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境》 第1页 [恐怖灵异] 《镜中境》作者:余慕岩【完结】 正文 1~4 1 打开水龙头,掬一捧水沖了沖脸。 咦,明明是半夜呀,我竟能清楚的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脸! 不,不对,那不是我的脸。 那张脸很美,对我微笑着。 好熟悉的面庞,似乎见过无数次,又似乎从未见过。 镜子里如画般的笑靥突然僵硬了,美丽的面孔慢慢扭曲,殷红的血自眼睑丝丝渗出,顺着绀青的脸颊缓缓滑下,宛若血泪,触目惊心!镜中的面庞扭动着,挣扎着,直欲破镜而出! 2 “啊——” 易小木勐的惊醒,睁开眼,蓝白格子相间的套被和白色纱帐映入眼帘。 唉,是噩梦。 梦境如此真实,噬骨的恐惧、后怕仍盘桓在她心头,胸口闷涩得厉害。抹了把冷汗,深吸几口气,早晨清新的空气充盈肺腑,将闷涩与恐惧一点点挤走。 习惯性的抬手看表,细长的眼睛顿时瞪得有平时两个大——妈呀,离上课只有一刻钟了! 以她的懒散,换做平时,一定是倒头继续唿唿大睡。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班长通知过这一个星期学生会会不定时不定点的抽查点名,旷课若给逮着了,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迅速爬起来,穿衣洗漱,抓起课本往书包里胡乱一塞。 百米冲刺。 3 平日总是稀稀落落的教室几乎满坐。只有学生会查人的时候座位才会如此难找。还好式薇已经帮她占好了位置。 昨夜没睡足的觉,易小木统统在课堂上补回来。睡饱觉,养好精神,开始写小说——以昨晚噩梦的内容为骨架,添加肌肉、血脉、皮肤。 想想有半个月了吧,一睡着梦便如期而至,主角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是。易小木的脸略方,梦中女子却是一张标准美丽的瓜子脸。哈,是现实里求而不得的东西,便在梦里实现,安慰自己么? 在梦中真切感受过的喜怒哀乐,写起来格外顺手,于是诞生了这篇讲叙两女三男来来去去纠纠缠缠的故事的连载爱情小说《空城》。没有这半个月的梦,就没有《空城》。冥冥中好像有一部拍好的彩色电影,剪成一段一段,分期植入易小木梦中。 记得式薇看完稿子后,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一向视为爱情白痴的好友,定定看了半天,然后蹦出一句:“小木,你该不会是抄别人的吧?” 不怪式薇。一个没有恋爱过的人写出这样细腻的感情文字,说出去没几个人会相信。 4 快下课的时候,式薇捅了捅易小木的胳臂问:“带镜子了没?”易小木从书包里摸出镜子给她,凑趣的揶揄:“又约了文学院的那个许方定?”式薇嘿嘿的笑,算是默认。 “你这什么破镜子啊?这么灰!”式薇咕哝一句,脸左转右转,补好妆,镜子还给易小木。 镜面居然罩上一层灰黑。易小木拿卫生纸用力的擦,却擦不去一丝一毫。这沉抑阴森的颜色似是自镜子内部挥散出来的。奇怪了,买的时候镜面明明是十分光洁白净的,怎么这么快就磨灰了? 镜子是她从旧货店淘来的,木制手柄虽略显陈旧,但镜面质地极好,式样又别致古朴。因为是旧货,价格只要超市里的三分之一。 果真是便宜没好货! 正文 5~6 5 凌晨一点半。 易小木仍旧坐在檯灯前,桌子上摊着mp的经典漫画《圣传》,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整栋宿舍楼,没有睡的除了玩通宵电脑的网虫,大概就只有她这样的失眠患者了,静得可以听见式薇均匀的唿吸声。 失眠得再厉害,她也不吃安眠药。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听说文学院的院花就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致死,易小木可不想赴她的后尘。 翻一页书,啜一口牛奶。她并不喜欢带腥味的饮品,只因为这玩意儿有利于睡眠,才强迫自己喝。 率直血性的龙王至死不悔,妖美的舍脂机关算尽,一个个执着的、分裂的、变态的灵魂在命运巨轮下走向破碎…… 终于看完了。 已是凌晨两点十分。总算有了些睡意。 合上书,易小木瞥见封底贴着一张什么东西——是一套大头贴。 等她看清楚之后,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睡意顿时灰飞烟灭——这是一套情侣照的大头贴,男的戴一副眼镜,模样干净斯文,女的……女的那张脸,她委实再熟悉不过——跟她梦中所见的瓜子脸一模一样! 十几个夜晚不同的梦境,同一张精緻的、虚幻的脸,竟然在现实中真实存在! 易小木惊起了一身冷汗,寒毛都竖起来。 邪,太邪了! 这本漫画和上午那面镜子一样,是在一家名为袁记旧物店的铺子买回来的。想到这里,易小木顿时记起那面买了才半个月就磨灰了的镜子。 怪事,镜面灰黑的雾一样的东西居然消失了,白亮耀眼。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两圈黑眼圈分外醒目,都是用眼过度、失眠惹的祸。现在以皮肤白皙为美,她的皮肤却是缺少血色的、病态的苍白,是不健康的颜色。 一张纤瘦的脸倏忽自镜子里飘过。易小木本来已受了不小惊吓的心重重一跳。“式薇,你下床怎么不弄出一点儿声啊?深更半夜的,吓死……”她转过头去,然后就愣住了。 第2页 身后哪儿有人的影子? 寝室里有四张铺位,上层是床,下层是桌子柜子。另两位室友几个月前先后搬出去和男友过上了小日子,四人宿舍总是只有她和式薇两个人。此时式薇躺在自己铺上,沉沉酣睡着。 易小木立马转头。镜子里,一张苍白的、略方的脸,与她对视的眼神透着紧张与恐惧——分明就是她自己嘛! 她最近总有些神情恍惚、神经兮兮,写小说、失眠害的。式薇苦口婆心的提醒过她好几回:“走路不要心不在焉的,当心被车撞死!” 镜子里闪过的脸是幻觉吗?镜面擦不去却自动离奇消失的灰黑和大头贴里的女生又怎么解释? 易小木灯都不敢关,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春卷,只留鼻孔在外唿吸。 6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猪,还在睡啊?十点半了!”是式薇打来的。易小木迷迷煳煳的问:“今天不是没课吗?”“是没课,许方定请吃饭,要不要来?”“去,当然去,在哪儿见?”易小木忙不迭说。“水云天餐厅,快点儿啊,等你。” 式薇并不是长相特别出众的美女,但打扮入时而得体,也颇能吸引眼球,身边一向不乏追求者。