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学报告》 第1页 [恐怖灵异] 《灵学报告》作者:樱桃阳子【完结】 第一章 一个另类降头师的登场 又是张家! 我接到电话后火速赶往现场,这是二个月以来张家送走的第三条人命。 现场照例已拉起了封锁线,而看热闹的民众也按惯例地跟着围了一圈。说实在话,我真不晓得死亡有什么好看的,每个人早晚总会轮到,何必急于一时?我正在心里嘀咕着,就见到张文音红着双眼等在门口,她一见到我便拉住我的手,哭的恨道:「这一次铁定又破不了案了!」 我同情的看着她,虽然她并不是我手上最惨的客户。 哦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袁佳佳,是……怎么说呢……我的身份有点奇怪,事实上我到现在也很难给自己定位,这么说吧!因为一些特殊的关系,我懂得神秘的降头术,也有一些医学常识,因缘际会的就开了业,专门受理一些光怪陆离,科学无法解释的杀人案。 我顺势拍了拍文音的背提醒道:「破不了案是肯定的,所以才要找我啊!」 文音的男朋友陈浩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十年间,联络的次数大概也不会超过十次,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前,他突然拨了通电话给我,开口便说:「佳佳,我有重要事情。」 「怎么了?」我开玩笑说:「又要办同学会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凭着职业本能,敏感的嗅到了〝商机〞,我立刻换了口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佳佳,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的忙。」 陈浩口中的重要事情让我不禁皱起眉头,看来最近的案子愈来愈棘手了。 陈浩的女友张文音原本家境富裕,在台湾开了间不小的建设公司,这二年却受到景气的波及,张家一下子破了产,还欠下了巨债,四处奔走协调仍弥补不了财务上的漏洞,就在两个多月前,债主狠狠的向他们放话:「再不还钱,我等着替你们全家收尸!」,在那之后仅仅过了二星期,张父突然在房里自焚,送医时早已回天乏数,原本积欠债务而自杀的动机明确,没什么好可疑的,但法医的验尸报告上却认定张父是死后才被火焚的。 陈浩严肃地说:「佳佳,我敢发誓,这是絶对不可能的事。」他认真回忆道:「那天我和文音在客厅看电视,伯母在厨房做菜,我们还等着文音她哥哥回来开饭。」 那天正在看电视的两人,同时闻到一股烟燻味,横躺在沙发上的文音以为是炒菜的油烟,关心的扭过头去问:「妈!你在炒什么菜啊……」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眼前的一片薄薄白雾给吓了一跳,她霍地站起身,惊叫道:「陈浩!你看!」陈浩转过头一看,大吃一惊! 突如其来的浓烟不晓得是从哪里窜出,只一瞬间,眼前的烟雾又加厚了一层,慢慢散开来,迷漫在空气中。 文音惊慌的往厨房冲去,一迭连声地叫道:「妈!妈!你在哪里?」 厨房的门紧闭,文音几乎是破门而入,巨大的声响把正在添饭的张母吓的碗都给摔到地上去了。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粗手粗脚的,吓的我……」张母一边揉着胸口,一边蹲下去捡起掉到地上的碗筷。 文音一看厨房好端端的,她几乎快晕了过去,她颤抖着声音说:「爸爸那里……」她拉着母亲的手便夺门而出,四处高声喊着:「失火了!失火了!」她让母亲先下楼,自己又赶到父亲房里,一下子印入眼帘的景象使得文音禁不住的放声尖叫:「爸!」 陈浩正呆站在房里,瞪视着眼前半跪着的焦尸,窗户虽都被打开了,但浓烟仍未完全散去,放在尸体前的一只小火盆仍有裊裊余烟昇起,一丝一丝的,像不甘心的魂魄缠绕着喜爱的身躯,久久不肯散去。 听完陈浩的叙述后,我问:「他睫毛都被烧光了嚒?」 陈浩被我问住了,顿了一下后才回答:「这个……我没注意。」 尸体会说话,这对验尸的来说是基本教条,一些平常人没注意到的细节,往往会是破案的重要关键,《礼记.月令》中便记载道: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其中皮肤破损叫伤,血肉损伤叫创,筋骨损伤叫折,骨肉皆断叫断,而瞻、察、视、审就是法医日常所用的检验方法,从古至今皆然。 一般来说,若是连睫毛都烧到一根不剩,这极有可能是死后才遭火焚的,因为被火烧的时候多半是紧闭双眼,包覆在眼皮底下的睫毛一定会残留几根。 「那伯父的嘴里有东西嚒?」生前被火烧死的死者因浓烟呛伤,挣扎唿吸,所以口鼻里多半会留有菸灰。 「我也不清楚,这可能要问法医吧!」 听了陈浩的提醒,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对,应该问法医。」 陈浩又接着说:「警方虽然排除了我们涉案的可能性,但现场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指纹,庙里的法师说可能是被人下了降头,所以我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你。」 陈浩的话让我的心沉了下去,身为降头师的女儿,本该继承衣钵,发扬光大,然而父亲却在十年前被不知名的降头师作了法,惨死在泰国。 我沉吟了一会儿后说:「是不是被下降中蛊,我看了就知道,但至于要化解就得找我师父了。」我父亲的学生后来成了我的师父,从此我们师徒两个搭档,我又学了点验尸常识,就靠接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维生了。 第2页 算起来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怪事,积累不少口碑,做了许多好事,例如原先该死一家子的人,到了我和师父手上,总是能挽救回一、两条性命,也算不无小补,像这种即可以赚钱,又能积阴德的工作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股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我和陈浩立刻约好下星期碰面详谈,没想到他竟在隔天傍晚又拨了电话给我。 放下电话后我迅速赶往停尸间,一具男尸已四平八稳的躺在那,整个人像浸过水的白面包,透着阴冷的白光,脸部肿胀到连眼都陷进肉里,被挤压的只剩一条缝隙,我心里已有数,断定道:「溺死的。」人只要非自然死亡,一般来说都不会好看到哪去,溺死尤甚,不但看不清楚死者生前样貌,连形状是圆是扁都模模煳煳,平白增加辨认的困难度。 陈浩红着眼眶牵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手,走到我跟前,说:「这是张文音,我女朋友。」他又看了一眼青白肿胀的尸体,咽了一下口水,极度困难的开了口:「这是她……」 「这是我哥哥。」陈浩的女友说。 我略微偏过头看她,她的样子挺年轻的,脸上还带点稚气,皮肤白晰干净,留着一头中分的齐耳短髮,看起来倒像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 我注意到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她仍极力地想镇定自己的情绪,故作冷静的说:「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是不是真的中了什么邪恶的法术还是被人下了降头?」她说到一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慌张的低下头用手抺去脸上的泪水,语带哽咽地说:「对不起,我快受不了了,一次又一次的……每一次都……」 我沉默不语,曾经亲眼目睹亲人惨死的我,当然懂她的心情。 十年前我刚从大学毕业,父亲带我到泰国,准备正式传授我降头术,没想到我才住了几个月,父亲就病倒了,一开始以为是吃坏东西,但接连吃了几帖药也不见效,胃痛反而益发厉害,父亲痛的倒地打滚,居然喘着气告诉我说:「有人对我下降头。」 这是絶对不可能的事! 父亲是功力高深的降头师,又深谙命理斗数,怎么会挡不了邪降?我惊慌地问:「是谁要害死你?是什么样的降头?我该怎么做?」父亲彷佛耗尽了精力,整个人瘫在地上,因充血而红肿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眼睛睁了睁,也不回答,呆呆地仰望着被草药燻得发黄的天花板,那之后父亲再也没能好好的和我说上一句话。 我只好将父亲送进医院检查,医生当天就动了刀,剖开来的腹部里竟是数量惊人,早已纠结成团,拇指般粗的红蛆! 泰国的医生见怪不怪,细心的把它挑干净,缝合后过几天,父亲又痛的倒地不起,那时我刚学降头术不久,还在学着辨认的阶段,但已能看出,这的确是降头术里的一种,我焦急地摇着己陷入疯狂状态的父亲,求他教我解咒的方法。 父亲一会儿紧闭双眼,面如死灰,一会儿又突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凌厉,双眼因暴睁而微凸,连嘴角都歪斜到一边,仿佛有人用力拉着往下扯,口中却仍不停的念念有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最后,他是抓破了自己的肚皮而死的。 他伸手往里掏,把五脏六腑全给掏空了,蜷成一团的肠子散在地上,原本紧紧缠绕的模样,因少了空间的束缚而散了开来,松软黏腻的煳在地上,父亲生前唯一收的入门子弟恰巧赶上了这一幕。 福津叔紧闭双唇,不发一语地把在病房里哭到声嘶力竭的我给拖到门外的长廊,说:「你知不知道你没有资格又哭又闹?」 我不理会他,一劲儿个的哭着对他吼道:「爸爸是不可能死在降头术上的!而且还死的这么惨!」降头术多半传男不传女,可是母亲在生完我后没多久便病死了,这么多年下来父亲总是犹豫不决的教教停停,中间还收了徒弟,一直到我大学都毕了业才下了决心传授,没想到却太迟了。 「我要是早一点求爸爸教我,或是跟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这话才说完,我眼泪又掉了下来。 「如果连师父都没法解,你也不会有办法的。」他平静的说。 我心理当然明白降头师死在降头术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父亲不是一般的降头师,况且父亲生前与人为善,乐心助人,会有谁狠心下毒手害死他呢? 福津叔又安慰了我几句,然后建议我干脆拜他为师,由他来接下父亲的工作,教我降头咒术。「算起来我也大你快二十年,做你父亲也是做的起。」 我睁着泪眼看他,模煳想起父亲生前和我说过的话:「福津这个人虽然不是学降头术的好材料,人又急燥了点,但心地很好,做事中规中矩,还挺认真的。」我担心他学艺不精,影响我的发展,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含煳道:「再说吧!现在爸爸才刚过世,我的心情还很乱。」 他飘了我一眼说:「你是怕我没本事把你教好?」 冷不妨被他说中了我的心思,我心底有些吃惊,爸爸可没说福津叔还有疑心病或观心术,我赶紧摇头否认:「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可是爸爸唯一收的弟子。」 福津叔挥挥手笑笑:「算啦!师父逢人便说我人好心好,就是降头学不好,附近住的人有谁不知道!」他又说:「但是你也没别的选择,难道你要入别的派别嚒?」 第3页 福津叔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不知怎的,我听了仍然有点气闷,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反正一时半时也找不到别的师父……最后我只好听从他的建议,正式拜他为师。 第二章 张家血案 眼前的文音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陈浩嘆了口气,心疼的搂住她的肩膀,一边对我说:「这一次有目击者。」我眼睛一亮,他又说:「中午放了学,经过河堤的几个学生亲眼看到文音的哥哥往河边走去,一会儿就被河水给淹没了,几个年轻人吓坏了,有两个胆子大,熟悉水性,立刻就跑过去要救人,可惜……」 听到这我点了点头,顾及到文音的心情,我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成年人体需氧量约为每分钟250ml,一旦无法唿吸,数分钟内便能死于缺氧,这也是为什么溺水的黄金抢救时间特别短的原因。 「可是…...」陈浩迟疑了一会说:「法医说是死后给扔进水里的。」 我愣了一下,旋及又点点头:「嗯……看样子的确是有可能被下了降头。」我会这样说是因为降头术多半和离奇的死因或噁心的死法脱不了干系,但更重要的是,文音的脸上也出现了被下降头的徵兆。 我怕她听了崩溃大哭我更麻烦,就暂时不提了,不过看她样子并非很严重,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我心里想着还是先了解死人的状况再说。 我立即捲起袖子,戴上手套,准备开工,陈浩递过来一只口罩,我没伸手去接,只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尸体的味道可以告诉我死亡的时间,这是本门独学外加经验法则,不过通常我是不会告诉客户太多和他们无关的事情,以免他们问东问西的徒增困扰。 我俯身凑过去,紧挨着尸体。 尸体看起来白泡松软,但其实已僵硬的像块板子,不过肿胀的程度倒还好,应该是在几小时内便打捞上岸的。我将尸体的眼皮拨开,又检查了鼻子和嘴角,跟着又侧过身,翻了翻耳朵,四处都没看到沥出来的水渍痕迹,摊开来的双手更是连指甲缝内都干干净净!照这样看来,死者生前即没有剧烈的挣扎,也没有因缺氧而痛苦的唿气,八成是死后给丢下水的! 我又用手指轻轻拨开死者的眼皮,一条细丝般的灰线正沿着眼球上方往里延伸,这是中降的徵兆之一。 我贴进他的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在死后四十九天里,因为三魂七魄尚未完全离开,所以体内都还会有残存的生气徐徐飘出…… 我又看了一下法医开出来的死亡时间,终于肯定的说:「死者的确是死后被丢下水的,但是死亡时间并非上面所写的前一天晚上,而是七天前。」医学上的死亡认定和我们搞玄学的不同,学理上是停止唿吸心跳才算数,我们却是以〝失魂落魄〞为依归,若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失了魂魄,我们根本不承认他是活人,所以才会有行尸走肉的说法。 陈浩和文音惊愕的看着我,「怎么可能?前一天中午我还看到哥哥在房里看书!而且刚才说了,有那么多个学生看到我哥走进河里……」 我耸耸肩说:「那我也只能说你们大家看到的恐怕不是活人。」我和他们解释,这是迷魂降里的其中一种,先勾走活人的魂魄,即使表面上仍可如常走动,但早已和活死人没两样,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任凭下降者的摆弄操作。「你们应该有好几天没和他说到话了吧?」 文音迟疑了一下说:「没错,因为他都待在房里,我又刚好在忙其他事情。」 我告诉他们,中了迷魂降的被害者即使看似死于火灾、或水厄,或其他任何方式,但也有可能之前早已暴毙身亡,那是因为有时降头师会手下留情,让死者少受点痛苦,考虑给自己积点阴德,不过又为了要给託付人交待,所以才会演变出各种毁人全尸的死法。 「所以正确的说法是,你哥哥是在七天前被下降头,然后在溺水的前一天晚上暴毙身亡,你父亲的情况可能也是一样。」 文音听了勃然大怒道:「到底是谁要害死我们全家?」 「各种各样的可能太多了。」其中财杀和情杀是最普遍的,我想到陈浩之前和我说的话:「他们家欠下的数目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文音咬牙切齿,激动地说:「就算杀了我们全家,还是拿不到钱,又有什么用?」她毕竟还年轻,一脸不经人事的稚嫩模样如何能体会到报仇雪恨的复杂心境?这些年来我经手的案子哪一件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损人又不利己?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等我联络了师父,再看看可否有解降的方法,通常,只要找到下降者,知道对方的派别或饲养的虫蛊后,我们就能作法解降,所以不用担心。」我又看着他俩说:「即然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很难说,在我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你和文音记得每天服食大量的维他命b2。」 「啊?」他们两个一愣,同时脱口而出:「维他命b2?」 「对啊!」我认真地说。我知道他们八成以为我会分给他们每人九瓶神水,四十九张符咒等玩意,「我们这一派可是改良过的,集科学与幻术之大成。」 我看他们仍一脸疑惑,又笑着解释:『降头术说穿了也不过就只是一种控制脑波的精神术,而维他命b2群可以增强脑细胞的活动力,自然就能摆脱施咒者的控制。』 第4页 陈浩惊讶地说:「这样……就行了?」 「当然不是!」我笑得更大声了,若是这么简单我吃什么啊!『这只是帮你们拖延点时间,留着条小命等我回来。』迷魂降虽看似兇狠,很有两下子,但其实只能算是初级降头,但因为操作简易,限制较少,比其他降头好施展许多,所以还颇受降头师的欢迎。 陈浩似乎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事情不简单也不是件好事,他又忧心忡忡的望着我说:「那…….万事拜託了。」 第三章 灭门 隔天我立刻动身到泰国找师父,虽然看惯生死,但只要是攸关人命的事,仍会让我颤颤兢兢,丝毫不敢大意。我把文音哥哥的头髮和临走前从尸体上刮下来的皮屑交给师父作法,作完法后他却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案子不能接。」 「为什么?」我问。除非对方下的降头太过兇勐,我们很少有不接的案子,「这不过是迷魂降而己。」 「问题在下迷魂降的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师父把残留的髮丝捡起来给我看:「你看到尾端已经变成墨绿色了嚒?」我瞪大眼睛看了半天,赫然发现几乎每一根的髮丝未稍都变了颜色,我纳闷道:「但是我剪下来时并没有啊!」 「这是南派法师的杰作,他们精通降术与巫蛊,而且下起降头来力道兇勐,毫不手软,你这次看到的还算是症状轻微的呢!」 南派法师我当然知道,不过他们一向不常在外面活动,大部份都躲在荒郊野外,鲜少与外界接触。「没想到他们也会出来赚外快。」我撇撇嘴,老大不高兴地说:「这不是在抢我们饭碗嚒?」 「经济不景气嘛!吃多吃少还是得有的吃吧!」师父说:「总之,和南派的法师斗法太危险了,划不来,还不如接其他的案子。」 「那至少和他们商量商量吧?再怎么说张家也死了两个人,何必赶尽杀絶呢?」我仍不放弃。 「他已经手下留情啦!会想到让他们少受点活罪已经是很难得了,反正咱们别惹麻烦就是了。」 「可是陈浩是我大学同学啊!」我说的连自己都觉得心虚,南派法师和我们可说是两个不同世界的派别,他们几乎是把降术和毒蛊的力量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在死法上的各种创新更是令各派嘆为观止。我想了又想,实在怕弄不好连小命也给丢了,所以回到台湾后,我编了个说词,准备让陈浩自己去想办法,没想到张家那么快又出事了。 陈浩根本没让我说话,他在电话里又急又气又害怕的一连声道:「我们完了!我们真的完了!看样子对方没打算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我被他吵得头都昏了,一时心软便答应道:「我现在就过去。」 文音的模样和上次见到的完全不同,她被折腾的瘦了许多,精疲力尽的脸色上是一片腊黄,两眼干枯无神,我知道她的性命难保了。 我尽量假装没事,脑子里却都是师父说的话,没想到南派法师不止阴毒,效率还奇高,可是没看到人也就算了,见到面要如何见死不救?更令我担心的是,陈浩会不会是下一个目标? 「进去再说。」我领头进了现场,这次出事地点是在张家隔壁己收拾好,原本打算租人的一楼店面。 我看了看四周,一片空空荡荡,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墙上新刷上的水泥白得刺眼,地上灰白的磁砖翘起来好几处,破损的磁砖被就近弃置在一旁。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嗅不到浓郁的血腥味,看来见到血肉模煳的机率不高。 当然没有血…… 张母是上吊死的。 上吊死最是简便俐落,不过这是死者的自以为是,实际上上吊死后的脱肛、失禁、*等生理状况往往会让尸体看起来一遢煳涂。 我抬起头望着挑高四米二的天花板,靠墙角处用木板隔了片夹层,上面堆放了几个纸箱,夹层旁接了活动旋转梯,一条蓝紫色的尼龙绳被紧紧地系在栏杆上,另一端则打了个双结套住张母的颈子,她整个人就像沙包似地悬挂在旋转梯侧边,轻轻的摇晃,远远即可见到的舌头,整条翻了出来,长长的垂在外头舔着下巴。 我来的早,警方还在搜证拍照,不到二十坪的屋子里挤了七八个人,其中三个人正爬上爬下,七手八脚地把尸体解下来搁在担架上。文音难过的掉下眼泪,她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嘴里喃喃地说:「为什么……会上吊……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死法……」我看她这样,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事实上每年自杀的人口中,有超过五成的人会选择上吊,原因是自缢为想当然尔最快速简便的方式,甚至还有一些没死成的上吊自杀者也说过:「绳子一勒紧时,脑袋嗡一下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连无法唿吸的痛苦都没有。」会有这样的说法是因为人体负责供血的动脉有颈动脉和椎动脉,在上吊的时候,脖子因为被吊起来的关系,所呈现的角度能同时堵死内外两条动脉,造成脑部的供血瞬间停止。我想想仍试着安慰文音:「其实上吊死并没有想像中的痛苦,有些人在吊起来的那一刻知觉就会朦朦胧胧,意识也会立刻变得模煳,可以说整个过程中是没啥感觉的。」 文音听了我的话突然止住哭声,睁着泪眼问我:「是真的嚒?你是说我母亲不会感觉到痛苦嚒?」 第5页 「嗯……」其实另外还有一些上吊获救的人是这么说的:「才一套上绳索,我马上觉得气管堵塞,全身彷彿血液倒流般地麻木僵硬,痛入骨髓,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徵兆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到最后,身体的痛苦已不是重点,真正可怕的是,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恐惧感。 会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主要是因为人体实在是太复杂了,这之中还要配合血压和体重的综合考量,才能判断真正的死亡过程,若是供血量没被完全暏住,只要有微量的血液流向脑部,那么丧失知觉的时间自然就会晚一点,只能说一切凭个人运气了,况且若张母是死后才给吊上去的,那就真的很难说了,不过好人做到底,况且死无对证,我还是爽快地点点头说:「完全正确。」 陈浩毕竟是男生,胆子大了些,他把文音带到外头后就站在我身边,听我讲解状况。 通常堪验尸体时首先要判断的就是死者是他杀还是自杀,不过我的工作是确定整个状况,了解降头师的功力如何,以及找出破解之道。 眼前张母的脸部已经有些青紫,皮肤上可见到点状出血,眼睛受到压力而微微凸起,唾液还溢出了嘴角,串串延滴到下颚、颈部,黏煳油腻的像敷脸的透明蛋白液。 看来我得把刚才的话收回了,若动脉无法供血至脑部,是不会有瘀血的。 但如果她是被勒死的,那被骨头保护的椎骨动脉是堵不到的,在持续供血的同时,唯一被堵死的颈动脉就会造成皮肤瘀青。 张母刚死不久,大部份的魂魄仍凝聚在体内等着消散,尸体看上去亦很新鲜,血肉呈现着健康的粉红色,只是虽然同是迷魂降所为,但有别于文音的哥哥,她并非先暴毙后上吊,而是勒死自己后再将自己吊上去的,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看来对方花样还挺多的。 站在尸体前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法医,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和师父年纪相当,但他头髮几乎全白了。他弯着腰,躬着身子检查尸体,我靠过去和他打了招唿,想交换一下意见,他转过头,兴致昂然的对我笑了一笑说:「听说你是降头师。」 我客客气气的说:「不算是。」又忍不住得意的扬起头,「我什么都懂一点。」我说这话时,他又别过头去翻着尸体的脖子,我知道他在看勒痕。 勒痕是判断死因的关键之一。 不过这印子太浅了…… 我悄悄地翻开她的眼皮,同样的印记又出现在我眼前。 「舌骨断了。」老法医突然说。 上吊是很少会弄断舌骨的。 上吊是死于透不过气,而非扭断脖子。 这个发现再一次证明我的判断。 老法医神色自若地拿起上吊用的麻绳,小心仔细地比对脖子上的伤口,那是两条浅显交错的红印,也是被勒死后作假吊上去的证据之一,皮肤经不起绳索来回刮磨,会有些许破皮的痕迹,像是一条用烂的橡皮筋,毛毛燥燥的,让人看了心里就发疼,老法医又稍稍模拟了一下上吊时的手势,终于皱起眉头说:「不太对劲。」 我一眼瞄到了旋转梯旁歪倒在一边的椅子,心里有些吃惊,我问其中一名警官:「这椅子有人动过了嚒?」 他看了一眼说:「还没,我们还没勘验完是不会动的。」 我立刻拉住了正要走开的他说:「可不可以请他们把尸体重新吊上去?」 在场的人听了全转过头来瞪我,就连站在一旁的陈浩也忍不住说:「佳佳,这样子不太好吧?把伯母吊来吊去的……」 「椅子被踼翻的方向不对。」我简短的扔下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将上吊时给踼翻的长脚椅,拖到又被掉起来的尸体脚下。 现场一片譁然! 那长脚椅离死者垂下来的双腿还有一段距离,老法医立刻趋前量了一下,说:「还差了十公分。」 除非她踼翻椅子的同时使出轻功,跳上去把头往圈好的结里一塞,不然这椅子她是决对勾不着的。 走出现场后老法医对我说:「相信你心里已有数,她应该是先被勒死后才给吊上去的,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变成密室杀人案了。」说完他自顾自的笑了,「真想在验尸报告上写:死于降头术。」 我也敷衍的笑了笑,脑子里仍不断地思考着张家的案子。凡置人于死的蛊术絶对是穷兇恶极的,正派的降头师是不会以此为业,他们大多数都是靠什么爱情降、和合降等混口饭吃,况且通常下了这样的邪降,多少也会损伤自己的元气,这是一种咒术反噬的作用,但对方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施法,还大耍花招,可见其功力非比寻常,也许真应该听师父的话……但是若不帮忙,恐怕陈浩和文音都活不长了。 老法医突然忧心地看着我说:「我劝你不要接这个案子吧!」 我一怔,他又说:「这降头我也懂一点,能下血咒的人絶不是普通的降头师。」 「你说什么?」我诧异的瞪着他。 「你赶紧去照照镜子吧!」 第四章 血咒 果然是号称看了上千具尸体的法医! 他信誓旦旦地说,活人露出死相,那肯定是离死期不远了。然而真正令我感到害怕的是他所说的血咒。 血咒在很多降头术里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尤其是愈邪恶的降头术愈需要藉用血咒的施行,才能发挥其兇勐的杀伤力,不过若血咒被破解,它的反噬力道也是最强的,即使降头师功力深厚也难逃一死。 第6页 我一面照着镜子,一面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血咒虽然阴毒,但倒不难辨认。中了血咒后,会嘴唇发白,眼眶发黑,近眉骨处的眉色明显变淡,褐黄色的舌苔上头还会长出数粒大小不一的肉芽。 陈浩帮我拿着和文音借来的化粧镜,看我久久不出声,沉不住气地问:「怎么样?到底是不是什么血咒?」 我灰心的点点头,陈浩焦急地又问:「那怎么办?能解嚒?你一定有办法的吧?」他见我仍不吭声,又跩着我的衣袖,「怎么不说话呢?中了血咒会怎样?」 会怎样?我这辈子也只听师父提起过一次。 被下血咒者并不会立即死去,只是在中招后的七天里,每天吐一次血,一次吐得比一次多,一开始从嘴里吐出,然后口鼻,再来两耳,最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孔都开始渗血,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不幸的是,人体在失血超过三分之一时尚能存活,所以四肢的主动脉仍会顽强地运作抵抗,十分钟以内就可以收缩止血,然后又因失血过多,产生缺血性的肌肉痉挛,造成强迫性收缩,放松,再收缩,又放松,此时身体会在强而有力的力道拉扯下不停地抖动,扭曲的像一团麻花,接着又抵不住水分的流失,口干舌燥的冒着冷汗,但意识却是清楚的,可以说死亡的痛苦难以想像,然而死亡的过程可是如同漫漫长夜…… 陈浩听完我的说明后惊呆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说:「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就算要报復,对象也应该是我啊?」 我心里想保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只是为什么我会排在你们两个前面呢?但我还是摇摇头,认真道:「说实话,这的确很不合理,而且一般没有血海深仇,降头师是不会轻易赌上自己性命的。」 张家的案子让我心烦意乱,血咒更是宛如魔咒般的紧紧箍住我的脑袋,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家,这下子可没得选择了,不把这事情搞清楚,我可是会赶在文音和陈浩之前丢掉小命。 我正烦恼该如何向师父解释,突然间的一阵噁心反胃,让我眼前黑了一片,整个人像坐游乐园里的咖啡杯一样,天旋又地转,顿时眼冒晶星头昏眼花,我一个琅玱便摔倒在地上。 血,几乎是同时从我口中喷出,我像是吃坏肚子一样不停呕吐,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哗哗地流的到处都是,我的身子软绵绵的瘫在地上,整个人虚脱无力,我内心震惊不已,今天已经是第一天了嚒?怎么会这么快! 血咒需要七天完成!换句话说,扣掉今天我就只剩六天的时间! 一、二、三、四、五、六! 我倒抽了一口气,只有六天,一百四十四个小时…… 其实接下来到底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我心里也没底,只知道血咒确实不是普通降头师所为,但就算是南派的法师也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我很肯定自己絶对没有得罪过这帮人,胆子小的师父就更不用说了。 陈浩回去后又打了电话给我,关心我的状况,我把刚才吐血的事情告诉他,他生气道:「没关系,我去买血,你一吐我就给你输血,看这个血咒能把你怎样!」 我一听差点昏了过去,陈浩完全不懂,血咒的死法是失血过多,不停的输血只是延长死亡时间而已,我气急攻心道:「你这样子做只是会让我痛苦更久而已!你─」我头晕得更厉害了,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浩一愣,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那现在怎么办?我能帮什么忙?」他说着说着便难过起来,又不停的向我道歉,彷佛多说几次就能让我死的舒服些,「对不起,佳佳,我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会把你也给拖下水了。」 「看来只好请师父来一趟了。」我喘着气说。 师父听到我中了血咒,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台湾看我,我看到他站在家门口等着,又惊又喜的快步走过去,「师父,你动作还真快!」 「中血咒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师父早已等不及,我才走过去他就捧着我的脸细细端详,未了嘆口气说:「真是在劫难逃啊!」 「但是没有深仇大恨,没有理由……」 师父示意我进去再说,他一边问:「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嗯,刚才发作过,但是吐的血并没有想像的多,会不会是弄错了?」我抱着一丝侥倖,也许这是某种其他不知名的降头,并不是什么血咒。 「错不了的。」师父严肃的说:「你还记得我说过这是南派法师下的降头嚒?」 我点点头。 「南派法师里能下血咒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叫巴剎,你父亲当年就是给他害死的。」 「什么?」我叫了好大一声:「师父你说什么?」 「你母亲原本是巴剎法师的未婚妻,没想到你母亲居然移情别恋,和你父亲跑了,那时候巴剎虽然和你父亲是同门师兄弟,但入门的晚,功力还不及你父亲的一半,他为了报仇,另外拜师入了邪道,专研各种致人于死地蛊术,你父亲不擅长这种邪门歪道,最后死在巴剎的毒蛊上了。」 「可是……」我疑惑的看着师父,「要对高级的降头师下毒蛊是需要有对方的血液和头髮……」这也是为何降头师絶不会给任何人三样东西:血液、唾液,以及毛髮,即便是亲人也不例外,父亲更不可能会有这种疏失。 第7页 「没错。」师父接着说:「所以巴剎设了圈套,假意和你父亲握手言好,请你父亲联合作法施咒招魂,再偷偷的掉包作法用的东西,那场法事失败后你父亲心里就有数了,果然不到二个月就死在毒蛊上。」这一场法事我曾经听父亲提起过,那是一件挺有名的灭门惨案,兇手消遥法外了一年,巴剎受到死者家属委託查明真相,所以需要藉助父亲的灵异体质下勾魂降,作法后让父亲下地府找人,因此必需用父亲的血液、唾液,以及毛髮代表肉体,再与魂魄一同锁住,以防父亲找不到路回来,结果是父亲整个人虚脱无力,好几次濒临魂魄出窍边缘又回了魂,一路耗到早上却连个鬼影也没见着,那之后父亲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星期才恢復体力。 没想到父亲的好心竟害死了自己…… 那么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我的心凉了一半, 师父讲到这里,嘆了一声:「没想到巴剎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毒手。」 我愈想愈气,愤愤道:「难道他不怕咒术反噬嚒?」 师父愣了一下,「对你嚒?应该不怕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的心直沉到底,想想仍气不过,我又吼道:「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我找他报仇,怎么会是他找上我呢?」 「也许他就是怕有那一天所以先发制人罗!」师父又说:「我们去找他谈谈。」 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巴剎怎么可能会放过我?我灰心的说:「他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主动找他谈说不定死的更快。」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等死吧!」 我不死心又问:「真的没的解嚒?」 「没的解。」师父肯定地说。 「那万一谈判破裂怎么办?总该带点什么东西吧?」我可不想当什么死马,就算变成死马,我也要在死前踹那个巴剎几脚。 师父嘆道:「唉!你不晓得,带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第五章 巴剎法师 漆黑的天色中嵌着一轮满月,一排排浓密的树木相互倚靠,夹杂其中的点点鬼火穿梭在林子里,忽明忽亮地,像刚划亮的火柴,一闪即逝。 高挂在天上的月色显得愈来愈冰冷,隐藏着寒气的阴风一阵又一阵,失去方向地乱飞乱舞,我和师父加速脚步往前进,穿过这片林区就是巴剎住的地方。 师父走在前头,一边赶路一边不忘回过头来问我:「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巴剎藏身的地方非常隐密,待我们打听到时已经是第七天了,不过奇怪的是,我虽然每天吐血,但却愈吐愈少,甚至有快要全癒的错觉,昨天师父见我吐了一口血后还顺手拿了条毛巾抺掉血痕,忍不住问我:「你到底是在吐血还是吐口水啊!」我把手上染了红的白毛巾给扔过去说:「这不是血是什么?」 「奇怪,怎么会这么少?」师父边打量我边说:「也不觉得口渴,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疼痛……真是太奇怪了。」我顺势便说不想找巴剎了,父亲死前的样子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然说我应该恨他入骨,趁机想法子报仇才对,但不知怎的,我的心底对巴剎怀着莫名的恐惧。 师父完全不理会我的犹豫,坚持要去确认状况,他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太危险了。 「我没事。」我突然停了脚步,忍不住又旧事重提:「即然我没事,我们就别去了吧!」 师父高声叫道:「怎么能说没事呢!今天可是你生死存亡的关键啊!」 「说不定我的身体有自然的防卫机制。」我突发奇想道。 「人体本来就有防卫机制,但是中了降头以后,所有的生理机制都会呈现空转的状态,完全听任摆布。」师父用认真而坚定的眼神望着我说:「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巴剎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虽然我解不了血咒,但下了血咒后会变得虚弱,若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趁他法力减损时帮你报仇的,你放心。」 「师父,没想到你这么贴心。」我没好气的说。 不远处已可看见一间小小的平房,里面透出的微弱亮光像盏明灯一样的指引着我们,师父看了我一眼,即然都到了,我只好下定决心,顺其自然了。我朝师父点点头,他这才放心的又往前走去。 我不好意思一直躲在后头,待快要靠近小平房时,我把心一横,抢在前头推开了门─ 屋内七八坪大的空间顿时一览无遗,天花板正中央以铁丝悬了颗小灯泡当照明,整间屋子显得晕黄昏暗,一张作法用的红木神坛横在我们面前,上面摆了几个我们称为古曼童的木雕小人偶,地上还铺了一张草蓆,巴剎正端坐在神坛前的蒲团上,双眼紧闭,不发一语,他身上穿了件黄袍子,胸前有一大块干污的黑色血渍,蒲团的周围亦是血迹般般,我看了更是气沖脑门,不齿道:「啧啧啧……你还真是杀人如麻啊!」居然杀到连衣服都没空换,甚至连血渍都来不及处理干净,该不会……我看了一下脚底,说不定我的脚下埋的都是骨骸。 师父扯了一下我的袖子,又使了个眼色,轻声喝阻道:「我们是来谈判不是来吵架的。」 「可是他─」 「你还想不想活?」师父将音量略为提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巴剎忽地睁开眼,冷冷的说:「你们是来送死的嚒?」 第8页 我大骂道:「我是来看清楚你这张脸,免得我作鬼找你报仇时认不出来!」 高挂的小灯泡却在这时没来由的左右摇晃了起来…… 「咦?有风嚒?」我看了一下四周,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如果有风吹进来的话,空气不会如此沉闷。 「不是风!」师父如临大敌,拉着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气场不对!」 「是血咒要发作了嚒?」我惊恐不已,虽然我一向与死亡为伍惯了,还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没想到我看破的只是别人的生死而已,一旦轮到了自已,说不害怕是骗人的,这几天来,仅管知道没啥作用,我还是偷偷的试遍了各种能解降的方式,从心里层面到身体方面全顾到了。我除了每日焚香祝祷,定时喝符水吞香灰外,还用明矾、郁金、人参、白朮等中药熬粥,这是一种催吐法,可以帮助呕出或排出体内的毒蛊,但也只是辅助而已,这就像是每回吃头痛药时得顺口吞一粒胃药的道理是一样的,胃药虽然有保护作用,但少了那颗最主要的头痛药,也别妄想能够用胃药治疗头痛。 