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君》 第1页 《云天君》幽幽子夜过清商 文案: 沈晨逸从来没有见过季云鹤这样的人,他握住他的手,手很冰,像这个人一样散发着寒意,但沈辰逸知道他的心是热的,如冰冷岩灰下的熔浆奔腾唿啸,如冬日暖阳沁人心脾。 速度很快,文笔小白,自娱自乐之作,万人迷,就是——人人都爱季云鹤,木有什么剧情,也木有什么伏笔,基本脑洞开到哪里写到哪里,只能保证……嗯,绝对不坑。 (这么写会不会被打……) cp:沈辰逸x季云鹤 我能说这就是咱的一个梦吗?而且第一章我就挂了……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云鹤,沈辰逸,穆云天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灵岛 波浪一层一层敲打在船舷上,小五又去船头吐了个七荤八素,初二出海,到现在已经半个月,别说灵岛,连像样的小岛都没看见。 船内的人正聚在一处商议。黄衫的中年人道,“大杨,不是做叔叔的说你,我们都出海这么些时日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到那什么灵岛?” 叫“大杨”的素衣男子环顾四周,这船上上上下下十几号人都是他自渔村带出的亲友,想到即将到来的盛宴,他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放心吧,二叔,您是我叔叔,我这做晚辈的怎么可能骗你?快到了,就快到了。” 一个魁梧的汉子嚷道,“到了到了,你两天前就这么说了,都是爽快人,给个准信,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大杨两手一摊,“小六,咱两是光屁股的交情,你这是信不过我?” 汉子道,“你一出门就是四五年,凭什么要我信你?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们?” 黄衫男子喝了一声,“小六!”小六停了话,他才对大杨道,“大杨,也不怪小六,实在是……唉!但愿那灵岛上有你说的金银。” 大杨笑道,“放心,我保证,各位一定不虚此行。” 突然,小五惊喜的声音自舱外传来,“有光!有光!是灵岛!你们快出来看!我们到灵岛了!!!” 众人一阵惊喜,忙到船头眺望,果然见远处黑压压的夜色中,几点星火飘荡,再近些,能辨出山峰轮廓,之前看见的光亮,原来是码头上随风摇摆的红色灯笼。 抛锚靠岸,马上有人迎上前,来人自称李旺,是码头的管事,听闻是大杨带来的人,又是一番称赞,将十几号人都迎进了镇上的宴宾楼,一番张罗,不到一个时辰已是宴席大开,还寻了几个舞者助兴。因为晕船,没等饭菜上桌,小五就晕乎乎地寻到后院找茅厕,东绕西绕终于找到了地方,哼着小曲一脚踢开木门,正蹲着,突然听见大杨的声音。 大杨说,“菜上桌了吧?”大杨是小五婶娘的大儿子,按排辈他得管他叫一声哥,这时候还惦记着上菜没,小五想哥果然照顾他们。 另一人道,“上桌了,都吃了,不用我们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另一个说话的,是那个码头的管事?只听李旺道,“这次又多了十多个兄弟,大杨,这功劳记在你头上。” 大杨笑道,“这算什么,我那渔村还有三四十口人,这次我把小的都带来了,下次我再去骗那些老的,保管全带来。” 李旺道,“老的不行,活不了多久了。” 大杨道,“总是能吃的。” 李旺道,“也是,总得存些储备粮。” 小五听得两股战战,说到吃时,还传来错牙的声音,像屠夫砍猪肉前拿着砍刀和搓子错了几下,不,也许听岔了,是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小五只觉头更晕了,不自觉的捏捏手,一手的汗。 两人脚步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小五不敢站起来,维持着蹲下的姿势,直到小六来上茅厕。一听见小六的声音,小五立马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要回家,小六嫌弃,但还是领着小五去见了黄衫男子。 厅堂的宴会还在进行,大杨在首座,正和黄衫男子觥筹交错,小五不敢说话,只站在边角一个劲的扯黄衫男子的衣角。黄衫男子不耐的问,“小五,你不去吃饭,闹什么闹?” 小五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绝不敢吃,拉着黄衫男子哭,“二叔,我要回家。” 男子眉头一皱,“回家?回什么回?刚到地方就想回了?” 大杨笑道,“可能是小五兄弟晕船晕怕了,小五,听哥的,休息个几天,明天哥带你去看金库,开眼界!” 一听有金库,黄衫男子立马来了劲,和大杨长谈起来,再不理会泪眼巴巴的小五。小五见唯一的长辈也靠不住,只得缩在墙角,再看大杨,也不知是不是听了那番对话的关系,觉得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和蔼可亲,连带脸上的笑容都透着一股子诡异,也不敢吃饭菜,似乎里面掺合了什么入口封喉的□□,连带厅中跳舞的歌姬,也个个都像狐狸精。这一群人找好了地点,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这一群人傻乎乎的往下跳呢! 第二天,大杨果然守信,带他们去了金库。一进洞,众人就被银晃晃的洞壁闪瞎了双眼,大小不一的银块镶嵌在墙壁上,地上的也有钟乳石大小,小六奔过去,解下衣服往里塞,其他人见状,也争先恐后抢银子,只有小五和黄衫男子没动。黄衫男子到底是长辈,喝道,“抢什么?!成何体统?!”小五则是怕到脚软。 大杨哈哈大笑,“不急不急,各位兄弟,”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大家都在埋头努力抢银子中,大杨继续说,“这只是‘银洞’。”众人突然停了手。 “这一条道大约有200丈,后面是‘金洞’,长500丈,再后面是‘□□’,这里面的东西嘛……”还没说完,众人已抛下了手中的银子,眼睛放光的沖向洞里。黄衫男子略有歉意的说,“大杨,你看这帮兔崽子,就是欠教训,我去招唿住他们,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拿多了不好。” 大杨见他眼睛总也暼向洞里,知道他自恃是长辈,抹不下这层面子,哈哈一笑道,“二叔多虑了,你去吧,此间主人说了,能拿多少拿多少,全凭自家本事。”话音未落,黄衫男子早已一个箭步沖了进去。小五一见众人都跑了进去,只留了自己和大杨,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大杨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五,你怎么好像很怕我?” 小五双手双脚靠后爬,直到抵上洞壁才停下,看见大杨盯着自己,他浑身颤个不停,勉强挤出一抹笑,“哥,你想多了。”本来想再多说两句,可声音颤抖得根本不是完整的句子,笑也像哭似的。 严格的说,大杨长着一张憨厚的农家汉子脸,特别是笑的时候,总让人不由自主地当下戒备,可此时,他虽然也在笑,但那种朴实的味道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算计和残忍。他说,“我进去看看二叔,你怕的话就在这里歇会,等下在这里汇合。” 第2页 小五看着大杨越走越远,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出了山洞,等到了镇上,眼见酒楼林立,行人如织,才总算放下心,大杨总不至于大庭广众下追杀他。想到昨夜和今日发生的一切,他觉得像做了一场噩梦,又想到自己和二叔小六他们信誓旦旦地出海淘宝,宝虽找着了,大杨和那个姓李的不知道暗地里在计划什么,二叔他们昨晚吃了菜,到今日也没什么异状,是自己多心了吗? 现在他们都不在,此时逃跑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真的能撇下二叔他们一走了之吗?小五蜷缩在街角,尽量把身体缩的小一些,再小一些。突然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他才想起自出海到现在,几乎没好好吃过饭,之前是因为头晕,昨晚却是因为恐惧,连日来的奔波劳累,终于让身体开始抗议了。茫然的抬头看看四周,对面就是馒头摊,可身无分文,怎么办?他对着雪白的大馒头直吞口水。 他低下头去,看不见就不会饿。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是一只握着馒头的手,小五诧异抬头,一个和蔼的中年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年轻人,我看你饿了。” 小五看看他,再看看馒头,吞了吞口水,中年人笑意更深,将馒头往前送了送,“快吃。”小五飞快地抢过馒头,生怕对方反悔似的三两下塞进嘴里,馒头下肚,仿佛一个热物从胃里化开,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 “谢谢!谢谢!”小五不住地致谢。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中年人问。 小五哽咽道,“找条船回去,我想家了。” 中年人说,“我没问你。” 小五诧异抬头,才见中年人身后闪出一人,正是本应进了山洞的大杨,“已经吃了,还能怎么办?我原想拿他当口粮的。”说着笑了笑,带着三分诡异十分残忍。 小五四肢俱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沖开两人,大叫着逃走,他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脚步,等回头看时才发现原来小镇已经被甩得很远很远,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入了镇后的密林,再向前就是之前所见的岛上山丘群了。小五摸摸肚子,很奇怪,平日里身体孱弱,跑个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怎可能一口气冲出这么远还不带喘气的?难道真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人到绝境就感觉不到累?小五一边腹诽一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要出海得有一条船,之前那条在他们手里,肯定没指望了,即使能找到船,他只有一个人,怎么回?也许我该回去找小六,小五想,可昨晚跟小六提起时他一脸鄙夷的样子,压根就不信他的话。或者,我该去找二叔? 又往前走了大半日,已深入到了林子深处。大多是些平日里常见的花草树木,偶有兔子和獐鹿路过,可能是很少见人,看到小五也是一脸懵逼。再想往前,突然被人唤住,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清清朗朗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五惊讶抬头,前方一块天然石堰上站了一人,身着素色短打,虽音色宏亮,面上看来却颇有些风霜。没想到会遇见人,小五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那人又问,“你从镇上逃出来的?” 小五点点头,低着头弱弱道,“我想回家。” 男子看了他许久,“你吃了镇上的东西?” 小五点头。 男子嘆气,“什么时候的事?” “半日前……不会是那馒头有毒吧?!”小五急急道,“可是我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啊!这、这都大半日了,要毒发也早该发作了啊!”他上下摸着肚子,眼睛死盯着男子,生怕他说出一个“是”来。 男子也盯着他,“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小五“哇”一声哭出来,“大侠、这位大侠,求您救救我!我才十五岁!我还不想死!我、我想回家!” 男子笑得苦涩,“若能侥倖活着离开这岛,我可替你回家看看。” “我不信……我不信!你和大杨是一伙的,还有那个李旺!你们都是一伙的!”小五歇斯底里地大叫,这莫名其妙的事,这莫名其妙的岛,还有莫名其妙的人,受够了!!他发足狂奔,不知跑了多久,跑出多远,他很累,扶着树干大口喘气,一阵奇诡的感觉涌上心头,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极速抽离,小五栽倒在地无法动弹,视线内只看见银色的圆盘挂在空中,一日又结束了,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但他的明天会不会到来呢? 深深的疲倦感袭来,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月光其实还在写,那个慢,因为写得很认真。 这文算是一个梦,被吓到了,就开了一个脑洞。加上想尝试下天天更文的感觉,所以文笔什么的就不用期待了t t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更得比较快吧…… 第2章 岛上的人 一层一层的波浪拍打着船舷,像母亲吟唱的安眠曲,一点一点地撩人心扉,一身黑衣的沈辰逸站在船头,日色昏暗,鸭蛋黄似的悬在西边的海面上,出海已经半月有余,可还没看见传说中的灵岛,他有些怀疑这半路杀出的黄姑娘了。 一月前,他在路上偶遇前往灵岛的黄姑娘一行十余人,黄姑娘见他模样俊俏,性格沉稳,便起了拉拢的心思,极力邀请他同行,而他听闻岛上有神灵,若诚信祈愿可心想事成,一时好奇心起,欣然应邀。等出了海才知道黄姑娘便是从灵岛上出来的,此次是带亲友前往灵岛享福,在她的描述里,那是一个遍地黄金和美女的地方,沈辰逸好奇,这世上真有这种地方存在吗? 一件鹤青大氅披上肩头,沈辰逸转过身,黄婉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沈公子,船头风大,快进舱内吧。” 沈辰逸礼貌地笑笑,“黄姑娘有心了,男儿不惧风浪,倒是黄姑娘女儿家理应注意才是。” 黄婉容红了脸,“沈公子何必见外,叫我婉容就好。” 沈辰逸见她一脸娇羞,又如何不知这般小女儿心态,可他实在不想与她纠缠,只当没见着,将视线放到远处,所幸老天及时帮他解了围,沈辰逸目光突然变得深远,“黄姑娘,你看那座岛,就是你所说的‘灵岛’吗?” 暗黄的天色中,一座岛屿如盘伏的巨蛇,在起伏的波浪中时隐时现。 船刚抛锚,自称李旺的码头管事就将众人迎下了船,又在下榻处大开宴席,招待众人,沈辰逸不喜出席这种场合,随意找了个藉口出门走走,幸好黄婉容的注意力全在劝人吃席上,否则若是她追出,孤男寡女的深夜同行,保不定会传出什么。 他沈辰逸的面子是很要紧的。 小镇并不大,此时已交亥时,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偶有路过,将沈辰逸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沈辰逸先还礼貌回应,到后面竟从背后生出了一股凉意,所有人,这镇上但凡他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对他露出了同样的微笑,如果真要形容,就像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这镇子不对。沈辰逸想,也许我该回船上去。 第3页 没有同其他人打招唿,他径直去了码头,码头处只停着他们来时乘坐的福宝船,在深夜的海里幽幽荡荡的如幽灵般,船前站着一人,素衣短打,看身量是个成年人,嗯,还是个挺结实的成年人。 沈辰逸谨慎地在十步远的地方停下道,“你是什么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闻言转过身,是个看来四十上下的汉子,沈辰逸眼睛一亮,这人只是面上多了些风霜感,单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他敢说绝不会超过三十,更重要的是,这镇上终于有人没用奇怪的笑对着他了,这应该是个正常人。他咳了咳,“呃,这位兄台……”他还在努力找着开场白,男子已开了口,“你没动镇上的饭菜?” 这算什么问题?沈辰逸呆了呆。 男子自顾自说道,“看见这大船靠岸,我本想阻止,但显然来不及了,他们动作太快。你若想活命,就别动这镇上的饭菜,若你已经动了,就当我刚才没说。”看沈辰逸一脸“什么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男子又道,“你可以来镇子后面的密林里寻我。” 直到男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处,沈辰逸还是没想明白这是哪跟哪,看他离开的方向和说的话,难道他不是镇子上的人?所以说这镇子里还是没一个正常人?(餵青年你的关注重点错了!)沈辰逸刚要上船,又见刚才男子站着的地方不知何时又站了个红衣女子。 说到女子样貌,连沈辰逸这种见惯美人的风流公子都忍不住啧啧称赞,眉如远黛,面如满月,一双桃花眼似欲还休,她就这么轻轻一站,便站出了七分风情三分风韵,一袭红纱裹身,曼妙身形如风扶弱柳,让人怜惜。她盯着沈辰逸,上下打量,被美人注视本该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但不知怎的,沈辰逸总觉得自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不自在。他在美人炯炯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僵硬地问,“有事吗?”这大概是他在美人身前最没有风度的一次。 美人歪了歪头,突然莞尔一笑,“你是新来的?” 音如银铃,不愧是美人,沈辰逸笑笑,算作回应。美人继续打量,“不错,我很满意。” 啊?这又是什么情况?美人道,“若你想活命,就别吃镇里的东西。” “???” 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一模一样的警告,沈辰逸神色凝重,他开始意识到,这灵岛有什么秘密在,而他们这些自以为闯入了宝地的外来者,实则性命如风中烛、火中花,谁更值得信任?那两个示警的人,还是这镇子里的人? 隔日,黄婉容对沈辰逸在船里睡了一夜表示了极大的震惊,众人也纷纷表示不理解,沈辰逸疲惫地笑,他哪里是睡在船上,他是一夜没睡,将船上下搜了个遍,搜出来的食物大概只能支撑三日。黄婉容送来食物,沈辰逸还没开口回绝,便叫码头管事劝了回去,沈辰逸奇怪,叫李旺的管事说,这是大人的吩咐,这又是哪家的大人?沈辰逸提出想见一见那位大人,李旺高深莫测地笑,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于是在船上食物的支撑下,他又熬了三日。 有些怪,不是,是特别的怪。虽然对同行的人了解不深,但沈辰逸就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本来胆小的张二胆子变大了,本来爱调侃人的左商突然不爱说话了,本来大咧咧的船老大爱说冷笑话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连黄婉容也不来粘他了。他曾拐弯抹角的问过一次,黄婉容惋惜地看着他说,“可惜啊可惜,如果不是……”不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当时黄婉容那“碗里的肉就这么跑了”的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什么状况?他问什么时候返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沖他咧嘴一笑,没错,就是那种在镇上看到的虚假的僵硬地笑,沈辰逸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直冲脑顶。 就在第三日,沈辰逸开始纠结要不要去找那夜遇见的男子的时候,镇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一艘船靠岸了。 说是大事,若非亲眼所见,沈辰逸简直不会相信有一个海岛小镇会为了一艘船的靠岸举全镇之力,传讯的传讯,杀猪的杀猪,做菜的做菜,连接待的顺序也能理出个一二三来,此时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连自己的同伴也感染了似的纷纷傻笑,沈辰逸极其无语。 下船的一共是五个人,沈辰逸靠在船头,懒懒的看着李旺礼数周全的迎上去,来人领头的是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腰间别着把大砍刀,脸上一道凶疤,一双眼里凶光四射。后门跟着的几人也是一脸兇相,一看就不是善茬,一个文文弱弱的生得倒不错,面上无须,也算个翩翩美男子,只是眼睛滴熘熘地全是算计,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李旺全然不见,还殷勤有加,沈辰逸都快佩服这码头管事的胆量了。 他看着下船的人被迎进宴宾楼,看热闹的群众挤在楼外,一一扫过去,突然眉头一凝,咦?那不是……那夜在船外的男子!沈辰逸身子前倾,仔细分辨,站在不起眼角落的,果然是他!从沈辰逸的角度,正看见他唇角微动,似乎对脸上有凶疤的领头男子说了什么,后者微一愣,跟着李旺进了宴宾楼。 这又是哪跟哪? 第3章 灵岛的秘密 沈辰逸决定跟踪。他跟着拐进宴宾楼,眼见男子进了脸上有凶疤的男子房间,琢磨着该来一场吧,结果两人只谈了小半个时辰,男子就出了房间,往镇子后方去了。知道他是住在那的,沈辰逸连忙跟上,他有预感,他想知道的一切,灵岛的秘密,同伴异状的原因,这个男子统统会为他解答。 男子功力不低,武林新秀沈辰逸运起全部功力才能勉强跟上。此时已入深夜,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的声响,鼓譟的让人不安,沈辰逸心头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想过或许不知道答案更幸福,但他向来信奉不自由毋宁死,就算这个答案通向死亡,也是他自己做出的抉择。一个时辰后,男子停在了一片开阔的林地中,四周郁郁葱葱地围了些柏树,笔直的树干向着天空伸展开,沈辰逸怕被发现,在十丈远的地方停下观察。 林中的男子站了许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小半个时辰,月光像一层轻纱罩在他身上,树冠投下一大片斑驳的黑影,沈辰逸看见男子或黑或亮的剪影,仿佛深浅不一的水墨画,画中人背如松柏,眼如明星。他暗暗贊了一声,如此风姿,在江湖中必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下就起了结交的心思。 又呆了片刻,月上中空时,男子说话了,“出来吧。” 此时万物俱寂,这一声突兀而清亮。沈辰逸刚要现身,连插科打诨的说哪几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他都已经想好,可一个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女子带着一袭红衣如血,翩然降下,“云鹤,我找了你许久了。” 沈辰逸定睛看去,虽然女子戴了面纱,但这声音这身材,不就是那天晚上出现的美人吗? 叫“云鹤”的男子暗运掌力,周身气劲吹动衣角,分明就是单挑的架势,沈辰逸探出半个脑袋,实在想不通这两人间的关系。美人又道,“我曾说给你时日考虑,可如今我等不了了。” 第4页 季云鹤冷笑,“你的寄体出问题了罢。” 美人揭起半面面纱,此时正值月光大盛,看清女子容貌的沈辰逸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原本皎洁如玉盘的脸庞上爬满了扭曲的黑色暗纹,左脸颊下的皮肤已破裂,不见血肉,只有黑色的绒毛森森的探出来,嘴角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滑过森冷的白光。这分明是……妖怪。 季云鹤近距离看见这么恐怖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连背负的手也不见半分紧张。 女妖怪笑了笑,嘴角又滑过一道细微的白光,这回沈辰逸看清了,但他情愿看不清才好,那是一块獠牙,呈一个弯曲的角度藏在嘴下,牙很尖,也很白,月光映上去像上好的象牙杯的光泽,左嘴角一块,不难想像,还是人类嘴唇的右嘴角下一定也有一块。女妖怪放下面纱,又成了身如扶柳,体态婀娜的美人,“云鹤,也只有你看见我这样不会害怕,那些人都怕我,所以他们都死了。” 季云鹤道,“他们都怕你,是因为你要吃他们,他们都死了,是因为你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 沈辰逸捂住嘴,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 美人道,“你明知对上我毫无胜算,还在这岛上坚持了三年,换其他人,不是自杀了就是疯了。” 季云鹤沉沉道,“当初是我带他们来的,如今大仇未报,我不会走。” 美人笑,“你杀不了我。” 季云鹤没有否认,这三年里,他试过无数种方法,但在绝对力量面前,计谋只是小孩子的把戏,他杀不了她。 妖怪道,“我愿意举一城之力邀你入幕,如果你不喜欢我这张脸,不用担心,我已经物色好了人选,隔日便可寄体。” 沈辰逸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就是三日前你遇上的那个黑衣青年,如何,合不合你口味?若是不喜欢,我另外找人便是。” 季云鹤皱着眉头不说话。 女妖怪又道,“刚才你去找了今天下船的人,是你的旧识?” 季云鹤还是不说话。 女妖怪道,“我来猜猜,你告诉他岛上的事,让他赶快逃走,如果猜的没错,他现在也该动身了。”说着莞尔一笑,“不过不是动身出海,而是去‘金库’。” 季云鹤神色一动。 女妖怪道,“云鹤,你真是天真地让我又爱又恨,你也知道你这旧识的手段和胆量,怎会为区区妖怪舍了财路?除去你的旧识,四个人,你猜猜,谁是从这岛上出去的?以为不吃镇上的东西就万事大吉?我的‘儿子们’可都吃了太久的素,就等着开一顿荤呢。” 季云鹤脚步一错,女妖怪又道,“你现在赶去也来不及了。” 季云鹤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尸体给我。” 女妖怪偏了偏头,“尸体?人都死了,你要尸体做什么?” 季云鹤只是道,“尸体给我。” 风声呜咽,两人的对话在空中打着转,沈辰逸不是笨蛋,他们这一熘下来,就算不明白也模煳地知道了大半,那么李旺口中的那位大人,也多半就是这女妖怪了吧?所以他才被允许吃岛上之外的食物,因为要他活着被女妖怪寄体……沈辰逸浑身一个哆嗦。 女妖怪还在继续,“好,尸体给你。” 季云鹤道,“让沉飞送来。” 女妖怪略一沉思,“沉飞?你身后的那个小跟班?好,半个时辰后,此地见面。” 林地中又只剩了季云鹤一人,此时月亮已斜向西方,再过不久,又是万物復甦的时候,只是旭日新升,这场噩梦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季云鹤静静站在林中,“出来吧。” 啊?又来?沈辰逸想难道那女妖怪回来了?季云鹤继续说,“黑衣的公子。” 沈辰逸摸摸鼻子,几下跳到季云鹤身边,“你知道我在?” 季云鹤看他一眼,“我故意引你来的。” 沈辰逸啧啧两声,他已经自负轻功绝顶,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云鹤,这岛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云鹤淡淡道,“我姓季。” 沈辰逸只好道,“季兄,烦请拨冗一叙,敢问这岛上究竟发生何事,为何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季云鹤盯着他,“你看来一点都不紧张。” 沈辰逸摇头如拨浪鼓,“紧张!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只不过现下情形,笑也无法哭也无法,只得说两句玩笑话。” 季云鹤道,“刚才那个,是这岛上的‘主母’,叫做‘雉’,镇上全是它的‘子民’,但凡有活人来岛,它们就将‘雉’的卵放入食物中,哄骗人吃下。六个时辰后,卵会孵化,侵占宿主意识,此时的人外表看起来仍然正常,记忆交谈也如往常,但已是个行尸走肉了。” 沈辰逸想想道,“既然自己能产卵,为何还找你求交配?” 季云鹤沉了脸,面上一片铁青。 知道踢到铁板,沈辰逸忙缓和气氛,“玩笑,玩笑!季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季云鹤道,“我是个捕快。” “啥?” “三年前我与几个兄弟出海追捕兇犯,来到这里纯属意外,捕快的谨慎让我们逃过一劫,”沈辰逸点头,季云鹤说的应该是码头的迎接和盛大的宴席,“之后我们逃到密林,在战斗中兄弟相继死去,最后只剩了我一个人……” “你就这样独自过了三年?”在一群妖怪占据的岛上,看着来的人一个个死去,“我救过人,告诉他们这岛上都是妖怪,让他们快逃。有的人信了,有的人不信,不信的吃了镇上的东西,变成了他们的同类。” “信了的人呢?”沈辰逸突然停下话头,他想到了。 季云鹤道,“信了的要逃,被妖怪抓住,生生分吃了。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是不知不觉地死去还是被妖怪生生吃掉,哪一种更残忍?” 沈辰逸认真地说,“你是个好人。” 季云鹤道,“可惜好人不长命,如果不是雉看上了我,我也早已死了。”生存要仰赖于他人的垂青,季云鹤不能忍,却不得不忍,他的肩头还有血仇,他不能放弃自己。 沈辰逸握住他的手,手很冰,像这个人一样散发着寒意,但沈辰逸知道他的心是热的,如冰冷岩灰下的熔浆奔腾唿啸,如冬日暖阳沁人心脾。他说,“你没有错,你将真相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抉择自己的人生,让他们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并不是残忍。” 季云鹤拂开他的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选择自己的路,我将选择铺开在他们面前,只给他们两条路,两条死路,难道这不是一种残忍?” 沈辰逸道,“还有第三条路。” 第5页 季云鹤一愣,继而笑开,“没错,还有第三条路。”他熬过了所有的苦难,默默坚守三年,不正是走的第三条路?“看到你和肖勇,我决定和过去做一个了解。” “肖勇?难道是那个‘一刀噼断黄河口,十万天兵难封喉’的肖勇?他也来这里了?!”江湖榜十大恶人排名第七,传闻其一把大砍刀杀进铁血寨,浴血奋战三日,不眠不休,杀人如麻,其名字可止小儿夜啼,足见兇悍。 季云鹤点头,“白日里下船的那个就是,当年我们就是追他出海,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轮迴,最后他竟也来了灵岛。”他看看天色,又道,“半个时辰快到了,你躲起来,待会不管看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对方是妖怪,耳目聪灵,你不是对手。” 沈辰逸不服气,“但凡生灵总有罩门,两人计长,我在这里帮你。” 季云鹤笑,“你能活下来已算帮我,更何况,接下来的这件事,是我与过去的一个了结,你不能插手。” 沈辰逸见他言语认真,知道再说无用,又转回刚才躲藏的地方,但心头始终有一个问题悬之不去。 沉飞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最头疼的是想标题。 第4章 绝望中的人 当东边的天空显出微微的鱼肚白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了,等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来人身形魁梧,而是他身上扛着一个人。 这被扛着的看身形也有两百来斤,可来人丝毫不见疲态,甚至游刃有余的朝着季云鹤笑了笑,“季头,好久不见。”说着将扛着的往地下一掼,‘砰’一声,惊起林间一群飞鸟。季云鹤撇了眼,尸体面目已被损毁,看不清样貌,左手臂和左小腿也消失不见,瘫在地上,庞大的身躯隆成小山包。 沉飞道,“不好意思,季头,您说的晚了点,等我赶到的时候还是从几个兄弟的嘴里抢下的这块肥肉。”说是抱歉,可语气里半分歉意也无。 沈辰逸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 沉飞绕着季云鹤走了几圈,上下打量,“听‘主母’说你想见我,怎么?我占了你兄弟的身体,你想杀我泄愤?啧啧,等了三年才来报仇,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季云鹤显然不想多说,随手起了个剑势。 “哈哈!有趣!”沉飞脸色一沉,“你还真准备找我拼命?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不是‘主母’,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你缺胳膊少腿儿了,别怨我下手重了!”说罢一声大喝,扑了上来。季云鹤一退一让,将沉飞让进攻击范围,一出手就直刺胸膛,沉飞没想到对方竟然下死手,反应不及,一剑穿心,沈辰逸暗自叫了一声好,干净利落。 谁料沉飞咧嘴一笑,利器划破皮肤的声响猝然响起,季云鹤眉头一沉,急退三步,躲开一击。再站定,只见沉飞右腰处竟伸出了一支腿,不是人腿,是昆虫一般的节肢,肢前一段雪亮的骨刃,在熹微的天色中闪着森冷的光,刚才一剑穿心的地方渗出青绿色的液体,“居然让你躲过了。”沉飞嘿嘿一笑,趴伏在地,左右胁下蓦地又伸出三条节肢,手脚也突然变长,手上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成为一样的节肢。此时他只有头和躯干还是人类,八条腿已变成了昆虫的样子,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季云鹤重新起了剑势,同时道,“变成本体后,攻击力量、移动速度都会上升,但相应的,他们的高速只能维持几息,还有,心脏在背部。” 沉飞撕下面皮,露出两截獠牙,左右一错,发出“咔咔”的声响,“就算被你摸出了弱点,你以为我会输吗?!”沈辰逸知道季云鹤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知道了弱点,就多了一分活着的希望,看来这三年来,季云鹤也不是一事无成。 沉飞又扑杀过来,果然恢復成本体后,速度大增,季云鹤轻功已算绝顶,仍然不及反应,被对方左前骨刃噼伤,伤口很深,红色的血飙出,染红大片衣衫。随之落地的是沉飞的一截断肢,原来对方欺进时,季云鹤不躲不闪,打的竟是两败俱伤的主意。 “咔咔”妖怪错着牙,举起前爪示威。 季云鹤对伤口视若无睹,一个起手,又是一剑击出,走地龙之势,如游蛇般直取沉飞下肢,沉飞没想到对方受伤后不退反进,被骇人的气势惊吓,它退了退,重新调整姿势。季云鹤显然不会给它这样的机会,他武艺本就高强,极善于从细微中抓住机会,战场上,机会就是活着的希望。 “咔咔!”一声嚎叫中,妖怪又断三腿。此时它左右中肢皆断,只剩四条腿苦苦支撑,因为时间的流逝,速度也大不如前,反观季云鹤,虽然伤了左臂,却战意高涨,气势如虹,胜败一目了然。 妖怪退了退,“咔咔,季头,你真的要杀我?” 沈辰逸心说,不杀你?不杀你还留着等过年吗?它突然变回了沉飞的声音,悽厉地喊道,“你忘了禾秀镇吗?你忘了我是你唯一的兄弟了吗?” 季云鹤出剑,再断妖怪一腿,他退后站定,沉沉道,“我没忘。”此时妖怪只剩下三条腿,已支撑不起他庞大的身躯,甚至连人形都保有不了了。“噗”一声,人皮涨裂,一只硕大的三腿蜘蛛躺在地上呲牙咧嘴。 沈辰逸吞口口水,这么大的蜘蛛,难怪要吃人。 季云鹤逼近两步,十分谨慎,妖多计谋,他不得不小心,蜘蛛还在悽厉嚎叫,仿佛临死的挣扎,季云鹤又近了一步,突然,蜘蛛一撅肚腹,不好!季云鹤急退之时,只看见一股白丝袭面而来。从沈辰逸的角度更看不到什么了,他只看见季云鹤朝着瘫在地上的蜘蛛走了几步,骤然一股白丝不知从哪里扑向季云鹤,“轰”一声,火光爆裂,季云鹤退了三丈远才站定,模样有些狼狈,沈辰逸眯了眯眼,刚才炸裂的,是护身气劲? 只有修真者才有护身气劲,难道季云鹤是修真者?可为何不见他用术法? 蜘蛛见一计不成,突然向天长嘶,“嘶嘶!”季云鹤神色一变,两指成诀,掉落在不远处的利剑应召而来,直穿蜘蛛背嵴,“咔咔!”妖怪仅剩的三条腿胡乱挣扎了几下,致命伤口处冒出一股白烟,“兹——”像被开水淋上,身下白色的液体流了一地,终于不再动弹。 居然是御剑术!沈辰逸眼睛一亮。 尽管已经取胜,季云鹤依旧一脸凝重,他扯下衣摆胡乱裹在伤口处,又扛起地上肖勇的尸首,肖勇身形魁梧,他却似毫无感觉,几步跃至沈辰逸身边,速度也丝毫不受影响!季云鹤急急道,“快走!” 沈辰逸不敢大意,连忙跟上。奔出不过一炷香时间,镇子方向似乎乱成一片,夹杂数声“嘶嘶”声响,沈辰逸头皮发麻,这声音他刚刚听过。季云鹤边走边道,“听声音还有段距离,过了这林子,再往上走,它们就不会追来了。” 沈辰逸道,“是不是最后那怪物的叫声引来的?” 第6页 季云鹤默认,加快了脚程。 出了林子,果然声音已听不见,看来它们已放弃了追击。此时天色已大亮,明媚的阳光均匀地倾洒在岛上,山泉叮咚,鸟语嘤嘤,一片安详,沈辰逸沐浴在阳光中,觉得昨晚的经歷就像一场梦。他站在山脚略高的一处岩石上,眺望大海的方向,海天交接处折出金色的灿烂光线,大鸟伸展双翼,滑翔在空中。沈辰逸想,如果能变成鸟儿多好,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用为一方小小的岛屿而困扰。 季云鹤看他看着海面出神,也随他看了一阵,突然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沈辰逸马上道,“我和你一起。” 季云鹤笑了笑,“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灵岛并不大,迎海的小镇后是密林,林后就是山包,百十丈高,连绵不断,铺满整个小岛,山包间又有九曲迴肠的险石小道。沈辰逸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多少圈,只知道一个时辰后,他到了一个地方:背山山坳处的平坦草地上,分布着十数个土包,土包前一块块简陋的木牌显示着这是一片墓地。 “这里是?” 季云鹤没有说话,将尸体放下开始挖坑,沈辰逸问,“这些都是和你同来的捕快?” 季云鹤道,“不全是,我能寻到的遇难者和一些自杀者,我都将他们葬在了这里。” 沈辰逸皱眉,“怎么还有自杀的?” 季云鹤道,“绝望中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 沈辰逸道,“那尸体呢?为什么你带回的是肖勇而不是沉飞?他不是你的兄弟吗?” 季云鹤道,“即使是尸体,它们也能嗅到味道,我不想这里被毁了。” 沈辰逸环顾四周,“跟随你来这岛上的人,难道……只有沉飞变成了妖怪……” 季云鹤动作顿了顿,“他是自愿的。”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今天提前更了…… 第5章 杰 季云鹤看着沈辰逸,“他偷了镇里的食物吃下,然后在我们的面前变成了妖怪……” 沈辰逸惊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 “我说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选择。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食物,没有船,看不到未来,终日活在妖怪围剿的阴影中,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战斗,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所有的人都在绝望里挣扎。” 沈辰逸没缘由的想起了沉飞的脸,因为绝望所以选择死亡,他不知道这是勇气还是怯弱,他说,“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不需要自责。” 季云鹤拳头紧握,“如果我的能力再大一些……” 沈辰逸拍拍他肩膀,“对方是妖怪,你一个凡人能力再大又怎么样,”说到这一顿,他想起一件事,“季兄,恕我冒昧一问,你会术法?” 季云鹤苦笑,“只会皮毛而已。” 沈辰逸挑眉,护体气劲似乎不是只会皮毛的修真者能练出来的,但要说季云鹤故意藏招不救人,实在不像,沈辰逸摸摸下巴,好奇心如努力攀爬的枝芽蔓生开。 此时,沉飞死亡的消息已传入雉的耳中,它并没有为‘儿子’的逝去感到悲伤,成千上万的卵,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倒是沈辰逸的逃走在意料之外,旧身体已腐朽的无法再用,可它不想以本体去见季云鹤,即使在它眼里那些皮囊都很丑,但人类很喜欢,所以它想,季云鹤也会很喜欢。 还有那个叫沈辰逸的黑衣青年,他曾和季云鹤见过面,大概是季云鹤对他说了什么,这两人此时应在一起吧?呵,云鹤,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不管你怎么努力想要保下这些凡人都是徒劳,力量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季云鹤给肖勇立了碑,沈辰逸看着木条上的字沉默,生前名声赫赫,生后也不过一抔黄土,谁又能想到,当初名震关塞的“肖大头”就埋在这不知名的小岛上,只得海涛阵阵作伴。名也好,利也罢,都随一缕清风而去。 季云鹤突然道,“你很特别。” 沈辰逸不解地看着他。 季云鹤道,“我见过很多人,到了这个境地还有心情说笑的只有你一个。” 沈辰逸挑眉,“你怎么不把自己算上?” 季云鹤缓缓摇头,“我从不说笑。” 沈辰逸嘴角抽了抽,所以那个说‘你喜欢我什么地方?我可以改’的季云鹤是认真的?怎么觉得更有喜感了。 季云鹤指了指东边,“穿过那边的山坳,越过岩石,有一条小船。那是一年前我从码头偷出的,趁此时日头正盛,我送你离开。” 沈辰逸惊讶,“有条小船?那你怎么不走?” 季云鹤道,“我身上的血仇无解,不能走。” 沈辰逸道,“之前逃出的人呢?为什么不坐那船走?” 季云鹤道,“试过,都死在了半路上。” 沈辰逸,“……”怎么觉得这人一点都不靠谱。 镇子方向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一片声响,季云鹤急急道,“快走!它们来了!” 两人朝着山坳里退去,可声音如附骨之蛆,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季云鹤终于变了神色,“它们在搜岛。” 沈辰逸也有些喘,“你不是说它们不会进山吗?” 季云鹤道,“据我所知,它们从不进山……”他看看沈辰逸,“看来雉对你很执着。” 沈辰逸没好气的笑,“对,它很执着的想要我的命,但它更执着的想要你的人。” 季云鹤听不惯玩笑话,紧抿唇不说话。奔了约半个时辰,已经到了灵岛后方,此时身后嘶声渐大,季云鹤道,“它们快追上我们了。” 沈辰逸咬紧牙关,此时两人心头就一个念头:跑!一只沉飞都这么难打,一堆沉飞,想都不要想! 又奔了一阵,奇怪的是身后的声音没有继续变大,反而渐远,沈辰逸惊讶,难道它们不追了?他看向季云鹤,对方脸上有和他一样的疑问。再往前,声音完全消失,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沈辰逸放缓脚步,“怎么回事?”他想回去看看情况,念头一起就暗骂自己,好奇心害死猫啊这么重的好奇心你是不是想死啊?! 季云鹤也停了脚步,观察起四周,“这个地方我没来过。” 此时他们已奔入一处山坳,又行了一程,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咔!咔!”声响,和蜘蛛或嘶哑或咔咔的错牙声不同,仿佛两个尖锐的兵器相撞,声音巨大且清亮。沈辰逸抓住季云鹤,咬着手指问,“什……什么东西?!” 季云鹤道,“若回去,它们定守在前岛,不如去探探。” 两人谨慎循声而去,越靠近,声音越大,沈季两人仗着武艺潜行,翻过一处山背,赫然发现对面是一处高约数十丈的崖壁,壁下一团黑色的物体正高举铁钳,大声嘶喊,间或有铁链的声响。沈辰逸皱眉,“那是什么?” 第7页 再近一点,沈辰逸几乎被吓出一身冷汗,竟然是一只如小象般大小的蝎子! 天啦噜,蝎子也成精了!! 