易小木没少跟着她蹭吃蹭喝。 一睹许方定庐山真面目之后,易小木总算有些了解为何式薇认识他没多久就迷得神魂颠倒,一提“许方定”三个字就笑得像一野人——如同台湾偶像剧男主角般帅气的脸孔,一米八的个子,衣着、髮型都搭配的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吃饭时易小木低声问式薇:“昨天上课的时候,你用我的镜子,镜子是不是很灰,像罩上一层雾?”式薇疑惑的望她一眼:“是啊,怎么啦?” “没什么。”确定自己没有患幻想症,易小木暗自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吃饭。才吃几口,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便没接。十几秒后,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拨过来,铃声坚持不懈的闹。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易小木有点无奈的拿起手机,“餵?” “你是袁情的朋友吧,我是罗修。”一把陌生的男声。 “你大概是打错了,我不认识袁情。” 易小木讲电话,式薇低头吃饭,都没注意到许方定听到袁情这个名字时眉毛明显的跳动了一下。 手机那头估计是怔了怔,然后问:“你是不是写《空城》的易小木?” “《空城》?”易小木也愣了一下,“对,是我写的。”《空城》在c大网站文学版块上连载,c大的学生知道易小木这个人不奇怪,但对方竟连她的手机号码也打听到,那绝对费了不少心思。 那头不死心的追问一句:“你真的不认识袁情?” “真不认识。”易小木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噢,那打扰了,拜拜。”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许方定抬头问:“《空城》是小说?”易小木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式薇笑着说:“《空城》就贴在学校网站上,有空去捧捧场,增加点人气。” 正文 7 7 下午许方定请客滑冰。 式薇的技术不好,勉强能站稳,滑起来容易摔倒。对于滑冰,式薇有自己的一套哲学。 “女的滑冰技术不要太好,好也要藏拙,否则男的自惭形秽,望而却步。摔倒了也不要紧,正好给男的提供英雄救美的机会嘛。摔的姿势尽量优雅好看,痛不痛倒是其次。” 不然以式薇的冰雪聪明,怎么会滑了十几次还是这种勉强拿得出手的烂水平? 易小木也有搭档,是许方定的一顶上寸草不生的哥们儿阿灿。易小木见到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如果她是阿灿,就绝不跟许方定交朋友,因为对比实在是太鲜明。 余光瞥见光头阿灿嘴唇微动,易小木忙抢先说:“我先去滑了。”手往牛仔裤口袋里一插,“唿”的滑开了,潇洒从容。阿灿没料到她技术这么熘,脸上一躁,把险些出口的教她滑之类的话咽回肚中,微微伸出的手转个弯去抓后脑勺,掩饰尴尬。 累了,易小木去场边的石条凳休息,目光在场中搜寻到式薇和许方定,不由笑了。呵,俨然一对璧人。突然,她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眼睛陡然大睁,目光发直。她的视线定在场中一个独自滑冰的男生身上,那人戴一副眼镜,干净斯文,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竟然是她昨夜在大头贴里见过的人!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易小木异样的目光,那个男生直朝她滑过来。她赶紧尴尬的移开视线,表情颇不自然。男生在她旁边坐下,微笑道:“你是易小木吧?我看过你的《空城》。”易小木有点机械的点点头,问:“你是?”“我叫罗修。” 罗修!这个人竟然就是给她打那个莫名其妙电话的罗修! “你真不认得袁情?文学院的袁情。”“从没听说过这个人。”易小木十二分的无奈。 罗修直视她的眼睛,仿佛想看穿她是否撒谎。易小木不悦的皱眉,对方怀疑的眼神让她不快。 “咦?阿修!”一个声音打破尴尬的局面,阿灿滑到俩人跟前,惊奇的问,“你们认识?”“刚认识的,怎么,你们俩……”易小木疑惑的指指阿灿,再指指罗修。阿灿哈哈一笑:“我、阿修、阿定都是一个班的。你们慢慢聊。”阿灿笑嘻嘻的滑走。 第3页 “《空城》的结局什么时候出?”罗修适时换个话题。 “不确定,还没动笔写。”易小木突然想起,昨夜竟是一夜无梦。 “杀易梦的兇手是谁呢?能不能先透露一点?”易梦是《空城》女主角的名字。 “你觉得呢?” “都有杀人动机,都有嫌疑,不好猜。你设定的是哪一个?” “我还没想好。”易小木耸耸肩,双手一摊。 “这样啊。”罗修看起来有些失望。 俩人又聊一会儿,罗修起身告辞。 易小木总觉得有些奇怪。《空城》并不是一篇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小说,它的情节并未跳出一般爱情小说的俗套,罗修何以对它,确切的说是对它的结局这么感兴趣? 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暂且不去管这些事,目光移到场中的式薇和许方定身上。突然,她面色一变,脱口喊道:“式薇,当心!” 一双穿红色熘冰鞋的脚蓦的横在式薇之前,式薇收势不及,向前扑倒,手掌、膝盖蹭得破皮出血,许方定也被带倒。易小木愤怒的盯着穿红色熘冰鞋的女生,霍的站起来。她看得真切,那女的是故意的!阿灿忙滑过来拦住她,低声说:“你不要过去,让阿定解决。” 许方定扶起式薇,两人都狼狈不堪。他盯着肇事者,怒道:“颜慧菁,你是故意的!”颜慧菁挑衅般冷笑:“是又怎么样?”“你——”许方定怒不可遏,手扬起。颜慧菁仰起脸,犹自冷笑。许方定的手僵了一僵,还是收回去,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直跳。 式薇看得出许方定和颜慧菁的关系绝不一般,现在如果意气用事,只怕是火上浇油。她横了颜慧菁一眼,拉着许方定转身就走。 “唉——”阿灿看得直摇头,“颜慧菁是许方定的前前女友,两人高中时就在一起了。颜慧菁的高考成绩比一本线高三十多分,为阿定跟他跑到这二类学校,后来阿定认识了袁情,要跟颜慧菁分手,颜慧菁气得发疯,几次找袁情的麻烦,这回只是拌式薇一脚,还算是轻的。” “袁情?”这个名字易小木从罗修那儿听到过好几次,“她是许方定的前女友?” “嗯。”