「有东西要出来了!」师父连声音都变了,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赶紧问:「什么东西?」自从知道自已快死后,我变得很容易受到惊吓,我一眼瞥见神坛上原就点燃的三根蜡烛居然全熄灭了!这代表空气变少,但……是什么东西会需要这么多的空气?我不经意的一抬眼,看到灯泡晃的更厉害了,整间屋子的气氛变得诡异莫名,好像在暗处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似的…… 师父没时间回答我,他立刻将背包解下放在地上,迅速地从里面拿出一条护身项鍊往我脖子上一套,嘴里还一边说:「我知道这可能没什么用处,但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还可以顺便当作是陪葬品。」又从包包里乱七八糟的拿出一大堆东西:有三十六根蜡烛、三十六支细香、一大片灌木树叶、几朵已经被压得稀烂的鲜花,以及十几条长了白色长须的血蛭,原来师父的想法真的是死马当活马医,这些东西没一样看起来能和血咒沾上边的! 我嘆了口气,又见他手忙脚乱的把东西铺在地上,索性也动手帮忙,管它有用没用,反正我从来就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我看到师父又掏出了几叠金纸,「这是什么?」师父看到我的手指着他手上的东西,脸一红,又把它塞回去,只咕哝一声:「拿错了。」 「那到底是什么?」看他举止怪异,我又问。 「现在还用不到─」我一把抢过来看,居然是冥纸!师父不好意思的向我解释道:「我只是想万一什么什么的话,就顺便看看是不是…….」师父愈说愈小声,我的眼眶也愈来愈热,我真的,就快要死了嚒? 「要不要我等你们?」巴剎忽然开口道。 我转过头看到他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好像在看两个小孩玩扮家家酒似的,我气的站起身,不晓得哪来的勇气,我一口气冲过去狠狠的把手上的冥纸往他身上砸,那几叠冥纸一下子散了开来,像下了场大雪,金色的雪花纷纷落到他身上,巴剎没料到我会有这种举动,他一脸错愕,师父却在我身后急道:「快回来!要出来了!」 第六章 回降 我下意识的快步倒退到师父身边,不知何时,大批的红色虫蛹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它们很快地朝我们这儿爬过来,就像被泼洒了一地的红豆,眼看那羣虫子就快要滚到我和师父的脚边了! 我们赶紧又往后退了几步,我惊慌失措地问师父:「这是什么降头?我怎么从来没看过?」我知道这些都是用来下蛊的虫子,但虫蛊并不是这样用的。 「这不是降头!」师父的话才说完,手上便多了只瓶子,他在我们周围快速地倒了一圈石灰粉,又滴了好几滴尸油,那是抵抗毒蛊用的,没想到虫子竟然真的一只只地,全绕过圈子爬到屋外去了。 我还来不及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胃里突然一阵翻绞疼痛!「我肚子好疼!」我忍不住跪倒在地,满头满脸的汗,我抬起头看着师父,絶望地说:「我完了!血咒发作了!」 「你那才不是什么血咒!」巴剎愤恨道:「你们这两个不学无术的傢伙!我真不懂师兄怎么会有这么不成材的后代和徙弟!」 我听了气极了!一时之间忘了肚子疼的事,我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关你啥事?要不是你爸爸也不会死!」 巴剎咬牙切齿道:「不过虽然不成材,你们一家子倒还够阴险!」 我和师父一怔,我不解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师父也说:「你这是做贼的喊捉贼嚒?」 巴剎生气大吼道:「你们眼睛瞎了嚒?我的毒蛊全跑掉了!」 我和师父这才反应过来,那的确不是什么降头,只是单纯的虫子集体大逃亡而已。不过降头师所伺养的毒蛊跑掉,不是代表因为某种原因伺主的法力消失,便是─我和师父心有灵犀,我想到的,师父也想到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巴剎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快死了?我和佳佳什么也没做啊!」 巴剎寒着脸,阴恻恻的吐出几个字:「你们当然什么也没做,你们只要引君入瓮就行了。」他话才说完,脸部突然扭曲变形,痛苦的呻吟着,整个人弯下腰抱着肚子,呕了一地的血。我和师父面面相觑,这巴剎到底是怎么回事?中了血咒的我,吐的血都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第9页 他将血从嘴角抺去,仍撑在那,干干的笑:「好一个回降啊!」 「原来是回降啊!」师父恍然大悟说:「难怪佳佳没事,你却有事。」师父告诉我,想不到父亲会在临死前向施咒者下回降,「回降是一种让至亲骨肉报仇雪恨的降头术,它的作用力可以连绵几代,祸及子孙,一直缠绕着仇人或其血亲之一,直到有人身亡为止。」 我惊讶不已,「回降的力量真的那么大嚒?」 师父严肃的说:「只有法力高深的正派降头师才能下回降,至于力道如何就要看被反噬的降头为何,所以说巴剎是害人害己,他要是下其他降头,相信凭他的能耐会有办法解的,但血咒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为施咒必得见血。」师父看着眼前瘦弱干枯的巴剎说:「我看他是凶多吉少。」他停顿了一会又对我说:「难怪你吐的血会愈来愈少,而且文音也好端端的,若不是回降,现在躺在那的就是你了。」 父亲可能早就预料到修习降头术的我,早晚会惊动到巴剎,他相信以巴剎的为人必会至我于死地,这时候回降就发生作用了,任何巴剎所加诸在我身上的降头将反弹回去,进而逹到报仇的目的。 师父又看了看我的肚子说:「别再吞香灰了,你也知道那不管用的。」我的脸一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师父早知道了。 巴剎又撑直了身子,脸上的肌肉仍不时抽动着,「说我不入正道,你们呢?现在这个世道真是正邪难分哪!」 师父生气道:「你若没有想害人的心,回降也害不了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也瞪大了眼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们不是来送死,是来替你老人家送终的!」 巴剎指着我和师父,手抖得厉害,看不出他想做啥,他突然又往前扑倒,整个人倒卧在蓆子上,捲成一团,他的两条腿哆嗦的厉害,牙齿上下磨擦碰撞,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暗红的血不知何时己浸湿了他棉质的袍子,顺沿着滴了下来,分岔成数条血河,像满地蜿蜒妖绕的红蛇,在我们眼前狰狞地舞动着腥羶的红光。 鲜血仍从他的耳朵、鼻子、眼角、嘴角等处泊泊流出,冒着一颗颗小小的血泡。巴剎躺在那微眯着眼,气力全失,不甘心的说:「本来想……找你们陪葬。」 难以抑竭的痉挛使他痛苦不堪,他终于捱不住全身每个关节的强烈扭曲而放声哀号着,他挣扎着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从口里涌出的鲜血煳住了嘴,他的喉咙因血液逆流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暏在气管里的黏液使他满脸肿涨猩红,泛着油光。他死命的紧咬下唇,青白的唇肉上是一条条浅粉色被囓咬的痕迹,被拉长了的脖子又红又粗,仍极力地往前伸展。 他忽然翻起白眼,上眼脸忽上忽下地像拍动中的翅膀,两条臂膀更是止不住的抽动着,皮肤上细小的毛孔全渗了血,细软的汗毛都染红了,整个人像只突变的红毛猩猩,脸部扭曲变形,兇恶异常。 他的身子倏地纠结在一起,手脚和身躯像条拧干的毛巾,交缠扭转地捲成一团,他痛的满脸是汗,紧咬牙关,最后,从齿缝中迸出悽厉的号叫:「报应啊!」跟着头往旁一偏,松软的垂倒在地上。 「知道就好!」我愤恨地说。 师父没好气的瞪我一眼:「他是在说我们。」 「啊?」我紧张的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师父见我紧张,开心的裂嘴笑道:「他随便说说的啦!都死成这副德行了你认为他还会有什么法力嚒?」 「这倒也是。」我又放心了,不过看到眼前死状悽惨的巴剎,我有些不忍,我问师父:「我们能帮他什么嚒?」 师父搔搔脑袋,想了一想,勉为其难地说:「帮他收尸吧!」 第七章 出乎意料 我和师父一同回到台湾后,心里念着要赶紧告诉陈浩和文音,巴剎法师己经死了,好让他们安心,没想到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我心浮气燥的挂上电话,嘴里仍抱怨着:「搞什么鬼!怎么都不开机呢?」我话才说完电话就响起了,那是一组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怎么没看到你啊?」我愣了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好熟悉,「你是……」 电话不知何时从我手中滑落,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师父紧张的在一旁摇着我的手臂,着急地喊道:「佳佳!佳佳!发生什么事了?」我回过神,面如死灰的看着师父说:「出事了。」 「谁出事了?」 「文音被……」我有点说不下去,胸口疼痛发涨,眼眶突然一热,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我几乎是颤抖着把话说完:「文音被……分尸。」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我们现在得赶过去。」 师父仍处在震惊当中,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摇头说:「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巴剎都死了!」我们都很清楚,死人是不可能下降头的,师父突然想到什么又问:「有兇手嚒?」 我点点头,沮丧地说:「兇手是陈浩。」 这一次不但有目击者,而且还有不少邻居在前一晚听到两人吵架对骂、东西丢掷、重物落地等声音,一直到隔天中午有多事的邻居前去敲门,却发现门没上锁,走进去一看,陈浩正坐在文音已切割好的尸体旁发呆。 第10页 我们赶到时陈浩己被带去拘留所,现场的警察告诉我们房里到处都是陈浩的指纹。 老法医看到我,像见了熟人般亲切,他和师父客套了几句便直接切入话题:「我接到消息赶过来却没看到你,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担心,没想到试着拨你的电话竟然拨通了!」他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慈眉善目,语带欣慰地说:「想不到你居然能躲过一劫,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你啊!」他带着我们进入文音的房间,一边提醒道:「你们可要有心里准备。」 师父最讨厌有人胆子比他大,他做了一个担心你自己的表情回道:「分尸我们是见蛮多的,被下降头的人自己拿刀往身上砍的多的是,那个样子……」 我抗议的打断道:「师父!」这回死的人可不是普通的客户,更不用说兇手还是我大学同学。 老法医转头看着跟在后头的我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是嚒?那你们分的出分尸和解剖的不同嚒?」 我和师父一怔,旋即明白老法医的话了。 才踏进房门的我们,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我的脑门一轰,简直不敢相信,上星期还活蹦乱跳,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文音,现在竟是工工整整地被分成了十三块,平铺在双人床上。 我和师父对望了一眼,正如师父所说的,以前我们看到的多半是一些中了迷魂降的苦主,失去意识地随手取材,抡着把菜刀、水果刀什么的就往自己身上乱砍乱戳,最骇人的一次大概就是用电锯的那个傢伙吧!也不知道是电锯不够利的关系还是他根本不会使用,在身上磨了老半天,碎肉掉了满地,鲜血喷的一屋子都是,却是连只胳膊都没割下来,这会儿突然看到这么俐落的手法,这么整齐的尸块,我和师父反倒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左闪右躲,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触及到文音的脸,转而将焦点全摆在头颅以下的地方。我看到尸体的胸膛至肚腹被长长的划了一道口子,外皮层似乎被翻开来过,我有些错愕的怔在原地,老法医朝我努着嘴,示意我们站到他旁边,他将肚皮轻轻掀开亮在我们眼前,里面竟是空的!我和师父俩面面相觑,老法医开口解释道:「内脏已经被人一块块的剪下来放在旁边的塑胶置物柜了,此外,我们还找到了一根大汤勺,应该是用来舀血水的。」 见惯血肉横飞的我们面对着宛如上医学解剖课的现场,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我和师父挤到一堆,屏气凝神的看着专业冷静的老法医,依旧气定神闲,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又伸出手去拨开尸体的耳后,然后两手一用力,忽然将整块头皮向面部反转,文音的脸剎时变得血肉模煳,头骨上赫然露出一条长长的裂缝! 老法医拿起放在一旁的汤勺,一边轻敲头盖骨,一边对我们说:「兇手是用电锯把头骨的上方锯开,锯出来裂口后再用工具放入以扳开头骨,取出来的大脑小脑就搁在梳妆檯上,还细心的切了好几块。」 我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我坚定的摇头说:「陈浩絶不是那么残忍的人。」 「这我倒不知道了。」老法医耸耸肩说:「我只知道,从未受过训练的人是无法做人体解剖的。」老法医和我们说,兇手的手法和使用的工具让他想起年轻时在医学院上的大体解剖课。 「而且他也没有杀人动机啊!」他和文音都要论及婚嫁了!况且女方也没钱,财杀情杀都没理由! 「你是说情杀嚒?」」老法医笑我见识不够,「情杀的动机可多着呢!吵架、第三者、一言不和、性生活不协调等等都有可能,还有人为了竉物就把另一半给推下阳台呢!」 老法医说的没错,若真要找杀人动机并不难,况且人证物证确凿,陈浩这下子很难脱身了。 我心烦意乱,苦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文音并没有被下降头,现场在我们看起来就只是一椿很单纯的兇杀案,我只好转头问师父:「怎么办?现在也见不了陈浩,要上哪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伸伸懒腰,跟着两手一摊,说:「即然没中降头也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老法医打断我们,确认地问:「你们的意思是,这不是降头所为嚒?」 我生气点头,他居然露出怀疑的表情!我没好气的说:「如果我们连这都看不出来怎么在外面混?更不要说巴剎已经死了。」 听我这么一说,老法医皱起眉头,左思又想,过了半响才又喃喃地说:「这真是太奇怪了,难道是有鬼……」 师父听了迅速扭过头来看我,我恍然大悟,失声叫道:「小鬼!」 我们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从古至今,邪派降头师多半会养小鬼增强法力,但降头师一死小鬼就无人餵养,便会到处作乱害人,一直到降头师死后四十九天才会魂飞魄散。 师父一想到这次又不小心把自己给拖下水,忍不住气鼓鼓的瞪了我一眼。 老法医想想又说:「但是那小鬼应该在泰国吧?怎么能千里迢迢的过来害死文音?」 老法医说到我们心里的隐忧了,降头师有法力强弱的分别,小鬼当然也是,有的小鬼甚至可以替主人报仇。 老法医略为吃惊地看着我们:「有这回事?那你们岂不是也很危险?」 我无奈的又点点头,师父终于开口了:「不过不管他的法力有多强,四十九天以后他就会随着巴剎的三魂七魄一起烟消云散,换句话说,我们只要撑过四十九天就会没事了。」 第11页 老法医松了口气,放心了许多,他见我仍闷闷不乐,忍不住又问:「那巴剎法师死多久了?」 「五天。」我说。 「才五天?」老法医一怔,说:「那你们可以撑的过去嚒?」 师父直摇头,哀声嘆气地说:「唉……恐怕有困难……」 「巴剎的小鬼应该是用法力控制陈浩的脑波以藉刀杀人,也就是所谓的附身,能隔海附身操纵他人的小鬼大概也没什么是做不到的,更何况现在没人餵养的他,凶性肯定大增,处理起来更是棘手。」我说。 「那怎么办?」老法医担忧地问。 师父瞄了我一眼说:「看样子只好先发制人了。」 第八章 灵占派 「咦?你们也有养小鬼嚒?」老法医以为我们准备拿出几只私藏的小鬼,来一场小鬼大斗法,会有这种幻想,可见他平常看的电影也蛮多的。 「一只也没有!」我严肃地说:「我们正派法师是消、是解、是制、是挡、是破,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哦……」老法医的声音拖得老长,似乎有点失望,师父看他那副样子,嗤之以鼻地说:「养小鬼算什么?」又问:「你不是也懂降头的嚒?你可曾听说过灵占派?」 「灵占派?」老法医一愣,说:「你是说那个降头派别里最具争议性的灵占派?」 师父得意的点点头,笑着指我说:「佳佳就是灵占派第八十一代传人。」老法医大吃一惊,手几乎要指到我鼻尖,抖着嗓子说:「你……你……你就是……」 「是的,就是我。」我眉毛一挑,潇洒地回道。 「可……可是……你……」 「法力不高?」我大方承认:「没错!」 「那……那你……怎么会……」 看他样子好玩,我也学他讲话:「那……那……那是你有所不知。」 师父噗嗤一笑,忍不住插嘴道:「我们灵占派本来就不是以降头术取胜,灵占派虽然非降术世界的主流,但是我们的祖师爷身上有强大的气场能量,所以延续下来的每一代都拥有超强的第六感,可以与灵界沟通,也就是通灵懂嚒?」 一说到祖师爷,我也兴奋起来,我骄傲地说:「但是只有血脉相连的传人才具备通灵能力,其他弟子们只是修精气,练感应,除了五官知觉特别敏锐外,对邪降的抵抗力也高于其他降头师。」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师父即便成功召唤到小鬼,顶多也只能感到阴风阵阵,鬼哭神号,更别说要和他对话了。 老法医听了兴致大起,兴奋地追问:「所以说佳佳能看到鬼,和鬼沟通,让巴?的小鬼不再作乱罗?」 我和师父又对望了一眼,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傢伙! 师父语带揶揄地说:「作法后佳佳是能看到鬼,还能和他们谈谈心说说笑,但鬼买不买帐,给不给面子就不晓得了。」 「那……」老法医愈听愈煳涂,他转头看我,我只好又接下去补充道:「所以师父的意思是透过我做媒介引他出来,若谈不拢就由师父做法收了他。」 老法医略为吃惊地说:「这是要下邪降的吧?你们可以嚒?」 师父清了清喉咙,端庄严谨地说:「作为一名专业的降头师当然懂得各种降术,差别只在于用在何时,以及施在何处。」事实上我和师父都没下过邪降,但作法施咒不论正邪一般来说都不难,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尺寸各派不一,因而路线不同,演变到最后便是强弱有别了。 老法医听了肃然起敬,他点点头说:「灵占派能游走在阴阳之间,论本质本来就是亦正亦邪。」 「佳佳,」师父在一旁提醒道:「我们得赶紧回去准备。」 「师父,你打算用五毒蛊嚒?」我说。 五毒降头是降术中较为阴毒的一种,分别为蝎降、蛇降、蜘蛛降、蜈蚣降、以及蟾蜍降,中降者会在三年内发作身亡,因为杀伤力强,成功率高,所以最常被邪派法师取用,但师父打算施法的五毒蛊可是五毒降头之首,五毒齐至,再透过我的媒界,能够破坏的就不仅局限肉体,成功的话可以让小鬼的魂魄四分五裂,灵气不聚,自然就无法为非作歹了。 「这么麻烦?」老法医皱着眉头说:「那还不如收养他算了。」 我和师父同仇敌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你说过了我们灵占派是不搞邪魔歪道的!」 老法医举起双手,一迭连声地说:「好,好,我知道了。」接着又听我们说这两天就要开坛作法,便坚持要跟在旁边,说是想增广见闻,我和师父因贪多一个帮手便答应他了。 师父一方面是偷懒,一方面想趁机捉弄老法医,他把买虫子的事全交了出去,还不停的罗罗唆唆,很像一回事地叮嘱道:「虫子的大小要一样,颜色不能有色差,毒蛇只要母的,蟾蜍全得是公的,至于其他就各半,每个种类要七七四十九只……还有,尽量挑漂亮一点的……」 我看老法医认真的拿出笔记本一条一条的记上去,不禁掩嘴偷笑,师父看到老法医顺从的模样心情也愉快起来,竟承诺道:「作法的时候我破例让你坐在神坛后面,整个过程不但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还可以保你平安无事。」 第12页 「师父,这样不好吧?会干扰到……」我话还没说完老法医便急忙说:「絶对不会!我保证不出声不乱动。」我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忍不住泄他的气:「你见过鬼嚒?」 老法医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摇头说:「这个嘛……是没有」旋即又说:「但是有听过……」 「听说和看到完全是两回事。」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即便有见过,鬼的样子千百种,会以什么方式显像连我都不晓得。」 师父似乎怕吓着难得的观众,赶紧在一旁打圆场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啦!上次中声降那个空姐不就挺美的嚒?」 「这个可是小孩子。」我翻翻白眼,一桶冷水直接浇了下去。 「小孩子就更不用怕了!」师父捏着嗓子,笑眯眯地对老法医说:「小孩子哪有不可爱的你说是不是?」 老法医也笑了,说:「你们都别替我担心,我不怕鬼的。」 我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懒懒地说:「好吧!即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分头进行,赶紧准备吧!」 第九章 斗鬼! 老法医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赶过来和我们会合,他竟然连晚餐和宵夜都买好了! 师父把袋子里分开包好的虫子一包包的取出来放在神坛上,我则杵在另一张小桌子,画一些用处不大,但看了令人心安的平安符。 「这是什么!」师父突然哇哇大叫,把我吓了一跳,连笔都差点摔到地上。 师父拎着一个透明小袋子在老法医面前摇晃,气急败坏地说:「怎么会有壁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低下头,慌慌张张地用手拼命在袋子里乱捞,最后抬起头,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的问:「蟾蜍呢?」 我站起身,走过去看发生什么事,只见老法医认真地解释道:「蟾蜍不好找,一时也不知道上哪买,我刚好看到有在卖壁虎就……」 师父气的吹鬍子瞪眼,「那你也不能自作主张的拿壁虎来代替啊!你怎么不干脆买兔子?」 老法医一脸惊奇,诧异道:「五毒蛊不是都用虫子的嚒?」 师父一怔,气的叫道:「呦!你还挺有常识的嘛!」我知道师父只是佯装生气,因为巧合的是,壁虎的确是唯一可以代替这五种毒虫的生物,没想到居然给老法医瞎矇到了。 师父看老法医一脸的不知所措,心里虽然在偷笑,但仍装模作样的挥挥手说:「算了算了,好在我功力够,不然今晚我们都死定了。」 师父着手将虫子分门别类,各分两组,放进已经摆好的十只纯白磁碗里,准备同时施展生死降,以生死两降代表阴阳和天地,所以生降组的虫子全都是活的,死降组的虫子可就倒大霉了。 「佳佳!」师父向我招手,他要我和老法医负责把死降组的虫子生磨成粉,我不忍心地说:「要不要先把牠们弄死再磨?」 师父断然拒绝:「不行,这样怨气不够。」我还在烦恼如何动手时,老法医已经拿着圆头的木柞子,用力挤压碗里的毒蛇,我站过去,看着被压的稀烂的毒蛇,忍不住挖苦道:「你还真有效率哪!」他头都不抬地说:「快点动作,时间不多了,还没吃晚饭呢!」 我嘆了口气,苦着一张脸,瞪着眼前的虫子发呆,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先对蜘蛛还是蜈蚣下手,说起来我降头学不好都是因为讨厌搞这些噁心黏腻的东西。 老法医见我没动作,又开口说:「这里我来吧!你现在应该去找个地方静一下,接收能量才对。」 师父抱着一袋米往地上洒,再用扫把扫匀,因为寻常人无法看见小鬼,所以只好以白米的印记来分办小鬼的位置。我在待会要坐的椅子上贴满了刚画好的平安符,然后正襟危坐,静心等待。 准备了差不多后,师父看到老法医正吃力的推了个单人沙发到神坛后面,讶异地说:「你还真懂得享受,你当是在看电影啊?」老法医微微一笑,舒舒服服的坐到沙发上去,我看的目瞪口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全程我都得坐在神坛前的小凳子上,连个靠背都没有。 终于众人各就各位,时辰一到,师父毫不含煳,立即念道:「明心见性,生死自主,不见天地,不论阴阳。」师父愈念愈快,像迅速快转起来的唱片,最后只听到嗡嗡声,跟着他扔出一把和了虫尸的石灰出去,喝道:「现!」 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晃眼又消失不见,我赶紧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召唤法咒。 其实所谓的通灵,也不过就是一种念力,藉由强大的念力引动磁场,和宇宙间不同的频率接轨,就像电台节目一样,只要调对了频,就能任意收听。 突然间,一道白光像流星似地在我眼前划过,一眨眼白米上便出现了两个小脚印,我顺着往上看,发现小鬼正瞪大了眼盯着我。 巴剎养的小鬼是一个小女孩,看样子顶多八九岁,她的皮肤黝黑,头髮微卷蓬松,瘦小单薄的身子配上狭长的单眼皮,一脸的苦相,延着左脸颊至下颚还有一道形状扭曲,又长又粗的疤痕。 她身上穿了一件土黄色小洋装,胸前系了条黑色缎带,瘦弱的她使得那件洋装看起来就像是随意挂在一根竹杆上的布袋,有气无力的飘荡在空中。 她瞪着我说:「把我爸爸还给我。」我知道小鬼的怨气若是不消,说什么也没用,于是我说:「他不是你爸爸。」 第13页 「那谁是我爸爸?」 我被她问住了,一时回答不出来,她阴阴地说:「把我爸爸还给我,不然我杀了你!」她缓缓地移动脚步,往我这飘了过来,像画圆圈似的开始绕着我转,一边转圈一边哀怨地自言自语:「爸爸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一直等……他还是没来……」她的圈圈愈绕愈小,离我愈来愈近…… 师父他们虽然看不到影,但听的到声音,他要我和小鬼商量,让我们作法超渡,早点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小鬼听了竟悽厉的喊道:「我哪都不去!我要等我爸爸!谁都无法赶走我!」 叫声一落,她竟扑面而来,裙摆和髮丝随着转动而扬起,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她寒着一张脸,双眼直勾着我,我的头皮顿时发麻,额头直冒冷汗,胸口彷佛被紧紧勒住,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听到师父的声音说:「佳佳,尽量集中你的注意力,不要被她吸附过去。」 我虚弱的点点头,小鬼已绕到我的背后,伸出双手从颈后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轻吹气,我像被电击似的,四肢不听使唤,不断地抽搐着。 「佳佳,你怎么哭了?」师父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回,我赫然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我嗫喘地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好伤心……好痛苦……」我的意识逐渐微弱,头愈来愈昏,唿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佳佳,你别害怕。」师父立刻将被捣成泥状的虫尸抺在神坛上,一边开始念起咒语,我不知怎的,心里酸涩无比,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小鬼把头低了下来,埋进我的脖子右侧,阴冷地说:「你怎么了?」 我含着泪问:「你……你是怎么死的?」我话才说完,下颚顿时像被火灼烧一样,疼痛难忍,眼前的景象瞬间转动起来,像照片似地,一张张的在我面前飞舞旋转,我的心一恸,勐地站起身,惊叫道:「你是巴剎的亲生女儿!」 第十章 斗法! 小鬼突然松了手,咻地出现在我面前,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把我爸爸还给我!」 「他把你害死了……」我不自觉的伸出手想捉住眼前的画面,双手却颤抖不己,我无法控制地喃喃自语:「他把你绑住,然后拿了一把小刀将你的下巴划开,用蜡烛灼烧……你不断挣扎哭叫,苦苦哀求……」那是养小鬼里最兇残的方式,然而巴剎似乎并不满足,为了能让小鬼和自己完全通气,他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我心疼不己,难过地掉下泪说:「你的嗓子都喊哑了,再也叫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把你烧的皮开肉绽,一直到露出肉里的脂肪层,烤出一滴滴的尸油……」 她忽然放声尖叫:「你住嘴!」她霍地弹跳到半空中,飘浮在我的视线上方,哭着诉说道:「我要帮爸爸的忙……爸爸需要我帮忙……我是爸爸唯一的女儿……只有我才能帮他忙……」 「碰!」她突然从空中坠地,直挺挺的站在我面前,兇狠的瞪着我说:「你们想做什么?」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惊慌的站起身,连椅子都不小心给踼翻到一边去,我仓皇地往后退到师父身旁,一边急急忙澄清道:「你误会了,那只是装饰用而己。」 她冷笑道:「谁说那几条臭虫子!」 我和师父转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老法医不知何时已站在神坛的另一侧,他抬起脚,用力一跺,双手撃掌合十,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我和师父都惊呆了! 我拉着师父的衣袖问:「他在念什么啊?」 师父恍若未闻,呆呆地望着我,自顾自地喃喃道:「真奇怪,他怎么会念咒语?」 「他念的是什么咒语?」我心急地问。 「唔……听不出来。」师父搔搔头,含煳地说:「他发音不太标准。」我给师父气死了!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我正想再说两句就看到老法医拿出一串风铃挡在前头使劲摇晃,同时侧耳倾听四周动静,已陷入发狂状态的小鬼像陀螺般飞快地在原地打转,嘴上不停地厉声喊着:「把我爸爸还给我!」师父见状正要拿起其中一只磁碗,神桌却突然着了火,虫子瞬间全烤焦了。 师父顾不得老法医了,赶紧抱起神坛下事先放置的灭火器,手忙脚乱地抢救桌上的法器。 我看情况紧急,准备静心念咒,先送小鬼回去再说,小鬼却忽然朝风铃声飞扑过去,地上的白米全给溅到半空中又洒了下来,就像刚下了一场骤雨,老法医连忙从胸口抽出一道符,啪地贴在扑过来的小鬼身上,小鬼惨叫一声,顿时失去踪影。 「她去哪了?」我紧张的东张西望,手里还抱着灭火器的师父也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老法医,他彷佛没事般地朝我们扬了扬手上的符说:「她在这里。」老法医把符咒放入一只木盒,拿起毛笔沾了点硃砂,在盒子上画了一道符,一边开口教训我和师父:「五毒蛊虽然阴邪,但你们不曾下过邪降,身上没有阴气,要如何引出它的威力呢?」 我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你……你……你怎么会……」 「那……那……那是你有所不知了。」老法医学我说完后便哈哈大笑,他轻松地说:「养小鬼是哪传来的你们知道嚒?」 第14页 「茅山派!」我和师父异口同声地叫道:「原来你是茅山派的!」事实上不止是养小鬼,降头术本身即是茅山派演变而来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收山很久了。」老法医感慨道。他看着师父突然兴致又起,打趣地说:「哪像你,搞的这么麻烦,弄了一堆的虫子,连鬼都取笑你!」 师父气的眼冒晴星,又哇哇叫道:「你们茅山派就是这样,不懂得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你看你刚才蹦绷跳跳的,弄的满身大汗,要是再多来几只鬼你受的住嚒你?难怪你这么早就退休了!」 「你还骗我说你没见过鬼!」我也在一旁帮腔,气唿唿的冲着老法医吼道。 「我真的没有见过!我只捉过,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鬼,那你么灵占派吃什么啊?」老法医一本正经地说。 「你─」我张口结舌,气的说不出话来,我赫然发现,眼前这个貌似忠良的老头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老法医有感而发,自顾自地嘆道:「天下没有解不了的道,破不了的法,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那陈浩怎么办?」我忽然想到。 「我帮他算过了,这是他的劫数,躲不过的。」 我和师父同时脱口而出:「那太不公平了!」 老法医感嘆道:「人世间有多少事是公平的?刚才的小鬼难道就不无辜嚒?」 一想到小鬼被活烤至死的惨状,我不禁又哭了…… 第十一章 不存在世上的照片 「我是文音的表姐,叫我金秀就行了。」眼前的女子对我说。她告诉我她才从美国回来,一听到文音家发生的事便赶过来了。 「真的很抱歉,没能帮上忙。」我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她会亲自登门兴师问罪。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诚恳地说:「事实上,我来是想请你帮忙。」 「帮忙?」我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她全身上下看起来即健康又美丽,纤瘦而窈窕的身材,乌黑又柔亮的长髮,虽然皮肤不如文音白晰,但晒得一身的小麦色很是吸引人,五官更较文音立体,乍看之下还真有点像混血儿。 我看着她脸上精心涂抹上去的五颜六色,说她艷光四射一点也不为过,于是我再次确认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金秀的眉头瞬间紧蹙,她亮丽的大眼垂了下来,低头打开搁在腿上的皮包,伸手进去拿出了一叠的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张张的翻看,那不过是普通的生活独照,照片中的女子皆为同一个人–金秀。 我看了一会,从里面抽出了两张递迴去,她一怔,立刻接回照片,焦急的问:「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嚒?」 「没什么。」我笑,「只是觉得这两张照片拍的挺不错,你还蛮上相的。」 她听我这么一说,呆了一下,我问:「怎么了?照片有什么不妥的嚒?」 她神色凝重,表情肃穆,一字一句的说:「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她这么说换我愣住了,「什么意思?你的双胞胎姐姐?妹妹?」 她摇摇头说:「我是独生女。」她的眼神暗了下来,「照片里的人不是我,〝她〞穿的衣服我也没有,〝她〞去过的地方我更没去过。」 有这么离奇的事!我赶紧追问:「那这些照片你哪来的?」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也是我刚回国的隔天。」 那天雨下的大,出门买晚餐的金秀忘了带伞,浑身湿透的她匆忙赶回家,将刚买的食物先往地上搁,一边伸手拿钥匙要开门。 「我把门转开后,便回过身拿放在地上的东西,没想到却多了一包。」她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照片说:「那多出来的黑色塑胶袋里放的就是这些照片。」 「你确定当时没有人在你旁边嚒?」 「絶对没有!」金秀的脸色愈来愈惊恐,「我住的地方是用我们自己的地建的,因为地小,所以当初一层只盖两户,我住的那一层被我打通了,所以我非常肯定。」 「可是……」我看着照片发呆,仅管金秀描述的即悬疑又离奇,但这些照片能做什么呢? 金秀的身子陡地往前倾,急切地说:「请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也中降头了?我是不是也会死?就和文音他们一样?」 「你没有中降头,而且对方法师早己死了。」我十分肯定地说。我解释给她听,以我们对降头的敏感度,若真被下了降头,仅仅只是经过身边都能立刻感应的到,更何况她在我眼前已晃了老半天。 「那……」她怔怔的看着我,「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晓得,但肯定和降头无关。」我又捡起桌上的照片一一审视,不时抬头看她,逐一比对每个部份,〝她们〞确实是同一个人!但她又坚决否认……我疑惑的看着她,她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而且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很想知道。 「还是……能够请你到我家看一下?」她不太确定地说:「说不定是……有什么脏东西,也许是文音回来找我……」 她竟然把我当成降妖伏魔的道士了! 我只好又说:「如果和降头没关系,我是帮不上忙的,不过……」我突然想到老法医,「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到你。」 第15页 我向老法医还有师父说明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师父的想法和我一样,「如果她没有被下降头的话,我们想帮也帮不上忙。」 老法医也跟着摇头说:「如果她没有被鬼附身的话我也帮不上忙。」 「她是没有,但说不定真如她所说的,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每一个人的家里都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出入入,只要不碍事,就由它去吧!」老法医说。 出于自己的好奇心,再加上这事和陈浩有关,我坚持去看一下浪费不了太多的时间,我劝道:「说不定有哪个派别又推出了什么新玩法,我们也可以顺便考察考察嘛!」 他们一听,也不敢打包票说我的猜测一定是错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尤其老法医对新玩法的猜测起了研究精神,他改变主意和师父随我一起到金秀家实地勘察。 金秀看到我们像见到救命恩人似的,她感激地说:「好在你们来了,不然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这几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我好声好语的安慰她,要她别担心,师父和老法医在近百坪的屋内晃了一圈后,老法医和金秀说:「你这里很正常,只是採光弱了点,可能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才会让你胡思乱想。」 金秀一脸疑感地说:「可是照片的事……」 「照片我看了,也没有可疑的地方,可能是你太久以前照的所以忘了。」师父也说话了。 金秀听了似乎有些激动,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用力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确定〝她〞不是我!」 我走过去正想安抚她,手才拍了一下她的肩,突然一股寒气窜进我的毛孔里!我的头皮阵阵发麻,遍体生寒,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我很清楚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她–不–是–人! 