声叫,又有些不敢。少年也望着他,只是面色冷淡,只略略一瞥,就移开了视线。 阿袁登时就不高兴了,丢开书包,几步跑到他的身边,瞪着他,“你来我家做什么。” 少年尚未说话,厨房门吱呀一声,阮母先端着菜出来了,“袁袁,回来了就去洗个手,来帮妈妈端菜。” 阮袁看着阮母,又转向少年指着他问,“妈妈,他是谁!” 阮母张了张嘴,想开口復又皱了眉,“这是家里的客人,袁袁别那么没礼貌!”她张重了口气,“去把厨房的菜端出来。” 阮袁嘟了嘴跑去洗了手又跑去厨房,一手两个菜一起端了出来,惹得阮母直在口头骂,“烫手呢!给我小心点!别一下端那么多,小心打了!” 阮母话音刚落,阮袁就觉得手指被烫得生疼,他快步走到了桌边,一个不慎,脚下磕绊间,眼见两盘菜都要贡献给了大地,斜地里陡然探出一双白净的手,轻巧端走了两盘菜,摆到了桌上。 阮袁的手指被烫红了,他吮着手指,不好意思的看着身前的少年。 少年比他高出了太多,阮袁仍要仰着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逆着光影,嘴角似乎略带了笑意。 他悻悻低了头,小声道,“谢谢哥哥。” 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旋踵返回到了沙发坐着。阿袁像条小尾巴跟在他后面晃来晃去。他想和少年说几句话,然而少年的神情总显冷淡,连目光都不大愿意施捨给他。 阮袁想问他小时候的事,可才叫出一声“哥哥”,阮母又在餐厅喊他们,“菜都好了,先坐着吃吧。” 阮母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各占一盘,比过年过节还来的丰盛。 阮袁捧着碗有些傻眼,“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阮母不说话,只拿眼风斜他,“吃你的饭,少嗦。”转而又夹起一筷子肉,殷殷往少年碗里塞,“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少年的碗里被堆成了小山,肉丸子从碗的边缘被挤了下来,咕噜噜滚到阮袁手边,他微微笑道,“谢谢阿姨。” 阮袁拿筷尾拨开那颗丸子,被忽视的感觉更堵得心里发慌。他匆匆扒完一碗饭,就不高兴的丢下碗筷,拉着脸扭头跑回房间甩了门。 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阮母在外头怒声道,“那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这么不懂事!阮袁!阮袁你给我出来!” 阮袁贴着门fèng偷偷听着外面的声音,隐约间好像少年说了些什么,阮母的声音跟着软了下去,只道,“唉这孩子就这牛脾气,你别跟他计较。” 少年道,“不会,阿袁一直很乖。” 阮袁听到了这里只觉心花怒放,他想,哥哥还记得我。 他搬了小板凳坐在门边看书,眼里飘着书,心不在焉,两耳似全贴到了门上。 他等少年吃完饭来房间里找他玩,他想着要不要跟少年解释下,当年不是他不打招就离开的,而是父母开着车强行要带他走的,他挣不过。 然而他等着等着,最后只等到对方冷冷淡淡的声音,还是对着阮母说的,“那我走了,谢谢阿姨招待。” 阮母道,“生活费不够再给阿姨打电话,过几天我给你买个小灵通寄过去,联繫也方便。” 少年也不拒绝,“那先谢谢阿袁了。” 阮母嘆了口气,“你这孩子,跟妈……跟我还这么客气。” 之后再未听到多余的声音,阿袁到这时才心急了,拉开门噔噔噔的跑出来,对着他妈妈问,“哥哥呢! 阮母眼睛有些泛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张口欲言,却又化为了一声嘆息。 第40章 渐渐迫近 之后的一段时间阮父因着工作加班,连续几天晚上都不曾回家。 少年也一直在他家里吃饭。那段时间是他每天一下课就赶着往家里跑,纷丽的世界失去了吸引力,好似只有少年在的地方才有漂亮的色彩。 再度熟悉了之后,少年偶尔也会同他说话,问他考在了哪里的中学?成绩怎么样? 这些生疏而客套的对白就好像给彼此间建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阮袁想问少年现在住在哪,他还想要他的电话,想着平日没上课的时候还可以去找他玩,他想少年大概是刚来这座城市不久,很多好玩的地方都没去过。 可是少年却不肯说,只是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耳垂,笑着问他,“还没吃够教训?” 阮袁马上就想起了当年的事,可再要细问,却被少年巧妙的岔开了话题。 一直到那顿饭结束后,阮袁还记挂着少年的话,他藉口要其倒垃圾,踢趿着拖鞋跟着少年后面亦步亦趋。 楼道里黑漆漆的,感应灯又坏了。只有楼外路灯微弱的灯光,自镂空的墙面零散的掉落进来,星星点点,像是一只只飞不起来的萤火虫。 隔壁在播着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楼上的孩子在弹钢琴,支离破碎的音符激怒了另一户人家的狗吠,汪汪的声音很快被楼下人家的争吵声覆盖了过去。 无数嘈杂的声音从单薄的墙体中透出,拥堵在狭窄的楼道里。又被黑暗酿成与世隔绝的沉寂。 阮袁是耐不住这种沉寂的,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挑着重点问少年,“哥,你现在住哪呢?” 少年道,“住宿舍。” 阮袁又问他,“哥,你现在在哪所学校读呢?” 少年反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去找你玩呀,”阮袁嘟了嘴,委屈道,“你怎么防我跟防贼,问你什么都不肯说。” 少年倏然停住了脚步,阮袁三步并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哥?” “阿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少年侧过头来,光影将他清隽的脸分割成了两半,浸在昏光中的一半表情寡淡,而另一半溶在黑暗里像是咧出狰狞的笑,他轻轻道,“你应该离我远一点。” 阮袁有些被吓到了,他后退了一步。少年抻臂从他手里拿过那袋垃圾,又用空出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髮,“阿袁乖,回去吧。” 阮袁没再说话,他只是站在楼梯上,目送着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弭在黑暗之间。 隔日阮袁仍是一下课就跑回了家,然而他左等右等只等回了不用加班的阮父。 青菜稀粥,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阮袁几次想要开口,又被两个大人的沉默给生生憋了回去。 他只有趁着吃晚饭后母亲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跑过去问,”妈妈,妈妈以后哥哥还来吃饭吗?“ 阮母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阮父怒气沖沖的斥骂,“你叫谁哥哥?” 那是阿袁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母吵得那么凶,他被妈妈赶回了房间锁在了里头,只能通过fèng隙听着外面的争执。 “你拿家里钱补贴他吃用上学,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也罢了!你还把他带到我们家里!你以为我是有多宽宏大量到能忍这么个杂种成日在我眼皮底下晃!” “别一口一个杂种!他也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无辜?是!他是无辜!他爹也是无辜的!” “……” 争吵升级到了砸摔东西。 哐啷啷的巨响,砸的墙摇地晃。 阮袁躲在房间里捂着耳朵,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那个时候跑去问阮母,他也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么的憎恶他的哥哥,就如同当年村里的那些人一样…… 他还太小,大脑还无法处理更加纷杂的信息。他只是直觉自己大概又要很久之后才能见到他的哥哥了。 这个直觉让他的情绪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 ※ ※ 再见到哥哥,是他刚上高一那年寒假。 是阮父外派到外地的一段时间,加班到夜半的母亲领回了他的哥哥。 现在应该算是青年了,只是他看起来比少年那时还要瘦弱。凛凛寒冬他仅裹了一件单薄的披风,手里捧着一杯阮母端给他的热牛奶,熏腾的热气衬得他脸色青白。 彼此阮袁正在房间里打游戏,听着母亲的声音慌忙关了电脑,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开门探头出来看,他的目光甫落在沙发上那青年身上就呆住了。 “――哥?”他难以置信,一瞬间忘了伪装,推了门几步跑到青年的身边,青年眼里覆着浓浓的倦意,抬眼望向他时,双目有些无神,看起来就像空有躯壳的人偶。 第24页 阿袁一时只觉嗓子被甚堵住了般,开口的同时,声音沙哑的像哭了般,“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阮母打电话的脸色很是难看,等挂了电话后才丢来一句重磅,“你哥他差点出了事故。” 阮袁抓住他哥僵冷如冰的手吓傻了,嘴里喃喃着,“怎么……怎么回事?” 阮母看了眼青年,语气缓了许多,“袁袁,今晚让你哥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阮袁自然连声应好。 阮母自去忙活后续。阮袁拿着新的换洗衣物,领着他哥去浴室洗了热水澡。又看他哥状态不好,便在浴室外边陪着等。 全程对方都一言不发,面上亦殊无表情。阮袁心里忐忑,一直等两人洗漱完毕一起上床熄灯之后。 阮袁握着青年冰冷的手,低低的唤,“哥?” 青年回握住了他的手似在回应,从他的掌心间热量源源不断地被汲取着。 阮袁担心他的反应,大着胆子轻声问,“哥,你是怎么了?” 青年凑过来了些,他唿吸喷洒在阮袁的脸上,森冷得不似个活人。 阮袁有些奇怪,明明方才泡了那么久的热水澡,可对方的手足怎么还是如冰窟里捞出来般,冻得被窝都阴潮了起来。 阮袁忍不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到桌边去翻出抽屉里的热水袋,插上电源后,站在桌旁等着充热。 对楼照来的灯光透着玻璃窗打在他的脸上,阮袁看着玻璃窗上印出自己的脸,被窗外的光一照,惨白的吓人。 却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青年闷沉沉的声音,他问他,“阿袁,你看到他们了么?” 阮袁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瞳孔缩收间,恍然有数不清的人影在玻璃窗上辗转出现。它们目光呆滞,面上却含着笑,笑容撕开了它们半张脸。它们沉默的站在那,好像距离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 它们全部来自他的身后―― 阮袁勐地回过了头去,他身后空空如也。床上隆了一团人形,那是他的哥哥。 热水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充电的红灯跳掉了。阮袁抱着热水袋连滚带爬熘回被窝里,将热水袋往青年的怀里一塞,“哥,你抱着这个就不会那么冷了。” 青年一手接过热水袋,连带着他也一道搂进了怀中。 热水袋隔着衣物贴着彼此的胸口,尽忠尽职驱散着寒冷。 阮袁把一半的脑袋都埋进了被窝里。抽了抽鼻子,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哥,你遇到什么事了?” “阿袁,是它们,”青年终于愿意开口了,他低沉的声音似嘆息般充斥着难言无奈,“它们一直缠着我,我受够了。” “谁?”阮袁脑海里空白了瞬间,耳边恍然间灌入了无数的声响――女人的哀泣并着孩童的嬉笑,钝器磨过硬物发出刺耳的尖锐,男人的怒吼被淹没在其中,最后是水声,嘀嗒――嘀嗒―― 不,也许那不是水,而是从断裂的脖颈间汩汩汹涌的鲜血。浓稠漆黑的鲜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凝固干涸,嘀嗒声也渐渐消弭,归于一滩滩静默。 这一刻,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荒废的洋楼里。 满园枯败的植株,电闪雷鸣与倾盆大雨交织出屋内的阴森。他们缩在方寸之地,瑟瑟偎依。无数的鬼影在他们周遭徘徊哭嚎,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彼此的存在。 隔着厚厚的被子,阮袁感觉有人在看他,那视线充满着怨气,对生者、对鲜活的世界,那是来自枉死之鬼们的憎恶―― “哥,”他忍着牙关的颤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安慰,“不怕,有我在。” 青年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阮袁的后背,像是安抚着一个婴孩。 渐渐的,阮袁有些犯困了。所有的恐惧在缓慢的离去,他嗅着青年怀里的气息,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在正式踏入睡梦之中时,他似乎听到青年的声音,像是在说着,“对不起。” 第41章 渐渐迫近 那段时间青年一直住在他的家里,那也是阿袁过着最开心的一个高中寒假。随着青年精神状态的逐渐好转,一改了少年时期的冷淡,也愿意陪阮袁打游戏,陪他一起去电玩城,或者去篮球场游泳池,只要他想去的地方,他都陪他玩。 短短几星期眨眼就这么过了,阮袁参加了开学前期末补考,结果语文成绩还是挂在不及格的边缘。 他瞒着阮母要他哥给他签字,他现在可算是体会全了有哥的好处。 青年拿着他的试卷,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挑了几个常识性的错误指给阮袁看,最后翻到作文那篇牛头不对马嘴的流水帐时,也忍不住嘆气了气,“你语文怎么会差成这个样?” 阮袁撅了嘴,“我们那语文老师是个老头子,满口方言,我都听不懂他讲的课。” 青年不贊同的望着他。 阮袁滴熘一转眼珠子,谄媚道,“哥你现在是上大学了?” 青年点了点头,“大学快毕业了。” 阮袁道,“听说是k大计算机系的?” 青年屈指弹他的额头,“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阮袁笑的像只偷腥的猫,“哥,你想不想赚外快呢。” 青年道,“你是指哪方面的? 阮袁扭捏道,“家教什么的,不是挺赚的么。我这有压岁钱一千呢,都给你。不够的话,我……我再去找妈要点!” 青年道,“可我学计算机的,怎么帮你补语文?” 阮袁昂着脖子道,“能上k大的语文肯定也不错!” 青年禁不住他那小模样直乐道,“我就没看过哪个要补习的学生像你这么积极的。” 阮袁道,“那要看是谁帮我补习呀。” 青年有些无奈,惯性伸手揉了把他的头髮,发梢软软的,还是跟小时候那般。他笑道,“你自己跟阿姨说一声,她愿意了我就给你补习。” 阮袁乐不颠跑去问了阮母,对此阮母自然乐见其成,还特意给青年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作为犒劳,边是随口道,“阿袁这孩子从小就没跟谁亲近过,就和你。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们可是……”言到此处阮母陡然住了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忙布菜给两人,转过话道,“嗳,我今天菜做多了,你们都多吃点。” 寒假的尾巴被阮袁抓来了补习。 班主任下了最后的通牒,开学前最后一次补考要是再不及格,就得回去重修一年。阮袁对此叫苦连天,偏还得瞒着家里。 唯一欣慰的大概要数家教老师是自己的哥哥,对他而言,补习不像甚苦差,反而成了等候多年得来的收穫。 大部分的时候,补课都是在阮袁的家里进行的。青年似乎很不喜欢阮袁去他的宿舍。 他的宿舍住在城郊的一栋老房子里,两层高的平房,居民都搬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孤寡老人,每日便是搬着椅子坐在院了晒太阳。 阮袁只跟着去过一次。 明明是朝南的房子,正午的太阳晒进来,透着磨砂的玻璃,那热度似被过滤了般,只剩下寒月的阴冷。 