季云鹤定睛看了许久,“我们可以靠近些,它被锁住了。” 沈辰逸这才发现蝎子的巨钳上繫着巨大的铁链,八条腿被短粗的链条固定在地上,它前胸腹抬起,略一动弹,铁链就发出巨大的声响,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沈辰逸放下心,但同时疑问又起,“为什么它会被锁在这里?” 那边季云鹤已一个纵身,去了掩护,站定在蝎子面前,“等一下!”沈辰逸也急急跳出,扯住季云鹤就要向后退,季云鹤道,“无妨,它够不到这里。” 蝎子看清两人,口吐人言,“凡人?没想到我竟然还能见到凡人!” 季云鹤道,“锁住你的是雉?” 蝎子道,“哼,丧家犬一样到处窜逃的凡人,有何资格问话?” 沈辰逸不知从何处掏出柄摺扇摇了两下,“我们是丧家犬,你算什么?战败者。” 蝎子大怒,摇动铁链琤琤作响,甲壳在阳光的辉映下散发出黝黑的色泽,沈辰逸将目光落在它身后硕大的高高举起的蝎尾上,倒钩如弯曲的针尖,他心中估算着安全距离,若被这针刺一下,估计这一条小命也就跟着去了。蝎子果然没能挣脱铁链,它缓和了语气,“你们虽是凡人,但能到这里,也该有些本事,既然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雉,不如联手。” 沈辰逸皱眉,“联什么手,我从不与妖怪为伍。” 蝎子大笑道,“利益一致,为何不能成为朋友?你们要活命,我要自由,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可?”见季云鹤犹豫,又道,“我可以释出善意,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想知道的确实不少,但一旦问出口,就等于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沈辰逸不屑,人妖怎能结盟?季云鹤开口了,“雉的弱点是什么?”一针见血,直指靶心,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沈辰逸拉住季云鹤,眼里的责备与厌恶毫不掩饰,为求活命不惜与妖魔合作,他真是错看了他! 季云鹤从不在意他人看法,但沈辰逸的厌恶仍是让他心中一动。蝎子道,“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识时务为俊杰,又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有句话……” “够了,”沈辰逸冷冷打断,“你就是把文心雕龙背出来,也还是个妖怪。” 蝎子从来没被人如此挤兑过,“咔咔”高举的对钳发出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迴响。季云鹤重复了一遍,“雉的弱点是什么?” 蝎子突然道,“雉来了!” 沈辰逸大惊,此时他们站的地方十方空旷,可说一目了然,要退回山坳间显然已来不及。蝎子道,“来我身后!”沈辰逸心道过来你尾巴一刺咱两就交代了,谁会这么笨……一只手突然揽过他腰肢,一带一转,已到了蝎子身后。沈辰逸眼睛瞪地老大,他瞪着季云鹤,怎么他说你就信呢?!这个叫妖!妖你知道不?! 季云鹤低声道,“得罪。” 沈辰逸没理会季云鹤,因为他发现他们竟站在一堆白骨之上,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堆满了崖下的地面,十八层地狱怕也不过这般光景。他抬头看季云鹤,发现对方正警惕着蝎尾,弯曲如钩针的尾尖高高翘起在两人头顶,迎着阳光分外刺目,沈辰逸心底也暗自提防。 此时蝎子身前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杰,今日有没有看见陌生人?” 杰道,“你不是雉,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cp是沈辰逸x季云鹤,嗯……先说好,逆cp比较痛苦,不过不保证会出现h,写不来╮(╯▽╰)╭ 最近比较迷万人迷……所以……先打个预防针…… 第6章 雉 沈季两人也心中奇怪,雉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年轻男子道,“我只问你,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杰又看了它半晌,桀桀笑道,“你又换皮了,怎么这次换了个公的?还是个断手的。” 沈辰逸强忍心底的好奇心,好想探头出去看雉现在的样子。 雉道,“那张皮坏了,备体又逃了,这段时间没人靠岸,只得随意先找个寄体。” 一想到自己作为“备体”在一群妖物中生活了几日,又想到黄婉容,深情款款的面容下是一只八条腿毛茸茸的大蜘蛛,沈辰逸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果然是太久没吃饭,肚子都抗议了,沈辰逸安慰自己,等离了这鬼岛,一定要找扬州最大的酒家吃上三天三夜,再找几个姑娘唱小曲,才不至委屈了自己。 雉还在继续说,“如果你看见那两人,可以吃了那姓沈的,但若碰了云鹤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沈辰逸心说这妖怪对季云鹤的执着真不是一星半点,想着对季云鹤笑笑,颇有些调侃的味道,季云鹤铁青了一张脸。 杰道,“你将我锁在这里两百年,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雉道,“我听见传闻,东昭帝君为炼至上邪器,正满世界找你要蝎尾,我将你藏在这里,你还不感谢我?再说我虽困了你两百年,可每次也带了人给你吃,甚至‘儿子’也让你吃,我何时亏欠过你?” 杰一震蝎尾,“兹——”钩尖发出一阵清吟,“蝎尾等同我的性命,他想要,也要看我愿不愿意给。” 雉道,“东昭帝君蛮不讲理也不在这一回,他又极其厌恶妖魔,这几百年你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杰道,“暴君。” 沈辰逸看着脚下白骨累累,心说难道不该叫为民除害吗? 杰道,“那个叫云鹤的就是你的新相好?” 蝎尾摇了摇,停在两人头顶,季云鹤紧盯着钩尖,手已放在剑柄之上,沈辰逸手里捏了把汗,反观季云鹤还是面无表情,心中贊了声好定力。 雉道,“杰,我和你不同,我见过更广阔的世界,见过更多的人,见过更强大的力量。” 杰道,“那又怎么样?” 雉道,“所以我想要的更多。” 杰道,“可你的相好哪次不是被你自己吃了?” 雉咳了声,“云鹤不一样。” 杰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沈辰逸同情地看着季云鹤。 雉道,“不,云鹤不一样,我看见他,就像看见开满鲜花的山谷,他不高兴的时候我也不高兴,他高兴的时候我也欢喜。” 杰道,“我倒觉得你那相好看见你从来没高兴过。” 沈辰逸想,我为啥要在这听两个妖怪谈情说爱?还有蝎子,你这么诚实做什么?这么实诚交不到朋友的! 雉道,“你管不着,我说了,姓沈的我不管,但绝不能伤了云鹤!” 雉一走,季云鹤就揽着沈辰逸跳出来,虽然还是一样的脸,但沈辰逸总觉得杰的眼光不一样了。果然杰问,“你们哪个是叫云鹤的?” 第8页 沈辰逸看着天不说话,季云鹤低声道,“我是。” 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雉这回真没眼光,”沈辰逸心头暗笑,杰又说,“是我就选旁边那个,”沈辰逸也笑不出了。 季云鹤道,“雉的弱点是什么?” 杰道,“它这么喜欢你,你还要杀它?” 沈辰逸心说这想法也太清奇了吧!前面的相好可都是被吃了!不杀它等着被吃吗?! 见季云鹤不说话,杰桀桀道,“左腋下三寸是雉的死穴。” 季云鹤沉默,似在评估,半晌道,“我怎么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杰一甩蝎尾,“爱信不信。” 就在两人将走之际,杰突然道,“你放心。”两人脚步一顿,杰道,“虽然现在寄体是雄的,但雉确实是个雌的。” 这根本不是重点啊大蝎子,谁管它是雄的还是雌的! 从杰那里出来,还没出林子,已经能听见前方窸窸窣窣的声音,蜘蛛果然守在此处,大约是忌惮杰,它们不敢深入。沈辰逸道,“现在怎么办?” 季云鹤道,“我有事拜託你。” 沈辰逸看着对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过来,“这包里是他们的遗书,我曾应允过,若能侥倖离岛,会带给他们的亲人。” 沈辰逸隐约察觉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自己送去?” 季云鹤道,“我和雉之间终归要有个了结,我引开它们,你去找岛后的小船,一旦出海,它们就无法追来。” 沈辰逸握住季云鹤的手,“我等你三个时辰。” 季云鹤一怔,回握住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若我不来,不要犹豫,即刻出海。” 从这里到镇上一个来回最快也得耗费大半个时辰,沈辰逸没有拆穿,点点头道,“好,一个时辰。”季云鹤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雉的。沈辰逸觉得有些奇怪,季云鹤这样的人他从未见过,在一个妖魔环伺的孤岛上坚守了三年,经歷了无数次生死与绝望,守着一份根本不知能不能达成的信诺,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慨然赴死,他看不懂。 送走季云鹤后,他在原地站了一阵,没有依季云鹤所说去找船,反而顺着原路返回。杰见他只一人,挥舞着巨钳桀桀道,“人类,你不去逃命,回来做什么?” 沈辰逸邪邪笑道,“我落了东西在此处。” 杰道,“什么东西?” 沈辰逸道,“你为什么要骗季云鹤?” 杰道,“我何时骗过他?” 沈辰逸道,“你说‘左胁下三寸’是雉的弱点,我却知道,非但不是,若点破那处,雉将狂性大发。” 杰哈哈大笑,扯动锁链巨响,“没错!我骗了他!我要让雉知道人类根本不值得喜爱。” 沈辰逸无语,“你哪只眼睛看见它喜爱人类?” 杰道,“你们这些人类都是奸宄之辈,先前做出如此信任的样子,结果你明知道我骗了他,还让他去送死,看来你们之间也不过如此。” 沈辰逸歪着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信任他?” 杰大吼一声,左右巨钳一挣,锁链应声而断,它站在沈辰逸身前,黑压压一片像一座小山压下,沈辰逸惊讶道,“原来你没被锁住。” 杰道,“若不是我心甘情愿,这小小的锁链怎么可能困得住我?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叫云鹤的让人讨厌,你让人噁心。” “不不,”沈辰逸摸出摺扇摇了摇,“我这最多叫恶劣。” 杰又逼近两步,“你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辰逸笑道,“我是谁不重要,不如你来猜猜,我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季云鹤越往前走,嘶嘶声就越大,知道前方等着的是围剿大军,他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甚至有些安慰。终于有人能活着离开这座岛,有人能将众人的遗书送出,他等了三年,盼了三年,肩头的重责终于卸下,他感到一阵从所未有的轻松。 一颗蜘蛛的脑袋从树林的缝隙中冒出,接着是八条树干一样的节肢,它看了看季云鹤,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不过几个唿吸的时间,他已经走到了蜘蛛们的包围圈中。它们高举着前爪,长满绒毛的脸上八只眼睛滴熘熘地盯着季云鹤,獠牙左右相错,一片“咔咔”声响。 季云鹤很平静,他感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说,“我要见雉。” 第7章 终章(一) 再度踏在小镇地面上的季云鹤见到了李旺,这个码头管事包揽了小镇的大部分事宜,他带着季云鹤到了一栋两层楼阁前,躬身道,“大人就在前方。” 黑云压在小楼楼顶,鸦羽一般,四周满是沉闷的空气,小楼仿佛漩涡的中心,压得人喘过不气来。季云鹤上前一步,一股银丝突然自楼中飞出将他缠住,他左右一挣,竟动弹不得!银丝带着他飞入楼阁,方站定,白衣的美青年转过身来。季云鹤眯眼,竟然是“雪衣秀才”,跟在肖勇身后下船的四人之一,他以为他已经被吃掉了。可看他右手臂处空荡荡的袖管,季云鹤好像明白了什么。 秀才说,“云鹤,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主动来找我。” 用这张脸说着深情话的雉全然不觉季云鹤几欲抽动的眉角,留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断臂上,秀才道,“这副身体只是权宜,以后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找什么样的,如何?” 季云鹤听不下去,退后一步站定道,“我来杀你。” 雉收了白丝,像看着宠物的主人宠溺的笑着说,“你杀不了我。”大概它这辈子的柔情都用在这里了。 “你大概觉得奇怪,我们仅一面之缘,我为何会对你穷追不捨。”季云鹤果然上心,雉又道,“今晚你陪我喝酒,我告诉你。” 季云鹤冷笑,划下剑势,“无须到晚上,现在我们就来做个了结。”漫长的三年折磨,今日一併清算! 雉看他长身玉立,眼如明星,剑如虹,人如松,心头不禁一阵荡漾,“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季云鹤不想再听,剑锋一挑便直向雉的左胁下三寸而去,雉脸色一变,向后跃起,它倒立在屋顶横木上,嘴里发出‘嘶嘶’声,“谁告诉你的?” 季云鹤不语,又欺身向前,专攻左胁下三寸。因少了右臂,雉短时间内掌握不了平衡,一时落在下风,被季云鹤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它边躲边道,“是不是杰?它想害你,云鹤,你不要听信它的!” 季云鹤全然不觉,只将一口利剑舞得滴水不漏,灿若天花,几个回合下来,雉就落了伤口。雉见他招招不离自己要害,一颗心也渐渐沉下,“嘶——”嘴里冒出白烟,雉厉声道,“季云鹤,我对你已百般忍让,你还要如何?!” 第9页 不管它如何残杀性命,如何残忍无道,对季云鹤,它是真心的,所以才能容忍一个人类在灵岛上自由出入。季云鹤沉声道,“我不会再留你残杀无辜!”他一招入禅,剑尖刺入雉左胁下三寸,雉惨叫着倒飞出去,青绿色的血喷在地上,“滋滋”地冒出白烟,瞬间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洼洞,好强的毒! “季云鹤,你说我杀人,你又何尝没杀过?”雉撕破脸皮,让人毛骨悚然的绒毛上四对亮晶晶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季云鹤,一对成年象牙般大小的獠牙探出嘴外,“咔咔”作响,它倒挂在屋顶,左胁下被破,它已恢復本相。 季云鹤冷冷地看着它,雉见过他很多种神情,它一直认为他是如太阳般温暖的阳光,所以它拼命地靠近,想要自黑暗的深渊中汲取一丝温暖,可如今季云鹤看它的神色很冷,比冬日里的寒冰还要冷,雉从来不知道季云鹤能有这样的神色。它生生打了个冷颤。 “你认识我。” “我……” “你见过我。”季云鹤步步紧逼,雉缩了缩,转念又想今日不同往时,它杀季云鹤,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它有什么可怕的?可一对上季云鹤坚毅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气势上就低了对方一截。 “嘶——”两人的交锋仍在继续。 雉硕大的肚腹中吐出鲜亮的银丝,季云鹤身法敏捷,但到底不是妖物对手,几招之下剑被打落,右手也被蛛丝缠住黏在庭柱之上,他使劲挣了挣,无法动弹,转头见剑落在三丈远处,左手捏诀,回头赫然一张巨大的长满绒毛的蜘蛛头颅近在眼前!饶是镇定如季云鹤也不由得心中一跳! 雉八只眼睛盯住季云鹤,一对獠牙就在季云鹤脖颈前方,微一相错,季云鹤就能人头落地!雉道,“云鹤,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是妖?” 季云鹤平静地看着它。 “不对,”它自语道,“你从不憎恶妖怪。” “因为我吃人?可是人类是我的食物,人类有生存的权力,难道我就没有吗?” “你不该堕入魔道,以吃人为生。”季云鹤道。 雉怒道,“难道你要我去吃蚊子?” 季云鹤想了想那场景,淡定的摇摇头,“修行歷劫,乃炼身炼心,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你不该因一己之私,杀戮无辜。”雉道,“你怎知是无辜?人自出生,食五谷,吃牛羊,百无禁忌,哪个无辜?” 季云鹤道,“天道自有轮迴,你逆行天道,必遭天谴。” 雉又靠近了些,清晰可见的绒毛几乎贴上季云鹤脸颊,季云鹤一动不动,任雉在脸上摩挲,“云鹤,你喜欢叫云鹤,我就叫你云鹤,我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自十年前起,便对你……这些年我寻遍四洲,也寻到过相貌相似之人,可他们都不是你。” “灵岛再见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失了法术,我更高兴了,你不再高高在上,我只需略施手段,就能将你困在这小岛上三年。” 季云鹤略微退了退,雉‘嘶嘶’地发出声响,八只节肢围住庭柱,将他合抱住,“我观察过,你的护身罩只有在遭遇急剧攻击时才会有所反应,这种程度的触碰是不会被弹开的。” 仿佛是要印证它所说,季云鹤周边金光骤起,又迅速消弭。“咔咔”,弯曲的獠牙闪着白色的光泽,抵在季云鹤脸颊上,“看,我说对了。”季云鹤闭上眼,“你不该跟我靠得这么近。” “你说什……” “砰!!”九曲剑直插入雉的背腹,一剑穿心!原来雉抱住季云鹤时,将背心大敞,加之它一心向爱慕之人吐露衷肠,压根没注意掉落在地上的剑,季云鹤几次手捏剑诀,终于唤动九曲剑,从背部刺入。雉连声惨叫,在地上翻滚,巨大的身躯和节肢四处横扫,楼阁经不住折腾,庭柱相继被颳倒,顿时塌了半面。季云鹤也不好受,被刺穿时雉的口中喷出大量青绿色血液,虽然他及时侧身避过,但仍被喷了满肩,如今左肩‘滋滋’的白烟直冒,肩头皮肤连带衣服都被腐蚀,只剩一片血红色的肉,完全抬不起来,这条胳膊原本就在与沉飞的战斗中受伤,现在看来这只手算是废了。其时他们靠得极近,季云鹤也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没想到最后关头雉护住了他,将背部拱起,因此剑尖只插在它体内,虽然它的牙齿就在季云鹤脸旁,后者又无法动弹,只要微微一错,季云鹤就会当场殒命,但它向后退了,主动放弃了击杀对方的最好机会,不知出于有意还是无心,躺在地上翻滚时,它也尽往空旷处去。 不过也没差,楼阁塌陷,季云鹤跌跌撞撞,闪躲不及被横樑砸中左手,又是左手,但一点痛感都没有,季云鹤心头竟然还有些庆幸。他靠在楼阁仅存的一根歪斜的庭柱旁,看雉滚到院落中,它临死的哀嚎引来了周围的妖物,黑压压的聚集在院落周围,终于雉扑腾几下,没了声息,蜘蛛们眼中盛满雀跃,‘主母’一死,它们不用再受指使,更有甚者,若能一跃成为新的‘主母’……“咔咔”蜘蛛们的眼中发出绿光,不知是何时开始,周围的蜘蛛咬成一片,互相攻击、厮杀,残肢断节在空中飞舞,到处喷溅着青绿色的液体。 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了。季云鹤感觉全身的力气正被一点点抽走,左肩钻心的痛也拉不回他即将堕入昏瞑的神智,结束了,他杀了雉,了结了这一段恩怨,为他枉死的兄弟和无数的无辜者报了仇。这个时候,黑衣的那小子也出海了吧,带回他们的遗书,也算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事,最后还能救下一个人的性命,他已经知足了。 季云鹤迷迷煳煳地闭上眼,最后所见,是一只呲牙咧嘴的大蜘蛛张着獠牙扑向自己,想不到最后还是要死在蜘蛛口里,他自嘲地想。 天空冒着火,硕大的黑色蜘蛛在地翻滚嚎叫,悽厉的惨叫划破长空,“云天君!!!” 季云鹤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波浪一层一层敲打在船舷上,像母亲的安眠曲,静谧而悠远,银色的月亮挂在天空,与星辰交相辉映,海面一片平静。季云鹤睁大眼睛,他没死。 “怎么没死成,你好像还很失望的样子?”一把调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云鹤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沈辰逸赤着脚,摇着橹,嘴里还叼了根草,一脸痞笑,“大难不死还一脸面瘫样,除了你也没谁了。” 季云鹤道,“我怎么……”一开口,发现声音沙哑的像用砂纸磨过。 “嗯嗯,你歇着我来说,季英雄你与大蜘蛛大战三百回合,雉死后,它的子子孙孙全叛变了,那场面,哎呀,那叫一个惨绝蛛寰,互相咬,相互杀,我进镇子的时候活着的已经没几个,还都负了重伤,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伤那个重啊。” 季云鹤下意识的动动左手,竟然有知觉了? 第10页 沈辰逸啧啧两声,“我见你伤的重,就死马当活马医,但凡能找到的药都抹你身上,不愧是妖怪,都是些好东西,硬是从阎王爷家门口把人抢回来了。” “那蜘……” “蜘蛛连同镇子我一把火都烧了,以后这地方再也祸害不了人。” “那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回来?我要是走了,你现在就该到阎王爷家报到了,怎么样,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季云鹤勾了勾唇角,沈辰逸突然大唿小叫起来,“你你你!你笑了!”季云鹤笑意更深,低声道,“多谢。”他音色暗哑,仿佛慵懒中带着疏离,沈辰逸也笑了,如天上星辰般灿烂,他看向海天交接处,“我们竟然还活着,真像做梦一样。” 季云鹤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没错,他们都活着,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未来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但他想,既然老天不让他死,他就努力地活下去,即使前路荆棘,也无所畏惧。 夜,沈辰逸努力划桨中,“季兄,你这船太小了,不顶事啊,我们还没划到岸边,就先得饿死了。不如你把你的剑拿出来搁在船尾推着船走,省力些。” 季云鹤决定不理会他,能把御剑术拿来推船也是没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起名无能,现在已经蔓延到起章节名字也无能了…… 第8章 夜晚的船 火辣辣的太阳悬在空中,海面一派清宁,偶有路过的海鸟展开滑翼,一道漂亮的曲线落入海中。 沈辰逸解了盘扣,捲起裤腿,毫无形象地瘫在小船中间,“热啊!热死了!”瞥眼看看端坐在船头一本正经的季云鹤,嗯,果然就算被热死也没什么表情。 “季英雄,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有点其他表情?” 季云鹤睁开眼,冷静地看他一眼,“心静自然凉。” “放屁!”沈辰逸跳起来,“你怎么也跟那些老夫子一样尽说些毫无用处的混帐话,你额头上的汗是掉雨了吗?” 季云鹤重新闭上眼,他拒绝和他继续沟通。 沈辰逸贴上来,“季兄,我们已出海两日了,难道你修了辟谷术,不会饿吗?” 季云鹤指指船尾,一尾大鱼静静地躺在那里。沈辰逸撇过头,“要吃你吃,我绝不会吃生的。” 季云鹤道,“熬到晚上,要好些。”他此时伤已好了大半,精神也比前两日好些,所以话也说的多了些。沈辰逸一个人穷极无聊的过了两日,好容易季云鹤恢復了,立马打开了话匣,“季兄,你真不会御剑术吗?我看那些修真的仙人,‘咻’——一声,站在剑上来去如风,好威风!” 季云鹤摇头,“我的御剑术是自学的,只能让剑飞上一阵,无法载物。”沈辰逸想也是,要能载物,他早逃离那岛了,也不至于被困三年。“那你的护身气罩是怎么回事?” 季云鹤道,“早年拜过仙门,是师父赐的。”顿顿又道,“那不是气罩,只是一个小型阵法,防不得大难。” 沈辰逸腆着脸道,“你师父在什么地方,改天我也要去拜访,让他给我弄个阵法。” 季云鹤笑了笑,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两日,只要一闭上眼,他就想到那日在灵岛,雉在地上翻滚惨叫,青绿色的液体洒了一地,他还记得它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怨,没有恨,就是直勾勾地盯住他,直到最后失去光彩。季云鹤想,就算它恶贯满盈,杀人无数,但这个世上可能最没资格杀它的就是他。 西方,鸭蛋黄似的红日正在下坠,倦鸟已归巢,海平面一如往常,仿佛母亲的手环抱住小船,轻轻摇盪。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大片雾气,似有似无地团在海面上,再近些,发现雾气在海面上绵延数百里,看不到尽头。沈季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季云鹤沉声道,“小心。” 船缓缓驶入雾气中,空气中细小的水珠扑在面上,和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和几乎见不到三丈远的浓雾,营造出莫名恐怖的氛围。沈辰逸道,“当心,这片雾有问题!我听闻海上有鲛人唱歌以吸引行人前往再吃掉。” 季云鹤话里带了笑意,“那沈兄你要当心,鲛人最喜欢你这类的公子哥。” 浓雾像空气笼罩了他们,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前方,再近些,是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浓黑的夜和雾中看不清,只看见断裂的桅杆,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船上没有人气。 沈季两人对看一眼,点了点头,跃上破船。一落地,沈辰逸险些滑倒,原来船体长时间在湿润的浓雾中航行,甲板上生了厚厚的青苔。“那是!”季云鹤皱眉,虽然有厚重的青苔掩盖,但甲板上四散着人的尸骨,这里显然经歷了一场屠杀。 沈辰逸稳住身形,环顾四周道,“看来这船早被人遗弃。” 季云鹤点头,他的判断也一样,“下去看看,船上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两人小心地进入船舱,腐朽的木门‘哐’一声,在沈辰逸轻微的动作下碎成木片,沈辰逸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样。门后也有尸骨,比甲板上的情况要好一些,勉强能看出是个成年人的体型,四处是翻倒的器物,碎瓷一地,季云鹤道,“大概是遇上了海匪。” 其时海匪猖獗,过往行商多有遇难,轻则丧货,重则丧命,像这样屠人全船,不知是哪里的悍匪。 沈辰逸道,“看这船形制,似是前朝制作,也不知在海上漂流了多久,也难怪船体已腐朽。” 季云鹤点点头,下到船舱二层,两人决定分开探寻。因在黑夜浓雾中,又在舱内,沈辰逸点着火摺子仔细查探,但光亮实在有限,他只能看清约三尺的距离。舱内阴风扑面,加之腐朽不堪,稍有动静就落下大片,掉落声在死寂的环境中分外清晰,此情此景,就是崩出个牛头马面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面门突然一阵风奇袭,沈辰逸心头警觉,侧了侧头,不知什么东西扑过来,‘嗞’,火摺子被灭,重归一片黑暗。‘嘶嘶’,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他。沈辰逸一抬手,金色的光点从手中四散开,漂浮在空中,虽然光依然很弱,但已足够将这间房屋看个清楚。凌乱、破碎,和甲板上一样狼藉,地上一具尸骨,白骨里发出幽幽的绿光。 “装神弄鬼!”沈辰逸一声冷哼,脚踢向白骨,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绿光自白骨中射出,如光如剑,沈辰逸右指一夹,一条约三寸长的青蛇已在指间,蛇皮上发出幽幽的绿光。也是艺高人胆大,他夹住青蛇七寸凑近观察,发现蛇眼已退化,大张的口中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海花蛇?”他自语道,平常人只会以为这是一条小小的海蛇,却鲜有人知道海花蛇的蛇胆蛇肉都是疗伤圣品,而因为其极其罕见,在修真界从来是有价无市,没想到竟让他在这里遇上了。 第11页 他两指一紧,小小的海花蛇肝胆俱裂,瞬间毙命。季云鹤的声音自外传来,“沈兄,你那里可有发现?” 沈辰逸一挥手,浮动的光点瞬间消失,他拿着之前的火摺子出了船舱,迎上季云鹤道,“我发现了这个。”他将海花蛇递了过去。 季云鹤眉头一紧,“海花蛇?” 沈辰逸挑眉,“你认识这种蛇?”海花蛇的药用只对修真者有用,普通人只会当它是一般海蛇,季云鹤能一眼认出,说明绝非像之前所说,他只学了修真皮毛。 季云鹤淡淡道,“拜师之时曾有见过。” 又来了,一说到来歷他就摆出一张面瘫脸,沈辰逸心头痒痒,恨不得将季云鹤的秘密全部掏出。季云鹤递过来一块阴阳镜,“我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沈辰逸将已完全看不出原样的满是铁锈的铜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心说都这样了你也认得出来?“这船上有道士?” 季云鹤道,“应该是,还有三具尸骨,死亡时间看起来很新鲜。” 沈辰逸想他是捕快,这么判断自然有他的理由。“是蛇咬的?” 季云鹤道,“不能确定,尸体已白骨化。” 此时他两人站在甲板处,黑夜已经过去,东方显出鱼肚白的颜色,再等片刻,红日露了大半张脸,海平线灼灼的与圆盘的边缘融成一片,几只海燕穿梭在海天交接处,而后红日奋力一跳,挣脱了海的束缚,冉冉而升。沈辰逸道,“没想到我会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艘破船上看日出。” 这是和美女才能做的浪漫事好吗?男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是个不解风情加面瘫脸? “我记得……”季云鹤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凝重道,“海花蛇是巢居……” 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脚下大船突然发出震动,一阵金光自舱门冲出,“危险!”沈辰逸还不及反应,被季云鹤抓住衣领一把甩出,天旋地转之后,他已经躺在了之前的小船上,而那艘破烂的幽灵船整个被金光笼罩,刺得他无法直视。“季云鹤!”沈辰逸大叫,没有任何回应。 刺目的光线之后,沈辰逸听到了一阵鼓乐之声,他放下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艘崭新的大船,直挺的桅杆,一尘不染的风帆,船头探出几张笑脸,年轻人朝着沈辰逸招手,“这位旅人,你是否遇到了麻烦?” 沈辰逸掐掐自己的大腿。好痛! 第9章 阴阳道 脚踏在甲板上时沈辰逸还有些恍惚,他环顾四周,没错!就是刚才他和季云鹤上的那条破船,一模一样的舱门,一模一样的陈设,不同的是,这条崭新的船上没有杀戮,没有尸体,只有一个个鲜活的笑脸,热情的招唿。 船老大爽朗的大笑道,“就你那条破小船也敢出海,你胆子倒不小!” 一旁的黄衣妇女笑道,“我们是去北疆做生意的客商,你要去哪里,可以载你一程。”沈辰逸看她一脸风霜,手脚利落,显然跑商已久。 船老大也道,“是呀,出门靠朋友,这条线上海匪甚多,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沈辰逸道,“我还有一个朋友,他好像上了你们的船。” 船老大和黄衣妇女面面相觑,船老大道,“如果在我们船上倒好说,我马上让他们找找。” “不用了,”沈辰逸说,“他没在这里,是我看岔了。” 季云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将剑杵在地上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前方是蛇,身后是蛇,四面八方全是蛇,青色的皮涌动着,仿佛波涛一般显出不同层次的亮光,都说海花蛇性喜阴寒,可太阳的出现并没有吓跑它们,反而激起了它们一波一波的攻击。季云鹤将沈辰逸甩下船,却被海花蛇包围在了中间,他推断地没有错,海花蛇是巢居的,这艘破船内就有一个巨大的海花蛇巢穴,沈季在船上一番折腾自然惊动了它们,这种蛇领地意识极强,对待侵略者毫不留情。季云鹤庆幸自己先将沈辰逸甩下了船,可回头一看,小船上空空荡荡地哪里有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辰逸在船上走,每个遇见他的人都露出了微笑,真是好客的商人,他心里说,转过廊角时一个影子迎面撞上,他没怎么着,倒是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捂着额头大叫好痛。少年恨着他大叫道,“你怎么不长眼睛?” “啪!”一只大手打在少年头上,“你把人撞了,还不道歉?”一脸憨厚的青年拉着少年向沈辰逸赔礼,沈辰逸刚想说无妨,少年跳起来踢了他一脚,逃得老远,估摸着赶不上了,回头做个鬼脸。沈辰逸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青年一脸歉意地看着沈辰逸。 “齐叔叔,小军哥又闯祸了吗?”一个怯生生地声音传来,沈辰逸低下头,一个穿着花衣的五六岁小女孩拉了拉青年的衣角,青年笑着蹲下颳了下女孩的鼻子,“小玲乖,甲板上风大,快回房休息。” 小玲点点头,指着沈辰逸道,“我能不能让这个大哥哥送我回去?” 沈辰逸这才看清小女孩的容貌,微一眯眼,竟然是异色瞳!青年看向沈辰逸,后者一合扇子,爽快道,“当然可以,为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季云鹤已经进入了船舱内,边走边杀,脚边全是蛇的尸体,这种蛇体积虽小,但从来以数量取胜,倘若稍不注意就会被咬上一口,虽不致命,可疼起来也能叫人生不如死。季云鹤一心想破解这船上的秘密,找到沈辰逸所在,也不顾自己身体已透支,只凭着一股毅力挥剑,蛇血到处飞溅,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船舱内不比甲板宽阔,密密麻麻的蛇爬满房间,从各个角度死死地盯住他,涌动的青鳞一层一层,扭动如青色的潭水。季云鹤一剑挥下,一条飞来的海花蛇被斩成两段,尸体飞落,将一副挂在墙上的西洋油画染成血红。 沈辰逸看着这幅画,画上的女子明眸皓齿,乌髮如云,“这个……好像是西洋的壁画?” 小玲趴在沈辰逸背上,“嗯,这个叫西洋油画,据说过很多很多年都不会坏。” 沈辰逸道,“哪有什么永远的东西?” 小玲神色暗了暗,沈辰逸道,“就是你把这船弄得如此古怪吧?” 小玲没说话,沈辰逸感觉压在自己肩头的小手像刺骨的冰块一样冷。但他没心思跟小姑娘计较,又道,“我有个朋友失踪了,你如果识相便放他出来,我不喜欢和小孩子计较。” “……不是我……”小玲的声音有些飘忽,“蛇……好多的蛇……” 蛇?沈辰逸皱眉,她说的是海花蛇? “砰!”巨大的声音迴响在船舱中,一阵绚烂的爆裂声响,又一条海花蛇尸体坠下。季云鹤杵着剑,长久紧绷的神经已到极限,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要休息,四周是张着毒牙虎视眈眈的蛇群,可笑以前为争一条海花蛇入药打破脑袋,如今面前却有数以万计的蛇前仆后继,季云鹤苦中作乐,为自己难得的幽默感笑了笑。 第12页 危及生命,护身阵法启动,扑上来的蛇都被金光一一弹回,但显然海花蛇是脑袋一根筋的动物,它们执着的扑向季云鹤,也不管对方脚边堆满了同伴的尸体。巨大的轰鸣震动船体,季云鹤知道撑不了太久,忍着身体剧痛挥剑向前,原先集结的蛇群窸窸窣窣地散在他四周,季云鹤眼角余光扫到一点白光,定睛看去,之前被蛇群围在中心的地方,赫然躺着一具尸骨,看身量竟是个小孩! “轰!”船体一阵倾盪,沈辰逸站起身,“什么声音?” 小玲也站起来,“海里风浪大,一点震动算不得什么。” 沈辰逸走了两步,此时日头已西斜,他还没能找到季云鹤,担心对方安危,他渐渐有些烦躁,但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担心,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他为什么要担心他?不过一个凡人,性命如沧海一粟,弹指即逝。可是…… 小玲看看日头,突然道,“大哥哥,我们去甲板上吧。” 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抱定见招拆招计划的沈辰逸抱着小玲上了甲板,但凡遇见的人都笑着逗弄小玲几句,小玲也一一回应。沈辰逸说,“他们很喜欢你。” 小玲说,“我也很喜欢他们。” 沈辰逸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害他们?” 小玲低声说,“不是我……” 沈辰逸鼻子里哼出一声,抱着小玲站在甲板上,此时太阳已落入地平线中,只露了小半张红扑扑的圆脸。小玲突然说,“大哥哥,你该走了。” “什么?” “你再留在这里会死的。”胖乎乎的小手一推,明明没有什么力道,但沈辰逸却向后飞去,慢慢地慢慢地降落在小船上,再抬头,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群海匪冲上客船,顿时,求救声、砍杀声、哀求声,沈辰逸看着船上相熟的面孔奔走惨叫,想要冲上去帮忙,却发现船体被一道金色的墙壁挡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船上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海匪的狞笑。突然海面一变,一股青色的海流冲上甲板,瞬间将海匪淹没,是海花蛇!海潮一般的海花蛇占据了客船的每一个角落,海匪们在蛇群中挣扎哭喊,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客船上恢復了宁静,金光过后,依旧是破旧的船体,断裂的桅杆和已腐朽的风帆,以及漫天的辰星。 季云鹤还在挥剑,他已几乎看不清眼前,‘嘶嘶’声无处不在,他又好像回到了初到灵岛时的那段时日,林子里到处是蜘蛛的窸窣声,神出鬼没的咬走身边的同伴,然后分吃,他以为他已经熬过了最苦的时光,没想到原来亲歷从来不艰难,难的是苦难之后的日日煎熬。 他放松了手里的剑,扑下去前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季云鹤勐地睁开眼,头顶是漫天星辰,身体一飘一盪,耳边迴响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涛声。他腾地坐起,船身勐地一晃,身后沈辰逸道,“你每次醒过来都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 季云鹤转过身,“沈辰逸?” 沈辰逸笑道,“怎么?还不相信怎的?” 季云鹤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沈辰逸撇嘴,“都说患难见真情,你好歹也关心下我有没有受伤啊。” 季云鹤道,“你还有心思说笑,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沈辰逸“噗”一口笑出声,偏偏季云鹤还一脸‘你笑什么’的表情,他心里觉得更欢乐了。 调笑归调笑,他仍是原原本本地将白日里的遭遇说了出来,季云鹤也将自己找到海花蛇老巢的事说出,两人一对,觉得这事不简单。明明是同一条船上,竟分出了两个世界,季云鹤问,“你说你遇到的那个叫‘小玲’的小女孩是异色瞳?” 沈辰逸点头。 季云鹤道,“是阴阳道。她在一个非阴非阳的时刻启动了某项法术,将百年前这条船的样貌重现。” 沈辰逸道,“所以你上的是晚上的船,我上的是白天的船。” 季云鹤道,“她的法术引来了海花蛇,蛇群以她的尸骨为中心筑巢,条件便是帮他清理了海匪。如果我猜得没错,明天一早,这艘船又会变成你今天看到的样子。” 沈辰逸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破了蛇群,这阵法也就破了。” 季云鹤道,“为什么要破阵?”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很烦心,心情很不好。 第10章 混战 沈辰逸一时呆了,等反应过来时,他道,“天道昭彰,若不破阵,她的魂魄会永远被拘禁在船上,永世不得轮迴。” 季云鹤道,“你真的以为,破阵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吗?” 沈辰逸白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季云鹤道,“明日我和你一起上船,到时你会明白的。” 两人一阵无语,等到天明,当鸭蛋黄挣脱了海平面,破旧的船体又发出了壁垒似的金光,金光过后,果然是沈辰逸昨日所见的那艘崭新的客船。船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年轻人热情地招唿他们,“两位旅人,你们是否遇到了麻烦?” 船老大爽朗的大笑道,“就那条破小船也敢出海,你们胆子倒不小!” 一旁的黄衣妇女笑道,“我们是去北疆做生意的客商,你们要去哪里,可以载你们一程。” 船老大也道,“是呀,出门靠朋友,这条线上海匪甚多,就你们两个太危险了。” 沈辰逸心道危险的是你们才对。 季云鹤站在甲板上,环顾四周,自语道,“真没想到,那条死气沉沉的船上也曾有过这般热闹的光景。” 沈辰逸也嘆一声,“一朝繁华去,百年寂寞生。” 季云鹤看他一眼,沈辰逸问,“看我作甚?” 季云鹤道,“没什么,只是听人掉书袋很不习惯。” 沈辰逸捏断了手中的摺扇,好想打人。 按照昨天的记忆,沈季两人在转过廊角时被一个影子迎面撞上,季云鹤纹丝不动,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捂着额头大叫好痛。少年瞪着季云鹤,瞪着瞪着,突然嘴巴一瘪嚎啕大哭。 沈辰逸想到昨日情形,要不是怕伤了少年的自尊心,他早笑得满地打滚了。 青年一脸温怒地看着沈辰逸。 “齐叔叔,小军哥又闯祸了吗?”小女孩怯生生地声音响起,看见沈辰逸时呆了呆,“大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果然这个小女孩是不一样的,其他人都像第一次见到他,只有她不同。沈辰逸蹲下身,“嗯,没错,今天我还带了朋友来看你。” 小玲抬头看看季云鹤,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沈辰逸扭头看季云鹤,一脸铁青色,心说难怪小孩都不跟你玩。 季云鹤盯着小玲,“就是你?” 齐青将小玲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两人,“你们要干什么?” 第13页 喂喂,怎么会突然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的?沈辰逸扶额,对齐青一抱拳,“呃,这位兄台,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找小玲小姐有些话要说。” 齐青更怀疑了,两个成年人跟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说的?沈辰逸想为啥昨天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呢?小玲扯住齐青的衣角,“齐叔叔,这位大哥哥我认识的。” 季云鹤刚要张口,被沈辰逸捂住,哎呀我的大哥,依这船上对小玲的喜爱,我们不被扔下船才怪。 齐青觉得这两人很古怪,再三与小玲确认后才带着少年离去,临走时让小玲一有不对就叫他,完全将沈季两人当成了作奸犯科之辈。 季云鹤不管他人看法,只对小玲道,“你开了阴阳道。” 沈辰逸掏出摺扇晃了晃,季兄你要不要这么直白?好歹委婉下啊。 小玲低着头,“我也不知道……那天大家都死了,我就想不要大家死……如果都不死……” 沈季两人对看一眼,小玲并不知道自己有异能,深刻的执念沖开阴阳道,将商船引入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时刻,在这个时刻中,船上的人每天都重复着那天的遭遇。