正确地说,她不是活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惊骇莫名,我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金秀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表情吓了一跳,她吃惊道:「你怎么了?」 我瞪视着她,企图从她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鬼! 况且没有透过招魂仪式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见到鬼的,更不用说鬼毕竟非实体,根本无法完整显像的长时间走动,可是眼前的金秀却有血有肉,再真实不过!就连眼神都是那么的水亮灵活! 但是从她的身上切切实实的传来了非活人的讯号,这一点絶对假不了! 师父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佳佳,你脸色怎么那么白?」 我想金秀己经够恐慌了,在还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以前我决定什么都先别说,面对在场一双双询问的眼光,我只好竭力镇定,假意扶着头说:「没事,我只是突然间觉得有点头昏。」我编了个藉口对金秀说:「不好意思,我长期有贫血的困扰,有时会头昏眼花,脸色发白。」 师父见状也顺势对金秀说,即然我不舒服就先送我回去休息,若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请她再和我们联繫。 老法医只看了我一眼,脸上木然,什么也没说,走出金秀家后他才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啊!」师父仍旧是少一根筋,「你什么时候有贫血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好气的说:「我好的很!是金秀她─」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这样的事我从未碰过! 师父见我神情有异,急道:「你别吞吞吐吐了!金秀怎么了你快说啊!」 我尽量整理出一个较合理且完整的句子,「金秀身上有鬼气。」 老法医愣了一下,立刻否决道:「不可能,她并没有被鬼附身。」师父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也急了起来,连声喊:「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我也肯定她不是鬼,但是她身上确实被一股阴气垄照。」 事实上是,人有生气,鬼有鬼样,但她通通没有! 「难不成她是活死人?」师父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转头问老法医:「难道是什么茅山法术所为嚒?」 老法医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不发一语,过一会才说:「我不敢断定,但是会是谁人所为?」他突然又问:「你们确定巴剎死了嚒?」 师父一怔,说:「当然!难道还要我们开棺验尸嚒?更不要说人是我们埋的!」 「有何不可?确认一下总是比较心安吧!」老法医说。 师父连忙挥挥手说:「不用了,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师父作状要走,我不高兴地嚷道:「她是文音的表姐耶!文音他们死得那么惨,难道我们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嚒?」虽然我也不认为有开棺验尸的必要,人是死是活我们当然分得清楚,还有的案例是,活的时候如行尸走肉,死的时候又借尸还魂等等…….这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就如老法医所说的,求个心安也好,更何况刚才发生的事极不寻常,说不定这之中还有什么未知的神秘力量…… 我愈想愈气,小小声嘀咕着:收了钱也没把事办好……师父听到也生气了说:「媒人还有包生孩子的嚒?」又吓唬道:「他要是变僵尸了你可别哭!」 第十二章 开棺验尸 细雨霏霏下着,脚下的泥巴变得松软无力,随着一步步的脚印陷了下去,巴剎屋子后头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清晰可见的泥脚印,虽然脚下的感觉又软又绵挺噁心的,但土壤也因此较好挖掘。 第16页 我正拎着手电筒照着巴剎埋葬的地方,师父则手拿工兵铲上下翻着土壤,不到一小时就露出了包裹巴剎的草蓆,还好当初埋的仓促,再加上师父打死都不肯多花钱,只好将就用屋内现成的草蓆捲起来,用一条绳子绕了一圈,又在摺卷的细缝上压了块石头,就让他入土为安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方便了自己,不花什么力气,甚至不用什么特殊工具,尸体就完好如初地重现在我们眼前。 师父把铲子往旁边一丢,气喘嘘嘘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说:「我没力了,你自己解开绳子吧!」 我有些犹豫,不晓得尸身腐烂的程度如何,更害怕有什么〝玄机〞暗藏其中,师父看我踌躇不前,嘴里叨念了几句,只好站起身,快手快脚地解开绳子,又招唿我过来帮忙展开草蓆。 巴剎尸体的腐烂程度比我想像的还严重,但面目仍依稀可辨,我和师父都很肯定眼前的尸首确是他本人无误,只是…… 尸体上沾有一片片白色斑驳脱落的粉状物,我用手轻轻一碰便碎成好几块,我拿着手电筒照明,仔细一瞧,那片状物颜色花花绿绿,并且七零八落地到处都都是,就连面部也沾着类似的干硬粉块,上头还有一些龟裂的细纹,看起来十分妖异。 师父百无聊赖的在一旁说:「雨愈下愈大了,走吧!看样子人都死透了,没啥好看的。」 我仍蹲在尸体旁边东翻西找,居然又看到白米饭搓成的饭糰! 「师父!」我转过头,双手捧着刚找到的两丸饭糰问:「这饭糰是你放进去的嚒?」 师父一怔,凑过身来看,没想到他竟说:「咦?怎么会有饭糰?」他看了一会说:「大概是巴剎的亲朋好友跑来祭拜时遗留下来的吧!」 我瞪着手上的饭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且这饭糰特小,搓成像汤圆一样,若是祭拜用的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但是……」我忽然想到,「为什么祭拜用的东西会放在草蓆里?照道理应该是放在坟冢上头的啊!」 「这……」师父想了想,搔搔脑袋说:「其实也没规定说供品一定要放哪……」 师父看到我在瞪他,赶紧又说:「别管闲事了,竟然尸体没有变化,我们就回家吧!」 我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听从师父的建议打道回府,我心里啄磨着找老法医商量商量,所以一回到台湾后,仅管师父不让我再管这件事,我还是偷偷地把那些看起来五颜六色的粉状物请老法医托人化验,得到的消息竟是化妆品类的原料!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和饭糰子一样是陪葬品? 但是……就算是陪葬品也不该是化粧品啊! 会是师父放进去的嚒?可是师父是从哪里看出巴剎有奇怪的僻好?我百思不解,又不敢问师父,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接到金秀的电话。 金秀焦急万分,她告诉我她知道照片的真相了!要我勿必再到她家一趟。 「原来照片里的女孩子真的不是我!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她睁着大眼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怔,随即点点头,也替她感到高兴,「一家团圆是好事。」 她的脸上突然出现恐惧的表情,缓缓地摇头道:「但是我母亲说她在出生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死了。」 我一时明白不过来她的意思,金秀又拿出了十几张照片出来给我看,「这是另外一批照片。」 我去泰国后的隔天晚上,独自在家的金秀突然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我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出去,一个人影都没有。」才停止转动的门把又转了起来,这回还发出了更激烈的扭转碰撞声,把金秀吓的惊慌失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把却突然松脱掉到地上,门一会儿便开了,露出一条门缝。 「我回厨房拿了把水果刀,慢慢地靠近门边。」金秀紧张万分,一手紧握刀柄,一手轻轻推开大门,只微微露出半张脸往外探,「什么也没有。」她垂头丧气道:「只在地上捡到一个黑色的塑胶袋,里面放的就是你手里的照片。」 这批独照和上次不同,照片记录着金秀从孩童到成人的不同面貌,我愈看愈想不透,最近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奇怪,我简直不敢相信,更不愿承认,专靠悬疑吃饭的我,居然也会有觉得〝悬疑〞的事! 金秀在一旁又强调道:「我知道照片里的人就是〝她〞,〝她〞和我一起长大的你懂嚒?」 我看着金秀认真的样子,突然又想起她是〝活死人〞的事,还有巴剎墓里所发现的东西,以及眼前的这些照片,我所知道的资讯居然全兜不到一块,这一切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息息相关? 我头疼不已,思绪十分紊乱,一时之间竟无法思考,金秀见我一直不作声,担心地问:「你……又贫血了嚒?」 我回过神来,赶紧摇头,金秀松了口气,她放了心后又问我:「我想知道我这个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到底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做呢?还有就是……」她迟疑了一会后又说:「不晓得和文音有没有关系……」 我知道她一直对文音的死耿耿于怀,这也难怪,张家等于是被灭门了,换作是我也无法释怀。我心软想帮她,于是强打起精神,清里脑子里的一片混乱,努力集中思考说:「如果要和鬼沟通的话,就得招魂,但是在完全没有令妹线索的情况下是无法招魂的,真要找,就只能带照片下去看了。」 第17页 「那你可以嚒?」她眼神一亮,彷佛看到了希望,她欣喜道:「还是你可以帮我找人?多少钱我都愿意!」 「可是下去找不见得就能找得到……」 「没关系,只要有方法我都想试试看。」金秀一脸期盼的望着我,我一想到她是文音的表姐,而文音是陈浩的女友,而陈浩又是……我重重的嘆了一口气,语气却异常软弱:「那……好吧。」 回去后我硬着头皮和师父说了金秀的事,果然被狠狠的颳了一顿! 「我们不能老是做赔本生意!」师父振振有词地数落道:「上次张家的尾款都不知道找谁收?她不是文音的表姐嚒?你去问她付不付这笔钱?她若愿意付的话我们还可以考虑考虑。」 「这是两码子的事,怎么能把帐算到人家头上呢?」我替金秀辨解道:「况且人家也说了会付钱。」我讨好地说:「金秀说钱不是问题耶!」 师父仍顽固不依:「我总觉得怪怪的,没必要去淌浑水。」 其实灵占派的法门练久后直觉都会比常人灵敏,师父的感觉我也有,我一直觉得整件事情很不对劲,并且因为血脉相承的关系,我的感觉比师父更加敏锐,我不敢告诉师父,我甚至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看到了死亡的警讯! 自从感受到金秀的〝阴阳怪气〞后,我的身体就一直处在虚弱疲惫的状态中,通常这样的症状只有在招魂过后才会出现,因为活人本来就无法和死人共处太久,只要阴气上身,就会像感冒一样浑身不舒服,但只要阴气散了,几天便可恢復正常,更不用说金秀肯定不是鬼! 我又想起那些化粧品,终于打了岔问道:「师父,」我吞了吞口水,「你有给巴剎的墓里放什么陪葬品嚒?」 师父一怔,气的吼道:「他杀了你爸,我的师父,我没把他衣服给巴光就不错了,还陪葬品!亏你想的出来!」 我立即噤声,但一想到答应了金秀要帮她下去瞧瞧,没有师父一同作法我一个人可搞不定,只好又硬着头皮缠着师父,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张家的事这是最后一次!」 第十三章 招魂 一般而言,任何人想要见鬼都必须透过招魂的仪式。 招魂法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死者为对象,就像之前招唤小鬼一样,另一种方式则是以生者为对象,透过具有灵异体质的人为媒介,与另外一个世界做短暂的接触。 为了让出窍后的灵魂能顺利从灵界返回,师父必须先取我的血液、唾液和毛髮代表我在阳间的肉身,然后才作法开路,只要在一柱香烧完之前将我引回,招魂倒没有想像中的危险。 金秀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很早就到我这帮忙把客厅清空,还很勤快地顺手拿起抺布和扫把,前前后后地将屋子给打扫一番,又跑去帮师父整理神坛,摆放道具。 我见她揽了大部份的准备工作,便好整以暇地正坐在地板中央。 我在不同的方位点上的四只蜡烛,正好代表东西南北。在我面前已铺好的的暗红色绒布地毯则被当作是连结阴阳的通道,只要一过晚子时便可作法打开地府之门。 我在腰际绕了一条红色丝线,才坐在我后头的金秀则手持线头的另一端,因为亡魂能藉由我感应到亲人,这样可以省去不少找鬼的时间,毕竟鬼海茫茫,我又不能脱离肉身太久,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麻烦大了。 师父的声音在时辰一到即刻响起:「亡魂汝,在东方,在西方,在南方,在北方。」声音渐渐气弱游丝:「地方中方,四面八方。」四周的烛火开始不安份地晃动,厅里原就亮着的檯灯突然一灭!眼前的景象随着烛火忽明忽亮,我知道再撑一会儿,就会进入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然后听着铃声往前飘动…… 「灭断阳间火,吹动阴间魄。」师父摇着铃,身体左右摇晃,脚上踏着轻快的步伐,突然喝道:「速去速回!」忽然窜进来的阵阵冷风在屋内弯转迴荡,偶尔还尖锐地响起穿出重围似的咻咻声,像数十条灵体在身边挥舞晃动。 像瞬间被放下来的帘幕,眼前的景象忽地变了!我竟然看到一个女子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里大吃一惊!我都还没感觉到自己离开肉体,金秀的妹妹就出现了嚒?这一次怎么那么快? 眼前的她穿着一件红色大掏衫,一件略为松垮的寛口裤,披头散髮的跪坐在极为昏暗的室内,屋内一只小灯泡昏昏的有点微光,仍可就着光,清楚看到她的面前还铺着的一张草蓆,草蓆上面竟躺着一个人! 我下意识的想站起身,突然想到我不能离开金秀手上的红线,我只好身子往前倾,拼命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 那是…… 巴剎的尸体! 我立刻往回看,只见金秀盘着腿坐在我身后,她看似闭目养神,对眼前的景象浑然不觉,师父仍低头念咒摇铃,我只好又转回正面,眼前貌似金秀的女子正捧着一个黑色盒子,脚边还放了一个调色盘样的碟子,上面布满了好几格的五颜六色。 她艷丽依旧,脸上却透着阴冷的神色,和平时笑容可掬的金秀判若两人。她拿起一块三角形的小海棉,又用一小瓶喷雾对着喷湿,她稍加挤压一下,吸饱了水份的海棉便渗出水来,她的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一抺满意的微笑。 第18页 她将喷雾搁在地上,换上一盒粉膏,拿着海棉的手微微用力地在上头抺了一块,然后细细沾点在尸体的前额、两颊、下巴、鼻头,再细心按揉以匀开粉未。 她不停地按压搓揉,似乎想藉着力道将粉膏按进肌肤里层,然而失去弹性的肌肤无法吸附粉块,她只好一层一层地往上厚实密压,厚敷上去的粉底很快干硬成块,她的手轧然而止,脸上峥嵘的浮现怒容,她愤愤地拿起喷雾往尸体的脸上喷满了一圈,水渗入了被柔溶了的粉块,一张粉脸上霎时满布细小裂纹,她一怔,又接着继续在松散的肌肤上揉搓揉勺,肌肤在充满韵律的指法下似乎又恢復了生气,原先灰死的青白竟逐渐覆盖上一层亮丽透光的磁白,她的脸色也跟着和缓许多,她痴迷的凝视着眼前的粧容,喃喃的说:「嫁给你的前晚,整夜没法睡,隔天粉也上不去,全浮在脸上。」她说着说着又拿起一只小圆盒,里面像印泥般血红的胭脂被她挖了好大一块,她顽固地在隆起的颧骨上以画圈方式晕开红润的色泽,唇边出现的满足感使她的眼神柔和许多,她无限爱怜地看着眼前双眼紧闭的巴剎,低声细语道:「这样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她又从黑色盒子里翻找出一块大圆粉扑,沾满蜜粉后在尸体的脸部上轻拍起来,整个空气中瀰漫着细緻的粉未,随着手的摆动,她轻快的哼起歌来,一边拿起一支眉笔,凑向前,眯着眼仔细描绘,巴剎的眉原就浓密,她略一迟疑,改在紧闭的双眼缝隙间画上长长的眼线,直直拉到尾部还不忘往上斜勾。一反手又多了管浅粉色的口红捏在手里,稍微往嘴唇上点色,再加上层层堆叠的细粉,彻底发挥了遮盖的效果,灰黑阴郁的面部变得鲜明生动,丰盈立体,她左瞧右瞧,满意地自言自语:「一直都觉得你好看。」她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轻言软语,低声呢喃道:「嫁给你以后再也没正眼瞧过别人……」 那动人的光芒原来是积蓄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从金秀眼中滚落下来,她略为往旁一闪,慌忙以手拭去,像是怕滴到尸身,那是一种流传已久的说法,亲人的眼泪被死者吸附后会唤起死者的委屈不舍,也许会因而流连在人间,永世不得超生。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稍加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她牵起巴剎的手,以双手捧在颊边,轻轻磨蹭,柔弱地说:「还以为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摄住,我再也忍不住了,我需要立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又转过头,师父正看着我,用手指了一下似乎已陷入昏迷状态的金秀,一边又以嘴形示意我别出声,转回去继续看,我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金秀! 第十四章 人鬼合形术 金秀手上正拿着我在巴剎墓里发现的饭糰子,她的头俯的低低的,脸几乎要碰到尸体的面部,她的双手揭止不住的颤抖,仍努力将饭糰子塞进已凹陷成窟窿的眼眶,唇边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我这才想起,因为血咒发作而七孔流血死的巴剎,眼珠子被眼眶里大量涌出的鲜血给沖脱出去,我和师父懒得去捡,想不到金秀竟想了这个法子。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我背上,我转头一看,一直坐在我背后的金秀,竟趴到我背上来了! 我吃惊叫道:「你在干嘛?你这样子线会给你扯断的─」我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腰上的红色丝线只剩下线头,金秀的脸庞往我脸上贴了过来,她正用我刚才看到的阴森目光飘了我一眼,她双手环绕着我的脖子,似曾相似的动作举止……她轻声低吟:「你现在是不是全身发热发烫,有如针刺?待会儿你师父─」 「我好的很!」我使劲甩开她,用手肘硬是把她撞倒在地上。 繤地,室内的灯全亮了,像天光一样,一个声音从我们中间响起:「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下的降头会失灵?」我转头看到老法医站在门口,笑嘻嘻的说:「那血是我家小狗的,头髮是你〝表妹〞文音的。」歪倒在地上的金秀此时正抬眼瞪视着老法医,她将缠在身上的红线一把扯下,霍然而起,怒道:「好狡猾的老头!」 我再也忍不住了,也跟着站起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法医不疾不徐道:「她根本不是文音的表姐,这只是一个圈套而已。」 在一旁的师父告诉我金秀其实是巴剎的妻子,她为了要替巴剎报仇,知道对同为降头师的我下降头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我与生俱来的抗煞体质,除非能拿到我的毛髮、血液和唾液,不然想要以降头术控制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老法医气定神闲的抽起菸斗来,他徐徐将烟喷出,轻哼道:「这个故事编的不错,要不是佳佳感应到你身上的阴气,我也没想到要怀疑你。」老法医起了疑心后,调了陈浩和文音的资料,才发现文音根本就没有任何表姐妹。 老法医一方面托师父打听巴剎那边的消息,一方面要他不动声色,先不要让我知道,好观察金秀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所以你身上的阴气是……」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小鬼是你养的!」她必定是和小鬼〝同吃同住〞,一起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超过十年才会散发出如此强烈的阴森之气,因为与小鬼的关系愈紧密,法力就会愈强,难怪…… 第19页 「她是我亲生女儿你忘了嚒?」金秀沉着脸,结手印,嘴上开始喃喃自语:「阴体阴体,可合可离,吾今炼汝,与吾合形……」 「啊!」我听了失声叫道:「原来是人鬼合形术!」 情况比我想的还糟糕! 人鬼合形术原只是降术的一种,一般都是一些江湖术士拿来替人算命、批八字用的,若真的用在养鬼上,不但只能选用至亲骨肉,而且所养的鬼将会变得极为兇悍,法力不够的降头师还会反被小鬼所控制,最后落得走火入魔,七孔流血而死的下场,难怪她要找巴剎合练,不然看她那点道行,我看是决计吃不消的。 我知道金秀想召小鬼来帮忙,她现在离小鬼这么近,会增加小鬼的力量,不晓得老法医那个小盒子靠不靠得住? 师父突然接过她的话念道:「阴体精灵,速入吾身,速随吾形,啓吾灵窍,万应分明……」师父欠着身子说:「不好意思,小鬼被站在那儿的老头给封的死死的,你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你们─」金秀恨得牙痒痒,怒不可遏的瞪视着我们。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也不齿的回瞪她,还真是亲上加亲啊!就为了增强法力竟不惜犠牲一切,我冷笑道:「你们夫妻俩还真是絶配!」 「你刚看到了什么?」师父问。他知道我的感应能以画面显现在我面前,但不等我回答又得意地邀功道:「这个〝将计就计〞可是我想的,不然怎么能叫她乖乖坐着,拿着红线让你好好感应呢!」 金秀只知道灵占派传人能见鬼,却不知道我感应力惊人,早就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而且作法后还能短暂进入另一个时空,看到人的过去,知道真相后她震惊不已,气愤的浑身发抖,我扁着嘴,不屑的看着她,话却是对师父说的:「她在帮巴剎化粧,整理仪容,忙得很哪!」 她被我刺激的脸色青了又紫,咬着牙迸出声:「对!然后再找你报仇,我要用尽所有的酷刑折磨你,最后再借你的手把你师父大缷八块,」她忽然又阴笑道:「你的手巧,做工肯定会比陈浩精细。」 「不过……」她突然一个箭步靠过来,拿出手枪抵住我的太阳穴,阴阴笑道:「早知道就别麻烦了!」我一瞥见枪管,心脏差点停止,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是啊!鬼都在养了,坐牢有什么好怕的!」师父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手上竟也拿了一把手枪,紧紧的顶着她的腰部。 金秀毫不在意的怪笑道:「你开枪啊!反正丈夫给你们杀了,女儿也让你们捉了,你以为我还会想活嚒?」她微低下头附在我耳边说:「杀了你也算对我老公有个交待。」 老法医疾言厉色道:「你真是执迷不悟!」他手一扬起,掌心立刻多了一个稻草人偶,拿着菸斗的另一只手忽然狠狠地往草人身上戳去! 我和金秀愣了一下,原来我拿给老法医化验的化粧品上沾有金秀的皮脂,被拿来作法扎草人,亏他想得出来! 金秀随着老法医的手势惨叫一声,手一松,原本紧握的左轮手枪滑落到地上,她也跟着跪下,双手抱住腹部,哀声嚎叫,师父见状冲过来,怕她又会念什么奇怪的咒语,顺手挝了把香灰塞进她嘴里。 老法医看了倒是住手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女儿还你,帮她超渡,别再想害人了。」我看了难过,心里想着方才那一幕,那是作妻子的情深义重啊!我嘆了口气,蹲下来看着大势已去的金秀,也想劝她几句─ 「怦!」 我大吃一惊!她竟朝自已胸口上开了一枪! 很快地她整个人便松软歪斜,像没了骨头般的瘫在地上,我怜悯的握着她的手,轻声责备道:「你这是干什么呢?不是说了要还你女儿嚒?你死了女儿谁照顾呢?」她星眸半闪,恍若未闻,双脚自顾蹬踏,几滴泪从眼角淌出,她断续地,用尽全身每一分力量说:「把我们……葬在……一起。」 「餵!餵!」我勐烈摇晃着已阖上眼的她,焦急道:「那你女儿怎么办?」 「等着魂飞魄散罗!」师父一边收拾一边帮忙回道。 「别担心,我已经将她超渡了。」老法医摇头嘆道:「巴剎死了,金秀根本无法独自控制小鬼,若不是我将小鬼收了,她不会死的这么便宜。」小鬼就像咒术一样,也会有反噬作用,所以一般而言,什么等级的降头师便养什么等级的小鬼,随便乱养的话很容易就会死于非命。 「对了!」师父忽然忧心道:「他们家应该没人了吧?」 第一章 假死 更新时间2008-7-16 2:47:54 字数:2947 我和师父是第一次到老法医的工作室,其实看起来也不过就和一般的停尸间差不多,都是一屋子浓烈呛鼻的消毒水味。戴着口罩的老法医看到了我们很高兴,他向我们挥手说:「快来这边看看!」 其实老法医能给我们看的就只有尸体。 这次是一具女尸。 师父看了一眼怪叫道:「长得很标緻哪!」 老法医嘆了口气说:「是啊!她才二十岁不到。」 「还是学生?」我问。 「不是。」老法医摇摇头:「她可能是一名应召女郎,我们是在一个工地发现她的。」 「什么!」我惊讶不已,这名女尸有我见过最漂亮的死相!「她长得很清秀,气质应该也不错,怎么会……」老法医告诉我们她身上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文件,倒是有一本记事本,上面写了人名、电话、日期、以及金额,每笔资料上还有备註类似特殊癖好等事项。 第20页 「就是长得不错才能做那一行啊!」师父在一旁说:「如果是你别人才真得会吓到。」 师父一向喜欢拿我的样子开玩笑;大饼脸、扁平身、男人絶缘体什么的。老法医呵呵笑说:「佳佳长得不错啊!只是不爱打扮而己。」 「算了吧!你看她的猪鼻子!」师父笑得合不拢嘴。 我高声叫道:「什么时候又多了─」算了,我闭不吭声,懒得和师父斗嘴,眼前清丽的面孔完全吸引住我的目光,我痴痴的盯着她小巧的瓜子脸,如果能长这样我早就嫁出去了,唉!真是红颜薄命啊!我忍不住用戴了手套的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咦?怎么还有弹性?死多久了?」我被宛如活人触感的尸体给吓了一跳,照道理人死后二至三小时肌肉就会开始变得僵硬,俗称尸僵,十小时以后就连关节都难以弯曲,虽然说过了几天后僵直的状况会逐渐缓解,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变得有弹性啊! 「一星期。」老法医说。 「她真的死了嚒?」师父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我诧异的转过头去看师父,他白了我一眼说:「她身上没有尸斑你都没注意到嚒?」 「真的嚒?」我瞪大了眼睛,一直顾着看她的长相,忘了注意其他地方。我赶紧全身看过一遍,还用了点力把她翻成侧面,果然连背部都一片光滑!难怪师父会这么问,尸斑可是身为一具尸体最主要的识别耶!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人死后血液循便立刻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全往尸体的下部位移动,堆积到血管和静脉后便造成扩张,皮肤上就会出现紫色的尸斑了。 我啧啧称奇,真不敢相信,第一次看到没有尸斑的尸体,「怎么会这样?」 「所以才找你们来看看啊!」老法医说:「她没有脉搏,没有唿吸,没有心跳已经一星期了。」 我忽然想到什么说:「会不会是假死病?」假死病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病例,古人称为尸厥,假死者细胞的活动速度会变得非常缓慢,甚至完全停止,像冬眠就是一种假死的例子。 师父眼睛一亮,「咦?这也是有可能的。」他点点头道:「这也是为什么古代的人刚死是不准动的,得先放到正厅,点上灯引路,然后由亲人守灵,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怕人假死,死了又復活。哪像现在,一断气马上送往殡仪馆,全身脱光了便给泡在水池里,等到要出殡了才洗洗刷刷,化粧穿衣,就算没死,在太平间一冻也得死了,还真是弄假成真啊!」 「对啊!」我也接着说:「这样就可以解释尸斑为什么没有出现了。」我以前还听说过有假死病的病患,在二十年内〝死去活来〞了上百次呢! 「你想我会不知道有假死病这种东西嚒?」老法医板着一张脸说。 我和师父讪讪地笑了,我们说得高兴,一时忘了老法医是科班出身,竟然在鲁班面前玩大斧。 师父不好意思地说:「所以也不是假死病罗?」 老法医立即给我们上起课来:「假死是因为心跳脉搏等都非常微弱的关系,所以很容易被误认为已经死亡,但其实检查的方法很简单。」 老法医当场示范了几个检测方式,他用手指往尸体的眼睛按压,跟着松开手指说:「瞳孔若是能恢復的话,就代表其实还活着。」他又拿了一根鹅毛放在尸体的鼻孔前,说:「像这样停了这么久,鹅毛仍静止不动的话,说明她的确没有唿吸,但是……」 老法医拿来了一条黑色线绳,在尸体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不一会儿,我看到指尖出现了微微的青紫色痕迹,我惊讶道:「她还有血液循环!」 「没错。生物机体在假死的状况下,不论是能量的产生或消耗都会减至最低,而且会出现一些特殊抵抗环境的能力,例如在极端的温度,或不可思议的缺氧下仍能存活下来,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还没死。」老法医严肃地说:「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来看一下尸体,看看是否和降头术有关。」 师父心底其实对老法医崇拜得很,他私底下曾和我说过:「为什么同样是搞玄学的,人家看起来像个一代宗师,咱们却像两个小丑?」 「干嘛把我拖下水?好歹我也是灵占派的传人耶!」我没好气的瞪他,但想想他老人家也挺可怜的,当初要不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工作,因缘际会的认识了我老爸,也不会煳里煳涂的拜师学降头,听说还在做学徒的前三年,我们家那栋三层楼的洋房都是他一个人打扫的,等到好不容易熬出头,认真地学不到五年我老爸居然就挂了,虽然只学到了一半的功夫,但还是自己想法子苦心钻研,每次都义正严词的和我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灵占派发扬光大。 想到他尽忠职守的那番话,我又心软安慰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大家的强项不同嘛!我敢说他对降头就没我们懂。」 「你不晓得,祝由科的人可厉害了!」师父比着手指,叨叨絮絮的数给我听:「他们能收小鬼,画符咒,赶死尸,还懂得扎草人……」 「我们只是没去学而已!」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师父,瞧这会儿老法医居然也有事找我们帮忙,可见我的理论是对的。 所以师父一听到老法医客客气气的在电话里说有事想请教时,非常高兴的带了所有能带的东西,临出门时我们还起了争执。我看到师父气喘嘘嘘的拎了一个超大的旅行袋从房里走出来,连忙制止道:「师父!你这是在干嘛?我们又不是搬家你带这么多东西!」我忽然看到他右手还拿了把上次我们去大陆旅行时买的桃木剑,「你带这个做啥?我们又不会用!」 第21页 「有什么关系!」师父坚持不放回去:「带着好看嘛!」 现在看到了老法医这么认真,师父更是兴高采烈地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就帮你检查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师父兴致高昂的检查起尸体,专注的神情像似要把尸体吃掉一样,为了慎重起见,师父居然又叫我去坐到尸体旁边,还逼我和她手牵手,他躬着身子在我面前指挥道:「你手握紧一点,看看能不能感应到什么。」 「我又不是灵媒!」我抗议道。没想到师父竟笑嘻嘻地讨好说:「灵媒哪能跟你比?佳佳乖,快去坐好。」我知道师父想趁此机会向老法医展示一下自己的能耐,我也只好摸着鼻子照办。 「奇怪……」师父检查了一遍后,禁不住喃喃自语道:「我觉得她应该是被人做了法,但是……」师父遍寻不着中降头的徵兆或印记,但是凭着灵占派特殊的敏锐度,就连我也觉得这个女孩有问题。 「这样吧!」师父抬起头对老法医说:「拿针扎扎看。」 第二章 鬼迹 更新时间2008-7-16 2:48:47 字数:2345 「啊?」老法医愣了一下,我知道师父想干嘛,连忙说:「师父的意思是要给她针灸。」这可是古书上有记载过的,相传名医扁鹊就是用针灸治好虢国太子的假死病,师父对针灸研究多年,早就想找机会试试看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师父从家里扛来的蓝色旅行包里翻出扎针的用具,一排针密密地铺在不锈钢架子上,底下还垫了块红布怕反光找不到,他坐在老法医的椅子上,拿起针先往头顶上扎下去,我和老法医排排站在师父身后观看。 师父得意极了,没想到学〝医〞的老法医对中医竟不大了解,师父架势十足的一边扎针,一边和老法医讲解针灸的原理及人体的穴位分布。 师父讲的头头是道,老法医听得起劲,最后还索性拉了把椅子也坐到师父旁边,两个人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我正感无聊的时候,突然看到那具女尸的眼皮子微微颤抖,我赶紧凑向前看。 「哇!」我大吃一惊,不小心叫了出声。 「怎么了?」他们同时间回过头望着我,老法医警觉性高,立刻又转回去看尸体─ 〝她〞的眼角竟淌了一滴眼泪! 师父也吓了一跳,霍地站起身,赶紧把扎好的针都拔掉,嘴上不断地嚷着:「好可怕哦!没想到她还会痛,真是吓死人了!」 「不是。」老法医冷静地说:「不管是不是假死,她现在的情况都不可能感觉到痛的。」 「可是……」我有点不以为然,人死后其实生命并不会立刻终止,因为身体的肌肉、体力、体热、唿吸和气色等生命现象需要时间逐一崩解,所以不但会有一息尚存,五官的知觉感应也是慢慢消失,即使是死后仍能听到亲人说话,因此才会有死人流泪的真实案例发生。 老法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要忘了她已〝死〞一阵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喃喃道:「所以,假设她还没死,那么以她现在的生理状态应该是不会有痛觉的……」 「没错。」老法医点点头说:「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不会又是另外一具尸体吧?我心里嘀咕道。 老法医带我们到外面的小偏厅,我和师父坐在破旧的藤椅上,看着他从电视旁的木柜子里拿出了一卷录影带,师父等不及地问:「干嘛这时候看电影?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法医背对着我们,把带子放进录影机里,同时传来低沉的声音:「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电视里出现的画面看起来似乎就是老法医的工作室,但这一会,只见到女尸孤伶伶的躺在那,老法医因为认定她没死,所以非但没把她扔进水池里,还细心的给她包了条浴巾。 画面有点昏暗,因为室内只开了一盏二十烛光的壁灯,不过……我们都清楚的看到了她缓慢而僵硬的举起彷若两根柱子的双手,然后停住不动的立在半空中。 「啊?」师父禁不住叫出声,连嘴都圈成o型,我们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不自觉得愈靠愈近。 〝她〞的上半身忽地竖起来,手仍打直,像僵尸似地,随时准备朝前扑过去的样子,我心里已转了好几个念头和假设,但都无法完全吻合女尸的症状。 老法医走过去把电视关掉说:「到这里画面就不见了,后来我换了许多方式和不同的摄影机,又拍到三次一模一样的画面,而且也都是在这个地方就断掉了。」 「但是事后检查摄影机是好的,人也乖乖的躺在原地对吧!」我接着说。一般都是这样,不然也显现不出降头术的诡异之处。 「嗯,的确是这样,不过……」老法医又转过身,一边说:「我再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师父一怔,瞪着眼叫道:「你怎么不一次拿出来?卖什么关子啊!」 老法医拿出了一对童男童女小人偶,玩偶的背面各贴有一道银纸,上面还有几滴血渍。「这是在她包里找到的。」老法医说:「应该是某种降术或仪式的供品。」 我和师父看了一眼,连手都懒得伸去接,「这不过是一般的爱情降,叫作桃花断情法,顾名思意就是用来斩桃花的啦!」 师父接着道:「而且也没成功,作法的一定是那种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所有的法术不是只要懂得依样画葫芦就可成功的,需要搭配咒语、口诀、手诀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施法者的修为和道行如何。 第22页 「也就是说死者生前可能是为情所苦才会需要这个东西罗?」老法医问。 「而且是很苦很苦。」我认真道。 「非常的苦……」师父蹙眉歪嘴地做了一个非常苦恼的表情。 我笑着白了师父一眼,然后对老法医解释道:「人在运不好时容易产生烦恼,烦恼一多运就更差,最后整个人都会纠结在一块,这时候便很容易与邪门歪道结缘。」 「所以你看每年都有那么多骗财骗色的报导,很多被骗的人都是高级知识份子呢!」师父指着女尸说:「运不好时脑子容易煳涂,若过不了这一个关卡,下场就会和她一样了。」 「不过……」我捡起被放在茶几上的那对布偶,看了一会说:「这对玩偶应该已经跟了她一阵子了,你看上头的红白丝线都出现磨损的痕迹了。」 「咦?」我忽然看到娃娃的脚边以红线锈了几个字:神一宗坛,结缘专线:####…… 师父凑过来看了后哈哈大笑,老法医却正色道:「我们就去这个道坛看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师父扭过头看着老法医,狐疑道:「你到底是法医还是神探啊?」 老法医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法术,又是何人所为嚒?」 师父一听,连忙改口说:「想啊!当然想!我们平常就有不断地在研究各类法术。」 我倒是很认真的说:「我也觉得她没死,应该是某种法术所为,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给封住了,控制住了,但会是什么呢?」 「去了就知道了。」老法医说。 第三章 唿之欲出 更新时间2008-7-16 2:49:41 字数:2828 那神一宗坛的道馆就开在台北市中心,虽然是在二楼,但有好几十坪大的空间,装潢的有模有样,有神坛,有法器,有香炉,有符咒,还供奉着降头祖师的全身人像。 我们一进门便看到一块黄布条挂在右手边的墙壁,上头写着:本坛每个月第二个星期日关落阴,可看三界(上天庭、游仙界、游灵界),有缘者可看前世因果,下午一点起报名参加。 师父看了忍不住摇头说:「这样也行?」 老法医也皱着眉道:「现在的人真是愈来愈迷信了。」 我忽然看到沿着神坛两侧的长桌上陈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摆饰品,我走近细看,差点笑出声,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光天化日的展示在外头,鬼就是鬼,一定会见光死的。