阮袁坐在里面才一会就给冻得哆哆嗦嗦,青年讲甚么他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周遭围满了人。阴冷的气息渗着皮肤冻得骨头都僵得难以动弹。 到最后他忍不住了,拽着青年的衣角,小声道,“哥,你这好冷,我好像有点感冒了。我们改天继续吧?” 青年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阮袁环顾了圈周围点了点头,“哥你这房子是不是风水不对啊。这么大的太阳,就算是冬天也不该这么冷呀。” 青年笑了起来顺手捏了把他的脸,低声道了句,“还不到时候。” 阮袁莫名其妙,可再问时,青年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寒假的尾巴短的飞快,临到开学的那一天,阮母叫他哥来家里吃饭。 阮袁拿了补考的卷子,成绩堪称突飞勐进。他急着给他哥看,一放学也不理会同学ktv的相邀,急着赶着往家跑。 然而他赶的是巧,才到家门口,先听到的却是自家屋里爆炸般的怒吼,“我能容忍你生下那孽种,可大度到让让那孽种自由出入我家!” 他不由停了步,站在房间门口不敢进去,门是半掩着,门fèng间传来了父母又一次激烈的争吵。 阮父掀翻了满桌的菜,阮母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崩溃的大喊,“孩子有什么错!他连选择自己出生的权利都没有!” 阮父咆哮道,“他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砰地一声巨响,玻璃杯在大门上撞开了花,碎片从门fèng间溅溢了出来。 阮袁忍不住往后一退,却意外撞进了一个怀里,他吃了一惊,忙转过头去,就见着他的哥哥兀自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望着屋内,漆黑的发间夹杂着雪粒,苍白的脸色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冰雕。 阮袁慌忙拉上自己的门,低声道,“哥,我们……我们出去吃饭吧。” 青年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乱了他被绒帽弄乱的短髮,“阿袁乖,跟阿姨说声,我先走了。” 青年深深望了阮袁一眼,旋踵快步下了楼。 阮袁有心想追出去,又顾忌屋内吵翻天的父母,他推了道门fèng见着二人似乎都有些偃旗息鼓,忙转身撒腿追了出去。 正是一年最冷的时节,漫天风雪冻黯了路边的昏灯。 青年已走到了小区的门口,他的身影正缓缓淹没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阮袁心底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惶恐,他疯了一般追了上去,边追边大声喊着,“哥――哥!你等等我!” 青年好像没有听到,他走出了小区,正慢慢穿过前方的马路。 阮袁只觉自己跑的心都要从嘴巴里跳了出来,眼见着哥哥的身影越走越远,他不管不顾冲过了马路。 嘀――嘀――! 嘶鸣的喇叭声在耳侧炸响,刺目的远光灯如死神的目光自上俯视而来。阮袁只觉窒息,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一辆大货车正向他撞来。 “阿袁――”马路那头有人跑了过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个人倏然伸手勐地将他往前一拽。 大货车险险擦着他身后飈了过去,急剎着停在了路边。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着他两破口大骂。 阮袁至始至终拽着青年的衣角不放,他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一次松手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青年把他拉到了身后,直给司机道了歉,好说歹说劝走了对方。他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阮袁,低低嘆了口气,“你追出来做什么?” 阮袁道,“哥,你跟我回家吧。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外面这么冷,你现在回宿舍也没有……” “阿袁,”青年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笑了一下,看起来是云淡风轻,可阮袁总觉得底下藏着惊涛骇浪,“那不是我的家,那里只有憎恶我的人。” 第25页 阮袁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觉眼眶里发着烫,他抓住青年的手,“有我在,哥你是我家人呀。哥,你别走,别离开我们。” 青年摇了摇头,低垂的目光似透着怜悯,他低声道,“阿袁乖。” 阮袁绞尽脑汁也找不出挽留他的话来,伸出手发现还有一张考卷被自己捏在了掌心里,“哥!”他像发现了什么宝贝,展开那半是潮湿了的考卷给青年看,“哥,你看我,这次考试都考了好高分呢。” 青年接过考卷低头看了眼,他笑道,“阿袁好厉害。” “还不都是你教的的好,”他抬着头,执拗地盯着对方,“哥哥你以后继续帮我补习好不好。” 青年笑了起来,“你已经学的很好了。” “那是因为有哥哥……” “够了,”青年的声音倏然冷了下来,连带着面上的表情,是一种刻骨的森冷,有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该回去了。” 阮袁不由松开了拽着他的手,莫名有些害怕,“……哥?” 青年闭上了眼睛,深深唿了一口气,“阿袁,回去吧。” 阮袁执着道,“哥哥,你还回来么?” 青年微微笑了,“会的,我还会回来的。” ――然而他食言了。 一直到大学毕业,阮袁都再未见到他的哥哥。 偶尔他也会对阮母提起过,然而阮母只是沉默,或是摇头苦笑,到最后她也冷了脸,漠然驳斥着他,“你哪来的哥哥?” 他独自跑去k大找过他哥,可问遍了无数人,回答都是没听过这个人。他又去了他哥后来租的那处住地,看到的却是起重机轰隆隆的拆迁。 最后他回到了老家,然而那片莽莽森林也已被夷为了平地,连带着那栋荒废的洋楼,成为了蔓延在他成长期的一段不可捉摸的过去。 第42章 重重可怖 “――阿袁!阿袁!快醒醒!” 有人在他耳边小声喊着,边用力推他。 阿袁酣睡未足,隔了好久才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丛武的脸,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阿袁!”丛武的表情明显是舒了口气,“你总算醒了!” “发生什么了?”阿袁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一时难以分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他道,“你掐我一下,用力点。” “我们从那管道摔下来了,你撞得都晕过去了,”丛武听话伸着两指用力拧了他一把,“你还没清醒?” 阿袁被他指甲捏的疼,勉强确定了眼前的现实,“我回忆起了我是谁。” 丛武摸不着头脑,“啊?你还失忆了?” 阿袁沉默了下去,他不但想起了他是谁,他还想起了和常安在的全部回忆。那个人每一次的出现都那么突兀,而消失却总那么的匆匆。 他没敢再深想,转而看向周围。只这一眼,他登时骇得连退了数步,“这是什么地方!” 四面八方有十几个人也连退了数步。 “诶!别慌别慌,”丛武忙道,“你看仔细些!” 阿袁暂定了神,仔细一看,周遭墙壁竟是砌满了一块块狭长的镜子,乍看间如环绕着一扇扇门一般。 屋子正中点着两根儿臂粗的白蜡烛,蜡油淌了一地,显然已经烧了许久,烛光罩不全四周,镜子里的人影都是昏昏冥冥宛若魍魉魑魅,随着他们做着相同的动作。 阿袁抬起头,发现不但墙壁,便连天花板上镶嵌的亦是大块的镜子,被这么多自己注视着,仿佛被无数双不属于自己的眼睛在暗暗窥视,“怎么会有……这么多镜子。” 丛武道,“方才我们摔下来的时候吓死我了,幸好是掉到这个地方。方才外面一直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我也没敢出去……结果现在连门也找不到了。不过听说镜子辟邪,这里应该挺安全的。我想干脆先躲躲算了。” 阿袁不想看镜子里的自己,只好低着头专心致志注视着燃烧的蜡烛,闻言不由道,“镜子辟邪?我怎么听说镜子招鬼呢。” “你别瞎说,”丛武两眼瞪得如铜铃,边还做贼般不住打量周围,“你们城里的估计不知道。我们老家那有个说法,如果被抓交替的鬼缠上,就要往对床摆个镜子。这样抓交替的鬼一来,分不清了,会误以为人在镜子里,等它进去了,它就被困在镜子里了。我估计黄安娜他家人也想这么干来着。” 这说法闻所未闻,阿袁全当他在说书,随口道了句,“这么说,这屋的镜子里岂不是都有鬼?” “你别瞎说上瘾了啊!”丛武蹲了下去,从下方翻着两黑白分明眼珠子瞅着阿袁,他小声道,“不过你还别说,我方才一直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你名字。” 阿袁一愣,“谁?” “是个男的声音,”丛武搓着双手,他看起来有些冷,“其实我从看到你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你那时候一直在和谁说话?” 阿袁几乎百分百确定喊他的人就是常安在了,难道说常安在没有死?他欣喜了片刻,又霎时冷静了下来――难道说他也沦为了同徐帆他们一样的……抓替身的恶鬼? 不对――他想起了童年的遭遇,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现在他们所处的鬼屋就是当年常安在那栋林中洋楼的翻版,无论是人还是屋子的模样――然而那处在深山间的鬼屋为什么如今会跑到城市里来?它们与常安在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乱得很,后知后觉反映过来丛武的后半句话,“你说什么呢?我一直在和常……”话到半截倏然又卡了,他看着丛武紧张的表情,轻轻道,“你没看到我的同伴?” 丛武见鬼般瞪着他,“没有,我们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你。” 阿袁的脸刷得苍白了下去,丛武却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张着嘴做了口型,“你听。” 又是熟悉的脚步声,咚、咚、咚――它在三楼走走停停,好像在每扇镜子的后面绕着圈,伴随着是东西翻倒在地的声响,哗拉拉的,门外那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阿袁紧张听着那声音,可思绪老被丛武的那句话所纠缠。 他们没有看到常安在?那么一直跟着自己的常安在究竟是人是鬼?不不不……也许丛武他们是鬼也不一定呢! 阿袁勐想起了常安在的那句话,“别太相信你所看到的。” 是指谁?眼前的丛武,还是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阿袁望着面前的丛武,一时也觉得对方可疑了起来。许彤不就是像平常一般骗着于丽做了她的替身么? 可……如果丛武真是想,不该趁他昏睡时就下手么。 阿袁努力不去想他在一楼那间屋子门口看到的木牌……那印证着常安在已死的木牌。 便在他思绪杂乱之时,他忽然听到了屋外有人在喊他。 “――阿袁。” “阿袁,你在哪里?” 是常安在的声音! 丛武满脸惊恐的看着他,阿袁瞪着镜子,镜子里的他抖如筛糠。 那声音一直在持续,而却在这一声声的唿唤声中,阿袁竟在忽然间困顿了起来! 这睡意似如一张遮天盖地的绒被,即使恐惧也敌不过,霎时就将思绪混沌的他笼罩在了期间。 ※※ ※ 报纸煳住的窗微微透了蒙蒙灰亮。 阿袁嗅到了肉包的鲜香味,坐起来时发现常安在已经买来了早餐,摆满了那张瘸脚的桌子。 阿袁有些迷煳,他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有点疼――这又是梦境还是现实? 常安在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声音后回了头,见着阿袁便道,“洗漱下,起来吃早餐吧。” 阿袁昏头昏脑,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去水池边简单洗漱。 两人始终没有再说一句,直到阿袁坐到摇晃的桌子旁时,才忽然道了一句,“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常安在拿了豆浆戳了吸管递给他,“是么。” 阿袁接了过来,嘴里仍道,“大学之后你去了哪里?” 常安在沉默了片刻,“我只是回到了我该回的地方。” “老家么?你骗人,我回去过,那栋房子已经拆了。”阿袁瞪着他,“你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常安在笑道,“我想来看看你,我的弟弟长成什么样了。” 阿袁本来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听他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应,只好低头吸了口豆浆,他的眼睛酸涩,只能拼命盯着一处克制着眼泪不往下掉,他想站起来抱抱对方,问他后来过的好不好,然而,最终所有汹涌的思绪都被理智压回了深处,他只是故作冷静道,“我现在过的挺好的,你呢――我一直在找你,可一直一直找不到你。” “我也过的不错,”常安在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髮,“最近休年假,闲着没事。你每天忙着卖馄饨,不如我来帮你吧。” 阿袁讶异的抬起头看他,“你来帮我?” “帮你包怎么样,”常安在笑道,“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你不想试试?” “那怎么行,”阿袁不好意思说他每天的馄饨都是直接从那栋房子里推出来的,他只道,“我习惯自己来了,不要麻烦你了……”他想让他直接回去,可见着满桌早餐,又不好直接把驱赶人的话说出口。 常安在道,“我骨头和肉都买来了,你就当我来随你体验生活吧。那就这么说定了。” 阿袁稀里煳涂,被迫应了。 早餐过后,常安在很积极的剁起了肉馅。 阿袁见他这个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到小楼那里将自己那摊板车推了回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白天的街道还是浮着蒙蒙大雾,一路走来未见着半个人影。 阿袁也不觉得奇怪,就光推着板车回了住处,再扛着锅爬上了楼。 常安在动作很快,就这会功夫,他已经擀好了面皮,剁好了肉馅,正一颗颗包着滚圆的小馄饨。 电饭煲里已咕嘟嘟炖上骨头汤,浓浓的香味连楼道都溢满了。 阿袁闻着这香味只觉得熟悉,很像他每晚卖的那汤料。 他想帮常安在,结果因笨手笨脚被拒绝了。 他只好搬来张崴脚的小凳坐在一旁看常安在忙活,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袁再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天已是抹黑。 阿袁扶着沉甸甸的脑袋,他想了很久,只记得昏睡之前他正在看着常安在替他包馄饨。 那现在常安在人呢? 难道已经走了? 阿袁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他看了时间接近晚上十点。 白天抗上来的锅这会倒不见了踪迹,总不会是常安在扛着锅先替自己去卖馄饨了? 第26页 阿袁匆匆跑下楼,结果发现常安在已推着板车站在那等他了,“阿袁。” 阿袁道,“你怎么也不叫我。” 常安在道,“我叫了,你一直没醒。” 阿袁低着头,“不好意思。” 常安在想摸摸他,可手刚触上他的髮丝,就被躲避了开。 常安在收回了手,轻声道,“没关系。” 两人没再说话,只剩板车哐啷啷的声音迴荡在长街。 第43章 重重可怖 有了常安在的帮忙,馄饨的生意好像好起来了。一叠叠钱从大铁盒里堆得满了出来。 可阿袁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他只觉得古怪,到处都透着古怪。 然而再古怪,他也没有过多探求的心,那么生活就得继续。 于是在这么连续几天之后,终于到某一天夜半,向来睡得雷打不动的他被闷沉的咚咚声所惊醒了。 