季云鹤道,“你应该清楚,他们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是……但是……” “他们的灵魂也早已投胎,留在这里的只是你的执念和回忆。”她将自己包在茧里,重复地做着被众人呵护的梦。 沈辰逸道,“如果你一直不愿醒来,就永远无法投胎。” 小玲盯着他,“为什么要投胎?” 沈辰逸一时错愕。 “我现在每天都能看见父母、齐叔叔、小军哥他们,他们都活着,和以前一样,我现在很幸福,我不想去投胎。” 沈辰逸道,“不行,生死轮迴,你不能例外。” 小玲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她两眼闪过光芒,左眼是红色,右眼是蓝色,身体缓缓被空气托起,衣摆无风自动,“你们总是这样,用自以为是的藉口强迫别人接受。” 沈辰逸突然想到,这船上没有道士!海匪里更不可能有,既然没有,船上的道士尸体是哪里来的? 季云鹤显然也想到了,他微错一步,将沈辰逸掩在身后,“你杀过人。” 小玲道,“我不想杀他们,是他们自找的,大哥哥,你们也是自找的。”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突然冒出大批手持器械的人,有船老大、黄衣妇女,连刚才被撞倒的少年也一脸兇残,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季云鹤一脚踢开扑来的人,扯住沈辰逸道,“快走!!” 小玲见人倒地,大叫道,“艾伯伯!”旋即狠狠道,“你们果然该死!” 餵小姐!先扑过来的是他好不好!! 季云鹤与沈辰逸且战且退,无奈船上人员众多,不多时已被逼入舱内,“砰!”沈辰逸打退袭击的人,在舱门后顶上了桌子。“乓!乓!乓!”门外的人显然不准备放弃。 沈辰逸又推过来一张桌子顶上,退后两步道,“现在怎么办?” 季云鹤看看天色,“不能被困在这里,天色一晚海匪会冲上船,如果等到海花蛇上船,我们必死无疑。” 沈辰逸道,“没想到这小妮子这么狠。” 季云鹤道,“去找我们的船,只要离开这条船,就脱离了这个法阵,我们就安全了。” 小船被系在船尾,而此时他们在前舱内,沈辰逸欲哭无泪,好远。 门外突然没了动静,沈辰逸扒开门缝瞧了瞧,惊退了好几步,“他们要烧死我们!” 众人扛柴火的扛柴火,拎油壶的拎油壶,木柴码在门前,被浇上热油,沈辰逸高声道,“小玲,你不想要这船了吗?” 小玲道,“你们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会有人会分开我们了……” 沈辰逸道,“不行,完全无法沟通。小孩子压根不知道纵火的危险,又是在船上,这把火一烧起来,船都能烧没。” 浓烟从门缝飘进,沈辰逸捂住口鼻,还真烧?季云鹤一脚踢开大门,“不能坐以待毙!冲出去!” 热浪如波涛喷涌而来,季云鹤屏住唿吸,燃烧着的木棍到处飞舞,打在众人身上,他们却毫无知觉般,只顾攻击两人。 虽然沈辰逸武艺高强,但人海战术依然让他陷入苦战,尤其就算知道这些都只是小玲幻想下的人偶,可看见小小的少年和驼背的老妪凶神恶煞的扑过来,心头还是有些微的犹豫。他侧头看了看季云鹤,发现后者一脚一个从不落空,顿时囧了一张俊脸。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杀开血路,两人很快来到中舷,太阳已西斜,时间不多了!赫然一阵喊杀声传来,海匪自船尾涌入,正与众人打个照面。 大家都是一愣。脸上带着凶疤的领头汉子对身后人喊道,“老大,他们内讧了!” 海匪头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全杀了!” 沈辰逸心头一紧,时间不对!再看到船尾停留的大船,这竟然是一批真海匪!和他们一样闯入浓雾中,看见了白日里的商船,起了打劫的心思。 三方混战。海匪虽个个身强体壮,但怎可能是人偶的对手,尤其人偶杀之不尽,即使被一刀穿心,也能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不怕疼,不怕死,海匪逐渐落了下风。有人兢兢战战地指着殭尸一般的人偶说,“妖、妖怪!妖怪啊!!” 沈辰逸抓住海匪头子喝道,“不想死的就给我退回船上去!” 此时他们已到了船尾,人偶这边队伍正在不断壮大,海匪也生了退却的心思。突然,身后一阵喊杀声,又一群海匪冲上了客船。不妙!沈季两人同时心头一紧。 果然,后来的海匪与商船上的人联手攻击外来者,真海匪被逼入绝路,人数越来越少。此时太阳已落入海平线,只剩了小半张脸,沈辰逸心一横,沖季云鹤喊道,“去海匪的船!”相比小船,真海匪的船更近也更大,虽然是掉到了匪徒堆里,但好歹比留在船上被蛇吃了好。 “轰!!”一声,海匪的船应声而沉,迅速被青色的浪潮淹没,小玲浮在空中,异色的眼瞳发出红蓝光芒,“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咋回事……每次开浏览器都要重新登录…… 第11章 回乡 是海花蛇!小玲竟然能操控海花蛇!“蛇!!”“有蛇!!!”哀嚎四起,猎人成了待宰的羔羊,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到处是杀戮和尸体。 有忍不住跳海的,瞬间被青潮覆没,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季云鹤看准时机,手中剑一把掷出,剑势破空,将浮在空中的小玲一剑刺穿!“啊!!!”小玲惨叫着落下,此时大群的海花蛇已涌上甲板,不分敌我四处咬杀,船体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芒。季云鹤一步跃至沈辰逸身边,拉住他道,“走!” 第14页 正待要跳,一个人一把抱住沈辰逸大腿,正是海匪头子,他的脚被砍断,只能在地上爬行,情知要死,他死命抱住沈辰逸,“救!救我!!”沈辰逸挣了两下,纹丝不动。 大批的海花蛇涌了过来,沈辰逸抓住季云鹤,“走!” 季云鹤道,“要走一起走!” 话音未落,他被沈辰逸一把抓起,抛出船外,船体的金光隔绝了视线,只能听见无数的哀嚎和惨叫,他落在船上时,连惨叫声都听不见了。 太阳终于落入了海平线,金光散去,残破的商船再度出现在眼前。季云鹤站在小船上,茫然无措,“沈辰逸?” 他跳上船,甲板上七零八落的新添了不少尸骨,还有散落的兵器,季云鹤回到跳船的地方,几具尸骨叠在一起,他不敢仔细分辨,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一柄摺扇。 沈辰逸的扇子。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 再看那几具尸骨,竟颤抖地无法自抑。 “混蛋!”他恨声道,“谁要你当英雄的!” 茫然站了一会,他去了内舱,海花蛇的巢穴已空了,只留下一具小孩的尸骨,尸骨上插着一把剑。季云鹤拔出剑,看着尸骨道,“这一剑虽不至于取你性命,但你已无力召唤海花蛇群,你听着,我只说几句。我本不想招惹你,你自做你的美梦去,但你不该滥杀,沈辰逸只说你该入轮迴,你就要置他于死地,倘若留下你,以后说不定还会害多少人的性命!” 尸骨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季云鹤找来火摺子,将破船四下引燃,尸骨在火焰的包围中显出幽幽的蓝光,他跳下小船,看熊熊火焰渐渐将船体吞噬,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听到了小女孩的惨叫。 捏紧手里的摺扇,季云鹤低喃道,“沈辰逸……” “噗——”一个人形黑影勐地窜上小船,季云鹤转身出剑,对方大叫,“等、等一下!季兄剑下留情!” 季云鹤镇住,“沈辰逸?” 可不正是本应死在船上的沈辰逸,凤眼微挑,唇角翘着熟悉的痞笑,他抖抖衣裳的水,满脸惋惜,“可惜了这件衣服,江南的绣云坊不是每次都出这种精緻布匹的。” 季云鹤道,“你没死。” 沈辰逸上下摸摸,“那时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可醒来竟是飘在不远的水面上,看见船在这里便游了过来。”他抬头看了看燃烧着的船,“你把船烧了。” 季云鹤“嗯”了声,也看向同样的方向。海浪轻轻地推着小船,幽幽荡荡的,仿佛漫天的星辰也悠荡了起来,火光灼灼的映在两人眼中,季云鹤突然道,“你无须这样。” 沈辰逸看向他。 季云鹤道,“你不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辰逸沉默,当时情况危急,他想也不想就将季云鹤推出,至少那一瞬间,他将季云鹤的安危放在了自己之上,太不应该了,只是一个凡人罢了。沉默的尴尬在两人之间瀰漫,就在季云鹤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沈辰逸说话了,声音比夜晚的大海还要冷,他说,“嗯,下次不会了。” 绝对不会了,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禾秀镇是长江入海口的一个小郡,人不多,却也其乐融融,六月初,三年前失踪的季捕头回郡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个时辰上下,衙门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左县令捋着鬍鬚,看堂前跪得端正的男子,和三年前相比似乎确实清瘦了些。“辛苦了,”他道,“为何延宕至今才回府?” 季云鹤从怀中掏出布包呈上。 “这是?” 季云鹤道,“周廷、沉飞、张大合、孙泽的遗书。” 左县令手一抖,布包掉落在地,一旁的沈辰逸皱了皱眉头。 左县令惊道,“怎么会?这是怎么一回事?” 季云鹤于是将灵岛发生之事娓娓道出,只隐瞒了雉对他的爱慕之情。县令和师爷一众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久居和平,哪里听说过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县令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荒唐!”他果然不信。 沈辰逸瞥了眼季云鹤,看吧,我就说他不会信。 县令看向沈辰逸,“这位沈壮士,他说的可是真?” 沈辰逸正色道,“我觉得你还是叫我公子比较好,毕竟我家三门进士……” “随便随便吧,”县令摆摆手,这个叫沈辰逸的,见面不下跪,还说什么本朝律法,进士见官可不下跪,他也懒得与他计较,“沈公子,此事可是真?” 沈辰逸想想道,“那叫‘雉’的大蜘蛛我没看到,”县令唿出一口气,果然嘛,“但见到一个小象般大小的蝎子成精了。” “……” 推开木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一桌一几,朴素的令人髮指。沈辰逸好奇的东张西望,“这是你家?” 季云鹤搬出一张凳子,上面白蒙蒙的罩了一层灰,显然沈辰逸大公子是不会想要坐这样的凳子的,果然沈辰逸嫌恶地看了看,“你家没丫鬟吗?” 季云鹤道,“沈兄,我只是个捕快。” “也对,”沈辰逸四下看了看,“不过我估计你很快就做不成捕快了。” 季云鹤一怔,“为什么?” 沈辰逸道,“这么多人出海,就你一个回来,还说什么吃了食物变成蜘蛛,你猜他们会信吗?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会信。” 季云鹤道,“诽谤由人,是非在心。” 沈辰逸气极反笑,“难怪大蜘蛛说你天真,你就没想过这事的后果吗?” 季云鹤认真地想了想,掏出剩余的遗书交给沈辰逸,“这是一些倖存者临死前交给我的,若我出了事,烦劳沈兄替我送去。” 沈辰逸收下遗书,却道,“这东西我替你存着,不过要我去送,想都不要想,我沈大公子很忙的,要不是担心你,我早就……” 季云鹤探询的目光看向他。 “早就回扬州的温柔乡了。”他干巴巴的加了句。 季云鹤知道他有心隐瞒,也不追究,转去做了些吃食。那日之后,他们驶出那片浓雾,遇到了回惠通的商船,半月颠簸,终于踏上了故乡的泥土,又用了半月时间赶回禾秀镇。自从上了岸,季云鹤算是见识了沈辰逸的大手笔,吃住都要最好的,银子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地往外用。奇怪,他逃过命,落过水,敢情逃跑的时候还把这么多银子带在身上? 沈辰逸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季云鹤身上没钱,自去了店外将就,沈辰逸也不管他,这半月就这么熬了过来,此时回了家,他才一番梳洗。换了皂领白衣,用髮带系了长发,依旧朴朴素素的打扮,沈辰逸眼睛一亮,季云鹤一脸正气,一双眼眸灿若星辰,那大蜘蛛还真有眼光……想到灵岛那夜,晦暗不明的月光下,他背如青松,沉稳对敌,想到他慨然赴死,想到他独对海花蛇群,浴血奋战,想到他以为自己已死,站在小船上怅然萧索的背影,沈辰逸不自觉道,“去尘出云岫,坦荡赴生死。”明明除了一双眼睛也就没什么看头的一个人,怎么就让他瞧出了举世无双的味道。 第15页 季云鹤问,“你说什么?” 沈辰逸顿觉索然,飞快地摇了几下摺扇,“没什么。” “啪!”一块石子打在窗棱,沈辰逸顿生警觉,现在的时辰虽不至于三更半夜,但也鲜少有人在外流连,是谁?“啪!”又是一块。 季云鹤支开窗棱,一块石子照面而来,他抬手接住,院外一阵小孩子的高喊,“他出来了!出来了!” 对面一群小孩趴在墙头,正争先恐后地朝他窗户掷石块,见他出来,为首的大孩子骂道,“杀人兇手!” 季云鹤怔住,孩子们都大骂起来,左右不离‘兇手’两个字,院外又传来成年男子的喊声,“你们在干什么?!给我下来!!” 院外嚷成一片,季云鹤似木头桩子一般定在窗前,直到外面恢復一片安宁。沈辰逸还是继续摇着扇子,“你看,你拼死拼活带回了遗书,怕人家压根就不领情啊。” 翌日早晨,衙门里来人传唤季云鹤,说是县令有请,沈辰逸瞥眼见来人全是凶神恶煞、全副武装的样子,心知有异,但又想一群凡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便任由季云鹤去了。午时不过,一个干巴巴的少年敲开了季云鹤家的大门。 沈辰逸上下打量着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睛不大,却精光内敛,身材瘦小,衣着褴褛,但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少年一进屋就给沈辰逸跪下了,哭道,“沈公子!沈大侠!您是季头的朋友,快去救救季头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12章 王府除妖 沈辰逸一收摺扇,“说清楚!” 少年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来,原来那几个捕快的亲属今早到衙门一纸诉状将季云鹤告了,说他谋财害命,将几个属下全杀了,在外面混不下去,就编了个鬼故事想回来继续当捕头。 沈辰逸心说一个捕头的职位算什么?小人心思。他说,“不是还有遗书吗?”他不信那上面没提灵岛的事。 少年说遗书是有,但这些家属根本不认,都说遗书是伪造的,正在衙门前喊打喊杀呢! “那县令怎么说?” 少年道,“左县令说季头擅自出海,动机不明,还三年不归,先给季头定了个擅离岗位的罪名落了狱,等明日再审。” 沈辰逸气极反笑,季云鹤带人出海追兇明明是县令的命令,如今一见风头不对,便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尤其嫁祸的还是季云鹤,那傢伙根本不会为自己辩解! 罢罢罢,我真是劳碌命。沈辰逸道,“你相信他说的话?” 少年道,“不信!” “……” “但季头是好人,他不会说谎!所以就算他说的再匪夷所思,再难以置信,我也相信他!”不相信他的话,却相信他的人。沈辰逸对这个少年顿生好感,相信而不愚信,小小年纪就能分辨是非,确实难能可贵,他摇了摇扇子,“季云鹤以前在这镇子上人缘很差吗?” 少年头摇的像拨浪鼓,“季头虽然不喜欢笑,也不喜欢特别和谁走得近,但人很好,每次遇见不平的事都要出手,也会经常给我们这些小乞丐照顾,这一次他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总结一下就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独来独往,偏偏还经常路见不平,沈辰逸摇头,怕是被惦记上了也不自知,幸好他武艺高强,不然怎么被阴死的都不知道。又想这一路过来,他不就正是这样的人吗?倘若不是敬佩他的为人,他又怎么会放着正事不做,缩在一个小地方看一群人诬告一个捕快? 当务之急,是去探探县衙,来软的或是来硬的,也得他见过了季云鹤再说。 衙门的监狱不难找,小地方,监狱也不大,就是一个小院子,沈辰逸进去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季云鹤,毕竟有人的监牢也不多。 “季头,在里面感觉如何?”沈辰逸靠在栅栏处,朝着季云鹤挤眼,昨天他说什么来着? 季云鹤看看外面,低声道,“你怎么进来的?”按理还没提审的犯人绝不被允许探监。 日头正盛,沈辰逸看他毫无狼狈的样子,面色也和平日里一样,放下心笑道,“你们衙门的人如果个个都像你,我自然是进不来的,可是嘛……有句话叫‘有钱能使磨推鬼’……” 见季云鹤不说话,沈辰逸又道,“刚正不阿的捕头大人,昨天我说什么来着?就你还傻乎乎的惦记着送东西回来,人家根本不领情!” “刚才左县令来过了,”季云鹤道,“他说现在民意太高他顶不住,要我认罪,之后他随意罚个罪名,去边疆过几年清苦日子再回来。” “你怎么说?” 季云鹤苦笑,“你认为我会认罪吗?” “若你认罪,便不是我认识的季云鹤了。”沈辰逸目光炯炯,“来之前我去探了县衙,那县令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桌子上摆着他要上奏的摺子,他是打算等你一认罪,就将你处死!” 季云鹤皱眉道,“死刑案件需得过大理寺监审,怎可能……” 沈辰逸两手一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写摺子?”一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帽子扣下来,大理寺自然会同意先斩后奏,就算后面查出什么,也是死无对证。 “可是……”季云鹤仍在犹豫。 “我的季大少爷,”沈辰逸佯作惊唿,“你是山里下来的吗?这都算不得阴谋了你还可是?人家摆明了要拿你当替罪羊,一是结了三年前捕快失踪的案子,再在郡里博个爱民的好名声,至于你坟头草几丈高,谁关心?” 季云鹤神色黯然,他想到白日里指着自己大骂的卢寡妇,她早年丧夫,辛苦将周廷养大,送进衙门当了捕快,谁想到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可想而知。还有老张,一双儿女尚未成年,他想到今日衙门内,那两个孩子定定看住自己的眼神,愤恨,厌恶,因为他的关系,他们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也许他们说的对,我是个不祥之人。” 沈辰逸气得想抡起他打两巴掌,他抓着栅栏大声道,“季云鹤,你给我记好了!为这些人送命,不值!” 季云鹤苦笑,“不管如何,对他们的承诺我做到了,也就值得了。” 冥顽不灵!沈辰逸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干脆拆了这门,将人抢回去,在这里说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可一接触到季云鹤的眼神,又将这念头打压了下去,只听季云鹤道,“其他的遗书……” 沈辰逸咬牙道,“你若死了,我就把这些废纸烧给你,你自己去送。” 可恶的季云鹤!本公子何曾对人这么上心过?真是好心被当馿肝肺!沈辰逸张牙舞爪,对着满桌的饭菜大快朵颐,直到店里一阵闹腾,他才发现邻桌坐了几个修真的弟子,束着高冠,穿着云纹衣,带了法符,衣袖上画着彩凤,不知是哪个派别的,正与几个大汉理论。原来弟子中有个小师妹,俏丽可爱,旁桌几个汉子出言调戏了几句,师兄弟自然不肯罢休,非要汉子道歉。 第16页 沈辰逸换了个角度,支着手,准备看一场好戏。争吵仍在继续,一个弟子道,“今日不道歉,就别想出这酒楼!” 汉子欺他们年幼,哈哈大笑道,“小子,教训我?你毛长齐了吗?” 众人一阵闹笑,几个弟子年纪尚幼,哪受得住这般嘲弄,眼见一阵大战一触即发,旁边又闪出个中年人,哈哈笑着打圆场,“赵大哥,赵大哥,稍安勿躁,这几位仙童是我家主人请来驱妖的,大哥别介意,改天我亲自上门向大哥赔罪。” 驱妖?沈辰逸精神一振。 汉子道,“你这管家倒挺来事,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 中年人附和道,“多谢大哥!这顿饭菜记在我帐上,算是我家主人请列位的。” 汉子这才满意地笑了,几个弟子还要再辩,被一个看来年纪稍大的弟子拦下,“五师兄,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受欺负?” 被叫做五师兄的少年手指微动,一阵黑气顺着手攀附到汉子身上,一个闪神就不见了踪迹,沈辰逸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个汉子今天晚上不会太好过。 中年管家抹着汗对几个弟子道,“几位仙童,我们还是快去除妖吧。” 等他们离去,沈辰逸唤来小二,随手扔了块碎银,小二眼睛都直了,这可是他一年的工钱!“我问你,刚才那几个是怎么回事?” “这位公子,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小二忙不迭地解说,“那几个汉子,是我们郡里有名的赖皮,没人敢招惹他们,劝架的中年人是王府的管家,听说王府最近出了些晦气事,管家找了些道士做法,想去去晦气。” “晦气事?” “嗯,王府内养的鸡鸭,一日内全死了,还有几个僕人无缘无故昏迷不醒,你说这事邪门不?” 第13章 你到底是谁 “云纹衣,袖上有彩凤……”季云鹤道,“是天一宗的弟子。” “天一宗?修真四教之一?这种眼高于顶的大门派也会来管鸡鸭死光的小事?” 季云鹤道,“听起来,沈兄对修真界也不是一无所知。” 沈辰逸倚在牢外,月光将他的身形拉长,影子延伸到牢里,与季云鹤的重叠在一起,他笑道,“修真梦谁没做过?好歹我也在江湖中混了些年,修真四教:玉清教、天一宗、三十三地宫、阳华寺,哪个不是修仙者梦寐以求的门派?” 季云鹤道,“那你怎么不投个门派?” 沈辰逸道,“都说是眼高于顶的大门派了,像我这种灵根全无的小人物,怎可能进得了?所以后来我也想开了,不能修仙,我总能活的自在,也算不辜负这一世。” 季云鹤道,“能这么想也是对的。”沈辰逸突然目光一闪,“你脸上有伤?” 季云鹤退后一步。 沈辰逸怒道,“过来!” 没奈何,季云鹤上前一步,月色如水,温柔的洒向人间,可此时落在季云鹤脸上的目光绝算不得温柔,“谁打的?” 季云鹤沉默。 沈辰逸眯了眼,“周廷、沉飞、张大合、孙泽,谁的家属干的?还是那个县令?” 季云鹤嘆了口气,“我能理解他们。” 沈辰逸冷笑道,“你理解他们?谁理解你?只因为要找一个发泄口,就将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们无辜,你就活该?!当好人也该有个限度!” 季云鹤道,“你还记得小玲吗?” 沈辰逸道,“你提她做什么?” 季云鹤道,“你以为她该去投胎,但对她来说,和船上的人在一起时才是幸福的。” “季!云!鹤!”沈辰逸咬牙切齿,“你是在拐着弯的要我少管你的事吗?!”季云鹤沉默,沈辰逸牙根咬的死紧,“好!好!好!!你以为我想管吗?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割袍断义!!” 月过三更,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沈辰逸气唿唿地走在青石板上,“哒哒”,鹿皮靴的声响听来分外刺耳。可恶的季云鹤,本公子才不稀罕管你的事!从今往后! “咻——”一个白衣人飞了过去。 从今往后……沈辰逸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咻——”又一个白衣人飞了过去。 天一宗的那几个弟子!一道黑影紧随其后,沈辰逸微一侧身,躲进阴影,黑影辨不清面目,似乎只是一团黑气,前面那两个还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后面这个……沈辰逸眯了眯眼,感觉不到一丝人气,或者正是天一宗要除杀的妖物,这几个小弟子不是对手。 他是不是该跟上去瞧瞧? 如果是季云鹤早扑上去了,沈辰逸摸着下巴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热闹也不错。 摒除自身气息,沈辰逸跟在两人一妖身后,前方白衣人逃得狼狈,中间黑影紧追不捨,后方沈辰逸跟得轻松,白衣人中有一个是被他们称作五师兄的,不见那个小师妹,他们是分头行动还是……已遭了毒手? 终于白衣人逃不动了,相携着跪倒在郡外密林中,天黑风高杀人夜,小树林副本实乃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好地方。黑影阴恻恻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噗——”卫鸿飞一口鲜血喷出,本来就受了内伤,跑动中强行催动内力,如今伤上加伤,再难逃一分。 “五师兄!!”小师弟扶住他,声音里满是惊恐,本来以为只是厉鬼作祟,没想到竟然遇见了黑风老祖,几个师弟相继倒地,只有他两人强行冲出,大师兄为护他还受了重伤。 卫鸿飞一把抓紧他袖管,一张嘴,满口是血,“信号发了吗?” “发了!”小师弟点头如捣蒜。 “最近的天一宗分舵离此地多远?” “一个时辰。” “好!”卫鸿飞拼着一口气站起,一个时辰,他们还有希望! “黄口小儿,不逃了吗?”黑影发出怪笑,像一个老人,可仔细听听又像一个小孩,明明是两种声音,可竟然是出自一个人的身上。 黑风老祖无影无形,以吸食精魄为修炼法门,沈辰逸摇着扇子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树枝高挑,正好让他将林子里发生的事看个一清二楚。一个时辰?看那样子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到了。 只见黑风老祖周身冒出黑气,黑气像有意识似的朝两人捲来,“危险!”卫鸿飞推开师弟,自己反被黑气缠住。“五师兄!”小师弟被吓得瑟瑟发抖。 “快走!”卫鸿飞还在挣扎,黑气越聚越多,掐住脖子将他举起。 “呵呵,元顺的徒子徒孙竟然这么不经打。”黑风老祖苍老而幼稚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住……口……”尽管唿吸困难,卫鸿飞还在分辨,“师祖的能为……岂是你……这种邪魔外道……啊!!” 第17页 小师弟叫道,“师兄!你少说两句吧!” 黑风老祖手中一紧,“还是个硬骨头。我问你们,你们来禾秀镇做什么?” 卫鸿飞努力道,“谁……谁会告诉……你……” 小师弟道,“你若不杀我们,我告诉你!” 卫鸿飞喝道,“非羽你!” 小师弟道,“五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忘了华裳他们还生死未卜呢!” 沈辰逸依旧摇着扇子,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 黑风老祖一挥手,一股气劲将小师弟掀飞三丈,小师弟趴伏在地,没了声息。卫鸿飞眼睛几欲喷火,“你!” 黑风老祖嘿嘿笑道,“你不想说,我偏要你说。”黑气再变,原本是柱子,后面变成藤蔓大小,最后仅到人手指粗细,摸摸索索地钻入卫鸿飞的双耳和鼻子,卫鸿飞痛苦地挣扎了片刻,很快垂下头,没了意识。 摄魂术。 黑风老祖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卫鸿飞埋着头,吊着手,口中道,“我们来找五灵索。” 黑风老祖道,“是不是元顺老儿派你们来的?” 卫鸿飞道,“不是,我们是私自离山。” 摄魂术下绝无假话,黑风老祖一挥手,收回了黑气,卫鸿飞的身体软软地掉落在地,了无声息。黑风老祖向前漂了几步,狠狠道,“没用的东西!留你们有何用?”说着周身黑气暴涨,眼看就要将两人格杀当下,沈辰逸扣扇在手,此情此景,他不得不出手了! 突然黑风老祖一顿,黑气绕了绕,似乎转了个身,“哒、哒,”脚步不紧不慢,像踏在人的心头。月亮不知何时从云里露了小半张脸出来,黑色的树影投射在地上,像细碎的黑色斑点。 此时,阴影中走出了一人。 沈辰逸几乎捏碎手里的扇子,季!云!鹤! 这傢伙不是在牢里吗?怎么这种热闹事都能来凑上一脚? 季云鹤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亮清亮的,从沈辰逸的角度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他挺得笔直的腰,对上黑风老祖,季云鹤绝无胜算,想要相助,但一想季云鹤满身的秘密,沈辰逸转了心思,先观察观察,反正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危险时再救也来得及。 黑风老祖漂在空中,虽然只是一团黑气,但总觉得有一股视线胶着在身上,他恶狠狠道,“是你,你居然回来了。” 旧识? 季云鹤不紧不慢道,“黑风老祖,你果然厉害,我布了一年的阵,你居然只花了四年时间就逃了出来。” 黑风老祖似对季云鹤有所忌惮,并不近前,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季云鹤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黑风老祖绕着他漂了几圈,黑气试探似的萦绕在季云鹤身旁,却不敢靠近,“我没去找你,你倒找上门来了。” 季云鹤道,“怎么?想再被关几年?” 黑气一缩,黑风老祖仿佛瑟缩了一下,沈辰逸好奇,一个凡人竟能困住黑风老祖?还能让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季云鹤是怎么做到的? 黑风老祖道,“今天你来做什么?” 季云鹤道,“黑风老祖声名在外,想必不愿和几个小辈过不去。” 黑风老祖冷哼道,“天一宗和我有血仇,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 当年黑风老祖和黑风老妖同修,黑风老妖因拿女子心脏修炼魔功被天一宗围剿,黑风老祖身受重伤退隐山林,任谁也想不到他竟蛰伏在禾秀镇,还被一个捕快困了四年! 真是奇耻大辱! “我猜你也不会轻易放人,”季云鹤道,“不过今天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我已在这山上布下罗剎阵,我们好聚好散,否则我不介意再困你四年。” 噗,沈辰逸捂住嘴,好聚好散是这么用的吗? “休想骗我!”黑风老祖喝道,“你当我好煳弄吗?!你回来不过几日,根本没时间布阵!” 季云鹤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再说,罗剎阵也不是什么高深阵法,若你想试,下回我布血屠阵如何?” 血屠阵!传闻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的绝杀之阵! 黑风老祖继续围着季云鹤漂,“你一个小小的捕快,怎可能会血屠阵?” 季云鹤道,“对呀,我一个小小的捕快,怎可能会罗剎阵?” 黑风老祖沉默了,早年就是太过轻敌才着了道儿,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捕快真将罗剎阵布出。 “不如你猜猜,这次我布的是罗剎阵还是血屠阵?” 话音未落,黑风一扫,黑风老祖已散入黑暗中,“小子,你给我记好了,今日之耻他日必加倍奉还!” 季云鹤微微一笑,“自当奉陪。” 沈辰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季云鹤,印象里他不是木讷的一塌煳涂吗?竟然生生将黑风老祖吓跑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季云鹤! 黑风老祖一走,沈辰逸从藏身的树上跳下来,季云鹤看着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辰逸何等心思,略一过脑就猜了出来,“你是故意气我走的!” 季云鹤别开眼神道,“快走!等黑风老祖缓过神来,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两人一人扶了个弟子疾奔而去。沈辰逸边走边道,“我与你说王府的事时你就已经猜到是黑风老祖,你想要独自对付他,所以挤兑走我,是也不是?” 季云鹤道,“黑风老祖不同其他妖物,无心无性,无影无形,若要灭他,需得以金丹以上内力催动天雷咒,引天火,降天雷,一击杀之,否则被他化影遁逃,再除就难了。” 沈辰逸突然道,“你为何知晓得如此清楚?”他脚步一顿,“你到底是谁?” 第14章 玉清教 “我问过小乞丐,你自出生就一直生活在禾秀镇,你说你拜过修真的师父,何时拜的?若无师父,你的护身法阵何来?又怎会御剑术?罗剎阵布之不易,稍有差池布阵者魂飞魄散,你哪里学来的布阵之法?还有,血屠阵乃道门禁忌,早已被典籍除名,你从哪里得来的名字?”沈辰逸一口气说出许多,他每问一个问题,季云鹤的脸色就沉下一分,待他问完,季云鹤面上已铁青一片。 “我确实有所隐瞒,”季云鹤缓道,“但你何尝不是,灵岛与阴阳船两次脱险绝非运气,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沈辰逸无言以对,两人间一阵沉默,身后风声唿啸,季云鹤面色一变,“它追来了!” 急骤的风中裹挟着浓重的黑暗奔袭而来,黑气瀰漫,天地一片昏暗。季云鹤脸色大变,将身上天一宗的弟子抛向沈辰逸,急道,“快走!” 沈辰逸接过人,愤然瞪着季云鹤,什么意思?又想独自断后?他将两名弟子往地上一掼,“要走一起走!” 第18页 季云鹤扯住他,“这个时候还任性什么?!带上他们快逃!!” 沈辰逸道,“天一宗弟子死活与我何干?!” “你!你真是!”季云鹤气急。 沈辰逸笑道,“你不是总在说我的手段吗?我便让你看看。” 说话间,黑影已奔至眼前,将两人笼罩在中间,黑风老祖懒洋洋的声音自影中传来,“不逃了?” “险些就又着了你这小娃儿的道,拿血屠阵唬我,我倒是小看你了。” 沈辰逸摇了摇摺扇,“对付你这种级别的妖物,尚不至于逃跑。” 黑风老祖此时才注意到季云鹤的身边站了个俊俏的黑衣公子,“你又是什么人?” 沈辰逸一歪脑袋,“你猜?” 黑风老祖勃然大怒,他几时被这般戏弄过?黑影一缩,而后迅速膨胀,数条藤蔓大小的黑影聚成鞭子,朝沈辰逸鞭挞而来!季云鹤见情势不妙,护在沈辰逸身前,沈辰逸沉声道,“让开!” 季云鹤不动。乍然天空亮如白昼,金光如线,纵横交错成一道金网,横在半空,季云鹤惊道,“是天地一印!” 黑风老祖见势要逃,被金网缠住,他只是一道黑气凝成,化影无形,但竟无法挣脱!他倒在地上翻滚反覆,依然无法脱身,“是谁?!”他挣扎道,能束缚住他的黑气,来的是高手! 一道惊鸿踏着月光而来,白衣人站在剑上,负手而立。英挺剑眉斜飞入鬓,眼如寒星,色如敷面,发如黑瀑,头戴七星冠,足踏步云履,一身青紫武服,背负一柄剑鞘。沈辰逸心说,好大的派头。 白衣人斥道,“妖物,还不束手就擒!” 翻手一道惊雷骤落,引燃一把好火!真箇是风凄凄火熊熊,一把天火窜空中。黑风老祖如浴烈火,翻滚嚎叫,黑气“滋滋”地想要向外逃窜,却被金网束缚,它大喊道,发出临死的哀嚎,“是谁?!到底是谁?!” 白衣人正色道,“玉清教秦天溟。” 修真四教之首:玉清教! 烈火还在焚烧,黑气已没了动静,金光一闪,收在秦天溟手中,再过一会儿,黑气被燃烧殆尽,不留一丝痕迹。季云鹤面无表情地转身对沈辰逸道,“我们走。” “且慢!”秦天溟拦住两人,“多谢两位施以援手,救助天一宗道友。”虽然是致谢,但仍是不紧不慢的淡然语气,说着手指一弹,天一宗的两名弟子甦醒过来。 醒来一见秦天溟,卫鸿飞即惊道,“天溟道友!” 秦天溟道,“我路过此地,见到信号,知有道友遇险,没想到是你们。” 卫鸿飞左右看看,“黑风老祖呢?” 沈辰逸用扇子指指空无一物的土地,“被你的天溟道友一把火烧了。” 卫鸿飞面上一红,“玉清教果然厉害,想来今年的无相劫必定也是玉清教拔得头筹了。” 秦天溟道,“距离无相劫尚有一段时日,道友且莫妄自菲薄,倒是道友可有受伤?” 卫鸿飞将灵气运行一周天道,“灵力并无受损,只是……不知为何腰酸背痛。” 沈辰逸想被我们扛着跑又被扔来扔去,不腰酸背痛才是怪了。手突然被拉住,沈辰逸一愣,只听季云鹤道,“我们走。”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神色,但沈辰逸只觉季云鹤有些怪,虽然说不出来,但和平时的感觉不一样。 卫鸿飞疑惑这两人是谁,经秦天溟一说,知是救命恩人,忙不迭道谢,沈辰逸看着卫鸿飞,突然计上心来,他道,“卫公子,救命之恩便罢了,不知可否使个方便?” 返回郡里时天边露了鱼肚白,季云鹤一步一步地走,沈辰逸一步一步地跟,果然有些奇怪,沈辰逸想,自从那个叫秦天溟地出现后他就有些反常,联想到季云鹤的秘密,他拜师的门派是玉清教吗?可玉清教出来的弟子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绝不可能还是一个凡人。 难道是拜师不成功,便自己偷学了些旁门左道,可这个人是季云鹤,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打晕了狱卒。” 沈辰逸一脸‘果然人不可貌相’的表情,“你这是越狱,此后被画影索形,还怎么走跳江湖?” 季云鹤道,“救人如救火,顾不得这么多了。”又想了想,“要不,我现在回去?” 沈辰逸大笑着一把揽住季云鹤,季云鹤不自在地缩了缩肩,“听我的,你现在回去,保准几个时辰后你们的县大老爷恭恭敬敬地把你送出县衙。” 摸不准沈辰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季云鹤果然两个时辰后被左县令恭恭敬敬地送出县衙,非但如此,之前诬告的家属都迎在衙门口,一见季云鹤出来,忙不迭跪下求饶,说自己鬼迷了心窍才会冤枉好人。冤情就这么被洗清了?一头雾水的季云鹤问沈辰逸做了什么,沈辰逸老神在在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卫鸿飞的小鬼还真好用!” 白日里在酒楼见他用小鬼教训那姓赵的汉子他就上了心,那卫鸿飞看起来一脸正气,作为天一宗的弟子,竟然圈养小鬼,看来也不是循规蹈矩的正经弟子。 正想着,居然就和秦天溟一行撞个正着。卫鸿飞热络地招唿两人,小师妹和几个不认识的师弟疑惑地看着他们,秦天溟还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但在对着季云鹤时缓和了些神色,虽然季云鹤当他不存在。 卫鸿飞道,“沈兄,季兄的冤屈洗清了吗?” 沈辰逸一抱拳,“还多谢秦兄相助。” “哪里哪里,”卫鸿飞道,“在外靠朋友,再说了,季兄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季云鹤转身就走。秦天溟突然道,“云鹤兄,你为何会认识‘天地一印’?” “天地一印?”身后众人张大嘴巴,名字霸气,招式绚烂,实则用处不大,所以基本没什么人见过的‘天地一印’!居然喊‘云鹤兄’!沈辰逸的关注点永远不跟众人在一个频道上。 季云鹤想了想道,“以前见过人使过这法术,是以认得。” “哦?”秦天溟来了兴趣,“不知使这法术的人是?” 季云鹤道,“他自称……云天君。” 秦天溟看似永远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裂痕,他如遭雷击,退了两步才站定,喃喃道,“云天君?”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云天君是谁?” 季云鹤抬脚便走,秦天溟却又追了上来,沈辰逸拼命摇着扇子,怎么这人这么阴魂不散?好想打人。 “云鹤兄,”秦天溟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不知云鹤兄可有意拜入玉清教?” 众人一阵惊唿,拜入玉清教!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无意。”季云鹤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第19页 众人又是一阵惊唿,居然拒绝了! 沈辰逸暗笑,谁稀罕你那什么玉清教。 秦天溟不以为忤,反而紧走两步将玉牌塞进季云鹤手中,“云鹤兄,我与你一见如故,实在要事缠身,你若不想拜入玉清教,也收下这块玉牌,日后但有力所能及之处,尽管吩咐。” 沈辰逸挤进两人中间,对秦天溟笑道,“秦兄,不瞒你说,在下自小便有修真梦,不如秦兄将我招进玉清教吧。” 秦天溟看他一脸痞笑,心生不悦,但想到他是季云鹤的朋友,于是道,“也好,我先看看你的灵根。”说着运起灵力,缓缓灌入沈辰逸身体中,这一查探之下,竟生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有灵根!”世上但有灵性者,灵根或强或弱,但绝不可能会有没有灵根! 沈辰逸毫不在意笑道,“怎可能没有灵根,秦兄,莫不是你诊错了。” 秦天溟忖道,“或是吧。”心说怎么可能会有没有灵根的人,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季云鹤冷眼看着两人说笑,仙妖人鬼,六界之内,生灵皆有灵根,无灵根者……六界之外,九天之上…… 第15章 报恩的獾 禾秀镇外十里远的小山上,天一宗众弟子正在寻找五灵索,一种疗伤草药,几日前,元明师叔受伤,正差一味五灵索,闻说此地有,所以他们才赶了来,王府驱妖,纯粹是顺路。 秦天溟站在山顶眺望四周,黑风老祖盘踞在此许久,保不定还有什么精怪,天一宗到底是修真四教之一,其时妖魔横行,能帮一把则帮上一把。想到昨日里遇见的那个叫季云鹤的,也不是没见过性格沉稳的机敏之人,但这个凡人不但能从黑风老祖手上救下卫鸿飞,还知道天地一印,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很熟悉,所以才将玉牌送了出去,也许他日还有见面的机会。 山下传来卫鸿飞的喊声,“天溟道友,你快过来!” 不知发生何事,秦天溟御剑而行,一个起落已奔至卫鸿飞身边,后者正立于一块石碑前,石碑半块已被破坏,残存的剩下半块上赫然是一个残缺的法阵。“这是!”秦天溟摸着石碑,心头疑惑。 不久又有弟子喊声传来,不出半日,已陆续发现了三块石碑。秦天溟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御剑腾空,俯瞰全山。发现石碑的地点是几个阵眼,若猜得不错……他一指微挑,几处石碑缓缓升空,大都残缺,但碑上红印依然可见。 罗剎阵…… 以一山为禁,石碑为眼,设下罗剎阵,好大的手笔!就不知是为禁住什么,后来阵势被破,这被困住的东西也逃了出去。秦天溟心中念头一闪,销声匿迹的黑风老祖……难道被困在这里的竟是黑风老祖,而能以如此大手笔排设阵势的,将修真界各位前辈一一滤过,又觉得不太可能,黑风老祖不算难缠的妖怪,对付他无须动用罗剎阵。 也许是哪位前辈受了重伤,才不得不排设此阵,心中有了计较,又想到今日季云鹤所说,那个名字太过久远,念出口竟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云天君……大师兄……” 出了禾秀镇,沈季两人便分道而行。季云鹤冤情洗清,左县令本想留他继续当捕头,被他拒绝,此方事了,他决定将剩下的遗书送回。 沈辰逸虽然捨不得,却也不得不离开了。自出海去灵岛,一路颠簸,耽搁了太多时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至少得回去报个备呗,然后又回来找季云鹤,打定主意的沈辰逸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季云鹤心中虽有些怅然,但又觉得这心思可笑,整整行囊,踏上旅途。 “嗞啦——”一桶水被提出水井,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手一个桶往回走,脚步沉稳,仿佛满桶的水不存在似的。路上遇见的村民远远地看他过来,都躲到一边指指戳戳,他恍若未觉,嘴角一直保持着不变的微笑。 天色将暗,小伙加快速度,拐进了村尾的院子。瞎眼的老人佝偻着背,杵着拐杖,正站在院落前静静地等待,小伙奔过去,“娘,”声音嘶哑而低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牵着小伙进了屋,小伙又将水缸灌满,接着开始噼柴,他力气大,一斧一个,不一会儿身前就堆满了噼好的柴火。 院落前挂了一个小灯笼,这是为小伙准备的,老人坐在梯坎上,静静地听着枯燥的声音,“咔!嚓!砰!”“咔!嚓!砰!”他们就这么一直持续到天黑。终于小伙停下了动作,老人摸索着站起来,“噼完了?累着了吧?我煮了饭,快跟我进去。” 