我拉着师父指指点点,讥笑道:「师父你看,有古曼童、舌鬼油、养尸鬼、路皮鬼仔,还有─」 「这是西藏运过来的人皮鼓,不能随便乱碰。」一个身穿黄袍的道士不知道何时靠到我们身后,神秘兮兮地说:「一不小心就会鬼上身,很麻烦的。」 那道士又胖又壮,满脸横肉,气色乌黑,一副痴肥鲁钝的样子,很难想像他能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法术,我真担心我们会白跑一趟。 师父揶揄道:「有这么恐怖?」 我实在听不下去他胡说八道,不耐烦地说:「什么人皮鼓!这是羊皮母蛊,是用来─」 「你懂什么!」老法医走过来打断我的话,转头对胖道士说:「不好意思,小女生在书上看了点东西就随口乱说。」 「哦……」那胖道士松了口气说:「没关系,世人都如此,我派法门神秘,外头谣言太多。」胖道士接着问:「你们有什么烦恼问题想解决的?」 我忍住笑赶紧转回正题:「我们是想问─」 胖道士看是我在说话,一副瞭然的样子道:「我就知道是你。」 「啊?」我愣在那里,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他招手唤来了助理,交头接耳一番,不到两分钟,助理便捧出来一块黄布给他,黄布鼓鼓的,看似包了东西在里面。 胖道士把黄布打开,布里包着的是一个细长的玻璃瓶,瓶子里还浸了一个黑色的小人偶,他拿起来对准我的视线,好让我看得更清楚,说:「你缺乏男人缘,这个是和缘鬼仔油,浸在尸油里的小人偶即是黑白鬼仔,经过本法师开光加持后,你只要随身佩带,一过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吸引异性的注意,你在对方的眼里将会变得如同天仙般的貌美。」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没错,这样就行了。」胖道士眯着眼笑道:「到时候你要是看到喜欢的异性,只要在心里默念着:一起出来吃饭,就能成功和对方恋爱了。」 师父也作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对我说:「佳佳,看来这就是你最后的希望了。」 「我看你这么需要,本来供奉价是五万元,现在算你结缘价三万三千元就好了。」那胖道士仍喋喋不休:「另外再送你一面金牌挂在身上,可以增加你的财运,有了钱就能打扮漂亮,人变漂亮后自然就有谈不完的恋爱……」 我听得快气晕了,师父在一旁掩嘴偷笑,就连老法医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岔道:「其实我们来是想请教法师一件事……」老法医拿了一张照片给胖道士看,「你认识这个人嚒?」 胖道士接过来,嘴上喳喳唿道:「咦?怎么会有人闭着眼照相的!」那其实是女尸的照片,胖道士竟看不出异状,他装模作样的端详了一会后,抬起头问:「你们问这个做啥?」 第23页 我一向讨厌这些不学无术的骗子,现在见他脸色变得奇怪,便故作镇定的唬弄他:「她本来是我的好朋友,前一阵子和我借了好多钱,说什么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法师作法斩桃花,想挽回男朋友的心,我当初也是看她可怜才借她钱,没想到突然失踪了,我还想问她到底有没有效,我好多亲戚朋友都碰到一样的问题哪!」 老法医在一旁偷偷的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我得意的很,更加入戏,说我姐姐惨遭悔婚,一直想找个法力高强的道士做法让男方回心转意,央求我帮她打听,把胖道士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如此。」那胖道士笑颜逐开:「我当然认得她!她就是来我们道坛斩桃花的,我连名字都记得,就叫作小茜嘛!」 小茜?我在心里偷偷默念:小茜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把你弄得半死不活的? 「哦……」我故作失望,继续套话:「那一定是没用了,不然她怎么会失踪呢!」 「谁说她失踪了!」胖道士脱口而出。 我心里一惊,赶忙问:「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嚒?」 「当然知道啊!」胖道士毫不犹豫的回道。 师父和老法医立刻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的心怦怦地跳的好快,答案就要唿之欲出了嚒? 「不过她不在我这,我介绍她去找另一个法师,前两天我那朋友还和我说她很满意我作法的效果呢!」胖道士和我们说,小茜后来又说想要请巨灵神回家供奉,他这里因为缺货,看她又急,只好和她说了别的去处。 「隆多法师很低调,没有公开设坛,小茜的事纯粹是看我面子才帮忙的。」胖道士抄了隆多法师的住址给我们,一边提醒道:「记得带你姐姐来啊!保你们满意,我这里大部份都是做熟人的。」 出了门口后,我忍不住说:「看来小茜真的是靠特种行业营生的女子,真是看不出来啊!」巨灵神的外观近似男性生殖器官,所以民间流传在特种行业里工作的女子,只要诚心供奉,然后在客人上门前拿着巨灵神往房门口轻轻敲击数下,便可客源不断,财源广进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废的工地里呢?那里真的是第一现场嚒?」师父问。 「那里不但是第一现场,而且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虽然找到了一些非死者所有的毛髮,但经过化验分析后,至少都超过半年,很有可能是之前的工人所遗留下来的。」老法医试着还原现场:「整个过程应该是,小茜走进工地没多久便昏倒在地上,过了四到六个钟头后因为某种原因气息全无,进入了假死状态,大概在那之后的三十小时左右被人发现。」 老法医继续说:「最后一个看到她的人,是我们在她记事本里找到的陈姓男子,虽然对方否认和小茜有进行性交易,不过他们见面的地点确实是在旅馆。」 我猜那个姓陈的多半没问题,不然老法医早提出来了,师父也是这么想,他说:「那看来你们也已排除陈姓男子涉案的可能性了。」 「而且我觉得和那个胖子也没有多大的关联,小茜顶多被他骗财骗色,不至于丢了小命。」我说。 「唔……」老法医陷入了沉思,半响他说:「不过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很奇怪……」 师父看了老法医一眼,心有灵犀似的说:「那就是为什么胖子会有钱不赚,把客户介绍给别的同行?」师父笑笑说:「巨灵神缺货?亏他想的出来!横竖都是骗钱,他哪会那么老实?这之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我笑着看这两个老江湖,原来老人家说的姜是老的辣,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假。 第四章 见鬼! 更新时间2008-7-16 2:50:45 字数:2633 回到家后我们立刻着手准备需要的道具用品,老法医行事谨慎小心,他说明天见到了隆多,很有可能会派上用场。 我和师父都认为胖道士应该只是一名低级降头师,虽然那神一宗坛所陈列的东西都是真的,但絶对不可能是胖道士所使用的,那么这些货物的来源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叫隆多的法师。 尤其是那个死道士居然会把羊皮母蛊错认为是人皮鼓就足已令人啼笑皆非,如果曾经亲手制作过羊皮母蛊的话,肯定会终身难忘的。 我回想起十几年前父亲为了训练我的胆量,其中一个功课便是要我物色一头小羊,然后要我将辛辣的食物混入草料中每日餵食,结果那头羊死都不肯吃,父亲却说等牠饿透了便什么都会吃下肚了。 后来果真如父亲所料,到了第四天,牠不但吃了,而且吃的又凶又急,却又因为吃了太多辛辣的草料而口渴不已,咩咩地叫个不停,我还得趁这个时候餵牠喝辣椒水,使牠全身发热发烫。 看着牠泪眼汪汪地不断嚎叫,我虽然于心不忍,却还是必需尊照父亲的指示,立刻用刀刨去牠身上的毛,跟着再往牠身子淋上特制的草药,这时牠会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处皆滚烫如火烧,由于整个制作过程絶对不能假手他人,我只好每天守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牠,陪着牠掉眼泪,好几次我受不了了想放弃都被父亲严厉的制止。 小羊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足足撑了十二天才气絶而死,死前浑身发涨,羊皮又绷又紧,彷若一只胖涨的小鼓,我亲手将那块羊皮割下,用火烤干,压碎后再磨成粉未,这便是羊皮母蛊了。 第24页 若要拿来施蛊,只消把这种粉未投入食物或饮料里,任何人若是不小心吃了,大约会在两个月后长满红斑,皮肤还会涨的〝吹弹可破〞,即使轻轻碰触都会感到有如刀刮,保证疼痛剧烈难忍,最后就会像那头小羊一样,四肢和腹部愈来愈鼓,终致腹部爆裂而死,死的时候肠胃必定涨大三倍,肝脏涨大五倍,我曾经把它用在一个连环杀人犯上,蛊毒发作时,他整个人像只变形虫,连家人都认不出他,结果全家跪在地上求我和师父帮他化解毒蛊,听说他之后不但改邪归正,还在监狱里钻研各种解降秘法,以防万一。 师父交待了我几件事后,早早便上床休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一直记挂着小茜,虽说她是什么应召女郎,但不知怎的,我不但没看轻她,甚至还很同情她的遭遇,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为情所苦过,不懂为何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四处求助,作法下降,甚或自杀杀人,更何况小茜那么漂亮,为何连她都会觉得无路可走呢?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着想着,我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我只好起身去厨房找东西吃。 「我等你好久了。」一个声音从客厅响起,把正在厨房里翻冰箱的我吓了一跳,我迅速转回头,什么人影也没看到,我紧张的瞪着空气道:「是谁?」 「我在客厅,你过来就知道了。」那是一名年轻女孩的声音,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恢復镇定,我立刻骂道:「你少在那儿装神弄鬼的!你是谁快点说!」 「我没有装,我真的是鬼啦!」那个声音无辜的答道。 「什么?你是鬼?」我惊讶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我对鬼魂的感应很灵敏,只要家里出现了任何灵动的现象我不可能会不知道,而且〝它〞居然还说等我很久了! 真是岂有此理!是想拆我招牌嚒? 我气沖沖的冲到客厅:「你怎么可能─」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小茜! 我大吃一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晓得……」小茜张着大眼,一脸迷惘道:「我好像听到你在叫我,所以我就来了……」 「我哪有叫你─」我要早知道她一叫就来早就叫了,难道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心里想着小茜的事的关系嚒?还是我的法力又增强了?算了,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我赶紧坐过去她身边问:「你赶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逃出来了。」 「从哪儿逃出来的?是谁把你的魂魄锁住了嚒?」我焦急的问。 她忽然慌慌张张地说:「我时间不多了,我来是要提醒你千万要小心。」 「你是说小心那个隆多嚒?」 「是……咳……」小茜突然不停地喘气,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也不是……」 「到底是还不是?」我更急了。我看她样子应该是灵气快要散了,魂魄是无法长时间凝聚完整形体的。 「五鬼……」她不断地咳嗽,身形愈来愈模煳「算了……我改天……咳……再过来……」话一说完她就失去踪影了。 「等一下─」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不见,禁不住懊恼道:「有没有搞错!说了跟没说一样!」还有什么比本人现身说法更能快速破案呢?我气得来回跺步,自言自语:「五鬼是什么意思?还有五只鬼的意思嚒?这有什么好小心的?我见得鬼比人还多,真是的……」 「你在和谁说话?这么吵?」我看到师父睡眼惺忪的从房里走出来,便把刚才看到小茜的事告诉他,师父想了一会后说:「即然小茜说了还会过来,到时再问也不迟。」 「我看我们多准备点东西吧?」想到小茜的话,我不放心地说:「万一真的是五只鬼─」 「我看你煳涂了!」师父提醒道:「鬼的数量不是重点,要紧的是什么样的鬼,若是恶鬼的话,一只就够呛了。」师父说着说着安慰道:「还好有老法医,他可以捉鬼─」 「拜託!」我不高兴的霹雳啪啦道:「现在已经不时兴动武了,我们是文明人,人和鬼都是可以沟通的,不然你看小茜为什么会来找我?她怎么不去找老法医呢?」其实我说的也挺心虚,有些鬼不知怎的,倔强的很,好说歹说的仍然我行我素,比人还难搞,虽然它们很难伤得了我和师父,但我们的客户就倒楣了,我们的客户倒楣,我们的面子自然也挂不住,所以从前我也想过,如果它们不听话,就把它们捉起来修理一番,不晓得会有多么痛快! 师父白了我一眼,「不跟你说了,女人就是小心眼。」又叮咛道:「东西可千万要准备齐全,明天会有事发生。」 「什么事?」 师父耸耸肩道:「不晓得,」又数落道:「难道你都没感觉嚒?我看你最近太心浮气燥了,连鬼都跑来提醒你,你看你心思有多乱!有空记得练练打坐,」 「哦……」 「还有,我看你八成也忘了明天是五癸日的癸未日,也就是作法的好时间,如果那个隆多法师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应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哦……」 第五章 隆多法师 更新时间2008-7-16 2:51:50 字数:2481 我和师父还有老法医约在隆多道坛的楼下会合,老法医一看到我们便闷声道:「女尸昨天又有变化了。」 第25页 「什么变化?」我心虚的问。 昨天夜里老法医决定代替录影机,亲自守在停尸间,没想到晚子时一到,女尸忽然两眼睁开,双手打直,全身打颤,像似被人召唤般,嘴唇一张一合,只一瞬间便弹起来,咚一声的跳下地,直视前方,老法医赶紧念博神法咒,唿叫女尸名字。 「小茜浑然不觉,完全没有反应,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一般来说,只要出现灵动现象,道行高深的法师是可以趁此机会用博神法咒唤来死者的魂魄进行对话。 「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尴尬地说:「小茜在我这儿的关系。」 老法医大吃一惊:「你是说小茜的鬼魂出现在你家?」 「对,不过小茜应该还没死,如果她是鬼的话一定进不来我家,就算进来了,我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我和师父因为怕鬼魂来家里吵吵闹闹,所以在家布了点魂阵,还在房门口贴了六丁太阴符和六甲太阳符,再厉害的鬼都不可能破门而入。 我把小茜说的话告诉了老法医,老法医再三确认道:「她说的真的是五鬼嚒?」 「对啊!」我点点头说:「不过你放心,我和师父虽然没法收鬼,但吓走鬼赶走鬼这种事倒是做过不少。」 师父也开口分配道:「我和佳佳各负责对付一只,你三只,因为你比较熟练的关系─」师父忽然注意到老法医手上捧着一个红色木箱子,好奇问:「咦?这里面是什么?」 老法医神色凝重道:「本来是希望派不上用场,不过现在很难说了。」 我看老法医心事重重的看着眼前这栋破旧的公寓,虽然它外观看起来和一般的住宅无异,但它的地理位置有些奇怪,即使是大白天,仍能避开阳光,处在一个光线完全照射不到的死角,不用懂风水都能感受到一股阴气逼人的诡异感。 不过当然我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我率先走上楼,拍了拍门,又连着按了几下门铃,终于等到一个驼着背,满头白头髮的老人应门,他看是我们,连问都不问,便直接开门让我们进来,还一边朝里面说:「他们来了。」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正背对着我们,他面对着道坛,焚香祝念,桌上还摆了五口小型木棺材,上面各贴了一道符。 他转过身来,一张瘦削的脸庞立即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那张脸上的皮肉不知怎的,干枯地像一把经过曝晒的梅干菜,唯一醒目的便是颊上隆起的颧骨,整个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不疾不徐地说:「听说你们在找我。」 他见我们没一个人出声,又用了点力道说:「其实我也正在找你们,好在你们自动送上门,省了我不少事,快把人还我,别误了我的修练。」 「误了你修练五鬼祭养术的时辰嚒?」老法医笑笑说。 「哦?」隆多有些另眼相看:「原来是同道中人,敢问师承何派?」 老法医轻哼了一声:「无门无派。」 「即然是同道中人,我也就直说了。」隆多虽瘦,但目光锐利如鹰,他直勾勾的扫了我们一眼说:「虽然小茜逃了出去,但实际上你们也看到了,她是活不了了,我的五鬼催咒已进行到最后一道,过了追神咒后,你们就算不把她还给我,她也必死无疑。」 原来这傢伙修练的是五鬼祭养术,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是小茜?」我问。 师父插嘴道:「因为小茜是在五癸日之一出生的,并且行阴煞运,法师才能摄魂趋鬼,简单的来说,就是笨头笨脑好使唤的意思。」 「哦……」听到这我总算明白了,原来那隆多法师是藉由胖道士帮忙物色合适人选,难怪那个死胖子会这么好心介绍小茜去别的道馆,「所以在还没找齐合适的人选以前,得先将小茜的魂魄贴上封印……」 我忽然想到:「可是小茜还是跑掉了不是嚒?」 「五鬼封印需要经过十二个时辰才能产生效果。」老法医说:「看来发现小茜的那个癈弃工地应该就在附近。」我也猜小茜八成是躲到附近的工地里,但却没想到她已被作了法,根本跑不远。 「难怪任凭我如何召唤,焚五鬼符,仍动不了小茜。」隆多法师耸肩笑道:「还好我猜警方一定会找到修一的道坛,只要将你们引来再施法控制即可,只是真没想到来的竟会是同行。」 「哼!」我冷笑道:「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私自拘禁任何人是犯法的行为?」 「犯法?没有证据,何来犯法?」隆多笑的邪门,我想也是,对于一个法力高强的法师而言,毁尸灭迹,故布疑阵,甚或嫁祸他人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我没时间和你们扯那么多了,快点把小茜还给我。」隆多法师拉下脸对老法医说:「你只要把锁魂符拿下,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不行!」一听到是小茜,我心中顿时升起无名火,变得冲动起来,我大叫道:「我不准你伤害小茜!你休想练什么五鬼祭养术!」其实我对五鬼祭养术不是很熟,因为通常我们降头师养鬼都是一只一只的,只有茅山的道士才会一口气五只十只的养,他们还当是去市场买菜呢! 不过至少我很肯定它絶对是用来害人的玩意儿。 「哦?你要做出头鸟是嚒?」隆多法师看了我一眼问:「小茜是你什么人?」 「她不需要是我什么人。」我正气凛然道。 第26页 「那你脑袋是有什么问题?」想不到他的态度比我更傲,我一时语塞,「我只是……」我突然脑羞成怒,火大地说:「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外加闲着没事干,以及吃饱撑着而已!」 隆多法师听了狂笑道:「你确定你有那个本事?」他一脸的傲慢,轻视道:「小妹妹,不管五鬼是否归位,只要被下过咒,烙上五鬼印的都必死无疑,你懂嚒?」 我激动道:「但是至少小茜可以好好的投胎转世!」若小茜真的成了五鬼之一,情况就会像降头师所养的小鬼一样,不但会被法师所操控,而且因为团结力量大的缘故,干的坏事肯定更多,一不小心便会入了魔道,那就真的会永世不得超生了。 隆多法师听了我的话脸色阴晴不定,瞬间发怒道:「你这小鬼简直是莫名其妙!你想陪葬的话我也不反对!」 第六章 五鬼祭养术 更新时间2008-7-16 2:55:20 字数:2370 我下了决心,毫不畏惧,我立刻准备念一炁神咒,那是保我平安用的,师父见状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形旗,五形即金、木、水、火、土,再比划出点魂指,就可以暂时镇住其余四鬼。 我见师父准备好了便开始唸起幽冥咒:「一洒甘露水,一如仙境众……」我们的计划是先扰乱其余四鬼的心智,使它们暂时脱离施咒者的控制,以便拖延五鬼祭养术的最后起坛时辰,只要能成功拖过,隆多法师便只好再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也只能这样了……我在心里悄悄嘆气。 我和师父只能防,不擅攻,并不是因为我们偷懒不学习,完全是为了不想到最后泯灭人性,要知道修神通者很容易会迷失在其中,害人者,人必害之,最后等着的,往往是万劫不復的下场。 隆多法师冷哼一声:「雕虫小技!看你能撑多久!」他左脚踏魁,右脚踏罡,信手捻了一道九灵符,那是茅山派的东西,我不太清楚那是要干嘛的,不过即然是茅山派─我转回头去看老法医,他居然不见了! 师父也发现情况不对了,他紧张的对我说:「没关系,镇静点,你不用害怕,他伤不了我们的。」 「我并没有在害怕,还有,」我瞄了师父一眼,提醒道:「你的手别再抖了,再抖你的点魂指就要变成一阳指了。」 隆多低吟道:「授汝五鬼,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忽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棺木登时弹了起来,其中一只棺木的盖子给震的掉到地上,他大喝一声:「随吾役用,唿之立至!」 一阵劲风顿时扑了过来,一个男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隆多仍持续不断地念着咒语,又急又快,彷若魔音穿脑,我和师父从来没有和茅山的人斗过法,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拿男鬼如何是好。 我忽然想起我满口袋里的虫子以及事先做好的蛊粉,我略微偏过头问师父,「茅山的鬼会怕降头嚒?」 「试试看─」师父话还没说完,那鬼影已来势汹汹,三步并作两步的蹦跳到我面前,兇狠地瞪着我,害我差点摔了一跤,慌乱之际我一边往后退一边又重覆念了好几遍一炁神咒,好不容易心神恢復镇定后,我赫然发现,这傢伙的魂魄俱在,情况就和小茜一样,我居然忘了,差了小茜,隆多的五鬼祭养术势必无法完成,我连忙静心与它沟通:「你看着我的眼神,你还没死,不要被任何幻象所迷惑。」 那男鬼听了我的话后,一下子变得迷惑痴呆,在我面前发起愣来,隆多心急喊道:「逆吾令者,寸斩灰尘,急急如律令!」 那死鬼一听到召唤,即刻回过神,勐地张大了嘴,一跃而至扑过来抱住我,我吃不住它的冲力,一不小心往后一仰,整个人便像倒栽葱似地滚倒在地上。我挣扎地扭动身子想挣脱他,却被他的两只臂膀死命地箍紧缠住,他力大无穷,我浑身疼痛难忍,骨头都快碎了,我正考虑要不要咬它一口时,突然听到师父的叫声:「接住!」师父丢了一条降头腰带过来,我一手接住迅速往颈上绕了一圈,降头腰带一般是降头师在和敌人斗法时,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害所佩带之物,不过正常来说应该是系在腰际,但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神奇的是,压在身上的鬼影居然也真的消失了!我赶紧从地上爬起,这下我可得意了!我插着腰,正气凛然的对隆多说:「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雕虫小技!」 「佳佳!」师父急得跑过来扯我的袖子:「别乱说话!不要再激怒他了,我们赶快走吧!还有三只耶!」又小小声的附在我耳边说:「我们只有一条降头腰带你忘了嚒?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啊?」 oh!shit! 我想起来了! 真该死! 我懊恼极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成本考量,很多东西我们不是没买,就是买的很少,不过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仍逞强回道:「那又怎样?你不是说数量不是重点嚒?」 师父气急败坏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它们全都会是未来的恶鬼嚒?」 「你们两个别再吵了!」我和师父被突如其来的吼声给吓得住了嘴,一同往门边看过去,居然是老法医! 他头绑阴阳结,身穿大黄袍,手里拿木剑,以全新的造型出现在我们面前。 「哇!」师父挤到我旁边,两眼发光,崇拜地说:「你看看……多有架势啊!」 第27页 老法医左手一甩,一条白菱摊了开来,上头插了三根红针和三根黑针。 师父在我耳边低唿道:「那是死亡咒针耶!」 「死亡咒针?那是做啥的?」我问。 「你忘记啦?那是─」 「你们赶快离开!以免伤及无辜。」老法医打断我们的话,他扬起拿着桃木剑的手往另一手的无名指唰地划了一刀,鲜血飞溅到针上,他眉头一锁,又吼了一声:「还不快走!」 师父赶紧拖着我的手,把我拉离开现场,「我刚刚差点给你吓的心脏都快停止了!」才一踏出门师父便气唿唿道:「五鬼祭养术是什么你知道嚒?」 「管他是什么!我又不怕鬼!」我蹶着嘴道。我常觉得师父应该改行学歷史,他啥玩意的背景由来都一清二楚,但真碰到了要实地操作便乱七八糟,瞎矇一气。 「他也不用让你怕鬼,散无生气,聚无成形,顶多让你四分五裂而已。」师父没好气的讽刺道:「到时候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我很不高兴的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就这样子跑掉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 「他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况且─」 「哎呦!」我的心突然纠成一团,整个人跪倒在地,师父大惊失色,赶紧蹲下来扶我,「你怎么了?」 「我─」我心跳剧烈,有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感觉到有人在叫我…… 「是小茜!」我抬起头看师父,慌张地说:「小茜出事了,我们得赶快回去!」 「回去哪?」 「回家!」我肯定道:「她说过会再来找我的!」 第七章 六阴六道大法 更新时间2008-7-16 20:02:45 字数:3382 我和师父就这么扔下老法医,匆匆忙地赶回家,没想到我们在客厅等了大半天却一直不见小茜的身影。 「奇怪……她怎么还没来?」我焦急的坐立难安,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我担心的对师父说:「你想小茜会不会出事了?」 「还能出什么事?」师父奇怪的看着我说:「反正她都死了。」 「你怎么这么冷血!说不定她还有救……」 「都过了七天,我看早就回天乏术了,现在对她来说,最好的下场就是快点脱离隆多的控制,早日投胎,还有,」师父嘆了口气道:「下辈子要记得别再为情所苦了。」 「那老法医呢?」 「我看隆多不会是他的对手,你记得他拿的那个死亡咒针嚒?那是─」 「等一下!」我忍不住打断师父的话,因为我的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我实在等不及了,只好对师父说:「还是我们来召小茜的魂呢?」 师父大大的打了个呵欠说:「她还不算是鬼,召什么魂啊!她现在只不过是灵魂出窍而已。」灵魂出窍最容易发生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再来就是透过刻意的冥想修练了,问题是还没有人能够控制灵魂出窍的时间或地点,而且即便真的灵魂出窍了,也只是乱走乱逛,啥也干不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难怪她没法子离开肉体太久……」我有些落寞地说。 「我看你们还蛮投缘的,不如我回房休息,你一个人慢慢等,还可以和她好好聊聊。」 也不晓得是巧合还是刻意,果然师父才回房没多久,小茜就出现了。 我一见到她噼头便说:「你没事吧?」 「我……」她顿了一下,嘆了口气说:「隆多法师死了,我得去投胎。」 「你要走了?」我有些惊讶,这当然也是我所希望的,但心里仍然觉得不舒服,虽然人鬼殊途,但小茜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下来唯一的朋友呢! 「嗯,」她清澈的大眼闪着真摰的泪光,诚心地握住我的手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们,是你们让我脱离了生不如死的困境。」 「唉!何必为了一个男人……」 她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你不懂,像我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会有人真心爱我,是我─」她忽地哽咽,掩面哭泣道:「是我太强求了……」 「才不会呢!」我听她这么一说,赶紧安慰她:「你那么漂亮,你只不过是─」我突然接不下去,只不过是应召女郎?风尘女子?酒店小姐?仰赖特殊技术维生的专业人士?我急得抓痒搔头,硬是想挤出几个字,却发现接什么都不对。 小茜见我着急,反而破涕为笑,摇头摆手道:「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希望下辈子会比这辈子好。」 「一定会的。」我红着眼眶说。 「但是,」小茜忧心忡忡道:「你自己要小心─」 我不等她说完便急急忙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上次已经说过了,是五鬼祭养术嘛!已经被我们给破了,现在没事了你放心。」我不好意思说是老法医的功劳,况且再怎么说我和师父也撑了上半场。 小茜听了脸上却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又认真的说了一次:「你要小心。」 「还要小心?不是和你说过没事了嚒?」我煳涂了,那是她的口头禅嚒?「还有什么好小心的?」我纳闷道。 她静了下来,只哀戚地凝视着远方,过了半响才幽幽的说:「时间到了……」 「这么快?」我不舍道。 她忽地翻了翻白眼,整个人渐渐的往上飘,全身变得好轻好轻,好白好白,影像愈来愈稀薄,就像块能看透过去的玻璃。她挥汗如雨,痛苦的喘着气道:「我快走了……你要小心……小心蟾……蜍。」 第28页 「啊?」我一怔,赶紧确认道:「蟾蜍?你是说那个长的像青蛙的蟾蜍嚒?」 她恍若未闻,只不断重覆:「小心……蟾蜍。」 我眼看她就快要消失不见,禁不住扯着喉咙,对着已然浮贴在天花板上的小茜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小心蟾蜍?蟾蜍怎么啦?」她不断地在空中打转,我的身子也只好跟着旋转,我头晕目眩,仍吃力的叫着:「餵!你听到我说的话嚒?我不怕蟾蜍的啊!」 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就这样隐没在墙壁里,留了最后的一抺微笑给我,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无可奈何的瞪着天花板,师父突然出现在我身旁说:「别哭了,这真的是她最好的下场。」 我摸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水,还是热的,但我吸吸鼻子说:「我没事。」 「她和你说些什么来着?」师父问。 「她啊……」我心里又一酸,忍着泪说:「她没事,她一定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的。」 「我没问你她有没有事,我是问你她都跟你说些什么了?」师父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你太入世了佳佳,这样子对修行没有帮助的。」 我不语,只知道自己很寂寞,但这是我的命,没法子抗拒。我很快摆脱七情六慾,又恢復正常,随口说道:「也没说什么,就左一句小心右一句小心的,说的我都烦死了。」 「小心什么?」 「小心……小心那个......」我偏着头想了一下,想到刚才小茜说的话,照道理我应该没听错,不过又好像有点怪怪的……我吞吞吐吐地说:「她说……要小心蟾蜍,但是她说的时候已经神智不清了,所以……」我偷偷偷地瞄了师父一眼,师父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的大唿小叫,反而沉默不语,脸上露出极为少见的庄严表情。 我见师父一直不说话,按捺不住道:「怎么了师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师父正色道:「你知道老法医用在和隆多斗法上的是什么法门嚒?」 「还会是什么?」我耸耸肩道:「还不过就是茅山法术而已。」 「好一个只不过只是茅山法术而已!」师父嗤之以鼻道:「我看你真是死到临头都不晓得,那是六阴六道大法!」 我愣了一下说:「那……不过是传说而已不是嚒?」 六阴六道大法是名符其实的阴法,我很早就听说它在各种阴招里的排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不过它的风评却不怎么好,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修练极为困难,有太多的法师浪费了大半辈子仍不得其门而入,有的还不小心走火入魔进了疯人院,于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有些自称得道的法师就曾四处放话说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邪门好用。 不过它的确是有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听说六阴六道大法的发明人其实是三国时代的一个得道高僧,他看战祸濒传,而且连年不断,便大力鼓吹和平共存,癈兵遣将的理念,结果想也知道顿时骂声四起,毕竟战乱之时,一国无兵,他国势必虎视眈眈,欺凌犯境,所以他当下便决定闭门研究权宜之计,苦心研发了此法以召唤阴兵阴将,行吓阻之用,但只限于用在千钧一髮之际……后来不知怎的,没一个人守规矩,最后就成了每个邪派法师跃跃欲试,梦想修练的神通能力了。 师父听完我说的故事后,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修练六阴六道大法嚒?」 「当然知道!」我昂首得意,条理分明地说:「首先,修练者必需拥有六亲不认的命格。」 「同时,俱备泯灭人性的资质。」 「并且,要有丧心病狂的潜力。」 「还有,随时保持嗜血如命的狂热。」 「最后,便能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气魄与胆识了。」我愈说愈像回事,彷佛自己已修练成那个传说中的极道法门,我禁不住嘿嘿笑道:「其实到最后不要说是调遗阴兵阴将,自已就够阴了。」 「所以……」师父紧盯着我看,彷佛我脸上开了朵小花,我莫名其妙的问:「所以什么?」 师父仍盯着我。 「你是说─」 天啊! 我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叫道:「你是说为何老法医会修练这种法门?而且还把它用在隆多的身上?」不管他修的如何,但至少他能实际操作演练,用在与人斗法上! 这已经不是法力高强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我再好心告诉你,六阴六道大法的全名是─」师父停顿了一会儿后,一字一句的说:「六─阴─六─道─金─蟾─大─法。」 我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金蟾?蟾蜍?」我不自觉的瞪大了眼,重覆又重覆道:「金蟾?蟾蜍?金色的蟾蜍?」我看到师父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我眼都睁圆了,不自觉吓的摀住嘴道:「所以小茜真正的意思其实是……」 「小心老法医!」我和师父同时脱口而出道。 第一卷(完) 第八章 附身疑云 更新时间2008-7-25 17:57:47 字数:3459 「铃……铃……」门上的门铃突然响起,我停了手上的动作,走过去凑到门上的猫眼看看是谁…… 我大吃一惊,连忙回头找师父,师父也正好走了过来,看到我的脸色不大对劲,他才要开口,我立即示意他别出声,小小声在他耳边说:「是老法医。」师父吓了一跳,把我推开,自己趴到门上去瞧个仔细。 第29页 我躲在师父身后,一直到师父转过身,面如死灰的看着我,虚弱的点点头道:「真的是他。」 我的心凉了一半,看着乱七八糟的室内,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问师父:「怎么办?就这样一直不开门反而奇怪……」 「就装作不在家吧!」师父仍不愿意开门。 自从我们发现老法医有问题后,师父当机立断,即刻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说:「老法医才和隆多斗完法,身子一定还很虚,暂时想不到我们这儿来,我看我们就趁现在搬家,有多远走多远。」 我不是很贊成,反对道:「就算他修的是阴法,也不代表他就要害我们啊!我们和他又无怨无仇。」 「你这是在说小孩子话了。」师父难得严肃的斥责我说:「要修成阴法,必得伤及无辜,杀人砍人甚或伤天害理根本不需要什么原因,你看被隆多捉去练五鬼祭养术里的那些人,有谁得罪过隆多嚒?」 我默不作声,师父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再看看我们练降头伤害的那些虫子,牠们也都是生命啊!又有哪一只虫子曾经得罪过我们?」 我忽然想起我练羊皮母蛊时害死的那头小羊,禁不住结巴道:「这……这……」师父句句实情,但我仍心不甘情不愿,我真的很难相信老法医会和凶神恶剎沾上边。 我默默地和师父一起打包,最近实在惹出太多的事,偏偏没一件是我们惹的起的。我开始怀念起从前只有降头的日子,不管能不能应付,至少我们熟悉,有安全感,不会像六阴六道金蟾大法般地摇不可及,即使博学多闻如师父也皱眉道:「我曾看过一本书上有记载,修练六阴六道金蟾大法的人必须先锻链出无比的耐力,他们就像苦行僧或起坫一样,得忍受身体极度的痛苦。」也就是不再把自己当人看,或当一般的肉身使用,整个修练的过程都得无所不用其极,用尽各种方式来折磨自己的意思。 「所以老法医用的死亡咒针其实是拿来插在自己身上的。」师父嘆道。 我一怔,说:「自己身上?」 「对,总共有六根死亡咒针,斗法时先以三根红针分别插入头顶、人中和肚脐,另外三根黑针则需深深刺入喉咙和两只中指指尖,整根没入后即可开始念咒施法。」 我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我们降头用的东西或死亡法式也很噁心,但至少我们都是用在对方身上。 师父接着说:「从前道行高的僧人若修成神通,便可以此神通来降魔除妖,但六阴六道金蟾大法的神通力却是反其道而行,以唿魔唤妖为主,」 「原来所谓的阴兵阴将指的是魔啊?」我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是大量的鬼呢!」魔这种东西我是知道的,它们可以说是天底天最莫名其妙的生物了,即便是得道者如释迦牟尼佛在过去还是菩萨时,也曾经在坐禅修行的阶段,对外表示有魔王连同鬼兵鬼将一亿八千只,集体变成杂兽畜牲的形体来破坏他的修行,但是他们有什么好处嚒?没有!零!简单地说,以行为模式来形容的话,便是吃饱撑着没事干,若以心里层面来分析的话,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它们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很能自得其乐了,所以我对魔这种不事生产的玩意儿絶对是深恶痛绝的! 