阿袁坐起来一看,沿街的窗难得落了稀微的月光,屋里陈设轮廓隐约。 睡在他身旁的人,不知何时起来了,此刻正站在水池旁拿着菜刀一下一下剁着肉。 汩汩血水不断从水池边缘溢向地面,在他的脚旁倚着一袋巨大的黑塑胶袋。 见此场景,阿袁莫名有些发抖。他直觉自己是该躺下装睡,可心底的恐惧与好奇交织着,如同猫爪般挠的他发慌。 阿袁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慢着动作爬下了床,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屏着唿吸光着脚踏在地上轻着步伐,一步步挪得极慢,他不敢凑着太近,只往前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他抻着脖子探头想一看个究竟,结果―― 他对上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 眼睛的主人此刻已经没有了身体,只余一颗头颅孤零零的摆在窗台上,血水从他脖颈处的断筋碎脉间淅沥而落。 阿袁捂着嘴,拼命止住喉间的惊惧,可惜克制不住打颤的上下牙已经出卖了他。 常安在忽然回过了头来,黑森森的双目如捕食的夜枭,直勾勾攫住了他。 阿袁勐地往后一退,咚隆一声,脚重重的撞在了床脚边缘,他浑不觉疼,只恐惧地瞪着眼前这个忽然化身为恶魔的人。 常安在恢復了昔日的平淡,“把你吵醒了么。我明早要回去了,先帮你剁个肉。” 阿袁咬着牙,齿fèng间艰难的挤出凌乱的话语,“肉,这肉是什么?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常安在瞥了一眼窗台,“呀不好意思,这个怎么忘了处理。”他微微笑了起来,“阿袁能帮我拿下去扔掉么?” “你……”阿袁想到了这几天卖出去的馄饨,每一天!每一天都是,“你……一直用的都是人肉?” 常安在道,“你以为呢。” 不知怎么的地上的塑胶袋忽然滑倒在了地上,从里头滚出了一地支离破碎的残尸。 常安在的脸上还带着笑,笑里充斥着怜悯。 便在此时,窗台上那孤零零的人头也跟着桀桀怪笑了起来,它艰难的转动着孤零零的自己,朝向阿袁,张开的嘴里喷出噗噗的血泡,“阿袁――救救我呀阿袁!” 那颗脑袋是――丛武的! 始终紧绷的神经骤然崩裂,阿袁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抱着头爆出一声惨叫旋踵夺门而出,一路冲下了楼。 阿袁不知这么在宽阔的街道狂奔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他才倚着墙跪坐在了地上。 大汗泪水掺杂了一处,他从头到尾湿得彻底。 夜色在收拢,当一缕熹微朝光刺破了漆幕,灰濛的昼日也于陡然间降临城市。 阿袁浑浑噩噩地,不知这么呆坐了多久。 墙边探出一支小小的白蔷薇,雪白的花苞随着微风颤巍巍蹭着阿袁的脸庞。 有晨露,沁凉的晨露,一颗两颗从花苞间滚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脸颊,也润在了他的鼻尖。 阿袁抹了把脸,渐渐恢復了神智。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回头一看,他竟又来到了那栋矮楼的门外。 他抬起头,透着层层叠叠的雪白蔷薇望着隐匿深处的楼房,从二楼的窗户间隐约透着人影,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人影,挤挤挨挨地扒着窗,贪婪的窥着外界的风光。 阿袁听到了从花园的深处传来的oo@@的声响,他鬼使神差的向前走了一步,花园门扉吱呀一声开了迎接着来人。 阿袁想着晚间从这里面推出去的馄饨,他想着也许这楼里还住着个老厨师在里面做着馄饨给他去卖的吧……他们之前是定好了什么协议么?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卖呢?也许身体残疾不便于行?也许长相丑陋怕吓着人? 在这可怖的屋子里……住着怎么也不会是正常的人吧。 阿袁满脑子天马行空,足下踩着潮湿的糙地一步步循着声源处靠近,直到―― 他看到了后花园里站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常安在背对着他,锋利的菜刀一下一下剁在了石案上。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随之转过头来,“阿袁?”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你来做什么。” 阿袁瞪着他,“是你――一直都是你!” 常安在很是平静微笑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每天让你安心卖馄饨的是谁。” 阿袁死死瞪着地上,断臂残腿已经收拢在了一处,血水已经在桶里淅沥干净了。数不清的人头高高挂在繫着鞦韆的老树上,地上还另滚落了三颗,不倒翁般摇晃着,淤泥糙屑混着血污沾了他们满脸,虫豸在他们的口鼻间进出。 阿袁看了许久才认出,这三人分明就是那死去的――许彤、于丽、徐帆! 阿袁捂着嘴往后连退了步。哐啷一声响动,他的背嵴顶在了一处硬物上。有裊裊浓郁的鲜香雾气不断绕着他的脖颈钻进他的鼻中。 他身后摆着是他夜夜推着的那摊板车。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存在,可阿袁这会却已不敢回头,他不敢回头,他怕从那热腾腾的锅里看到支棱的人骨,他怕知道他卖出去的……从来都是从这些人的身上剃下来的骨肉。 可常安在却不放过他,他还在笑,很淡的微笑,垂落的目光透着似曾相识的怜悯,他轻轻的问他,“阿袁,你为什么转头看看锅里是什么?” 脖颈咯啦一声怪响,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卡在了他的脖子上迫使他不得不往后转去,当转到一定的角度时,锅里沸腾的物事也便这么的扑入了眼底―― 并非是预料中狰狞的人骨,却是比人骨更加可怖的存在!锅里没有汤没有水,只有一团一团缠绕翻滚的黑气,便似这些人死去的怨气凝出的实质。 “你以为一直以来你卖出去的是什么呢?”常安在低低笑声落在耳畔却如惊雷般炸得阿袁惶然失措,“你卖出去的是这栋楼房里源源不断的怨气。引来他们的,从来都是你。” 阿袁死死瞪着那锅黑气,黑气间闪现着无数人哭号扭曲的脸孔。 耳边是常安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他说,“阿袁,它们都需要你。” 阿袁惶惶然想着,它们?它们是谁?为什么是它们…… 可他的话还没问出口,只听着常安在声音一转,倏露了阴冷,“那么现在,”他说,“你愿意告诉我――你在哪里了么。” 第44章 重重可怖 阿袁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勐地被人一扯,他往后一摔,后脑咚地砸在了地上。 阿袁被剧烈的疼逼醒了,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丛武从上方俯视而来的脸,“阿袁?”他一脸紧张,抻着五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你是清醒的么?” 阿袁捂着后脑勺坐了起来,环顾着周遭,“我怎么了?” 还是环绕镜子的镜屋,白蜡烛已经燃到了一寸的位置,蜡泪瘫软着流淌开去又凝固硬结。 丛武伸手拉他起来,阿袁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镜子前。 丛武道,“你方才听唿唤声就跟魔怔了般一动不动的,等声音没掉的时候,就开始一直说那里是出口、你要出去之类的,死活要把那面镜子推开。” 阿袁想着那个梦,他不知道他是常安在故意让他做的梦还是在梦里预示着什么,他只知道,常安在已经不是人了……常安在正在找他。 阿袁正自沉思,丛武又道,“现在声音没了,我们要不要赶快趁机出去?” 阿袁犹疑了片刻,正要说好,可倏然间耳边又有哭声响起。 细细弱弱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每间镜子后面都藏着无数的冤魂,可因着镜子的阻隔,谁也无法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丛武开了口,他嘆着气道,“算了,我们还是暂时在这呆着吧。” 他这么说了,阿袁自没意见,两人面对面沉默地坐在了蜡烛旁。 阿袁习惯了独处,一直不说话也无所谓。 倒是丛武憋不住了,沉默不到些时,哭声散了,他又跟着开始唉声嘆气,“我们还要在这躲多久啊,早知道打死也不来这啊。”他往后一倒,摊成大字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隔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会不会饿啊?” 阿袁摇了摇头,“不会。” 丛武嘆了口气,“我进来估计有两天了,一直没吃饭,现在感觉饿的快瘫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唉。早知道就不来什么鬼屋了……都怪徐帆!” 阿袁回忆着方才的梦,忍不住频频看向丛武,像是确定他的头还在不在他脖子上一样。 “你一直看我干啥呢,”丛武被他看的发毛,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机咕咚一声从他口袋掉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诶诶我的手机!”他忙着去捡,拿起来才发现屏幕摔得自动解了锁,显示着是手机里相册。他也是顺手,点开了他们四人的那张合好,正要放大拿给阿袁看时,结果视线一偏,倏然黏在了一侧的镜子上。 丛武怔怔盯着那镜子,低声道,“阿袁――”他往前又走了一步,大声叫了起来,“阿袁!这里有门,我们可以出去了!” 不知哪来的阴风,吹得靠左侧的蜡烛呲地熄灭了,屋子一侧沦为了黑暗。 阿袁警惕地看着丛武说的那个角落,那里黑漆漆的,镜子已映不出人影了,“我没看到镜子,”阿袁站起来拽住他,“你别过去。” 丛武还在往前,嘴里喃喃着,“好多吃的……好多。” 那处黑暗在丛武的眼里已经变了模样,原来镜子的位置变成了一小扇半敞着门,门里摆着昏黄的檯灯,檯灯后是一小张茶几,茶几上堆满了食物―― 鲜嫩诱人的水果、燻烤冒油的辱猪,点缀糙莓的蛋糕,油炸金黄的鸡腿等等。每一样都诱得人口水充沛,神思恍惚。 丛武咽了一口口水,从地上爬了起来,喃喃自语,“好多吃的,好饿呀。”他怔愣愣伫立原地片刻,倏然着了魔般,趔趔趄趄向着跑去,手机从他的手里滑了出来,再次砸在了地上。 第27页 “丛武!那不是真的!”阿袁听他声音越来越不对,他死拽着丛武的手想把他拽回来。 谁知丛武像疯魔了一般,力气大的吓人,一把就将他甩到了一旁,丛武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他,“滚啊!别来跟我抢!” 他撒腿冲到了那扇门前,抻臂先抓起一根鸡腿撕咬了几口,又抓起另个苹果啃了两口,接着勐塞了一块奶油蛋糕。他的腮帮始终鼓撑,像是突然遭饿死鬼附了身。 丛武正是狼吞虎咽,可吃着吃着动作忽然又停下来了,把手指伸进犹在咀嚼的嘴里,从牙fèng间捏出了一撮髮丝。 丛武怔怔盯着那撮头髮,他忽然感觉到嘴里正嚼着东西都蠕动了起来,他想也没想,慌忙将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 哪知那些被嚼得稀烂食物落地的一瞬间,忽然全都化成了一团拳头大小的发球。 门后透来幽冷的灰光,所有的视像都似变成了黑白闪屏的老电视。 丛武瞪着那团发球,腿一软跪趴在了地上,胃里紧接着一阵翻江倒海,他大张着嘴,疯狂呕吐了起来,稀里哗啦的腌h在落地之时霎时变成无数潮湿黏腻的发球,它们在地上蠕动着徐徐向上,从中竟露出一张张樱红的小嘴,弯着盈盈浅笑,娇声唤道,“丛武――丛武――” 丛武往后跌坐在地,他被眼前的一幕骇到了极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发球攀拧成团,彼此张着樱红的唇露出内里惨白的獠牙互相啃咬吞噬,最终盘成了团人头那么大的发球。 丛武死死盯着那团发球,腐烂的气息充溢他的鼻间,他张大嘴想叫阿袁来拉他一把,然而喉间只发出了打嗝般异响。 寸步之外的那团头髮正簌簌抖着,髮丝从旁分开,从期间徐徐露出了一张女孩的脸。 女孩此刻空扬着张惨白的脸,嘴角漾着甜美的微笑,她的声音飘着蛊惑,“丛武,丛武,你为什么不救我――” 是于丽……那个被许彤哄骗进房间的于丽! 丛武往后一挣,坐到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在身后连连退去,可是以及来不及了,于丽那如海糙般漆黑长髮,摇曳伸长着,织成一张巨大的发网兜头向着他罩来。 丛武甚至连多余的唿救都无法出口,发网一收直接将他拽到了门后。 门嘭地甩上了,震着悬挂的木牌颤巍巍地转悠到了正面,上面赤红的字,烙着一个名字――丛武。 第45章 重重可怖 阿袁并没有看到这一切,早在丛武靠近那面镜子的瞬间,在他眼里的丛武已经沦陷进了黑暗里。 现在阿袁一个人茫然坐在这间镜屋里,只剩他了,这间屋子还活着的只剩下他了――可是他真的还活着么? 他环顾着周围绕困着他的镜子,身前蜡烛燃到尽头荏苒渐熄,四面镜子逐渐扭曲着现出了实影,变成了一扇扇的小门――每扇门都似挂着赤色门牌,每扇门都似倒影着他的影子。 最后一根蜡烛悄无声息的熄灭了,然而前方丛武丢下的手机却微微亮起了光。 对于这阴暗空间唯一的光源,阿袁倒是有些渴望,他犹豫半响,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屏幕一直没有锁上,手指稍碰,就显示出了照相库里的一列照片。 阿袁瞅着里头排在最末的一张照片,点开的手指有些颤抖。 那是一张合照,背影是阴暗杂乱的大厅。照片前方站着丛武四个人,四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怪异,丛武大张着嘴,徐帆歪扭着身子,脸上的笑容咧的古怪、于丽是一脸惊惧缩成了团,至于许彤,在她的脖颈侧正黏着颗女人的人头,长长的头髮从她肩头蜿蜒着垂落,贴近于丽的那束则是捆缚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张合照此刻看起来简直就像……已预言好了他们死时的模样。 阿袁盯着照片,脑袋里想着却是,丛武口中那个多出来的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才这么一想,他就感觉就在丛武的旁边好像多出了一个人来。 真等细看时,果然有道狭长幽白的人影,兀自微微低头,乍一看好像曝光过度而造成的。 可阿袁莫名就觉得这人影很眼熟,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指头拖拉屏幕,将照片放大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白影好像略微抬了头,也正是如此,阿袁竟隐约看清了那白影长相! 熟悉的眉目,一如昔日那般英俊,只是趁着浓稠黑暗而显得太过苍白。 ――这个白影,这个人影分明就是常安在! 寒意在阿袁周身流窜,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之中纷涌而过,最终化为了苍白无力的现实。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是不是已经向他预示着引丛武他们四人进这间鬼屋的就是常安在?――朱玲玲引他们来是为了寻替身,那么常安在呢……难道他也是为了寻替身么?不,他根本不需要替身,以他与这鬼屋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在他身边的哥哥就已经变成了那个引人入觳的恶鬼……? 阿袁心绪杂乱,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他只是恍惚,然而连这恍惚也并未持续太久,大腿一侧倏然冒出的一阵灼痛扯回了他渐行渐远的神思。 阿袁疼得呲牙咧嘴,忙腾出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竟是常安在给他的那个用作替死的纸扎人! 它在阿袁的手掌间扭动着,张着黑笔涂抹的嘴无声尖叫着。 阿袁吓的直接将它扔向了地上,而在触到地面的一瞬间,那纸人勐地腾窜出绿色的火焰,须臾燃成了灰烬。 阿袁正自低着头看着那团灰烬,嘭地一声巨响,丛武消失的那方向其中一扇门居然被打开了! 