小伙忙上前搀扶起老人,又唤了声“娘,”门吱呀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外亮着一个昏黄的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晃,摇晃。 季云鹤探访到水合县是在半月后,这个青年……他回想起他一脸的暗斑,皮肤黝黑,据说是被同乡带出来的,季云鹤还记得他救下的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家里还有个八十三岁的老母亲,他只是想多挣点钱孝敬她,只是想多挣点钱……并不是每个感人的愿望都能成真,青年最后死在了岛上,季云鹤只找回了他的一截左臂。 青年不会写字,季云鹤代写了一封,他说他是水合镇高堰村人氏,找到高堰村的季云鹤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青年和他母亲的住处。 “你找大壮?”村民的眼神很是怀疑。 季云鹤怔了怔,随后想大概是青年的小名,“我听说他有个八十多岁的母亲。” “说来菊芳婆婆也是个苦命人,”村民继续絮叨,季云鹤不想听,略一致谢就要前往青年的家,“这几年也不知道大壮怎么了,人是个好人,却只会傻笑。” 季云鹤脚步一停,疑惑道,“这几年?” 村民摇摇头,“今早上看见他还是以前那样子,这孩子,脑子愈发的不中用了。” 今早上?季云鹤再不耽搁,疾步沖入村尾院落,勐地推开门,一脸憨笑的青年正在往水缸里倒水,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是笑,“娘,”他喊道。 “什么人?!”精神矍铄的老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前。 季云鹤紧盯着青年,一模一样的脸!气氛顿时变得极其古怪,“是什么人?!”老婆婆又喊了声。 季云鹤还是盯着青年,从见面到现在,他的表情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大娘,我是鹏飞的朋友,今日路过特意来看他的。” 老婆婆缓和了语气,“原来是大壮的兄弟,快进来坐坐。” 季云鹤一边应承一边警惕着青年,青年见他要进屋,转过去不理他,依旧做手里的农活,从头到尾,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感觉……仿佛带了一张人皮的面具…… “大娘,鹏飞他……”季云鹤进了屋,见青年自顾自地做活,完全没将他放在心上,不由心生疑惑。 第20页 “唉,两年前他跟着同乡出门,说要去挣钱,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婆婆道,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一年前,我现在都记得,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雷电交加,大壮突然就回了屋……” 一年前……那个时候青年已死在了灵岛,怎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万里之遥的家里? “可是他什么都忘了,连说话都忘了,只记得我这个娘……”见季云鹤没有回应,老人忙解释道,“这位兄弟,大壮真不是忘了你,实在是想不起……最近两年,他脑子越来越煳涂,连乡亲都不认得了。” 季云鹤道,“我没有生他的气。”门外青年已经打完水,开始噼柴了,看院里满满的水缸和整齐堆放的柴垛,若说是图什么……这妖怪也太勤快了点,还有从头到尾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过,这样浅显的道行居然敢来人群集聚之地,不要命了吗? 天色暗了下去,一盏小灯笼挂在院落里,昏黄的光摇摇晃晃,像季云鹤的心思一般。该不该说出真相,他犹豫了。思虑再三,他佯装离开,又悄悄返回藏在暗处,倘若这妖物真有所图谋,他便将其绞杀。 月上树梢,万籁俱寂,偶有一两声虫鸣,到后半夜,连虫鸣声也几不可辨了,天地一片寂静。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窜出院落,季云鹤紧跟其后,对方竟是像动物一般手脚并用,在地上奔跑!季云鹤心中有了计较,大约是虎狼豺之类的妖物。 妖物奔了片刻,到了荒无人烟的荒山上,寻了一片湿润处开始挖掘,季云鹤看他窸窸窣窣一阵摸索,挖出蚯蚓、甲虫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是什么妖怪?他将身子往外探了探,一时没注意,“簌簌”,身旁树枝发出声响,不妙!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扑面而来,季云鹤侧身避过,胸前衣物被利爪抓破,黑影伏在地上,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原来他被惊吓,显出了原形,季云鹤借着月光一瞧,妖物脸上黑白分明,圆圆的耳朵,浑身绒毛,是一只獾!獾精发出低低地吼叫,季云鹤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獾依旧趴伏在地,嘶嘶吼叫。 “你为什么要冒充孙鹏飞?” 獾道,“救……报恩……” 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练出人形怕也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你是说……你曾被他家的人救过,现在是来报恩的?” 獾点点头。季云鹤心说难怪只一味干活,原来是报恩,如此说来也说得过去。“你既无心害人,我也不为难你,但你刚刚修炼出人形就去人类生活的地方,时日一久,他们必定发现端倪,到时候你会有危险。”事实上,已经有村民发现了青年的异状,被发现不过时日的问题。 獾不语。 季云鹤道,“你担心大娘?” 獾发出低吼。 季云鹤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地上,“这是孙鹏飞的遗书,要不要交给大娘由你决定。” 獾并不上前,只是警惕地瞪着季云鹤,季云鹤退后两步,转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对一个老人来说,有什么比爱子丧生更让人悲伤的事呢?即使是假冒者,但老人的笑容不会假,季云鹤说不出口,残忍地将一个老人的梦打碎,是世上最残忍的事。 天光大亮,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早些时分下了小雨,山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捏了捏怀里的包,大约只有两三封了,此事告一段落后,或许该找个地方退隐……正想着,迎面走来个道士,小路狭窄,季云鹤侧身让了让,对方鼻孔朝天的走过去,目中无人的态度让季云鹤心中好笑。但他从来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很快将此事揭过,转而思考其他事,走了一阵,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回头望望,那道士前往的方向……似乎是高堰村……若是遇上那只獾……不太妙。 奔回村镇,果然远远就见村尾一处院落冒出一股黑烟,正是孙鹏飞家的方向!再靠近,听见陌生男子张扬的声音,“再来再来!本道人倒要看你这妖精能撑到几时?” 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又坏了。 第16章 少年 放缓脚步,季云鹤谨慎地靠近院落,越过栅栏,他正好将院子里发生的事一览无余。路上遇见的道士拿着黄符,举着符剑,獾现出了原形,正狠狠瞪着道士,它周身上下血迹斑斑,全是被符剑划破的伤口。不对!季云鹤神色一凝,獾身后护着的,正是青年的母亲! 道士突然一甩符咒,对象不是獾,竟是老人!獾一跃而起,硬生生受了这击,“砰!”一团血雾炸开,獾的身上再添新伤。 “哈哈哈哈!”道士狂笑,再度攻击老人,獾护在老人身前,将所有的攻击一一挡住。老人双眼已盲,无法视物,全然不知发生何事,只听得耳旁‘乒乒嘭嘭’直响,不由问道,“什么人?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 道士狂笑道,“什么妖怪?你不如去问问你那好儿子,他怎么就成了……”笑声戛然而止,一柄剑横在道士脖颈处,季云鹤露出小半张脸,“说下去。” 老人困惑道,“大壮?大壮你怎么了?” 道士哆哆嗦嗦道,“壮士、这位壮士,你这是做什么?你看那只獾,那是只妖怪!” 老人道,“獾?哪里有獾?” 道士怒道,“老太婆!我没和你说话!!” 话音未落,胸前已挨了獾一击,整齐的三条爪印带着血痕,道士哇哇大叫。“啊!啊!!血!血!!我晕血!”说着头一歪,晕倒在地。 怎么看都不是个晕血的人……季云鹤踢了他两脚,没有动静,左右想装死,也就不管他,转去关心老人。“大娘,你没事吧?” 大娘摸索到拐杖杵着站起,“老太婆没事,你是昨天那位大壮的朋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季云鹤看看眼里盛满威胁的獾,“没事,有个冒充道士打劫的,让我打晕了。” 老人道,“既然是打劫的,大壮,你送他去见官吧。” 还没等獾走近,道士跳起来,蹦出老远喊道,“老太婆!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是个妖怪!”毕竟是人类,怎赶得上獾的速度,他话音刚落,獾已跳到他脑袋上,一阵爪挠,他强忍着痛想要冲出院落,被从天而落的剑柄砸在头上,两眼一翻,真晕了过去。 老人道,“他说什么?” 季云鹤淡淡道,“他说你儿子是人才。” 周围村民听见动静,都渐渐聚拢,等他们进到院子,只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躺在地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和老人站在一起。 “怎么了?怎么了?!”扛着锄头的大汉吼道。 第21页 季云鹤道,“遇见打劫的,已经收拾了。”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 “你是什么人?” 老人道,“他是大壮的朋友。” 有村妇问道,“婆婆,大壮呢?” 老人道,“早上说要去砍柴,还没回来呢。” 季云鹤看了看老人,后者一脸平静,她明明知道刚才獾就在院子里,为什么撒谎? 村妇问,“那地上的这个人是……” 老人静静道,“打劫的。” 大壮再也没有回来。院落孤零零地只剩了老人一个,老人什么也没有问,和往常一样劳作、生活,似乎回到了獾来之前的日子,季云鹤原本担心老人的起居,但每天早晨会发现水缸是满的,柴火是垛好的,院子角落摆了新鲜的野味,知道是獾在暗中照顾,他放下心。 有村民问起大壮,老人说大壮出了远门,季云鹤想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临走时他将身上沈辰逸硬塞过来的银子留给了老人,说是孙鹏飞托他转交。 老人问,大壮在外面过的好吗? 季云鹤点点头,轻声说,他很好。 院落前依旧挂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笼,在微微的风中轻轻地摇晃。 烟雨濛濛,仿佛细密的牛毛针斜斜地飘落,执伞的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这是江南的一座小镇,一条小河自城中蜿蜒而过,乌篷船歇在石桥边,船夫在船里抽着旱菸,菸斗伸出半截来,冒着白烟,乌黑的蓬上歇着几只乌鸦。 季云鹤漫步在雨中,这几月来他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的人,有感谢的,有憎恶的,更多的是悲痛。亲人离逝,阴阳永隔,他想也许自己所做的事很残忍,倘若不知道,还能安慰自己亲人在不知名的地方辛苦劳作,可当遗书明明白白地摆出来,所有的想像和猜测都被打破。 人死了,就是死了。一缕清风,一抔黄土,再过三年五载,连皮肉都不见,留在这个世上的只剩了回忆。季云鹤想,原本我也该是个死人的。 雨渐渐停了,季云鹤摸摸怀里的最后一封信,只要送出这封,他便实现了三年里所有的承诺,此后可找个地方安然退隐,这是他早年就想好的心愿。 街边一群小孩在嬉闹。三个少年按住一个少年,边打边嘲笑道,“你嫂子本来就是寡妇,怎么着,还不让人说?”旁边的人附和着嘻嘻哈哈。 “你胡说!”被打的少年个子瘦小,被按着头压在地上,挣了几次也没能挣起来。 “什么成仙,你哥哥早就死在外面了!”嘻哈的少年们越说越过分,季云鹤走上前,看着几人。 “哈哈,就你那样子还敢说修仙……”旁边一个少年戳了戳他,指了指后面站着的季云鹤。 对大人,尤其是表情阴沉的青年,少年们心中还是有本能的畏惧。“你!你干什么?!”为首的少年吼道。 季云鹤没说话。 少年缩了缩,丢下被打的少年撤了,边撤边吼道,“你不要以为你找了靠山我们就怕你!我、我是回家吃饭!” 季云鹤看着几个少年落荒而逃,地上躺着的少年两三下跳起,揉揉手脚,“哎!大叔!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着有模有样的拱手抱拳。 话本看多了吧?季云鹤想,还是少年人精力充沛,嗯,精力充沛成沈辰逸那样的青年人也是少见。说起来,约有半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的事情做完没有,他说做完后就来找他,现在还没动静,多半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吧。 “大叔!大叔!!”少年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想什么出神呢!” 季云鹤回过神,发现已经走到了一个转角处,青石板的路面蜿蜿蜒蜒,直伸入不知名的街巷,前面就是最后一封信的主人的住处。 “大叔!你跟着我做什么?!”少年一脸嫌弃,“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能去我家混顿饭吃!哪有做了好事马上就要回报的!” 季云鹤道,“你住这里面?” 少年点点头。 “陆宇是你什么人?” 少年眼中迸出光彩,“你认识我哥?” 季云鹤想到刚才那些少年所说,这孩子……大约以为自己的哥哥修仙去了,“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少年显然很兴奋,围着季云鹤打转,“我就说……我就说,大叔,你在哪里见到的我哥?是不是你被妖怪追杀被我哥救了,所以来报恩的?” 季云鹤显然被少年丰富的想像力震住了,但他还是说,“不是报恩,是来报讯。” “报讯?!”少年跳起来,“我哥终于来信了!”他两三步冲上台阶,“砰砰”砸门,“嫂子!快开门!快开门!!” 穿着花布衣衫的妇女打开门,“小磨子?你回来了?你!”看他一身灰尘和脸上的淤青,“你又打架了?”妇女叉腰道,“打赢了没有?” 少年兴奋道,“不是、不是!打架算什么啊!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妇女将他推出门,“甭管什么好消息,没打赢不准回家!谁打你的去给我打回来去!” “哎呀嫂子!”小磨子躲开她的手,“哥有消息了!” 妇女一顿,“你说什么?” 小磨子指指旁边站着的季云鹤,“这位大叔就是哥派来的!” 妇女这才看到一旁站着的季云鹤,迟疑道,“你是……” 季云鹤道,“我这里有一封……陆宇的……家信……”他看了看小磨子炯炯的眼神,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慢慢道。 接过信笺时妇女的双手在几不可察的颤抖,小磨子兴奋地围在她身边,跳着脚看信笺。“嫂子,信笺上是不是画的有法术,仙人为了不让别人看他的信,都会在信上施法术的。” 妇女笑道,“小磨子别闹,等我看了信再告诉你。”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逐条读下去,其实那些信都是没有封的,很多人不识字,是季云鹤代笔,所谓的信笺,都是在灵岛镇子里找到的零碎纸片,陆宇是他们中少有的会写字,还认真地坚持要用信笺写遗书的人,后来回了陆上,季云鹤找了信封挨个装好,再一封封地送出去。 他在妇女拆开信时就告辞了,并不太喜欢看到那一幕,即使见过再多的生离死别,也无法催眠自己无视。刚刚走出街巷,小磨子追了出来,满脸的笑容,“大叔!大叔!”他喊道,“嫂子说你来一趟不容易,让我请你回去吃饭。” 小孩子没城府,脸笑得跟太阳一样灿烂,季云鹤想了想,答应了,他想大概是妇女有什么话想问他。小磨子哼哼唧唧地哼了一路的歌,蹦蹦跳跳的恨不得飞起来,“大叔,我哥他过的好吗?” “大叔,我哥是个修真的道士,修真你懂吗?” “大叔,我哥的法术怎么样?他从前就很厉害,现在肯定更厉害了。” 第22页 “大叔,我哥他……什么时候回家……嫂子和我都很想他……” 季云鹤无言,再殷切的期盼,再热烈的思念,也抵不过事实的残酷,这世上的很多事,原本就不是靠强烈的意念达成的。 看见两人回来的妇女飞快的背过身抹了一下眼睛,等两人走近,她迎上前拜了拜,“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留在舍下,至少吃一顿饭。”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素萝已张罗好一桌饭菜,小磨子自得了大哥的消息,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桌子前只有季云鹤和素萝两人。 素萝顿了很久才道,“陆宇他……走的时候怎么样?” 季云鹤说,“很好。” 素萝苦涩地笑了笑,“四面都是妖怪,怎可能好。恩公也不用瞒我,信上都说了。” “他不会武功,只喜欢摆弄些神仙道法,又拗的很,这次要不是被骗说海外有神仙,他也不会兴沖沖地跟着去。” 季云鹤想那个叫陆宇的确实说过他会道法,但只会几招煳弄人的障眼法,对上强大的妖怪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我原说开个武馆,”碰上季云鹤惊讶的神情,素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恩公见笑,家中曾请武师教授武艺,只是这些年荒废了。” 听起来似乎是个老套的故事,季云鹤点点头,明白了为什么素萝能识字。“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先瞒着小磨子,那孩子太小了,宇哥三年没回来,日子也是一样的过,不过又加上几个三年罢了。” 又说了片刻,日头已西斜,小磨子还是不见回来,再待片刻,素萝坐不住了,找来几个经常与小磨子一同玩耍的少年,季云鹤看那几个少年,不正是早上欺负小磨子的? 少年先是矢口否认今天和小磨子一起玩,后来又磨磨蹭蹭地不肯说话,一看就知道有什么事瞒着,素萝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其中一个少年说,“小磨子说他哥要回来了,还教了他法术,我们不信,就到半日山里……” 素萝急急道,“山里怎么了?” 少年说,“山里有几个道士在抓妖怪,小磨子说要抓给我们看,就、就沖了进去。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又看见月亮出来……我们害怕,就回了家……” 妖怪!素萝只觉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第17章 元丰道长 镇子的西南角有一座小山,因为左右不过半日脚程就能翻过,所以都叫它半日山,时日一久,山的本名倒没人记得了。 月亮如玉盘挂在高高的树梢上,漫天是灿烂的星斗。季云鹤奔走在山间,四下虫鸣不断,一刻钟前他与素萝进了山,分头找寻,先还能听到素萝焦急的叫喊,到后面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这座山比想像的大。但据那几个少年所说,若真是捉妖,理应察觉他们这一番动静才对,季云鹤心中念头几转便想到了原因,他们铺了结界! 看来来的道士也不是泛泛之辈。季云鹤心中已有计较,遂闭目端坐,但凡结界铺成,外表看来与常景无异,但因另闢了空间,对周围气流必有影响,夏季气流沉闷,凝滞不前,要找到结界所在并非难事。不消片刻,季云鹤已确定结界所在,手捻剑诀,一剑破空! 空旷的暗黑空间中,一个庞然巨物如小山般耸立,粗看像一只长着巨大獠牙的野猪,可仔细看去,猪脸上坑坑洼洼地长满脓疱,有些脓疱已经破了,绿色的液体流了满脸,也不是猪蹄,而是像猩猩的脚一样有五根脚趾,粗短而结实,最为奇特的是,身上的皮仿佛鱼鳞般一片片堆叠在一起,背上还有两只小翅膀,衬着野猪巨大的身躯显得特别的娇小。 野猪的嘴里叼着一个人,手脚朝下,显然昏迷了过去,身前有个穿道袍的白鬍子老头,老头身边还倒着两个穿着同色系衣服的年轻人。 老头喊道,“赤眼,还不束手就擒!”一举手,平地一团火焰窜起,如火龙奔向野猪。 赤眼甩头,火龙像凭空遇到了什么阻碍,在中途生生折转,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又一道水符祭出,水龙与火龙在空中撞在一起。“嗞——”双双消失。 “元丰老儿,你追了我这么久,今日我们便来个了结!”赤眼将口中的人向上一甩,恶狠狠道。被抛在空中的人还在昏迷中,他四肢修长,身材瘦小,竟还是个少年!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成残废,但若去救少年,必会被赤眼攻击,无法兼顾两头,最坏的结果是人没救着,自己也搭了进去。一念之后,元丰已下了决定,他祭出惊雷,“轰!”一道霹雳打在赤眼身上,赤眼吃痛,嘿嘿笑道,“想不到三十三地宫也尽是些见死不救之辈。”少年就要落地! 陡然一道飞剑破空而来,在空中穿住少年衣摆,强大的气劲使剑带着少年向后飞行,钉在了赤眼布满鳞片的身躯上,少年的身体软软落下,摇摇晃晃地只靠着一把剑支撑。“嚎——”赤眼皮厚,剑刺得不深,但它显然对搅局者动了怒。杀心一起,用脚去够少年,想要将其扯下。这一息的喘息已足够。 元丰御剑飞近,冒险将少年救下。“叮——”钉在赤眼身上的剑仿佛长了眼睛,左右躲过赤眼攻击,回到一个素衣蓝袍的男子手中。元丰暗暗吃惊,他本以为他的结界已经无懈可击,没想到如今让人闯了进来他也不知道,而且这分明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是如何打破他的结界闯进来,又怎会使用御剑术? 男子看着他们,即使看见赤眼这样的妖物,一双深沉的眼眸中依旧波澜不惊,“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赤眼大笑,“小子,出了手,还想全身而退?你太天真了。”白鬍子元丰夹着少年,回护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眼扑向男子,一掌拍下,“乓!!”大地震动,若人在下面,只怕被拍成了肉饼。赤眼移开前爪,以为看到的是血淋淋的尸体,没想到男子已退出三丈远,这一招飞雪踏萍使得实在是妙! 白鬍子老头大笑,“赤眼,你果然越活越回去了,现在连个凡人都对付不了了吗?” “吼!”赤眼大叫,撇了老头扑将过来,老头见状,将少年往地下一扔,也追上来。男子不紧不慢,举手画个符咒,赤眼身形一滞,退缩几步,这起手的架势,分明是个阵势,它遭过阵法的亏,所以谨慎地并未向前。白鬍子老头一乐,这不正是摩偈阵的起手架势?这凡人比想像的有意思。 起手之后并无动静,明显的虚张声势,赤眼一怔,而后勃然大怒,“你耍我?” 男子道,“太久没排设这个阵,有些生疏了。注意来,下次不会失手了。”起手又是一个阵势,赤眼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男子朝白鬍子老头递了一个眼色。 还是没有动静,如是再三,赤眼大吼,“你们人类果然狡猾,休想再让我上当!”说着勐扑过来,男子喊道,“道长!就趁现在!” 第23页 身后风声阵阵,赤眼以为元丰趁机偷袭,急忙转身,冷不丁一柄飞剑罩面而来,它闪躲不及,“锵!”好在面门比身上鳞甲坚硬,飞剑被弹开。它伸出手掌想要打落飞剑,哪知这飞剑像长了眼睛,四处穿梭,虽然伤害不大,但比乱窜的苍蝇还让人心烦。“啪!”剑去势一滞,被赤眼一掌打落。 “哈哈哈!”赤眼狂笑,“我看你现在怎么办?” 男子的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我能做的已经做了,道长,后面靠你了。” 结界中陡然金光四起,好像太阳从四面八方升上来,一时无法直视,赤眼眯着眼,什么都看不清,“元丰老儿,你在搞什么鬼?!”它抓狂般四处拍打,但这空间仿佛只剩了它一个,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打着。 金光变成了金雾,将赤眼笼罩在其中,雾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它奋力挣扎,却无法摆脱。一阵哀嚎过后,空间里只剩了男子几人。男子将地上的少年扶起,发现他只是昏迷过去,心中松了口气,白鬍子老头腋下一边夹了个小道士,几步奔到他身边,“走!”简单明了,又是一道金光之后,男子发现他们已站在了结界之外。山野窸窸,鸟鸣阵阵,远处已有了曦光。 将两个小弟子将地上一扔,白鬍子老头上下打量起男子来,“你不简单,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道,“季云鹤。” 老头摸了摸下巴,“老季,你怎么会御剑术的?” 无语地看了看年纪比自己大了明显不止四轮的老头,季云鹤道,“家中有典籍。” 老头更来劲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自学的?以气御形是道门秘术,你一个凡人,就算学也学不会才对。” 知道老头的脾气,季云鹤不想理他,正好小磨子哼哼两声,眼看就要醒来,季云鹤托起小磨子,“元丰前辈,晚辈还有要事,请!” 老头扯住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元丰?”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卡壳了…… 第18章 拜师 季云鹤一怔,醒悟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适才那妖怪叫你‘元丰’,晚辈就大胆推测前辈姓名,不对吗?” “对,对。”元丰道,还是不放手,“你既然叫我前辈,前辈的话听是不听?” 两人拉扯间素萝已寻来,她几步奔到小磨子身边,刚好小磨子醒来,一睁眼见到亲人,马上抱住嫂子嚎啕大哭。原来他和几个小伙伴听到道士要捉妖,小伙伴说这些道士比他哥厉害,他不服气,趁着打开结界时钻了进去,结果一进去就被妖怪吓了个魂飞魄散,当场晕厥。 素萝一个爆栗打在小磨子头上,还没等小磨子反应过来,又搂住他大哭。小磨子有些尴尬,“嫂子、嫂子!不就是个妖怪,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你哭什么呀。” 季云鹤知道她哭的不是小磨子劫后逢生,而是陆宇的死,压抑了一日一夜,终于爆发,他想要悄悄地退走,被老头一把拉住,“老季,想不想修仙?” 小磨子挣脱嫂子,跳起来,“想!想!” 季云鹤说,“前辈你不管你地上躺着的弟子吗?” 老头道,“技不如人,多躺会也是应该的。我看你根骨不错,当我徒弟。” 季云鹤道,“晚辈无意修仙。” 小磨子扯住老头,“大仙!收我为徒吧!我愿修仙。” 老头一瞪眼,“多少人想当我徒弟都当不成,让你当你还嫌弃?三十三地宫虽然比不得玉清教,好歹也是修真大教,难道委屈了你不成?” 听到是三十三地宫的前辈,小磨子两眼直冒精光,抱住老头大腿道,“大仙!收我收我吧!” 小孩子胡搅蛮缠,素萝也扯不过他,老头见季云鹤执意不肯,捋捋鬍子对小磨子道,“你若说动他拜我为师,我就收你。” 小磨子欢唿一声,去扯季云鹤,季云鹤仍是不肯,小磨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季云鹤身前。三人都惊了,小磨子道,“季大叔,如果我这辈子不能修仙,还不如死了算了,如今好机会就摆在眼前,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素萝齿冷,还不待季云鹤反应,一巴掌打在了小磨子脸上,小磨子摸着脸,一脸懵逼。“你!”素萝指着他叫道,满脸是泪,“宇哥怎么会有个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弟!你想修仙,凭自己本事去学,强迫别人算什么?” “你哥虽然法术不济,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季云鹤想陆宇当年误食了镇上的食物后,用火符将自己连同妖怪一起烧死,确实算条汉子。 小磨子脸上火辣辣的,这一巴掌确实下了力气,他喃喃道,“嫂子……我……” 季云鹤嘆一声,对老头道,“前辈,你又何苦为难晚辈。” 老头哈哈一笑,捏动法诀,一把长剑带起两人,季云鹤大惊,欲挣脱,对方的手似铁钳一般,哪能撼动半分?老头道,“我元丰想要的徒弟,从来没人能拒绝!” 知道对方铁了心,季云鹤也不挣扎,心道这老头竟将门下弟子扔在地上不闻不问,果然如传闻般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两人御剑约半个时辰后,远处隐隐显出了一座高峰,峰间云雾缭绕,如丝如絮,仙境一般,季云鹤心知,三十三地宫到了。 修真四教中,三十三地宫是个很奇怪的存在,比如明明叫地宫,却建在山上,门中弟子法术不算高明,但每次无相劫总能稳占前四,有传闻三十三地宫掌门与四大帝君来往密切,有人嫉妒,也有人眼红,但不管怎么样,近几年地宫风头无限,甚至隐隐有超越玉清教的趋势。 季云鹤想到今日除妖,赤眼猪妖也耗费如此大的心神,难怪说他门中弟子不济,只论法术,昭瞑华墟四处,还无门派能出玉清教之右。 两人落地,高高的山门直耸入云,季云鹤知道云间有一扇门,门开之后就是地宫所在。老头松开手道,“师兄定下规矩,所有拜师学艺的人要自己爬上天阶,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往上走吧。” 季云鹤看了看高耸入云的阶梯,爬上去不算难事,可他为什么要拜师呢?信也送完了,找个地方退隐不好吗?老头见他朝山下走,哎哎叫道,“老季你、你干什么呢?” 季云鹤硬邦邦地说,“退隐去。” 老头跺跺脚,一咬牙,拎了季云鹤的领子,一个飞剑飞进了山门,守山的小弟子大惊失色,“师、师叔!您这是……”老头瞪着他,“我带朋友过来串门不行吗?”说着一熘烟将季云鹤拎进了七星阁。 雕镂玉砌,钟声悠荡,云烟裊裊,几座高楼如云中如雾里,只露了婉约的转角,远远看去,仿佛浮在云中一般,难怪都说三十三地宫“只得天上有,人间无处见”,随处可见小弟子成群结队练武、诵读、学艺,对比从来冷冰冰的玉清教,这里要有人气的多。 第24页 元丰放下季云鹤,后者左右看看,“这里是?” 元丰吹起鬍子,“七星阁,我住的地方。” “元丰前辈……”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现在妖魔当道,百姓流离失所,你有能力有潜力,就不想为百姓做点什么吗?” “不想。”季云鹤心说明明是你自己想收徒弟,偏偏拿百姓的大帽子来压他。 “你!你怎么能没有一点济世爱民之心?” 季云鹤诚恳道,“前辈,我确实无修真之心,还望前辈莫要执着,放我离去。” “冥顽不灵!”老头一甩袖子,御剑飞出了七星阁,季云鹤看阁前挑着几根翠竹,山雾缭绕,四下转转,阁楼尚平坦,但并无主峰连接的索桥,这竟是一座孤峰!早就听闻这老头个性古怪,没想到连住处也与他人不同,看来自己不答应是走不出这三十三地宫了。 想不通,修真之人千千万万,其中不乏有资质好的,他资质并不算好,且今年已过而立,就算露了几招,也没道理就招来个死活要当自己师父的修真前辈吧? 老头下午又来了趟,还是问拜师的事,季云鹤想了想说,“前辈,不是晚辈不同意,只是晚辈曾拜过仙师,如今另投他门,是对师父不敬。” 元丰大感意外,“你拜过师?难怪,我说御剑术怎可能自学,那你师父是谁?我去找他,叫他把你让给我。” “前辈,你太执着……” “别学阳华寺那些老秃驴,什么执着不执着,现今妖魔横行,你若没力量,只有乖乖被宰的份。” 季云鹤心中一动,他想到了灵岛上的三年,想到了阴阳道的船上沈辰逸身陷危境,险些丧命,想到黑风老祖,若不是秦天溟及时赶到,他和沈辰逸怕也没有第二次的好运。老头见他沉默,知道有戏,又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妖魔的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季云鹤想,沈辰逸那种爱招惹是非的个性,学点法术防身也是对的。 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 “前辈,我可以跟你学法术,但有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被拒签后感觉就放飞自我了…… 反正是脑洞,慢慢写 第19章 三十三地宫 老头见他松口,顿时喜上眉梢,整张脸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我不拜师。” “什么?!”老头跳起来,“你不拜师?!那我收的什么徒弟?!” “师父尚在,我……” 老头背着手、臭着脸绕了几圈,又看看季云鹤,脸一沉,御剑出了七星阁。又过了几个时辰,他幽幽地御剑飞回,咬着牙道,“不拜师就不拜师,但你要作为我的徒弟参加半年后的无相劫。” 季云鹤刚要说话,老头又斩钉截铁地说,“没得商量。” 季云鹤心中暗笑,本来奇怪为什么元丰非要他当弟子,原来是因为无相劫。无相劫是每三年一次的修真界大会,各门派都会派弟子前往,以虚无缥缈的无相之境验证弟子能力,每次都会以除妖的数量选出前四名,因为已经连续十一届都是玉清教、天一宗、三十三地宫、阳华寺为前四,所以这四个门派才被称为“修真四教”。 无相劫是不是?又不是没去过。季云鹤满口答应,半年,不知道这半年能学到何种程度。 老头高兴地捧回一大堆书,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先给季云鹤打打根基,季云鹤随意翻了几本,“前辈,这些书我都已经看过了。” 元丰惊得掉了下巴,根骨比季云鹤好的大有人在,他选中他就是因为季云鹤知识渊博,但没想到渊博成这样,全看过了?你确定?季云鹤随手挑出一本,张口就背了出来,元丰乐呵呵地抱着书本回了藏书阁,还真是捡到宝了。 三十三地宫上下的弟子近段时间来有了新发现,那个古怪到不能再古怪的元丰师叔收徒弟了。人在七星阁,没见着,倒是师叔殷勤地跑了几趟藏书阁,先是初级术法书籍、再是中级、最后是高级,呃,高级术法书籍不外借,师叔于是和守书的前辈大打了一场,门中弟子议论纷纷,半日的时间,就将初中级术法书全看过了?难道师叔的新弟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过目不忘,这么多书,翻也得翻个三日啊!他们只是猜测,只是师叔和守书前辈打架的时候吼了一句,“你这老头冥顽不灵!以我那徒弟的资质,保证不出半年,这门里小辈没人是他对手!” 于是季云鹤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由白鬍子师父牵头,给他树了无数的敌人,这是后话不提,此时的他正在努力地学习御剑术。拿元丰的话来说,这么高起点的弟子,练习上当然也要加多难度,所以一开始就挑了对修真者来说最为重要的装逼利器——御剑。 季云鹤得练,不练不行,七星峰上没吃的,他得御剑到隔壁主峰上去才能养活自己。老头打通经脉后就没怎么管他,不过也好,季云鹤端坐凝气,感觉肚腹中有一团热气,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是最基础的练气,等同于昭示他可以踏入修真的第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七星阁来了不速之客。来人踩在一支飞剑上,背着手,季云鹤看着他,想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喜欢这样背着手飞,看起来很欠揍的样子,很多习惯换了角度去看居然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当时他觉得很帅来着。 那人居高临下俯瞰他,神情倨傲,“你就是师叔的关门弟子?” 季云鹤没说话。 “呵,神气什么,”来人冷笑,一身天蓝纱衣无风自动,就算知道对方对自己抱有恶意,季云鹤也在心中贊了句,四大修真门派中,三十三地宫的衣服最好看,愣是将仙人之姿衬出了十分,“听师叔说不出半年,你就能坐上大师兄的位置,师弟,楚寒拭目以待。”说完一熘烟飞出七星阁,完全不给季云鹤任何反驳的机会。 所以说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大师兄候选人?现在他连御剑都做不到啊! 下午老头来的时候季云鹤已经能歪歪斜斜地飞几步,老头大加赞赏,直夸自己的眼光。季云鹤跳下剑,其实修真一途最重要的是悟,技巧、阵法都有一个固定的点,只要掌握那个点,修真并不困难。他现在也不过是将以前的路子重新走一遍,轻车熟路,学得当然极快。 “前辈,今天来了五拨人了。” 老头捋着鬍子,“大概这两天动静大了点,没事,他们也就看个热闹,反正以后都是师兄弟了,提前熟络熟络也不是坏事。” 季云鹤心说被这么多或恶意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怎么看也不像是兄友弟恭的样子。 左右看看,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过来,“快收好。” 季云鹤接过来一看,《六甲惊雷咒》!“前辈,这、这是地宫的镇教之宝!” 老头手忙脚乱地直叫他闭嘴,“声音这么大做什么?想被发现吗?!” 第25页 季云鹤压低了声音道,“这书哪里来的?” 老头也压低了声音,“我从师兄书房里偷出来的,你快看,看完我还得还回去。” “这……”季云鹤为难,“我不能看。”既然坚持不拜师,又怎么能学人家的不传密招。 “老古板,”老头骂他,“明明比我年轻,怎么思想这么老旧?给你还不看,你知道多少人想看一眼书名都看不着?” 无论老头怎么威逼利诱,季云鹤坚持不受,无法,老头怏怏地将书收回,走到半路又想到一招,他喜滋滋地将书掏出,一个障眼法,改了书的名字,又抱了一堆中级秘籍,将书塞在里面堆给了季云鹤。 两天后,季云鹤在众位师兄“关怀”的目光下,成功御剑飞行,地宫上下一片譁然,开了灵根后两天内就能御剑的弟子,根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在修真界的歷史上,也没有两天能御剑的天才。白鬍子老头天天听着众人夸他找了个好徒弟,心中暗自垂泪,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实际上这小子压根就不认我当师父啊!哪个师父混得有我惨? 御剑飞行到主峰的季云鹤先去了食堂,两天没吃饭,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一进去,数道眼光唰唰地落到身上,他淡定地看了看,众人又埋下头装作没看过,只有楚寒依旧冷冷地盯着他。等到他吃干抹净抬脚出门,也一直能感受到身后那股胶着的眼神。 眼看季云鹤拐出了门,一个小弟子哼了声,“不就是会御剑吗?神气什么,老东西!”地宫的弟子入门时都只有十来岁,相较而下,三十岁的季云鹤确实也算大叔了。 话音刚落,楚寒就冷冷道,“他是东西,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你用了三年,他用了两天。” 小弟子诚惶诚恐,“大师兄!我这是在为你抱不平!什么门中小辈不是对手?我看他周身根本没有灵气,就是个只会御剑的草包!” 楚寒冷笑,“他是草包?你怕是个脓包才是真的,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有本事你找他过两招?” 小弟子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 楚寒盯着季云鹤离开的方向,眼神冰冷,季云鹤是吗?我倒要看看这三十三地宫你待得到几时? 此时,正御剑在回七星阁路上的季云鹤并不知道食堂里发生的这一幕,其实三十三地宫的伙食还不错,他想,至少比玉清教好。大约是重回了修真这条路,又投了个和玉清教相似的大门派,短短几日,他又感受到了曾经的热血和刻苦。他还记得第一次去玉清教的食堂和师兄弟们大干了一场,还记得为苦练御剑术从十米高的天上掉落,摔成重伤,还记得第一次御剑成功后兴奋地哇哇大叫,记得师父和蔼赞许的目光。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些本该随着云天君一起埋葬的记忆突然全部被激发了出来。 或许我该重回修真这条路?他揉着太阳穴苦恼地想。前方突然一阵诡风强袭,季云鹤把持不住,剑尖一歪,险些当场坠落,关键时候一只手扶了他一把,他稳住身形,一抬头当场惊住,失声道,“沈辰逸!” 来人虽戴了纱帽,但因剑上风大,薄纱被掀起,季云鹤又矮他半截,正好将一脸痞笑看了个清楚,可不正是沈辰逸?他怎么会来三十三地宫? 第20章 西墟帝君 沈辰逸收回手,他歪了歪头,似一脸疑惑,“沈辰逸?” 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季云鹤心中疑惑,可这分明就是沈辰逸的脸,他谨慎道,“你失忆了?” 沈辰逸失笑,莞尔道,“这位道友,是我的不是,就此别过。”说着一拱手,降落在地宫中最大的楼阁前,季云鹤跟上去,见阁前众弟子恭恭敬敬,地宫掌门迎上前,两人寒暄了几句,又一同进了楼阁。拉过旁边的小弟子问,小弟子道这青年是掌门好友,时不时会前来地宫,但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这个他们也不知道。 心头疑惑未减,小弟子突然大叫,“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那个天纵英才季云鹤?!”众人立刻张望过来,季云鹤无语,跳上剑,在一片惊嘆声中飞回了七星阁。 这事困扰了季云鹤一个下午,等沈辰逸从斗牛阁里出来,他马上迎了上去。“你真不是沈辰逸?” 沈辰逸戴着纱帽,看不清样貌,季云鹤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也许这个人并不是沈辰逸,只听沈辰逸道,“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你叫我沈辰逸?” “这个名字我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沈辰逸侧了侧头。 “你最近跳过崖吗?” 沈辰逸摇头,“你说你见过我,你在哪里见过?” 季云鹤想难道是失忆,他拣了些重点将灵岛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沈辰逸突然说,“你说有只大蝎子?” 奇怪他问的竟然不是蜘蛛,但奇怪归奇怪,季云鹤还是点了点头,“没错,是叫做‘杰’的蝎子精。” “杰……”沈辰逸思忖半晌,突然大笑道,“果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季云鹤奇怪,这又是哪出?却见沈辰逸略一致歉,又御剑而去,季云鹤看着他的背影,这次见面太过奇怪,难道沈辰逸有个双胞胎兄弟? 时光如细沙,从指尖熘走,抓得越紧,熘得越快。一晃半月过去,季云鹤也顺利度过筑基期,似他上辈子灵根天纵,也用了半年有余,如今灵根浅薄,只因有了前世领悟,速度变得极快。老头给的很多符咒书虽然大多数都看过,但三十三地宫毕竟不同玉清教,也有一些未曾读过的,季云鹤如饥似渴,一有闲余就捧着书看。至于那些好意恶意的围观,其实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 这日,季云鹤凝神端坐,将灵力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大周天,他缓缓收回气劲,最近周身偶有发热,看来入道已指日可待。一睁眼,见七星阁前站了个俊美青年,鬓若刀裁,眼若明星,一身锦纹繁复的天蓝长袍,浓黑的头髮披在双肩。季云鹤望过去时,他点头笑了笑,如果真要形容这笑,他这年龄段的叫温和,放在老年人身上就叫慈祥了。 季云鹤收剑,恭敬道,“掌门。” 来人正是三十三地宫掌门谢飞琼。 谢飞琼奇道,“你此前见过我?” 季云鹤摇头,“不曾。” 谢飞琼道,“那你如何认得我?” 季云鹤道,“似这般仙姿,地宫中只有掌门一人。” 谢飞琼道,“元丰说你不善言辞,我看他倒是看岔了。” 正说着,白鬍子老头已御剑而来,“师兄,你在这里作甚?” 他鬚髮全白,叫一个青年为‘师兄’,放在平时还有些奇怪,可修真界个个都是老不死的妖怪,返老还童也不是特例。 