师父大大的唿了口气道:「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总而言之,六阴六道大法所招来的阴物絶对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至少也是魔这个等级的,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东西等在后头。」我听的一愣一愣的,难怪师父急着要跑了,我们有时连鬼都快招架不住了,更何况是魔或其他什么东西。 门上尖锐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后说:「反正他现在该会的也都会了,应该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了。」我还是想见老法医一面,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师父的头却摇的飞快,连声道:「不行不行!」 「康当!」师父急着把我拉离开门边,怕我一时忍不住去开门,却不小心碰到我收拾好堆在门边小桌子上,正准备丢掉的铜制小人像。 门边响起了老法医的声音:「佳佳是你嚒?」师父突然用力地扯了一下我的袖子,急的指着地上,要我往门缝看,我低头一看,门缝的脚影已不见了!我还来不及反应,师父已往门边一跳,避开门缝的视线,我正准备也往师父那儿跳的时候,一眼飘到门缝出现老法医的眼睛!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完了!躲不了了! 我一只脚停在半空中又硬生生的给抽回来,我只好定下神,立刻准备开门,站在门边的师父连脸都摀住了,一副我们完了的样子。 门开了,老法医果真站在外头,他一见是我便抱怨道:「怎么响怎么久才来开门?」我硬挤出一张笑脸,陪笑道:「我在房里没听到。」他一边走进来一边问:「你师父呢?」躲在门边的师父只好硬着头皮,从老法医身后冒出来说:「我在这儿~」我看到师父那张笑脸比哭还难看,趁着老法医转过头的当口,我急急忙对师父比手画脚要他自然点儿。 「你在这啊!」老法医对师父笑笑说:「你该不会也在房里吧?」 「我……我在阳台收衣服。」师父脸上也堆着笑说:「要不要喝茶?」 老法医没回答却问我:「怎么屋子那么乱?你们要搬家嚒?」 第30页 「没有没有!」我和师父齐声挥手否认,师父急中生智道:「家里太乱,我们在大扫除。」 「哦……」老法医随意点点头,他走进客厅,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把沙发上的杂物往旁边挪,又问:「你们怎么都没人问我和隆多后来怎么了?」 我呆了一呆,没想到他毫不考虑的蹦出这件事,我在心底暗暗叫苦,都还没和师父套好招呢!只好赶紧坐过去说:「哦!对啊!后来怎么了?隆多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吧?」师父也在一旁谄媚的笑道:「这还用说!所以我们连问都没问。」他坚定的眼神闪着光,对着老法医说:「我们对你可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是嚒?」老法医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们一眼,我的心里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人的灵魂和气味如同隐形的身份证,我对老法医的灵魂非常熟悉,但眼前的他却让我感到很陌生,若是闭上眼,我几乎会以为他是另一个人!我正想要说些什么时,老法医的胸前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我眼前,我愣了一下,又不好意思贴过去看,老法医竟在这个时候说:「你们可以陪我回工作室一趟嚒?我想看一下小茜的情况。」 我和师父对望了一眼,我心里觉得奇怪,隆多死了老法医会不知道嚒?为何还要确认小茜的状况?师父很快便说:「可是我们东西整理到一半……」 老法医冷着脸说:「回来再整理也是一样。」我趁老法医在和师父讲话的时候赶紧打了个手势,表示想法子进房商量,师父一看立刻又改口对老法医说:「不然你等我一下,我进房放个东西就出来。」跟着故作自然的唤我:「佳佳!还不快一起来帮忙,别担误老法医的事。」 我一进房便赶紧告诉师父老法医胸前有黑影的事,师父也看到了,他忧心道:「那不是什么黑影,那是印记,降头师的印记。」 我吃惊道:「怎么可能?」降头的印记只会出现在有派别传承的降头师身上,像我们灵占派便是红色如硬币大小的圆形印记,我瞄了一眼手腕内侧的小红圈,难以置信道:「师父你确定没看错嚒?」老法医是茅山派的,身上絶不可能突然出现降头师的重要识别标志,我吶吶地说:「难道是他和隆多打个平手,索性来场技术交流,改加入隆多的门派嚒?」隆多是正统的云南苗疆派,那一派受茅山术影响最深,所以基本上他们比较没定性,有什么就练什么。 师父白了我一眼道:「你这是哪门子的推理?你以为降头师的印记是随便的阿猫阿狗学个几天就会有的嚒?」其实不用师父说,我当然也知道,身上要练到出现印记不但得先正式入门,另外还需苦修个十年八年,不然就是像我这样子的,以传人身份受印。 师父忽然又说:「你知道附身吧?」 「附身?」我直觉反应这是不可能的事,我说:「只有鬼附身人,哪有人附身人的?」 师父沉吟道:「肉体不行,但是灵魂可以,所以说不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让其中一人的灵魂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或是……两个人的灵魂做了交换……」 师父愈说愈玄,我更惊讶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不代表老法医输了嚒?」 「试试便知。」师父说。 第九章 云蛊 更新时间2008-7-27 20:32:59 字数:2267 师父的想法是,即然老法医熟知尸体,那么最快的方式便是找具尸体给他瞧瞧,看他能说出什么名堂。 我也白回师父一眼说:「师父你这是哪门子的计划?他就等在外头,一时半刻的去哪儿找尸体?」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到殡仪馆碰运气罗!」原来师父是要我找殡仪馆的小忠,他是我工作上的好伙伴,有时候我们不方便出现在死亡现场时,就只好混在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里,比较不会惹麻烦。 我立即打电话给小忠,没想到小忠却说:「我正好要找你们呢!你们最近在搞什么鬼啊?」 小忠的话让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有一具无名尸……怎么说呢?有点奇怪……」小忠说了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这几年学佛的他一向很反对我们搞这些,有一阵子学的入迷,居然还说出若我不改行便要跟我絶交的话。 我扁嘴回道:「要不是我学这个的,怎么救得了你?」七年前小忠去泰国玩时,莫名其妙的被人下了降头,这傢伙浑然不觉,还每天在饭店外面闲逛,在饭店游泳的我一看便知那是最初阶的云蛊。一般来说,要练这种毒蛊的下降者必须先找来一大堆的蜈蚣,然后放进被作过法薰了香的盒子,其间絶对不可餵食任何东西,这样蜈蚣饿极了便会自相残杀,噬咬啃食对方,这种养蛊方式其实和豢养西藏藏鰲的方式非常相似,藏鰲也是从出生那一刻便得和兄弟姐妹们厮杀搏斗,胜出的鰲犬兇狠程度可是完全不亚于豺狼虎豹,所以以此类推,云蛊里能够赢得最终胜利的蜈蚣当然也是狠角色罗!这时候下降者会将最后获胜的毒蛊连同木盒子一起放在人多的地方,看有哪个倒楣的傢伙会捡起来玩,然后再从中观察中降者的变化,但若真想要靠它吃饭是不行的,会被降头界的人看不起,这等于是向大家宣告自己是低级降头师一样的没脸,所以只有初学者才会到处找人当试验品,兴奋的体验降头不可思议的玄妙之处。 不过虽说是没啥用处的云蛊,若中降者找不到人解降仍是死路一条,除了会开始闹肚子疼外,过没几个月胃部还会破个洞,最后大部份的人都会被诊断是死于胃癌胃出血胃穿孔什么的,可以说到死都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31页 我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最主要的原因是一般的降头师就和普通人无异,我反而不容易感应得到,那时又正值夏季,泳池旁的人还不少,我远远看到这傢伙跟个二愣子似的,和几个年轻男女嘻闹玩耍,完全不知道他的生命如无意外的话,将会在几个月内告一段落,我在心里嘆了口气,这就是生命的本质,可以很顽轫,也可以很脆弱。原本也不想多事的我,看着个头不高,年轻体壮的小忠浑身充满了朝气,散发着生命的气息,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反正也只是举手之劳,算了,就当作是功德一件吧! 我大喇喇地朝他走了过去,我毫不客气对他说:「餵!年轻人!你被下降头了。」一群男男女女一脸错愕的看着我,年纪比我还大上好几岁的小忠忽地大笑道:「小妹妹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懒得和他解释,直接塞了把绿豆到他手上,命令道:「把它咬开来你就知道了。」他被我的气势给震住了,不自觉地咬了一口,顿时大叫:「呦!这是什么鬼东西?」咬进嘴里的几颗绿豆全被他给吐了出来,他大声嚷嚷道:「这哪里是什么绿豆!噁心死了!」 「味道很腥吧!」中了这种云蛊的人咬绿豆是腥味,咬红豆是腐味,到最后是闻什么都作呕,吃什么都想吐。我笑笑说:「你现在去找任何绿豆尝尝看都会是这个味道,信不信由你。」我话一说完便和他挥手说再见,我知道他虽半信半疑,但一定会找机会去试,然后开始心生恐惧,到时他一定会到处找我,想要问个清楚明白,每次都是这样。 我将升麻捣成粉未,溶于开水中,叮嘱他每日大量饮用,三天后他打电话给我,又惊又怕道:「我吐出了好多……好多的……」 「蜈蚣是吧?」 他一迭连声道:「对!对!对!你怎么知道?」又自己傻笑,自顾自地说:「你当然知道,你是降头师嘛!」事后他还和我埋怨道:「本来还不太相信你,偷偷跑去看医生,医生居然说我吃坏肚子,有谁没事会吞这么多蜈蚣到肚子里?真是莫名其妙!」 但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反而是小忠这个人,没想到一副阳光健美男样的小忠居然早早就在殡仪馆工作了好多年,虽然也曾经见过或听过一些怪事,但降头还是第一次接触,后来他跟着我们见过几回,有几次就连看惯尸体的他也忍不住摇头吐舌:「要不是你,我还以为降头只是传说呢!」 后来大概是受了我和师父太多刺激的关系吧!三年前他突然成了虔诚的佛教徒,每回碰到他,身上挂的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比我和师父带的东西还多。 不过我虽然常要找他帮忙,但他却很少有需要我们的时候,现在听他这么说,我不禁好奇道:「连你都有觉得奇怪的事?到底是怎么个怪法?」 小忠支支唔唔道:「我不太确定……你来看看,但我想九成和你们脱不了关系。」 挂上电话后,我和师父决定不要放过这个好机会,由师父和老法医开口说有急事,要先绕道到殡仪馆的解剖室看一具尸体,顺便也请老法医帮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平时最喜欢研究尸体的老法医却皱着眉头道:「我必须仅快赶回隆多的道馆,他现在虽然被我封住了,但只是暂时的,我还得另外做一场法事才能将五鬼送走,你们办完事后直接过来和我会合好了。」 我听了心里暗暗吃惊,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小茜临走前告诉我隆多法师死了啊! 我还没想好,师父已抢着回答道:「没问题。」 第十章 杀鬼! 更新时间2008-7-29 21:02:31 字数:3610 我和师父赶到殡仪馆找小忠,途中我把心里的疑虑说给师父听,我问:「老法医没和我们一起的话,我们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笨!」师父没好气的说:「有机会熘还不熘,管它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这傢伙絶对有鬼,不晓得在玩什么花样,反正不管他打的是哪门子的主意,我们两个加起来再乘以一百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懂嚒?」 我不高兴叫道:「你又不管了!那小茜怎么办?」 「她不是升天了嚒?」师父怪叫道:「这可是她自己说的,你别瞪我!」 我们两就这么一路吵到小忠那儿,没想到小忠的叫声比我们还大,他一见是我们便吼道:「你们死定了!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被他没头没脑的诘问,心浮气燥回道:「你又知道和我们有关了!」 「你还狡辩!这男尸身上有你们的法器。」 我和师父一听,架也不吵了,静下来看小忠把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来─ 我的表情顿时凝住,师父灰着脸道:「怎么会是他?」 那是之前在隆多道坛,被唤出来和我们斗法的男鬼……我立刻问清楚整个情况,小忠说:「他是一个流浪汉,前天凌晨给人发现勒死在公园的厕所里,死因是窒息,死亡时间是三天前。」 我喃喃道:「窒息死亡……」会造成窒息死亡的缢死手法有许多种;自缢、他缢、意外缢颈、勒颈窒息后伪装自缢等,但都不难分办。我问:「是自杀还是他杀?」 小忠面露难色道:「很难说……」 我不解道:「怎么会很难说?」看他这样我只好俯身细看尸体,心里想到大宋洗冤集录里的一段记载:自缢身死者,两眼合,唇口黑,皮开,露齿,面带紫赤色……基本上和眼前的男尸都很吻合,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第32页 小忠说:「他是自己拿绳子勒死自己的,虽然已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但是......」他加重了语气道:「你想人有可能拿绳子硬是把自己给勒到死嚒?」听到这我总算明白,难怪小忠迟迟无法下结论。人体的防卫本能一定会让我们在濒死之际作出种种反应;哭泣、害怕、挣扎、抵抗等等,不管是自愿或非自愿都一样,例如自己投河死的也会忍不住在水里挣扎唿救,所以死意坚决的人只好在身上多绑几个石块,断了自己的后路。 上吊死的话就比较难反悔了,因为咽喉遭到压迫后空气进不来,阻断了颈动脉的血液循环,便会形成缺氧状态,这时便会引发吸气和唿气的痉挛现象,导至全身瘫软无力,基本上很快就会动弹不得了,不然我看他们也会拼死想要挣脱这个死亡圈套吧! 站在一旁的师父碰了我一下说:「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气味有点奇怪?」师父说的气味并不是指尸体的味道,而是灵气,不管人是死是活都会有一股气在,即便是死了很久,魂魄都有可能再次回到肉体寄宿,除非……我闭上双眼,伸出手摸着尸体的头部和腹部,我的确感应不到任何气息,这只有在魂魄已离开数十年甚或上百年的古尸才会出现这种现象,可是他还死不到三天,照道理说魂魄都还在才对啊!我扭过头问师父:「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才死几天的尸体像是死了上百年?」 师父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忠又扔了一样东西过来,「这条降头腰带是你们的吧?」 我一怔,抗议道:「你该不会怀疑是我们害死他的吧?」 「当然不会。」小忠立即否认道:「你们即没那种心肠,也没那个本事,是我师父告诉我说这男尸被作法了,所以我猜你们不晓得去哪里招惹来了厉害的傢伙。」小忠的师父听说是修练藏密的,估计也有一点道行,但我不晓得他连五鬼祭养术都知道。 小忠听我解释完后说:「我师父不懂降头,更不会晓得什么五鬼祭养术,他只说男尸的魂魄给灭了。」 「灭了?」许久没说话的师父问:「你是说打散它的魂魄,好让它煳里煳涂的等着投胎的意思嚒?」我知道师父大概想到我们以前曾经用五毒蛊,让巴剎法师的小鬼灵气不聚,无法害人的那件事。 没想到小忠竟摇摇头说:「不是,是完全消失不见。」 我说:「怎么可能?」。基于物质不灭定律,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完全消失不见的,就连平时大家常挂在嘴边说的魂飞魄散,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形成或依附在其他地方,至于所谓的永世不得超生更是吓唬人的说法,想要跳脱轮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即便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灵体也是视情况而定的飘来盪去,哪有什么灭了这种事情发生! 师父也说:「即便是杀了人,肉体经腐烂分解后也不能说就消失不见。」 小忠听完后说:「我的想法刚好和你相反,肉体是实质的东西,但灵体不是。」 师父想的出神,过一会儿忽然笑道:「那就好像是说鬼被杀了─」 小忠打断道:「正是这个意思。」他认真地说:「问题是,有哪个法师或法术能杀鬼呢?所以我才急着要找你们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怪眼前的男尸会这么古怪! 但是小忠说的没错,再厉害的法师也只能制服或送走魂魄,絶不可能有能耐让它就此消失不见的!我转头问师父:「是六阴六道金蟾大法的关系嚒?」 师父边想边说道:「六阴六道金蟾大法应该并不是以自身的修行对抗敌人,而是藉用……」 听到这我忍不住插嘴道:「老法医是不是藉助了你说的魔或是什么东西的力量来……」我忽然想到小茜,我失声叫道:「糟了!小茜会不会也被害了?」 师父不以为然道:「如果小茜的鬼魂真的被杀了,那为什么老法医要赶着回去检查小茜的尸体?」 「说的也是。」我趁机道:「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师父瞪我一眼,讽刺道:「你又犯老毛病了!就是送死也不用这么赶!」 我不服气地说:「那我们可以先准备啊!」 「准备什么?连鬼都会被杀,我们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师父没好气道。 「怕什么?我们灵占派是那么容易就被灭的嚒?」 「别吵了,」在一旁的小忠对师父也很了解,他帮腔道:「有些事情你们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即然这事到了你们头上,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惹了这种麻烦又不善后会损阴德的。」 师父一听这么严重,语气也缓了下来,好声好气说:「我们真的没能力解决这件事,是不是能请你师父帮忙?」 「请和尚帮忙?」我问。 「什么和尚!他们是密教的,不一样。」师父又搬出一肚子的典故史藉说:「密教的僧人因为修行时常遭到魔的侵扰,所以各个得道成道的高僧们都有独门研发的各种抗魔方式。现在在密教的经典里,就记载了很多降魔手印的资料,可以说他们是这一行的专家,名堂多的像是什么〝降服一切诸鬼神天魔印〞、〝催碎一切恶蛊精魅印〞、〝降服一切鬼神斩头印〞、〝金刚藏王降伏魔印〞,若是再不行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随心解一切鬼金刚印〞。」 「咦?」我兴奋地说:「这个我知道!那是观世音菩萨在用的,听说他成道时所用来抵抗走火入魔的降魔印就是这种。」 第33页 「没错!」师父拍手乐道:「有些修行的人甚至以降魔为终身事业,还有的连名字都改了,直接就叫做〝降魔藏〞,或是什么〝怖魔〞,够干脆了吧!就这样一直流传至今,再加上咒语什么的,可以说在降魔这一个领域上找不到比他们更专业的了。」 师父的话让我想起西藏密教的祖师莲华生大士的预言,他说:当铁鸟腾空之时,密宗将兴盛于世。这铁鸟听说指的就是飞机,果然在有了飞机后,西藏刚好因为战乱,有好多的上师流亡到外地,藏密也因此普传于全世界。我愈想愈有信心,我问小忠:「怎么样?和你师父商量商量吧?」 小忠说:「福津叔的话是没错,但我们也有道行高低之分,你说的这种唿魔唤妖大法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搞定的。」 「那……」我失望道:「那你到底要我们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我们去送死?就算我们愿意丢掉小命也无法解决问题啊!」 「你们可以试试看找无澄大师。」 我诧异道:「无澄大师?」无澄大师是得道高僧,早已隐居在深山多年,十多年前他曾经与密教宁玛派的人会面谈佛法,那时我父亲也带着我一起去听无澄大师说法,无澄大师可以说是玄学界偶像级的人物,不过这位偶像却喜欢东躲西藏,不接受任何人的追随和供养,听说高龄八十几岁的他还会自己种菜,偶尔挑菜下山来卖,就和寻常农夫没两样。 师父自然也听说过无澄大师的名号,他说:「现在找他哪来得及!」 「无澄大师这几天都和我师父在一起。」 我更惊讶了,「你说什么?」 小忠说:「其实就是无澄大师提醒我师父有不好的事发生了,要我师父找出罪魁祸首的人,我认识的人里面和降头有关的就只有你们了,唉!说起来都是缘份。」 我和师父听了脸一红,同时说:「罪魁祸首应该是老法医吧!」 「我没说是你们啊!」小忠又说:「你们赶快和我去见无澄大师,再拖下去会死更多人。」 「还有鬼。」我补充道。 第十一章 驱魔 更新时间2008-8-1 21:15:07 字数:2819 我和师父之前就曾听过许多关于密教的传说,密教各个大师足迹遍及了中国、西藏、日本、印度等地,可以说几乎现在上的了檯面的得道大师全都是他们家的,像是家喻户晓的密教教主大日如来,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他的徒弟金刚萨埵,密教传法第二祖,不是第二组哦!是顺位排下来第二代的意思,他现在可是金刚部院三十七尊之一,地位高到不行,而且他为了强调菩提心的妙趣,还和金刚欲、金刚触、金刚爱、以及金刚慢等其他四位菩萨组了个团,叫作什么五秘密金刚相,很深奥就是了。另外还有一位热心热情的好人好事代表,就是那位不辞辛苦,将纯正密宗传到中国的印度密教大师金刚智,他不仅功劳大,徒子徒孙也很多。接下来登场的是下传逹赖、*两大活佛系统的葛鲁派宗咯巴大师,他正是现在一天到晚在外头走动,宣扬*运动的逹赖喇嘛他的祖师爷,以及我和师父最感兴趣,以咒术降魔闻名的宁码派始祖莲华生大师,说起来小忠的师父也是宁码派的,我们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每次仍会尊称他一声葛码大师,所以师父才会提议不如找葛码大师帮忙,对魔他肯定比我们还要了解,无澄大师就更不用说了,受到各教各派的推崇尊敬,就算他搞不定,我和师父也会死的心甘情愿。 师父没见过无澄大师本人,兴奋的一直追问我和小忠他的身材样貌,性格喜好,小忠虔诚修练,早己清心寡慾,男女不分,美丑不论了,我只好代表回答:「无澄大师年纪很大,脸瘦不见骨,个儿挺高的,但背有点驼,不过皮肤很好,看起来清爽干净,说话不疾不徐,动作稳健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甘他的事一样。」我虽然没和他讲过话,但他样子给人很有亲和力的感觉,不但容貌威严慈祥,笑起来时眼睛还会眯成一条缝,应该是个可爱的老头。 小忠带我们到葛码大师的住所,葛码大师到山上去了,要几天后才会回来,我看到无澄大师一个人坐在厅里的浦团上闭目养神,那样子像是在打坐,可我们还没说话他便睁开眼睛说:「等你们好久了,快来坐下聊聊。」 师父一直想像无澄大师应该是什么不怒而威,八面威风,威风凛凛,或至少走路有风的冷酷老人,没想到眼前的老人比我以前看到的样子胖了许多,脸比师父还圆,肚子更是不遑多让的突了起来,和想像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不但轻松自在的招唿我们,还问我们要不要喝茶吃东西,害的我和师父急忙摇头挥手,手忙脚乱地自己冲到厨房找杯子倒水,小忠走过来笑道:「干嘛那么紧张?刚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嚒?无澄大师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这也未免太随和了吧!」师父小小声道。我们看过许多法师,包括我们自己在内,有时都免不了要摆摆架子,作张作势,尤其是那个老法医,开坛作法时的那股气势,一副唯我独尊捨我其谁的样子,没想到这个无澄大师居然像邻家爷爷般的亲切,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神奇的法力。 不过人不可貌相,我和师父仍然双手合十,师父恭恭敬敬地对无澄大师说:「晚辈惹了麻烦,想请大师指点。」 无澄大师也回礼道:「不敢不敢,两位别客气,有缘见此异象,可见两位也是身负重任才会有此机缘。」 第34页 我还以为会被无澄大师责骂一顿,没想到他却告诉我们是时候要让这个事情告一段落了,「六阴六道金蟾大法是护国大法,并非外传的阴法,是人类愚痴才会误用此法,但这终究是业力使然啊!」 一提到战国时代那位悲天悯人的玄增法师,大伙不禁肃然起敬,想当初他因为一念之仁而传授六阴六道金蟾大法,虽然最后事与愿违,不但没有逹到解救众生的目地,还把事情愈弄愈糟,但再怎么说立意是好的,幸好他圆寂的早,不然看到了后续发展不晓得会有多伤心。 「那依大师所见,老法医和隆多法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父把整个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无澄大师听,只见他边听边点头,脸上表情平和,看不出任何变化。 无澄大师说:「修行人必需与心魔为敌,岂知与魔为敌难,与魔为友更难!玄增法师是得道之人,和一般凡夫俗子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其他人若冒然修练,很容易便走火入魔。」 听到这我有些明白,我立刻下结论道:「原来要练成六阴六道金蟾大法的关键在于成道!」但是我才想通脑袋马上又打了个结,一个新的问号浮了出来;为什么都成道了还要修练六阴六道金蟾大法呢? 无澄大师呵呵笑了,「你想反了,所谓的降魔方式其实都是为了要通过种种考验,而在无形中修练而成的神通能力。」 「所以玄增法师是反其道而行,藉用这种神通能力,打着的是以夷制夷,藉力使力的算盘。」我终于恍然大悟,这傢伙还真聪明,难怪能成道! 师父也懂了,说:「原来老法医尚未悟道却修练此法,所以才会走火入魔!」 小忠也在一旁插话道:「他即无法与魔为敌,也无法与魔为友,当然只好被魔耍得团团转了。」 「不对啊……」我突然想到,如果老法医尚未修成六阴六道金蟾大法,又为何会用来斗法呢? 「姑且试之吧!」师父说:「五鬼祭养术太过兇勐,他可能怕有万一。」 我问:「也就是说老法医被魔附身罗?」 无澄大师笑呵呵道:「魔是心中起的,怎么会附身呢?」 我听不明白,自个儿手撑着头,烦恼道:「可是老法医确实奇怪……」 无澄大师居然摇头晃脑的吟唱起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似懂非懂的看着无澄大师一副轻松消遥的模样,小忠又解释给我听:「走火入魔的话,神智会不清楚,很容易看到各种幻象,这个神智指的是灵魂,不是肉体,不要忘了,肉体是死的东西,所以我猜他们在斗法的时候,因为走火入魔所引发的异象,而导致灵魂短暂交会。」 小忠的说法和师父的不谋而合,师父说:「这么说起来,现在住在老法医身上的不是魔,而是隆多的魂魄……」 鬼附身我和师父虽然见过几次,但即便是附身也只能暂时,而且要逹到附身的目的是需要很多条件的,更不用说活人灵魂换位这种事有多稀奇了。 小忠说:「我也只是猜测而己,一切还是要等无澄大师看了才知道。」 无澄大师又开口道:「你们别担心,天理循环有一定的道理,尽人事然后听天命就行了。」 最后无澄大师要我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接他过去隆多的道坛。师父一踏出门便小声对我埋怨道:「尽人事有时只会丢掉小命。」 我狐疑道:「师父你不相信无澄大师嚒?」 师父唉声嘆气道:「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他们这种得道之人因为自己可以想来就来,想死就死,所以对死亡毫不畏惧,嘴上可以说的很轻松,但我们就惨了,要是有个闪失,下辈子还能不能再做人都不知道。」 我也怕死,听师父这么一说,我们两个商量的结果是,自己也带些防身的傢伙,只要无澄大师一看破生死,我们就自己上阵,管他是什么心魔还是妖魔的,跟它拼了就是了! 第十二章 魔恼 更新时间2008-8-2 20:33:52 字数:2404 我和师父几乎把所有想得到的法器,和摆着好看的道具全拿出来了摆在饭桌上一一检视,顺便还把一些过时了用不着的法器给丢了,我又被师父分到一旁去画符,我扯着嗓子问:「要画什么符?」 「都可以!」 「都可以?」我站起身,看到师父仍在那挑挑拣拣,我在他背后故意喊道:「即然都可以的话你也别挑了,不如我们用抽籤的吧!」 师父转过头,白了我一眼说:「我在挑最贵的,不然你也挑最难画的。」 最难画的,又可以驱鬼的……我想了老半天,还是六丁太阴符和六甲大阳符最管用,不过这两道符画起来太耗时了,我决定直接把房里贴的撕下来先借用,又画了道八卦锁符咒给师父,这种符咒是专门对付厉鬼的,要用八卦指,行八卦步,我因为很少用所以早忘光了。 我又站起身看师父准备的如何,突然心脏刺痛了一下,一个念头迅速跳进我脑子里:是小茜! 我立即四处张望,什么也没看到,我在心里念道:小茜是你嚒?你快出来啊!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我又转了一圈,依旧空无一物,一直背对着我的师父突然抬起头道:「有东西进来。」 我说:「应该是小茜。」我和师父分别回房找,连个可疑的影子都没见着,「奇怪了……」我颓然坐下,喃喃道:「没理由啊……」 第35页 「哇!」师父大叫一声,霍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地上……」我赶紧弯下腰看,一连声问道:「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桌子……」师父用手比了比地上说:「桌子底下……」 躺在桌子底下的果然是小茜,我立刻把桌子移开,小茜整个人东倒西歪的卷在地上动也不动,只一双眼半张地看着我和师父,我把她扶起来,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小茜一听到我的声音,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她含着两泡泪对我说:「救我……」看她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嘆了口气道:「小茜,你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起死回生,你若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会投不了胎的。」小茜的魂魄算时间已经进入了实相中阴,过完14天后便是投生中阴了,这一段时间若是对人世间的种种还有任何不舍或留恋,便会错过投胎的黄金时期,所谓的孤魂野鬼就是这么产生的。 「不是的!」她急急忙捉住我的手说:「让我死吧!」 师父一怔,说:「你已经死了啊!」师父看了看小茜,又肯定的点点头说:「你真的死了,不用担心。」 小茜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弄得我和师父两个莫名其妙,她又哭又喘的告诉我们,有人要解她身上的封印,把她的魂魄招回去,原本已安心离开的她,忽然被一种强烈的力道拉回肉身,「我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总之我现在又回到了隆多法师的道坛了。」 我吃惊道:「你不是说隆多法师死了嚒?」 「好像又没有,我看到他躺在床板上,胸口贴了一道符,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当初老法医给小茜身上贴的是锁魂符,这只是对鬼魂的暂时禁令,不让魂魄离开肉身太久,我问:「隆多法师的尸体腐烂的程度如何?」 小茜想了半天才说:「看不出来有腐烂的感觉,有点像是睡着那样。」 师父说:「这情况和小茜当初一模一样,难怪老法医要赶回去找小茜的尸体,原来是要解掉她身上的封印。」 我不解道:「老法医到底想做什嚒?」 师父皱眉道:「也许……想练五鬼祭养术?」 「他为什么要练五鬼祭养术?」我愈听愈煳涂,「老法医还是老法医嚒?躺在那的真的是隆多法师嚒?」 师父摇摇头说:「除非现场看,不然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脑筋转的快,我转头问小茜:「你还有多少时间?」 「我…….」小茜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晓得我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我打断道:「不管了,先借我用一下,有多少时间算多少时间。」师父知道我要以灵占派的感应力,藉用小茜的视觉记忆回到现场,虽然不确定能停留多久,但成功的话便和亲眼目睹没有两样。 师父觉得不妥,说:「我们只能透过活人感应,而且还要开坛作法,失败率又高,更不用说小茜是鬼不是人,这恐怕会有困难,不如等明天见了无澄大师再看看他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啊!」看起来虚弱的小茜忽地放声尖叫,脸色大变!我和师父吃惊的看着她,原本白晰的小茜整个人暗了下来,一下子变成了灰黑色,脸上还出现了有如龟裂般的小细纹,数十条细纹正像小蛇般迅速地往下爬行延伸,只一会儿,她的脖子、胸口、手臂、小腿、脚背等视线可及的地方全布满了弯曲细长的裂缝,我和师父看傻了,我急忙捉住她,七手八脚地在她身上又捏又握,裂痕却止不住地愈来愈深,像似有人拿了把小刀不停地在她身上乱割乱划,小茜呆呆的望着我,阴郁的眼珠子闪着泪光说:「我要死了……我怎么好像死了好多次……」 「没有没有!你不会死的!」我也哭了,我疯狂的摇头大喊:「师父你快点来帮忙!她快不行了!」我从来没有看过鬼会裂开的,我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等我!」我抽回手,冲到饭桌旁,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法器回来,师父正捉着小茜的肩膀,嘴里念着经文,我一听,那是僧人在葬仪送亡中念的往生咒,我高声叫道:「为什么要超渡她?她又没死!她还没死你听到没?」师父没回答我,我只好颤抖着手,边哭边把法器一个接一个的按挂在她身上,却怎么也挂不上去,她就像正在蜕皮的蛇,脸上身上的肌肤一片片地剥落掉落,小茜浑圆的大眼淌出了几滴血来,她含着掺血的泪哭道:「佳佳,你陪我吧……我一个人好害怕……」小茜的求助声听的我心都碎了,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沾湿了我一脸,我拼命的点头说:「好,好,我陪你,我陪你,你不要害怕。」 「碰!」一声巨响把我和师父吓了一跳,我回过神,转头看过去,门边居然站着小忠和无澄大师! 第十三章 伐魔文书 更新时间2008-8-2 22:51:46 字数:2513 小茜唰一下地寒着脸,对无澄大师警告道:「不要多事!」 小忠把我和师父拉开,无澄大师走到小茜面前盘腿坐下,只见他端坐在地上,两手反合,掌背相着,不疾不徐地念道:「一出一入,一屈一伸,阴阳薄动,雷雨生物。」他一遍又一遍地,足足念了七遍,又翻回两手,合十紧闭,姆指紧扣,声音低到已听不清,小茜瑟缩着身子看着无澄大师,表情却是兇狠的,嗓子像要裂开似地变得嘶哑道:「我说了,不要多事……」 第36页 无澄大师只无奈的点点头,应道:「知道了。」同时手里拿了一枚黄铜古钱,忽然啪地往小茜额头上一贴,小茜倾刻张大嘴,嘴角冒着唾沬星子,她哑着声音念道:「吾今夕当死,壶中大钱一千,以通九泉之路,蜡烛一挺,以照六尺之尸。」跟着无澄大师又往她额头拍了一下,对她轻喝一声:「回去吧!路上好走!」 小茜的嘴仍张的大大地,她惊恐万分的瞪视着前方,眼泪流个不停,她身子愈缩愈小,像一具缩水的干尸。 走吧……安心地去吧…… 无澄大师的声音迴荡在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飘着绕着…… 我眼睁睁的看着小茜的身子缩到极小,又扁又平的贴在沙发椅上,成了印在沙发椅上的人形纹路,我挣脱开小忠的手,往椅子上扑过去,小茜的影子已完全消失不见,我怔忡的摸着沙发皮,就像是作了一场梦,小茜似乎从未存在过……我不自觉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小忠走过来拍拍我的背说:「对方的动作比我们想的还要快,要不是无澄大师看你们的气色不对,算了时辰过来,恐怕明天就看不到你们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小茜会害我,小忠说:「她不是小茜,你们走火入魔了。」 无澄大师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他娓娓道来:「这是魔恼现象,魔会化作五尘,即色、声、香、味、触等各种情境以扰乱人心,会让人产生不安、恐惧、迷惑、贪慾、嗔怒等心境思绪……到最后便会丧失心智,小茜是你的弱点,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像出来的。」他又嘆道:「魔鬼在心,便远离佛心啊!」 师父一脸迷惑道:「难怪我一直觉得头昏昏的,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说:「你当时在对小茜念往生咒?可她早死了……」 无澄大师说:「你师父是替自己念的。」 我和师父吃了一惊道:「什么?」 小忠说:「你师父差一点就要先你一步去极乐世界了。」 师父被吓得冒出一额头的冷汗,头也不昏了,惊魂未定的一连拍了好几下胸脯道:「真没想到……原来走火入魔是这样子的。」 「那……真正的小茜到底去哪儿了呢?」 无澄大师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道:「明天是结缘了缘的好日子。」 即然无澄大师要卖关子,我也不方便再追问,反正看样子明天真相应该就会水落石出了。 师父忽然想起什么,感动地对无澄大师说:「大师,我们真有福气,居然能亲眼目睹〝随心解一切鬼金刚印〞」 原来刚才看到的结手印就是〝随心解一切鬼金刚印〞啊!我呆呆地看着眼前慈祥和善的老人,心里想的是有关观世音成道降魔印的记载:「非心行同大善知识,请不流传;非其人殃其身,又未入灌顶曼荼罗大法者,亦不得传。」原来真正的成道者就在我们眼前,我禁不住激动起来,说:「能和大师结缘我真的死而无憾。」 师父毕恭毕敬地说:「大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 无澄大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本来想明天再写的,即然你们问了就现在写吧!」 「写什么?」我们三个异口同声问道。 「伐魔文书。」无澄大师说。 「伐魔文书?」我好像在哪有听过,小忠说:「伐魔文书起源自六朝时期,是模仿世俗讨伐敌人的檄文,因而写成的讨伐魔鬼的公告。」 「也就是开战前先和对方打个招唿。」师父补充道:「伐魔文书本是僧人基于自身修习的过程中,因为时常需要和魔对抗,所以便塑造了一场虚拟的战争,一开始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没想到魔头们果真成群结队的来,因此才又发展了手印、咒语等东西给它们迎头痛击,千年下来的人魔大战其实从未停止过。」我专心的听师父讲解,但我想魔也不是好惹的傢伙,像释迦牟尼佛那样能独身应付一亿八千只的人,我看从有人类开始到现在应该就只他一个吧! 无澄大师哈哈大笑道:「其实人类对抗的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心魔而已。」他兴致勃勃地以手掌作势,拉开一个步伐,边舞弄比划边说:「所以伐魔文书可以坚定意志,见魔杀魔。」 小忠在饭厅的桌子上摊开来一卷宣纸,坐在椅子上磨墨,无澄大师走过来捲起袖子,拿起毛笔在舌头上舔了一下,沾了点墨汁便在纸上龙飞凤舞的一连写了好几行字,我和师父站在一旁观看,师父看了一会说:「这好像和我在法苑珠林里看到的伐魔诏不一样耶!」 「当然罗!这是梵文写的。」移到另一张椅子上坐的小忠说:「这是取材自刘宋时的得道高僧释宝林写的破魔露布文。」 「写好罗!」无澄大师放下笔,在纸上唿气吹干墨迹。 我问:「然后呢?」 小忠把伐魔文书递过来给我说:「在右下角签名就行了。」 「啊?」我惊讶的瞪大了眼道:「不会吧?还要签名?」 「当然啊!」小忠也很惊讶我会这么说,表情比我还夸张,「不然被讨伐的对象怎么会知道是谁要讨伐他呢?」 