门里面是笔直向下的楼梯,幽暗的光线圈出了站在门口的丛武,他的面色有些惨白,但他的表情是兴高采烈的,“阿袁!”他拼命朝袁招着手,大声叫道,“阿袁!快过来!这里真是出口!” 甫看到丛武,阿袁倒是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狐疑的看向丛武――门里面的那个人真的是活的丛武吗? 见阿袁不肯进来,丛武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踝有点扭曲,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阿袁!”他崴着身体靠近阿袁,“阿袁你扶我一把,我好像扭到脚了!” 丛武越走越近,逐渐暴露在了手机微弱的照明灯下,阿袁眸光一闪,恍然间看到了丛武的腰间缠绕着的髮丝,一股股髮丝向后一直伸到门里面,他看起来就像被头髮丝操纵的傀儡。 阿袁二话没说,撒腿狂奔向另一处角落,丛武见状竟是急惶惶地扑了上来,结果他的手却在触上阿袁的一瞬间倏然窜出了绿色的灰烟。 悽厉的惨叫声从丛武大张的嘴里炸响。他碰向阿袁的那只手竟被生生烧化了,腕部断截处还升腾着黑烟。 他恐惧的瞪着阿袁,他腰间的头髮卷着他向后急退,他张开嘴,尖锐的嘶嚎不断从他嘴里流溢而出,“替死鬼――替死鬼――替死鬼!” 门嘭地被重重甩上了。 一切发生在顷刻,阿袁有些傻了。他站在了原地,回头看着重归于暗的室内。 手机照明光摊在他掌间,一束光打在天花板的镜面上,镜面上悄无声息爬满了道道的裂痕,折射出的光线徐徐照亮了他站立的地方,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悄无声息搭上了他的肩上。 熟悉的声音贴着耳际,低缓而虚渺,“阿袁,”身后的人微微笑了起来,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6章 重重可怖 阴冷层层叠叠冻住了裸露在外的肢体,阿袁下意识一哆嗦,指间握着的手机没抓稳,倏然滑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最后的光源随之消失。 一片寂暗之中,阿袁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压着嗓子,似怕惊醒身后的人般,声音低的几近耳语,“常安在,你……还是你么?” 身后的人问他,“连哥都不叫了?” 阿袁攫紧了拳头,“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我哥。”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袁其实很想想回过身去看看常安在。这鬼屋的一路他只知道恐惧和逃亡,在记忆未曾恢復之前,还不曾好好看过他的哥哥。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常安在是不是还活着。可这个现在似乎又不那么重要了,至少对方还在,哪怕变成了鬼,他还是找到了他的身边……可是,有什么又完全不一样了。 纷乱的思绪缠绞着刚恢復的记忆。阿袁努力从混乱之中理出一丝镇定,“我问你,这是不是我们小时候去过的那栋房子?” 常安在道,“是,也不是。” 阿袁没听清他的话,他看起来似被迷惑了,只是一个劲的道,“我回去过,我以为你会在那里的。可是那里分明已经被拆。你后来去了哪?你说你上k大,可是我去k大问遍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连你后来租的地方都被拆迁了,我到处在找你,你明明说还会回来的,为什么后来……” 常安在打断了他的话,“我难道没有回去过么?” 阿袁的控诉卡在了喉间,常安在回来过么?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他明明拾回了记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哥哥还回来过?阿袁忍不住曲臂抱住了头,常安在的话像是一截钻子在他缠绞的大脑里往里不断刨深。 他疼的恍惚,渐渐的,竟真让他从糟乱的回忆间理出一段模煳的影像。 ――那是他大学毕业后实习的某天。 那段时间为了转正,他经常会通宵泡在公司赶做宣传设计。 再又一次的加班加点之后,老闆终于大发善心,放他们一下午的假。 阮袁中午下班走在路上,被正午的太阳照着,心慌的厉害。 他是如此,同宿舍的同事更是如此。走在一群服饰端正的上班族群中,他两人两眼底下各揣着一团青黑眼袋,衣领散乱,垂头丧气的就似一对死于非命的游魂。 同事哈欠不断,阮袁也未能倖免。等绿灯时,一个个哈欠打得他泪眼朦胧,险些困顿倒地,便是这时,透着惺忪睡眼,他的目光倏然定格在了马路对头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颀长如松,俊美无俦,他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仿佛已是生根原地。 阮袁瞪着他,他也回望着阮袁。嘴角一抹笑微微,笃定自信。 那一刻,阮袁脑子只剩了一片空白,等反应时候,他已经撒腿冲过了马路。 同事吓了一跳,却来不及拉他,只在后面急着大叫,来往的车辆喇叭疯狂鸣叫。 阮袁直冲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胆大,眼见着斜角一辆轿车冲来之时,前方倏然抻来一臂勐地拽着他上了安全岛。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阮袁伸出的手有些颤抖,眼眶滚热,他咬着牙恨不得抓着对方质问他当年为何不告而别,为什么要食言,明明说着会再见面,为什么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走了,他找他找了多久,跑了多少地方,他甚至怀疑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出现过。 第28页 这种怀疑让他痛苦不堪,他只能拼命让自己不去想,然而所有的质问他都说不出口,真正看到对方的这一刻,比起对他失踪的愤怒,更多的还是心疼是抱歉。 他甚至不敢问对方现在过的如何,只能一瞬不瞬的凝睇着对方,小声的问他,“哥,是你对不对?你回来了对不对?” 男人还是比他要高出许多,脸庞已褪去了大学时候的青涩,而显得稜角分明清隽如诗,他伸出手摸了摸阮袁的额头,“阿袁长大了。” 只这一句,眼泪哗地一下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阮袁慌忙往后退着不断用袖子擦抹自己的脸,他边哭着又边扯着嘴角努力笑道,“我当然长大了,都多少年了。我现在大学都毕业了,也已经工作……” “傻瓜。哭什么,工作了不是挺好的。”男人伸过手捧住他的脸,拇指细密拭去他眼角的泪,明明是炎炎夏日,可他的手指还是那么冰冷,冷的像是刚从冻库里拎出来的般。 阮袁莫名心慌,他一把握住他的手往掌心里握,“哥,你手怎么这么冷?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照顾你的!” 男人笑了起来,抽出手去理他皱巴巴的领口,“你要过来了,我们谁照顾谁呢。” 阮袁由着他理平自己衣上褶皱,低着头小声辩道,“我这两天加班没回去睡,才……”他勐然意识到是对方有意转移了话题,忙道,“哥,你现在在哪工作?” 男人道,“一家游戏公司,做些小游戏的开发。” 阮袁琢磨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你们都做了哪些游戏,我可以去找你玩么?” 男人道,“这么大了怎么还想着玩。” 阮袁拉长声音不满道,“哥――你别老是转移话题行不行,我就想去找找你,你为什么老是……” 男人笑道,“好好好,游戏我回去发你邮箱。” 阮袁气的脸边更红了,“不是游戏的问题!是你现在……” “嘘,”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间,微凉的触感若有若无,像一只翩然栖落又悄然旋翼的蝶,他道,“阿袁乖,你同事过来了。不去打声招唿?” 阮袁一愣,忽然想起他两这会正站在马路旁,一起的还有个同宿舍的同事。他急慌慌拽着男人,回头去看他同事。 同事正站在他身后气喘吁吁怒道,“绿灯还没亮,你跑那么急是不要命了啊!吓死我了!” 阮袁怔愣了片刻,他的目光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看着对面,等绿灯的人还是方才那些,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红灯甚至还没变,同事是追着他过来的,他张了张嘴,“我是看到我哥了,所以才追过来的。” “哈?你还有个哥?”同事莫名张望了下周遭,“在哪呢?” “在……”阮袁只觉手中一空,再转回头去,身前已空空如也,哪还有男人的身影? 阮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冰冷的触感,然而对方又去哪里了呢――他伸手一把拽住同事的衣领,“你没看到么?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就是我哥啊!” 同事被他吓得不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是不是中暑了?怎么身上这么烫?刚才哪有人和你说话,我就看你一个人站在这。” 阮袁的目光逡巡着周遭。绿灯至此才施施然亮起,行人往来匆匆,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或说或笑,那么多人走来又走去,没有一个是他的哥哥。 晃晃烈日烧得口干舌燥,炙光刺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阮袁被太阳晒昏了头,连他也开始怀疑方才那不过是一场幻觉了。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运转中的记忆倏然撞在一层透明的隔膜之上,隔膜之后是他尚且无法触摸的存在,那份无法着落的未知让他充满了惶然。 他所能知道的真实只有在他身后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常安在。 第47章 重重可怖 阿袁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存在现世中鲜活的记忆,一半则是现在这个挣扎在鬼屋里求生不得的小摊贩。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这个鬼屋所在的城市也是那么陌生,就好像凭生虚空的一块诡谲之地。 视野所及,是陷落的黑暗。阿袁站在原地,足下似乎踏的也是虚空,他茫然不知所措,只能诘问着身后的人,“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你带我来到这个地方的么?难道那之后你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那人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漠然道,“不过没关系,之后你总会弄清楚的。” 他不肯说,阿袁也拿他没办法。他想到最初在这栋洋楼门口的相遇,他想着对方的微笑,想着对方的温柔――这时候回忆起来却使人不寒而慄,那时候盲目的信任,就如同被鬼迷了心窍。 可阿袁还是忍不住,“常安在,我们那时候相遇时,你是不是就……”他想问,然而临到嘴边,那“死”字却牢牢的将他双唇封住了,他说不出口,他一面庆幸着还能见到他的哥哥,可一面却又恐惧对方已经变成了丧失情感的鬼,他的哥哥还记得他――却是因为想把他变作替死的存在。 对了……替死鬼!许彤于丽他们全都是被蛊惑来的替死鬼,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是哥哥找来的替死鬼? 从铜灯那恶灵到那个黑漆漆的小厉鬼、甚至死去的丛武,他们对着他的时候都在喊着“替死鬼”。 他一直以为指的是他身上的纸人,然而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那指的恐怕是他,常安在早已死去,冤魂却被困在这片房子,为了解脱他找到了他。 就像之前他引诱来了徐帆丛武他们,然而不知是何缘故,并没有成功。于是他把目标换成了他。 可是,阿袁不懂,“既然你想让我做你的替死鬼,为什么又愿意代替我被那间房间掳走,那间房间里面可是……”连徐帆那样的恶鬼都能吞吃的存在。” “阿袁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呢,”身后的人微微嘆了口气,“你不是早已经看清那个屋子里的人了么?” 阿袁瞳孔骤缩,被他死死压抑的怀疑终于彻底分崩离析――是的,早在看到门里的那个人的时候,他不就已经发现了么? 那无比面熟的恶鬼分明就是他身边的人,只是他始终以为那是恶鬼们给他造就的幻觉。 阿袁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会,我一直不敢相信,我以为是那个鬼变成了你的模样欺骗我……那时候你明明一直在我身边。” 那人道,“准确来说,那只是我的一部分。被符文镇压的一部分,你的到来导致了那符咒力量的削弱,使我终于能从里面出来。” 所以在从一楼那间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会出现那么一个形似常安在的鬼魂迫不及待的引着他上到二楼去,不……那就是常安在。 可是……阿袁很是迷惑,“为什么我会导致削弱符文,我并没有像黄安琪那样有阴阳眼之类的吧。” 身后那人道,“你我的血缘关系,使你在与我作为人的那一半接触时导致了我阳气的增长。这符文本就为困鬼而做,既然我不完全是鬼了,又如何封印的住我?” 阿袁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他思绪混乱,思及前事,“那里面封印的难道不一直是黄荣强的第一任妻子么?” “在很久之前确实是。可惜――我吃了她,就像我吃了徐帆那样。她比徐帆还来的美味,足够的怨气使我得到了更多的力量,可惜,我忽略了那符文,在我吞噬她之后,也被那符文套住了。我只能把自己撕成两半,让自己身为人的部分从里头逃出来。”身后的人微顿了顿,他的话里似带了讽刺的笑意,“然而我没想到,我作为人的那一半,执念居然那么深,深的足以暂时挣脱出鬼屋找到你所在的地方。” 阿袁顺着他的话,轻轻道,“找到我,引我来到这里。让我成为你的替死鬼?” “你这么想他,他会伤心的。”身后的人吃吃笑了起来,“他只是想看看你,看你过的好不好。我们之所以没被这鬼地方抹去神智彻底沦为恶鬼,就是因为你。然而他忘了我俩之间本为一体。他找到了你,我自然也会知道你的存在。” “阿袁,他没有骗你,”冰冷的手臂扣在了他的腰间,缓缓的收拢,拥着他进入怀中,“我并没有死去,但也不算活着。那些怨气缠得我太久,久得连我也不得不接受,同化。” 身后的人拥得他太紧,紧的好似一条缴获猎物的巨蟒,湿冷的鳞片嘶熘熘滑腻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带来的寒意几乎将阿袁冻得不敢动弹。只能通过拼命的质问来转移混乱的情绪,“那方才那个梦是你让我做的么?”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他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似乎有所不同了起来,没有长篇大论的冷嘲热讽,只有低低一个字,“是。” 阿袁压着自己渐趋失控的声音,“所以,丛武于丽他们真的是你引来害死的?” “不是我!”身后的人倏地断然否定,他在一步步的后退,似乎想离阿袁远远的,这是阿袁第一次听到常安在平淡的声音里多了起伏,“你的梦前面都是我让你做的,我只是想让你回忆起来。但是后面的,不是……”慌乱的辩解倏然卡在了喉间,又变回了一串古怪的笑。 阿袁心底一突,熟悉感再次蔓延上了他的心头,他恍然叫道,“哥?” 那人的声音倏然变回来阴冷,“自然不是我,阿袁。引来他们的是你。你卖出去的怨气必引来一个生者,每一个生者又会变成一个冤魂。”他的话如同毒蛇吐出的舌芯,嘶熘熘的滑过他的脖颈抵达耳畔,似念着谶语般,那声音呢喃着,“而当冤魂填满此处,它们也将拥有人形。” “不……我!”阿袁无法为自己辩驳,在他的脑海里有根神经被拉到了极致,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荒诞。 他想起梦里面,常安在说过同样的话,他急慌慌道,“你说的它们?它们到底是谁?这里死去的恶鬼不是只有黄荣强他们一家么!