阿灿点点头,朝许方定那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不过在阿定面前最好不要提袁情,也不要提罗修。” “为什么?” “罗修是大二下学期从外国语学院转过来的,大三一开学,袁情就成了罗修的女朋友。” 易小木顿时无语。 阿灿感嘆道:“其实袁情人满不错的,长的又那么漂亮,可惜红颜薄命啊。” 易小木一惊:“红颜薄命?袁情她……死了吗?” “是啊,听说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 “我听说过文学院的院花是吃了过量安眠药死的,就是袁情?”易小木霍然一省。 “对。”阿灿点头。 贴在《圣传》封底的大头贴里,罗修和一个漂亮姑娘的照片清晰的浮现在易小木眼前。袁情是罗修的女朋友,那大头贴里的漂亮姑娘大概也是她,那易小木梦里的、《空城》女主角岂非也是袁情? 易小木陡然想起她正好带着这套漫画——一本好的漫画她至少看两遍,第一遍粗略浏览情节,第二遍精看图画细节——忙从书包里抽出来,指着封底的大头贴,问:“她是不是袁情?” “咦?”阿灿惊异之下,忘了压低嗓门,叫道,“你怎么会有罗修和袁情的大头贴的?” 正文 8~9 8 “同学们,要关门了。”阅览室管理员的催促声将易小木的思绪自书海拉回到现实中。抬手看表,哇,不知不觉都十点了,此刻偌大的阅览室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个人,空空荡荡。 “哗哗哗哗……”竟然下雨!这该死的鬼天气,变得比翻书还快。外面黑蒙蒙一片,只依稀可见前面街道两旁昏黄朦胧的路灯灯光。 这么大的雨,淋回去非感冒不可。她掏出手机拨式薇的号码,拨到一半,陡然想起今天是许方定的生日,式薇一定还沉醉在二人世界里。这个不识相的电话还是不要打比较好。 看看周围的人,都在讲手机,都是笑意盈盈。看样子这场雨的倒霉鬼只有易小木一个。罢了。易小木咬了咬牙,脱下外套顶在头顶,冲进雨帘。 拐了两个弯,这条街左边是正在施工中的第十四教学楼,许多废弃的砖块堆在路边,有的突兀的伸出,挡在道路上。 路边一间ic电话亭中潜伏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目光灼亮,冷冷注视着雨中狼狈奔跑的人。电话亭附近的六盏路灯不知何故,都是熄灭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亭中黑色的人影。 易小木急匆匆的低头赶路,全然没注意到电话亭中有人。她经过电话亭时,其中的人影陡然蹿出,强健有力的胳膊箍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掩她的嘴。易小木大骇,惊叫声刚起了个音,口鼻就被一块毛巾捂住,密不透气,她短促的惊叫声湮没在“哗哗”雨声中。毛巾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香气,易小木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缓缓软倒。 第4页 道路那头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黑色的人影拿走毛巾,迅速将易小木拖向十四教对面的植物园。 牛仔书包重重砸在黑色影子身上,易小木出其不意的死命一挣,黑色人影猝不及防,被她挣脱。 “救命!救命啊——” “快去看看,前面好像出事了!”脚步声骤然加急。 黑色的影子勐的推了易小木一把,蹿入工地,很快消失在乱砖块堆中。 看多了小说的缘故,被毛巾捂住口鼻后,易小木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上面的异香是致人昏迷的药物,尽力闭气屏息,赢得了那一点宝贵的逃命时间。 几个举伞抱书的学生快步过来。“同学你没事吧?” 易小木跌坐在地上,嘴唇苍白如纸,力气似被一点不剩的抽走,浑身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9 头上缠着干毛巾,身上裹着过冬的羽绒服,手里捧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心里强烈希望式薇回来。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特别害怕孤单。 从湿漉漉的书包里摸出手机,手机还在往下滴水,没有任何信号显示。易小木欲哭无泪。手机买了不到两个月就要打电话回家向父母报丧了。书包里的书都湿得惨不忍睹,不能再用了,唯一不怕水的只有那面镜子。 咦?镜面似乎又灰了呢。 易小木将镜子放到檯灯下。果真,光洁的镜面又蒙上一层灰黑的雾,灰雾似乎……似乎是流动的!流动的雾中,依稀有几画弧形的轮廓,仿佛是一张人的脸。 模煳的轮廓渐渐清晰。 是的,是女人的脸,细长的眉,黑白分明的眼,挺直的鼻,秀气的唇。 ——袁情! 雾中精緻的五官忽然痛苦的扭曲,双眼大瞪、突出,面颊一阵一阵的抽搐,血自眼睑渗出,顺着惨青的脸颊滑下,如同血泪——这一幕宛然是易小木最后的那个噩梦的重现! 镜子中的嘴唇一翕一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流着血泪的眼眸透着不甘与绝望,扭曲的脸挣扎着,宛欲破镜而出。 “哐啷”!镜子重重砸在墙上,继而跌落在地,竟然没有碎掉。 式薇……式薇……你快回来呀! 正文 10 10 袁记旧物店与c大女生公寓隔着两条街,出售从c大毕业生手里廉价收购的旧书,用过的热水瓶、檯灯、衣架、镜子之类的旧物。 “门面已转,所有商品三折出售。”红布黑字的促销横幅高高钉在袁记旧物店的门匾上。 袁记旧物店里的东西本来就够便宜了,再打三折就是名副其实的的亏本清仓。这条消息如磁石一般吸住嗜书如命却苦于囊中羞涩的易小木。她一头扎进小山般的旧杂志堆中,精挑细选,淘出一尺多厚的旧杂志。式薇在一旁看着,满意的笑。刚才硬拉昨夜受了惊吓今天本打算在在床上过一天的好友出来逛街的确是明智之举,她就知道,无论何时,能让书痴好友心情好起来的只有好书。 “本人疏忽,错把店主亲人遗物(仿古灰色木镜、漫画《圣传》、莫泊桑短篇小说选、银白色网球拍)当旧货出售,现以售价的双倍收回,希望广大学生朋友体谅店主的心情,尽快将上述物品送还。”易小木付钱时看到这条写在黑板上的告示。 仿古灰色木镜?莫非是她买走的那面见鬼的镜子? 匆匆付过钱,回宿舍自垃圾篓里找出那面镜面已恢復正常时的光洁白净的镜子,从书架上抽出漫画《圣传》,跑去袁记旧物店。 “看一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易小木将镜子和《圣传》放到柜檯上。 “是的,是的!”看店的小伙子大喜过望,一迭声道谢,弯腰取钱。易小木忙说:“不要给钱,我拿几本杂志。”她现在的心思不在书上,随意拿了几本,指着《圣传》问:“我在漫画书里看到袁情的大头贴,这两样东西难道是她的?” “对,原来你认识老闆的女儿呀。”小伙子显得很惊奇。 “见过几回,不是很熟。”见是见过,在梦中,大头贴里,镜子里,唯独没见过真人,“为什么要卖店呢?生意不好?” “现在哪有好做的生意哟,过得去就算了。要不是老闆重病,要十几万动手术,也不会卖店了。老闆也真是倒霉,病成这样,独生女儿还死的不明不白。” 易小木心里一动,顺着他的话不动声色的问:“袁情瞒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开,吃安眠药自杀呢?” “你不晓得,这其中瞒多古怪。袁情瞒小的时候老闆就和老闆娘离了婚,为了女儿老闆一直没有再娶,父女感情不晓得有多好,袁情怎么可能在老闆重病,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自杀?”小伙子虽认得袁情,但毕竟交情不深,况且事情已过去一阵子了,没什么痛苦伤疤的忌讳,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袁情出事后,她宿舍里的东西失踪了很多。你们学校宿舍走廊不是安装了监控器吗?警察去查出事当天的录象,结果袁情所在宿舍楼的录象都被人删了,而且……”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往下说,话题一转,“那些警察就是一帮废物,什么也查不到。学校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怕影响不好,就对外称是误服过量安眠药致死,赔老闆十万块钱了事。”他神色愤愤,很替老闆不平。 第5页 正文 11~13 11 一个星期后,易小木感冒痊癒,再没有藉口逃课,只好跟式薇一块儿去教室。早上只有一节英语课。对易小木来说,英语无异于催眠曲,她时常随着英语老师抑扬顿挫的授课声沉沉睡去,直至被下课铃惊醒。 易小木手探进书包摸英语课本,入手一物异常冰冷光滑,抽出来一看——镜子! “啊——”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彻教室的每个角落。近百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恐惧紧紧攫住易小木,让她全然不知此时的尴尬。式薇一看情形不对,急中生智,抓住易小木的手,大声说:“叫你不要冒冒失失,这下夹了手不是!”作势替她揉捏手指。近百人收回他们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 式薇咬牙低声说:“你鬼叫些什么呀!”易小木拿镜子的手抖得厉害,颤声说:“镜子,我明明已经还回袁记旧物店了!”式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你眼睛没近视得这么厉害吧?看清楚点,这镜子是新的,你原先那面那么旧,很不一样嘛!”她口气又软下来,“这是我买给你的,直接放你书包里忘了告诉你,对不起啦。” 易小木定了定神。果真,手中这面镜子崭新铮亮。恐怕是最近给接二连三的吓狠了,有点神经兮兮的,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吃这一吓,瞌睡跑得无影无踪。易小木因祸得福,老老实实听了一节课,记下不少笔记,打破以往书新得可以拿到书店去卖的歷史。 下课铃刚响,式薇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嘿,小木,我有件礼物送你。”易小木一口回绝:“不要,你别想把用过的草稿纸捏成团给我!”“好心没好报!”式薇不再卖关子,从口袋里取了样东西放在桌上。 “呀,我的手机!”易小木又惊又喜,“咦?又有信号了,我还以为它坏了呢。”“我晒考了三天才晒好。”式薇得意洋洋的说完,马上抓住机会勒索,“请我吃饭。” “没问题。”易小木点头应允,喜滋滋的摆弄手机,“想吃什么?” “油焖大虾,沔阳三蒸,鱼香茄子褒。” “啊?你也太狠了吧?” 12 式薇看到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平日最爱的菜吃在嘴里也索然无味,放下筷子,与易小木对望一眼。 面对两人充满敌意的目光,颜慧菁只是冷笑一下:“别急,我说几句就走——孙式薇,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许方定条件这么好,他的前女友袁情还是甩了他?”式薇没有接话,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颜慧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因为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渣。”易小木嗤笑一声:“原来是来挑拨离间的。” 颜慧菁并不动气:“大一的时候我为许方定打过两次胎,第二次打胎不到十天, 他提出分手,因为院花袁情。我跟他一起四年,什么都给他了,他却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星期的女人一脚把我踢开!我颜慧菁不是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许方定这样贱视我,我要他付出代价!” 她临走前丢下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去文学院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式薇呆若木鸡。易小木回过神来,立刻拨通阿灿的电话:“阿灿,问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瞒我。” “说吧。” “当初袁情为什么跟许方定分手?” 那头一阵沉默。 “许方定跟颜慧菁分手的时候,颜慧菁刚为他堕过胎,是不是真的?” 那头犹豫了很久,终于吐出一个“是”字。 “我知道了,谢谢。”易小木“啪”的关了手机。 13 关上寝室门,式薇无声的啜泣立时发展为嚎啕大哭。 易小木默默在一旁递纸巾。