「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得怪怪的,我愈想愈害怕,拿着笔的手一直签不下去,忍不住又确认道:「他一定得知道嚒?」 第37页 「这是规矩啊!」小忠又指了指伐魔文书说:「快点签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我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故意写的歪七扭八,真希望那个魔不识字。我签完后又将纸交给师父,师父说不用了,我目瞪口呆说:「为什么伐魔文书的署名会是我?」 师父煞有其事地说:「那是因为写一个人当代表就够了。」 无澄大师微微一笑,伸出圆胖的手把纸挪回面前,又在拇指上咬了一口,往上头盖了一个血红色的姆指印,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势感动了师父,师父下了决心,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忽然抢过我手里的毛笔在上头签了名,脸上更是出现了誓死如归的表情,我终于松了口气,有无澄大师的名号,我和师父应该就不会是箭靶了。 第十四章 伐魔(1)! 更新时间2008-8-3 22:00:50 字数:2209 我和师父、小忠,以及无澄大师一起到隆多的道坛,去之前我还特意拨了电话给老法医,也顺便问了小茜的状况,他却沉着声音说:「见面再说。」我呆呆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说:「他应该知道了吧?」 小忠说:「不管他知不知道,礼貌上我们还是要把伐魔文书先给人家。」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在说这个。」我俯身看了看坐在车子前座的无澄大师,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在哼唱着不晓得哪来的小曲,手还跟着打拍子,我有点泄气的躺回后坐,好不容易捱到了目的地,我和师父把车后座的法器却搬下来,两个人四只手全提的满满的,我看小忠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脖子上挂的几串佛珠看起来就挺重的。 师父紧跟在无澄大师身后,小心巴结道:「我们带了好多东西,应有尽有,大师如果有需要用到什么就和晚辈说一声,可千万别客气。」 无澄大师突然止了脚步,停下来说:「你们听。」 我们也全停了下来东张西望,我紧张的说:「没有看到什么啊!在哪儿?」 师父更是如临大敌,闪到楼梯口说:「即然电梯有问题,我们换走楼梯上去好了。」 小忠忍不住说:「到底是什么声音啊?」 「咦?」无澄大师说:「你们都没听到嚒?是黄莺的叫声。」 「黄莺的叫声?」我仰头看着天花板,果然有两只黄莺在上头飞来飞去,我镇定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无澄大师自顾自地发出欣慰的赞嘆声:「啊……没想到都市里也能听到这么好听的鸟叫声。」 小忠还愣在那,试着想参透话里的玄机,我和师父面面相觑,不晓得所谓的高僧是否都这么孩子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真是的! 上了楼,门竟是打开的,里面的陈设依旧,却不见半个人影,我绕了一圈说:「奇怪,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嚒?」 无澄大师四下看了一会,眼望着远处说:「咦?有蒲团。」小忠一听连忙跑过去,把放在神坛下的金黄色蒲团捡了回来。 无澄大师舒舒服服的盘腿坐下,还不忘道谢,他对着空气说:「谢啦!」 我和师父还来不及反应,只一眨眼,神坛前竟出现了四个人! 老法医站在其余三人的前面说:「不客气,还想要什么仅管说。」站在我身旁的小忠扯了一下我的袖子说:「怎么一下子跑出这么多人?」 我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另外三个都不是人,是鬼,有刚死的,也有死一阵子的。」两个男鬼年纪看起来都蛮大的,另一个女鬼就和小茜一样年轻,长的也很清秀。 「真的嚒?」小忠讶异道:「我还以为平常人见不到鬼呢!这可是我头一遭见鬼!」 我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除了灵占派的传人我以外,修为极高的人也可以看到鬼。」像一些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最喜欢找得道高僧帮忙它们脱离苦海,就是因为得道高僧不但看得到他们,也有那个修为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而且他们通常很好说话,凡事喜欢讲缘份因果,只要有一面之缘自然就符合他们心目中的救助条件。 小忠红着脸,又羞又喜地摀着脸说:「是嚒……其实我……怎么说呢……」 我看他样子好笑,又说:「还有快死的人也可以见到鬼。」 他一怔,瞪了我一眼说:「无聊!不跟你说了。」师父在一旁好心的插了一句道:「被法师召唤出来的厉鬼平常人也可以见到,一不小心还会被附身。」 我听到无澄大师又说话了,他语气和缓,对老法医回道:「这样就可以了,你太客气了。」 屋子里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我忍不住蹲过去问无澄大师:「接下来要做什么?」 「哦对!差点忘了。」他笑呵呵地从怀里取出捲成一团的宣纸,摊开来交给我,我捧着写满梵文的伐魔文书,好正式的感觉啊!我即兴奋又期待地问:「现在该怎么做?」 「喏,」无澄大师努着嘴说:「拿过去给他看。」 「啊?」我愣住了,「就这样?」我一直以为那张纸里面应该暗藏玄机,说不定还会冒出许多机关暗器,符咒法术什么的,或者持有伐魔文书的人,神佛会降临附身,帮他开光顿悟,法力大大增强,然后与邪恶力量决一死战……我不死心又问:「给他看了之后呢?」 第38页 师父走过来拉着我说:「别罗嗦了,快拿过去。」 「哦……」即然无澄大师都这么说了,我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着伐魔文书挡在前头走过去,师父仍停在原地动都不动,我回头问:「怎么不一起?」 师父说:「一个人去就够了,你当是在游乐园排队啊!」 我半信半疑的走过去,眼前的老法医紧盯着我看,他的眼眶黑的吓人,眼珠子闪着精光,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愈走愈害怕,走到一半便反悔了,又折回来,师父在我身后叫道:「你干嘛又走回来?」我不理他,反而站回师父身旁,冲着老法医喊道:「你过来拿,我们在这等你。」 师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取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一直稳稳噹噹地坐在蒲团上的无澄大师,忽然笑眯眯地往我这儿吹气,口中轻声吐出的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遇魔杀魔,遇佛杀佛,佛是虚幻,魔也虚幻,求佛就会被佛束缚,心中有魔,魔自然就在心中坐了。」我手上的伐魔文书不知何时离了手,轻轻飘了起来,我和师父眼睁睁的看着它一路飘到老法医手里,我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知老法医那儿不管是人或鬼,动也不动,整个人僵在那,也不晓得到底看仔细了没,我想想还是换位置比较保险,我凑到无澄大师身边问:「他什么时候会起变化啊?」无澄大师竟然摸摸我的头,像摸小孩似的说:「不要着相啊!」 第十五章 伐魔(2)! 更新时间2008-8-8 20:59:51 字数:2490 屋子的照明忽然熄了,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余光,师父赶紧从袋子里拿出了两根大蜡烛,分别点上,我对老法医喊道:「我是佳佳,你还记得我嚒?」看他没反应,我也学无澄大师的口吻说:「不要着相啊!」 老法医忽然沉下脸,微瞪着眼说:「那你又记得我嚒?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想与我为敌?」我吓了一跳,赶忙澄清道:「不是这样子的,你误会了。」 他扬起手中的伐魔文书,悻悻然道:「那这张纸是什么意思?」 「这……这……这不是我写的。」我极力否认道。 老法医双眼睛光闪闪,咄咄逼人,「但是这上面有你的签名。」 「这……这……这是因为……」我一着急,连话都说不清楚,师父看情况不对,赶紧帮腔道:「这其实是要给隆多法师的,没想到他不在,你就代收吧!」 老法医放声大笑道:「他一直都在这啊!」 「什么?」我和师父大吃一惊,「在哪?」 「在你们后面,帮你们守门。」老法医说。 我和师父立即转向门边,眼前却空无一物,我才转回头,赫然看到隆多法师就站在我面前,冲着我笑,我吓得一个琅玱往后退了好几步,师父更惨,整个人重重的摔了一跤,痛的唿天抢地。 我气极了,吼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隆多微微一笑道:「你死了以后就会知道了。」 我问:「老法医呢?」本来应该站在隆多身后的老法医居然不见了! 「不用怕他!」师父从地上爬起来在我耳边说:「他的五鬼祭养术还没练成,你看还差两个。」眼前的男鬼和女鬼气场不强,一脸痴呆虚弱的样子,看起来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谁说有差?」隆多狂笑道:「来见你的老朋友!」我看到一个白影一闪而过,我定睛再看,居然是小茜! 她哭着对我说:「佳佳,对不起,我被控制了……」 师父又说:「没关系,还差一个。」 隆多笑的更厉害了,他双手用力一拍道:「来见你的老搭挡!」又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这一回连师父都不小心叫出声:「老法医!」 老法医不知从哪里滚出来,一路滚到小茜脚边,他喘着气说:「不用管我,你们赶快……逃……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我和师父愣在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师父突然推了我一把说:「无澄大师呢?」我们分头看过去,无澄大师竟然闭上眼打坐,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隆多又开口道:「别找了,没人帮得了你们。」 我蹲下来问仍躺在地上的老法医:「你的金蟾呢?那个六阴六道大法啊?一点都不管用嚒?」 「别浪费力气了,他都自身难保了。」隆多一脸乌黑油亮,油腻的髮丝散乱地黏在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再配上他的风干橘皮脸,整个人看起来丑恶极了!他枯黑的手指捻来了一道符,焚化成灰,忽地击掌一拍喝道:「五鬼齐至,有事驱用!」 轰地一声巨响! 老法医和小茜勐地弹了起来,像块板子似地立在我和师父面前,另外两男一女也往前跃了一大步,整齐地排在老法医旁边,等候隆多的召唤。 隆多双手插腰,挑衅道:「你们要是过得了我摄五鬼混天咒,我就让你们死在六阴六道金蟾大法底下。」 师父听到隆多狂妄的语气也生气了,一向胆小的他居然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太小看我们灵占派了!」师父这话可不是瞎说,我们灵占派的护身邪灵咒与密宗法门一样,只口耳相传,寻常人是无缘见到的,但若是面临到生死关头,什么规矩也管不着了。不过我和师父从没用过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所谓的邪灵咒是一种模仿的咒术,施咒后,对手阴我们就阴,对手狠我们也狠,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耗尽双方气力,只是小命可保而已,但对方若是什么厉鬼恶鬼的话,缠斗到最后往往会因为精疲力竭的关系而难以投胎,不像我们人类在床上躺个两个月后依然能活蹦乱跳,所以仁慈如祖师爷觉得担误鬼投胎有损阴德,他为了怕后辈乱用造孽,索性立下重誓,只要施展一次灵占派的邪灵咒,自已的身家就会全部破耗归零,一切重头开始,也就是说,即便我和师父两个留了条小命,也会立刻面临到破产的命运。 第39页 一想到累积了这么久的家当一次就要被清空,我的心不禁疼了起来,我忽然想到小忠,四处一看,这傢伙居然躲到角落里,正七手八脚的拿出一张红色鱼网状的东西罩在身上,我对隆多说:「你先等一下!」我和师父朝小忠那飞奔过去,问:「你这是什么东西?」 小忠隔着网子说:「这是无澄大师临出门前给我的防魔罩,他说危急时可以拿出来用。」 防魔罩?我这才想到小忠一点法术都不懂,我和师父眼睛一亮,看到一线生机,赶紧说:「一起用吧!」 「这可不行!」小忠死抓着网子不放,深怕我们会硬钻进来,「无澄大师说这是一人份的!」 「什么!」我听到这话火都冒起来了,「一人份的?」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师父的手仍紧捏着那张网,万分不舍道:「这张网很贵嚒?我怎么不晓得有这种东西。」 我气唿唿的手一挥道:「算了!破产就破产!有什么了不起!」我硬把师父从小忠身边拖走,一边吼道:「准备开坛!」 这次我们带的东西可齐全了,但我想的不仅是要保住我和师父的性命,最好还能把老法医和小茜一起从隆多手里救回来,然后再把这个恶贯满盈的傢伙打的趴到地上求饶,我想着想着,心里不禁得意起来,师父不晓得存了多少钱,我看到他黑着脸,负气的把东西从袋子里全翻出来,还故意弄的康当作响,深怕我听不到,我正想要劝他老人家看开一点时,冷不妨我又听到隆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餵!你们可以快一点嚒?」 我又气又恼,指着他鼻子道:「你够了哦你!」 从刚刚就休息到现在的无澄大师,却在这时候没头没脑的开口说了一句话:「咦?原来六阴六道金蟾大法指的就是这个东西啊?」我转过头去,老法医不知何时已爬到无澄大师脚边,手里还多了个红色木箱子,那盒子看起来挺眼熟的……我和师父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不就是那天老法医和我们去隆多道坛时手里捧着的木箱子嚒? 第十六章 伐魔(3)! 更新时间2008-8-10 20:30:43 字数:2478 红色木箱子已被无澄大师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金色蟾蜍像在手里把玩着,老法医使尽了力从怀里拿出好几根死亡咒针,准备往头上插,嘴里嗫喘道:「隆多法师和我都被控制了……请大师替我护法,我一定要…….再把它们全叫出来,才能解决这件事。」 无澄大师吃惊道:「不行!这样太暴力了!」他把老法医手上的死亡咒针抢过来,阻止道:「插别人不对,插自己也不行。」又惊奇的赞嘆道:「呦!这针挺精细的!上头还有花纹耶!」 我和师父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师父在一旁摇头嘆气,一副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我一使眼色,立刻和师父跑过去阻止无澄大师看破生死的举动,师父苦苦劝道:「大师,没关系的,就让老法医插吧!他都习惯了。」 隆多等的火气愈来愈大,极度不耐烦道:「现在的出头鸟怎么这么多!」他脚一蹬踏,两手一合,不断反覆搓揉,口中念道:「杳杳冥冥,大地同生,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月战,时随令行。急急如律令!」他手上拿了一把绢旗,上面写满了咒语,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施咒方式,一直流传到了道教那里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写在绢帛或桃木上的咒语被移到了纸上,成了现在普遍看到的符咒。后来的道士们还自行造字,于是各种稀奇古怪,看不出所以然的文字因应而生,再配上符号图画,搞得神乎其神,神经兮兮的,还有人像开药方似地到处帮人画符讨生活,其实符咒就像电脑里的驱动程式一样,放在坏掉的电脑里,甚或是微波炉烤箱什么的,还会管用嚒?没有了法师的修为功力,符咒对一般人而言就和鬼画符差不多,癈纸一张,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隆多将手中的旗子大力一挥,「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师父伸一伸舌头,惊唿道:「这是五鬼祭养术里最后一道追神咒!我们要赶快制止他,若老法医真是五鬼之一,过了这道追神咒就回天乏术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老法医和小茜彷佛被巨大的力量给吸了过去,他们和眼前的男鬼女鬼迅速合成一体!忽男忽女的形体冲着我们又哭又笑,叫声尖锐悽厉,头和四肢忽地三百六十度急遽旋转起来,我见情况危急,赶紧对无澄大师说:「不然大师你来吧?法器都在这了。」 「六阴六道金蟾大法?」无澄大师无辜的摇头道:「这我不会啊!」 「什么?」我和师父齐声大喊:「你怎么可能不会?」我焦急的团团转:「不是成道的人都会的嚒?」 「不一定啊!」 我的心凉了一半,手足发冷,这下完了…… 无澄大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每一个修行人的抗魔降魔方式其实都不尽相同,所以在佛教中可以看到好多修持方式去克制各种千奇百怪的异像,像是修禅、修观、诵咒、持戒,或持佛祖名号等……」 我和师父被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见无澄大师仍絮絮叨叨道:「总的来说,在西晋以前的中国并没有魔的概念,它是佛典传来之后,为了应翻译需要而创造出来的新字,从那之后,中国的鬼怪传说就多了〝魔〞这个类别,魔的梵文是mara,音译为魔或魔罗,意译为破坏、障碍或乱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扰乱人的身心,破坏好事,阻疑人行善修道,或是夺取人类生命的恶鬼神……」 第40页 我一边听着无澄大师念东念西,一边呆呆地看着我和师父好不容易摆好的法器被那边转来转去,鬼哭神号的恶鬼给踼的乱七八糟,一时心灰意冷道:「随你便吧……」我心想若能死在所谓的高僧旁边,下辈子当人的机率总会大一点吧! 师父定下心神,力图冷静,话没听完便跑掉,用极短的时间找了条新买的降头腰带出来给我说:「快把你和无澄大师围上!」 我问:「一条怎么够?」 「这是大号的。」师父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又从怀里拿了两个柳灵童木偶出来,柳灵童俗称柳将军,和养小鬼的意思差不多,不过它是用早产夭折的婴儿尸油提炼而成的,所以杀伤力不大,只能守门而已。 师父在我们周遭用珠沙画了条结界,藉此争取点时间,准备施展邪灵咒。 那恶鬼往我们这又蹦又跳,尖声嘻笑道:「我是觉魔。」 声音一变道:「我是死魔。」 又道:「我是精魔。」 再道:「我是阴魔。」 「我是天魔。」最后一个好像是老法医的声音,没想到它们一转眼已经到了结界边缘,师父还在卖力地将勾子抛向结界外,试图把施展邪灵咒必备的杏黄色令牌勾到脚边,我见状急着对老法医样貌的恶鬼胡乱喊道:「你快点醒过来啊!你走火入魔了!你不要……不要那个……着相啊!」 总算把想说的话都说完的无澄大师竟旁若无人似地开始运起气来,我怔怔地看着他双手摆来盪去,像耍太极拳那样,没想到他突然伸手往两旁一推,我和师父顿时被弹得老远,师父手上的勾子被甩到半空中,又落了下来,直接砸在恶鬼身上。 只见无澄大师目光如电,又蓝又绿,他轻轻挥舞起袖子,在空气中划着名圆圈,声音低沉浑厚,中气十足,一波接一波地:「于一毫端,现十方剎;坐微尘里,转大法轮。」 只一瞬间,我感觉到巨大的气场扑天盖地而来,虽然无声无息,无风无影,但昏沉阴暗的室内忽地澄明起来,像被太阳光直射似的明亮耀眼。 「众生应离一切相,不应往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我和师父对佛经不熟,仍缩在网子里的小忠高声解释道:「大师的意思是叫你们大家不要被五官的感觉所主宰,唯有离开一切虚幻的假象才能看清事实的真象。」 「实在是太深奥了……」师父喃喃自语道:「怎么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虚幻?什么又是真实?」 恶鬼听了声音,居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柔和许多,它整个身子趴了下去,呜咽道:「谢谢大师。」 去吧…… 那恶鬼抖了一下,一条又一条发白的灵体分了出去,往窗户边飘了过去。 「佳佳。」无澄大师对我说:「过来送你女儿一程。」 我错愕道:「我女儿?」 第十七章 佛是虚幻魔也虚幻 更新时间2008-8-12 21:10:07 字数:2365 眼前的恶鬼变成了小茜的样子,她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道:「多谢大师。」 我惊讶的指着小茜,问无澄大师说:「小茜是我女儿?」 小茜又惊又喜道:「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有说不出来的亲切感,难怪不管离你有多远,我总是可以听见你在叫我的声音。」 「是啊!你们母女缘深,下辈子还会再见到面,」无澄大师安慰着又忍不住掉下眼泪的我说:「别伤心了,生命便是如此,从未生下,从未死去,生生不息啊!」 小茜拉住我的手说:「妈,谢谢你救了我,你要好好保重,我们下辈子见。」我一时母性大发,哭得唏哩哗啦,不断地点头道:「乖女儿,你要记得,妈妈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无澄大师碰了我肩膀一下,提醒道:「下辈子你是她儿子。」 「啊?」我呆了一呆,接不了话:「呃……」 小茜破涕为笑,开心的和我挥手道别:「下辈子见!」 最后一个躺在地上的是老法医,他昏昏沉沉,一脸迷惘的看着我们,无澄大师伸出右手,以食指弹了一下,一颗佛珠咻地弹到老法医的额头上,「你可以醒来了。」 老法医的眼神终于变得明亮,他恢復了精神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谢谢大师。」 我生气地站在小忠面前说:「我觉得你可以出来了!胆小鬼!」小忠不好意思的从网子里钻了出来,嘴上还说:「里面好挤,缩得我骨头都痛了。」 「咦?」师父忽然想起什么,四处张望道:「隆多跑哪去了?」 无澄大师眉头一紧,掐指估算,无奈地摇头道:「刚走。」 「他还想逃?」师父跳起来叫道:「他往哪逃?我们去追他。」 「西边。」 「西边哪里?」 「极乐世界。」 「……」师父愣在那,羞得脸都红了,无澄大师却乐得哈哈大笑,老法医也忍不住在一旁偷笑,我赶紧替师父解围,转移话题道:「这隆多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老法医脸上又变得严肃,他告诉我们他和隆多斗法时其实并无胜算,「年轻时因迷恋神通而修练六阴六道大法,待发现不对劲时已走火入魔,差一点连命都丢了。」但是面对兇勐的五鬼祭养术,老法医只得姑且试之,「其实也不光是五鬼祭养术的问题,隆多道行高深,实在不能掉以轻心。」没想到老法医实验的结果是大伙一起走火入魔。「我和隆多听到震耳欲隆的叫声,像交响乐团在旁边演奏一样的吵杂,隆多忽然僵在那,手里拿了道符往自已胸口上贴,跟着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老法医走近想检查隆多,又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说:「你还想杀谁?我们帮你。」 第41页 老法医一脸抱歉地对我们说:「当初因为没有修练完毕,所以我从未真正用过六阴六道金蟾大法,那个声音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然后呢?」我紧张地问。 「后来我好像变成了两个人……」老法医苦苦思索,想了老半天才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个我好像仍旧是我,另一个我却昏迷呆滞,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迷迷煳煳。」 「那你去找小茜干嘛?」我问。 「我不知道。」老法医坚持说他只是把符撕掉,然后把小茜的尸体处理好后便回隆多的道坛了。「我害她干嘛!她都死了。」 我想到那个魂魄被灭了的男鬼,我问老法医看看他可有印象,他嘆了口气说:「他被我的死亡咒针吓到,我也没想到会让它魂魄俱裂,永世不得超生。」 我想到师父说的话,我问:「死亡咒针不是插自己身上的嚒?」 老法医点点头道:「没错,但是施法时,任何靠近的阴物都会感觉到千针万针往身上勐刺,我听到他惨叫一声,跟着形体便消散不见,还以为只是暂时,没想到……」 无澄大师说:「早说了那针插别人是不对的。」 我也觉得惋惜,毕竟被拿来作法也非他的本意,「没想到它死的这么彻底,难怪我感觉不到它的气味。」 无澄大师不以为然道:「人类所知有限,所见亦有限,它只是离我们很远很远,因为太过遥远才会感觉不到。」 老法医回头往里面的房间看了一眼说:「明天又会多一具无名尸了。」 我问:「死因是什么?」 老法医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才刚断气……」他转过头问我:「瓦斯中毒你觉得怎么样?最近好像挺多的。」 我说:「你拿主意吧!」 老法医身子仍虚,再三谢过无澄大师后便留下来休息,顺便明天处理隆多的尸体。 师父出门后总结道:「没想到大家都走火入魔了,这个六阴六道金蟾大法真是不简单。」 我仍然有很多地方不大明白,我垂头丧气道:「我真的弄混了,到底小茜是什么时候死的?老法医中间有变成魔嚒?魔又去哪儿了呢?」 师父好心地安抚我说:「反正你放心,魔是永远斗不过佛的─」 「我他妈的已经和你们说了几百次,根本就没有魔这种东西!」无澄大师忽然对我和师父吼道。 「啊?」我和师父大吃一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我不敢相信道:「大师……你刚刚说……你说什么……」 无澄大师一下子又恢復正常,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念道:「佛以忍为铠,精进为钢,持戒为大马,襌定为良弓,智慧为好箭,外破魔王军,内灭烦恼贼,是名阿罗呵。」 小忠也跟着摇头晃脑的念了几句:「正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不用心急。」无澄大师拍拍我的肩膀,对我微微一笑道:「再过三世你就会懂得这个道理了。」 师父的眼睛闪出光采,急着问:「那我呢大师?」 无澄大师笑而不语,挥挥手说了最后一句话:「有缘再见!」 我和师父目送着无澄大师和小忠的背影,待他们走远了后,我转过头压低了声音问师父:「我们刚才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 灵学报告番外 第一章 降头师协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师父点点头,便和陪同的工作人员一起走进会场。 我们才亮相,现场的镁光灯便闪个不停,我双眼扫了一遍,发现各大平面媒体和电子媒体都来了,看来这年头对神秘事物感兴趣的人还真多。 师父就坐在我旁边,神情有点兴奋,这是降头师协会所举办的记者会,也是我们第一次公开以降头师身份露脸的场合。 我们本来是不想参加这场记者会的,但最近这二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实在是有必要出来澄清一下。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几年前忽然窜起,红到翻天的命理师泰灵验,这傢伙在泰国素有神人的封号,不止是当地人信奉如神只,还有许多远从新马港台、中国大陆等慕名前来的各界人士,而且不论有钱与否,是否有名,皆一视同仁,接见时间一律只有三到五分钟,铁口直断,从不癈话。 后来泰灵验因为树大招风,排队看命的人里面也混了一些同行道友,随时准备伺机踢馆,没想到踢馆尚未成功,招牌还没拆到,泰灵验自己倒先莫名其妙的心脏病发,暴毙家中,这样的大事自然震惊了泰国社会,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警方在泰灵验家里的地下室发现几只插花用的玻璃瓶─但里面插的不是花,是小人尸体,而且男婴女婴俱全,分别是三个月大、六个月大、以及即将临盆出世的足月婴孩。 照片被登出来后,一时传言四起,说泰灵验之所以能这么灵验全是拜养小鬼之赐,更有许多想出名想疯了的降头师争相跳出来说:「这是降头术里最深奥的养鬼术,只要养得其法,便能拥有神通妙法。」最后愈说愈玄,什么天眼通,观心术,千里耳都出来了,于是如何养好一只小鬼便成了年度最热门的话题。 本来对未知世界的探讨研究也不是件坏事,但付诸于实行就令泰国政府大伤脑筋了,谁也没料到,这股势头会像森林大火般迅速漫延,整个社会颳起了一阵养小鬼旋风,某项年度秘密调查更是让大家吓了一跳,数据明摆着显示,当年私胎贩卖的热络程度,居然仅次于贩毒贩娼贩卖人口。 第42页 更糟糕的是,一开始还只是买些死胎,试验玩玩就算了,后来又不知是谁到处胡说八道,说什么胎儿愈大法力愈强,而且愈快见效,可想而知没几个月后,又出现了许多八、九个月的胎儿被活生生〝引产〞的报导,有的只用破布一包,立刻便快递至客户手中,效率奇高。正式的医院诊所当然不肯干这种事,即便心里想也不敢,于是密医们便趁这个当口,捉紧机会跳出来大赚外快,导致泰国的出生率一度下降,泰国政府总算开始正视迷信的力量,便想了个补救办法,这个法子其实也很阳春,不过就是找几个知名低调,或素行良好的降头师出面说明,降头师协会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仓促诞生了。 即然要好好说明,开记者会昭告天下无疑是最好的方式,但真正的降头师多半不愿意在外面公开露脸,不管他的信徒或是客户有多少,一般都是私低下进行较多,毕竟降头术动不动就悠关生死,而且还一口气囊括了犯罪心理学、犯罪生理学、犯罪社会学、犯罪人类学、犯罪精神医学等领域,受到重视的程度可想一般,现在又是民主法治的社会,谁也不想招惹麻烦,不像那些在外头招摇撞骗的神棍,顶多骗钱骗色,碍不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很多都有防害风化或是诈欺罪的前科,进出监狱早已如同家常便饭。 即然协会成员多走低调路线,不肯抛头露面,我和师父两个因为刚出道,为了接案顺利,虽然心理也有些顾忌,但本事没人大,钱赚比人少,不得不短视近利,避免壮志未酬的感慨,所以还是硬着头皮站到火线上去了。 眼前的镁光灯闪个不停,我听到台下有人窃窃私语:「原来降头师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样子很普通嘛!我还以为会很美呢!她怎么不用降头术把自已弄漂亮一点……」 「就是嘛……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降头师啊!」 「若真的是降头师,也应该先帮自己才对……」我远远见到几个女记者在台下掩嘴笑成一团,她们脸上的表情有失望,有揶揄,有嘲讽,更多的是不以为然,才刚坐下的我忍不住又站起身,对她们叫道:「餵!」 她们停了笑声,愣在那看我,我对那几个花痴说:「你们搞错了,你们说的那个是狐狸精!」 她们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又坐回椅子上,记者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 第一个发问的男记者是一个矮个子,他挺客气的,站起来问问题时,还先对我和师父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正经八百的问道:「根据我手上的资料,你们是灵占派的,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灵占派吗?」 我还来不及说话,师父便拿起麦克风说:「我是她师父,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好了。」 师父清了清喉咙说:「灵占派是这样子的,说起来是有点玄,但也不会太玄,我们有上千年的文化传承,也夹杂了不少科学常识,算是目前非常先进,引领潮流的派别。」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那个矮个子的脸上更是出现了茫然疑惑的表情,我只好补充道:「师父的意思是,灵占派是一个广纳百川,不断地在求进步的派别。」 「哦……」那个矮个子点了点头,他身旁的一个穿粉红色套装,打扮抢眼,还以为自己是明星的报社记者也赶紧开口,嗲着声音道:「请问你是不是因为某个夜晚被神佛託梦,隔天一早醒来便发现自己有神通能力的吗?」 我噗嗤一笑,真是想像力丰富!我叱之以鼻道:「怎么可能!」 她又追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加入灵占派呢?需要些什么资格?要付钱嚒?总不可能想参加就能参加吧?」她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露出一副就凭你也行的表情,着实惹火了我,从古至今也没有人规定法师的长相一定得和所使用的法术有关,我讨厌她气势凌人的态度,没好气的回答道:「让我看了顺眼就行。」 师父在一旁帮我扳回些面子:「我们佳佳可是灵占派第八十一代的传人哪!」师父话才说出口,大家的态度一下子变了另一个样,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顿时恭谨了许多,坐在第一排的记者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那……请问你有什么拿手的降头术吗?能不能替我们示范一下?」 第二章 降头世家 「你要给我示范吗?」我调侃道。他一听便噤声坐下,一直到记者会结束都没有再问过任何问题。其他的记者又害怕又想笑,大家八成想到的都是降头电影里出现的各种残忍血腥的画面,他们故作镇定,怕吸引我的注意力,深怕被挑出来做实验品。 有一个记者看起来挺有气质的,他是泰国一家很大的平面媒体记者,他问的问题比较像回事,「即然你是所谓的灵占派传人,还需要去上什么课,或是做什么研究吗?」 我反问道:「你是说降头师的训练吗?」 「对。」他认真道:「是否有一些特殊的训练方式是可以和我们分享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降头师的训练当然是有的,不过这得从我小时候说起,并且得连着说个三天三夜才能说完。 我迟迟开不了口,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挑哪一段回答这个问题,即然我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经歷过的事自然也是别人的好几倍。 我从小就知道我们家与别人不同。 第43页 我们家算是家境小康的泰国华侨,才三口之家便占了栋三层洋房,虽然没有很豪华气派,但里头的摆设可是一点也不含煳,不过仅管人不多,我们家却常年累月地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所以身为独身女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有的时候甚至还觉得蛮累的,因为需要的招唿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矮胖瘦,美丑俱全,更麻烦的是他们来来去去,好不容易熟悉一点便又走了,有些还不大说话,爱理不理,反正我玩伴多的是,一点也不在乎。 小学快毕业时,我终于得到父亲的同意,可以带同学回家里玩,班上和我比较好的张欣欣也是华侨,和我一样没有兄弟姐妹,她一听我说家里有很多人出出入入,羡慕极了,问我:「有没有和我们差不多大的?」 「有啊!」 「真的?」她兴奋的追问道:「男孩女孩?也在我们学校念书吗?」 我想一想,告诉她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之前有一个男孩子,比我小三岁,脸上总是涂的红红蓝蓝的,身上还有香香的味道,每天晚上都会到我房里陪我玩芭比娃娃,「我问过他,他说他没钱上学。」 欣欣关心地问:「那后来呢?」 我耸耸肩回道:「后来就突然消失了,连道声再见都没有,还拿走我一个小熊娃娃。」 「好没礼貌哦!」欣欣皱着鼻子道。 「算了,管它呢!」那已经是前年的事了,我的心情早就不受影响,因为最近我又交了一个好朋友,我开心的对欣欣说:「她和我们一样大,叫做美亚,你到我家玩,我介绍给你认识。」 美亚是几个月前出现在我家的客人,她几乎每天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粉红色短裙,我问她:「穿这么短的裙子不会被骂吗?」 她笑嘻嘻的摇头说:「不会,他们喜欢。」 我好奇问:「他们是谁?」她笑而不语,我见她手握拳头,好像捏了什么东西在手里,我一直吵着要看,她熬不过我,只好摊开手掌,上面是一张钞票。我拿起来看,认出那是美金,我叫道:「你怎么会有十块美金?」泰国警察一个月的薪水折算下来也不过是二三十块美金吧!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吃吃笑道:「母亲给的。」 「你家里一定很有钱,改天也让我去你家玩玩吧!」我说。 欣欣听到这,也等不及地说:「好啊!我们一起去找她,她什么时候会来你家?」 我说:「美亚每天很早就来了。」 「多早?」 「清晨四、五点左右吧!」 欣欣一怔,低声叫道:「这么早?她也上学的吗?」 我摇摇头道:「美亚从来没去过学校,她说要工作。」 「工作?」欣欣疑惑道:「她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还要工作?」我又摇摇头,美亚的确有很多地方很奇怪,但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我说:「反正美亚人很好很可爱,有什么问题,你见了她当面问就是了。」 欣欣为了能见到美亚,还在我家住了一晚。 早上五点钟左右,美亚出现了,我们睡得正熟,但她仍照惯例把我叫醒,要我陪她玩纸娃娃。 我睡眼睲松,迷迷煳煳的坐起来,一看是美亚,我赶忙把欣欣摇醒:「快起来,她来了。」 欣欣睡得很沉,我转头对美亚说:「帮我叫醒她。」美亚的脸色有些苍白疲倦,她轻轻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我安慰她道:「你不用害怕,欣欣是我的好同学,她也很想和你做朋友。」 欣欣终于被我的讲话声吵醒了,她揉着双眼,嘴里含煳不清的说:「佳佳,你在和谁说话啊!」 「美亚啊!」我硬是把她拖起来,「快点,美亚待会就要走了。」欣欣总算清醒了,她问:「美亚在哪里?」美亚已退到门边,我向她招了招手:「过来啊!我给你们介绍!」 欣欣纳闷的看着我,「佳佳,你到底在和谁说话啊!」 「你没看到吗?」我从床上下来,准备去开灯,顺便把美亚拉过来。 灯啪地亮了,我去牵美亚的手,虽然年纪相当,她却足足比我矮了一个头,我对总是笑容满面的美亚很好,把她当妹妹看,有什么好玩好看的玩具一定留着等美亚一起玩。 美亚被我拉到床边,我对着还坐在床上的欣欣说:「她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美亚。」我献宝似地说:「怎么样?长得很可爱吧?」 欣欣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她看看美亚又看看我,颤抖着声音说:「佳佳……我……我没看到有人……」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拍她脑袋说:「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当然没有人啊!美亚是鬼啦!」 「你说什么!」欣欣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嗓子抖的更厉害了:「你刚刚……说什么?有……有鬼?」 「是啊!」欣欣的反应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美亚和我们不一样,她死好几年了……」我忽然想到,「咦?我没告诉过你吗?」 「救命啊!」欣欣突然放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冲出房门,我拉着美亚追了出去,在欣欣后头喊道:「欣欣!