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那么多……” 那人道,“它们是造就这个世界的存在。” “这个世界?”即使听不懂,阿袁还是努力从他的话中捋出一道道线索,也是灵机一动,“这个屋子在我们老家明明已经被夷平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而且还是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是因为这里其实是阴间?” 第29页 身后的人大笑了起来,“我的阿袁还是这么可爱。” 阿袁被他笑懵了,又想到一事,“你之前说它们需要我,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需要我呢?” 对方像是在开着玩笑,声音里充满了戏嚯,“因为我需要你。” 阿袁彻底哑然,他算看出来了,身后这人此刻并不打算像对待丛武他们那样直接将他害死,而是如同猫捉老鼠般慢慢将他折腾到精神崩溃。 阿袁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是怎么着他也不想做个煳涂鬼。他还有诸多问题,正准备抓准这时刻问清楚来。 “阿袁,”却听身后那人蓦然又变了声调,是往常那般平淡低缓地,他不再戏弄他,只是低声问他,“阿袁,你想不想从这齣去呢?” 阿袁心底一跳,倏然睁大眼睛,“哥!现在……是你?” 常安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一直都是我。” 尽管蹭着他额间的手依然冰冷,阿袁还是忍不住抬手覆盖住他的手背,企图以自己的体温使他温热。阿袁眼底发烫,他忍着激动的情绪,话语间带着颤巍巍的哭腔,“哥,你怎么……你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常安在微微嘆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问了他一遍,“你想不想从这齣去?” 阿袁不知道他现在问这话还有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道,“自然想。” 身后的人道,“随我来,我现在带你出去。” 第48章 重重可怖 常安在越过他,笔直的走向前方。阿袁有一瞬间瞥到了他的全脸,以人中为分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惨白如纸咧着诡异的微笑,而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隐约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阿袁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上他。 当常安在触及镜子之时,整间镜屋的镜面都开始爆出裂纹。 炸裂声从头顶的天花板上率先传来,伴随着簌簌而落的玻璃碎片,冤鬼们的痛哭惨嚎从镜子的裂fèng之间溢了出来。 无数双惨白的鬼手从镜子间伸了出来企图抓住紧随常安在身后的阿袁,然而却在触碰到他的时化成荧荧鬼火,升腾消散,凄嚎声在冤鬼们间流转,他们哭泣着、喋喋不休的、吐露着怨毒的诅咒。 直到常安在完全走进镜子之时,所有的声音顷刻湮灭,镜子们分崩离析,碎成无数齑粉。 阿袁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剩广袤无垠的黑暗,其中燃烧无穷无尽的荧火,从荧火中偶有流窜出幽白光体,它们拖拽着狭长如彗星般的尾巴,互相向着对方撞击。 阿袁一时间竟觉自己身处拥有亿万星辰的宇宙,直至他看清那些光体真正的模样――惨白的脸面,淌血的五官。 是无数死在这栋矮楼中挣扎不休的冤魂。 阿袁不敢再看,忙一步跨进了镜子中。便在此时,镜子如水波般泛起了涟漪,镜纹一圈圈扩大,随着他再一步往前,最终又蒸发虚化归于空气。 镜子外是一间四面密封的阁楼,甫一踏入其中,腐烂的霉臭扑鼻而来。积满灰的玻璃穹顶漏下的月光浑浊如雾,这阁楼最初显然是考虑作为观景的。有三面墙畔栽满了植株,如今自然已是枯败不堪,唯留蛛网密布。 三面植株中央环着一小湾养鱼池,池中竟未干涸,三两片莲叶下,还汩汩涌着清泉,甚至还活着一尾灰鲤鱼游弋幽然。 阿袁上下拍了拍发间身上沾染的蛛网,他绕着池子忍不住走了两圈,抬首间视线寻着常安在时,才注意到斜侧还多出张铁床,铁床后面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黄色的符纸,而铁床上正缩着个人。 脏的辨不出颜色的毯子将他从头到尾裹得紧紧,唯有一张干瘪的脸惶恐得瞪着前方。 那是一个已形如枯骨的老人。 阿袁看着他,立马想到了一进来时,那个从后面要掐死他的骷人,他还是忍不住往常安在身边躲了躲,低声道,“这是谁。” 常安在道,“这就是恶种之源,黄荣强。” 阿袁不可思议道,“他不是早被他儿子砍死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他那时候并没有死。他利用黄安琪的血涂抹在身上,暂时瞒过了黄安正躲进了这里。可惜,就算躲到了这里他也没能逃脱死亡。他的肉体后来腐烂生蛆,却粘住了他恐惧的灵魂。他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只是一直躲在这不敢出去。” 阿袁喃喃道,“连死后都只敢躲在这里…” “他太贪婪了,可是他的胆量却不足以支撑起他的贪婪。尤其是面对被他亲手养成了恶魔的长子以及被他供为祭品的妻儿。”常安在顿了顿,“外面的镜屋,就是他为了挡住楼下那些厉鬼特意找人布置的。殊不知,镜子挡鬼却也困魂。他是挡住了楼下的两个厉鬼,却也困住了更多死在这栋房子里的冤鬼,他出不去了,日日夜夜听着冤魂们的哀嚎,最终被活活吓死在了这间屋子里。” “那这么说,”阿袁莫名想到二楼寻到的那张报纸,“……恶种之源这算找到了?” 常安在道,“对,他就是。” 阿袁傻了眼,“那现在怎么办?”话才问完,他勐然想起眼前常安在早已是非人的存在了,而他,则是被选来作为他替死鬼的存在。 事实上,阿袁始终不敢细想后来失踪的常安在到底经歷了什么。尤其是看到丛武于丽他们的死相,尤其是得知常安在始终困居在这栋屋子里,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日日夜夜的冤魂,常安在究竟是怎么才能支撑到现在……究竟是怎样挣脱出去就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错乱的情绪灼烤着混杂的内心,阿袁觉得心疼,那疼痛细细密密宛如铁轧缠绞着他的心脏,那疼痛甚至逼得他几欲妥协,告诉常安在,他甘心做替死鬼。 幸而理智尚存,舌尖一点血腥蔓延着带来丝丝的疼痛,嘴唇不知不觉间被咬破了。阿袁抿了抿唇,“哥,你说些怨气缠着你。可是你难道不是他们唯一的血脉么,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你。” 常安在低首望着他,似被蛊惑般,忽然间伸出了手。阿袁往后一躲没躲成,下颌被对方牢牢扣在了四指间,那冰冷的拇指就这么缓缓拭过他的唇畔,泛开的血迹点缀着玉般指尖,像是凭生的点硃砂。 “他们不是我。你觉得他们还有理智可言么?”常安在收回了手,他将指尖那点淡红搁在唇边轻吮,享受得像是品尝了甚鲜妙的糖汁,俊眸微眯,盈盈清辉坠在他幽黑的眼底,像是深海里的星光一点。 阿袁瞪着他,一时觉得他的动作匪夷所思,一会又忍不住心悸不已,隔了好一会,他才听清对方的话。 常安在道,“与其说它们是厉鬼,不如说它们是生者残留的怨气。这怨念就像病毒,不断侵蚀所有进入这栋房屋的人。你算算,当年进过这栋房子里的人,现在还活了几个?” 常安在此言一出,阿袁才觉悚然。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被接回家后高烧不退,而他的外公外婆在那不久之后也接连去世了,至于村里的事,还是后来听父母偶然提及,似乎发生了一场可怖疫病,确是死了许多人。 外界的人都以为是意外,谁知竟有这个牵连。至于他为什么能安然无恙的撑过,那是因为常安在在那时护住了他。 常安在微微嘆了口气,“我之所以能苟延残喘的活了那么久,也许因为我是它们唯一的血脉。但是我沾染这些怨气太久,终究还是沦为了半人半鬼的模样。” “哥,”阿袁忍不住伸手握住常安在,五指相扣,他努力用掌心的温度偎暖他哥的冰冷,“你之前一直在说它们,难道都是黄荣强他们一家的怨气?” “远远不止,”常安在摊开手掌,十指交错,他牢牢握住了他唯一的温暖,“因这栋楼房死的人太多,有部分是没有死在这栋屋子里的。那部分人们肉体消亡,灵魂得以往生,然而怨气却还是流回了这里。怨气诞生于人,多少藏着贪慾。那些怨气在这屋子里日渐堆积,贪慾也随之积攒。现在它们不满足于无形的存在,而是开始等着新的死者到来,希望能拥有那些死者的人形,重构这个世界。而你所卖出去的那些,就是这些怨气。” 阿袁没想到其中还藏着这般因果,甫是听完,一股寒意登时攫住了他的心,“所以你会说引来他们的是我……” 常安在沉默了一下,他道,“让你做那个梦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后来又梦到了什么。” 第49章 隐约真相 阿袁张口还欲说话,常安在却直截打断了他的话,他松了彼此交握的手,深深睇了阿袁一眼,问他道,“你还想不想回去?” 阿袁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放他走,他心里琢磨着,那个身为人的哥哥自然希望他安然无恙,然而作为另一半鬼身的常安在,却是希望他作为替死的存在。 若问阿袁自己,他又怎么捨得放常安在一个人在这暗无天际的鬼屋日復一日的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然而若要他留下……他是不知前路何在,可他真的不想留在此处。 他想着出去。他也必须出去,外界世界那么大,也许能找到帮助常安在解脱的方法。比起陪着他一起沦为恶鬼,这看起来像是一条明路。 思绪已定,阿袁道,“我想回去,可是――你真愿意放我走么?” 常安在笑了起来,溶溶月色勾勒着他的眉眼轮廓,他的眼底似乎藏着失望又似含着希望。 迎着他的目光,阿袁忽然就不忍心了,他几乎要改口留下了,然而常安在却没有给他脱口的机会,他指着前方,“看到那池子了么,走过去。” 阿袁听他的话,一步步靠近了池子边上。 头顶洒落的月光好似亮了许多,像是有谁擦净了穹顶的玻璃。 阿袁抬起头看了看,月正中天,穹顶还是那般朦胧。 一旁的常安在又道,“低下头,好好看看。” 阿袁闻言低下了头,清凌凌的池水映着他的脸,背着光,只是个囫囵的人头。 池中鲤鱼像是感觉到了人的接近,尾鳍一甩,水珠飞溅,它轻巧的游到了阿袁遮挡那片阴影下面。 便是这须臾,灰暗鱼鳞突然间开始脱落,灰鲤痛苦在池中翻滚,尾鳍死命拍甩着水面,水花肆溅甩了阿袁满脸。 然而它的挣扎只换来更多的鳞片脱落,一片片鱼鳞飘散在水面,当所有鱼鳞布满池子时,灰鲤也翻着肚皮沉向了水底。 月光照着这回归静谧的池子,灰鳞映着清凌月光,有一片鱼鳞亮起了幽幽荧蓝,色沉水中,眨眼拓满了整个池子。 顷刻间,整片池子变成了一块巨大剔透的月光石,石上萤光泠泠生辉,辉光如蝶般煽动着莫须有的翅膀向着周遭散逸,渐渐的石头正中央现出了一抹杂质,那杂质好像一只误入的黑虫,无头无脑满地打转。 第30页 渐渐的,那黑虫的身子越胀越大,阿袁只觉双目一刺,再睁眼时,那黑虫竟变成了跳动的影像。 就如同一台老式电视机般,影像初始还接触不良泛着嘶嘶杂纹,渐渐的杂纹越来越少,直至平如镜面,那影像也彻底清晰了起来。 阿袁看到了喧譁的街市,在池水的尽头―― 正是华灯初上时候,车水马龙,街边摆起了大排档,烧烤摊子一摊隔着一摊,无数的人来人往,匆匆而行或是悠闲漫步,鼎沸人声透着莹莹池水隐隐传入了耳中。 对于这条街的每一处,阿袁都是无比的熟悉,那是他在来到这鬼地方前所居住的街道。 阿袁久久没有出声,还是常安在先出的声,“走下池子,你就可以回去了。” 那喧闹的人世象徵着是安全舒适,不必再面临狰狞的恶鬼不再有不停的逃亡……阿袁神色恍惚,像被蛊惑般,缓缓迈出了一步。 脚踏在影像之上,从其下传来一股隐约的吸力,唿唤的人向下跳去。 然而阿袁踏出的脚却蓦然定在了原处,片刻之后,他收回了伸出的脚,立足原地后旋踵看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常安在,“你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谈呢?” 常安在看着他没说话。 阿袁道,“为什么我在这里会变成一个卖馄饨的小摊贩?为什么会与黄安娜相恋?黄荣强一家是真实存在过的没有错,但是原来的黄安正明明是在疯了后就已杀死了他们全家,而在这里他却提早被刘蓁杀死了。你说他们是怨气,到底是怎样的怨气能编织出这么真实的世界,乃至于我们都忘了自己究竟是谁?还有朱玲玲他们,你说我引来了他们,我又是从哪里将他们引来的,从阳世还是从……另一个世界?” 常安在听着他这一大串问话,到最后憋不住笑了,“阿袁,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这里是一处平行世界?人还是那些人,但是事已经不是了。” 阿袁一愣,“如果这里不是阴间,难道不只有平行世界能解释的了么?” 常安在道,“认真说来,其实也算。” 阿袁受够了他这副模稜两可,有心想气,可一想到对方在这昏天地暗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被戳破了的气球,呲熘一下消了生气。他只把自己的怀疑宣之于口,“你明明想让我做替死鬼,为什么现在又甘心放我走了?” 常安在静了些时,再开口时他的面色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停了片刻,低声道,“母亲……她有提起过我么?” “当然有!”阿袁最不忍常安在露出这幅表情,他面不改色撒着谎,甚至做出了一脸急切道,“妈妈一直在找你,想你想的不行,但是学校那边找不到你,老家也找不到。我们都快急疯了!” “傻阿袁,你当我像你那般傻么,”常安在的笑渐藏了苦意,末了他微微嘆了气,“会找我的,从来只有你。” 阿袁再也憋不住了,他勐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眼泪哗啦啦地蹭湿了常安在的肩头,“哥!你跟我回去,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现在也工作了,你不想回家没关系。我可以……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他哭音方落,常安在竟嗤地一声笑了,“傻瓜,如果我能走的了,又何苦骗你来这呢。” 阿袁声音陡僵,他怎么又给忘了,常安在骗他来可不就是为了让他代替他留在这里? 常安在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唇蹭着他的耳畔,声低语缓,如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你是我这辈子唯一遇见的光,我又怎么忍心这光亮熄灭。” 第50章 隐约真相 这也许是常安在此生能说出的最具人情味的话了,可阿袁听着却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抓着对方的冰冷的手不肯放开,“我走之后,你怎么办?永远留在这里,还是再去找一个替死鬼?” 常安在抬袖替他擦脸,道,“除了你,没有人能代替我。” 阿袁微微一愣,“为什么?朱玲玲找许彤,许彤找于丽,难道这些替死都是固定的?” “我与他们不同,”常安在道,“我生于斯长于斯。只有血脉相息的人才能成为我的替代品,而你与我是最相似的。” 阿袁沉默了。 常安在挣开他环来的双手,推了他一把,“阿袁,你该回去了。” 阿袁怔在原地一动不动,隔了许久,他忽然道了一声,“那把枪。” 常安在眼神奇异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们从刘蓁包里拿出的那把枪,那既然黄荣强的鬼魂也在这,那把枪里面又是谁的灵魂?或者说……”阿袁定定的望着常安在,“那把枪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常安在缓缓咧出了笑,笑意撕扯开他的两侧唇角,让他看起来登时狰狞可怖,如同恶鬼,“你呢,你想拿它做什么?” 他向前摊开了掌心,指节苍白舒展如莲,一把精緻的手枪正盛在其间。 阿袁定定望着枪许久,才伸出手去。他的手颤抖不休,几次欲要收回,然而,等真正握上枪时,五指却死死的扣紧了枪身,“你说过,这把枪可以用来杀鬼的。