这个时候“越早认清他的真面目对你越好”之类的安慰语都是废话,式薇需要的不是安慰,是发泄。哭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 式薇哭累了,哭够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方定发简讯,内容只有四个字:我们分手。 许方定很快打过来。式薇不接,直接关机。一会儿易小木的手机响起。 那头传来许方定的声音:“式薇要跟我分手。” 易小木口气很冷淡:“我知道。” “是不是颜慧菁对她说了什么?” 易小木冷冷的说:“你要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还怕别人说!” 那边停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 正文 14 14 “式薇还好吧?”阿灿看上去有些侷促。 易小木冷冷道:“你找我出来,是想替许方定当说客么。” 阿灿摇摇头,脸上浮起苦涩的笑:“我和阿定吵架了,吵得很厉害。” 易小木有点意外:“为什么?”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会因为阿定的关系而对我反感吧?” 的确,爱屋及乌,反之亦然。 看到她一脸默认的表情,阿灿的笑容更苦:“我和阿定是邻居,从小玩到大,又考上同一所大学。虽然他对颜慧菁……确实有愧,但对我这个兄弟却是好的没话说,我不该在背后对他说三道四的,可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误会我。” 第6页 一颗足球熘熘滚过来,易小木上前飞起一脚将之踢回去。 阿灿不易觉察的轻嘆一声,开口:“阿定发了个网址给我,是一篇叫《空城》的小说,说是你写的。” “嗯。”易小木点点头。 “我刚看完——你之前真的不认识袁情?”他居然也问这个罗修问过几遍的问题。 “听你说起,我才知道文学院院花叫袁情。” “那……你是不是听人讲过类似的爱情故事,然后以之为基础写的《空城》?” 怎么回答?说实话?只怕会被当成神经病。易小木只能摇摇头说:“没有,纯粹是胡编乱造。” 阿灿沉默一下,眉头微锁,仿佛有什么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易小木还是头一次见一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他这种严肃沉思的样子。她忍不住说:“别拐弯抹角好不好,想说什么就直说。” 阿灿嘆道:“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天下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什么巧合?你说清楚些。”易小木听得一头雾水。 “《空城》里除去男三号——那个选修课老师,剩余的写的简直就是袁情、罗修、阿定和颜慧菁他们的故事,连细节,比如说初遇地点、方式,第一次送的礼物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袁情是自杀死的,而小说女主角是遭人谋杀。” 易小木呆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跟罗修都不相信我不认识袁情?” 阿灿点点头:“罗修认为你是袁情的密友或是什么亲戚。” “我听说袁情的死有很多疑点,会不会是他杀?” “其实认得她的人都不相信她会自杀的,不过警察查不出什么,外界就传她是怀了别人的孩子,羞愧而走上绝路。” 易小木一震:“袁情怀孕?” 阿灿茫然道:“啊?你没听说吗?” 易小木急切的问:“说详细点,怎么回事?”再八卦也要弄清楚。 “罗修和袁情没有身体接触,他还以为孩子是阿定的,两人为此大打了一架。不过阿定和袁情分手后就没怎么来往,这点我绝对肯定。院里就有袁情的流言,传得非常难听。有人说她是忍受不了这些流言所以自杀。” 易小木想起袁情那张流着血泪的、绝望不甘的诉说着什么的、惨白的脸。仔细一回忆,从袁记旧物店买回镜子的那一天,她做了《空城》的第一个梦,而梦境却是镜子已故主人的经歷。这一切不是太巧太巧了么? 含冤而死的怨灵不肯轮迴,灵魂注入镜子中,託梦给买镜的人,希望有朝一日能沉冤昭雪——哈,她似乎记得在哪本漫画里看过这样的情节。 阿灿见她眉头紧皱,神色怪异,半天不说一句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啊?”易小木回过神来,“哦,我……有点头昏,先回去了。” 正文 15~22 15 回到宿舍,脑子里仍是昏昏沉沉的。式薇一大早就出去参加海南老乡会,到现在还未回来。易小木打开电脑。 大学生上网做的第一件事,十之八九是开qq,不管是否打算聊天。 qq刚一登上就有消息过来,一个陌生人请求加为好友。因为对方和她来自同一个小镇,便没有拒绝。 “我们是老乡呢。”对方发一张笑脸过来,攀交情。 “呵呵。” 对方提出视频聊天。 易小木立刻关掉对话框,将刚加上的老乡删到黑名单里。 老乡?讽刺!大学空虚无聊的生活早已让这个原本亲切的词变味。 登c大论坛,一条条浏览着。 一条醒目的标题跳入视线:c大惊现民工袭击女学生事件! 咦?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没听说过? 点开一看,易小木差点吐血。 “三月二十七日晚十点左右,c大一女生在十四教工地附近遭民工袭击,据目击者透露,该女生被发现时衣衫不整,痛哭不止,精神趋于崩溃!” 三月二十七日?这写的不就是她吗?给这帮长舌男加油添醋的一描绘,好像她给人怎么样了似的。 流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妈的! 很长时间没有看《空城》了,后面居然有不少跟贴,一条条浏览下来,大都是猜测真兇身份的。 嫌疑人有四个,与现实一一对应,第一个是颜慧菁,相恋四年的男友移情别恋,蛮横跋扈的颜慧菁有充分的杀人动机。第二个人是许方定。第三罗修,谁知道那个干净斯文的少年会不会因女朋友怀上别人的孩子而做出让人骇然失色的事? 第四个嫌疑人是《空城》里易小木着墨极少的选修课老师。这个人在她梦中是个很特殊的角色,他出现的片断总是破碎、凌乱而模煳的。这个选修课教师和袁情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她醒后总也记不清梦中凌乱而模煳的片断。 她突然想到一种合乎逻辑的解释,女学生有了已婚男教师的孩子不肯打掉,男教师痛下杀手。