谢飞琼道,“我来看看你徒弟,你不是总在我面前夸他吗?”说着对季云鹤道,“手伸过来。” 情知对方是试探自己灵根,季云鹤配合地将手伸出,元丰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生怕季云鹤一个不小心把不是他徒弟的事说出来。 第26页 “你的灵根……”谢飞琼紧缩双眉,“这资歷,大概只在中等略上。”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中等略上的灵根,怎可能两日内就学会御剑术? “你管不着,”元丰拍开他的手,对季云鹤道,“去去去,老季你快去修炼,我还有话和掌门师兄说。” 季云鹤却恭敬一揖,“请掌门赐招。” 元丰跳起来,“赐什么赐?给我回房去。” 谢飞琼笑道,“师弟你急什么,弟子要赐招,做掌门的岂可不应?” 季云鹤却道,“若我能侥倖胜出,还望掌门回答我一个问题。”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元丰也不跳了,他想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当真有胜过师兄的方法,念头一起又连忙压下,师兄是什么人?三十三地宫中修为最近神之人,别说季云鹤,就是他在师兄手下也走不过三百招,想到这小子昨日才刚刚会使几个符咒,想战胜师兄?就是站着让他打都未必会赢。 果然谢飞琼道,“若你能逼我使出全力,便算你赢,如何?” 季云鹤点头,一个新入门弟子想对战一派掌门?就是前辈子他也没这么疯狂过。 站定后,季云鹤拱手道,“掌门请。” 谢飞琼背负双手,微笑道,“请。”虽说资歷尚浅,灵根浅薄,但勇气还是不错,正好他也可以看看,这小弟子跟楚寒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季云鹤一手捏符,一手成诏,“腾”一条水龙从虚空窜出,直奔谢飞琼,还是最低级的符咒攻击,谢飞琼微微一笑,身不动,影不动,只微微一抬手,水龙像撞上坚硬的护盾,碎成水珠四溅。掉落的水珠又像有意识般升到半空,谢飞琼大感意外,按理符咒攻击一旦被破解,法术形成的物事也会随之消解,水珠又是怎么形成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水珠如闪电般攻过来,谢飞琼侧身避过,却见落空的水珠像长了眼睛似的又攻来,而后面,成千上万的水珠也朝他而来。谢飞琼运起法术护住周身,他不得不承认,他小看了季云鹤。 一旁的元丰只看见水珠织成了水网,将师兄围在中间,他也纳闷,这个好像他没教过他啊。季云鹤突然手中一紧,包围住谢飞琼的水珠“腾”地缩成一个球,元丰心头也是一紧,叫道,“师兄!” 水球只有西瓜大小,被围在水网中的谢飞琼已不见了身影。“你的天分能弥补你的劣势,但想要打败我,这还远远不够。”谢飞琼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季云鹤身后。 季云鹤早已料到,一扭身,即是一腿扫出,谢飞琼猝不及防下竟差点挨了一下,要知道,修真的大爷们从来都是动法术不动手脚的,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没必要,可这小子怎么都不按牌理出牌啊!谢飞琼甫站定,赫见季云鹤两手结印,手中显出金色的光华,他瞄见对方的手势,竟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血屠阵! 若是入阵,插翅难飞!谢飞琼眼神一厉,即是一道惊雷咒,他使的符咒可不同季云鹤,硕大的雷龙盘踞半空,嘶吼着朝季云鹤咬来,若是挨了边,他必死无疑。千钧一髮之际,一道蓝影闪过,雷龙砸在空地上,电光四散,七星阁前坚实的花岗岩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师兄!一个小弟子,你犯得着下死手?你是不是怕楚寒输了没面子?”老头护住季云鹤,朝谢飞琼嚷道。 雷龙缩成一条小蛇,绕回谢飞琼指尖,转了两圈又钻进袖中,谢飞琼看着季云鹤,眼神很冷,季云鹤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元丰在一旁吹鬍子瞪眼。 谢飞琼一字一句道,“他会血屠阵。” “血屠阵?你怎么知道他会血屠阵?” 季云鹤轻轻道,“禀掌门,我并不知道什么血屠阵。” 谢飞琼道,“还想狡辩?你刚才使得不是血屠阵?” 季云鹤嘆气,他双手结印,金光漫射之后,一只小小的凤凰出现在阵中,“这是!”元丰道,“岐山凤凰!” “唧——”小凤凰叫了两声,飞到季云鹤肩上落下,用喙蹭了蹭季云鹤的脸。 谢飞琼道,“你刚才使的也是召唤术?”还疑惑为什么符咒不消失,原来刚才那条是真的召唤来的水龙。谢飞琼上下打量着季云鹤,后者垂着头,像一个恭敬的晚辈。“知道你灵根浅薄时我还道楚寒赢定了,可现在我不确定了,师弟,你确实收了个好徒弟。” 元丰万年不变的捋鬍鬚,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师兄过奖过奖。” 谢飞琼道,“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季云鹤拱手道,“还望掌门解惑,那日去斗牛阁的蒙面人是谁?” 谢飞琼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元丰道,“没错,问我不就行了。” 季云鹤道,“他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谢飞琼道,“你看见过他的长相了?” 季云鹤点头,元丰嚷道,“我都没有看过。” 谢飞琼不理他道,“他是西墟帝君。” “西……墟帝君……”季云鹤惊道,秦天溟曾说沈辰逸没有灵根,那时他便猜测是否是六界之外,其时四方分四帝君,东昭帝君、西墟帝君、北华帝君、南瞑帝君,上又有天帝统辖四方,凡人修仙最高也不过位列仙班,能被称为帝君者,无不是与天同寿。 震惊让季云鹤一时失了言语,谢飞琼笑道,“你也无需挂怀,但凡见过他样貌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难以置信。 第21章 食堂里的争斗 自得知了沈辰逸的身份,从最初的震惊之后,季云鹤反倒平静了下来,如果说他是帝君,那么灵岛和阴阳船上的轻松脱险也有了解释,可笑他还次次护着他,依他的本事,脱险也就动动小指头的事。 季云鹤笑着摇头,兴许沈辰逸还在暗笑,明明弱得跟什么似的,却总要冲在前面。难怪这一去了无音讯,过过凡人生活的游戏结束了吧。老头见他一会苦脸一会苦笑,一会还显出几分悲痛,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师兄给你下了暗手?” “前辈,我没事。”季云鹤嘆了口气,“只是觉得人心沉浮,深不可测。”上辈子就在这遭了道,这辈子竟然还不吸取教训,他转了话题,“刚才掌门说和楚寒比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丰将眼睛瞥向别处,喏喏道,“其实没什么,就是……和师兄打了个赌,看谁的弟子在无相劫上表现更好……” 早该猜到了。从楚寒第一次的挑衅,弟子的仇视,掌门的亲临,把一连串的遭遇连起来,无一不在说明掌门的人缘有多好,元丰的人缘有多差,季云鹤同情地看向元丰。如果不是在地宫里被排挤,怕也不会把主意动到他头上。 “你看我做什么?”元丰警觉道。 但是看他和掌门相处又挺和谐的,应该交情不差,季云鹤继续想,可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个莫名其妙卷进私人事件中的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第27页 从这以后,季云鹤更加刻苦地钻研法术,他知道自己灵根浅薄,又不屑于走妖修的道,于是转练召唤术,这种术法属于借力打力,如果灵力够强,召唤出上古神兽也是有可能的。幸好上辈子博览群书,玉清教的藏书阁给他翻了个遍,虽然从没准备用上,但召唤法阵也看了不少,过目不忘的本事此时才真正发挥了作用。没过多久,等元丰再来探望他的关门弟子时,发现七星阁前蹲了一只大乌龟。 他跳下剑,“这是什么东西?” 季云鹤一本正经说,“玄武。” 元丰看了看,“玄武是龙蛇一体,你欺负典籍里没图片?” 季云鹤看着天说,“这大概是未成年的玄武。” 明明就是照着召唤玄武的阵势画的,怎么就只招了个乌龟出来?看来修真一途,当真路漫漫其修远兮。 光阴弹指一过,转眼就到了无相劫开的时间。季云鹤的修炼过了入道后慢了下来,一来召唤不是他的老本行,二来这副身体的灵力确实太弱了,就算他每天按时吸收日月精华,这半年的时间,也不过堪堪达到融合期,再想往上到金丹,却始终无法凝气聚神,难道这身体的极限就是金丹了吗?季云鹤心头一片悲哀,即使再多的努力,即使知道途径,也很难突破先天的优势,这世上想要修仙者如过江之鲤,可只有天时地利人和这几个条件全部满足才有些许可能渡劫飞升,很明显,季云鹤输在了人和。 想要跃过龙门的鲤鱼,大多数摔回了海面,跃得越高,摔得越重。 白鬍子老头忧虑地看着他,“云鹤,我决定了,无相劫你还是不要去了。” “你没有去过,不知道那地方的兇险,如今你尚未到金丹期,别说猎妖,就是保命也难,不就是一个赌嘛,三年后再开就是了。” “前辈……”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这老头自作主张地将他虏来,又自作主张地要收他当徒弟,但除了在法术上苛刻一些,对他真的挺不错。 “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老头摆手,一熘烟飞去了斗牛阁。晚些时分,楚寒飞来幽幽地看了他几眼,依旧背负着手,眼底盛满冰霜,他死死盯着季云鹤道,“懦夫。”而后一个转身,迳自飞走,连眼角都透着蔑视。 后来季云鹤跟元丰说过几次,他原本就了解无相劫,即使法术低微,但保命应不成问题,元丰劝他说其实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他都已经放弃赌约爽快认输了,你为什么还要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就这样,伪师徒两人就此事一直讨论到无相劫前五天,去食堂吃饭的季云鹤被娇小的苏紫嫣堵在了门口。 “季……师弟,”看着年龄比自己大了半截的季云鹤,‘师弟’两个字在她嘴巴里绕了好几个圈才说出来,“无相劫就要开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周围的弟子投来或嫉妒或恶意的眼光。苏紫嫣今年刚刚二十,是掌门最小的一个弟子,因为爱慕大师兄,对季云鹤也很是牴触,此时邀请绝算不得善意,是想向自己炫耀他们可以去吧。季云鹤看了看坐在最里面的楚寒,他看过来的目光终于没这么冷了,但带了几分讥诮,似乎已认定是季云鹤临阵脱逃。 季云鹤想了想,面前的苏紫嫣歪着头,女孩子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会显得更加可爱,苏紫嫣知道她的优势,也善于发挥优势,她用这个动作征服了地宫中的大部分弟子。季云鹤不为所动,他见得太多了,回到正题,他微微一笑,“好啊。” 苏紫嫣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季云鹤会真的答应,她又笑道,“师弟不要勉强,如果在无相劫里少个胳膊掉个腿什么的,以后怎么当我们这些小辈的对手?” 众人一阵闹笑。 一群小孩子。季云鹤笑了笑,想用羞辱他的方法来引起楚寒的主意,这个小师妹也不简单,再想想自己的小师妹们,嗯,果然要可爱的多。“师姐多虑了,师姐此次也要去无相劫吧,师姐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师姐这么担心师弟,师弟感激不尽。” 他每说一个“师姐”,苏紫嫣的脸就沉下一分,一连说了四个“师姐”,苏紫嫣已经咬牙切齿,身为地宫最小的弟子是她的骄傲,这老傢伙抢了不说还一口一个,故意惹她生气。云蓝袖口一闪,季云鹤警觉,立退两步,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噼在他刚刚站的地方,青石板的门台上一个小洞正滋滋地冒着白烟。 竟然动手了!地宫最忌同门相争,苏紫嫣仗着被众师兄宠爱,平日里就无法无天,此时哪管得其他?“唧——”一声长鸣,一团金黄色的物事扑上苏紫嫣面门,来者速度极快,苏紫嫣还没看清,额头就被啄了一下。“啊!好痛!”她捂着额头大叫,众人见她受袭,纷纷出剑帮忙,季云鹤冷眼以看,刚才他被欺负的时候哪见过这些师兄这么激动? 苏紫嫣只觉额上剧痛,还摸到一些粘稠的液体,她颤巍巍看看手,几点殷红像乍开的红花,“血……” 一只金黄羽毛的小凤凰落在季云鹤肩头,骄傲地“唧唧”两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季云鹤顿感无语,谁让你出来的?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可以吗?“竟然让我出血了……”苏紫嫣满脸狰狞,换在平时,为了表现自己的可爱,保不准会吊着楚寒的胳膊撒娇着说‘这鸟好可爱紫嫣好想要’,现在也很想要,想要它的命。“我要杀了你!” 一场围殴一触即发。 “够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众人耳内。苏紫嫣转过身,已换了一副悽惨的模样,她扑进楚寒怀中,哽咽道,“大师兄,好痛好痛!你看我额头都出血了,你要为我报仇!”语调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楚寒看着季云鹤,季云鹤想这个时候应该先用乌龟挡住楚寒的第一波攻击,然后弟子们应该会扑上来,可以让小凤凰扰乱敌人的目标,接着召唤水龙淹了食堂,之后他能趁机御剑离开。一整套方案做下来,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了。 此时听楚寒说,“你要去无相劫?” 完全不相关的事好吗?我头上还破了一个洞耶大师兄!你关心下你纯真善良可爱的小师妹好吗?苏紫嫣糯糯地扯了扯楚寒的袖子,委屈道,“大师兄……” 旁边弟子身子酥了一半,都心说如果是叫我多好。 季云鹤没说话。 楚寒冷笑一声,“你敢去无相劫?” 这算是红果果的鄙视了。之前还能将苏紫嫣当作小孩子,但楚寒不是,季云鹤也被激起了些怒气,“有何不敢?” “呵,”楚寒讽道,“此时名单已抵定你才如此硬气吧?胆小鬼。” 对……哦……季云鹤后知后觉地想起,此时相距无相劫已不过五日,参加人员的名字已刻在无相碑上,就算现在要去也来不及了。 “前辈,我真不能去无相劫了吗?”是夜,季云鹤对元丰道。 第28页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我们明天启程,明日傍晚就该到了。” “你不是说……” “到时候各门各派都会派弟子来,让你开开眼界也是对的。” 听着这话不对劲,季云鹤道,“我们只是在外面看吗?” “不然咧?”老头捋着鬍鬚老神在在。 第22章 海中鲛人 无相劫是阳华寺前掌门清修时无意发现的混沌空间,后经玉清教、天一宗、三十三地宫前掌门联合探寻后,发现这个空间内有大量的妖魔,层级不定,且无形无影,难以捉摸,是曰无相。进入后,所有人会被分散到各个空间,弟子会随身携带吸灵石,如有消灭妖物,妖魔的灵会被吸附到石头上,出了无相劫后数清吸灵石上的数目,便可分出胜负。 可以说,此处适合历练,也充满了危险,毕竟妖魔可不是能谈判的主,若是资历法术不够,丧命也是可能的,所以每届的无相劫都有严格的规定,需得融合期以上的修者方能入内,说是这样,也没有哪个融合期的修者贸贸然进去,毕竟性命这东西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 元丰果然信守承诺,带季云鹤到了无相劫,会场中满是仙风道骨的弟子,或骄傲或洒脱,个个都带着天子骄子的自豪,说来也是,能修到他们这个境界的确实很少,但进去哭爹喊娘的也不在少数。一面面颜色各异的旗面漂浮在空中,云纹白衣的是天一宗,那里东张西望的,不是卫鸿飞是谁?和尚服的是阳华寺,记得他们大师兄不怎么厉害,倒是有个二师兄值得注意,天蓝纱衣的是三十三地宫,楚寒注意到季云鹤,冷笑一声转过头去,苏紫嫣顺着楚寒的目光死死瞪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黑衣的是夜魔宗,小门小派,以前没怎么关注,但在现在任何一个小道都能掐死自己的情况下,多关注点也没差。红衣的是赤门,只有女弟子的门派,当年可是众师弟的嚮往,也不知现在这帮小子修身养性了没。 广场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一片嫣然,季云鹤以前就觉得好看,但他觉得最好看的是玉清教的白衣。虽然同是白衣,但和天一宗的云纹道服不同,玉清教的白衣是纯白,很纯粹很洁净,就和教内千篇一律的汉白玉楼阁一样,每每看着就让人心情沉静,仿佛没有一点渣滓。正想着,人群一阵喧譁,玉清教来了。 作为修真首教,玉清教的出场也摆足了架势。一阵青烟如丝如絮飘转而来,会场霎时陷入一片薄雾之中,古筝曲调随风幽幽而至,盪人心魄,一众白衣仙者踏云而来。众人一片陶醉,纷纷贊道不愧是玉清教,可季云鹤只想扶额,雾是秦师弟用法术捂的,风是三师弟吹的,琴是小师妹弹的,为了维持高规格的出场他们当年也蛮拼的。 季云鹤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即使经过了半生岁月,即使经歷了人世沉浮,再见无相劫,再见玉清教,中间却似乎少了岁月的隔阂,似乎还是初见的模样,他甚至还记得当年小师妹因学弹琴而肿胀的指头,什么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有他吗?从穆云天变成了季云鹤,从玉清教的大师兄变成了禾秀镇的捕头。 他看向场中,各门派掌门已陆续就座,接着会是冗长的解说,毕竟每年都有很多新人加入,例如楚寒身旁的苏紫嫣,她正一边搂着楚寒的手臂一边说着‘里面肯定好恐怖’,楚寒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清教,季云鹤又在场中乱转了一圈,突然眼角捕捉到一个人影,刚要分辨就被人一把拉进了树丛。 “嘘嘘嘘嘘!”那人捂着他的嘴,“别说话。” 季云鹤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道,“沈辰逸?” 沈辰逸拉住他,“别这么大声,小声点!” 季云鹤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沈辰逸用眼神示意了下树丛后面,季云鹤跟了过去。隐蔽的角落中躺着两个紫衣的修真者,季云鹤赶上前探了探脉,还好只是昏迷,他看向沈辰逸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辰逸一脸痞笑,“想不想进无相劫去看看?” 午时,一声龙吟,无相壁旁三丈远处突然出现了空间漩涡,随着漩涡旋转速度的增加,中心越来越黑,终于形成了一个黑洞,入口开了。 修真弟子一个个跳入漩涡中,有耍帅的御剑飞进去,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参加,无相劫中本无相,才进入时会有一片混沌区,在那里人可以不藉助任何东西漂浮在空中,御剑进去,估计剑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季云鹤和沈辰逸混在人群中,藉助沈辰逸的法术,他两人变成了两个弟子的模样,紫色的衣服,季云鹤努力回想,依然没想到这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听说一进无相劫人就会给分散,是不是?”沈辰逸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道。 肩上一痛,季云鹤奇怪,但仍是道,“不错。” 沈辰逸退开两步,嘿嘿笑道,“那季兄,你可要当心了。” 除了那张脸,完全不像沈辰逸的样子。季云鹤道,“你是西墟帝君?” 沈辰逸一顿,“你知道了。” 果然是! 季云鹤沉默,他想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可又想他和他是什么关系?曾经他以为是生死之交,可如今似乎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怎么不说话?”偏偏罪魁祸首还凑过来貌似关切地问。 “虽说有些多余,但你自己当心。”季云鹤纵身一跃,跳入漩涡之中。 久违的无力感霎时包裹全身,仿佛漂浮在一团看不见的雾气之中,季云鹤伸开手,他知道这雾气会将自己带向前方,从以前就觉得,这一段奇异的旅程没有声音,没有触感,仿佛是心灵的港湾,让人心安。无相劫后,一定要退隐,睡着之前他模煳地想。 红枫漫天,落叶缤纷,天地一片赤红,白衣青年站在枫树下,浅浅吟道,“万花皆落尽,一片赤云天。”他微微侧身,眉目精緻到仿佛不是人类,“云天君,你来了。” “!”季云鹤勐地睁眼,天很蓝,一只海燕从视野中滑过,耳边是海涛的声响,他太熟悉了,灵岛上的那三年,他都是枕着涛声入睡。 “你还想躺多久?”冷冷地声音在身旁响起。 季云鹤翻身坐起,身旁人冷冷冰冰的,不是楚寒是谁?楚寒睨着他,眼角透着熟悉的蔑视感,“竟然被吓晕了,真没用。”季云鹤心说我那是睡着了。 楚寒凑近半分,瞪着季云鹤,季云鹤心头警铃大作,难道沈辰逸的易容法术不管用了?被认出来了?只听楚寒道,“你是谁?和玉清教的秦天溟是什么关系?” 没头没脑的话让季云鹤一阵捉懵,楚寒说,“玉牌。”想来是秦天溟送的玉牌让楚寒发现了,季云鹤道,“我曾与秦道友有一面之缘。” 楚寒冷哼一声,“他可不像随便送人东西的人,他们玉清教……”听他字里行间都是对玉清教的不满,季云鹤心头好奇顿起,楚寒却又话锋一转,“说起来,你到底是谁?” 第29页 季云鹤道,“三十三地宫是修真四教,当然不会注意我等小门小派,在下……万象门张玉成。” “万象门?不曾听过。” 季云鹤想你当然没听过,因为那是我胡诌的。“楚道友无须在意这些细节,当务之急,是找寻其他道友,无相劫阴阳难测,太危险了。” 楚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小小无相劫而已。” 季云鹤不理会他,起身四顾,原来他两人正在海岸之上,细白软沙绵延向前,看不到尽头,身后是连绵的密林,远处有几个黑色的小山头,似乎是一个岛。他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 楚寒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季云鹤心说我没和你说话。两人顺着细白的海岸一前一后的走,都是不愿意搭话的个性,自然也没什么谈的,季云鹤想不知沈辰逸掉到了哪里,又想自己多虑了,他是西墟帝君,天底下已少有能伤到他的妖物。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幽幽地传来了一阵吟唱,音色婉转清丽,仿若黄鹂清喉,水落泉川,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楚寒御剑而行,季云鹤低声道,“小心!”也紧随其后。 海中一个裸露上身的女子正在礁石上吟唱,浓黑的长髮自肩上披下,直亮如瀑布,只在雪白的腰腹间轻轻地卷了卷,仿佛把人的魂也卷了去。她闭目吟唱,正陶醉在优美的音域之中。季云鹤低道,“是鲛人。” 鲛人盘坐在礁石上,下半身连在一起,完全是鱼的样子。察觉两人视线,鲛人睁眼,见着岸上站着两个人,歌声戛然而止,她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海中情况倏变,巨大的章鱼脚勐地冲出海面,将鲛人卷在半空,紧随着是第二支、第三支,一阵排山倒海,水幕降下后,海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章鱼。“啊!!救命!!”鲛人的下半身被捲住,她拼命地用两手抓弄章鱼脚,满脸恐惧,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岸边两人。楚寒欲救,被季云鹤一把拉住,后者道,“别忘了这是无相劫,你以为你见到的是真实的吗?” 第23章 激战 楚寒拂开季云鹤,讽道,“若怕死,乖乖呆着。” 一声长啸,泠风携万钧之势直向章鱼,这章鱼也大胆,迎头将剑打落,却不料剑后有招,“轰”一声,爆裂的水花将章鱼震得一退,八条长腿在空中无目的的摇摆,海面仿佛海啸般一阵翻涌。楚寒已御剑至鲛人前方,他捏起剑诀,一把利剑自水中冲出,正是被打落的泠风。 章鱼猝不及防,被砍断一足,鲛人惊叫着自空中落下,被楚寒一个揽身抱在怀中,两人稳稳落在礁石上,章鱼自知不敌,拖伤而逃,这一场打得既快又帅,完全的武力压制。鲛人红着脸,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她怯生生抱住楚寒,“若不是恩公前来,明珠恐怕……” 楚寒虽觉奇怪,但也没太过注意,起身要走发现自己又被鲛人抱紧,“不知恩公要往何方,可否带上明珠……”软香入怀,清铃入耳,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可是楚寒没什么反应,甚至寒了脸道,“你放开。” 鲛人反抱得更紧,楚寒想推开,他虽不在意什么男女之情,可对方全身上下光熘熘,这、委实无法下手啊!正在尴尬间,突听得岸边急道,“危险!”楚寒身后猝然扑来一只巨大的章鱼,粗糙的被海水磨砺的巨大肉足上吸盘颗颗可见,八条大足胡乱挥舞,露出中间巨大的嘴巴,它竟然想生吞他!楚寒凝眉,想起身再战,却无法动弹!低头一看,鲛人借着两人相触,竟将他双足冻住,楚寒看过去时,她甚至还歪了歪头,学着从人类那里学来的动作对着楚寒嫣然一笑,露出尖尖的两颗獠牙,放在平日,这等小法术楚寒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身后就是夺命怪物,容不得半分迟疑。 右手捏诀,却唤不动剑,楚寒神色一滞,泠风竟也被冻住!那边章鱼怪已扑了过来!眼见楚寒命在旦夕,眼前突然一黑,章鱼硬生生停了下来,不是它良心发现,而是一只硕大的黑背乌龟横在两者之间。章鱼瞪着眼,咬着龟壳,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滞,只听乌龟叫了声,“嗷——” 一声断喝,泠风剑爆出熊熊烈火,破冰而出,扬手,万千剑影罩向章鱼和鲛人,鲛人尖叫一声,跳回海中,章鱼尾大不掉,被剑网罩了个结实,顿时皮开肉绽,楚寒御剑飞上半空,看怪兽翻滚嚎叫,掀起巨大的波浪,白色的水泡一层一层,铺满了整个海面,再等片刻,海中动静渐渐平息,一大片湛蓝从深深的海底漾开。 楚寒转向岸边,季云鹤还站在原地,手里结成一个阵法。乌龟从海中伸出头,摇头摆尾地又叫了一声,“嗷——”无人说话。 一束灵光勐地冲破海面,钻入楚寒袖中,吸灵石收集到了第一个妖魂。 太阳没有落山,原本该是很奇特的现象,但想到这是无相劫,又显得那么理所应当,季云鹤和楚寒还是一前一后的走,前方细白的海岸像没有尽头。 良久,楚寒道,“你用的召唤术?” 季云鹤道,“是。” 又是沉默。 “你以前来过无相劫?” “……没有,只是听闻过里面的传说。” “你怎么知道那个鲛人有问题?” 因为我遇到过……不行,不能这么说,“无相劫既然妖魔众多,我们该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楚寒点点头,“是我莽撞了。” 季云鹤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其实相处一久,发现楚寒的品性不坏,只是态度太过疏离,总是给人冷冰冰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类人。 楚寒在说过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也不理会季云鹤,只在前面一个劲地走。 阳光温和地洒在海岸上,将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季云鹤的眼睛盯着楚寒的影子,一步一步,可能是太热了,觉得那影子向上挣了挣。 挣?季云鹤勐地警醒,影子!勐地,影子冲出地面朝楚寒扑去!楚寒对此一无所觉,来不及出声示警,季云鹤出剑拦阻,将要刺中之时,“锵!”泠风对上九曲,撞击声分外清亮,楚寒眼眸中一片寒意,“你偷袭我?” 季云鹤道,“是你的影子!” 再看时,影子服服帖帖,哪有半分异样? “休得废言!”楚寒剑锋一挑,季云鹤侧身避过,但仍是被削落几根碎发。 知道此时说什么对方也听不进去,季云鹤索性沉默,楚寒以为他默认,更是怒从胆中生,“云雷吼!”巨大音波夹杂万钧雷电奔袭而来,季云鹤虽闪躲及时,但到底道行不够,被音波扫到,霎时耳中一片轰鸣。 危急时刻,一道光波沖入两人之中,楚寒受到袭击,退后两步方站定。他的嘴巴动了动,季云鹤听不见,依唇形似乎是在问“什么人”,侧头望去,一个黑衣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手里摇着一把摺扇,“都是道友,何必自相残杀?”话虽如此,眼里却透出杀意。 第30页 有那么一瞬间,季云鹤以为是沈辰逸,但等来人近前,才发现此人尖嘴猴腮,斗眼歪嘴,头戴沖和巾,和那些云游四方的行脚商只差了一个“包治百病”的布幡,沈辰逸是绝不屑打扮成这样的。来人扶住季云鹤,眼神却瞥向楚寒,“怎么回事?” 季云鹤只觉对方温热的手掌传过来的热度惊人,他轻轻挣脱,还是什么都听不见。楚寒冷笑一声,负手而立。 黑衣人袖中突然蓝光一闪,一道闪电如蛇如刺直向楚寒,没想对方竟然猝然发难,楚寒抡剑就挡,却只觉右颊一凉,“卟”,右后似乎被刺中了什么东西,可自己的后面分明什么都没有。季云鹤直直盯住楚寒,就在刚才,影子出现在楚寒的右脸处,浓黑的凝成一团的黑雾仿佛深邃的深渊,没有眼睛,但仿佛有一股凝视的目光从黑雾中透出,盯着他们两人。 是影杀!潜伏在影子中杀人的妖物! 楚寒正要反击,黑衣人幽幽道,“你不看看你身后是什么吗?” 楚寒道,“休得哄骗我,”但心底到底牵挂刚才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影子安安静静地在地上,头颅处钉了一把小刀,显然是黑衣人所发,最为奇诡的是小刀上还沾着点点血迹。“这是!”自己并未出血,血迹是哪里来的? 黑衣人道,“是影杀。” 楚寒是聪明人,略一思索就将脉络理清,刚才他的背后绝对有东西,且被黑衣人用小刀击中,再由影中遁走,否则以对方发刀的角度,是绝不可能钉在自己的影子上的。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汗颜,他又冤枉了张玉成。“张道友,这次……又是我的不是。” 黑衣人眼珠一转,“张道友?” 季云鹤看看他俩,耳朵里巨大的“嗡嗡”声此时已消弱不少,勉强能听见对话,他拱手道,“在下万象门张玉成,那位是……” 黑衣人打断他,“知道,不就是鼎鼎大名的三十三地宫首徒楚寒楚大弟子?似这般不分好歹,胡作非为,我若来迟一步,岂不又是一桩冤案?” 这话里七分讥讽三分蔑视,楚寒虽然自知理亏,但几时让人这么奚落过,当即就要发作,季云鹤忙打断他,“不知阁下是?” 黑衣人“啪”一声收了摺扇,拱手道,“在下夜魔宗李怀璧,玉成道友有礼。”他本来眼睛就小,此时一笑,眯成了两条缝,看起来一脸和蔼,只从眼角透出算计。 “李道友。” “诶~玉成道友,见面即是有缘,不如就叫我怀璧如何?” 两人一问一答,将楚寒晾在了一旁,虽然有些愧意,但不代表他能忍受被忽视,“哼,”楚寒御剑欲走,季云鹤急道,“楚道友,影杀非一般妖物,它已盯紧我几人,必会寻隙攻击,在除掉他之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黑衣人也“哼”了声,就你心好,什么‘盯紧我几人’,被盯上的只有那个叫‘楚寒’的好不好? 楚寒虽听闻过影杀事迹,但并不十分了解,他转念想,既然知道鲛人,张玉成了解影杀也并不奇怪,如果真是他几人被盯住,他自个儿尚能应付,如果张玉成遇上,怕难以自保,旁边那个黑衣服的一看就不可靠,虽然萍水相逢,但好歹对方救了自己两回。更何况他对无相劫一无所知,而这个叫张玉成的似乎很是了解,虽然法术弱点,但若走在一起,自己会省下不少力气。心思转了几遍,他点点头道,“也好。”算是同意了张玉成的邀请。 一把弱弱的声音突然插进几人对话,“如果你们要对付影杀,我……我也可以帮忙……” 海中露出一个少女的头,浓黑的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女子面如春桃,色如凝脂。楚寒面上一寒,泠风一声长啸就要将女子斩于剑下,这正是刚才逃走的鲛人。 鲛人见状,吓得钻回海底,可不多时,又冒了出来,幽幽地看着他们。季云鹤嘆了口气,“这位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简介星人- - 第24章 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就将就吧(一) 明珠忙摆手道,“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她偷眼看看楚寒,面上飞起可疑的红晕。 楚寒不为所动,抱臂道,“没有恶意?你刚才袭击我的心狠手辣呢?靠山没了就来装小白兔?” 明珠道,“那、那都是被妖物胁迫!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害你们!” 李怀璧道,“那你现在说要帮我们是什么意思?” “影杀的弱点我知道,我可以帮你们。” 平白无故怎会突然要帮忙?季云鹤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李怀璧扇子摇的更欢了,调笑道,“这还用说?肯定是被我们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楚寒道友迷住,这是要临阵倒戈、要和人类相亲相爱了吗?” 楚寒涨红了一张脸,“休得胡说!” 李怀璧奇道,“哟!莫不是楚道友还未尝过云水之乐?” 再说下去就是浑话了,相交不深,季云鹤只是不贊同地看了李怀璧一眼,后者立马噤声,于是季云鹤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三个中能正常问问题地就只剩他这个面瘫了吗?感觉压力好大。 明珠道,“作为交换,我希望众位能帮我找一个人。” 李怀璧道,“没时间。” 楚寒道,“我拒绝。” 季云鹤道,“找谁?” 李怀璧和楚寒同时看着季云鹤,后者一脸淡定,全然没觉得不妥。 明珠道,“我无法离开这地方,但我的丈夫已失踪了六年,若你们能出去,希望能代为找寻……” 李怀璧眉头一皱,“人海茫茫,你要我们哪里去找?” 明珠急道,“很好找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们只要去玉清教就能找到他!别人都叫他‘云天君’。” 云天君?!! 季云鹤浑身一震,还未说话已被楚寒抢了先,“荒唐!” 李怀璧摇着摺扇,似乎还没弄清为啥这两人这么激动。 楚寒厉声道,“云天君乃玉清教首徒,刚正不阿,品性高洁,怎可能与你这妖物私定终身!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剑下无情!” 季云鹤想你确定你说的是玉清教那个云天君?死了这么多年还有拥趸他应该高兴吗?但是这个人是楚寒他突然觉得人生好曲折好尴尬。 明珠抽泣道,“可是、可是他就是‘云天君’!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我没说过!季云鹤心头大喊,六年前他是遇到过这个鲛人,当时也是差点被骗,但仗着武艺高强将妖物打散,鲛人跪地求情,看它可怜便放过了它,所以说几时就成了别人的丈夫? “啊!!”泠风划过明珠脸颊,带起一串血珠,楚寒站在飞剑上,淡蓝衣衫被劲风吹起,四面翻飞,他面如冰霜,声音冷得掉渣,“我说过,再胡言乱语,休怪我无情!” 第31页 李怀璧看着变色的两人,眼底阴晦不明,“所以说,你们谁能告诉我,‘云天君’是谁?” 两人同时沉默。 “影杀会潜伏在影中杀人,要对付它,得找到无影之人,让它无处寄身,方可一击杀之。” 季云鹤道,“我们并未答应你。” 明珠道,“众位若能记着‘云天君’的名字,便是帮明珠的忙了。”说着潜回海底,再不见踪影。 楚寒怒气未敛,一身气劲张狂,加上他面色清冷,仿若雕塑一般。李怀璧又说,“为什么一提到‘云天君’,你们两个的脸色都变了?” 季云鹤道,“因为穆云天是一个错误。” “哼,”楚寒冷笑道,“玉清教那帮小人,自己做了龌龊事,嫁祸到他人头上。” 这‘他人’是谁自然也不言而喻。 楚寒突然道,“你为何会知道此事?” 当年因为被下了封口令,这事只有玉清教和几大掌门知晓,他费劲心思将元丰师叔灌醉后才从他嘴里将此事套出,张玉成小门小派,没理由会知道当年之事。 季云鹤心说他怎能不知道,当年是怎么被引入陷阱,怎么百口莫辩,怎么心如死灰,全都歷歷在目,但他不能说,当年的错误,已经随着云天君的死去而消逝,他不怨任何人,修真一途,生死有命,不能强求。 “万象门虽是小派,但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就是四大门派中有哪些秘闻也是知道的。” 李怀璧说,“听起来很像八卦门。” 楚寒半信半疑,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加上张玉成的渊博知识为佐证,也就将信将疑了。 三人离去后,明珠再次浮出海面,如果说袭击楚寒时是兇狠暴戾,求助于三人时是楚楚动人,如今则是冷峻,目光冷漠的仿佛刚才那两个鲛人不是自己。她缓缓游上岸,尾鳍在水面上扫出婉转的痕迹,岸边礁石的影子里腾地冒出一团黑影,仿佛一团混沌飘在空中。明珠道,“影杀,你不用再跟着他们了。” 影子呜咽一声。 “去回禀‘主上’,我会继续跟着他们,套出‘云天君’的下落。” 三人队伍出现了诡异的沉默,他们的路依然没有尽头。 “我在想……”季云鹤打破了沉默,“我们所见,是真实的吗?” 无相劫,无形无影,无相之境。混沌一片的空间中,真的有海岸,有大海,有阳光,有密林吗? 楚寒道,“可是刚才与章鱼战斗时……”海浪滔天,水幕如瀑布飞泻。 “你接触到的海水,也是真实的吗?” 你以为那是阳光,便有温暖之感,你以为那是大海,便有海风扑面,你以为那是细沙,便觉脚底柔软,眼睛欺骗了我们。所见非所见,这才是无相劫。 李怀璧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们,看起来懂了,实际上不知所云。 楚寒道,“鲛人无法离开大海生活。” “所以”,季云鹤道,“那真的是鲛人吗?” 言甫落,周遭环境骤变,陆地和海水像被卷进了一个漩涡,白的、蓝的、绿的颜色混在一起,几人眼前一黑,又猝然大亮,华楼高耸,彩旗飘飘,他们竟身处一个集镇之中,镇上人流如织,簇拥着他们向前涌去。 楚寒拼命挤出来,拍开热情的女眷,“这也是幻境?” 季云鹤道,“无相劫是一个混沌的空间,里面什么东西都不能用眼睛去判断,第一个幻境或许是我们达成了什么条件,因此脱出,现在是第二个。”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譁,一股人流冲过来,将三人冲散,“玉成道友!”李怀璧被冲到对岸,跳着脚叫季云鹤的名字,声声切切,哪像个修真的道士。楚寒和季云鹤被沖在一边,楚寒低声道,“这道士有古怪,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你要当心。” 季云鹤心中暗自警醒,自问至今从未开罪过修真界之人,玉成,怀璧,这李怀璧人蹊跷,连名字也登对。 远处几声大锣声响,有人高声喊道,“郡主出来了!”果然见到一华彩大车纱帘蔓蔓,由四匹驽马牵着远远走来,前方还有一众人等敲锣开道,后面则是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将。楚寒拉过身边人道,“什么郡主?” 那人被勐地一拉,本要发火,但见楚寒冷眉俊目,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于是喏喏道,“今日是郡主抛绣球招亲的日子,你不知道吗?” 幻境既然将他们带到了这里,这招亲必定也与他们有些联繫,季云鹤与楚寒对看一眼,李怀璧在对面大叫,“玉成道友,你为什么不看我?” 好聒噪好想踢他一脚。 楚寒道,“不知我们三人中谁人会被郡主选中?” 季云鹤道,“随机应变。” 大车上纱幔委地,看不见郡主的模样,周围的百姓兴奋地大叫‘郡主’,一阵诡风奇袭,一片帷幔被吹起,郡主猝不及防,露了真容。周围的人更加兴奋,这一辈子能看见郡主真容大概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季云鹤和楚寒却如遭雷击,当场呆愣原地,那张脸,云天君? 第25章 沈辰逸 楚寒咬牙道,“可恶!”一抬手,就要烧了这车,可一运气之下才发现,丹田内空无一物,他的金丹呢?再凝气,全身法术竟无法使出! 这一惊非同小可,无相劫本就危机四伏,又失了法术傍身,无疑是雪上加霜!“怎么会……”从未经歷过这种困境,楚寒一时有些惊慌。 “别怕,”季云鹤低声道,“楚道友,你并不是失去了法力,只是这幻境施行了某种限制,让你觉得你没了法力。” 并不知道张玉成这话的真假,但不知怎么回事,听见有人说他的法力并未消失,楚寒直觉地就信了,人总是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说辞。同时,他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张玉成是一个奇怪的修道者,第一次见时以为他被无相劫吓晕,心头有些轻视,没想到竟然救了自己两回,且他对无相劫的了解怎么也不像是在外面道听途说,但若是之前进过无相劫的又不像,毕竟法术这么弱还敢进来的他找不出第二个。更让他在意的是,他竟然知道六年前修真界只有四大门派掌门才知道的秘闻,奇怪,太奇怪了! 风过,帷幔轻轻落下,素手揽起帘幕,露出里面人微翘的唇角和一只坠着五色丝绦的彩球。众人一片高喊,“要投了!要投了!” 楚寒上前一步,眼睛死盯着彩球,“这球我抢定了!”他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华。 季云鹤拍住他肩膀,“楚道友,我们现在都失了法力。” “那又如何?”楚寒道。 季云鹤咧嘴一笑,“所以你绝打不过一个武林高手。” 楚寒一怔,被季云鹤一带一拐,推在一旁,那边季云鹤已一跃而起,目标正是抛出的绣球!斜刺里突然佛尘一扫,顺走绣球,几个转落,就到了李怀璧手上。季云鹤惊诧地看过去,身后人都喊道,“中了!中了!砸中个道士!” 第32页 车后跟着的骑兵唿啦啦围上来,将李怀璧围在中间,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小碎步跑上前,对李怀璧道,“请公子随我们回王府!”李怀璧眯着眼,“怎么?光天化日要强抢妇男?” 季云鹤心说你不想进王府抢个什么绣球啊?!骑兵“锵”一声,齐齐抽出长刀。双方正在拉锯,绣车旁又是一阵喧闹,有人高叫,“道士杀人了!!”几声惨叫后,楚寒劫持郡主跳到季云鹤身边,低声道,“快走!” 李怀璧急道,“等一下!你们跑了!我呢?!” “你们都走不了!”领头的兵将一声大喝,抡起长刀就砍了过来,季云鹤抽剑迎上,“锵!”虎口阵阵发麻,这兵将好大的力气!李怀璧趁机踢开兵士一角,冲出包围道,“玉成道友,我来助你!” 此时场面乱成一团,楚寒拉着郡主被人追杀,季云鹤迎上抡长刀的兵将,李怀璧与一群骑兵打成一团,周围还有无数喊打喊杀的围观群众将整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季云鹤一边招唿一边思索着对敌之策,疏忽间被对方捉了缝隙,倏然兵将将嘴一张,口中赫然出现一个小漩涡!季云鹤心中一紧,动作却还慢了一步,一阵空间扭曲后,他在原地消失。 知道着了对方的道,季云鹤心头并不慌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寒和李怀璧虽然失了法力,但自保应也无虞,该担心的恐怕是自己,妖怪单单找上他,这绝算不得是个好消息。 一阵暗黑期后,四周光华大盛,待熟悉光线睁眼,季云鹤髮现自己正在一处绵延无际的大草原上,绿草盈盈,红花熠熠,身旁有个娇小可爱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玉成道长,明珠请见了。” 那个鲛人?他果然还是小看了它。 不对!明珠是鲛人,这绝对不假,至少他第一次遇到的明珠是鲛人,但眼前这个散发着黑暗气息的魔物身上没有一点水生的味道,“你不是明珠。” “怎么不是?道长莫不是以前见过明珠?” 差点说漏,季云鹤改口道,“明珠不是鲛人吗?” 女子嘆气道,“道长,色相即空相,道长原来也执着于表相吗?” 季云鹤道,“你找我来,恐怕不是想和我谈论法理。” 女子拍手笑道,“道长果然聪慧,实是有疑惑,望道长解答。” “云天君现在何处?” 