这句话是真的么?” “你想清楚了,”常安在垂眸望着他,脸颊的笑容就如面具般深深刻在他的脸廓间,“这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阿袁从他手里拿走了枪,他倏然抬起了头,目光死死钉向了常安在,脱口而出的话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我替你解脱好不好?” “你这是何苦,”常安在的面色渐渐苍白了下去,就像一层白纸黏附在了她的脸上。盈盈月色款款浇落,他的表情骤然起了变换,一会含笑微微,一会寡无神色,两种表情争相撕扯着他的面孔,像是藏不住的恶鬼终露出了他的险恶。 伴随着表情的变化,他的声音也飘忽了起来,缥缈得如同水上似有还无的烟霭,“直接离开不好么?杀了我,你就只能代替我永远被困在这里。” 阿袁不为所动,仍是一字一字地问他,“我替你解脱好不好?” 常安在安静了许久,神情如潮退般,终归了漠然,他说,“好。” 未干的泪珠挂在脸颊泫然欲坠,阿袁却是笑了起来。手指下滑扣住了扳机,眼见子弹即将脱膛,下一刻他却骤然转挪了方向。 砰一声巨大枪响! 后座力震的阿袁手骨一疼,子弹出膛的同时,手枪也随之掉落在地。 子弹霍然穿透了一旁黄荣强的额心,炸得他身后的墙粉末爆溅。 没有血浆爆溅,黄荣强就如石人仅被子弹冲击得稍往后一倾,随后又似不倒翁般很快坐直了起来,唯有额心露着一窟黑漆的小洞证明着子弹途经的痕迹。 阿袁左手交握着被枪后座力震得发麻右臂,神色有些呆滞,双目直勾勾望着黄荣强的方向。 常安在弯腰替他捡起了枪,“为什么又后悔了?” 阿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望着仍坐在原地没有任何改变的的黄荣强奇怪道,“他的鬼魂这会还在么?” “恶种之源已毁。”常安在盯着他,目光奇异,“你是第一个真正杀死他的人,因他而死的亡灵终得安息。” 漆黑的眼珠一转,阿袁缓缓收回目光,先望常安在手里的枪上一瞥,随后他的视线又攀上了常安在的面上。熟悉的面目倒映在眸间,可陌生的却像另一个人。 阿袁想,他们真是分别的太久了,久得彼此都已面目全非。他心绪起伏良多,开口却只是轻轻道了一句,“我都想起来了。” 是的,就在他于马路上遇到常安在的当晚。 他却真收到了一份邮件。 没有发件人没有主题,邮件里空荡荡的躺着一个压缩包。 阮袁点了下载解压,压缩包里的内容被飞快的分解了出来。 那居然真是一个游戏,诡异的图标下面列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着“魍魉之家”。 阮袁抱着试一试的心理,点开了那个游戏。 弹窗伴着阴森森的背景音乐跳了出来。黯淡的画面渐渐亮起,背景是一个雷鸣大作的雨天,雨雾将场景涂得模模煳煳,只剩那栋伫立在两栋高楼间的矮小洋楼,如恶鬼的泛白独眼窥视着人世。 阮袁觉得这矮楼眼熟,从花园到构景,仔细瞧了片刻他才惊诧的发现,这几乎是他童年时候去过的那地方的翻版。 哥哥是按他童年的遭遇改编的故事?阮袁莫名有些忐忑,他按着滑鼠想要点击进入游戏,电脑却半天没个反应。 等他去倒了杯水再回来时,屏幕上几行血红的文字颤巍巍的跃了出来―― 欢迎来到魍魉之家,这是坐落在祥舟街297号的一栋独立的洋楼,这里曾经住着一家四口。而你将重返这四口之家,探寻他们生前的隐秘。现在请你选择进入游戏的角色: a、卖馄饨的贫困摊贩 b、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是选择的角色不同所以剧情也会有所差异么?阮袁想了想,点击了a的选项,然后电脑很快的黑屏下去恢復了死沉,重启也开机不了。 阮袁不明就里,看时间已过零点,便只得先去休息。 等他再睁眼时,他已躺在了一张破烂的木板床上,窄小的房间、从来只闻声音不见人的邻居、永远空荡的街道、与荒废花园里的一摊板车,他成了这个地方卖馄饨的阿袁。 没有记忆、没有亲人,他是这个世界里孤零零的阿袁。 也许他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友,可是他们间隔着阴阳两世,那漂亮的小女友于他更似一串让他安于现状的虚拟数据。 一直到他再次遇到了常安在,他那凝滞的大脑终于得以转动。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可是他宁愿什么都没有想起。 丛武、徐帆、许彤、于丽甚至朱玲玲,他们都不是黄安娜的同学。而是他的――他曾经的高中同学,由他们口中所述说的高中生活都是他过去校园经歷的重演,除了多出来的那个黄安娜。 这栋鬼屋摄取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并进行了篡改,通过他引诱来其他人,使之完美的併入到这个虚拟的异世中,虚实交杂得让人无法从中分辨出真与假。 难怪常安在会说,“引来他们的是你。” 原来都是真的――这栋鬼屋,它想让他们永远沉沦在此处,被杀死、被同化,最终被汲取,成为自身养料。 第51章 隐约真相 这一路行来阿袁以为自己对种种可怖已经是麻木了,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真正的可怖,至始至终盘旋在他的头顶,等待着最后绝望的降临。 不知是周遭温度的下降,还是从心底蔓延而出的寒冷,阿袁只觉肤骨间似冻出了层层冰霜。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黄荣强,霍然发现对方额头间那枚被洞穿的小孔竟向上下拉升着裂出了一道狭长的fèng隙,恰似又一只恶鬼独眼,正死死地瞪着他们的方向。 第31页 阿袁迎着那视线往前走了一步,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又慌忙退回了常安在的身边,“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混乱的语无伦次,所有的惶恐几乎在一瞬间欲喷吐而出,“我们老家那栋房子明明被夷平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跟那个游戏有什么关系?这难道是按游戏来的地方?为什么我真会变成卖馄饨的摊贩?还有徐帆他们,我那些高中同学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的死,都是真的么?” 一连串问题就如同巨石沉水,并未惊起一点水花。 阿袁站在那里,有一瞬间,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头顶的月光缠缠密密蒙住了双眼,似垂落的蛛丝悄无声息将他捆缚。 整栋房子似露出了原型,变成了巨大的食人植株,早在他们踏进这个房子之时,那些死亡的液体就已通过种种的可怖一点一点将他们的身体髮肤分解消融。 “阿袁――”一声低唤如醍醐般将阿袁浇得一个激灵,骤地清醒了过来。 他还站在那处,月光还是月光,周遭并没有任何改变,淋漓大汗湿了他的后背,证明着他还是一个人的事实。 阿袁抬起头望向常安在的方向,目光稍是停伫,他甫发现常安在的脸颊唇畔竟是细细密密起了一层晶泠泠的冰霜,“哥……” 月色盈盈兜头浇落几乎将他凝成了一尊冰雕。 “哥!你这是怎么了!”阿袁惊惶得不行,伸手想抓住他的手,才近身却被避了开来,“是不是黄荣强灵魂散灭导致的!哥你…… “阿袁,那栋房子一直在,”常安在退离了他的身旁,指着自己的胸口,“在这里。” 阿袁站在原地干着急,“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是这房子的关系么!哥你现在……是人是鬼?” 常安在抬手示意他冷静下来,“阿袁,你听我说。” ※ ※ ※ 临近大四那年,常安在接到村里的通知,他祖父那栋房子已经拆了征做农田,让他回去一趟补签份合同,顺便领些拆迁费。 接到这消息时,他是无比庆幸的。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栋洋楼的可怖。那些因它而死的冤魂,全在里头困守,整栋屋楼便似无人处理的巨型垃圾场,怨气冲天。 从小到大,他接触最多的不是人,而是这些非人的存在。 无论他去往哪里,它们都缠着他,不死不休。 童年时期,这些冤魂尚且能安静蛰伏一旁窥视着他。但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它们的憎恨也越露越明显――那是死者对阳世的渴望所带来的,对生者的怨念。 满十八岁那年他刚巧考上大学,便是在那之后很长一阶段,这些怨气堆积到了顶点。 在他身边稍有亲近的人,开始时有意外发生―― 先是同寝室的舍友a连续几夜鬼压床精神衰落; 接着是舍友b凌晨起夜在镜子里看到一张惨白的鬼脸,镜子倏然崩裂刺了他满脸; 又有舍友c在教室自习,头顶高速旋转的风扇突然坠下,好在他躲得及时,紧紧被划伤了臂膀。 每每这时,他总能听到那些冤魂们的窃笑。他被逼的狼狈不堪,只得搬出宿舍,离群居所。 自此之后这些冤魂越发的肆无忌惮,它们开始唿唤着他回去,在他拒绝之后,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诅咒。那些诅咒转为了意外,好几次他都险遭了飞来横祸夺去了性命。 这种状况持续到阮母将他暂接回到阮家,那些冤魂在一夜间莫名停止了它们的诅咒,它们回归到了最初的状态,躲藏在阴影里不远不近的窥视。 与阮袁在一起的时光,永远是他此生最安宁的时刻。 白天他的弟弟总会缠着他或是说话或是玩耍,让他都不得空闲。到了晚间还能化为一团热乎乎的肉球为他抵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寒。 常安在甚至动过听从冤魂的话回到那栋洋楼的念头,但是他必须带着他的弟弟,他不捨得放手,他一生中所有的温暖都来自于他的弟弟。 那奶声奶气的小娃娃踉跄着小短腿不断地追着他,从童年一直追到了成年,他始终仰望着他,企图用他弱小的心灵给予他全部的温暖。 他是他永恆黑暗的生命中中,唯一一点萤火。 然而萤火微光亦不过短短一夏。 当他听到阮家的争吵之后,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他必须得离去,他的存在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 那之后他也曾萎靡了一段时间,说来也怪,那些冤魂在这期间竟开始消散,它们从浓烈的一团黑气变成了若有若无的雾气,面上的表情也从狰狞的诡笑变回了麻木的空白。 随着他接到了老家拆房的通知,他才隐约觉得,是不是随着房子的拆毁,这些怨气才得到了应有的安歇? 他回了一趟老家。 几座村子相偎聚拥于秀峰间,水秀山明,老家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当年那些朝他掷石头的小娃们都长大了,而那些谩骂他的大人们也已老去。他们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走过村口,就像看着一个陌生的旅人。 在那里,最后伴随着他的冤魂也终于消散在了空气里。 从老家回来那段车程是他这生最轻松的时候,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活人了。 他退了租房,回到了宿舍,意外再也不曾伴随的到来,他终于能够过上正常的大学生活了。 大四之后他也开始忙碌起来,上课下课打工接活,他努力赚钱,甚至幻想着能够在几年后买一套小小的公寓,然后把那个心心念念着他的弟弟接过来住,他会给他所喜欢的全部东西,他会做他的好哥哥。 他是真的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直到从学长那接来了一份游戏制作的单。 那是一款解密向的恐怖游戏。策划老套,大抵就是在一间鬼屋设几个关卡,玩家从其中寻找相关线索用来逃脱。 学长的意思是初期策划、美工绘画、后期剧情布置都已基本完工,让他帮忙一道做下编程以及测试。 常安在本来答应的好好的,然而真等他拿到游戏策划资料后,他才发现问题――这个学长做出来的剧情设计竟与他家当年的经歷一模一样,除了多出来的两个角色。 常安在拿着稿纸一目十行,越往后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学长顶着两黑眼圈,哈欠连连喝着咖啡,一边得意洋洋,“这故事怎么样,这两天想出来的,还算不落俗套吧。” 常安在没应声,稿纸在他指尖一页页飞速掠过,一直翻到最后一页:那是游戏的海报封面,银晃闪电撕裂天,一栋雪白的小洋楼矗立在繁茂花园间,楼里扇扇窗户涂抹得漆黑一片。 常安在才翻到那一页盯了两眼,剎那间从那墨渍涂抹的窗户间竟扑出一张灰白的脸。 他下意识一松手,稿纸哗啦啦全散落在地。 “诶!你干什么呢!别给我搞乱了啊!”学长慌忙放了咖啡,跑过来收拾一地的稿纸,边骂道,“你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瞧你脸色白的,生病了早说啊。接着我们可得通宵干的,别到时候又撑不住了,我去哪再找个人来接这单!” 那张绘着洋楼的画稿刚好飘到他的脚边上,常安在垂目盯了许久,他忽然道,“这个游戏我不做了。” 他想撒腿就走,然而在回头看了眼学长,他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最好也别继续做下去。” 第52章 隐约真相 那个学长在那之后没再给他过好脸色,直到一个月后的社团聚会。 因着是毕业前夕难得一场聚会,常安在也被邀在列。 酒过三巡,各个都有些醉癫,你来我往,酒杯撞得哐啷响亮。 常安在一向冷僻,三四杯酒下去意思意思就避到了一旁,却意外又见着了那个学长。 这学长原先是个挺爱热闹的人,按理说这种场合他都是拼酒都是打头阵。可这会他竟能安安静静缩在角落发愣。 常安在想借着这机会找他问问,便走到一旁叫了他一声,“学长?” 那学长侧着头望着斜侧窗帘一言不发。 常安在觉出了不对,他轻拍了下那学长的肩,触手间好似摸上了一团冻得死僵的猪肉。 黏腻与腥臭缠在指间,让他不由自主远离了几步。 那个学长终于动了,他的脖颈一寸寸往前方转动,骨节间发出嘎达嘎达的怪响,整个人看起来就似一个生锈的机器人。当转到一定程度之后,他才抬起了头。 有一瞬间,常安在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些冤魂的面孔。 学长直勾勾盯着他,他的脸色惨白得发灰,眼底浓重的阴黑将他整个眼睛都给圈遍了,他呆滞的目光在常安在身上顿了两秒,声音呕哑吐出了两个字,“是你。” 常安在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不舒服,便也顾不得失礼就想直接离去,可他才走出,衣角却被拽住了。 他听到身后传来那个学长虚渺的声音,“那个故事是真的对不对?” 常安在被迫停在原处没吭声。 那学长又道,“它们一直在敲我的窗,每一夜……每一夜,我没忍住,打开了门。” 常安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学长恰恰好正瞪着他,尽管目光是呆滞的,可他脸上的笑,夸张得如同被刀生生撕开来了一般。迎着常安在的目光,他咧着笑,尾音飘幽了起来,“它们回来了,你逃不掉的。”他忽然指着斜侧,爆出一串赫赫怪笑,“你看那里。” 常安在顺势一望,原本服帖着墙垂落的帘帷,悄无声息间鼓了起来,贴地的部分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双垫着的脚,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可总让人错觉帘帷之后是挤满人。 常安在微微蜷起手指,尽管面上平淡如昔,然而心底已是起了惊涛骇浪。 原本坐着的学长在这时突然间凑到了他的耳边,“――它们都在看着你。” 常安在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他像一个逃犯,好不容易毁了囚笼,自以为已经逃脱升天了,却发现其实自己不过一直是在笼内打转。 当晚舍友各有自己的活动。 宿舍里风扇忘了关,开门时还能听见里头唿唿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贴着门窃窃私语。 常安在觉得自己过分疑神疑鬼了,可他不敢大意,过久了这种安闲的生活,当可怖骤然回归时,那根弦霎时就被拉到了极致。 他进了宿舍,反锁了门合紧窗户,密闭窗帘将狭窄的宿舍围得密不透风,甚至不敢开灯,生怕光亮会吵醒那些沉眠的恶鬼。 他在黑暗中孤坐了半宿,临到凌晨时,丢在枕边的手机突然嗡嗡大振。 来电显示出现的是那个学长的号码。 那响声在死寂的暗夜里格外刺耳,如同来自冤魂们的催促。 常安在夺过手机直接就要关机,结果指尖才触上屏幕,电话霎时竟被接通了。 嘈杂纷杳从电话的那方汹涌而来,有人在哀泣有人在尖叫,怒吼并着惨嚎杂乱的如兜头冲来的巨浪疯狂的沖入耳膜间。 