一念至此,握着滑鼠的手不能自制的颤抖起来:袁情,是不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你才能安心,不再纠缠我?那么,我尽我所能,试一试吧。 第7页 16 “阿灿,你知道袁情从一开始选的是哪八门选修课吗?” “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似误到什么,阿灿立刻接着说,“你想查袁情的死因?” “嗯。” 阿灿没有泼冷水,顿了顿,说:“我可以帮你问问罗修或是袁情的死党祁采。” “祁采?是不是文学社副社长祁采?” “对啊,你认识她?” “嗯,大一参加文学社,就认识了。” “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17 已经不记得是第十几次抬腕看表了。看着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声情并茂不见一点停歇之势的社长,易小木越来越不耐烦。第一次参加文学社聚会,没想到净是些长篇大论的空话套话。兴沖沖而来,恐怕要败兴而归了。 邻座的长髮女生笑着问:“怎么了,赶时间吗?”就这样认识了祁采。 18 退出文学社后,易小木就再也没见过祁采,想想有半年了。再见面她就被祁采的脸色之苍白、眼圈之黑、眼睛之浮肿吓了一跳。 看到她的表情,祁采苦笑了一下:“我的脸色很吓人吧?” “学姐,你的失眠比以前更严重了?” “嗯,不过两点绝对睡不着,严重的时候要到四五点,有几次甚至整夜睡不着。” 易小木一震。深知失眠之苦,辗转反侧到两三点已让她苦不堪言,整夜不眠会是什么滋味? “你是要去给谁送午饭?”易小木瞟见祁采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 “是啊,好朋友的爸爸住院了。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帮忙吗?” “你知不知道袁情选的是哪几门选修课?” 祁采的表情很震惊:“你认得袁情?” 易小木摇摇头:“我的死党和许方定谈过恋爱,就认识了罗修、阿灿,听他们说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听阿灿说,袁情的死分明有很多疑点,我很好奇,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祁采疑狐的问:“但这跟她修的选修课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可总得试一试。”易小木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或许就是一个不知天高低厚的傻子,但这么回答总比被当成神经病好。 “我想一想,好像有文学创作技巧、女子生理卫生学……”祁采手按额头,回想。 “这不够,我要知道全部,准确的。” 祁采爱莫能助的摇头。这的确很强人所难,大学生能记得自己曾修过的选修课就很不错了。 易小木问:“她网上选课的密码是什么?” “我晓得她常用她名字的两个字倒过来的汉语拼音加生日作密码用,不确定她网上选课是不是也用这个,你可以试一下。” 19 回到宿舍,易小木立刻打开电脑,登c大网站,调出学生选课,输入袁情的学号,密码栏输入qingyuan923。 回车。 通过! 她欢喜不已,忙详细抄下选修课名称、上课地点、授课教师名字。 20 此后,双休日易小木背着书包匆匆忙往教师赶,碰上熟悉的同学问起,答案由“逛街”“逛书店”变为铿锵有力、坚定不移的四个字“上选修课”,不明就里的同学还以为她转了性,良心发现,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从新做人。 从前上课总是躲在某个角落里或与周公约会或看书或写小说的她积极抢占离老师最近的座位——其实用不着抢占,这类位置犹如小饭馆里挨着厕所的桌子,不到万不得已总是空的——坐得标枪般挺直,下课作求知若渴状与老师探讨她没有一丝兴趣的问题的同时,旁敲侧击的打听她想知道的事情。 21 星期六下午刚上完一节选修课,口袋里手机轻轻一响。是式薇的一条简讯:小木,我和老乡在格莱美ktv,差六十块付帐,丢死人了!带钱来救我,快点! 式薇钱包里一向不少于一百块现金,聚会时带得更多,怎么还不够付帐?难道她那些老乡都是空着口袋去的?还是点了xo、人头马、茅台之类的酒? 刚出校门,易小木就看见一辆空的计程车,一头钻进去,简单的说:“格莱美ktv。” 平时的士中巴一般都在穿过一条街再向右一百多米的十字路口那儿等生意。她运气不错,少走不少路。 22 坐在车里打式薇的手机,却无人接听。易小木有些光火,该死的式薇,你至少该告诉我在哪间包厢嘛! 计程车突然一个急转弯,易小木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头重重撞在车窗上,手机也跌落在地。她连头上的痛也顾不得,赶紧心疼的拾起来。还好手机质量过硬,没什么大碍。自己没系安全带,有错在先,也不好发作。只能狠狠横了司机后背一眼,自嘆倒霉的揉着头上的包。 她目光瞟到窗外,陡然愣住——窗外的景物无比陌生,荒凉而颓败。 她忙喊道:“司机,错了,走错路了!” 前排的司机仿佛聋了一样,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开。 第8页 眼看前面越来越荒僻,易小木顿时慌乱起来,大叫道:“停车!停车!我要下车!”哆哆嗦嗦的打电话。式薇的手机不通,只有打给阿灿。 “餵?”此时阿灿的声音如同冬日的阳光般温暖怡人。 骤然急剎车。 易小木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额头与前排椅背亲密接触,手机復又脱手跌落。 司机转过身,先前看上去老实厚道的脸十分狰狞。绿毛巾捂上易小木的口鼻,一股异香贯鼻而入。 这异香,似乎有些熟悉…… 正文 23~31 23 醒了么?如果是醒了,为什么睁开眼同闭上眼一样,眼前都是一片墨一般浓得化不开的黑?易小木用力在胳膊上拧了一把,真切的痛楚让她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只是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胆战心惊的探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周围,入手之处冰冷粗糙,应该是水泥地板。