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父亲被我们的叫声吵醒,打开房门,拦下在走廊上奔跑的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怕被骂,只好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父亲脸色顿时变的凝重,他说:「跟我到书房,我有话要和你说。」美亚也跟在我身后,经过窗户的时候,我快速地把头往外探了出去,看到欣欣已经跑到院子,还对着我们家的园丁老伯鬼吼鬼叫个不停。 第44页 第三章 与众不同的一生! 父亲表情严肃的说:「我现在要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不许忘了。」 父亲虽然平常很少和我说话,但也不曾对我凶过,看到他的脸色和平常不同,我也很识相地点点头,乖巧的答道:「好的。」 父亲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佳佳,你和一般人不一样。」 我似懂非懂,屏气凝神,等待下文,父亲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要用什么方式和我说明才恰当,他终于开口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鬼。」 我惊异道:「咦?为什么?」我一直以为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能看到鬼,和鬼说话,甚至和鬼交朋友。 父亲又陷入了思考中,他看起来似乎很苦恼,好不容易才又开口说:「我们是降头世家,和一般人不一样,只有特别的人像我们这样,或是在特别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见到鬼。」父亲说了半天,大意是我们懂得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看得到一些其他人不可能看到的〝人类〞,所以我们可以运用这种降头法术帮助别人,做更多有益于社会的事。 我仍然一知半解,不太明白,就算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鬼,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啊! 「一般人对未知的事都会害怕,而且鬼和人一样,有好有坏。你还太小,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父亲说完后又转头对美亚说:「你要赶快去投胎,不要再来了。」 美亚摇头不肯,嘟着小嘴说:「我在等妈妈接我回家。」 父亲无奈地劝道:「你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来接你回家,赶快去投胎,下辈子会有疼你的父母亲。」 爱笑的美亚睁着大眼呆呆地看着父亲,看着看着忽地哭了,她哭哭啼啼地说:「我还没有死,我要等妈妈,她说只要赚到钱就会带我回家的……」 父亲嘆了口气,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张剪报,拿过去给美亚看,他蹲在美亚旁边,指着上面的照片说:「这就是你,你还认得吧?」 美亚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剪报上的照片,我知道她不识字,便凑过去帮她看看上头写些什么,那张照片让我大吃一惊! 我皱眉吐舌,不自觉地叫出声:「好噁心哦!」照片里的美亚赤裸着下半身,只盖上一块白布遮掩,但仍然可以看到她身上都是紫一块红一块的瘀伤,右眼珠还肿胀凸出的像颗弹珠,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别过头时我瞄到两个字:雏妓 美亚嘤嘤的啜泣道:「我还没死……我还没死……」她伸出手,给父亲看她手里的十块美金,边哭边说:「这是妈妈给我的。」 父亲不再说话,只看了一下表,喃喃道:「时间快到了。」他摸摸美亚的头,重覆说道:「不要再回来了。」 美亚喘着气,哭得更凶了,我拉着爸的手,央求道:「为什么不让她来了?我很喜欢美亚,我希望能够和她一辈子做伴。」父亲一听脸色大变,喝道:「别胡说!」我被父亲的吼声气哭了,他面对着哭的唏哩哗啦的我们,脸色总算又和缓了下来,好言好语的对我说:「美亚再不走,以后要走就难了。」 我抽抽噎噎,睁着泪眼问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走?」 「人和鬼的世界是不同的,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我伤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忽然想到什么,跑回房间,抱了一个洋娃娃回来,我忍着泪,对美亚说:「这个送你,你不要哭了,她会保护你的。」 美亚走了以后,我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两个字,我问:「爸,雏妓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在当时并没有得到答案,只剩那张剪报被我摸走留作纪念,但没想到的是,高中刚毕业的我,无意间在柜子里的一角,又看到那篇发黄了的剪报,这才真正弄明白,原来美亚七岁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以美金十元的代价卖给人口贩子当雏妓,没想到才第二次接客就碰到了一个性变态,被凌虐了整整七八个小时的美亚,因为下体大量出血,终于在凌晨五点时咽下最后一口气,后来人口贩子怕惹麻烦,竟把美亚载到偏僻的山区,随意弃置在小山坡上就跑掉了。 尸体被发现后,美亚的母亲被找了出来,原来也不是什么狠心父母,只是因为迫于贫穷困苦,再加上人口贩子保证一定会给美亚吃好穿好,五年后就可以放她回家,还能存上一笔钱,又想到有几个邻居也是如此,还有人羡慕她有女儿可卖…… 美亚的母亲大概很心痛后悔吧!她把卖女儿得到的十元美金放在美亚手里,一起埋葬在土里。 我上大学后,花了很多时间找美亚的母亲,我告诉她我是美亚的〝同事〞,想去美亚的坟前祭拜,她对我苦笑摇头说:「没有坟墓了。」原来几年前坟墓区被建商买下准备盖高楼,美亚的母亲没钱迁葬,只好火化了事。 美亚的骨灰罈就放在她房间里,旁边还摆了一个浑身脏兮兮,已经破旧不堪的洋娃娃,我愈看愈觉熟悉……「这个洋娃娃……」 美亚的母亲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在门口发现的,我想美亚会喜欢所以就捡回来了。」她怕我不相信,语气忽然变得急促,急急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掉的,还在门口等了一会才捡回来的。」 那娃娃……我终于认出来了,那是美亚临走前我送给她的,也是我最心爱的洋娃娃。 第45页 我红着眼安慰美亚的母亲,不自觉喃喃地说:「没关系,其实那是……我的洋娃娃。」她疑惑地看着我,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说:「其实是我丢到门口的。」 「哦……」她裂嘴一笑,脸上出现了放心的表情,轻松道:「怎么不拿进来呢?」 「因为你……你不在家。」一想到美亚所受的罪,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转过头去偷偷拭泪,美亚的母亲在背后关心地问:「你还好吧?」我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事。」她忽然从后面哭着抱住我说:「你一定也被他们虐待吧?」 我一怔,转回头问:「他们?」 她抬起头望着我,眼泪掉个不停,「你待了那么久应该吃了不少苦吧?真是为难你了,也许美亚早一点走也是好的......」 「你是说……」我差点忘了之前曾告诉她我和美亚是一起工作才认识的,她一定以为我也是─我羞红着脸,胡乱答道:「还好,还可以。」我赶紧加快脚步走到门边,挥挥手说:「再见。」 第四章 降头师的训练 更新时间2008-8-22 21:11:24 字数:2561 美亚的事情过了以后,父亲在家里贴了许多道符,他后来和我说,本来是想让我习惯和鬼相处的,但显然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他决定以后还是循正轨,有需要时再把鬼叫出来沟通对我比较好,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对我忽然变得严格起来,叫我做很多奇怪的事。 有一次他拿了两个竹蓝,里面放了满满的绿豆和红豆,放在我面前说:「佳佳,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两个蓝子里的绿豆和红豆分开。」后来分红豆绿豆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没有分完还不准睡觉。到我再大一点的时候,便不是挑着玩了,开始有了时间限制,而且又加了黄豆和豌豆,动作也得愈来愈快,有几次逹不到他的标准还会挨板子,有好长一阵子,我还以为我们家改做豆子的生意。 但是我耐性不足,看到头昏眼花就忍不住乱发脾气,父亲这才笑着对我说:「这是一种观色训练。」死人的尸体会说话,活人的气色亦同,作为一名合格的法师,一定要懂得看气色,闻气味,眼利目明,嗅觉灵敏。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大凡中了降头,脸色一定会出现异兆;当脸上的四正,即印、准、两颧出现了青蓝色时,就代表血液循环出现了变化,或是唿吸器官受到了损伤,像中了血降的苦主,血液循环就会比常人快上或慢上几倍。 如果面部是一片黑褐色的话,多半表示里面的五脏六腑肿胀肥大,像很多中了蛊毒的人,内脏就是被在里面不断繁殖的毒虫撑大撑破的。 仅仅是一个白色都分好几种看法,这个部份可以参考古书上的记载;青白如翠玉、透白如云雪,白晰而油润等等皆为生命气息旺盛,活蹦乱跳之相,若是青白如葱草、苍白如枯骨,或是灰白如尘垢的话反倒变成了标准的死相了,像涂了一层白粉,白里还透着青黑色的死人粧就是了,那通常是被小鬼缠身,导至的长期性精神紧张或身体极度虚脱的气色反应。 最容易看的就是红色了,红如鸡冠者,不但身强体壮,一不小心还会中乐透,发大财,但是如果是红的像瘀血那样的话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如果还加上两眼水汪汪,絶对不是代表此人在走桃花运,而是身体发烧发热,精神亢奋,这是中了迷魂降的标准生理现象。若是红的偏暗,那就代表体内红血球增多,红血球增多会出现很多类似精神官能性的症状,例如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到最后便是肢体麻木刺痛,连东西都看不清,以降术的眼光来看,通常代表已经被下蛊一段时间了。 另外还有一种看死期的方法,凡人气色常暗忽光明者,死期至;常明忽暗者,死亦至,有些迴光返照的病人就是这样,只一瞬间,脸上的枯黄青黑就变成了容光焕发,现场看其实还挺诡异的。 不过学看气色的真正难度在于不同部位的气色不同,而且还会游移转换,变化多端,一张脸就可以被区分为二十个区块:五窍、天庭、天仓、天中、驿马、印堂、山根、年寿、眼神、两眉、两耳、两颧、准头、人中、法令、正口、承浆、地阁,肥瘦、太阳穴等等,所以观气色者要如何让自己的一双眼睛也分成二十只眼睛,真的是一大考验。 我看着眼前问话的记者仍耐着性子在等我的回答,我想一想,还是跳过我的童年,直接举了看气色的训练当例子。 那个讨人厌的女记者又抢着问:「那妳觉得自己的个性很邪恶吗?」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师父也不以为意,笑的比谁都大声。 我本来不想理她,但看到其他记者的眼光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充满了期待,我假装思考了一会说:「我最邪恶的时候……」听我这么一说,在场的人眼睛都瞪大了,我促狭道:「我每天都很邪恶。」 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大,头髮白了一半的记者八成以为我在生气,替我解围地岔开话题,又问道:「降头在一般人的眼里都和恐怖噁心脱不了关系,你有害怕的时候嚒?」 他话才刚说完,我脑子里就闪过无数虫子在蠕动的画面,我想我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噁心的时候,大概就是开始接受毒蛊训练的那段期间吧! 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降术大致可分为〝咒术〞与〝蛊术〞两种,咒术是一种超意志精神集中的魔法,对一般的人而言,将注意力长时间的全面集中在一个地方是相当困难的,尤其是现代的人,平均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一心多用的,但是要对人施咒的话,不但得全神贯注在一点,还得将这种专注力转换成一种念力,成为一种接收和发射的状态,所以需要学习的项目繁多,要克服的障碍更是成了修道者半途而癈的主因,仅仅只是练气练神,学画符结手印,记诵各种咒语等都需要耗费十年以上,不过若是没有跟对法师,就算练上个一百年也是徒劳无功的。 第46页 蛊术相对来说就简单许多,只是一种以控制毒药、毒虫为主的降术,因此想修练蛊术的法师,必须懂得饲养各种蛊术所需要用到的毒虫,所以若想学会下蛊,当然就得先学会辨认不同种类的虫子。 除了蜈蚣、蜥蝪、蝎子、毒蛇、蜘蛛等随身必备品外,龙蝨、蟋蟀、天牛、兜虫、独角仙、竹节虫,甚至是什么杜松蜻蜓、红纹蝴蝶、长角大锹形虫都要能分辨出来、这就不止是费眼力了,还很费脑力,因为昆虫很多都长的极为相似,光是毒蛇、蜘蛛、天牛等就各分不少种,然后有毒的、没毒的、是否含有剧毒都需要清清楚楚,饲蛊是只能用有毒的虫子,万一挑到不毒的虫子就会破功了,这是因为通常愈毒的虫子多半愈兇勐,就像肉食性动物一定比草食性动物残暴的道理是一样的。 等到我好不容易把这些虫子勉强搞懂后,就立刻进入制作蛊苗的阶段,蛊苗是下蛊的菁华,也是毒蛊成功与否的关键之一。 父亲要我去弄几条蜈蚣、毒蛇、毒蝎、蜘蛛、毒蟾回来,然后对我说:「我只要液体。」 「啊?」我愣住了,「怎么弄啊!」 「亲手捣碎磨烂,肉泥用筛子沥过后就可以得到毒液,再用得到的毒液餵食另一批毒虫。」我一听吓坏了,死都不肯,差点被赶出家门,父亲很生气的对我说:「没看过这么胆小的降头师!」最后他想了个法子,要我离开家一段时间,说是要磨练我的胆子,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降术是很可怕很神秘的法术,没有勇气的人是不可能踏进这个世界的。」 我对磨练一事没什么概念,还以为就是离家放逐,培养什么现在流行的世界观,没想到却是被送到让人不寒而慄的尸体农场,就是这帖勐药,让我从此看尸体和看活人的感觉没两样。 第五章 尸体农场 更新时间2008-8-24 21:16:34 字数:2088 尸体农场是一个研究各种死亡样子的开放式研究空间,旁边还有一个腐尸研究所,那是一个淡黄色的塔形建筑,里面隔了好几间大小不一的实验室,在实验室里工作的研究人员,研究的项目也不同,但当然都是和尸体有关的。有的研究是把送来的尸体用各种方式处理;就地掩埋、露天放着、用条帆布盖着、或者就放在生锈的车里,因为不同的放置方法会使尸体腐烂的速度不同,所以这种研究就是要透过腐烂速度的观察来掌握尸体的死亡时间。 我被分去研究的项目仍然和昆虫脱不了关系,因为被发现的尸体通常都会长满蛆虫,还会吸引各种昆虫在尸体上飞来飞去,所以昆虫与尸体间的相互作用便成了研究的重点之一,一旁的外国教授威廉向我解释道:「透过各种昆虫来到尸体上的时间,可以帮助确定尸体的死亡时间。」他看我脸色难看,不停的吞口水,不禁微微一笑道:「其实每一桩谋杀案都是一个昆虫学侦探的故事。」他不知道我是未来的降头师,也很难对他解释降头是什么,接下来的三个月他都把我当成是未来的法医。 捱了两个星期,狂吐了五次后,我终于硬着头皮打电话回去,父亲仍不肯让我回家,我生气的抗议道:「可是全部的尸体我都看过了啊!」 他回答道:「作为一个降头师,嗅觉也要很灵敏,我会请威廉教你别的东西。」 那个别的东西就是研究尸臭。 威廉看我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脸上出现了不忍的表情,他尴尬地说:「你确定你要了解嚒?之前你只是远远看尸体就已经受不了了。」 我露出比他还尴尬的表情点点头道:「我来这里就是要学习这些玩意的。」然而事情的真相是,父亲告诉我,如果没有把该学的都学会就不用回家了。 他半信半疑,顿了一会说:「那……好吧!」他认真的讲解道:「所谓的尸臭指的是以硫化氢和氨为主的腐败气体,通常会从尸体的口、鼻、肛门等地方排出,这是尸体独有的腐败气味,所以在太平间停放尸体时,需要将死者的口鼻和肛门用卫生棉塞住,这样做可以防止尸臭外溢。」 我问:「一死掉就会有嚒?」 他回答道:「如果不考量到气候气温等变化,通常是从死后第二到第三天才开始产生,不过……」他忽然笑道:「有的时候人在快死之前就会产生轻微的臭气了。」我愣了一下,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恢復正经的模样,说:「所以尸体身上发出来的恶臭也是我们研究的项目之一。」威廉把我带到一具被子弹射穿喉咙的尸体旁边,指着地上摆的一个小箱子说:「这个是电子鼻。」他拉着我一起蹲下来,接着说:「这个箱子里面装了三十二个感测器,可以摄取尸体因腐烂而发出的各种恶臭混合物,这些混合物都各有自己的名字,比如“尸胺”或是“腐胺”什么的,我们会把这些气体收集到一个小瓶子里,然后再用气体分析仪确定是何种气体。」由于尸体腐烂有一个可以预测的周期,所以就可以用气味制成一个嗅觉时间表,帮助执法官或是法院专家,确定一具无名尸是什么时候遇害的,有了准确的死亡时间,对破案当然极为有利。 不知道是天赋异柄还是急着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关系,我居然不像之前吐到呕心挖肺,只是用手摀住戴了口罩的鼻子轻轻唿吸,一边专心的听威廉的解说,愈听愈感兴趣,还会主动和威廉讨论问题。 第47页 在尸体农场混了三个月后的我,总算在威廉的背书下,回到泰国接受别的训练,临走前威廉还对我夸赞道:「我从来没看过胆子这么大,这么喜欢尸体的女孩子。」 父亲很高兴我还能活着回家,他难得的夸奖道:「看样子你很快就能培养自己的蛊苗了!」 我照着父亲的方式提炼五毒汁液,然后把这些含有剧毒的毒液倒进酒瓮里,每天定时定量,逐次地放进蜈蚣、毒蛇、毒蝎、蜘蛛、毒蟾等五毒虫各数条,受到毒液刺激的牠们更是凶性大发,会在酒瓮里撕咬成一团,等到七天后,所有的虫子会开始腐烂发臭,变成许多更小的毒虫子,这些小虫每一只的体内都含有五种剧毒,这就是所谓的「蛊苗」。 这些「蛊苗」大小不一,五颜六色,浑身沾满了黏液,有的还会长出鬍鬚或鬓毛那样的东西,牠们会因为无人餵食而飢饿难忍,大「蛊苗」会吞食较小的「蛊苗」,有的时候也会出现数只小「蛊苗」联合攻击啃食大「蛊苗」,仅管几轮的折腾下来后,酒瓮里早就腥臭扑鼻,污秽不堪了,但看惯尸体农场里的〝大型尸体〞,现在回头再看这些〝小东西〞,还真没多大感觉。 父亲慎重其事的告诉我:「最后活下来的那条虫子,因为吃掉其他同伴的关系,身上吸收了一切剧毒的精华,这就是真正的蛊毒了。」 他一边把密封了五天的酒瓮打开,一边说:「现在到了最重要的一环了─用咒语控制毒蛊,你可别以为弄了几条虫子往人身上一塞就叫下蛊了。」我忍不住笑出声,说实话,我还真这么认为。 父亲说亲手培育「蛊苗」的降头师得在这个时候作法念咒,这种咒语有点像是口诀那样,是对「蛊苗」的一种指令,只要连续作法四十九日,「蛊苗」就会受到下指令的人所控制,下蛊的人便是透过这种念力来操纵中蛊的人。 第六章 大功告成 更新时间2008-8-26 22:31:33 字数:2089 那名老记者听完后,终于谨慎小心地问了最敏感的问题:「有传言说泰灵验法师之所以会暴毙是因为养小鬼的关系……」他一边说一边注意我脸上的表情变化,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几乎所有的人都显得有些紧张,毕竟当竉物养好玩,和实际操作致人于死完全是两回事。 我冷静道:「是的。」 现场一片譁然! 好几个记者七嘴八舌地抢着问道:「为什么会和养小鬼有关系?小鬼是用何种方式害死泰灵验法师的?这就是所谓的小鬼反噬作用吗?」还有不少人在台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泰灵验法师的法力不是很强吗?即然能养小鬼当然也可以制服小鬼吧?难道泰灵验法师算的出来别人命,却算不出自己的死劫吗? 一直没机会讲话的师父,逮到机会一连说了好几句:「所以说小鬼是不能乱养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养的,乱买乱养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小鬼反噬,这也是我们特别召开这个记者会的原因。」 现场一时闹哄哄的,其中一个记者高声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泰灵验法师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的关系,才会招到所谓的报应吗?」 师父和我交换了眼神,师父又把话题拉回小鬼身上,说:「小鬼反噬也可以解释为报应的一种,买卖婴儿就和扼杀生命一样,会遭天遣的。」 记者们很不满意师父的回答,他们希望我们能直接说出泰灵验法师的死因,最好能愈噬血,愈残忍,愈曲折,愈离奇,这样就愈具有新闻价值。 泰灵验当然不是暴毙死的,他真正的死因是:营养不良,活活饿死。 当然生活富裕,信徒满天下的泰灵验会营养不良是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一般人听到养小鬼,都会认为是降头师所为,事实上各门各派如茅山、鳯阳、闾出、青莲、白莲、六壬都有所谓的养鬼术,泰灵验就是鳯阳派的法师,养得是很厉害的尸鬼魂,不过他不是用来害人,而是藉助尸鬼魂的法力,进行所谓的桃山报耳术,增进自身的通灵感应力。 在一般的情况下,法师和小鬼都能和平共处,毕竟水帮鱼,鱼帮水嘛!大家都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谁没事会闹内讧呢! 问题是一向对所养的小鬼竉爱有佳的泰灵验,怎么会晓得这群小鬼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经不爽他很久了。 不过这群小鬼并不是忘恩负义的傢伙,事实上在挑选之前,泰灵验就一一审视过他们的生辰八字,确定他们不是什么奸恶兇狠之徒才收养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已会迅速走红,每天忙着应付络绎不绝,前来求助的迷途羔羊,一时善心大起,责任感加重,热心服务的结果是,他的工作团队,也就是那几只小鬼被操到翻过去,于是怨气愈积愈多,一爆发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那几只小鬼联合起来,在泰灵验作法的时候,吸干他的精气,这并不是什么反噬作用,纯粹是小鬼们临时起意,想要进补一番,结果泰灵验一下子变得虚弱不堪,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每日送饭进去房里的佣人看泰灵验一口都没动,还以为他已离仙佛不远,自作聪明的和求访的信徒宣布泰灵验正在闭关修练,很快便能成道,就这样,泰灵验被活活饿死,死的莫名其妙。 而轰动泰国社会的泰灵验一案,就成了我和师父正式出道后的第一个案子。 第48页 熟悉养鬼术的法师们一看就知道,泰灵验的气色不对,和小鬼像脱离不了关系,但因为一下子要和那么多鬼沟通,是一只一只叫来审问,还是全部找来当面对质都很麻烦,最直接简便的方式当然就是找一个能见鬼的人,还可以省掉中间不少的作法程序。 他们想来想去,除了见鬼如吃饭般容易的灵占派,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我和师父当然与有荣焉,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了。 我和师父把小鬼们抱怨抗议的话转答给协会成员,所有的降头师都笑成一团,一个混进来旁听的茅山派法师摇头笑道:「这泰灵验也未免太粗心了吧!怎么就没想到再加养几只呢?」茅山派和鳯阳派是比较愿意公开养鬼术的派别,他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唿不可思议,很替泰灵验感到惋惜,毕竟他的确是有一些特殊的感应力,并非全部都靠小鬼加持,不然懂得尸鬼魂术的法师仅泰国就有十几个,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这种神通能力的。 师父想反正泰灵验都死了,不如就趁这个时候端正视听,扼止这种养鬼风气,所以大声回答道:「这就是乱养小鬼的报应!」最后还神神秘秘的又加了一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场一时鸦雀无声,总算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彷佛陷入了轮迴报应的哲理思考当中。 降头师协会派的一个资深降头师,一直在旁边伪装成我的助理,他接过话说:「记者会到这里告一个段落,谢谢大家。」我和师父便趁这个时候,一同站起身,准备离开,记者们忽然清醒过来,一窝蜂地冲上前,追在我们后面问道:「那请问你捉过鬼吗?」 其他记者像被传染似的,纷纷提问:「请问你会隔空取物吗?」 「请问你会轻功吗?」 「你有考虑开班授课吗?」 还有一个记者竟然在我们身后喊道:「请问上个月的清迈分尸案和你们有关吗?」 神鬼传奇 (1) 更新时间2008-9-20 21:02:31 字数:2415 我认识飘飘很久了。 飘飘人如其名,总是飘来盪去,无影无踪,据她的说法是:「我别无选择啊!」 她说:「鬼都是这样子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在一处地方久待,更不能任意选择想要被谁看到。 认识飘飘的那个夜晚就和平常没有两样,唯一不一样的是,我那一天特别的烦恼。 期未考结束后,我们班上的几个女生起闹说要办什么萤火晚会,而萤火晚会的重头戏就是每一个人讲一个鬼故事。 我虽然见过不少的鬼,但是鬼故事……鬼有什么好说可说的? 我正在烦恼的时候,飘飘就从房间的窗户外飘了进来。 我一看,是“新人”,便对她挥挥手,意思是叫她别烦我,想不到她竟睁大了眼睛,飘到我面前说:「你……你看得到我?」 「看得到啊!」 她吓了好大一跳,咻地退到墙角,满脸的惊恐,颤抖着声音对我说:「你……你……你想干嘛?」 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耐烦道:「我没想干嘛啊!倒是你,可不可以赶快出去,我现在心情不好。」 她听了仍怀疑道:「你没有想要捉我吗?」 我没好气道:「我捉你干嘛?」 她放心的拍拍胸脯,唿了好大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不过……」她忽然想到什么,诧异道:「你见到我不害怕吗?」 我嗤之以鼻道:「鬼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她勐点头道:「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但是通常能看到我的人,不是横冲直撞的喊救命,就是手舞足蹈的喊捉鬼。」 我白了她一眼道:「我才没那么无聊呢!」 「你刚刚说……你心情不好?」她好奇道:「怎么了?」 我把明天要讲鬼故事的事情告诉她,我哭丧着脸说:「要是讲不出来的话会很丢脸!」 「鬼故事……咦?」她突然两手一拍说:「那不就是我的故事吗?我告诉你就好啦!」 「说的也是!」我眼睛一亮,「好吧!那你就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对了!我叫袁佳佳,你呢?」我问。 「我叫柳飘飘。」她想想又说:「不过我的故事可能有点长。」 「哦?」我打量着她,东看西看,觉得她怎么看都顶多二十出头,而且她生得一副圆脸圆眼,还有可爱的心形嘴,样子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许多,再说鬼一般都会选择自己死前的样子显相,她能有多少故事可以说呢? 我不信。 她笑,「我当鬼很久了。」 能有多久?我还是不信。「多久?」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说:「我从来没有仔细算过,但是应该有三、四千年了吧!」 「什么?」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几千年?你不用投胎吗?」 她无奈的嘆了口气道:「这个说来话长。」她抬眼看我,一脸抱歉,「所以我才说我的故事很长,一时半时说不完的,你确定对你有帮助吗?」 我拼命点头:「有有有!」这实在是太稀奇了!我从来没有看过活了几千年的鬼!就算是几十年的都没有!「你放心,我只要摘录最恐怖的部份告诉她们就行了。」 「这样啊……」她羞怯的笑笑说:「那好吧!」 第49页 她娓娓道来。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叫作鬼。」她说:「叫神鬼。」 「啊?」这名字真怪。 她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一开始人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称谓,但是祭拜是絶不会少的,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孔子的人说……」她摇头晃脑,轻轻吟诵了起来:「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是在说什么啊?」 她笑着解释给我听:「这说的是,鬼神其实是同类,鬼就是神,神就是鬼。」 「可是……」我想到以前看过的记录片,「好像甲骨文上就已经出现过鬼这个字了耶?」 「哎呀!」她赶紧挥手摇头道:「单单的鬼这个字是骂人用的,那是恶灵的意思,不能乱用。」她又说:「你说的应该是商朝吧?商朝的人是不会称自己的祖先作鬼的,而是魂魄。」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所以不是有一本书叫诗经吗?它提到我们的时候也都是用神这个字。」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都叫你们鬼呢?」 她又嘆了口气说:「几千年下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她告诉我说到了战国时代,家家户户渐渐都能接受人死即为鬼的说法了,可是很快又有了新的名词,「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长发及地的女鬼,他给吓得半死,到处求神问卜,后来为了和一般的鬼做区隔,只好给那女鬼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大厉。」 「好难听的名字。」我皱眉道。 飘飘裂嘴一笑,颊上还有两处小酒窝,「后来不知怎的,见到鬼的人愈来愈多。」她忽然高兴叫道:「对了!妳有没有听过周宣王的故事?」 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印象。」 「他呀……」她细细说给我听:「杀了一个叫杜伯的大臣,结果那个杜伯对他说,你今天杀了我,我要是死后无知也就算了,要是死而有知……」她表情丰富,还翘起手指,几乎快点到我的鼻尖说:「不出三年你死定了。」 她的手势果然有带动气氛的效果,我愈听愈紧张,急忙问:「结果呢?」 飘飘故意把眼睛睁的大大的,连声音都变了,「没想到三年后的某一天,周宣王和诸侯将领们去郊外玩耍的时候,居然看到这杜伯乘着白色的马车,手上还拿着红色的弓箭,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他到处乱跑,最后一箭就把他给射死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叫道:「真的还假的啊?这么多人同时看到鬼?」 她张着大眼无辜道:「我也不晓得,我是在《墨子闲诂》上看到的。」她说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只好看书打发时间,她尤其喜欢看和自己有关的书。 神鬼传奇 (2) 更新时间2008-9-21 23:04:16 字数:2576 「几千年下来,可以做的事还真多呢!」我撑着下巴说。 「是啊!而且怎么做也做不完。」她忽然静静的看着远处,幽幽地说:「其实还有好多人对我们感到好奇,很想要和我们沟通。」 我点头同意,「其实现在也是。」我自己的父亲就常常被人找去帮忙向鬼传话。我告诉飘飘,我们家有好多召魂用的道具和设备。 飘飘怀疑道:「有用吗?」她说自己从来也没有碰过谁叫得动她的。 「有用啊!」我记得有几次招魂的时候,法事还没开始,连香都还没点燃,鬼就跑出来了。 「真没成就感。」我下结论道。 飘飘也翻了翻白眼说:「真沉不住气!」 「不过……」飘飘突然正色道:「最早以前的人可是派龟和我们沟通的。」 我一怔,「乌龟?」 「没错。」飘飘掂着手指,指天比地说:「秦朝的人相信龟能上通于天,下入于渊,所以才会拿龟甲来占卜,就是那个……你刚才说的甲骨文啊!」她又举了一个例,「汉朝也是。汉朝以圆圈表示天上的星辰和太阳,所以龟背象徵天,龟背上的圆圈圈就是太阳和星星了。」 她说的兴起,直接从我的书桌上拿来纸笔画给我看,「……这龟腹甲就是象徵亚字形的大地。」画完后她搁下笔,指尖细长优美,姿势极为秀丽,我猜她生前应该家庭环境不错。 她得意地抬眼看我说:「这可是汉代纬书上有记载的。」 「乌龟真的可以跟鬼沟通吗?」我有点怀疑,因为我父亲在召魂的时候从来没用过乌龟。 她大笑,「当然不行啊!我每次都边看边笑,」又耸耸肩,「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类迷信啊!」就连史记上都有记载神龟託梦的故事,她信誓旦旦地说:「在《龟策列传》里可以看的到。」 我差点笑出声! 我还以为史记是中规中矩的史书呢! 看来飘飘果然如她所说的“活”了很久,「所以你是商朝的鬼还是泰朝的鬼?」 她摇头:「更早。」 我讶异道:「但是你……」我看她穿的衣服和平常人无异;一件暗红色碎花细肩带洋装,搭配同款式的手拿包,还挺时髦的。 她眼一瞪,娇声道:「我不能让自己和时代脱节啊!」 她还谈恋爱。 第50页 只一瞬间,她眼神变得迷濛,还透着星星光采,深陷回忆当中。「眉目如画,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即出世也入世。」 最后那句话挺耳熟的…… 我想起来了! 「那不是潘安吗?」 飘飘又惊又喜,兴奋道:「你怎么知道?」 我骄傲道:「书上有写。」看来我也念过不少的书。 飘飘双颊沱红,一脸痴迷,「他在山上见到了我,我怕吓着他,所以没敢告诉他我是鬼。」那美男子潘安对她一见倾心,几乎每日上山和她见面,两人吟诗作对,游山玩水,好不快活,一直到有一天…… 飘飘的眼神暗了下来,「他开始不停的咳嗽,还咳出血来。」她这才发现他愈来愈瘦,脸色也逐渐苍白。「他的家人说他被鬼附身,跟着他到山上,结果没见着我,只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山里的小屋对着空气说话。」 那空气指的当然就是飘飘。 这下罪证确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带了道士和法器上山捉鬼。 「那个道士一会儿和大家说我在这里,一会儿又说我在那里,每一个人都跟着他指的地方,往反方向跑。」飘飘说着说着忽然笑了,「那模样儿真滑稽,我可是从头到尾一直坐在那死道士的面前,半步也没离开过。」 大伙折腾了半天,那道士见差不多是时候了,便想了个藉口收场。 「他说要举行冥婚才能化解掉我的怨气。」飘飘杏眼一瞪,娇声道:「天晓得我哪里有什么怨气啊!我爱他都来不及了。」 「管他呢!」我高兴道:「那不是很好吗?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得偿所愿嘛!」而且还是潘安耶! 没想到飘飘居然眼红红,还掉了两颗眼泪下来,「但我不喜欢他们叫我鬼新娘。」 我愣住了,这算是什么问题?「他们也没说错啊!你本来就是鬼。」 「可是……」飘飘听我这么一说,更是泪眼汪汪,唉声嘆气起来,「你不晓得,他们说鬼新娘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有贬抑的意味。」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强调道:「我听的出来的!」 我哑然失笑道:「你也太多心了吧!」虽然冥婚只是一种民间习俗,实际上没有半点作用,但是我想对飘飘来说,应该多少能起到安慰作用,于是我鼓励她:「你即然那么喜欢他,就嫁给他吧!别想那么多了。」 她黯然摇头,「来不及了。」 我一惊,「为什么?你做了什么?」我知道有些鬼怒嗔心起的时候比人类更容易失去理智。 「他病的很重,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她用一双询问的眼神看着我,「你有没有听说过人鬼不能长期共处?」 我不假思索回道:「听说过。」见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赶紧又补了一句,「但是毫无根据,我就常常和鬼相处。」 她一听,急忙捉住我的手说:「是朝夕相处吗?」 我吐吐舌头,「没有。」 她手一松,整个人泄了气的瘫在床上,喃喃自语地说:「所以我没做错……我不能害了他。」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很好奇。 「我怕他伤心,所以就骗他说我其实是一只狐狸。」飘飘真的去找来了一只狐狸,她和美男子说自己其实是一只想报恩的狐狸,话一说完后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然后赶到屋子后头把那只狐狸放进屋里。 「他抱着那只狐狸大哭一场,看得我心都痛了。」后来美男子还把狐狸抱回去养。 「我去看过几次,他待牠可真好。」飘飘开心道:「他还叫牠狐仙。」 「真是情深义重啊!」我嘆道。 「不过……」飘飘嘟起嘴,「我听到他的夫人在背后叫牠狐狸精。」 「什么?」我噗嗤一笑,「原来狐狸精是这样子来的啊?」 飘飘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想说:「后来的《玄中记》里有给我记上一笔。」她像背书似的念道:「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心智。千岁即与天通,为天狐。」 我惊奇道:「他把你形容的好厉害啊!」 飘飘吃吃地笑说:「他压根儿就不认识我。」书出来后,飘飘跑去看他,以为他也能见鬼,谁知他却视她如无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弄响他的桌子,踢翻他的椅子,他却恍若未闻,还说什么风怎么那么大之类的鬼话。 我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神鬼传奇 (完) 更新时间2008-9-22 20:36:05 字数:3269 飘飘因为失恋心情不好,把自己弄得更像鬼了。 她慵懒的躺在我的床上,手还枕在枕头上,「我没心思打扮,不晓得有多久没照过镜子。」她终日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成了名符其实的游魂。 那段时间,她一直借住在一个村子里的农户家里,有一天她一时兴起,从厨房弄了把菜刀,想在石头上练字,没想到经过茅厕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竟然看得到她! 「他眼睛睁得都快凸出来了,对着我叫了好大一声。」飘飘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比十,瞪眼张嘴吼道:「哇!鬼婆婆!」 从此以后飘飘一定是打扮好了才出门。 飘飘嘆道:「鬼真是愈来愈难当了。」 「怎么会呢?」我安慰她,「人还是怕鬼的居多。」 第51页 她旋即笑了,「说得也是。」与致又起,「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更正式的名字,叫螭魅。」 