第32页 手机嘭地砸在了地上,常安在扶着剧痛难耐的脑袋,忍不住闭了眼。 那些声音忽然间如数消失了,电话那头归于死寂。许久之后,有水滴声传来,那声音幽缓绵长,像是粘稠的血缓缓掩住了他的眼耳口鼻。 常安在掐着自己的喉咙一时间唿吸不上来,临到恍惚之际,他隐约听到有人贴着他耳际幽幽道,“我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要是当年死了,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常安在睁开了眼睛,两行血泪沿着他的眼角徐徐淌落。 面对的桌上未合上的笔记本突然自动开机运行,随着扇热器嗡嗡的阵响中屏幕上现出了一个游戏界面――电闪雷鸣的雨夜间,那栋洋楼色调白得惨烈。 滑鼠哒哒自动点击选择了角色a进入游戏 粗糙的人物、粗略的剧情,没有背景音乐,只有人物放大的喘气声与偶尔窜出的怪异音效。 常安在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推着他向前走,他像一个被操纵的傀儡,不得不接受摆布,落坐在电脑前。 这一切太荒诞,就像是那些冤魂们或是说这栋鬼楼想与他来的一次赌博。 电脑前出现的是他前面的是两个角色的选择,常安在想也没想直接点了b的选项,按照相应的剧情进入了游戏。 玩家被提示有三次生命,游戏的关卡设有四关: 第一关被命名为“柴刀恶魔”。 常安在在进入矮楼后直接被带往餐厅,开启主线,然后遇到了接下来屠杀的那一幕。 他在真正进入餐厅前有两个选项: a、跟随黄荣强一家进入餐厅。 b、藉故离开探寻鬼屋 常安在先选择的是a选项。 在进入餐厅由黄荣强客套后,滑鼠点击餐厅的四个剧情人物就会有他们来发布寻物任务: 常安在第一个点的是黄荣强,这个腆着大肚的中年男人的脑袋上会浮现出一段文字:“我的手枪不见了。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安全对我是很重要的,我现在不敢随便走动。只有劳烦你帮个忙了,价钱方面你尽管放心。” 第二个点击的刘蓁,这个娇艷却冷漠女人说,“我的皮包不见了。请你找到我的皮包,不要让我丈夫知道。至于酬劳方面你随便开个价。” 他按顺序点第三个是黄安娜,这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只扬了扬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小孔雀,“给我找到我的耳钉。大红色的,这是我男友送我的,对我很重要。当然,你只要做好了,父亲会给你们很多钱的。” “我要我的士兵。”黄安琪,这个戴着眼镜呆头呆脑的小男孩道,“找到我的士兵。” 在这四人发布完任务后,接着就会遇到进来屠杀的黄安正。常安在浪费了一条性命復活后,就在进入餐厅前选择b选项藉故离开。 之后相对简单,他赶在餐厅灯灭前跑上二楼,跑到第二层楼,这便能很轻易的躲开柴刀恶魔。 然后第一关,也就这么过了。 第二关被命名为“厉鬼母子”。 在进入第二层楼时,玩家能收到了二楼“游荡着一对厉鬼母子,请小心避让”的游戏警告。 厉鬼靠近的时候会出现幽幽哭泣的音效,常安在用键盘操纵着画面上的人物沿路躲藏,很快的便从相邻的两间屋子搜罗齐了黄安娜的耳钉、刘蓁的皮包、黄安琪的士兵,黄荣强的手枪,这四样东西。 在牺牲掉两条生命后,他利用黄安娜的耳钉引走女鬼进入被封印的房间,再利用黄安琪的小士兵驱赶小厉鬼出了楼内。 如是总算通过了第二关。 在走上二楼通往上楼的楼道的时候,他又在地上捡到了一份报纸,接到“寻找失踪黄荣强的任务”,然后直接开启了第三关“恶种之源”。 常安在进了三楼后,直接被传送到一间四面八方都嵌满镜子的镜屋。 每个镜子后面都藏着一个充满怨念的恶鬼,真正的出口就藏在期间。 常安在没直接去猜测入口,他制作惯了类似的游戏,知道有些关卡需要利用道具,他点开物品栏,里面还摆着刘蓁的皮包与黄荣强的手枪。 他先尝试拿出了黄荣强的手枪,结果显示无法使用。 于是只好拿出刘蓁的皮包,拉开拉链,从皮包里爬出刘蓁的鬼魂,引着他走出了镜屋。 黄荣强就躲在镜屋其中一扇门之后―― 在找到黄荣强时,画面出现了一个“第三关通过”的血红标识。然后屋内那个水池里亮了起来,现出鬼屋外面街道的影像。 到这里,看起来就是全部通关了。 常安在这些冤魂想让他做甚,横竖似乎也是死。他不明就里,直接点了那个传送水池。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水池光芒亮起之时,他霎时失去了神智。整个人被强行拽进了这个游戏,成为了游戏的一部分。 他才知道这个游戏是有第四关的,第四关必须杀死作为恶种的黄荣强才算真正的通关。 可是不幸的是,他已经没有第四条命可以重来了。 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存在,只能游荡在这个鬼屋里面,日復一日的天昏地暗,睁眼闭眼永远是那些哭号悽厉的恶鬼们。 这个游戏开始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不断流传,越来越多玩家进入死亡,伴随着是越来越深重的怨念。 这栋鬼屋像是具有了自己的意识,他独立于虚拟的空间,靠着吸取人源源不断的怨念丰养自我。 最初独立的鬼屋周遭开始出现了其他的建筑物,这些建筑物如疯长的野糙不断的拔高,不断的按照布局自行排列共同建造着这个可怖的异世。 第53章 隐约真相 那些选择了角色的玩家在进入后,忘却了自己现实的名字,根据所选的角色成为了那个人。 他看着一批批的玩家死去,每一个死去的灵魂都会获得一间房间,然后成为这个鬼屋可怖怨念的一部分。 常安在也受这怨念影响,渐渐的迷失了自我。 他发现吞噬鬼魂可以壮大自己,于是他开始尝试着吞噬了一个又一个冤死的灵魂,及至后来发展到他吞噬掉二楼的厉鬼,不想却成为接替她的存在,被封印在了那间屋内。 好在他并非惨死的厉鬼,他身上有一半的鬼气,也还有一半生灵的阳气能促使他剥离掉自己另一半的灵魂走出这间鬼屋。 他唯一一次疯狂的想要出去,是去见他那个可爱的弟弟。 无穷无尽的黑暗磨损了他最后的伪善。 他太过想念外面的阳光,想念嘈杂的人群,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渴望,他蛊惑来了自己弟弟。 无论是作为他替死鬼永远存活在这里,还是作为陪伴者永远和他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可怖之间,只要看到他都是好的。 他诱使着阿袁进入了这个游戏,诱使阿袁进入到他的房间成为他预定的替死鬼,最后诱使着阿袁一步步走到当初他失误的那个关卡,然而他没想到阿袁并没有轻易听从他的话,跳下去。 阿袁选择杀死黄荣强,而仅仅作为游戏人物的常安在,是不能干涉玩家的决定的。 ―― 比天方夜谭还来得荒谬。 所有的可怖都像是为了说一个笑话,可这笑话里却是以无数无辜人性命作为代价。 阿袁张了张嘴,他,“这里到底是不是是真实的存在么?” “虚幻与真实有什么区别呢,”常安在的目光透着怜悯,他看着阿袁,却像看着个可怜的孩子,“你做了一个梦,只有当你醒了的时候才会发现那只是一个梦。但你又怎么知道你醒的时候就是真的醒了,而不是另一个梦境的开始?“ 阿袁被搅昏头了,“那现在我通关了,我是将醒过来?” 常安在笑道,“也许吧。” 阿袁傻愣愣又问了一遍,“所以这只是个游戏?” “你觉得这像一个游戏么?”常安在低着声音,他的面上泛起了笑,然而那笑看起来阴冷如鬼魅,“所谓的游戏只不过是一个撕开的入口。他们以为拆了那栋房子就能平息一切,殊不知怨念存于人心。” 阿袁听不懂他的话,只茫茫然道,“那现在,黄荣强也死了。你说我通关,那这个游戏还会继续存在下去?” 常安在道,“死的仅仅是一个黄荣强。” 两人说了这许久的话,竟都未发现旁边的黄荣强起了变化。脏臭的毛毯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间,他额头那道形如眼睛的fèng隙由着一路下拉,那道fèng隙直直将黄荣强的身体剖出了一个大口子。 阿袁还欲说话,可常安在却住了嘴,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袁,这一次你真该回去了。” “回去?还是往哪里么?”阿袁回头望了眼那水池,池子里的水已经干涸了,方才的异象早已不復存在,“你呢?你怎么办,我……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常安在微笑着摸着他的柔软头髮,他的手冰冷阴寒,可动作却像呵护着自己一块易碎的宝贝,“阿袁乖,”他的手指顺着柔软的髮丝下滑,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一缕冰霜在触及肤体时,呲一声腾出了一丝雾气,阿袁回过神时,发现常安在指向了黄荣强的位置,“看那里。” 阿袁顺势望去,黄荣强身上那道裂fèng不知不觉间竟向左右又裂了开来,乍看像是哪只巨怪裂大了它的眼,裂fèng越来越大,最终定格在了巨大的眼瞳状。 眼瞳里边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漆黑间又有莹白的光点闪烁,就像藏着一个宇宙。 嘈杂的哭闹如涨潮般汹涌而来,又如退潮般静默而去。 阿袁被那黑暗所吸引,神志恍惚向前走了几步,不自觉的伸出了手臂探进了眼瞳之中。他感觉到了一种温柔的吸力,接触到的地方都像是受到了重生的吸力,筋骨透着说不出的舒适,他忍不住又近了些许,下一刻,他朝着里头勐坠了进去。 亿万莹白的光点向着他飞来,环绕着他一点一点没入他的体内,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飞速下坠,然而这坠落感并没有引起任何的不适。 他拼了全部的劲回头看了一眼,可那一眼隔着却已是广袤无垠的黑暗。 神智濒临消亡,最后的最后,他似乎听到了常安在的声音,穿过沉默的黑暗,缓缓的栖落在了他的耳际,他说,“阿袁,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阿袁被吸入那处裂fèng之后,黄荣强的尸体就已凝成了土黄色的雕塑,裂fèng将其撕了两半又在须臾间攀满了其他部位,末了只剩一捧捧黄土,簌簌落满了灰败的铁床。 少了会吵会叫的弟弟,偌大的鬼屋霎时沦为了巨大的坟场。 常安在低下头注视着他自己的手指,本就苍白的十指上覆着层层的冰霜,乍看真如晶莹剔透的白玉。 穹顶之上月光正被一片狰狞黑暗徐徐覆盖,冤魂们的惨烈的哭嚎从四面八方传来。围拢的四面墙体间出现了无数的孔洞,有无数双手从期间伸了出来,臂腕不断抻长,十指曝出尖尖指甲,它们全都向着常安在的方向抓去。 第33页 常安在伫在原地波澜不惊。他的双眸盯着阿袁消失的方向,尽管咧出的笑容仍有些狰狞可怖,但眼底蕴藏着是久违的温暖。他蜷起了指间,声轻语缓,“我忍你们已经够久了。” ※※※ 最先是疼痛,跃动的疼痛,刺着阿袁额心一阵阵的难受。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指节好像被敷了一层厚厚的石膏,每动一寸都似能听到骨节崩动的声响。 神智渐渐清醒了过来,鼻尖充斥着医用酒精浓烈的气味,耳畔伴着滴滴答答的声响。阿袁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眯开一道fèng隙,刺眼的雪白与头顶的灯光一道扎入了眼底。 视线还模模煳煳的,他能感觉旁边有人在探头看他,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周遭渐渐嘈杂起来,乱闹闹的,像是无数人在说话,他听到有个女声在喊,“他醒了!他醒了!” 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阿袁又沉入了昏冥之中。 阮袁正式出院回到家中时,已经是这一年的夏末了。 他因无故旷工被老闆炒了鱿鱼,正好在家里休养生息。 一向严厉的母亲难得对他百依百顺,由着他日日赖床到下午,饭菜都煮好了才叫他。 阮袁觉得神仙的生活也不过如此。然而他总觉得心底缺了道口,不停往外漏着风,导致他只能不断做各种事来转移注意力。 阮袁有时候想,他为什么那时候不直接跳到那口水池里呢,那么他的哥哥就能摆脱那暗无天日的可怖。 当然,他要是在那鬼屋肯定不会混的像常安在那么好,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哪来的恶鬼撕魂吞魄了,那样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哥哥了。 姗姗来迟的想法虚伪可笑。阮袁嘆了口气,他将邮箱来来回回翻找了百遍,也没有找到那个游戏。 阮袁有些心灰意冷,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吃饭。 刚好阮母过来叫他,“阿袁,你哥要拿点土产过来。应该挺重的,你下去帮他提提。” 阮袁愣了下,“我哥?” 阮母莫名道,“对啊,你快下去。” 阮袁不敢置信道,“常安在?” 阮母瞪了他眼,“怎么叫你哥呢!” 阮袁一蹦而起,穿着四角短裤疯了般赤着脚冲下了楼去,留着阮母在后面直叫,“你这孩子跑那个急干嘛!裤子也不穿!诶鞋子鞋子倒是穿一个啊!” 阮袁家住在七楼,不算高。可他还是觉得,这道楼太漫长了,漫长到他慢上一步,楼下那个人都可能成为他思念过度的幻听。 好在当他跑到三楼,那个人就这么贸贸然闯入了他的视线里,他没剎住脚,险些一头栽进对方的怀里。 “阿袁?”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吃惊,他丢了手里两大袋东西,连忙伸手来扶他,又在低头看到他赤脚,“怎么连鞋也不穿,小心扎到脚。” 阮袁抬头细细打量着他,“常安在?” 常安在点点头,“怎么又不认识我了?” 阮袁瞪大眼睛,“常安在?” 常安在笑了起来,“我在。” 阿袁绕着他转了圈,伸手碰了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触感微温,不是死人的那般冰凉,“你怎么会从里面出来的?” 常安在笑道,“你都出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阮袁道,“可……可是你不是说你已经是鬼了么?” 常安在摇头道,“我可从没有这么说过。” 阮袁往后退了几步,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常安在。良久之后,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垫了脚尖一把将人的脖子搂住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常安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微微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阿袁帮着常安在提着大袋东西上了楼,阿袁的母亲自然是很高兴,当晚做了一大桌香喷喷饭菜逼着两人连吃了几碗。 阿袁的父亲回来的迟了些,时隔经年,往日的仇恨似乎已经淡了。对于这个他曾经憎恶不已的孩子,他表现的还算热情,甚至开了瓶白酒,邀着常安在一道小酌。 阿袁趁机抿了一口,被辣得愁眉苦脸,被常安在塞了一筷子酸笋硬是压下了酒味。 常安在酒量不差,半瓶二锅头下去面色不改。倒是阮父先喝倒了,他醉醺醺的靠着桌,伸着手臂想拍常安在的肩膀,结果两人隔的有些远,他还没拍到,人就差点滚下了凳子。 好在常安在扶得及时,他撑着阮父的腰站了起来,看向阮母,“我先扶叔叔回房休息吧?” 阮母正忙着手指杯盘狼藉,闻言抬头,面上露了温柔的笑意,“好,麻烦你了。” 阮袁跟着搀着阮父另一边要一道扶他爹回卧室,嘴里边道,“哥,我来!你也喝了不少酒,先去洗洗睡吧。” 常安在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阮母在旁瞪他,“去洗碗去,少趁机偷懒。” 阮袁偷懒不成,只得端了碗筷磨磨蹭蹭去了厨房。 常安在独自将阮父搀回了床上,替他脱了外套,开了空调再盖了层薄被,临到要出房门时,却突然被拽住了衣角。 阮父闭着眼,粗糙的老脸被酒气熏得通红,他的声音细如蚊讷,“孩子,对不起了。” 常安在微微一怔,对方已翻过了身打起了轰隆隆的唿噜声。 屋子里没有开灯,路灯撒进一点点辉光,头顶的空调嗡嗡地运转。 “哥――”门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唿唤,常安在转过头去,就见着他的弟弟猫在门口朝他招手。 常安在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边道,“躲在这贼头贼脑的做什么。” “你半天不出来,妈让我来看看你两有没有吵起来。”