季云鹤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道长,明人面前何必说瞎话,楚道长是三十三地宫大弟子,知道这事也不算稀奇,只是修真界何时出了个万象门,一个小弟子,怎可能会知道云天君之事?楚道长自小在门中长大,单纯好骗,你当我们这些老妖精也如白纸般单纯?” “一开始,你们就是冲着‘云天君’而来?” “不错,影杀也是我安排的,不过你也不必意外,每个进入无相劫的人我们都会以同样的方式试探,六年了,终于让我们等到了。” “你们找一个死人做什么?” 劲风一过,季云鹤的衣摆被削落一角,明珠狠狠道,“你再说一遍,我现在就让你死无全尸。” 季云鹤顿觉玩味,敢情找他还是好事? “道长也不必惊惶,只要说出云天君的下落,我们不会为难,甚至可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无相劫。” 季云鹤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及细究,明珠又道,“玉成道长,我开出的条件你可满意?” 季云鹤挑眉,“不满意,要我说可以,但我也有两个条件,一是我要知道是谁在找云天君;二是我要妖灵,你们需得助我赢得此次无相劫。” 明珠冷笑,暗道凡人就是凡人,七情六慾,总有满足不了的贪慾,“第一个我做不了主,无法回答,第二个我要回禀主上,条件就此谈成,两日后,我会带着诚意而来。”它突然眉头一皱,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原本一望无际的苍穹不知何时出现了黑色漩涡,那样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 “是谁?!”明珠弯下腰,它的脸颊掉了一块,细白的肤色下是黝黑的肌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居然破了我的结界……” “嚎——”一声长啸,明珠化风而去,与此同时天空乍然破开,一人跳了进来,季云鹤抬着头,任对方将自己抱个满怀。“终于找到你了!”来人将头放在季云鹤肩头,双手死死地箍住季云鹤的腰。季云鹤吃痛,苦笑道,“沈大公子,你这么抱人很容易出人命的。” 可不正是斗眼歪嘴的李怀璧,季云鹤竟然叫他沈大公子,是主角脑袋秀逗了?还是作者脑子抽了? 李怀璧也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季云鹤道,“你出现时我就觉得眼熟,后来屡次三番接近我,我自认没那么魅力,刚好你又那么聒噪……” 李怀璧手里又用了点劲,“看来我要再聒噪点,以后你就能长长久久地记住我了。” 想到进来时发生的事,季云鹤神色一黯,沈辰逸太过反覆无常,他这是又兴起了过过凡人的瘾吗?他推开对方,认真地看了看,“沈公子,你的口味变了吗?进来时分明不长成这样的。” 李怀璧嘟哝道,“什么口味,我……你说什么?!”他惊道,“我们自上次禾秀镇一别,这才第一次见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小伙伴说以前那个名字好听,所以我又改回去了。 第26章 恭喜雉又出场了 季云鹤心头也是一惊,“你说什么?!”三十三地宫内见到的沈辰逸、无相劫外见到的沈辰逸、拉着他进入无相劫的沈辰逸,全部都不是他吗?回想见面时的种种怪异,季云鹤背上生出一层薄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像的人?他设计让自己进入无相劫是为了什么?和妖怪正在找寻的云天君有关系吗?他自问没露出半点破绽,就算要找云天君,也不该怀疑到自己头上…… 沈辰逸见他神情凝重,知道事情不简单,季云鹤又将这段时间发生之事细细说了,沈辰逸越听越眉头深锁,那个假扮他的人竟然能骗过季云鹤,不简单。等到季云鹤说那人是西墟帝君时,他愣了愣,而后竟是不胜欣喜,再度将季云鹤紧紧抱住。 “沈大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又是要做什么?”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假扮我了。”沈辰逸笑道,越笑声音越大,满面春风。 “为什么?”季云鹤呆呆道。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先不说这个,那妖怪找你作甚?” 季云鹤还是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本来以为这人是同他一起进来的沈辰逸,自己易容成什么样他当然也知道,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又是如何认出他的? “你脸上有个障眼法,”虽然能瞒过大部分人,但要瞒他还是难了点。他死盯着季云鹤看,继而眉头一皱,“不行,难看了点。” 第33页 说着一扬手,去了季云鹤脸上的法术,敦厚朴实的平凡面孔再度出现在眼前,沈辰逸摸着下巴,“这样好看多了。” 季云鹤道,“别胡闹,楚寒还同我们一起。” “那个三十三地宫的大弟子?你怕他作甚?” 季云鹤于是将后续发生之事细细说了,沈辰逸笑道,“听起来也是段奇遇,我们云鹤兄天生丽质难自弃,人人抢来当徒弟。” 沈辰逸又说闹了一阵,拉着季云鹤的手跳出空间,季云鹤看他一脸春风得意,一颗心也慢慢下沉。 沈辰逸能破西墟帝君的法术。他不是连灵岛上的妖物都应付不了吗?听他提到墟帝君的热络口气,就算不是,想来也关系匪浅,这个人……至少不是表面般无害,而且,他冒用身份来无相劫,是为了什么? 大集上,楚寒正挟持着郡主与众兵士对峙,之前他刚转个身,季云鹤就消失,还未探究就见李怀璧法力大涨,将兵士举在空中,不知怎么回事,一个闪神也没了踪影。 这幻境……是要将他们分开后各个击破吗?他谨慎地自背后挟制郡主退后,失了目标的其他人都围过来,没有法术在身,情况实在很不乐观。正僵持间,刚才两人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最后能容下一人通过,李怀璧和张玉成一前一后跳出。 楚寒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李怀璧道,“我们上当了,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玉成道友。” 周边景色连同郡主、兵士、百姓,仿佛二维的画面,突然急速向前,拉伸到再也不见,楚寒想到张玉成之前的话,“我们所见,真的是真实的吗?”他凝气在手,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指尖窜动,法术又回来了。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片绵延到天际的草原上,很像季云鹤刚才去的地方。 楚寒抓着季云鹤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云鹤道,“他们在找云天君。” “刚才那个郡主……” 李怀璧道,“想来也是障眼法,试探你们的反应,怎么?楚道友你抢了人是要准备回去成亲吗?” 楚寒涨红了一张俊脸,“休得胡言!我对云天君……” 季云鹤突然道,“有动静!” 四周窸窸窣窣一片,平整的草似乎被什么东西分开,如千丝万缕沖他们而来,“有东西!” 楚寒眼一凛,一道术法以他们为圆心,将脚下草坪全部烧毁,失了屏障,只见数以万计条小蛇从草丛中探出,直立蛇身口吐红信,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人。 几人如临大敌,危急间,远方一声长啸,小蛇如得了命令,转身又潜入草丛中,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三人周围已无一条蛇。三人对视,怎么回事? 楚寒道,“跟上去。” 三人悄无声息跟在后面,稍近一点,只听肉块碎裂的声音,夹杂有一阵“嘶嘶”声,这声音太过熟悉了,季云鹤和李怀璧同时变了脸色,“是蜘蛛!” 楚寒不明所以,“什么蜘蛛?” 再近片刻,已经能看到场中情景,无数条小蛇将一个红衣女子围在中间,女子似乎受了伤,行动缓慢,但她武艺高强,打退了几波攻击。“危险!”楚寒就要冲出,被季云鹤拉住。 “你又要告诉我这是幻觉?” 季云鹤因太过震惊一时无法反驳,倒是一旁李怀璧幽幽道,“你何不看下去?” 楚寒想了想,按捺下冲动的心思。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小蛇迟迟不能取得实质性杀伤,草丛一动,一条巨蛇露出头颅,仿佛被薄膜包裹的眼睛一片赤红,蛇很大,一只眼睛就有车轮大小,说是庞然巨物也不为过。 大蛇“咝咝”地吐着红信,小蛇顿时缩回草丛,大蛇一摆尾,女子腾空躲过,蛇头一顿,疾向半空中的女子,女子猝不及防,被一头击中,落入草丛中再无动静。“嘶嘶”小蛇都直立蛇身,两眼冒出青绿色的光芒。 不能再等了!楚寒捏诀低喃,一道惊雷自袖中冲出,雷龙夹带风啸击中大蛇前额,大蛇吃痛,恶狠狠转身,楚寒负手立于剑上,冷冽的眼光毫不躲闪。季云鹤曾在谢飞琼处见过这招,圈养雷龙想来是三十三地宫独门法术,只是若比起谢飞琼的雷龙,楚寒这条实在不怎么够看。 大蛇的眼神在他们三人之间游离,李怀璧悠闲地扇着摺扇,两相对视时他微一眯眼,一阵精光自眸中透出,大蛇一缩,李怀璧嘴巴轻动,无声地说了一个“滚”。大蛇伏下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斗志全无,慢慢后退着潜入草丛中,小蛇们也纷纷退入草丛中,不消一刻,周围只有风声撩动草原的声音。 做好完全准备迎敌的楚寒奇怪道,“怎么回事?” 李怀璧道,“见到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楚道友,这妖物自惭形秽,跑了。” 楚寒也不理他,想要奔上前扶起女子,又被季云鹤拉住,他皱眉道,“你做什么?” “他在救你。”女子的声音插入几人中,她本想装作负伤以引大蛇靠近,没想到中途有人插了一手,更没想到这插手的竟是熟人。“云鹤,灵岛一别,别来无恙。” 季云鹤瞳孔一缩,果然是她,雉!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有些混乱,果然还是写太快了,细节方面没想好,等后面写完了一起改吧。 第27章 大妖 楚寒奇道,“云鹤?” 李怀璧护住季云鹤,“女妖怪,你居然没死?” 楚寒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女妖怪?” 季云鹤道,“雉,你为什么还活着?”他分明看见它被一剑穿心,当场咽气,本该死了的妖为何会出现在无相劫里? “当时我也以为我死定了,云鹤,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行!”李怀璧断然道,护在季云鹤身前。 雉丝毫不理会李怀璧,只看着季云鹤。 季云鹤压低声音道,“我也有话要问雉。”与明珠接触后,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但这想法太过大胆,他不敢确定。 李怀璧握住他的手,“一有不对就唤我。”又对雉道,“女妖怪,你若伤了他,你倒是不知我的手段,但你那蝎子相好知道。” 雉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迟疑道,“你是……” 李怀璧冷笑,手在脸上一抹,去了法术,只见他英眉凤目,挺鼻薄唇,唇角一丝痞笑,正是当年灵岛上见过的黑衣公子。“是你?”雉的目光在季云鹤和沈辰逸两人间游离,似在揣测两人的关系。 楚寒见李怀璧变脸,大惊失色道,“你?!” 沈辰逸瞥他一眼,“你不是修真大派的首徒吗?这小小的障眼法就大惊失色了?” 几日相处都未被他看出,这已经不能算是小小的障眼法了。 第34页 季云鹤嘆气道,“你们在这里等着,雉……姑娘,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了一阵,雉走在前面,季云鹤在后面,他扭头看看,已经走了很远,于是道,“就这里吧。” 雉说,“我们再走走吧。” 季云鹤担心这是敌人的声东击西,走了几步就停下道,“就这里。” 雉的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但转身时又很快掩去,她只是想和季云鹤多同行一段时间。“云鹤,你是不是一直很困惑,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无论是在灵岛,还是今日。” 没错,这也是季云鹤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连秦天溟都认不出他,雉怎会…… “我们……十年前见过面,那时你还不叫季云鹤,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当时你去骊山除妖,我被那大妖抓住,本已死心,你将我救了出来。” 骊山除妖,他记得,但当时救出的妖前后有数十只,他确实也不曾记得是否有救过一只蜘蛛。如果……如果不是当时他救了她,也许此后就不会有灵岛吃人无数,季云鹤心中一痛。 “你与大妖相斗受了重伤,我趁你不备,将一根蛛丝放在了你的心上。人有生老病死,修真者也不例外,但即使轮迴转世,这蛛丝也会一直跟随你。” 只要认出蛛丝,便认出了云天君。虽然维持这根蛛丝要耗费她一半的心血,但她觉得值,欺骗自己说这一根小小的蛛丝连起了他和她,一想到自己的东西在心上人的心尖上,她就幸福地无法自抑,即使是自欺欺人,她也甘之若饴。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这是无相劫的秘密,也是他隐瞒世人的真相。” “‘他’是谁?” 雉良久不语。 季云鹤知她不愿说,又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找穆云天?” 雉苦笑道,“我不能说出那三个字,一旦说出,‘眼睛’就会找到我。” “‘眼睛’?” “云鹤,我不能再说了。如果你想知道所有的秘密,我有一个条件。” 碧绿的草原上,风温柔地吹,青草起伏如一片一片的波浪,涛声阵阵。沈辰逸和楚寒眼瞪眼,“你叫沈辰逸?” 沈辰逸点头。 “那云鹤是谁?张玉成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早就是一伙的?” 沈辰逸将与季云鹤的相遇相救浓墨重彩地讲了一遍,大意是我们早已情比金坚,你少来横插一槓。楚寒大惊,“你、你说张玉成是季云鹤?” 沈辰逸道,“没错,就是你元丰师叔新收的小徒弟,季云鹤。” 远远看着季云鹤与雉回来,沈辰逸忙奔上去上下摸过之后才确认无事,楚寒又恢復了一贯冷冰冰的气质,季云鹤奇怪的看过去,沈辰逸笑道,“没事,就是被吓到了。”说着解去了季云鹤脸色的术法,楚寒见真是季云鹤,心中百味陈杂,硬邦邦道,“师弟,久见了。” 季云鹤见他毫不意外,猜测可能是沈辰逸已同他说过,于是道,“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楚师兄莫要责怪。” 责怪?他有什么好责怪的?若不是季云鹤,他怕早在第一次遇到鲛人时就受了重伤。楚寒道,“今日我才承认,师叔确实好眼光。” 沈辰逸像自己受到了夸奖一样高兴,转头见雉还站在一旁,顿时冷声道,“女妖怪,你怎么还不走?” 季云鹤道,“这事我正要同大家商量,雉姑娘将与我们同行。” “什么么么么?!!!!!”沈辰逸跳起来,“同行?你忘了灵岛上的事了吗?这可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楚寒也皱眉道,“师弟,自古人妖不同路,你怎知她不是利用你?” 季云鹤苦笑道,“我也知道这么做确实为难两位,只是我已答应雉姑娘,若……我们就此分道吧。” 沈辰逸指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你你!”别人说两句好话就心软是吧?又狠狠瞪着雉,后者回了一个微笑给他,在沈辰逸看来,这就是阴谋得逞的奸笑。他抱臂道,“想赶我走,没门!要跟着我们,可以,但要跟我去个地方。” 楚寒左右看看,这三人里似乎只有他一个是认认真真参加无相劫比赛的,到现在已经闲晃了两日,只捉到一个妖灵,如果再跟着他们,恐怕这比赛也输定了。心下抵定,他刚要抱拳请辞,突听沈辰逸道,“我要去除妖。” “是只大妖,我本是准备除妖之后再来寻你,但如今看你被这女妖怪缠住,还不如跟我去除妖。” 大妖!歷来被称为大妖者,无不是食人城池,道行千年的老妖怪,一般修行者遇上大妖只有逃命的份,纵是上辈子被称为天纵奇才的穆云天,也只见过两只大妖。 季云鹤道,“大妖?” 沈辰逸道,“你们大概也知晓,我要找的这只妖怪,十五年前也曾轰动过一时。” 十五年前轰动一时的大妖……季云鹤略一想就神色一紧,“黑风祖师?” 楚寒大惊失色,“你说什么?!黑风祖师?!” 黑风祖师是黑风老祖和黑风老妖的师父,虽然老祖和老妖没什么道行,被人追着到处打,但这祖师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妖。可从百里之遥夺人神智,更有傀儡术操纵他人,即使是金丹以上修为者也中招无数。当年他操纵三十三地宫掌门陈林潜入修真大会,修真界所有掌门竟无一人看出,导致死伤惨重。玉清教集合其余大教,围剿黑风祖师,最终在螺蜂山将其剿灭,据说那场大战持续了一个月,无数修真弟子前仆后继,螺蜂山中每日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就连当时修真界最负盛名的玉清教掌门赵雨亦也身负重伤。这岂止是大妖,简直就是天底下第一大妖。 季云鹤道,“黑风祖师十五年前不是已死于赵掌门之手吗?” 沈辰逸道,“这女妖怪一年前也死在了你手里。” 季云鹤神色一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楚寒道,“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说被杀的妖都活在无相劫里?” 这一猜想可说是匪夷所思,明明死了,怎可能还活着?但雉的出现让季云鹤不得不怀疑,无相劫不是练级打怪这么简单的地方。 季云鹤道,“不对,之前的无相劫并没有……”他曾到过无相劫,并没有遇见过已经死亡的妖魔。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沈辰逸道,“无相劫里发生了一些变故,这变故让这些已经死掉但其实生活在无相劫里的妖魔都出来活动了。女妖怪,我说的对不对?” “你拿来谈判的条件,就是这里的秘密吧?” 雉没有说话,季云鹤道,“并不是,雉姑娘答应我的,是一件私事。” 楚寒突然道,“你找黑风祖师是去送死吗?” 第35页 别说他,就是十个他也打不赢黑风祖师,毕竟那是让修真界倾尽所有人力方才打赢的大妖,“不,”沈辰逸笑道,“相反,我要向他要一样东西。” “你知道它在哪里?” “我总有法知道的,”他突然眉峰一挑,“女妖怪,你去是不去?” 雉道,“若我惜命,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沈辰逸不置可否,扭头问楚寒道,“楚大师兄,你呢?” 楚寒斩钉截铁道,“去!” 第28章 抽魂 广阔没有边界的大草原上,一缕青烟缓缓向上,如歌如泣,婉转的仿若江南小曲。 青烟旁守着三人一妖,楚寒看那柱半日才燃了一小截的烟,“这是什么烟?燃得好奇怪。” 季云鹤道,“是引灵烟。” “引灵烟?”楚寒吃惊,这东西不是只存在于典籍里吗?引灵烟能吸引灵魄,如果真有人被黑风祖师操纵,灵魄被挤出体外,理论上也会给引灵烟引来。楚寒觉得他这一天吃的惊比过去一年还多,奇怪的师弟,奇怪的师弟的朋友,最奇怪的是他现在竟然和一个妖怪和平地站在一起,这个妖怪还爱恋着他的小师弟,他就像被打开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门。 又呆了半日,远方突然漂来了一个人。影子幽幽荡荡,随着引灵烟一起一伏,仿佛醉酒的罗汉,身体是透明的,在远处时只依稀辨出身着天蓝色的衣衫,沈辰逸‘咦’了声,“云鹤,好像是你熟人。” 楚寒与季云鹤定睛看去,那闭着眼幽幽荡荡飘来飘去的可不正是苏紫嫣?!“师妹!”楚寒奔了过去。 苏紫嫣双眸紧闭,身上呈半透明状,楚寒伸手碰她时,手就像穿过了一层薄雾,冰冰凉凉的,完全触不到实体。“她的魂魄被抽离了,”雉道。 “真的是黑风祖师?” 沈辰逸道,“是与不是,一问便知。”他手中一闪,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原本紧闭着眼睛的苏紫嫣缓缓睁眼,一见到楚寒就在身边,她立马扑了过来,“大师兄!好恐怖,紫嫣好害怕!!” 她没有扑到楚寒身上,而是直接穿了过去,脚轻飘飘地仿佛不在地上,身体没有重心,没法平衡。“怎么回事?!!”苏紫嫣大叫道,“怎么回事?!!”她抬起手,惊恐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再看身子,也是半透明的,“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声嘶力竭地大吼,双手抓着头。 触感、痛感,什么感觉都没有,苏紫嫣想拉楚寒,拉了个空,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嘶声大哭道,“大师兄!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季云鹤不忍,轻声道,“你还没死。” 苏紫嫣勐然停口,“季云鹤?季……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 一阵风吹来,苏紫嫣被吹出三步远,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扇着摺扇,“你还没死,不过魂魄离体四十八个时辰后,你也就是个死人了。” 苏紫嫣睁大眼,即使知道够不着,她依旧努力地去抓楚寒的衣袖,“大师兄,救救我!我不想死!” “季师弟,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真的不想死!你救救我!”此时什么歪头笑卖萌杀嘟嘟嘴,苏紫嫣全抛在脑后,一心一意要保全性命。 沈辰逸一收摺扇,“你总得先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 其余两人一妖都精神一震,等着苏紫嫣的答话。苏紫嫣怯怯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和卫道友在一起的,突然眼前一黑……” 几人等了半天没有后话,沈辰逸忍不住说,“没了?” “没了。” 沈辰逸飞快地扇了几下扇子,“楚大兄弟,你们三十三地宫的弟子真是……”又看了看季云鹤,把后话吞了回去。 季云鹤却道,“你说的卫道友,可是天一宗的卫鸿飞?” 苏紫嫣道,“正是。” “不妙,”季云鹤略一沉思,“卫鸿飞可能也遇险了,沈公子,可否再引灵?” 引灵烟幽幽荡荡,不多时又从远处带来一人。白衣如雪,飘在空中。清醒后的卫鸿飞在得知自己魂魄已离体后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看到季云鹤与沈辰逸时有些惊喜,没错,就是惊喜。“沈兄!季兄!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还半透明着呢兄台!先关心关心自己不好吗?!沈辰逸忍不住心说。 楚寒道,“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才想起自己的状况,卫鸿飞沉声道,“我们遭遇了埋伏。” “苏道友是最早倒下去的,我功力比苏道友好些,但也没看清是什么出的手,秦道友挡住了什么让我快逃,我刚御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冲进了身体里,渐渐手脚也不听使唤,我最后的意识,是我向秦道友走去。” “秦道友?”季云鹤道。 “你们也认识,就是玉清教的秦天溟道友。” 真是天溟!糟糕!他绝非黑风祖师的对手!季云鹤急急道,“你们在何处遇险?!” 焦急的语气让沈辰逸和楚寒侧目,看来那玉牌果真是秦天溟送的,这是楚寒的内心话,沈辰逸则就没这么舒坦了,季云鹤这明明白白摆在面上的关心真是……让人不爽…… “是一处密林里,距离这里隔了几个空间我也不知。” 季云鹤看看引灵烟飘去的方向,天空是幽深地一抹湛蓝,这个空间和那个空间不同,要怎么样才能去那里,得知秦天溟遇险,季云鹤一贯淡定的脸上浮现出焦急。 沈辰逸抓住他的手,低声道,“秦天溟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一次见面季云鹤就分外注意秦天溟,那个姓秦的还将自己的玉牌送出,现在一听姓秦的遇险,季云鹤竟脸色大变,就是对自己也没这么上心过,沈辰逸有些酸意的想。 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季云鹤当然不可能这么说,所以他只是紧抿着唇,看着沈辰逸。后者嘴唇抖了几抖,心中长嘆一声,罢罢罢,我果真是欠你的。 他摸出一捆五彩斑斓的丝线,苏紫嫣好奇道,“这位道友,你也做女红吗?” 沈辰逸白她一眼,取出一支,将一端系在卫鸿飞的手臂上,另一端向空中一抛,叫声,“去!”只见丝线像有目标似地笔直地飞向远方,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如果不仔细看,绝难发现卫鸿飞的灵魄上还繫着一根线。 季云鹤和楚寒同时变了脸色,“追魂索。” 只要繫上,任你天涯海角,阴阳相隔,也能将魂魄与躯体连接之物,这等法术仙宝平日见到都难,沈辰逸竟然一次拿出了一团,加上先前所用的引灵烟,楚寒发现自己小看了沈辰逸,这个人深藏不露,指不定身上还有什么宝贝。 沈辰逸看着丝线直直地悬在空中,运气不错,就在前方,他咧嘴一笑道,“走!” 第36页 三人一妖两魂于是踏上了寻找黑风祖师的道路。得知自己有希望復活,苏紫嫣暗恼自己先前表现太过差劲,如今正在楚寒面前拼命地挽回形象,雉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说话,倒是苏紫嫣为了套近乎缓解自己的尴尬拼命地和它找话题,沈辰逸忍受着身后的聒噪,心说等它一露牙,吓死你。卫鸿飞飘在最前面,因为众人要靠他手上的灵线指引方向,他人是很开朗,一个劲地找季云鹤和楚寒说话,楚寒冷着脸不理会,季云鹤勉强应个几句,他就像找到了知音一般滔滔不绝。沈辰逸心头大喊,你快死了啊兄台,真的不留点力气吗? 就这样大约走了半日,他们遇到了一个问题,灵线朝下了。 一根直线般直射入地底,地下是草,挖地三尺还是草。也对,灵线只是方位,他们处在不同的空间,如何打破现在的空间才是最大的问题。 苏紫嫣和卫鸿飞热切地看着沈辰逸,沈辰逸皱起眉头,“你们看我做什么?” 卫鸿飞道,“沈道友,你还有什么宝贝快拿出来。” 沈辰逸本来有些无语,但转头看季云鹤的眼中竟然也有些期待,不由骄傲道,“我倒是有一把上可斩日、下可断海的神兵利器,只是还需些时日才能完成。” 若在往常,遇到这种人,楚寒都是鼻子里‘哼’一声了事,但对方是沈辰逸,这个变数迭出的道友总是给他惊吓。 卫鸿飞失望道,“那就是现在没有了。” 少年你这么实诚交不到朋友的你造吗?! 正一筹莫展间,众人脚下的土地一阵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不好!”“危险!”草原从空中坠落,众人无处着力,也跟着一起坠下。沈辰逸眼疾手快,想揽住季云鹤,谁料对方比他动作更快,一个捏诀已御剑在空中,楚寒慢了半拍,但好歹御剑稳住了身形,雉在下落时弹出几丝白网,藉助下方高大的枝芽吊在空中,苏紫嫣和卫鸿飞本来就是灵体,当然不会被摔死。 草原下方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一股气流在涌动翻滚,众人生生打了个冷颤,盘旋虬枝的参天巨树前,满身黑气的秦天溟飘在空中,身后是苏紫嫣和卫鸿飞,“帝君大驾光临,黑风祖师有失远迎。” 第29章 又一个沈辰逸 帝君?!!! 众人震惊地看向沈辰逸,才发现沈辰逸脚下无处着力,他竟和秦天溟一样飘在空中。 被说破身份,沈辰逸周身泛起光华,傲声道,“既然知道,尔还不雌伏?” 季云鹤被这光华刺痛了眼,知道沈辰逸的身份不简单,没想到他也是帝君之一,难怪他用这种口气谈论西墟帝君,难怪即使落入险境他也满不在乎。 雉喃喃道,“你竟然是帝君,那你……”联想过往种种,雉灵光一闪,失声叫道,“你是东昭帝君!” “我听见传闻,东昭帝君为炼至上邪器,正满世界找你要蝎尾。”难怪他会出现在灵岛,原本就是奔着杰的蝎尾去的! 苏紫嫣还没从雉是蜘蛛的惊吓中醒来,又听沈辰逸是昭帝君,两眼一闭,但因为是灵体,怎么也晕不过去。楚寒冷眼,一个帝君,屈尊纡贵跟着他们东奔西走,所图绝非是黑风祖师这么简单。 秦天溟咧嘴一笑,黑气自口中涌出,“黑风祖师自问没开罪过帝君,不知帝君造访是为何事?” “简单,”沈辰逸冷哼,“本神要你灵体上的一丝黑气,此外,还要你控制的……三个人。”嗯,好想说这个姓秦的算了。 “啊!!”苏紫嫣在一旁捧着脸蛋喊,“帝君好帅!” 沈辰逸突然很不能理解人类这种生物了,楚寒同情地看了看他。 秦天溟嘿嘿狞笑道,“你说给我就给,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沈辰逸也笑道,“本神说给你不给,那本神岂不是很没面子?” 宣告谈崩,一妖一神在空中对峙,楚寒悄悄飞到季云鹤身边,低声道,“云鹤师弟,退后。”不管是黑风祖师还是昭帝君,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角色,趁早退到安全距离才是正途,虽然这两一打起来,整个空间,说不定整个无相劫都不安全了。 只见黑气从秦天溟的七窍中喷涌而出,身后两人同时动作,自左右飞向沈辰逸,“雕虫小技,”沈辰逸不慌不忙,轻轻一抬手,就将两人击飞,“旁!”“砰!”苏紫嫣和卫鸿飞的身体撞在树干上,软软垂下,吓得卫鸿飞大声喊道,“沈道友!轻点轻点!”知道沈辰逸是昭帝君还这么喊的估计也没谁了。 苏紫嫣和卫鸿飞的身体张牙舞爪就要站起,沈辰逸捏个阵势,喝道,“禁!”顿时倒地的两人一动不动,彻底没了生息。 而此时,秦天溟已携惊雷剑刺来,未近三丈之内,已被一道金甲挡住,黑风祖师运起无上魔功,空间内阴风阵阵,处处鬼哭狼嚎,但阵仗虽大,却始终打不破这道御甲。季云鹤等两人一妖两灵退得较远,被一道金光罩在其中,四周恶鬼虎视眈眈,只待阵破,就要冲进去将几人分食。季云鹤低声道,“好厉害的黑风祖师。” 正面对上昭帝君,还能分神御万鬼,即使在穆云天的全盛时期,在它手下也走不过百招,能扛上整个修真界,还让玉清教掌门受重伤的妖果然不容小觑。 说实话,他们这几个真的很不够看,若是单独来此,怕是给黑风祖师塞牙缝也不够。 那边对峙还在继续,只见沈辰逸微微一笑,“这就是你全部的力量了吗?” 黑风祖师斥道,“小子,休得猖狂!”又一道灵波攻击,被沈辰逸轻易挡下。“汝为妖,吾为神,挑战神的权威,汝将受天谴。” 卫鸿飞说,“沈道友嘴巴念叨的是啥?” 季云鹤道,“习惯性掉书袋而已。” 楚寒目光闪了闪,“你们关系不错。” 季云鹤无语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关系不错了?” 雉凑过来,“我八只眼睛都看见了。” “……” 沈辰逸手运神力,风如利刃刮向秦天溟,眼见天溟受创愈深,季云鹤情急之下大叫道,“天溟!”沈辰逸闻言动作一滞,让黑风祖师捉了空隙,一道黑气冲破金甲,猝然罩住沈辰逸,钻入他七窍之中。傀儡术!!早在黑风老祖时就已见识过这种操纵他人的方法,黑风祖师为万妖之王,段位不知高出多少!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鸦雀无声,万鬼消散,黑风祖师为控制住沈辰逸,竟压上了全部的功力,秦天溟、苏紫嫣、卫鸿飞的身体静静地躺在树干上,楚寒道,“趁现在!”他将苏紫嫣和卫鸿飞的灵魄往前一推,使个固魂之术,让灵魄回归身体。秦天溟的修为已近证道,是以虽然黑风祖师控制了他的身体,但灵魄并未被挤出体外,祖师一走,他即幽幽转醒。 季云鹤不顾雉的唿喊奔至沈辰逸身边,只见他双目紧闭,七窍处隐隐有黑气涌动,虽是面无表情,但不难想像此时他正与黑风祖师在体内争夺控制权。不妙!若沈辰逸被控制,他们这一队全军覆没不说,天下将大乱! 第37页 此时秦天溟奔至,被季云鹤一把抓住手腕,“天溟!”季云鹤的眼中有神采奕奕,看过来的目光仿佛两点灼热的火星跳跃,秦天溟浑身一震,这眼神好熟悉!“将灵气输入沈辰逸体内,听我指令!” 任何法术都有其罩门,傀儡术也不例外,若以外力强攻,沈辰逸将受双重伤害,但若是从内,可助他一臂之力。 “入神庭。”秦天溟将灵力缓缓输入,季云鹤死死盯住沈辰逸,留意他脸上的表情是否变化。“上星、百会、承光、通天……” 他两人万分小心,旁边众人也各自捏了把汗,就是聒噪如苏紫嫣也收了大小姐脾气,站在远处连大气也不敢出,楚寒看三人身影在空中一动不动,只有脚下的剑锋在幽暗晦冥的空间中散发出冷冽的光芒,明明是个半月前才学会御剑的门外汉,明明是连进入无相劫资格都没有的初学者……可进入无相劫后表现出的一切都不符合他的身份和见识,楚寒看着季云鹤专注的背影,他从未有过这么奇怪的感觉,季云鹤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明明就在身边,却遥不可及。 “紫宫、玉堂……”拉锯仍在继续。 灵识内,沈辰逸与黑风祖师正在激战。黑风祖师恢復了本体,它本是天地间的一团黑气,受天地日月之精华,偶有机缘下吞噬了一只重伤的大妖后形成自我意识,开始吞噬妖灵和人类的灵体,又经歷千年炼化,这才有如今的境地。 “昭帝君,天帝不理世事,懦弱不堪,你又何须为他卖命?乖乖将身体交出,黑风祖师自不会让你失望。” “你早就知道本神会来。那三个人是诱饵?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这无相劫的目的是什么?” 黑气扑面而来,“待你将身体交出,我自然会告诉你。” 沈辰逸闪现至黑风祖师身后,“你虽是大妖,但在本神眼中,不过一只小妖,能进到本神神识之内,已是你极限。”举招欲杀。 黑风祖师大笑道,“你何不抬头看看。” 沈辰逸冷笑道,“便看你耍什么花招。”一抬头,只见漫天乌云密布,黑幕中黑龙翻涌,狂风骤起,吹起衣衫猎猎。沈辰逸眉头一皱,“困神阵?!” 数十条黑龙腾云驾雾朝着地面俯冲,沈辰逸闪身避过,无边黑云压境,仿佛压在他的心头,他身形渐缓,与一条黑龙交错,错身之间,黑龙猝然化作黑雾卷上他的身躯。顿时感觉手脚被灌了铅,再难支起。更多的黑雾如蛆附骨,攀附而上。“你怎么会困神阵?!” 黑风祖师嘿嘿笑道,“区区小妖自然懂不得这等大阵,不如帝君猜猜这阵是谁排设?” 沈辰逸咬牙切齿,“墟帝君……” 黑风祖师落在沈辰逸身前,双手结阵,“昭帝君,这一着是小妖赢了,你也无须埋怨,这局本就是为你而设。”它周身的黑气渐渐包裹住沈辰逸,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即使再三告诫自己不能睡,也抵挡不住诱惑,沈辰逸眼皮渐重…… 秦天溟突然神色一动,“这里!”灵气有了波动! 季云鹤道,“惊雷咒!” 天边突然金光一现,一道惊雷噼天而下,“轰隆——”黑风祖师黑气被打散,沈辰逸一惊,赫然睁眼! 季云鹤道,“星流火!” 秦天溟再催灵力,一股天火如雷电奔袭,腾腾落下,黑风祖师避过,虽然这术法对它伤害不大,但却阻了它的行动。 季云鹤再道,“焰风环!” 火焰夹杂飓风在灵识内四处卷刮,黑风祖师避过攻击,一边警惕天空再有异变,一边道,“玉清教那小子道行太浅,绝不懂得如何在灵识内攻击,你身边有高手。” 沈辰逸此时已恢復大半,浑身一震,将束缚在周身的黑气震散,黑风祖师知道大势已去,也强打精神面对强敌,沈辰逸道,“他总是让本神意外,也从不辜负本神的意外,黑风祖师,你以为区区‘困神阵’就能困住本神?今日,本神便让你开开眼界!” 季云鹤不知内中争斗如何,好在秦天溟这小师弟下手从来知道分寸,看沈辰逸脸色由黑转白,似乎是帮到他了。 一股真气突然自后方袭来,秦天溟一手还在沈辰逸脉门,另一手展开光华护住三人,“砰!”金光四射,一阵烟尘之后,后方的大树上显出一人。 来人狞笑道,“好容易将昭逼到这地步,怎能功亏一篑?” 众人循声望去,都是一惊。 季云鹤道,“沈辰逸?!!!” 来人竟是沈辰逸?!那他身边这个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说我脑洞开太大233333 第30章 墟帝君 秦天溟与楚寒也是大惊,“大师兄/云天君?!!” 卫鸿飞左右看看,大惊道,“有两个秦道友?!” 苏紫嫣大惊道,“有两个师兄?!” 雉紧抿嘴唇,半弓下腰,如临大敌。 “这是怎么回事?”每个人看见的人不一样么?而且,云天君?怎么可能会再出现一个穆云天? 季云鹤想起谢飞琼曾说过的话,“你也无需挂怀,但凡见过他样貌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难以置信。 但凡见过他样貌的人都会难以置信,为什么?因为是相熟之人。季云鹤心头念头疾闪,纵是难以相信,也不得不信,“你是西墟帝君,是和我一起进入无相劫的沈辰逸。” ‘沈辰逸’摸着下巴道,“云鹤,你好生薄情,这才几日,就将我忘了吗?” 众人又是一阵惊愕,“西墟帝君?!!” 一辈子也难见一次的四大帝君,他们竟然一个时辰就见了俩。楚寒难以置信道,“不对!这分明是云天君的脸!” “久闻墟帝君善幻术,我原以为施放幻术都需要引子,没想到帝君的幻术更甚一筹,只要看见你时,就已中了招。” 墟笑道,“这便让你惊讶了吗?若我说整个无相劫都是我的杰作呢?” “你说什么?!!”惊吓接二连三,比起两个帝君,显然无相劫是由神所创更让人吃惊。死而復生的妖魔,集结大量妖魔的无相劫,季云鹤只觉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墟飞上半空,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你们既然选择帮昭,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背后光轮大盛,一尊无量佛显现在墟身后,佛眼微开,睥睨众生。季云鹤大吼,“快逃!” 苏紫嫣早已软了脚,哭声都不敢发出,卫鸿飞扶着她,想要御剑却只觉脚有千斤重,难迈半步,秦天溟撤了手,护在季云鹤身前,季云鹤沉声道,“天溟,别浪费力气,快逃!” 秦天溟背对着季云鹤,久久才有声音传来,“你和师兄很像。”都什么时候了还像不像的。 “四年前我没护住师兄,至少现在……” 第38页 季云鹤沉默,良久道,“你师兄……从未责怪你。” 秦天溟浑身一震,久久无语。 猝然一道霹雳降下,被墟一指弹开,他轻笑道,“凡人们,还不放弃希望吗?” 楚寒御剑而立,他眉间含霜,腕间雷龙游走,带起全身气劲,噼啪作响,乌黑髮尾泼墨一般散在空中,更衬得面若冰霜,季云鹤急道,“楚寒!退下!”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趁早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楚寒只是盯着墟,手中再次集结雷电,“不要用那张脸……云天君的脸岂是你可以玷污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好吗楚大师兄!都说了是幻术了你非得跟一张皮过不去是吧?! 墟眯起眼睛,厉声道,“找死!” 无量佛身后陡升万丈莲华,金光压顶而来,情知此招过后再无生者,季云鹤抓紧沈辰逸的手,这一次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重生了吧,前一世醉心潜修,却被个妖魔害得身死道消,这一世颠沛流离,不知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竟又重回修真之路。若还有来生,他捏紧沈辰逸的手,若还有来生…… 被握住的手略微一挣,季云鹤回头,沈辰逸? 佛掌倒下,金光刺目,众人几乎睁不开眼,楚寒只觉有万钧之力压顶而来,就好像是一座高山在身前轰然倒塌,又仿佛海啸排山倒海之势,敌不过!快逃!本能驱使他行动,可身体无法动弹,垂在身旁的左手无法自抑地微微颤抖,这一刻,是面临死亡最近的一刻。一刻之后,天地重归肃静。 墟的眼前有一把剑,剑身雕镂着繁复的花纹,散发出血红色的诡异光芒,剑柄在一个人的手上,黑衣如浓重的夜色,微挑的眼中是化不开的墨。“昭?!” 季云鹤远远地看着沈辰逸,他没有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作为修真者领袖、征伐天帝的他也会这么远远地看他一眼,那时的沈辰逸在他们的对面,一眼即是万年。 “黑风祖师果然奈何你不得。”墟抚掌道。 沈辰逸冷笑,“你以黑风祖师为饵,本神怎能不来?承你相助,黑风祖师妖灵炼成的一丝黑气本神已拿到,‘九天’也已炼成,本神会记得在天帝面前表你一功。” “祖师可有遗言?” “有,”沈辰逸咧嘴一笑,“它最后说,‘疯子’。” 墟心头一紧,“你做了什么?” “你紧张什么?墟,你身为四神之一,私设无相劫,掩盖圈养妖物之事,此乃逆上之罪,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其余众人大汗,原来无相劫是这么来的,四教前掌门还道是修行的好地方,每三年让他们进来歷练。殊不知墟也利用了这点,无相劫打开时只放出些弱妖,伪装成一个修炼的天灵宝地。 “我确实无话可说,但我未必输了。” 沈辰逸背负双手大笑道,“你赢不了本神。” “不需要赢你,”墟两指一勾,季云鹤只觉四肢一紧,接着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已到了墟的手中,墟扣紧他的喉咙,轻声道,“你看,这不就行了?” 这变故发生太快,就连季云鹤也没看清到底是如何发生,遑论其他人,沈辰逸沉下脸,“你何时下的暗手?”季云鹤在他身后,墟若有任何动作都必须绕过他,无声无息就能将人掳走,定是先前便下了法阵。 季云鹤想到入无相劫前‘沈辰逸’曾拍得他肩臂一痛,难道是那时? 墟道,“本来只是用作有备无患,但没想到竟然会找到你的弱点。” 沈辰逸不语。 “真的是?”墟挑眉,靠近季云鹤耳边,略颔首,眼睛一挑,邪魅笑道,“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你能下得去手?” 在沈辰逸的眼中,墟长着与季云鹤一般无二的脸,可是那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这种邪笑,沈辰逸心想,其实还挺好看的。“我在你们眼中的样子,就是心中最挂念之人的模样。云鹤兄,你说你错认了我,是不是很好玩?” 季云鹤心中大震,他看着沈辰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其余人各自震惊,卫鸿飞心头大骂自己,叫你嘴快!苏紫嫣捧着脸蛋想,果然是大师兄! “够了!”沈辰逸冷喝,“墟,你要如何?” “忘记无相劫中发生之事,我可将其余人的记忆封印,就当你们没有来过这里。” 沈辰逸断然道,“做不到。”帝君谋反何等大事,若听之任之,日后天下大乱,世间再难有安宁之所。 似乎早料到沈辰逸会如此回答,墟笑道,“正义凛然的东昭帝君,就不知当你的生死至交死在你面前时,你是否还这么镇定?”他突然神色一厉,抓着季云鹤闪过背后一击。古旧蟠扎的树干上,竟爬着一只大蜘蛛!蜘蛛獠牙一错,“咔咔”作响。 “找死!”墟举手便是杀招,情知这一击下去雉定会丧命,季云鹤双手结印,手中光轮闪现,赫然是血屠阵! 血屠阵乃禁神之招,当年穆云天也是因缘际会下才学会,他死后数年,修真界再未出现过此阵,此时让一个仅在融合期的凡人使出,如何不让人吃惊?墟猝不及防,被小小法阵打中肩臂,顿时错失目标,巨大的光波打在树根处,“轰隆”一声,参天树木应声而斜。血屠阵的威力大小倚靠术者灵力,季云鹤知道自己法术低微,于是将阵法压缩至锥点,可即使正中目标,墟又毫无防备,血屠阵也只是让他的手臂偏了一点位置,他的灵力实在太弱了。 只是即使如此,也让在场众人大惊失色。真的是失传已久的血屠阵! 墟神色俱厉,扣住季云鹤咽喉的左手使劲,季云鹤顿感唿吸困难,沈辰逸急道,“墟,我答应你!你放了他!”情急之下连‘本神’也来不及称唿了。 “晚了,”墟狞笑道,“这小子会血屠阵,我绝不会留着他!即使今日同归于尽,我也要取他性命!”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剑影疾驰而来,速度之快,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季云鹤已从墟的手中消失。“是谁?!!” 第31章 “季云鹤就是云天君” 白衣青年翩然而降,巨大的袖袍被风鼓起,绣有枫叶的衣摆如展翼大鹏,一头青丝散乱,眉目如画,媚眼传情,唇色饱满如上好的釉瓷,一颦一笑,动人心魄。他的衣服白得似雪,他的脸白得像纸,他的手揽着季云鹤,他的眼看向场中数人。 季云鹤脸色煞白,他想到了进入无相劫时做的梦,红枫漫天,落叶缤纷,天地一片赤红。白衣青年站在枫树下,浅浅吟道,“万花皆落尽,一片赤云天。”他回身展颜一笑,“云天君,你来了。”居然是他! “原来是你,”墟敛了怒气道,“苍羽,将人还我。”他伸出手掌,仿佛对待一个属下。 