她忽然想到好莱坞电影中,这种场景出现的通常是十分可怕可憎的东西,如毒蛇、骷髅。想到这里,她立刻触电般缩回手,抱膝坐着,再不敢乱动。 那些惊悚恐怖电影里让人嵴背发凉的镜头源源不断涌进易小木脑中。 很多人怕黑,怕的不是鬼神,也不是黑暗本身,而是自己的联想与潜伏在心底的恐惧。黑暗不过让人浮想联翩,将人内心的恐惧激发出来而已。 胆子不大的易小木就怕极了黑。她身子发冷,不停的颤抖,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忍不住诅咒那些拍得真实得让人觉得身临其境的恐怖电影。 再这样下去,非自己把自己吓死不可。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这是绑架。可是,为了什么呢?仇人寻仇?除了课逃的稍微多一点,她充其量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普通至极的大学生,秉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缘一向不坏。为财?她父母不过是小生意人,一年所得仅够供三个子女读书。她一个买一件中意的衣服都要肉痛半天的穷学生,连被绑架的资本都没有。 她怎么会那么好运气,一出校门就有计程车,原来是特地“接”她的。绑匪迷倒她的迷药竟然和上次雨夜遇袭的迷药是一样的,或许上次袭击她的根本就不是民工。 这些人在她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招谁惹谁了?终于忍不住,埋首膝间,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哭得累了倦了,也不敢睡去,就这样呆呆的,无意识的枯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开始“咕咕”的叫。她的书包已被拿走,衣服口袋也被翻过,空空如也。饿得有点受不了了,易小木便绻着身子睡觉。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不断分泌的胃酸却刺激得她醒过来。 飢饿如狼似虎。 她咬着嘴唇,眼泪又流下来。 24 “嗒”、“嗒”、“嗒”、“嗒”。有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 易小木睡过去,又饿醒过来,反反覆覆不知多少回,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脚步声停住。 “易小木?《空城》?哼!”外面的人一声冷哼,“想不到竟然有人知道我和袁情的事。” 我和袁情的事?易小木迷迷煳煳愣愣的还未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再度开口,“我知道你在查我和袁情的事。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父亲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你为什么还想将以前的事掀出来?是要钱吧?不要以为你手上掌握了点东西,就可以威胁我,勒索我!我今天能够关你,明天同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荒郊野地埋了你!别指望那帮窝囊警察能查到什么!” 掌握了点东西?他到底在说什么? 外面的人缓缓一嘆:“我已经知道袁情那么对我全是为了她父亲的医药费,我并不怪她。我给你两千块,不管你手上有什么,知道多少,都不要再插手这件事!见好就收吧,否则,若让我知道你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不会像这次这样关几天了事!” 易小木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异香。 意识渐渐模煳,另一些曾在梦中出现过的和被她忘记但努力想回想起来的片断却清晰的浮现出来。 25 尖的高跟鞋、硬的皮靴,一次又一次迅急的狠嵌进她的腰、背、腿,那种疼痛,几乎无法忍受。 颜慧菁抓住她的头髮,扯得她的头仰起,怨毒的甩下一句狠话:“敢抢我的男朋友,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26 许方定那张明星般的脸扭曲着:“我哪里比不上那个书呆子?你是想尝点新鲜的吧!” 27 “这里有个测试题,听好啦。世界末日之时,你有一架仅能容纳两个人的小飞船,你会选择哪一位异性陪伴?” “我爸爸!”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那我呢?”罗修大吃飞醋。 28 她哭得嗓子都嘶哑:“十八万,我从哪里弄十八万?我把自己卖了……也赚不来十八万啊!阿采……我怎么办……怎么办?”祁采抱着好友,黯然无语。 钱这个逼得死人的东西啊! 29 罗修咆哮,近乎歇斯底里:“那男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许方定?我尊重你,你却……却……” 第9页 她不辩白,只是咬着嘴唇,流泪。 罗修的愤怒瞬间坍塌,哽咽:“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你是不是有苦衷?告诉我,告诉我……” 30 “咦,老师,真没想到来三峡旅游也能碰到你,实在是太巧了。” “餐厅人好多哦,位置真难找。老师,我可以坐这里吗?” “老师,听说你又出书了。” 她精心导演一次次“意外”的邂逅,如一流演员般完美的演绎,笑语嫣然。尽管很多次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 不惑之年的教授终于抵不住青春貌美、活泼大方的女学生的“爱慕”,一步步踏进她苦心设计的脂粉陷阱还浑然不觉。在致命的诱惑跟前,什么家庭、伦理、道德,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十万块,我打掉肚里的孩子,还你照片和底片。我知道你拿的出这笔钱。照片若是让你老婆或是学校的什么领导看到了,到时候的影响可就不是十万块能压得下来的,老师。”她像扯线的木偶般机械僵硬,毫无表情的背着台词,麻木得仿佛不知廉耻为何物。 教授如梦方醒,追悔莫及。 31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正文 32~34 32 再度醒来,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迷药作祟,头仍是一波一波的痛。