他真是不会喝酒的,一小杯白酒就熏得双颊滚了红,笑嘻嘻得像个醉猫。不过就算做了醉猫,他也不忘将手里拿着一条新的浴巾往他怀里塞,“哥,你先去洗澡啦。我去给你找睡衣睡裤去。” 等忙活之后,时间已经转悠到晚上十点多了。 他家没有多余的客房,两人又挤在一张床上。这张床远比鬼屋那世界里阿袁的床要宽敞许多,两个大男人躺着也是绰绰有余。 客厅的灯光自门fèng间透了进来,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过了片刻,阮母回卧室睡觉了,客厅的电视关了,灯也依次熄了。 “哥,你睡了么?”阮袁逮着了机会,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常安在,结果他还没接着问,就被常安在先抢走了话题。 常安在问他,“阿袁,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阮袁两手枕在脑袋后头,想了想,“我想去卖馄饨。” 常安在侧过脸看他,“怎么好好的想卖起馄饨了?” 阮袁道,“我在里面卖了那么久的馄,不能白卖呀。” 常安在道,“那你会包馄饨?” 阮袁道,“我不会不是有你么,我还有点存款。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开家馄钝店。你也别上班了,来跟我专职包馄饨,我来卖去。” 常安在笑了半会,末了嘆了口气,“好呀。” 阮袁安安心心闭了眼睛,隔了一会,他又想起道,“你可别再包人肉馅的了。” “人肉馅?”常安在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包过人肉馅的馄饨了?” 阮袁睁开了眼睛,“咦?那个梦不是你让我做的么?” 常安在奇怪道,“什么梦?” 阮袁一下坐了起来,“就是你让我做的那个呀。我梦到……”他嘀嘀咕咕将镜屋后面的梦境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不是你让我做的,就是为了吓懵我的心魂好找到我?” 常安在听了笑道,“前面一半是我让你做的,后面一半可就不是我了。我可没干过剁人肉这种事。”他捏了捏阮袁的耳朵,低声道,“怎么,被吓懵了?” “那后面是谁呢?”阮袁被耳根子发痒,忙拨开他的手指,“听你后来说完,我总感觉那鬼屋像活的。” 常安在收了手,下意识搓了搓指间,弟弟的耳垂软软的,像是小时候揪过的兔子耳。过了半会他才想起应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确实是活的。死去人的灵魂成为了他的养料,而那些怨念就像它意识的体现。” 阮袁听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想起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黑暗里常安在微微笑了起来,“既然他是活的,那为什么不能把它吞噬呢?就像吞噬那些……” 阮袁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瞪着常安在,“你你你……你把那屋子里的怨气都给吃了?”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摸常安在的肚子,“别吃出毛病来啊!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 常安在被他逗得直笑,抓了他伸来的手把人往后一拉,阮袁没坐稳,咕咚一下躺回了床上。他抓着阿袁的手摸着自己的脸,边道,“你看我像哪里有毛病的么?” 触手温热,与常人无异。阮袁凑着他身边看了他半天,也没找出异样,“确实不像……那那间鬼屋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常安在道,“也许。” 阮袁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他这口气才舒完,又忍不住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他侧过了身,窗边倚着一扇窗,窗户半敞,微风随着明月落在枕畔,像是一湾幽蓝的清泉。 常安在在他身后,阮袁又忍不住平躺回去,伸手抓住他的手,“哥?” 常安在回扣着他的手指,边道,“怎么了?” 阮袁道,“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 常安在笑了起来,“阿袁乖,这一次我会一直在的。” 两个人肩并着肩盖着薄被,黑暗里谁也没再说话。 渐渐地阮袁有些困了,“哥……”他嘀咕着,话语有些含煳,自从医院回来后,他的精神就有点恍惚。他还想说些话来,然而睏倦逼着他神智沉沉,最后化为了一句,“我们睡吧。” 常安在没说话,他偏着头静静看了阿袁的侧影许久,低低唤他,“阿袁?” 阮袁无意识哼了一声,伴随是沉沉唿吸声。 常安在缓缓坐了起来,月光与路灯照着他的脸,薄唇微弯,扯出的笑容有些诡异。 他低着头阿袁轻轻问道,“阿袁,你还会离开我么?” 沉睡的阮袁自然不会应他。 常安在自顾笑微微道,“我原以为杀了恶种之源,你与那地方再无瓜葛了。没想到因为受你我血缘关系的牵连,在吞噬那些怨气之后,我也得以从那里解脱。” “――恶种之源是被你杀死了,但是新的恶种已经诞生。” …… 窗户发出巍巍震颤,窗外像有无形的手推着半掩的窗悄无声息的合上了。 月光打在玻璃外面,折射出的光影,在窗玻璃圈出一缕缕模煳惨白的人影。 第34页 它们眼底淌着血泪,然而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而隔着窗户,悽厉的哀嚎就像是夏夜,微凉的风。 第54章 尾声 程橙收到大学同学阮袁发来的文件时,她闺蜜于丽刚好在她家借宿。 彼时她正忙活着收拾隔日旅游的行李,玩着电脑的于丽刚好瞥见这条消息,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这不是你们系的那个小帅哥阮袁么?你居然还有和他联繫!”她一脸八卦转过头来对着程橙笑得贼兮兮,”那我帮你点接收啦。” 阮袁?程橙莫名其妙,“你等等,我没跟阮袁联繫过啊。他发什么呢?不会是中病毒了,群发的吧 。” “不是不是,我查杀过了,”文件已接收完毕,于丽迫不及待凑近屏幕看字,“诶?是个游戏呢,叫什么……魍魉之家?” 程橙无语,“估计是他玩什么游戏,群分享拿奖励之类的吧。” “看着还蛮好玩的呀,”于丽兴致勃勃点了安装,“反正今晚也没事,咱两玩玩呗。” 几乎在她说完这句话时,游戏就已经安装完毕并自行启动了。 当阴森森的背景音乐响起时,电脑瞬间黑了屏,过了一会,又缓缓浮现出游戏画面―― 雷鸣大作的雨天,漆白的矮楼伫在两栋高楼之间。 于丽哇塞了一声,“这游戏还蛮有气氛的嘛,看着是解密类的?诶,这有双人游戏选项。一台电脑怎么双人呢,难道还要联机玩?算了算了,你来看看,这出现选项了。” 程橙听她咋咋唿唿的头疼,便干脆放下手头上的事凑过去一道看了。 屏幕上亮出一排描得血红的字迹: 这是坐落在祥舟路297号的一栋小洋楼,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现在请你选择进入游戏的角色: a.鬼屋探险者于丽。 b.鬼屋探险者程橙。 “怎么会这么巧,”程橙惊道,“怎么跟我俩同名同姓。” “巧合吧,”于丽无所谓道,“都是探险者有什么区别么?也许叫程橙的比较美些。” 程橙没把这游戏当真,只白了她眼,“那为了让你更美一点,我选择于丽。” 于丽笑道,“你确定了哦。” 程橙伸手指戳了下她脑门,“玩个游戏而已,这么较真。” 于丽笑嘻嘻先输入程橙的名字点了a角色,又输入自己的名字点了b角色,结果点完后,电脑半点反应也没有。 于丽莫名其妙,又尝试按了退出键,结果电脑还是没反应。 “卡机了吧,”程橙耸耸肩回过身继续收拾起行李,“我这台电脑经常这样,过会重启了再试试吧。” “真无聊。”于丽戳了半天电脑没见的反应,最后只好重启了,结果电脑半天都没亮屏。 她只好放弃了电脑,摊回了床上摆了个大字,“好无聊哦,早知道今晚就拖你去夜店了。” “去那干嘛,”程橙道,“看群魔乱舞吗。” 于丽伸手捏她的脸,“去看帅哥甩胯呀!” 程橙回手挠她的腰,“小心这话让丛武听到,回头不弄死你。” “他才不敢呢,”于丽哈哈大笑地滚了开,“我看你是怕刘贺知道吧!就你假正经!” 程橙哼了一声,继续追着挠她的腰。 两个女孩在床上打闹地正欢,却听背后有人道,“你们女孩子就是无聊。” 两人骇了一跳回过头去,就见丛武不知何时倒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正瞪着双漆黑的眼一瞬不瞬瞅着她两。 程橙吃惊瞪着他,“你你你怎么会来我家!” 丛武道,“不是你们约我来的么,说什么去鬼屋探险。” “没有呀,就算去也是明天呀。”程橙莫名其妙道,“而且什么时候说了去鬼屋的,这哪来的鬼屋呢!” “是于丽说的啊,”丛武道,“不是她同学的旧宅么,说经查闹灵异事情,常年空着,正是探险的好地方。” 几人正说着话,门把手咔哒一声转到底,推门进来的是个戴金丝眼镜一副斯文的男人,正是刘贺。 他扫了在座三人一眼,道,“人都来齐了?那就走吧。程橙,过来。” 程橙直觉想上前去搀刘贺的手,结果于丽先她了一步。 于丽看上去也是一脸迷煳,不过在揽上刘贺臂膀时她突然回头看程橙一眼,笑容诡异,“于丽,你在发什么呆呢。走啦,东西回来再收拾也不迟呢。” 程橙只觉她脑袋里被硬塞了一团浆煳,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于丽了? 可是她没来得及说话,丛武已经拉着她站了起来,“走吧,阿丽,我保护你。” 窗外一道闪电噼天而过,轰隆一声雷响间,头顶的灯泡暗了下去。 窗帘无风自起,飘摇着露出了正对面的一栋矮小的洋楼。 雪白蔷薇抻着它们的头颅,看着愈行渐近的来访者。 木栅栏吱呀一声开了fèng隙。 那么现在,欢迎来到魍魉之家―― -end- 四人组的小后续,发生在常小哥吞吃鬼屋之前~想想还是补上吧 第55章 番外 番外魍魉校园行 阮袁最终没能开成馄饨店。而是经家里介绍去了家私立中学任职教师,教习语文政治。 说来也是有趣,他高中最差的是语文,大学专业居然选了汉语言。这专业可算万金油,哪里需要抹哪里。阮袁只补习过一两个学生,对此很是忐忑。 常安在倒是无所谓,阮袁性情温和,做事有条不紊,教书应该很合适。总之哥哥眼里出弟弟,怎么看都是好的。 他有心想找份工作把弟弟养在家里,奈何久离人世,再回归时多少有些不适。别提工作,甚至连个住处都没有。始终住在阮家也不是个办法,阮袁又坚决不许他自己出去租房。 两人一商议,索性借着熟悉工作的藉口,一道去学校旁租了间小公寓。 公寓新建不过两年,远离闹市。阮袁以为该是很冷清,结果住进去才发现,一栋楼十九层,有十八层是人满为患。 剩下第九层,租金便宜,两间房子却都意外空着。 跟房东约了周末看房,两人赶了个早。结果临到公寓好巧不巧,正遇到电梯检修。 瞅了时间还早,两个人索性改道楼梯。 楼梯间挤在公寓的角落,狭窄的只容一人前行。 自从鬼屋之后,阮袁就很厌恶这种环境,偏又不想露怯,只得硬着头皮往上走。 这公寓装潢也是吝啬,这么高的楼梯间连扇窗没给装,唯有头顶的感应灯有一搭没一搭的亮着。 阮袁走在前头,常安在跟着他身后。鞋面踏在灰砖铺就的地面上,被空旷的隔间拖拽出悠长的迴响,听得久了好似后头还多跟了一个人。 阮袁不由驻足,常安在也跟着停了脚步,从后头稍稍扶住他,“怎么了?” 阮袁侧着脑袋仔细听了会儿才道,“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常安在静了片刻,底层确有脚步声哒哒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他不怎么在意,只道,“电梯还没修好,也有其他走楼梯的人吧。” 阮袁皱着眉,不好说他听到的是个女孩在楼上唱歌。他倒是才听见那脚步声,那人走得极快,这会功夫已经到了下一层,眼看就要与他们碰面了。 他想了想便几步站到了缓台边,低声道,“说不定是房东呢,我们等他先上去吧。” 他话音方落,斜侧倏然探出张青白的小脸。 阮袁被唬了跳,一下抱住常安在的手臂,“哥!” 常安在嘴角微弯,笑意稍纵即逝,又是一副波澜不惊,“别怕,我在这。” 斜侧那人也转过了拐角,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脸蛋儿圆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欲语还休,可惜面色近乎青白,头髮也是枯黄,宽大的校服罩在她身上,愣是如套了条宽裙,下摆直曳到了膝盖。 她轻飘飘的走了上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掠过他二人身边。 阮袁抽了抽鼻子,一股土腥味几乎煳住了他的嗅觉,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挪开手再嗅时,旁侧伸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覆住了他的口鼻。 阮袁嗅到了清淡的柠檬香,那是家里新买的洗衣液。 常安在微俯身,靠在他耳畔问他,“鼻子不舒服?” 阮袁把他的手从鼻间挪了开来,“没事,只是有点想打喷嚏。”话才说完,他又忍不住偷偷牵了下常安在的手,五指细腻温暖,是属于活人的温度。 那女孩看这会已经先走到了楼上。阮袁余光瞟了过去,就见着她身子微微前倾,行走间后脚跟是稍稍踮起的,而她脚上的运动鞋上沾满了湿黏的泥污。 外面明明是大太阳,去哪踩的这一脚的湿泥? 这问题只在脑海里稍稍熘了圈,又被抛之脑后了。 他们到达九层时,房东还没到。 房门自然是紧锁,两人便在901室门口等着。 这外头的走廊倒是宽敞,一面落地窗迎来阳光明媚。 阮袁走到窗边往外看,恰好能看见对面学校的操场,绿树丛荫间偶有三两学生穿行而过,塑胶跑道滚出大片面积,尽头一湾露天泳池,池水清澈,倒是一番好景致。 阮袁望着入神,冷不丁身后咔噔一声响,他回过头去,就见着隔壁902室的房门开出了一道fèng,内里黑漆漆的,不是有人的样子。 常安在正倚在墙边低头看手机。 阮袁现在对什么都有了阴影,见着那门fèng几乎怀疑里面又会伸出个鬼影来。 他盯着那门fèng,靠着墙边三两步走到常安在的身边,“哥,隔壁有人?” 常安在这时才抬起头来,阮袁挨着他身边一脸紧张,活像只弓背炸毛的猫。他忍不住想逗他,可又怕真吓着自己这弟弟,便道,“这两间都没人,我们昨天还在说租这间呢。可能是房东之前没关紧门呢。” 他说着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将门拉大了一点,内里採光不好,视线适应了昏暗之后勉强才能看清,也是间装修好的公寓,只是家具都盖了层白布,显然久未人居。 阮袁贴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见状总算舒了口气。 两人正在门边说着话,斜对面的电梯“叮”一声响,金属门向两侧划开,从里走出个干瘦的中年男人。 他正埋首打着电话,视线不经意掠过他两,那面色陡变,“你们在做什么!” 常安在波澜不惊顺手将门掩上了,阮袁被他那声音惊了一跳,忙道,“你这房门刚开了,我们给你关上。” “怎么可能!我明明锁……”那男人直接挂了电话,他快步走了过来,却在901室门口前堪堪停了下来,他试探道,“你们想租那间?” 阮袁道,“不了,这间採光太差。” 那男人长出了口气,他拿出一大串钥匙叮叮噹噹开了门,“不好意思,刚才电梯坏了,我在等修电梯呢。让你们久等了,”他打开门往里推去,边回头问道,“进来吧,你们几点来的?” 第35页 阮袁瞅了眼手錶,“我们十点到的。” “我也十点在那等着啊,怎么没看到你们?”他自顾说着说着,突然转过头来,因着干瘦,一双布满血丝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了出来,“你们走的是楼梯?” 阮袁实在受够了他这一惊一乍的,便慢了几步躲到了常安在的身后。 常安在道,“对,怎么?楼梯有问题?” “没有没有!”那男人连忙矢口否认,过后又觉自己口气太过了,忙补道,“这九层呢,我怕你们爬的太辛苦了。” 阮袁觉得他样子实在太不对,几乎想拉着常安在当场走了,可是转念一想,这附近其他楼盘都在待建。建好的小区就这一片,小区里楼房统共不过五栋,有租的就这两间,要不就得住宿舍……可听说学校那宿舍是四人间上下铺,他难道还能自带家属去? 阮袁暗忖着无关紧要的念头,便落后了几步,冷不防隔壁房间又是咔噔一声,他那脑袋没转悠过来,下意识往侧一看,就见902室的门又开了道fèng。 这次fèng隙大了点,先前那个楼道里的小姑娘正趴在门边,直勾勾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