被叫做苍羽的男子掩唇而笑,“墟帝君,我既大费周章从你手里夺了人,又怎会送回?” 第39页 季云鹤手上堪堪动作,便被苍羽一个术法禁住全身,顿时动弹不得。 墟眯起眼睛,“你想犯上?” 苍羽道,“不敢,只是云天君的下落少不得要落在这个凡人身上,还请墟帝君网开一面,待我得到下落,再将此人送回给帝君如何?” “哼,”墟冷哼,会血屠阵的凡人,他怎可能放过? “知道帝君苦战,苍羽带下属前来相助。” 几股灵压猝然降下,暗不见天日的空间中黑云翻涌,不知何时起,周围出现无数陌生危险的气息,间或有野兽喷鼻低吼,他们都只注意对方动作,没注意竟被一群大妖包围。苏紫嫣早吓得晕了过去,卫鸿飞要好些,但也在巨大的灵压下抬不起头,楚寒和秦天溟聚起全部心神,沈辰逸冷笑,“没想到这小小的无相劫,竟聚集了如此多的大妖。” 墟显然也没有想到,同样沉了脸色,“苍羽,你威胁我?” 苍羽笑道,“苍羽好心相助,怎是威胁?实在是主上有令,莫要墟帝君出了差错,所以苍羽才带了属下前来。” 墟道,“我可不记得,无相劫里有这么多大妖。” “无相劫之事,你何不去问问主上?” 虽然自己贵为帝君,但若被如此多的大妖围攻也难免落在下风,墟冷哼一声,消失在空中。墟一走,压力陡然向沈辰逸而来。 苍羽依旧是这么斯斯文文的笑,“帝君降临,苍羽本该相迎,但实在分身乏术,帝君请了。” 沈辰逸沉声道,“将人还给本神。” “是你!!”秦天溟突然一声断喝,“你是白苍羽!”这数年来他遍寻四洲而不得,原来这妖魔躲进了无相劫。 苍羽偏了偏头,“这不是当年云天君身后的小跟班吗?都这么大了,原来……都这么多年了。”季云鹤心中冷笑,冷冷地看着男子,即使是从下往上的角度,这个男人依旧美得令人髮指。苍羽低下头看了看,“你们果然很像。” 季云鹤心头一惊,苍羽已经抬头对沈辰逸道,“帝君,苍羽不奉陪了,告辞。” 沈辰逸急道,“休走!!”一道光波疾闪,仍是被苍羽带着季云鹤逃脱,四周灵压也渐渐松弥,大妖相继退去。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声穿过大树上的枝叶时发出‘簌簌’的声响,沈辰逸站在空中,他的前方一片空荡,什么都没有,那背影仿佛写满了寂寥。 他想到一事,突然跳下半空,落到卫鸿飞他们身边,此时楚寒和卫鸿飞也退回到了树上,四人见他一脸焦急的跳下也是一惊,沈辰逸道,“雉呢?那个女妖怪在哪里?!”这见鬼的无相劫,那个女妖怪一定知道什么。 苏紫嫣颤巍巍道,“刚才、刚才你们在天上打的时候,蜘蛛的影子突然跳出来把它扑倒,带走了……” 影杀!几日前盯上楚寒又莫名消失的影杀! 沈辰逸只觉自己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他扯过秦天溟的衣领,恶狠狠道,“说!云天君到底是谁?!!” “我与云天君的相识是在一片漫天的枫树林中。”苍羽慢慢地说,慢慢地走,季云鹤跟在后面,他们此时正在一片枫树林中。漫天的枫叶染红了小山,也染红了白衣人的笑容。“我当时受了伤,是云天君救了我,还给我安了个姓氏,虽然我并不喜欢,但他笑得很开心。” “在我养伤的时候他经常来看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道法比谁都高,却喜欢同妖怪做朋友。” “他说万物皆有灵性,妖有好妖,人也有坏人,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人能与妖和平相处。” 季云鹤心说,没错,然后他为他的天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枫树下有一桌棋子,两个蒲团,苍羽坐下道,“我总是坐在这里,他就坐在对面,我们一对弈便是一整天,那段时日是我自有意识以来最快乐悠闲的日子。” 季云鹤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后来主上找来,要我助他,我们一族世代受主上恩典,岂能不帮?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给我的第一个任务,竟是杀云天君。” 季云鹤眼皮微动,当年之事难道还有内情?这个要杀他的主上是谁? “你坐下,我们慢慢说。”看起来苍羽的心情很好,笑呵呵地拉季云鹤坐下,青年眼里盛满邀请,是任谁都拒绝不了的诱惑,除了季云鹤,他明白青年绝世无双的容貌下是怎样的残酷无情。 “后来……我设了陷阱,云天君很信任我,一听说我有难就急急地奔去了玉清教,质问他师父……” “当时,师父正与三教掌门商议要事,大师兄突然闯了进来,质问师父将他的朋友捉去了何处。其实大师兄一直都有跟一个大妖见面,我见过那妖怪,但我从未见过如此艷丽的妖,也只有大师兄和他站在一起才不会被比下去。” 楚寒一脸深以为然,沈辰逸皱眉,“说重点,你说的那妖怪,就是刚才……?” “不错,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想为大师兄报仇,没想到他竟然在无相劫……” “你就是找到他也是被杀的份。”沈辰逸说,卫鸿飞跳起来,“沈……帝君,此言差矣,秦道友的法力也是极强的。”沈辰逸想刚才这小子也算有帮到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刻薄?可又一想明明是云鹤帮的忙,关这小子什么事? 楚寒道,“继续说。”当年之事他只从元丰师叔的口中得知了琐碎的讯息,因此认定是玉清教做的龌龊事,如今听云天君的师弟再说当年,难道还有内情? “与妖魔私通乃是大罪,又当着几位尊者的面,师父将大师兄一顿责罚,让他面壁思过。可这档口上,又出事了。” “我将云天君骗出悔过崖一日,又用他的招式杀了他的师弟和阳华寺的弟子,伪装成他的样子重伤了天一宗的掌门,云天君说那日和我在一起,他师父相信他的清白,找我对质。” “那妖物说那日他根本就不知大师兄被罚悔过崖,怎可能见过他,大师兄百口莫辩,其他三教掌门又不依不饶,那妖物竟还嫌不够,说因他长相艷丽,大师兄对他有亵渎之举。” “荒唐!”楚寒斥道。 沈辰逸摇着摺扇,这诡异的展开是怎么回事?他堂堂一介帝君,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别人的八卦?可是好像云天君是所有谜题的关键,又不得不听,云鹤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好煎熬。 “其实……大师兄与那妖物在一起时从来守礼,反倒是那妖物有淫心,有一次我去找大师兄,正看见他在枫树下酣睡,妖物就伏在他身边,竟、竟……”秦天溟不忍再说。 “不就是‘啵’了一个呗,你能不能讲快点。” “啵、啵……”楚寒满脸通红,沈辰逸斜眼看他,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又不是你啵的,红什么脸? 第40页 “云天君的师父也是个厉害角色,差点就查出究竟,但我有主上的帮忙,杀人之事做的天衣无缝,很快云天君的罪名就定了下来,散尽灵力,逐出师门。” 季云鹤垂下眼,心中揣测苍羽告诉自己这些的目的,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但谁也没想到,处罚那日,大师兄为证清白,引爆自身灵力,自尽在云隐殿。那妖魔见大师兄死了,狂笑着说什么此后没有人能威胁他的主上了,师父和三位掌门这才知道中了妖魔的诡计。” 楚寒怒道,“说到底,都是你师父善恶不分,颠倒黑白,才害得云天君惨死!” 秦天溟也怒道,“你师父还不是有份?!” 沈辰逸捏着眉角,“够了!!” 后面的大概也知道了,杀错了人,为了遮丑,四教掌门将此事压了下来,又在门中上下下了封口令,也难怪卫鸿飞这等入门晚的弟子不认识云天君。 苏紫嫣喃喃道,“这世上真有人会只是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自尽吗?” 秦天溟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大师兄会,他就好像掉落凡间的谪仙,不染一丝尘埃。” 沈辰逸挑眉,“什么谪仙,我还是真仙呢!那就叫傻,留着性命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不好吗?非得拿命去搏?” 秦天溟不理他又道,“那妖物也是厉害,从四教掌门手里抢走了大师兄的尸体,想要招魂復活大师兄。” 沈辰逸神色一动,“招魂?” “就在他们常去的枫树林,不然我也不会发现。但好像失败了,復活术本就逆天,他怎可能成功?” 乍然一道灵光炸响在脑中,沈辰逸大叫,“我知道了!”招魂没有失败!奇怪的捕快,与身份截然不搭的见识与能力,总是一脸心事沉沉的模样,听闻玉清教时的别扭,还有一听到秦天溟遇险就不管不顾冲上去,季云鹤就是云天君!再想到刚才秦天溟所说,还‘啵’了一个,沈辰逸咬碎一口银牙。 若是让他发现云鹤就是云天君……沈辰逸急得三尸神炸,另几人不知发生何事,都奇怪地看着他,“你们!你们真是木鱼脑袋,还有你!你不是他的师弟吗?!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季云鹤就是云天君!” 第32章 迷 “我的招魂失败了,”苍羽抓住季云鹤放在桌上的手,反覆在腕间磨蹭,很情色的动作,季云鹤神色不变,他从坐下就是这副模样,连眼皮都没有抬过。 “我以为失败了。”苍羽慢慢靠近,一个翻身将季云鹤压在身下,后者没防备,一阵天旋地转,就看见苍羽精緻的脸庞近在眼前,季云鹤僵直了一张脸。“明珠回禀我时只说可能有了云天君的线索,还好我亲自来看了,云……鹤?是叫这个名字吧?云鹤,为什么你会血屠阵?” “为什么你知道云天君?” “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来,你却对无相劫了如指掌?” 季云鹤不紧不慢道,“我与昭帝君是朋友,这便能解释所有的‘为什么’。” “昭帝君?今天那个小子?”苍羽伏下身子,在季云鹤耳边道,“为什么你会和他走在一起?朋友?像我这样的朋友吗?” 季云鹤盯住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穆云天。” 枫树、小屋、棋盘、蒲团,一切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是下棋的人。季云鹤保持着靠在树干上的姿势很久没有改变,他看见了枫树、小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苍羽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他想起他闯入议事大殿质问师父;他想起他在悔过崖受罚、白衣青年朝他伸出手,一脸的灿烂笑容;他想起二师弟和天一宗弟子的死,他也曾为自己的清白努力过,可是除了师父,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师父是他在那段最煎熬时日里的光,可在最后时刻,师父也放弃了他。 受罚之日,他引天雷,自散元灵,既然无人信他,他就将一身术法还诸天地。没想到魂魄被拉了回来,才听到时说不吃惊是假的,但那又如何?虚情假意是他,信誓旦旦是他,口蜜腹剑是他,背后插刀也是他,狐多善变,他早该想到。 季云鹤想到了沈辰逸,东昭帝君,呵,又一个帝君。凡人修真最终目的也不过位列仙班,这些早在云端上的人却处处给人世找麻烦,帝君相争,天帝怎可能不管?苍羽口中的‘主上’又是谁?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无相劫,真的还在墟帝君的掌握之中吗? 一个谜团解开了,可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个谜团,季云鹤揉揉眉心,很累,他只是想退隐,为什么老是被卷进乱七八糟的事里? 沈辰逸揉揉眉心,将灵识放到最大,依然探不得季云鹤的下落。卫鸿飞担心地说,“那妖怪当年就想杀他,现在人落到他手里,岂不是更危险。” 秦天溟瞪他一眼,卫鸿飞立即收声。他虽然觉得季云鹤有些像大师兄,但从未将两人联繫在一起,如今被说破,细想季云鹤的行为言语,越发觉得和大师兄一模一样。可恼为何没早发现,反被一个外人看了出来?! “真的是云天君?”楚寒尚不敢相信,喃喃道。 沈辰逸懒得理他,再度将灵识放大,搜索季云鹤的下落,依旧没有结果,想到落在苍羽手上的季云鹤会遭受何种待遇,沈辰逸怒上眉山,找不到是吧?他就毁了这里。 一抬手,强大的光波沖向前方,众人只觉一阵地动山摇,四周幻境坍塌成碎片,秦天溟急道,“御剑!这里要塌了!!”几人御剑而起,“轰隆”巨响,巨树不见了,黑暗不见了,他们此时正身处一处密林之间。沈辰逸闭眼一探,道,“没有。”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幻境应声而塌。 御剑的男子急吼吼冲上来,大嚷道,“发生何事?!” 认得是阳华寺弟子,卫鸿飞将事情经过略致一讲,但略过了季云鹤是穆云天之事。来人嘴巴张得老大,“昭帝君?!!墟帝君?!!你们都经歷了什么?!!”本来还半信半疑,可见到前方黑衣人一挥手又是一个幻境倒塌,除了帝君,谁还有如此法力? 也不知道毁了多少个幻境,后面已经跟起了一长串修真弟子,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什么?!昭帝君?!墟帝君?!”沈辰逸揉揉额头,身后聒噪的声音让他心神大乱,只是噪音而已,以前不会这样的。注意到异状的秦天溟飞剑上前,“帝君,你怎么了?” “好吵……”沈辰逸喃喃道,眉间显出一道黑气。 秦天溟神色一凛,黑气钻入沈辰逸眉间,又不见了踪影,沈辰逸依旧揉着眉,“怎样能离开无相劫?” 秦天溟道,“无相劫三年一开,一次三月,时辰一到,自然会打开入口。但若遇危险,可捏碎身上吸灵石,上面有法阵可将人传送出去。” 沈辰逸哼一声,“简单。”顿时,众人身上的吸灵石纷纷爆碎,“啊!!”“怎么会?!”“我的妖灵!”随着一声声叫喊,一个一个的修真者消失在幻境中,“啊!!大师兄!!”一声尖叫,苏紫嫣身影消失不见,“苏道友!”卫鸿飞叫道,同时发现自己的吸灵石也已爆裂,“沈辰逸!你!”他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不消一刻,偌大的空间只剩了沈辰逸、楚寒、秦天溟三人,沈辰逸沉声道,“既要留下,若有不对,自行保命。” 第41页 楚寒冷哼。 秦天溟突然道,“不对,大师兄身上不是也有一块吸灵石吗?” “……” “……” 苍羽的手上有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表面粗糙好像砂砾,他将石头在手上掂了几下,放回棋盘上。“这上面的法阵我已破坏了,石头还给你。”又笑道,“你不用觉得奇怪,这无相劫你们修真者来来回回也进过几次,我们当然知道这石头上有法阵,是保命的东西,我既辛苦捉了你来,又岂会简单将人放回?” 季云鹤瞥眼看已失去光泽的吸灵石,心想这大概是史上第一个一个妖灵都没吸就寿终正寝的吸灵石,又想都到这份上了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是不是受沈辰逸影响了?想到沈辰逸,又想到他微挑的眉峰,一脸痞笑着的样子。 下巴一痛,一只手捏着季云鹤的下颌迫他抬头,苍羽俊美的容貌近在眼前,“你在想谁?” 季云鹤皱眉,苍羽却突然愉快起来,“以前你就是这样,一有不快就皱眉。”他坐直身子,“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件礼物,你想听哪个?还是先拆礼物?” 情知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季云鹤沉默不语。 苍羽自顾自道,“好消息是,依那小子的速度,兴许一两日你们就能见面。”他拖长了声音,很有点诱惑的味道,可惜季云鹤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坏消息是,我们今日就走,我不会让你们见面。”季云鹤脸上终于显出了惊讶,他没想到苍羽竟然会这么爽快地抛弃无相劫。“这里虽是绝佳的隐蔽之地,但既已暴露,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再留在此处,等着天帝来征讨吗?” “你、还有你的主上,你们所图,到底是什么?” 苍羽沉默许久才道,“云天,你喜欢妖吗?” “‘妖有好妖,人也有坏人,为何仅仅用好坏去区分人与妖?为何不能互相谅解、体谅?’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我一直记着。” “可是你看现在,修真者处处受尊敬,妖呢?有能力的人见妖便杀,没能力的聚集一群人来杀,他们何曾想过妖也是与人同样生存在世间的生灵,他们心中何曾有过怜悯?就是在这无相劫,他们以猎妖为乐,又何曾考虑过妖的想法?” “所谓的修真,不过是踏着妖的尸体飞升。” “所以,人这种生灵,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你们!”季云鹤越听越不对,他们竟要消灭的竟是整个人世吗?! “弱小的人没有话语权,”苍羽一只手支着头,“若你还是当年的穆云天,我自然会忌惮你几分,可是现在……你只需要乖乖跟在我身边就好。” “南瞑帝君统管生死,与墟帝君合作、你的主上就是他?” 苍羽贊道,“你果然聪明。” 两大帝君联手,这对沈辰逸、对天帝、对人世来说都算不得好消息。南瞑帝君復活妖物,墟帝君创造幻境容纳,世间每年死去的妖魔不计其数,这一支庞大的妖魔军竟潜伏了这么久,若非他们闯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苍羽伸指一晃,一个物事凭空出现在棋盘上,竟是一颗人头!“礼物,猜猜是谁?”苍羽热切地说。 拨开人头额前乱发,季云鹤道,“雉……”女子双眸紧闭,脸上却还如以往般红润,仿佛只是睡着。 “它叫做‘雉’?可惜本相太丑,我怕吓着你,将它的尸首变作它生前所披的那张皮的样子,还多亏了它我才能这么快找到你。我感谢它,所以送它来见你最后一面。”季云鹤被墟挟持之时,雉说出了那三个字,引来“眼睛”,也引来了苍羽,而事实上,正因为苍羽及时出现,季云鹤才免于一死。 “每个进入无相劫的妖魔,都被下了言灵咒,云天,我已经找了你四年。” “为什么杀它?” “为什么呢?”苍羽依旧支着头,“怪就怪它不该爱上你。”说着伸指一弹,头颅化风消失。“下一个你希望是谁呢?那个叫秦天溟的小师弟?三十三地宫的大弟子?还是昭帝君?” 季云鹤眼中一厉,九曲剑应诏而来,一剑当头噼下,苍羽伸出两指,夹住剑身,季云鹤回抽,竟难动半分。“你明知打不过我,又何必浪费这些气力?” 左手两指虚搭在剑柄,手上注力,一股雷电顺着剑尖直向苍羽,苍羽撤了手,季云鹤后退几步站定,又起了个剑势。苍羽见他眉目凛然,贊道,“我原道你这副皮囊没什么用处,却是我差了。”又想穆云天本就是天资卓越之人,即使换了身体,但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怎可能变?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确定他就是云天君,愈发觉得顺眼。 季云鹤没有后招,他脑中是有无数高阶法术,但这些法术必须倚靠强大的灵力,即使强大如血屠阵,也不过只将墟帝君的手震了震,自己反消耗了一大半灵力。前一世顺风顺水,醉心修炼,从来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也鲜少遇见敌手,重生之后才知世间很多事并不是有强烈的意愿就能达成,这四年中所领悟的,竟比过去二十余年还要多。 苍羽道,“你以为,昭帝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待季云鹤髮问,苍羽又接了下去,“天帝老奸巨猾,怎可能没发现无相劫的存在?墟帝君心高气傲,从不听人相劝,天帝拿到‘九天’,必然第一个拿他开刀。” “九天?”想到沈辰逸曾道,‘九天已炼成’,是那把散发血色光芒的剑? “‘九天’是天帝让昭帝君所炼制的至邪之器。” 蝎尾、黑风祖师的黑气……难道这些都是炼器之物?沈辰逸消失的半年中,难道正是去寻其他的邪物炼器?身为天帝,为何要炼邪器?季云鹤神色一闪,苍羽知他已想到,又道,“你以为,昭帝君到无相劫里是为了你么?” 他是曾这么想过,但又很快否决,帝君与凡人,从来就不是同路人。 “墟帝君谋反之事早已坐实,天帝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在等什么?等“九天”炼成吗? 心中霎时闪过几个念头,季云鹤本来就不喜阴谋算计,也不曾醉心研究,现在细想,对于天帝为何不动手对付墟帝君一事,委实找不到头绪。 苍羽见他沉思,粲然一笑,“你可知道,为炼制邪器,昭帝君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季云鹤愕然抬头,苍羽笑语盈盈,“云天君,你果然还是同以往一样的天真。” 空间一变,不远处的枫林扭成一团,气温骤降,狂风大起,枫叶漫天狂舞,天地变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苍羽起身道,“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页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写了这么多了- -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其实我想快点完结啊……奈何一直加戏…… 第33章 积雷峰 枫林处的扭曲越来越大,透出血红色的光。季云鹤心中一跳,血红色?一把剑噼开空气,沈辰逸跳了出来,身后是楚寒和秦天溟。 沈辰逸一挥手,身后空间裂缝已消失不见。 得知他就是穆云天后的再见,楚寒显得颇为尴尬,秦天溟叫道,“大师兄!”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才一会儿不见全世界都知道是他穆云天了。 沈辰逸的目光从季云鹤到苍羽,眼色深沉仿若凝重的黑夜,苍羽拍掌道,“居然能破开空间,九天果然名不虚传。” 不待言语,沈辰逸已击出一剑,苍羽右手立于身前,口诵真诀,一道红龙沖天而起,对上剑锋,只听“轰”一声,龙身仿佛撞上石头的蛋壳,碎成漫天碎片。红光与红枫落在一处,漫天是飘零的赤色,苍羽后退两步,还未站定,只见楚寒与秦天溟两人自左右夹击,他左手接住楚寒一剑,右手召出护盾挡住秦天溟水符攻击,此时沈辰逸已噼剑而来。平日里就是独对昭帝君也难,何况如今加了两个术法高手,苍羽眼一凛,宽大袖袍无风自动,袖中陡然冲出两股黑气,自左右缠住楚寒和秦天溟,下一瞬间,时空之门大开,楚秦两人被拖入缝隙中,连惊讶都来不及发出,已到了另一个幻境,漩涡一闪,又凭空消失。 季云鹤急道,“你把他们送去了哪里?” 苍羽正面受了沈辰逸一剑,白衣上血花如雪地红莲乍开,他抹去唇上朱红,“无相劫中本无相,去了哪里,看他们自己的造化。”须臾间沈辰逸又至,苍羽用袖袍缠住剑刃,只听一阵丝帛破裂,白色布匹应声而碎,漫天飞舞的白色碎片中,九天剑尖破空而来,苍羽急退,他受伤在先,又不及九天剑速,眼见就要被刺于剑下。 “且慢!!”季云鹤喝道。 沈辰逸呆了呆,自出现时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此时听闻季云鹤声音,也只是顿了顿动作,将似乎没有聚焦的目光转移到季云鹤的身上。沈辰逸不对劲!他奔上前抓住沈辰逸的手,对方呆滞的目光仿佛暗黑的深渊,季云鹤沉声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为炼邪器,沈辰逸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苍羽趁机挣脱,跃后两步,他双手一展,仿若白色大鸟展翅,此时他面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冷眼道,“你心乱了。” “若想知道,来积雷峰。” 白光一闪,苍羽消失在枫树下,片片红叶掩去了他的行踪,只留下一片赤红的天地。 积雷峰。荒无人烟的雪山之地,为什么是那里? “啊……”沈辰逸一声低吟唤回季云鹤,他已从迷茫中醒来,捂着头似痛苦不堪。季云鹤扶住,渡了一道清气过去,他道行虽浅,但总算聊胜于无。清气迴转一周天,沈辰逸觉得心中的焦躁得以安抚,这才抬眼望来。 对眼之际,一道黑气在眉心一闪,季云鹤惊道,“你!” 沈辰逸甩甩头,喃喃道,“那妖怪呢?” 季云鹤道,“跑了。” 沈辰逸冷哼一声,但因头痛,听起来很是虚弱,“算他跑得快。” 季云鹤哭笑不得,扶了人坐下道,“你怎么了?” 沈辰逸捏着额头,“不知,我用‘九天’划开幻境,看到你们之后记忆便有些混乱,或是神器初成,耗费太大有些疲惫,休息片刻便好。” 那道黑气,并非自己看错,沈辰逸身上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正思考间,被沈辰逸一把抱住,季云鹤大惊,欲跳起又被压了回去,他冷声道,“你做什么?” 沈辰逸将头埋在他颈间,气息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像灼热的蒸汽,只听沈辰逸闷声道,“你没事。” 季云鹤一怔,低声道,“我没事。” 沈辰逸抬起头,咧嘴笑道,“既然没事,那我们合该好生算算。”他放开季云鹤站起来,背着手转了两圈,“你就是他们所说的穆云天,云天君?” 情知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季云鹤点头承认,突然又道,“不好,楚寒和天溟!” 沈辰逸道,“即使遇见大妖,他们也可捏碎吸灵石逃出无相劫,更何况,他们比你的法术强多了,无须担心。” 心道也是,季云鹤放下心,又听沈辰逸道,“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语气中颇有责备,季云鹤冷笑道,“沈大公子贵为一方帝君,不也低调吗?” 沈辰逸一愣,“你怪我没有告诉你?但我身负天帝重託,岂能将行踪泄漏……” 季云鹤冷笑愈深,“那是自然,沈公子重任在身,耽搁不得,还是早早起身回天庭復命吧。” 沈辰逸拉住季云鹤,他很有些莫名其妙,季云鹤生气了,为什么?因为自己没有告诉他他的身份,可那时候他们并不相熟,他怎可能全盘托出?日后见面又是那般情形,他还没找到机会开口,已被黑风祖师一语道破。 “你生气了。” “为什么?” 见他一脸认真的疑惑,季云鹤嘆气道,“沈辰逸,我并不怪你没告诉我你是帝君之事,我尊重你的秘密,但尊重是相互的,你又有何立场责备我不曾告诉你穆云天之事?” 沈辰逸哑口,他向来眼高于顶,一心只想着季云鹤瞒了他,即使他瞒了对方,也只觉得他是为天帝出任务,瞒他理所应当,季云鹤实在不该计较。但如今季云鹤说‘尊重是相互的’,尊重一词对他来说显得太过陌生,一时无言以对。 季云鹤见沈辰逸默然,也不管他,自走到枫树下。虽然是幻境,但此处像极了当年的红枫岭,地面铺着厚厚的枫叶,踩上去时软软绵绵地仿佛松软的泥土。沈辰逸凑过来,看季云鹤摸出怀中的一把匕首放在地面,“你在做什么?” 季云鹤道,“雉死了。我没有什么东西送它一程,只有这一把跟随了我四年的匕首。” 沈辰逸眉头一皱,“那只蜘蛛?它吃人无数,作恶多端,早该死了。” 季云鹤道,“它虽万死不足以赎其罪,但对我却是真心的,这一次,也可说是为我而死。” 沈辰逸冷笑,“若个个感情都能得到回应,那这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了。” 季云鹤垂下眼睑,默然许久,“雉,望你转世之后洗心革面,莫再起害人之心。” 沈辰逸凑上前紧盯着季云鹤的眼睛,看得后者心头一跳,“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季云鹤愣了愣才道,“你不会死。” 沈辰逸痞笑道,“那可难说,帝君虽可与天同寿,但若遇重大变故陨落也并非不可能,例如你那血屠阵,若灵力到达一定程度……” 第43页 季云鹤一字一顿道,“你不会死。” 一阵清风徐来,几片枫叶飘转着如扁舟,打着旋儿落在地面盖住匕首,红光熠熠,与周围的落叶融在一处,再难区分。 七星阁终年在一片云雾之中,七八丈见方的峰顶一栋小楼,一方平台,元丰平日里并不会来,作为三十三地宫的长辈,来去如风是基本的行为准则,即使回七星阁,也不过提点季云鹤几句。 所以季云鹤大部分的修炼时间中,是师兄师姐们在围观,只不过自无相劫回来后,这种情况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 当日,被强制遣返的卫鸿飞告知众人说昭帝君和墟帝君在无相劫大打出手,将他们全数逐回,又将无相劫的秘密和盘托出。苏紫嫣本想道出季云鹤就是穆云天,被卫鸿飞制止,当年之事他虽只是听秦天溟一说,但也知道干系甚大,即便要说,也应当由当事者来定夺,所以劝戒苏紫嫣将此事瞒下。苏紫嫣则心想,若说出此事可能会惹得楚师兄不快,毕竟师兄对那个云天君的崇拜她也看在眼中,如今穆云天成了季云鹤,法术全无,更无一丝追逐的价值,她也就犯不着为了他得罪师兄,如今障碍已扫清,她实在该高兴才对。 众位掌门听闻无相劫乃墟帝君圈养妖魔之地,顿时脸色大变,众弟子危险。再不迟疑,众掌门联手运转法阵,原来为保众人安全,吸灵石上除有传送法阵,还有一个小小的联通法,以三十三地宫、阳华寺、天一宗、玉清教为阵眼,只要四教同心,便可将无相劫内所有吸灵石破坏,这也是每届无相劫上众派门纷纷要争夺前四名的原因。 一道金光自阵中射出,穿过漩涡,直入无相劫,不多时,洞口打开,众多修士被逐出,一脸懵逼,不知发生何事。人群突然又一阵骚乱,“是三十三地宫的楚道友!” “快!快拿金丹来!” 秦天溟刚落地,就见不远处一个血人,定睛一看,竟是楚寒!有人拿来金丹给他服下,秦天溟探脉,楚寒内伤极重,肋骨也断了几根,“怎会这样?!”他被传送后,到了一处荒山之中,方剿了几个小妖,还在忧心如何能找到沈辰逸与大师兄,吸灵石就突然破碎,被强制送出。难道楚寒遇见了强敌? 他正为昏迷不醒的楚寒灌注灵力修復经脉,一阵疾风扫过,灵力骤断,人已被谢飞琼抱走。谢飞琼疾点他身上几大要穴,又不知往他嘴里送了什么东西,喝道,“元丰你留下,我带寒儿回去疗伤。” 疾风一闪,已没了踪迹,众人纷纷道谢掌门爱护弟子,毕竟楚寒伤重之时,他神色俱厉,不似作伪,又想连三十三地宫首徒都受了如此重伤,难道是遇见了大妖?顿时又觉庆幸,若是自己遇上,只怕伤得更重。其余众掌门点卯之后就匆匆撤走门人,唯恐昭帝君出来问罪,墟帝君出来灭口。所以等沈辰逸和季云鹤出来时,本应人声鼎沸的场地中只剩了一个白鬍子老头。 “前辈?”白鬍子老头虽多,但会等他的就一个。 “你这小子,”元丰道,“灵虚门有两名弟子被人打晕,冒用了身份进了无相劫,我就想该是你,果然!” “前辈我……” “没事没事,几个老顽固本来准备待你出来好生问罪,可这一番折腾,无相劫也开不成了,你的事自然也就无人追究了。” “其余人……” 元丰摸着鬍鬚道,“怕被灭口,都跑了。” “你怎么……” “你是我好不容易拐回来的徒弟,你要没了,我哪里去再找一个这么合心意的?” 沈辰逸暗笑,这老头对季云鹤着实不错。 季云鹤心头也是感动,他一撩衣摆,跪下磕了三个头,老头被惊吓,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季云鹤认真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经歷了无相劫,他想通了很多事,例如拜师,例如前世。无意拜师,是不想修仙,但现在既然已走了修仙的路子,就认认真真地从头练起。他原本是想找个地方退隐,奈何天不从人愿,连番事故让他难以抽身,如今沈辰逸有难,他更不能袖手旁观,积雷峰之约,他不能不去。 老头激动地手都在哆嗦,“你、老季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季云鹤哭笑不得,“师父,徒儿在请安。” 果然没有听错,老头泪如雨下,“老季,师父我好开心,我活了七十八岁,终于有徒弟了!”他扑过来想要抱住季云鹤,被不耐烦的沈辰逸一扇子格开,这老头真是太讨厌了,居然动起手来,哪有点师父的样子? 元丰叉腰道,“你是什么人?”季云鹤看他得了徒弟就一脸神气的样子,想到这也是个道门前辈,不禁掩面,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沈辰逸摇着扇子道,“在下沈辰逸。” “没听过,”元丰摆摆手,一把抓住季云鹤道,“快跟我走,一会昭帝君出来就走不掉了。” “??” 一番解说后。“什么?!!!”惊叫声冲破天际,“他就是昭帝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去玩去……今天补上…… 第34章 积雷峰(二) 楚寒受了重伤,得知消息的季云鹤匆匆赶到凌云阁,苏紫嫣也在房内,一见季云鹤进来,大骂道,“你来做什么?!” “我……” “滚!要不是你,楚师兄会受这么重的伤吗?!都是你!是你害的!” 房内其余探病的师兄师姐面面相觑,心中想难道楚师兄是为了保护季云鹤受的伤?又想到楚师兄平日为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啊…… “紫嫣!”楚寒低喝,又勐地捂住嘴,指缝中已见殷红。 “师兄!师兄你又吐血了!”众人大惊道。 楚寒接过帕子将嘴擦了才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季师弟说。” 奇怪这两人有什么好说的,但既然是大师兄的要求,众人也就告辞,苏紫嫣最后一个离开,迈出门槛前狠狠瞪了季云鹤几眼。 季云鹤到床前坐下,“楚师兄,你的伤究竟是?” 楚寒道,“那日我进的幻境里有一只大妖。” 大妖! 楚寒苦笑,“敌不过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季云鹤道,“你为何不用吸灵石脱出?” 楚寒看过来,他的眼睛很清澈,季云鹤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他突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不及细究,对方又很快低下头去,“没什么。”他以为若出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话不能说。 “师父已诊过,伤不重,几月便好。” 季云鹤点点头。 “紫嫣师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待我伤好后,会洗去她这段时间的记忆。” 季云鹤勐然抬头,楚寒道,“紫嫣脾性阴晴不定,她知道你是云天君之事,现在虽答应我不会说出,但难保哪日反水。” 第44页 “若昭帝君现在在你身边,拜託他亦可,此事急得缓不得。” 窗外冷哼一声,一道气息远去,知道沈辰逸去找苏紫嫣,楚寒总算放下心,再看季云鹤,一时无语。“云天君,我……”如果只是季云鹤,他大可冷脸应付了事,可自从知道那个人是自己仰慕之人,纵有千般言语在心头过了数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现在是季云鹤,不是穆云天。楚师兄,你还是叫我师弟吧。” 楚寒点点头,“季……师弟……”好拗口好陌生的称唿。 季云鹤坐了会,他和楚寒本来就不是善谈之人,零碎地扯了一些今天天气真好你一定要好好养伤之类的话题后,季云鹤起身告辞,楚寒冷着脸点头。 一下子从师弟变成心中仰慕之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回到七星阁没多久,沈辰逸就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回来,看见季云鹤正在练习术法,于是找了根竹子坐下。自无相劫回来后,季云鹤经常感到丹田之中有灼热感,仿佛有小股热流在丹田中到处流窜,也许是与沈辰逸的重逢太过意外,一连几日都心绪难定。修真最忌浮躁,可只要一想到苍羽所说,他就忍不住想‘九天’会让沈辰逸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以前修行从未遇到过这般状况,也不知是怎么了。 围观的师姐师兄们都靠得极远,沈辰逸知道,甚至还一扣扇面,朝着他们邪魅一笑。 御剑的人群一阵骚动。 “啊!帝君笑了!” “是能动的帝君啊!还朝我笑了!” “什么朝你笑?!明明是对着我笑的!” “我要赶快去叫师兄出来看神仙!” 沈辰逸扬扬眉,得意的想,果然自己风采还是不减当年,一颦一笑都有人为之疯狂,又想如果季云鹤也有这么识趣就好了。他想像着季云鹤一脸陶醉地望着自己说‘帝君好厉害’的样子,果然很美好,突然一盆水当头浇下,季云鹤身前站着条水龙,他则淡淡地看着自己,“想什么呢,一脸淫笑。” 淫、淫笑?! 两道剑影急速而来,一人发白如雪,一人发黑如墨,白头髮的那个沖围观人群嚷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去练功场练功去!” “你、你、你、你还有你!日课做了吗?都来我七星阁踏青吗?!” 这么中气十足,除了元丰也没谁了,旁边那个自然是三十三地宫的掌门谢飞琼。两人落地,谢飞琼即对沈辰逸一揖,“帝君驾临,谢飞琼来迟,万望勿怪。” 沈辰逸用法术将湿衣服一换道,“没事,反正本神又不是来看你的。”说着对季云鹤眨眨眼。 谢飞琼顿时黑了一张俊脸。季云鹤见没自己什么事,悄悄退回七星阁中,不过一刻钟,沈辰逸又跟了来。“你们那掌门,酸!太酸了!我现在牙齿还酸着呢!” 季云鹤笑道,“帝君身份高贵,谢掌门自然是以最高之礼相迎。” 沈辰逸道,“繁文缛节不要也罢。” 季云鹤笑着摇头,沈辰逸突然道,“我得回去了。”季云鹤动作一顿。“‘九天’已成,骗不了那老傢伙,估计就在这几日,他就会召我回去。” “墟帝君和瞑帝君谋反之事老傢伙早已知晓,不动他们是因为‘九天’未炼成,如今神器已成,我的任务也已了结。云鹤,待我迴转天庭復命之后就来寻你,我们找一个地方退隐如何?” 季云鹤心思一动,他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管他天上地下打得火热,我连地方都相好了,百年前,我路过西潭时,那里……”季云鹤听沈辰逸滔滔不绝,苦笑道,“我刚拜了师……” “那老头没什么道行,你跟着我,保管十年后还你一个大罗金身,到时与天同寿,我们正好做个伴。” 季云鹤回身看沈辰逸,对方正对自己挤眉弄眼,他微微一笑,“好啊。” 翌日,一道金光自天上而下,降落在沈辰逸身前,沈辰逸道,“天光引路……我得回去了。” 季云鹤看着这条由光铺成的道路,良久不语。 沈辰逸又道,“我走后,少则半月,多则一两月,你自己要万分小心。” “为何?” “你那小师弟和大师兄都对你有意思,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狐妖,我怕他们霸王硬上弓……” 季云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沈辰逸走了,楚寒还在养伤,后来季云鹤也去过几次,每次两人都相顾无言,偶有几次楚寒起了话头,季云鹤又接不上,场面一时尴尬,怎么觉得身份被识破之前两人的交流还顺畅些。季云鹤想,其实是沈辰逸多心了,楚寒追随穆云天的目光就像以前的师弟师妹们,他们追随他,崇拜他,实际上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强大,他们将未来的自己影射到他的身上,将对未来自己的喜爱与对他的崇拜混合在一起,这并不叫爱,不过是一种朦胧的好感罢了,如今他换了皮囊,也没了前世的术法,云天君的神话破灭了,剩下的却是最真实的他。 苏紫嫣倒是依旧很讨厌他,被去除了无相劫里时的记忆后,他在苏紫嫣的心中又多了条鄙视的理由:临阵脱逃,不敢进无相劫的胆小鬼。对于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季云鹤也不甚在意,所幸楚寒的伤势在师兄弟们的关注下,在谢掌门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渐渐地好了起来。 半个月后,沈辰逸没有回来,季云鹤请辞。 元丰奇怪道,“你要去哪里?” 季云鹤答得波澜不惊,“弟子最近心悸频繁,恐是修行遇上了问题,想要下山歷练。” “心悸?”元丰捏起季云鹤的灵脉一探,“你是心动了。” 季云鹤面上一红,元丰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脸红了?” 季云鹤顿觉窘然。 “你在融合期已有一段时日,迟迟不能突破,只因你心不静,这是大多数修道人都会遇上的难题,你并非特例。修行最忌讳情绪波动过密,结丹有望,心潮翻涌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若要证道,还需回归自然,莫被外事影响了心绪。” 原来元丰以为季云鹤是因为即将结丹,大喜过望才心绪不宁,在上一世中穆云天从融合期至结丹极快,他无欲无求,几乎没有什么困难就已度过,所以并不知‘心动’乃修真的第一劫。这一世他为沈辰逸的安危所牵动,日思夜想,无法静心,一不小心便入了劫。 解铃还须繫铃人,若要突破融合期,顺利结丹,需得解开此心结,看来不管于公于私,积雷峰这一趟都势在必行。 元丰也没有多做挽留,季云鹤从来是很有主见之人,更何况,下山歷练也是好事。于是将传信符交给他,又嘱咐了些行走江湖的注意事项,季云鹤苦笑道,“师父,我便是从江湖来的。” 第45页 对哦,元丰想,老季原本是个武林高手来着。 一路北行,季云鹤先还御剑,到后来北风凛冽,剑身无法维持平衡,只得转为步行,他白日赶路,夜晚打坐,一路宿霜眠雪,半月后,终于赶到积雷峰附近,远远望去,已可看见峰尖。 这日,他寻了一处茶摊歇脚,可还未靠近,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獐头鼠目的店小二迎上,招唿季云鹤坐下。 一只鼠精。 季云鹤冷眼看着,小二见他是修道人,也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连忙闪到一边,茶老闆唤了小二一声,季云鹤定眼瞧去,是一只山猫精。 有趣,茶老闆是山猫,小二是老鼠,都是妖精吗?见有修道人,老闆忙不迭迎上来,季云鹤这才发现它走路时一瘸一拐,右脚落地时发出“咔咔”的声响,大约是断肢,用了木头之类的东西代替。摊上都是一些散客,三三两两坐了吃茶,还从来没见过在大路边上做生意的妖精,季云鹤端起茶杯,眼睛则一直盯住两妖。 两只妖怪也频频回望,似乎很畏惧的样子。 “道长,你不用担心,这两只妖不吃人的。”旁边的老汉主动靠过来,他话音未落,又有一个汉子也靠过来。 原来这两只妖怪本是生活在积雷峰中,四年前,不知哪里来了个大妖将积雷峰占了,又遣部将驻守在积雷峰下,部将将峰上的妖怪全杀了,它两逃得快,山猫少了一条腿,逃到附近镇上的时候被人救了。 虽然是妖,但北方民族多彪悍,加上这两只妖也曾救过猎户,众人便收留了它们,等它们伤好后,就在镇子不远的官道旁开了个茶摊,偶有路过的人都会到这里捧捧场。 “道长,这两只妖可没做过坏事,别收了它们。”老汉道,旁边汉子立马附和,季云鹤看了看两只妖,腥臭味虽重,确实未曾嗅到血腥味,他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付帐时,大约是知道他不会拿它们,老闆胆子稍大了点,蹭了过来,季云鹤在桌上排出小钱,突 然问道,“你们是从积雷峰来的?” 提及积雷峰,山猫脸色一僵,转身就要逃,“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积雷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5章 积雷峰(三) 过了镇子,官道就延展去了另一个方向,季云鹤不得不踏上小道前往积雷峰。先还有猎户踩出的小路,到后面,山路愈难,山中的曦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晃动,在季云鹤的肩上、背上投出黑白分明的界限。 他已经走了一天一夜,若估算不错,再过两日,便该走到积雷峰山脚了。一路上,他胡乱想了许多,他想到了小玲,想到了那只报恩的獾,想到了曾经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妖魔,也想到了雉,他认为它残酷无情,吃人无数,但偏偏它将所有的痴情放在了自己身上,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最后,他想到了沈辰逸,曾说多则一两月就会回来的人,已经一月没了下落。也许是被什么拖住了,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季云鹤很讨厌这种被动接受的感觉,所以他才真正下定决心来积雷峰找苍羽,毕竟,依他的功力,此举无疑等同于送死。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季云鹤放缓脚步,从一个时辰前起他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很拙劣的跟踪者,也没有妖魔的气息,是人? 半高的小子蹑手蹑脚地跟踪着前面的修道者,越过弯道时一个闪神,道士没了踪迹!