「这名字听起来有气质多了。」我称赞道。 「而且还有明确的定义。」飘飘念了一段:「螭魅也,山林异气所生,为人害者。」 所以螭魅也是山神的意思,反正神和鬼的界线一直模模煳煳。 我不以为然,「这才真的是有贬抑的意味。」 飘飘反倒释然道:「人类对不了解的事物都没什么好评价的,这其实也反映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她又举例说:「随唐时期,佛教因为是外来宗教的关系,当时还有人以「妖魅」称唿佛祖呢!」 唐初博奕云:「佛生西方,非中国之俗,盖妖魅之邪气也。」 这傢伙真是莫名其妙,我和飘飘相视一笑,中国的卫道人士向来最多。 有了山神,又加了水神,叫罔两。于是螭魅罔两就成了一组套装词语,可以是神,可以是精,是怪物,也是鬼怪,很暧昧就是了。 总之人类对鬼神又敬又畏,只要说到提到便支支吾吾,含混不清,飘飘也有同感,不过她仍不忘吊书袋说:「但是《论衡》里总算有个清楚的解释了。」 《论衡》里是这么说的:鬼者,物也,与人无异。天地之间,有鬼之物,常在四边之外,时往来中国,与人杂则,兇恶之类也。 我皱眉摇头,怎么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飘飘无所谓,「反正人类对我们愈来愈好,态度也愈来愈尊敬,就不和他们计较文字游戏了。」 她说:「后来只要人一死,便烧纸钱,埋玉币玉帛,葬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我点点头,祭祀墓葬等文化其实都有严格的规矩,地位愈高愈是讲究,东汉未武威雷台汉墓就曾发掘出二万八千余枚的随葬铜钱,这可是件大事!要知道在汉朝的时候,尤其是汉未之后,除了因为连年战乱,商业发展迅速衰弱等因素之外,铜矿的产额也锐减不少,由此可见古人对鬼有多大方。 「不过其实你们都用不到吧?」我听父亲说过,这都只是取个心安而己,以前也有几个生前被厚葬的鬼没好气的跟我说:「根本就是看得到吃不到!」 「是用不到啊!」飘飘的脸上也出现了类似的表情,「闹剧一场!」 不过《法苑珠林》里的悬旛篇写的就挺诡异的,换我念给飘飘听:「若四辈男女,若临终时,若已过命,于其亡日,造作黄旛,悬着剎上,使获福德……然灯供养,照诸幽冥……」 飘飘轻哼一声,「写得跟真的一样。」她嘟起小嘴,「尤其是烧纸钱,很不环保。」 鬼也讲环保?我忍不住取笑她,「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动作灵敏,一眨眼便直起身子,认真地对我说:「我也是地球鬼啊!」 我想了想回道:「总比符咒好吧!」 「说到符咒……」她突然神色凝重地说,「符咒真的是很神奇,同样是一张纸,上面写几个字,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力量,真的是很不可思议。」 飘飘曾经看过其他的鬼被符咒弄得精神分裂,「差点就四分五裂了。」她说。 我不敢告诉飘飘,还有下场更惨的呢!「那你呢?你怕那些符咒吗?」 「我怕,可是每次都没事。」 每次出事的都是别的鬼。 数千年下来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有多少人嚷着要捉她,但是常常被捉到的都是刚好路过的男鬼或女鬼。 但有一回算是例外。 「我栖身在一间荒废的寺院里,有一个晚上,附近一下子来了二十几个人,个个都拿着火把,寺院顿时变得灯火通明,热闹得像过新年。」 他们说常常听到鬼的哭声,这句话惹火了飘飘。 她愈说愈火大,「我明明是在吊嗓子,唱小曲,他们硬要说我是因为冤死屈死,所以只好每日哭哭啼啼,必须找到替死鬼才能作罢!」 这也是飘飘始终弄不明白的地方,她明明就快快乐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是见过她的人,没见过他的人,全部都一口咬定她有怨气,是厉鬼。 结果二十几个人一齐在寺院里合唱,说是要把飘飘给引出来,飘飘一脸无奈地说:「你能想像有多吵吗?」 原本飘飘想要和他们理论的,却因为被吵得头昏脑胀,什么事也没做成,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群人唱完后作鸟兽散,寺院又恢復了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只有一个老和尚,他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以后,折回来对我说,我知道你还在这里。」飘飘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脸色也更白了,她唿了好大一口气,「真是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不过老和尚是好人,他要飘飘好自为之,「能够收服你的人世上少有,希望你不会因此而胡作非为。」 飘飘心平气和,坦然地说,「他还算明理,没有硬给我按什么罪名,这我能接受。」她自己也是明理的鬼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不好意思,我的故事好像不怎么恐怖。」 这又是飘飘另一个弄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鬼的故事一定是恐怖的呢?」 这问题问我一个不怕鬼的人就更不晓得了,「不然这样,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你听听看觉得怎么样?」 我和她说了我的计划,她爽快道:「没问题!我帮你!」 第52页 莹火晚会那天,所有的女生坐在户外,围成了一圈,中间还有模有样的昇起了小火堆。 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不好意思各位,」我对大家说:「我请了帮手来说,她叫柳飘飘。」 「怎么能请人代打?」有人抗议道:「说不出来就要罚!」几个女生又笑又闹,还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商议要怎么处罚我才好玩。 「我保证会很恐怖!」我站在圈子里,拍胸脯强调道:「飘飘是鬼,我是想,请鬼来说鬼故事不是更贴切吗?」 飘飘适时的从我们中间冒了出来,她一身白衣白裙,披头散髮,浑身是血,在原地转了一圈,一边向众人微笑道:「嗨!我就是柳飘飘。」 现场群起譁然! 所有的人咻地往后弹跳了好几步,还有的人给吓得摔了一跤,半爬半滚,圈子一下子变成了两倍大。 「她……她……她是谁啊?」 「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斜眼瞄她,偷偷地扯了一下飘飘的袖子,小声说:「你干嘛穿成这样?」 飘飘一边保持脸上的微笑,一边低声回道:「造型啊!你不是怕她们会觉得不恐怖吗?」 我听到有几个人带着哭腔说:「这……这是……骗人的吧?」 「是真的!」飘飘向前走了两步说:「你们看─」她话才说完,头就掉了下来,她还俏皮的用单手接住,又转了一圈。 一圈还没转完,周遭立即响起了悽厉的尖叫声:「啊!救命啊!有鬼啊!」 才一会儿功夫,人全部跑的不见踪影,我愣在那不知所措,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飘飘看了也很泄气,「你看吧?我早和你说过了,她们不会给我机会的。」 我生气对她抗议道:「你要是不穿成这样就好了!」 「可是电视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啊!」她委屈的喊道:「这衣服还是我借来的你知不知道?」 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飘飘气得飘走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我说完后,现场响起了如雷掌声! 「这个鬼故事实在是太有趣!太精彩了!」 我开心的笑了,「谢谢大家。」 「等一下!」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那个飘飘是真的人,不,是真的鬼吗?」 我假装不经意的往右手边看过去,飘飘正对着我挤眉弄眼,不停摇头。 我只好掩面摀嘴,假装呵呵笑个不停,「这个世上哪有鬼呢!」 鬼的一生(1) 更新时间2008-10-18 20:43:34 字数:2358 「我是鬼。」我说。 他一怔,「你说什么?你是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我是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小声地说:「鬼。」 「你是鬼?」他一怔,噗嗤笑出声说:「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看他,用力说道:「我真的是鬼啊!」 他又怔住了,「可你不像啊!」 「鬼应该长什么样子?」我好奇的问。 「这个嘛……」他被我问住了,「怎么说呢……」 「碰!」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我手忙脚乱地,赶紧蹲下去捡我刚掉下去的脑袋,一迭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常常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咦?」我抬起头时人不见了,「人呢?」 「碰!」大门被重重甩上又弹开,一阵风吹过来,我转过头去,看到门是敝开的,隐约听到尖锐的叫声:「鬼啊!有鬼啊!救命啊!」 我双手扶住头,怕它又掉下来,一边追了出去:「回来啊!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鬼啊!」 他跑太快,我追不上,但我记得,我曾经跑的比他还快,有好多人和我一起跑,他们还带了好多东西,什么都有,金子、手鍊、字画、丝绸、大饼、瓷碗,有的人手上还抱着刚出生的娃娃,最后那些东西都被丢弃在路边,连人也不例外。 我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喘着气,有许久没想到以前的事了。 这栋洋房是我好几年前发现的,虽然是在荒郊野外,但我喜欢安静,没人住的房子却定期有人来打扫一次,再适合我不过了。 院子里被打开的铁门旁晃动着一个人影,我站起身问:「是谁?是你嚒?你是小偷对吧?」我好意的说:「这屋子的主人很少回来,不过二楼主卧室里有几个摆饰还值点钱。」 那人影走到月光下,一脸羞赧的样子,他结结巴巴的说:「你真的是……你怎么……会是鬼?」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问题?「我猜是因为我死了的关系吧!」 「那……你是怎么死的?」他睁大了眼望着我。 我是怎么死的? 我的思绪飘了起来,在不同的时空游走。 记忆如烟,朦胧不清,都是一些片片段段,过了半响我才慎重地说:「我是一九三七年死的。」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他忽地颓然,摇头道:「算了。」他就地坐了下来,面对着我,苦笑道:「真没想到我会碰到鬼,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鬼,看来我也离死不远了。」 「那一年不是在打仗嚒?」他忽然又问。 眼前突然跳出一片火光,我又听到了轰隆轰隆的炮击声。 我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第53页 是的! 是战争! 日军夜以日继的狂轰滥炸,曾经繁华的十里洋场给炸得灯火通明,上海那些茶馆、酒店、书寓、影戏院等全成了一堆瓦砾,所有的人挤到街上,狂奔乱跑,四处流窜,顿时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我是其中一个。 我是其中一个…… 我哀伤的点点头说:「日本鬼子攻打上海,到处都是死人。」上海那时一下子挤满了人;大批集结的军人、无家可归的百姓、中国人、日本人、外国人,我和家人一不小心走散了,我只好独自跟着人群盲目的移动,不停的喊着我母亲的名字,事实上我连方向都搞不清了,更遑乱找到我母亲和才十岁的弟弟。 我又累又渴,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我的母亲牵着我弟弟从一条巷子里钻出来,我高兴的奔上前,一不小心,竟被绊倒在地上。 那是一名浑身是血的军人,他倒卧在地,紧捉着我的手不放,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我希望临死前能看到日本被炸毁,我要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被炸的尸首异处,脑浆迸裂……」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不断地安慰他,一边紧盯着我眼前熟悉的身影,他又使劲扯我的袖子,愤恨的说:「你看着好了,日本一定会投降的!」 「一定的,你放心,我答应你。」我的头两边转来转去,心急如焚,他仍唠叨不休,好不容易等到他断气后,母亲和弟弟早已失去踪影。 「那后来呢?」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完全忘了要害怕,他听得入迷,眼睛闪闪发光,不待我回答又抢着说:「让我来猜猜看……」他认真的想了一会,问:「你是被枪打死的?饿死的?不对!还没那么快,应该是被炸死的,我在书上有看过,那时候我们几乎没有制空权,任由日军随意轰炸……」他愈说愈兴奋,我忍不住打断他:「你都猜错了。」 「那……你有被强暴嚒?」他话一说出口脸就红了,他讷讷地说:「不好意思,因为你是女的,看起来又那么年轻,日本人不是很喜欢强姦中国妇女嚒?」 「我还等不到那一天!」我白了他一眼。 事实上,我几乎是在战争一开始就死了。 我嘆了口气,我死的可以说是相当的莫名其妙。 我和家人失散后,碰到了几个中西女塾的女学生,她们的家给炸毁了,我紧跟着她们,不仅是因为她们身上有东西吃,一方面也图个照应,我从来没离开过家人,一个人总觉得害怕,没想到才跟了几天,她们就告诉我说要想个法子逃到南方。 其中一个激动地说:「我们打赢得机率实在太低了,看看日本鬼子那些武器!」 「不是说所有的军队都调过来了嚒?」其他的人交头接耳:「军备差太多了,听说只是在苦撑而已……」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们的话让我很是心动,但我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年轻人问:「战况那么激烈,就像她们说的,再不跑连命都没了!」 「我还挂念着我的家人,孤儿寡母走不远的,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上海。」 那几个女学生在离开上海的前一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好几个包有肉馅的糯米糰子给我,我靠着那些饭糰又撑了好几天。 鬼的一生(2) 更新时间2008-10-18 21:56:27 字数:2657 我忽然想到什么:「日本人的坦克车实在太厉害了。」到现在我仍余悸犹存,「子弹炮弹都打不穿。」很多人没见过坦克,硬拿着手榴弹往坦克车上爬,结果找不到孔塞进去,一下子便给摔到地上,被压成了肉泥,成了铺在道路上的红色柏油。 我害怕极了,惊慌失措的躲进一间被炸掉一半的民房,有几个士兵匆匆经过,其中一个发现了我,他惊唿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很危险!」 问题是,我根本找不到不危险的地方。 我累得没力气反驳他,只呆呆的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跨过只剩一半的墙壁,从军服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塞到我手上,慎重其事的说:「请帮我把这封遗书交给我父亲,上头有地址。」他话一说完,便毅然决然的又沖回战火中,我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只手榴弹,忽然想起刚才的画面,我一时忘了外面的枪林弹雨,也跟着冲出去喊道:「回来啊!那装甲车不怕炸弹的!」 回来啊!你回来啊! 你别去送死啊! 好多人都死了啊! 我声嘶力竭的仰天哭喊着:「可不可以不要再死人了!」 尖叫声穿过时间的重围,在我耳边环绕不休。 我突然觉得虚弱无力,全身又湿又冷,整个人好像沐浴在火里,就快要焚烧了起来。 一片血红色唰地挡住我的视线,一不小心,我便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眼前一个模煳的身影跑过来扶住我,一连声地问:「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边摇头边喘气说:「我得休息一会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来不及回话,他勐地大叫一声:「我摸得到你?」他一个琅玱往后退了好几步,我看到他圆睁着眼,嘴张的大大的,只过一会儿又慢慢靠近我,颤抖地伸出手,忽然在我身上用力拧了一把。 「哇!」我痛得跳了起来,又羞又气的把他的手拨开,「你干嘛动手动脚的!」 第54页 「对不起对不起。」他这才回过神,一个劲的向我道歉,解释道:「我没想到可以摸得到你,你不是鬼嚒?」 「你跟鬼很熟嚒?」我没好气的说:「干嘛动不动就怀疑我!」 他傻傻的笑了,我见他样子好玩,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安就行了,你呢?」 「大家都叫我小曼。」我笑着拍打他:「给你一闹我肚子都饿了。」 「鬼也会饿嚒?」他诧异的看着我。 「本来是不会的。」我说。 我的心底有些忧伤,我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本来的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学生。 如果没有战争,我的一生也是平凡。 平凡而快乐的人生本来是属于我的…… 一连串霹雳啪啦的,宛如爆竹般的声音忽地穿过我的耳膜,在我耳边唿啸而过,我紧紧摀住耳朵,不愿意再听到这个让我恐惧的声音。 世界顿时暗了下来。 我听到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在我身边环绕…… 「不要害怕。」那个声音说:「你快要离开了,你身体里的五大元素将会逐一崩解。」 那个声音持续不断:「现在是地大融入火大……」 我感到全身无力,头昏脑胀,心跳却忽地勐烈加速,生命正在顽强的抵抗。 「现在是水大融入火大……」 我的脸庞与双唇急遽干枯,全身的肌肉就快要崩塌了,我拼命的想说话,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火大分解进入风大时,不要被眼前的幻像所迷惑,静下心来观想……」 我的意识似乎又清楚了一些,我发现我整个人已置身在一片熊熊大火中,我吓的挣扎唿救,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说什么了。 山崩、洪水、狂风、暴雨、天打雷噼般的天摇地动。 黄色的、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像五颜六色的转盘在我眼前旋转…… 不停地转,转了又转…… 身体骛地爆裂开来! 我受不了放声尖叫:「我还不想死啊!」 忽然,天地澄明起来。 世界又恢復平静。 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小安被我吓得缩到一旁,惊骇的瞪着我。 我倚靠着台阶,心跳逐渐恢復平静,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你放心,我没事。」 我再也不会有事了。 是流弹打中了我,我死得不明不白,生命脆弱而短暂。 「你知道自己死了嚒?」他问。 「我不记得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我整个人好像变得很轻很轻,慢慢的浮了起来。 我飘荡在虚空的高处,远远看见自己的身体浸在血泊中,身上还有好几处弹孔扫射的痕迹,不晓得为什么,满地的碎尸残骸,但我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我孤伶伶的捲曲在地上,像一只无助的小虾米, 另一个我悬在空中,四处游走飘动,我终于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亲人! 我的母亲抱着我弟弟,倒卧在永安公司门口。 十几层楼高的永安公司被摧毁殆尽,只剩下一块招牌还勉强看得清。 「1930年的上海是一个传奇,你大概想像不到,当时巴黎最摩登的服饰先出现的地方不是纽约,而是上海。」我喃喃地说。 「是嚒?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小安脸上出现了嚮往的表情:「我从来没去过上海,还以为大陆人都很土呢!」 「才不呢!」我娇声抗议道:「我母亲很时髦的,她以前在永安公司当专柜小姐的时候,就曾参加过大型的时装表演,还差一点当了明星呢!」 当时四大百货公司如永安等都有明文规定,女店员不得结婚生子,为了我父亲她离开了,离开了她最快乐的少女时代。 她一定很怀念从前的生活吧?连死都要回去。 我彷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时髦的妇人,穿着桃红色短袄配黑色丝裙,外头搭上一件绣了五彩的蓝缎披风,照着镜子往脸上涂抺香喷喷的雪花膏。 她总是在我们哭闹不休的时候,牵着我和弟弟,去麦德赫思脱路上的沙利文西餐厅,吃一种叫花旗大姐姐的冰淇淋。 我兴致来了,翘起小指一一数给小安听:「冰淇淋上面有甜红的小樱桃,几块酸黄的菠萝,还有鸡蛋饼干什么的,那是环境好的人家才有的享受。」 「怪不得我看你气质挺好的,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小安羡慕极了,「不像我们家,一穷二白。」 「难怪你要来这儿偷东西。」我取笑他。 他尴尬的反驳道:「我要像你们家那么有钱,谁还爱偷东西!」 「其实顶有钱也算不上,最尴尬的就是我们这种人家,权势没人大,即逃不出去又受不了活罪,战争一起,我们活得比谁都辛苦。」 鬼的一生(3) 更新时间2008-10-22 21:14:30 字数:2623 我的母亲死了。 我蹲在她身旁看了许久,想记住她的样貌。 她双眸半睁,眼角还淌着泪痕,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们是饿死渴死累死的。 打仗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很多死法,各种死相,我常常以为自己到了地狱,没想到一直都在人间,谁知人间如炼狱,人心如恶鬼,我再也分不清了。 第55页 「即然死了这么多人,你有碰过其他的鬼嚒?譬如说你妈和你弟啊!」 我沮丧的垂下了头。 天晓得我多么想再看他们一眼! 我天真的以为,即然没有阴阳相隔的问题,早晚一定能再见到面。 我在那儿等,一直等,不晓得等了多久。 「然后呢?」小安一时心急,忘情的捉住我的手喊道:「有找到嚒?有见着嚒?有吧有吧?」 「唉!」我嘆了口气说:「不知道其他的人,不,其他的鬼,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接下来好长的一段时间我变得很忙。 「很忙?」小安狐疑道:「你还有什么事可以忙?」 「那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回想起,才知道是考验,接二连三的考验,事先一点招唿都不打的考验。」我无奈地说。 小安屏气凝神的注视着我,看来我不说也不行了。 我想了一想,严肃道:「我看到了光和佛。」 「哦?」小安一愣,说:「那是好事啊!」 或许是吧!反正我已无从得知了。 总之,我先是看到了一道强烈的蓝光,跟着又看到了一道柔和的白光,以前在庙里看到的大日如来佛祖从光里冉冉浮现,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做啥,但我还是看得目不转睛,后来又出现了宝生如来佛、阿弥陀佛、文殊菩萨、地藏菩萨等……好多好多,我都看呆了。 「所以你到底在忙什么?」小安愈听愈煳涂,脸上写满了问号。 「我─」我吞了一口口水,勉强自己继续说下去:「是这样的,等到我发现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正想要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好恐怖的景象。」 「你看到了什么?」小安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看到了好多长得很奇怪的人,」我在他面前比手画脚,尽可能的想让他更明白,「他们下半身像人,上半身却像各种动物,皮肤的颜色也和我们不一样,有深蓝色、墨绿色,暗红色……对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盛了血的钵,里面泡着一颗头颅,吓死人了。」 「天啊!」小安不自觉地摀住嘴:「好可怕哦!」 「可不是!」我扁扁嘴,现在想起来还很生气呢!「反正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或鬼或妖或魔的东西追着我到处跑,真是一群神经病!」 我被这群神经病追得头昏脑胀,什么都给忘了。 「后来呢?没事吧?」小安关心的问。 「我被吓得晕了过去,等到我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变了样。」我歪着头,努力的回想。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好精神,神清气爽的像从高山上流下来的甘霖雨露,眼前的景象变得好清晰,我可以看到、听到,甚至是闻到万物的气息。 再睁开眼,上海变了样,走了样,从小生长的地方几乎被夷为平地,我看到罗店上方被一股黑气给胧照,便好奇飘过去瞧瞧。 「都是孤魂野鬼哪!」我吐了吐舌头说。 我后来才听其他的鬼说,当时日军在浦东登陆失败,调集了好几十艘运输监从小川沙、狮子林等地方登陆,主力全往罗店去,可以说全上海打的最激烈的地方就是罗店和大场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人死的更多更快! 想到当时的惨况,我的心仍隐隐作痛,「罗店离吴淞、长江口近啊!」日本海军可以直接用大炮轰击,连完整的尸首都见不着。我难过地说:「后来我听到一个叫溤玉祥的司令官说,一个师的兵力投下去,不到半天就报销了。」 「实在是太可恶了!」小安霍地站起身,怒气沖沖的骂道。 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感慨道:「总而言之,那时候死已经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怎么死的才是重点。」 我向那一整片飘忽的灵体招手,他们恍若未闻,有些还呆呆的像陀螺般转来转去。 「他们咻一下地飞过来飞过去,我一个都捉不住,人死得太快了,一个赶一个的,天空都给挤爆了!」 正当我看得眼都花了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往我这里移动。 「他看得到你?」 「嗯。」我点点头说:「他说他叫彭善,是第十一师的兵,本来是在大场作战的,后来给调去增援罗店。」 「结果我一去就被炸死了。」彭善垂头丧气地说。 「我更早,」我呵呵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冲出去后,莫名其妙的替那傢伙挨了好几颗子弹,他因而顺利的滑进坦克车底下,临死前我看到坦克车瞬间起火爆炸,士兵们士气大振,现场响起了一片的欢唿声,有几个还对着我的尸体,即惋惜又敬佩的说:「这个女孩真勇敢。」 我一息尚存,欲哭无泪,心里还有股想骂人的冲动。 一阵嘶杀声勐地响起,日军突破防线,他们的数量多到令人吃惊,而且井然有序,又快又狠的杀了过来,欢唿声被隐没在悽厉的哀号声,原先寥寥无几的那群士兵们一个个被射杀倒地,两名日本军人晃到我眼前,叽哩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其中一个从他们中间穿了出来,手上握了把大刀,笑着说了几句话─ 手起刀落,倾刻间我的头便滚到一旁。 这个混蛋居然将我的头给砍了下来! 「很痛吧?」彭善又恢復了精神,得意的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56页 「我也不怎么痛。」我不甘示弱的回道。 「不过其他人也和我差不多……你看下面」他指给我看:「啧啧啧……我估计我们撑不了多久了,大概这一、两天就会全军阵亡了吧!」 真是不胜欷嘘啊! 「你一定很伤心吧?」我忍不住问。 「不会。」他慷慨激昂地说:「我当了一辈子的军人,前半生打的都是内仗,对人民一点贡献都没有,现在总算有机会,可以保护自己的国家,我觉得很欣慰,从军以来,生平第一次觉得活的有意义,生平第一次,内心里没有矛盾的纠结。」 「可是你一去就死了耶!」我提醒他。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辨解道:「我之前在大场打了好几天呢!」 「那你杀了几个日本人?」我有些怀疑。 「我看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他又狠狠的白了我一眼,理直气壮的说:「能够活着就算不错了。」 鬼的一生(完) 更新时间2008-10-22 21:27:19 字数:3040 的确,能够活着就要偷笑了。 上头〝人〞愈来愈多,下面人愈来愈少,彭善和我从一开始的摇头嘆气,到后来都麻木了。 彭善比我大了好多岁,知道的事情比我多,我渐渐习惯跟着他,什么事都要问他。 那一阵子我好快乐,我们随意穿山越岭,去了好多地方,唯一遗憾的是人类看不到我们,更听不到我们说话。 我陪彭善回他四川的老家,他的父母每天都哭个不停,一张他生前的黑白照就搁在正厅,他母亲每天都要又跪又拜的好几次,有一回还哭到晕了过去,彭善心疼的掉下眼泪,站在门口陪着哭了一整夜。 最后他狠下心离开了。 一天晚上,他跪在父母的床前连磕了三个头,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们漫无目地,无法扎根似的飘来盪去,身体逐渐虚弱,疲累不堪。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问他。 「我在等投胎。」他告诉我他以前是学佛的,对死亡有些了解。他算给我听:「书上说胎门打开时会有六道光,白色是天道,红色是阿修罗道,绿色是畜牲道,黄色是饿鬼道,蓝色是人道,像烟雾状的光就是地狱了。」 我倒抽了一口气,说:「这么复杂!」 他忽然站起身,欣喜的叫道:「我看到光了!」 「在哪?」我也跟着站起来。 他快速走向前,又停了下来,转回头问我:「你不投胎嚒?」 「不是我不投,我没看到你说的胎门啊!」我心里发慌,四处张望,「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他说走就走,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一耽搁光就会不见了。」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微笑和我挥手道别:「下辈子再见罗!」 「等一下!你至少也告诉我胎门长什么样子吧?大概是在哪个方向啊?」我追着他跑,在他后头都快喊破了喉咙:「你再说一次那个天道是什么颜色?」 「餵!」我不死心的又喊:「下辈子在哪见啊?」 小安凑向前盯着我的脸,说:「咦?你哭了?」 「是嚒……」我胡乱抺去脸上的泪水,我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很怀念他,也想过要找他,但世界之大,人海茫茫,难度实在太高了,没想到做人的时候我无忧无虑,做鬼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心痛,什么叫不舍,可是活着的时候可以选择死,选择远离一切的烦恼,从此一了百了,做鬼却没得选择,只能面对。 我有被遗弃的感觉。 生生世世都得面对这种感觉,他留给我的。 「你看起来很伤心。」小安同情的看着我。 我吸着鼻子,略带哽咽道:「他走了后我好寂寞。」 「结果你有找到那个胎门嚒?」 他又把我的眼泪给逼出来了,我哭着瞪他说:「找到了我还会坐在这嚒?」 「说的也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后来呢?你都死了这么久,一定发生了不少事吧?」 「后来……」我睁着泪眼,恍恍惚惚地回想着我的后来,「后来我躲到一艄客轮上,跟着它到了香港,结果不知怎的,我飞过大海,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在山上待了很久,我受不了走到哪都是战争,都是杀戮,我痛恨人类。 「远离人类后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直到有一天……」 人有转捩点,鬼也是。 〝它〞就是我的转捩点。 〝它〞发现了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它〞吃惊地说:「你死很久了吧?怎么还不去投胎?」 「我─」我委屈的眼眶都红了,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了,你找不到胎门。」 我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欣喜若狂道:「你怎么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在哪嚒?」 〝它〞沉吟道:「每一个鬼的情况都不一样,我想你已经错过投胎转世的机会了。」 「什么?」我气坏了,跺脚道:「可是我真他妈的没看到啊!」 「应该有一些显相来带领你才对。」 「你是说……」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些长的像庙里拜拜的佛……但是他们一下子就消失了啊!跟着就是一群怪物追着我,鬼晓得他们是做啥的!」 第57页 「他们可不是怪物,它们都是佛祖、如来、尊者。」〝它〞呵呵笑道:「在临终中阴,也就是濒死之际,就会有机会看到一道明光救你脱离轮迴之苦。」 「我好像没看到……」那时候我的思绪紊乱不堪,又惊又怕,根本没注意到。 「都是这样的……」〝它〞安慰我说:「生前没有修行的人很容易就会错过这个机缘,不过到了实相中阴时,你也没能离开─」 我打断他:「那是因为他们长的太恐怖了啊!」 「其实一切都只是业力所引发出来的幻觉而己。」 〝它〞告诉我最后一个机会便是投生中阴了。 「那我为什么也找不到胎门呢?」 〝它〞微笑看着我说:「这要问你自己了。」 「问我自己?」我苦苦思索,实在找不出原因。 〝它〞看我苦恼万分,只好将谜底揭晓:「你有留恋,有不舍的东西。」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身影,「彭善……是因为你嚒?」我喃喃自语,的确是想找他,因为当初没来得及约好,我怕投胎后便再也认不出他了…… 原来如此…… 我看〝它〞挺专业的,如果我能跟着〝它〞,心中也许就再也不会有疑问了。 我央求道:「让我跟着你吧?」 「不行。」〝它〞拒绝道:「魔鬼殊途,我们不同道,你不能跟着我。」 「什么?」我吃惊道:「你不是鬼?」 〝它〞下巴扬起,傲然地说:「我不当鬼很久了。」。」 〝它〞架势十足,我崇拜的看着〝它〞,「魔是什么?」我从来没碰过魔,连鬼都很少看到,我有好多的问题想问:「请问你是怎么变成魔的?你们一般都做些什么?跟鬼有什么不同?怎么区分?你们也需要投胎嚒?」 〝它〞笑的好大声,「我第一次碰到问题这么多的鬼,也罢!都是缘份,我慢慢说给你听。」 「原来真的有魔这种东西,听起来比鬼高一个档次耶!」小安突发奇想道:「说不定〝它〞可以帮助你投胎,或者昇天什么的。」 「我都问过了,〝它〞说〝它〞不管这事儿的。」我心里有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后悔,总是一错再错,做人做鬼有何分别?「〝它〞告诉我,我还在中阴界飘荡,只能等待机缘,看有没有得道的高僧替我超渡。」 但我不想等了,我不愿意再当孤魂野鬼。 「然后呢?你后来有跟着〝它〞嚒?」小安又追问道。 「我受不了了。」我打断他的话,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有机会再说吧!」 我口干舌燥,飢肠辘辘,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把小安扑倒在地,一口咬破他的喉咙。 「好痛啊!」他大叫一声,挣扎着想推开我,我不依,力大如牛,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整个人紧紧压着他的身子,「对不起,我太饿了。」 他痛得满脸是汗,惊骇莫名道:「鬼……怎么会饿?」 我看到鲜血喷洒而出,只好又吸又舔,贪婪的全吞下肚。 他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绞成一团,整颗头颅又松又软的垂到一边。 我一边嚼着他的手臂,一边说:「我忘了告诉你,我后来加入了魔道,从此不用再轮迴了。」我再也不用烦恼彭善、投胎、下辈子的事了,他们告诉我,只要敢吃人肉,敢喝人血就行了,连报名费都不用。 那之后我胃口就变了,只对人类感兴趣。 灵学报告 从创作到出书~ 更新时间2008-10-7 19:38:00 字数:1246 从创作到出书真是一个奇妙的旅程。 早期能出书的作家总是寥寥无几,但现在拜网路发逹所赐,有这么多的人将创作公布在网上,让人随意浏览,虽然走到出版这一步还是个个有希望,人人没把握,但机会的确是较以前多了很多,当然相对的竞争也就更加激烈了。 为了一圆出书的梦想,樱桃也吃了不少苦头。 出版社收稿的态度不一,退稿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更有甚者,是根本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再再考验着作者的eq和iq,好不容易终于进行到洽谈出书的事以后,又面临到了许多难题。 第一个难题便是灵学报告看似未完,虽然可以规划再出第二集,但因为是新作者的关系,读者普遍不会买未完成的书,所以出版社觉得有点冒险,樱桃只好赶紧一口气把故事写完,将每一个案件了结,成为完整的独立单元,但是没想到字数却远远超过出版社一本书的规划。 樱桃想了半天,只好问出版社:「那拆成两集呢?」 小编无奈:「字数不够耶!」 樱桃谄媚道:「至少可以先拆一集出来,剩下我再补好吗?」 小编摇头:「因为是初次配合的关系,我们会担心你后面交不出稿子。」小编们对系列作其实心怀恐惧,听说曾经有作者的第二集稿子是过了一年后才交到编辑手里的。 小编苦思许久后说:「不然你再补一点字数,一次出上下两册好了。」 樱桃勐点头:「好啊好啊!」 「不过……」小编不大好意思的说:「上下两册的稿费只比一本多一点而已……」 樱桃一听,顿时点头变摇头,苦苦哀求小编分两集出版,并且保证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补齐所有字数。 第58页 结果小编人好心软,高抬贵手,就此拍板定案。 出版日期确定后,我们马上就开始进行拆书作业。小编们讨论完后将规划告诉了樱桃,确定每一集补一篇番外篇就可以解决问题,樱桃真是高兴极了,立刻动笔写写写! 然后是应出版社要求,作者必须针对一些不适合青少年阅读的情节做修改…… 然后是作者校稿,再校稿…… 跟着是补作者简介和自序…… 最后是封面的风格和字型讨论…… 封面初稿完成后,樱桃又和小编七嘴八舌,你来我往了好几封e-mail,才把意见丢给可怜的插画家继续奋战。 等到终于大功告成,这才发现原来出一本书有这么多的杂事要做。 创作的心情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创作的未来如暴风雨中的浮木,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持续在这之中载浮载沉,心念坚定不为所动,我只能说,当你失意时,可以想想九把刀,一个熬了好几年的写手,当你落寞时,可以想想周星驰,一个熬了更久的跑龙套演员,当你旁徨无助,开始对自己的创作产生怀疑时,你可以想想海角七号,一个票房逹三亿的国产电影,当你总算跨出了一小步后,你可以想想自己,因为你才是那个让梦想成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