手指揉着太阳穴,望了望四周。视野之内都是参差的树和杂草,看不到人烟。 书包还在,手机、书本一件不少,倒是多了一叠扎好的红票子 ——那人许下的封口费。 手机上显示今天的日期是四月二十三,她被关在黑房子里饿了整整三天! 手机里简讯、未接电话无数。 式薇的手机依然不通。她拨通宿舍的号码,听到那头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哭出声:“式薇,快点来救我……” 33 易小木不再去上袁情修过的选修课,她直觉那个中了美人计惨遭勒索的倒霉园丁不是兇手,否则她此刻应被埋在某个荒郊的某块土地里,哪儿还能像现在这样悠哉?没有结局的《空城》暂时被她抛在脑后,转而投入另一部武侠小说的创作。 式薇为她那部陪伴她几年的一千多块的手机莫名失踪而肉痛不已,双休日早出晚归忙于打工挣钱,以便早日抱得另一款新潮手机归。 一切都恢復到从前的平静。 仍隐在暗处的兇手成了易小木的一块心病,只是她不敢再不自量力、不知死活的去查什么结果。那三天经歷的恐惧与飢饿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好在袁情再也没有出现在她梦中。 34 “易小木,我是阿灿。下午有空吗?袁情的爸爸过几天就要动手术了,我打算去探望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正文 35~40 35 袁父现在住在c市中心医院。 “袁伯伯,好久没来看你了,觉得怎么样了?”阿灿放下手中的一袋水果。“哦。是阿灿呀。”病床上虚弱的袁父支撑着想坐起来。阿灿连忙摆手说:“就躺着吧,我坐会儿就走,四点还有课。” 袁父瞧见他身后的易小木,笑道:“这是你女朋友吧?长的瞒好看的。”“不是的。”易小木立刻澄清。阿灿尴尬的解释:“袁伯伯你误会了,她叫易小木,是我的……同学。”“哦,是吗?”袁父瞟了瞟易小木,笑得意味深长。 袁父和阿灿天南地北的聊,什么都说,唯独小心的避开袁情。易小木向来不善言辞,插不上几句话,便拿了苹果替袁父削皮。 看袁父盈满笑意,畅所欲言的样子,他平日孤零零的待在医院,没一个亲人在身旁陪伴,一定很寂寞,所以有人来探望,便异常开心欣慰。 袁情的死换来的学校赔偿金恰巧解决了父亲医药费之急。但失去唯一至亲的父亲将会何等寂寞,何以为继? 36 “咦?学姐?”易小木第一个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诧异的停止手中进行了一半的工程。 祁采提着个保温饭盒,看到二人先是一怔,既而笑了:“你们来了啊。”坐到床边,打开饭盒盖子,递给袁父。“早上上完课班干部开了半天的会,所以来晚了。” 这个保温饭盒,易小木早就见过。上次见到祁采的时候她提到要给一个住院的人送饭,原来就是袁情的父亲。 阿灿扶袁父坐起来,竖直枕头放在背后。袁父接过饭盒,感嘆道:“我的亲戚朋友都要忙自己的工作,哪有时间天天往医院里跑哟,要不是阿采每天送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嘞!” 易小木心弦一颤,望着脸色苍白的祁采。为已故好友的父亲送饭,一天不断,这个人到底…… 易小木突然问:“学姐最近有什么新作呀?” 祁采一笑:“没有,很久没有动笔写东西了。” “那学姐为什么失眠得更严重了呢?” 祁采的眼睛被刺似的缩了一下,一时答不上话。 却害的袁父愧疚自责起来:“阿采,你脸色总是不大好,原来是失眠吶。是不是又要忙学习,又要照顾我,忙不过来才休息不好?” 第10页 “不是啦。”祁采忙说,“反正我是在馆子里炒好了菜直接打包,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失眠也不算严重,吃点药会慢慢好的。”她说的是药,而绕开了安眠药。 整夜整夜的失眠,脸色苍白得吓人,说失眠不严重谁信呢? 37 等袁父吃完,祁採收拾好饭盒,三人一同告辞。 祁采一个人提着饭盒独自在前快步的走。易小木小跑着追上她:“整夜失眠的时候,你不吃安眠药吗?还是安眠药效果不好?” 祁采脸色愈加难看,嘴唇紧抿,脚步加快。 易小木的口气近乎咄咄逼人:“还是有不能向别人倾诉的心事?” “哐啷”!保温饭盒跌落到水泥地上,骨碌碌滚动着。 祁采蹲下身子,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真的被猜中了么?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怎么回事?”搞不清楚状况的阿灿奔过来拾起饭盒,莫名其妙的看着一个蹲着哭泣,一个神色复杂的两人。 38 悲剧源于一个疏忽,一切都是意外。 39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我有点轻微失眠,买了些散装的安眠药。后来空出一个塑料胃药瓶,我就把安眠药装进塑料瓶里,方便保存。十一长假我回家去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走亲戚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亲戚家了,临去学校的那天才拿回来,有很多未接电话,还有一条小情的简讯:胃病又犯了,你的胃药先借我用吧。小情吃药时常不按疗程,有时候一天的药量一次吞下,痛得厉害了还加大剂量。把我的安眠药当成胃药,按她的吃法,很可能会出事。我急得发疯,立刻打小情的手机,不通,打寝室电话,宿舍另一室友接的,她说给我打过我受机很多次,一直没有人接,她说小情死了,是吃安眠药自杀的!我……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我很怕,什么也不敢说。那天起,我经常做恶梦,梦见小情回来找我,我快要崩溃了……” 40 真相大白了。尽管真相这样让人难受唏嘘,这样无奈。 那个跌入红粉陷阱里的教授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空城》,易小木是这样结尾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你认为谁是兇手,谁就是兇手。此举遭来骂声一片。 一切云淡风清。只是偶尔上网看到《空城》或路过已改为饰品店的袁记旧物店旧址时,会有些怔忪怅然的出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