小子冲上前去,站在刚才道士消失的地方左右打量,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唧——”一个小小的火焰球慢慢飞来,小子被吓得手足并用,躲过火球,天上一只小小的火凤凰正对着他骄傲地大叫。 季云鹤从树上跳下,“你是谁?” “你!你!”少年被吓得倒在地上,两手支地,惊愕地看着凤凰,“这是凤凰?!” “唧——”火凤凰骄傲地扬起脖子大叫一声,声音里颇有点‘算你有点眼光’的意思。 “你是谁?”季云鹤又问了一遍。 从惊魂甫定中醒过来,见对方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少年拍拍屁股站起,嘿嘿笑道,“道长果然厉害,连凤凰这等神兽也能奴役,呃,就是小了点。” 火凤凰又叫了声,季云鹤摸摸它的脑袋,“你本来就小,有什么不服气的?” 少年道,“道长你要去积雷峰?能不能带上我?” 季云鹤奇怪道,“你去哪里做什么?” 少年悲痛道,“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早年修道,后来他听闻积雷峰上有大妖,脑子一抽去除妖,结果一去无音讯。” “朋友一场,我想,至少得把他的尸骨捞回来。” 季云鹤道,“你去了也是送死,若你信得过我,到时候我将你朋友带回。” 少年忙道,“不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管如何,我也要入山!” 季云鹤冷冷道,“你要去自己去,找我作甚?” 他抬腿就走,也不顾身后少年哇哇大叫。但显然他低估了少年的毅力,明跟不行,暗随总是可以的,完全无法忽视的动静一直在身后不远不近地响起,等他转过身,少年就躲到树干后,还露了大半条腿出来。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吗?季云鹤揉揉额角,再过一日就能入山,到时候使个定身法将少年定住,前途兇险,跟着自己早晚得出事。 是夜,山林一片静谧,勾月被厚厚的云层挡住,时隐时现。天地昏暗,穿过树林的风唿唿作响,明明是夏初,却连虫鸣也听不见。黑月多出妖魔,季云鹤看看天色,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也许他该让那个少年同他一道。 一声惨叫划破山林,惊起倦鸟无数,那个少年!季云鹤抢到声源所在,是一个天然塘堰,少年瑟缩在岸边,见季云鹤来,急忙扑了上来,手指着水面语无伦次道,“妖怪!有妖怪!” 季云鹤手捏法诀,紧紧盯着水面,因为地处山坳,夏季暴雨增多,水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又有泥沙被沖入,水潭渐渐变成了黑潭,加之天公不作美,季云鹤站在岸边仔细分辨,也只看清了潭水的大概轮廓,连湖面的涟漪都一丝没瞧见。 按理若是妖魔,总该有妖气才对,季云鹤刚想以灵符探探水底,后脑一痛,顿时栽倒在地。 一脸痞笑的少年掂掂手中的树干,骂道,“这老道士,害我废了这么多事。” 官道旁高挑着一根竹竿,发黄的布幡上一个大大的“茶”字,风一过,布幡就迎风卷角,歪歪斜斜地带着竹竿发出“吱呀”的声响。 再普通的一间茶铺,今日来了两个不普通的人。白衣和蓝衣的修者一前一后进了茶铺,茶老闆一看,腾地钻进林子,小二也不甘落后,钻了铺子的地洞。钻进林子的被白衣的踢了回来,钻地洞的被蓝衣的拎了回来,两妖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吃茶的人有几个围了过来,边喝茶边道,“道长,这两只虽然是妖,可平日里没做过什么坏事。” 第46页 白衣的奇道,“你们知道它们是妖?” 于是众人又将这两妖的身世讲了,蓝衣的埋怨道,“你扯这些旁枝末节做什么?”他冷眼一暼,两妖顿时泪眼汪汪。“我问你们,前几日这里是不是来过一个与我服饰相同的道长?” 老闆点头如捣蒜,“有有有!但凡来我们这里的道长我们都会留心!”不厉害的观察观察,厉害点的直接落跑。 白衣与蓝衣对看一眼,都心道果然!白衣的问,“他人在何处?” 老闆道,“他问了去积雷峰的路后就走了。” 蓝衣道,“真走了?” “走了走了!”这道士看起来很不好相处,老闆被吓得就差没大哭一场。 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你们说的是不是一个相貌平平,年纪约三十岁上下的蓝衣道士?” “你见过?” “前几日进山时有遇见,他肩头还带了只黄鸟对不对?” 黄鸟?两人心道多半是季云鹤带着的小凤凰。 “那道士现在估计已死了。” “你说什么?!!” “我本来还劝他不要去积雷峰,他不听劝,后来我见小煜子跟了上去。唉,年纪轻轻~~” 众人听说小煜子,脸上也露出惋惜的神情。 白衣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扔,“说清楚!” 那人道,“道长,我并不是贪图你的银子,”将银子摸在手上掐掐,揣进怀中,“小煜子是我们镇上的人,很早前就成了孤儿,靠着我们东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才长大,积雷峰来了妖怪后,他就投到了妖怪门下,四处给他网罗食物,我们将他赶出镇子,他就搬到了积雷峰山脚,每日骗旅人进山让妖怪吃。” “他年纪虽小,心肠却毒,你们说的那位道长,估计已落在妖怪手里了。落入妖怪手里的,还能活命吗?” 这蓝衣的自然是楚寒,白衣的自然是秦天溟,在床上养伤的楚寒好几日都不见季云鹤,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出门歷练去了,奇怪为什么这人突然会离开,他伤势稍一缓解,就也跟了来。秦天溟回到玉清教稍事整顿,才想起没问过大师兄现在是什么身份,又想也许楚寒知道,所以匆匆赶往三十三地宫,在门口拦住了刚要出门的楚寒。 两人一合计,干脆同行,一路探过来,总算有了季云鹤的消息,却绝算不得好消息。出了茶铺,两人间一阵沉默。秦天溟道,“别自己吓自己,大师兄何许人,怎可能轻易着了道?” 楚寒的脸沉得可怕,云天君是不用担心,可现在是季云鹤,云天君着了道尚有自保的能力,可季云鹤没有。秦天溟显然也想到了,铁青着脸不说话。 “我绝不相信!”楚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长久的黑暗仿佛禁锢了思想,季云鹤睁开眼,四周人影憧憧,而后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 “醒了!醒了!”有人在大叫。 他努力地抬头,后脑很痛,季云鹤毫不怀疑这一棍少年用了全力,之前就觉得怪异,如今总算想通怪异之处在哪里,一个捨命也要找朋友的人,怎可能用这么轻快地用词去谈论他生死不明的朋友,即使他脸上的悲痛看起来很真实。倘若被沈辰逸知道,又要数落他的天真了。 满脸倦容的男子关切地看过来,季云鹤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在一个地牢中,牢里有个人。角落那一人嗤笑道,“醒了又怎么样?如果他道行高深,怎么会被捉进来?估计又是哪里来的游方道士,空有骗钱的本事。” “再说了,就算有些本事,你忘了之前被抓进来的跛脚道士了吗?” 身边男子的眼睛黯淡下去,他起身默默走回角落坐下,脸庞被黑暗吞没,季云鹤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大概也能猜到这沮丧何来,那个人以为自己能救他们吧? 季云鹤的目光将两人上下一打量。一人是落魄的书生,另一人一身短打,似乎是武夫,牢门外没有灯,只有头顶上有一方天窗透了些日光进来,但窗子很小,只能容一人的胳膊探出。“这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上发生了一些事,涨工资了=3=但是事情也多了,时间严重不够了……所以,尽量写完吧 第36章 铃铛里的妖魔 无人应答。 最后窝在边角的武夫道,“如果我是你,就省省力气想想高兴的事,免得一会死得太痛苦。” “你们都是那个少年骗进来的?” 一提及少年,本来还默默坐着的书生跳起来,啐了一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奸宄之辈,若是、若是让我抓住,定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得了省省吧,你也就只会在牢里闹腾。”武夫懒洋洋地说,也许是自知将死,也不怎么害怕,反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这么下去什么信息都问不出来,季云鹤问武夫道,“你说会死,为什么会死?” 武夫瞪着他,突然大笑起来,“为什么会死?!”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一直停不下来,到后来,居然笑岔了气。“对呀,为什么会死呢?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云鹤这才知道,这个看似正常的人,其实早被吓疯了。 一旁的书生道,“那武生时好时坏,不用理会他。那个少年将我们抓来是献给妖怪的,每晚子时,妖怪就要吸人血。” “你们有没有见过那妖怪?” “开玩笑!”书生大嚷,“见过的都死了!我可不想见它!!” 也就是说,少年将人送到牢里,每晚子时会提出一人交由妖魔吸血,血吸干了,人自然也就没了。经由吸血大法修炼的妖,应该也不是善与之辈,苍羽叫他来的意义何在?换种死法吗? 季云鹤站起来,借着日光看了看牢外,黑漆漆的果然什么都看不见,天窗外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即使打破牢壁,这两个凡人也逃不出去。不过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休息了一会儿,季云鹤就开始在墙壁上四处摸索,书生问,“你在找什么?” 武夫道,“别管他,他是个疯子。” 书生回道,“你才是个疯子。” 摸索了一会,确认墙壁没有破绽,看来想从这方突破是不能了。眼见天色由明转暗,最后只有一道微光射入牢中,夜晚降临,武生缩在墙角,口中喃喃道,“一个、二个、三个,”他的手从两个人身上一一指过去。 书生环住膝盖,瑟瑟发抖,等天色完全暗下,他双手抱头,不住道,“快来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季云鹤盘腿静坐,既然无法从墙壁逃走,就只能从妖怪处突破。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风吹入天窗的声音,“唿唿”武生一缩,“妖怪!是妖怪的声音!”季云鹤仔细辨别,却只听到风声。 书生几乎贴在墙角,想将身体缩的小一些,更小一些。 第47页 看他们满脸惊恐,季云鹤想了想,决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问书生道,“你为什么会到积雷峰?” 书生很久才道,“我本是进京赶考,和小童路过这里,哪里想到世事险恶,被个小子骗了。” 季云鹤道,“小童呢?” 话刚出口就醒悟到自己问错了,果然就见书生仿佛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神情扭曲,他大口喘了几下,明明没有做太激烈的动作,汗珠却从额头争先恐后涌下来,他喘着粗气道,“死了,死了,被妖怪带走……”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角落的武生突然道,“妖怪来了。” 书生控制不住吼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一阵若有如无的铃声飘进牢中,书生瞪大双眼,头埋在墙角,只将背和屁股露了出来,“来了来了……真的来了……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季云鹤起身靠近牢门,暗黑一片的环境中,不知何时飘来几点红光,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响,再近些,原来是一个散发着红光的铃铛飘在空中。他眉间一拢,有妖气。 铃铛在牢门外飘荡了一阵,仿佛发现了目标,“咔——”牢门大开,站在牢门处的季云鹤退后两步,看铃铛飘进来,“一个,两个,三个……”沙哑的略微带喘的男子声音道。 明明只是一个铃铛,竟然能发出人语?书生吓得哇哇大叫,“不!不要吃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武生腾地站起来,挥起拳头向铃铛冲去,“妖怪!” 季云鹤急道,“住手!” 武生不管不顾,冲到铃铛前,想要挥拳,却好像被一股无形之力握住了手腕,“啊!!”他惨叫道,手腕被扭成奇怪的角度。铃铛笑道,“就你罢。” “唧——”一团火球腾地冲来,铃铛摇了摇,放开武生。清脆的声响如黄鹂清唱迴响在牢中,铃铛似乎将季云鹤上下打量了一遍,“三十三地宫的弟子?” 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插入,“哥,怎么抓了个道士?” 这铃铛里竟然寄居着两个魂魄? 铃铛道,“我怎么知道,那小子竟办些糟心事。” “那不如……放了吧?” “放什么放?!到嘴的食物还放?这道士法术虽然不高,但总比那些凡人好。” “可是他是三十三地宫的人耶……” “三十三地宫怎么了?主上说道士不能吃,我看你上次吃那个跛脚道士还不是吃的很高兴?”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好耶……” 一个铃铛传出两种声音,还一问一答地在对话,很奇特的画面。铜属金,刚才的火球似乎让他们很是忌惮,季云鹤心下有了计较,悄悄捏了个火诀在手,对铃铛道,“我要见苍羽。” 空气勐地一静,还在闹腾的铃铛也突然没了声响,叮铃铃——它飞到季云鹤眼前,仿佛同他面对面瞪着,铃铛的表面泛着黄铜的光泽,铃口处有几点红光溢出,半晌,铃铛飞回去在牢中转了几圈。“哥,他说苍羽耶……他是不是就是主上找的道士?” “别瞎说,主上这么厉害,怎么会找一个灵力这么弱的道士?” “那他怎么知道主上的名字?” “瞎猜的吧。” 季云鹤无语,又道,“那只狐狸是你们的主上?” 气息又是一静,“哥,他知道咱们主上是狐狸耶,肯定就是主上在找的道士。” “别胡说,这也是猜的。” “……” “阿旺,我想了想,今天晚上就吃他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压力迎面而来,季云鹤早已有准备,手心中一道火光骤起,击向眼前无形的空气,同时喝道,“走!”时刻注意动静的书生连滚带爬沖向牢门,走到一半发现武生还在原地发愣,又回头来拖他,大叫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休走!”铃铛剧烈摇晃,闪过火球,本想捉住两人,却突然发现自己被困在火网之中。火併不大,若是个凡人,闭眼一闯就过,季云鹤也是在赌,铃铛在网中乱窜,就是不碰触火线,看来自己赌对了,这妖魔怕火。 妖魔在网中叫道,“你若乖乖将网撤了,我给你留个全尸,若不然,让你粉身碎骨。” 已逃到牢门外的书生愣了愣,好像真的在思考哪边划算,季云鹤喝道,“还不快走?!”书生又才拉扯着武生走了,火网并不能维持太久,妖魔显然也知道,阴沉道,“这网只能困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看你们能逃去哪里?” 季云鹤奔出牢门,没有光亮,只能顺着书生与武生逃走的方向摸索前进,太慢了。他举手画符成阵,“唧——”一只金黄色的凤凰展翅出现在空中,又落在他肩头,很好,能看见点路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和捶打声,难道那两人遇见了妖魔,季云鹤心中一紧,奔过去时只见书生正疯狂地捶打着一个人,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被打的那个看身量是个少年,武生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季云鹤问。 “恩公!”一见季云鹤,书生差点没双膝下跪,又捶了地上躺着的人一拳,“我和那武生刚出来没多久就跑散了,看这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没想到!竟然让我找到了冤家!” 这被打的少年,可不正是骗季云鹤的那个? 此时他被书生一顿饱捶,鼻青脸肿,加上光线昏暗,季云鹤一时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你们没被次(吃)……”少年道,因为嘴角肿胀有些口齿不清。 听声音是,季云鹤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为虎作伥?” 少年道,“你管不浙(着)。” 又踹了少年一脚,书生才拾起掉落的火摺子,“啪”一声,勉强能看清四周了,他们三人此时正站在一条宽不过可容五人并排同行的甬道中,四面灰白的墙壁上画着十八般地狱的光景,有被掏心的,有被下油锅的,有被五马分尸的,一旁青面獠牙的恶鬼从画上瞪着他们,配上不知何处灌来的穴风,听着呜呜的风声,风味极佳。 “这这这这!这是!”书生牙齿咯咯打颤,腿软了半截。 少年也好似是第一次看到,吓得浑身哆嗦。“你怕什么?”书生道。 “我、我几(以)前来的时候没天(点)过灯……”一想到自己在这条恐怖的甬道中来来回回好多次,有时还扶着墙壁走一段,也许就按在了这些恶鬼的脸上……悚然一惊。 “叮铃——叮铃——”铃铛声幽幽荡荡的飘来,季云鹤面色大变,“快走!怕就要追来了!”火网只能困住妖魔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如逃不出这里,他们凶多吉少。 第48页 跑出不过几息,少年也沖了过来,书生边跑边道,“你跑什么?!你不是那妖怪的亲戚吗?!” “谁、谁是它家亲几(戚)?!”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壁、壁画!壁画桑(上)的鬼!” 书生叫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壁画上的鬼桶(动)了!!” 墙壁上传来阵阵鬼哭,夹杂有粗重的喘息,整条甬道妖氛瀰漫,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后面的道路中涌过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墙上跳出来。“快走!!”季云鹤喝道,这里不止一个妖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加油更,过段时间又要隐了。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 第37章 逃命 三人一路狂奔,小凤凰飞在季云鹤的前面,勉强照亮了点前路,季云鹤道,“这路通往哪里?” 少年喘着粗气道,“是、是往积雷峰山脚、山脚下的一个山洞!” 他就是从这里将人抬进来的。 明明风口在前方,却有冷风从后面灌过来,书生和少年都捏在心里不敢说,难道这就是话本中所说的阴风?“咕噜——”又有什么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书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差点没把魂丢了去,只见一大块粉红色的肉块一样的东西蠕动着吞噬了甬道,向他们进发,“什、什么东西?!” 季云鹤道,“不要看!继续跑!”这妖物不是在南瞑吗?怎会到了东昭?若真是它,他们今日……怕真的要折在这里。 书生还有些轻松,“没事,你看你看,它蠕动得很慢。” 冷不防被一个黑影撞上,书生痛唿一声,定睛看去原来是那个武生,他本来已顺着甬道跑了出去,不知怎的又跑了回来,不过他本来就时好时疯,怪异一点也是正常的。武生跑向那团粉红色的物事,季云鹤一惊,伸手去拉没有拉住,“危险!!” 粉红色肉块的口中伸出几根触手将武生缠住,书生想去拉,被季云鹤拉住,他沉声道,“晚了。” 书生道,“什么晚了?” 仿佛轻柔地环绕住武生的触手猝然发力,武生一声惨叫,脖子瞬间被扭断,身体被扭成麻花状,接着被触手拖回肉块的嘴中,“咔叽咔叽”很快成了血肉模煳的肉团。 “呕——”书生捂住嘴,发足狂奔,“啊啊啊啊!!妖怪啊啊啊!!” 果然是须弥,南瞑之物出现在这里,估计也跟苍羽脱不了关系。肉块只是在吃东西的时候顿了顿,而后又努力的不断超前蠕动,但此时书生已无法小觑他了,真是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 “砰”一声,又一团黑影撞了回来,书生捂着胸疾唿,“你不是跑出去了吗?!你跑回来做什么?!” 正是那个少年。 少年面色惨白,牙齿战战,“前、前面!” 甬道的出口处传来一阵“咔咔”声,不知是什么妖怪,季云鹤暗自蓄力,书生急道,“前面什么呀?!是、是妖怪吗?!” 少年拼命地点头,但就是说不出话来,“咔咔”声音近了,已经能看到一团粉红色的物事,季云鹤与书生大惊,与身后一模一样的妖魔!又一只须弥!! 前后两只须弥将首尾两段的洞口都堵住了,想要从旁掠过绝不可能,随着蠕动越来越接近,书生与少年紧紧抱在一起,再过片刻,须弥的触手就能触到他们,而一旦被触手碰上就会被立即绞杀。季云鹤一道飞符扔出,“烈火符!” 火光之后,须弥毫髮无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皮粗肉糙。再有三丈,触手就触到他们了,书生在墙上到处摸索,也不顾在恶鬼脸上摸来摸去,他边哭边叫,“我还不想死!” 少年也大哭道,“我也不想死!” 季云鹤心想,这世上谁又不死呢?没想到他的终点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触手已经缠上了季云鹤,他急催几道符咒也未伤它分毫,先是柔软的试探,而后一顿,狠狠一绞!少年大叫着闭上眼,“轰”一声爆裂,触手反被弹开,护身法阵!想不到对须弥的触手也有效,须弥顿了顿,触手再度绞来,说时迟那时快,季云鹤手中法阵正要击出,陡然眼前一花,摔入了一条滑道之中。原来书生不知触动了墙上什么机关,石板一翻,他扑了进去,少年本是背靠着墙的,也就掉了进去,但他离季云鹤极近,后背一空,本能拉了一把,季云鹤正因结阵全神贯注,没注意也被拖了进去。石板闭上,原本该在地道中的三人同时没了踪影。 两只须弥嘴对嘴,触手对触手,呆愣了许久,好像不太明白到手的美味到哪里去了。 此时,黑气扑灭了最后一点火光,“叮铃铃——”黑气涌动中,铃铛的怨憎仿佛来自地狱,“季云鹤,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哥,季云鹤是谁耶……” “别管,有你吃的就行。” 三人顺着滑道一路向下,最前面的书生说是连滚带爬也不为过,“唧”小凤凰窝在季云鹤的衣襟间叫了一声,自出口处的须弥出现他就将它放进了怀里,小动物初生牛犊不怕虎,若不知好歹冲上去,一旦被触手缠住,他也保不住它。季云鹤心中有些苦涩,曾经意气风发、眼高于顶,可如今,连一只召唤出的灵兽也保不了。 滑道四周光熘熘的仿佛直通地底,滑了一阵,“砰”一声,只听一声痛唿,前面的书生到底了,少年滚在书生身上,又是一阵痛唿,季云鹤轻轻巧巧借力一跳,稳稳落地。 不用火摺子,四面一片雪亮。高大的溶洞中四处是晶莹剔透、倒垂着的石钟乳,滴答滴答,水滴顺着被固定住的水幕滴下,掉在地上浅浅的洼洞中。“好景!”书生从地上跳起来,“鬼斧夺天工,石乳挂溶洞。” 少年作势要呕,“这么烂的诗亏你做的出来。” 书生指着少年道,“你你你你!我还没和你算帐呢!”说到这又想了起来,抓着少年的领子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 少年撇过头去不理睬,想到惨死的小童,书生怒髮冲冠,将少年一推,又冲上去拳打脚踢。季云鹤留心观察四周,发现并无妖气,略放下心,转身又见两人正扭打在一块,他道,“如今之计,只能合力找到出口,其他之事,我们出去再说罢。” 他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听起来就很可靠的样子,书生想了想,放下拳头,又踢了少年一脚,“出去再算帐。” 少年半坐在地上,因为扭打,衣服狼狈且骯脏,听到书生放的狠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因为挣扎得过分喘了几口气。一个正当年华的少年,身体比一个书生还差。 季云鹤朝他伸出手,他垂着眼看了看,一把拍开,扭头道,“不要你好心!” 书生又捲起袖子,“要不是恩公,我们早死了!你这小子,作奸犯科也就罢了,连礼义廉耻也忘了吗?!”作势又要教育。 第49页 少年冷笑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没人教我礼义廉耻!” 书生气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你空有一副皮囊,却没爱人之心。” 少年扭头道,“听不懂。” 书生气得跳脚,“对牛弹琴!朽木!” 此时季云鹤已经走出老远,听他们还在后面争吵,忍不住道,“你们真的打算留在那里等妖怪吗?” 话音未落,书生已蹭蹭沖了过来,少年走得慢些,但总算是跟上了。 一行三人摸索着往前,不知前路如何,少年与书生心里都有些忐忑。也许是想分散点注意力,书生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季云鹤淡淡道,“季云鹤。” 书生又道,“季恩公,在下柳青,越州金玉县人氏。”又蹭蹭身旁的少年,“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许久才闷闷道,“你们叫我小煜子就行了。” 季云鹤想之前他说自己父母早亡,在邻里帮助下才得以成长,又说叫他‘小煜子’便可,多半是……不知父姓,只得了一个绰号。但即使可怜,也并不是为虎作伥的藉口,若能侥倖逃出,这笔帐还是要算的。 溶洞很长,曾听闻绥阳县的双河溶洞走上半月也难走出,平日所知的也有几百丈,不知这溶洞是否也是这样。三人顺着流水向源头而去,一路水声淙淙,凉意侵体,不知弯过了几道弯,渐渐地迷失了方向。又走了约半个时辰,路已到了尽头,一块高耸如玉屏般的玉璧挡住了去路,书生奔过去左右摸摸,没有机关。他沮丧地返回道,“没路了。” 季云鹤走到石壁前,光滑如镜面的石壁隐隐绰绰地映出自己的身形,他敲敲墙壁,硬邦邦地咯得指节生疼,也许该折回去?正想着,黑气突然涌入石壁中,“叮铃铃——”仿佛驱魂的铃声如蛆附骨,挥之不去,季云鹤脸色一变,“快走!” 沙哑的男子声线道,“想走?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另一个声音道,“哥,那个少年留给我吃好不好?我肖想他很久了。” 第38章 激战 小煜子的脸色霎时一片雪白。 季云鹤低声对两人道,“我拖住它们,快跑!” 柳青极其倔犟,“不行!要走一起走!” 话音甫落,小煜子已飞奔而去。 柳青:“……” “我去把他追回来!”柳青也飞奔而去,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只剩了季云鹤一人。 “你拼死拼活为他们搏条生路,何必呢?他们压根不在意你的生死。” 另一个声音道,“哥,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耶……” “愚蠢!他们都是食物,你吃东西前都要关心食物的想法吗?!” 铜铃左摇右摆,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在妖怪弟弟似乎很惧怕哥哥,不一会儿两妖就达成了统一意见,先干掉季云鹤。一股红光从铃口喷涌而出,黑气凝结成一个人形朝季云鹤冲来,季云鹤举手画符,对方似早已料到,黑气一散,又变成漫天黑雾,躲过符咒攻击后又在另一个地方迅速结成人形继续攻击。 想再用火网,但妖魔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只靠在远远的地方观战,正好在火符攻击范围之外。季云鹤脚踏八卦,仗着身法敏捷频频躲过攻击,远处的妖魔开始蠢蠢欲动了。 “哥,他很厉害耶,你看都打不到他。” “哼,那是我没下场。” “可你刚才下场的时候不是被困住了吗?” “咳,那是一时失察,今天叫你见识见识你哥的本事。” 铃声大作,黑气凝结成的人形散做无边黑雾包裹住季云鹤,在灵力绝对劣势的情形下,又不知对方有何动作,他十分谨慎。“叮铃铃——叮铃铃——”耳旁尽是铃声缠绕,季云鹤只觉心烦意乱,连忙在心中默念静心咒,但无论怎样都静不下心来,他一时想到沈辰逸的安危,一时想到苍羽的诡计,一时又想到想要杀自己的不知是何人,以前随便一坐就能清心寡欲,如禅入定,但如今道行太浅,几声妖铃就让自己乱了心性。 “噗——”两厢抗拒之下,季云鹤落败,一口朱红喷出,溅了前襟一片血迹,恍惚中铃声渐近,红光罩在脸上,但他已无力再战,只得侧卧在地。 “姓季的,我与你倒没什么冤雠,但既然主上指明了要你的性命,不如就将这一功记在我头上吧。” “哥,苍羽大大没说要杀道士耶……” “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合。” 呵,到底有几方人马?两个帝君,一只大妖,想要自己命的是谁?九曲剑被高高拿起,对准季云鹤。 没想到最后竟是要死在自己的剑下吗?剑尖一闪,与溶洞中的石钟乳交相辉映,如水的剑身折射出亮白的银色,或许是想近距离看看季云鹤最后的表情,铃铛近了近,一个火球突然从季云鹤的衣襟冲出,“唧——”铜铃闪之不及,霎时被一团火焰罩住。 “啊!!”一声惨叫,铜铃坠入溶洞中的溪流中。 毛茸茸的脑袋从衣襟中伸出来蹭了蹭季云鹤的脸,“快跑!”情知那一击对妖怪来说并不严重,反而会激怒对方,季云鹤担心凤凰,让它快走。但小凤凰只是歪着头看了看他,似乎并不十分明白。 “走!”眼看一团黑气从溪流中腾起,季云鹤心中更急,大叫道,“走啊!” 似乎总算听懂了季云鹤所说,凤凰展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似在做最后的道别。突然!一股黑气冷不防抓住凤凰脚爪,季云鹤心头一惊,黑气慢慢扩散到凤凰四周,将它牢牢捏住。“叮铃铃——”闪着血色光芒的铜铃慢慢飞出水面,煞气扑面而来! 凤凰拼命挣扎,奈何黑气越缠越紧,它渐渐无法唿吸,挣扎也弱了。季云鹤低喝道,“放了它!” 铜铃冷笑道,“放了它?你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 另一个声音道,“哥,我想到一个好玩的事耶,放了那只小鸟吧。” 黑气一松,凤凰得了自由,挣扎着飞起,见它越飞越远,季云鹤心中的大石就要放下,突然,一团火猝然在凤凰身上燃起,小小的身躯顿成火球!“唧——”凤凰几声惨叫,火球软软地落在地上,扑腾几下,再无声息。 明亮雪白的钟乳洞中,一团小小的火焰,灭了。 “哥,你看,烤小鸟!” 铜铃放声大笑。 “你们!”季云鹤呲目欲裂,两眼赤色,不顾五脏内血气翻涌,强行结阵,此时他怒火中天,强催灵力至极限,一出手便是杀招!“星流火!”团团火球破空而下,砸在石洞中,铜铃大惊,左右躲闪,仍是被灼伤表面,所凝聚的黑气也在火球的攻击下消散了。 第50页 溶洞中可说是地动山摇也不为过,季云鹤一心想为凤凰报仇,哪里顾得其他?一波火球之后,他也灵力尽空,颓然倒地。铜铃心有余悸地从躲藏处出来,确认季云鹤再无力站起后,才小心地出来。 “哥,这个人果然很厉害耶……” “也就厉害一时罢了,现在还不是跟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它尝试着召唤黑气,但被火球扫到后伤了妖力,没有成功。“竟然让我妖力有损。”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狠戾。 九曲剑重新对准了头顶。“哥,死人会出好多血耶,小旺害怕。” “到时候你把伤口冻住,别让血飙出来不就行了。” “也对耶……” 季云鹤眼神迷离,最后的反抗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两妖还在一言一语,虽然就在耳边,但他却觉得它们是在很遥远的地方谈话,最后,连意识也慢慢地远去了。 “哥,这个人好像睡着了。” “是晕了。” “那怎么办?” “该吃就吃,你吃东西的时候还管食物睡着没有吗?” “也对耶……” 一只无形的手抓起季云鹤的一只胳臂,后者软垂着头,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拍拍脸颊,还是没有反应。铜铃飞到半空,将铃口对准季云鹤,红光漫溢,若是季云鹤还醒着,必然看得见铜铃中竟然有一张长满倒刺的嘴,“咻——”铜铃转了几圈,发出尖锐的声响,随着声响越来越大,铜铃也越转越大,不一会儿,铃口的大小就能吞进一个人了。 铜铃慢慢下落,堪堪要罩住季云鹤之际,变故陡生。不知从何处一把飞剑撞来,这一击的力道极大,铜铃被撞得偏了一偏,待它转了两圈再度回头时,季云鹤已没了踪迹。 “人呢?!!!” “被救走了。” “小旺,你居然什么都没看见?!” “哥,你还不是什么都没看见。” 在溶洞中来迴转了几圈,最终才确认季云鹤确实让人给救走了,铜铃咬牙切齿道,“季、云、鹤!” 第39章 变数 四周是一片黑暗的,仿佛身处一个混沌未明的空间,季云鹤觉得自己在一片云中漂浮,后来着了地,又听见身旁有人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想叫对方闭嘴,可身上软绵绵地无法动弹,接着一股清凉的溪水被送入口中。水寒入体,脑子勐地清醒过来。 “醒了!醒了!!”有人大叫道。 他睁开眼,见柳青和小煜子围在自己身边。 “恩公!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我们还等着你带我们逃出去呢!” 季云鹤甩甩脑袋,涩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青道,“我追上小煜子后就想回来帮忙,结果还没走回一半的路,就见你躺在地上……” 被人救了么?季云鹤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救他的人是谁,但既然活了下来,就继续活下去,他撑着膝盖站起,“我们走。” 因为伤重,小煜子一直扶着季云鹤,他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云鹤道,“你就甘心这么被妖魔奴役?” 小煜子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呢?它是妖,我是人,人本来就斗不过妖。” “胡说!”柳青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古邪不压正,哪有人斗不过妖的说法?” 小煜子吊着眼瞪他,“那为什么但凡路过的道士没一个能收了这妖的?” 季云鹤道,“看来你并不甘心被妖魔使役,那为什么还为他寻找食物?你有苦衷?” “你管不着。” 这四个字彻底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季云鹤还想再劝,但见少年紧抿嘴唇,青涩的脸上满是坚毅,或许少年真的有他的苦衷,或许他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无数笔血债依旧要算在他的头上,血债依然要血偿。 三人过去时是顺着溶洞的大路走,返回时知道路尽头是死路,就只得从小路岔过去,小路中又有小路,千千万万,九曲迴肠,不多时几人就迷失了方向。季云鹤想点个追踪之法,试了几次也没成功,他的伤委实有些重。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几人都已饿得前心贴后背,柳青更是几日都没吃饭,见什么都像吃的。 “你带的路是不是有问题?”小煜子质问柳青道,“这东转一圈西转一圈,究竟绕到哪里了?” 柳青气道,“我带路?要不是你这小子抓我们来餵妖怪,又怎么会在这里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季云鹤揉揉额角,不是都很饿吗?精神也太好了点,他突然听到一点铃声,忙道,“都别出声。” “叮铃铃——”铃声似远又近,三人此时正在一条小道中,铃声似乎是从隔壁小道中传来的!柳青与小煜子大气也不敢出,我的妈呀!妖怪就在隔壁! 铜铃晃了很久,“哥,这几个人都藏到哪里去了耶?” “我怎么知道?加紧找,若是让苍羽大人先见到人就不妙了。” “为什么耶?” “管这么多!” “如果找到了,那个叫小煜子的让给我吃好不好?” “不能吃,我还指望留着他多给我骗点凡人回来呢。” 柳青看看小煜子,真想狠狠踹他一脚。 “可是你骗了他这么久,如果被他发现了,不就不会给我们骗人回来了吗?” 小煜子浑身剧震,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季云鹤心道这少年果然是被骗了。 “发现了的话就吃了吧,反正那镇子里多的是他这样的少年,再找一个也不是难事。” 铃声渐渐远去,季云鹤心头大石放下,才发现自己背上已出了一层薄汗,现在他自保都难,还带着两个凡人,若被妖魔发现,必死无疑。又想到妖魔所说关于小煜子的事,想想劝慰道,“妖魔本就反覆无常,你……”他想连前世的自己都着了道,所以也没什么资格指责少年。 柳青道,“它们怎么骗你的?” 小煜子隔了许久才道,“它们说若我不每天骗一个凡人回来,就去镇上虏获镇民……” 果然毒辣!将几个信息一串联,季云鹤心中喟嘆,小煜子是全镇拉扯长大的孩子,对镇子的感情不言而喻,妖魔拿镇民的性命来威胁他,难怪他会就范。妖魔所擅长的,不就是找准人的弱点加以攻击吗? 柳青啐了一口道,“镇民的命是命,我家小童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小煜子道,“只要李阿伯他们安全,你们的命与我何干?!”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毒辣,就算没什么干系,也不该视人命为草芥。“我做这些事,从来没指望过能好死,但只要镇子安全……只要他们安全,再残忍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第51页 没错!只要他们安全!小煜子一狠心,从腰带中掏出一个物事砸向洞壁,顿时异香扑鼻。季云鹤神色一凛,这大约是少年与妖魔约定的记号,他扯过柳青,喝道,“快走!”柳青气道,“你这小子冥顽不灵!那妖怪都说了是骗你的!” 铃铛声由远及近,不远处的弯道处隐隐有黑气漫出,小煜子一把抱住柳青,“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季云鹤伤重,绝跑不快,只要拖住柳青,就拖住了他两人。 “叮铃铃——”悠远的铃声引灵一般,沉甸甸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虽是个书生,柳青的力气倒不小,挣了两下,一把将小煜子推翻在地,想要往道路深处跑去却是不及,铜铃已出现在三人眼前,妖怪笑道,“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季云鹤背靠着洞壁,冷眼见铜铃越来越近,突然,他一扬手,一道火线横在洞中,铜铃晃了晃,停止了前进,火势并不大,加上洞内本就狭窄,也烧不起来。此时柳青已将小煜子制服,季云鹤扶着洞壁慢慢后退,“走!” 小煜子还想挣扎,被柳青一顿好打,“还不走?!你想留在这里被吃掉吗?!” 妖怪道,“小煜子,你答应过我什么?” 小煜子浑身一震,眼里露出几分绝望,季云鹤道,“欺骗一个小孩子,很有成就感吗?” 妖怪道,“可是他是自愿的耶……” 是那个饶舌的弟弟,但一想到凤凰就是被它所杀,貌似天真的外表下同样是一颗妖魔之心,季云鹤一阵怒气翻腾。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和小旺的妖灵都寄居在这个铜铃里,我们出不了积雷峰。”说什么去俘获镇民,都是骗小孩子的。 火势渐小,季云鹤扶着洞壁,柳青拖着少年,三人退去,妖魔在火线后大笑道,“即便我骗了他,他还会给我源源不断地送人来,你信不信?” 柳青嘟哝道,“信你才有鬼了。” 小煜子面色铁青,季云鹤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它说的是真的,为了保住镇上其他可能误入积雷峰的少年,他会心甘情愿地被妖魔控制,直到死去。 季云鹤看了看手掌,一丝火星都使不出来,灵气枯竭,他已不是前世强大的修者,只是挣扎在尘世中求生的一个普通修道人,心头一阵哀戚,这样的自己,真是太没用了。小煜子挣扎道,“你们做什么要多管闲事?!” 柳青道,“我也想管你去死,但圣人有云……” 小煜子别过头去,“烦死了!” 火线阻不了那妖怪多久,若这条路没有出口,他们同样会死在这里,但上天显然并不想赶尽杀绝,很快转机便出现了,一条岔路,有二分之一的逃生机会。 柳青道,“是岔道!选哪边?” 季云鹤靠着洞壁道,“分开走。” 柳青跳起来,“你想抛下我们?”有季云鹤在一起尚还能抵挡,若只有他一人,还不是妖怪的下酒菜? 季云鹤道,“分开走,逃生的机率会更大一些。” 柳青道,“你说什么?” 季云鹤道,“你和他,一人走一边。” “那你呢?” 季云鹤只是靠着洞壁,“你们快走。” “你想留下来断后?” 小煜子震惊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道士,他骗了他,却还是被他救了,第二次他抛下他只顾自己逃命,他身受重伤也未加责备,第三次他将生的机会留给他们,自己留下与妖魔搏命。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我巴不得你被妖怪吃了!”少年大吼道。 “我又没说我会死……”季云鹤笑了笑,对两人道,“我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现在就在积雷峰外,你们出去找他回来救我。” “真的?” “真的。”哪有什么朋友,季云鹤心中自嘲。 小煜子鼻子一抽,认真道,“你等着,我找他来救你。” 目送小煜子消失在岔道中,柳青才道,“你骗小孩子还差不多,骗不了我。” 季云鹤略略站直,盯着柳青道,“既然知道,就别再浪费时间,快走!” 此时铃铛声又幽幽荡荡地飘来,距离不远了。柳青两手抱拳长身一鞠道,“壮士,保重!” 黑气簇拥着铜铃已飞至,因之前遭了几次道,妖怪谨慎地没有靠近,“那两个拖油瓶呢?” 季云鹤没说话。 妖怪放声大笑道,“你莫不是留下来断后?季云鹤,你真是天真到好笑!” “我也不准备跑了,不如让我也死个明白如何?” 心知现在的季云鹤绝不会是自己对手,妖怪自傲地绕着他飞了几圈,似在确认伤情,“你想知道什么?” “须弥是谁带来的?”南瞑帝君也在此处? “须弥?”妖魔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吃的吗?” 季云鹤心头剧震,这妖魔不知道须弥?不是一伙的?怎么会?“积雷峰的妖魔有多少?” “苍羽主上要我镇守此处,此处的妖魔自然只有我一个。” “加我两个。”铜铃的另一个声音道。 “!!!”到底是它撒谎还是有什么发生了?铜铃也发现不对,“你什么意思?你在这里见过其他的妖魔?” 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条诡异的通道,出现在首尾两端的须弥,竟不是这峰中之妖? 作者有话要说: …… 说要写完,就要写完! 第40章 梦中 “哥,会不会是妖怪?小旺好害怕!” “你自己就是妖怪,怕什么?多半是主上怕我们杀不了季云鹤,派人来帮忙。” 季云鹤道,“你们的主上是谁?” “主上的名姓岂是你这种……” “是不是西墟帝君?”季云鹤打断他道。 “……” “哥,他猜中了耶……” “给我闭嘴!” “知道又怎么样?你今日註定是要死在这里!”铜铃一喝,红光暴涨,铃声化作万千利刃,直向季云鹤而来,季云鹤伤重不支,无法躲避,即使有护身法阵相护,身上也多了几处创口,他已无法做出任何反击,这才是最糟糕的。 “逞英雄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铜铃狞笑着漂浮在空中。 季云鹤刚刚避过死劫,他扶住洞壁大口喘气,若妖魔是以音波攻击,护身的阵法也没什么效用,他手中仅剩一张火符,偏偏四周洞壁光滑,无任何可助燃之物,只有……他心下一定,神情反从容了几分。 “我想过了,若要那少年彻底摆脱你的控制,只有杀了你。” “哈哈哈哈!”妖魔狂笑道,“想杀我?你有那本事?” 第52页 季云鹤强打精神站立,抹去脸颊上的血,“有与没有,一试便知。”连站着都勉强,他还有能力杀如此强大的妖魔吗?只得一拼了! 风声夹杂铃音扑面而来,利刃破空,季云鹤身法虽然敏捷,但因负伤在前,不过几招就又溅红在身,同时,护身法阵为他抵挡了一部分攻击,利刃仿佛噼在无形的护盾上,金光四溅。“哥,好像伤不了他耶。” “愚蠢!这法阵如此粗浅,护不了他多久了。”果然,法阵的光芒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利刃落在季云鹤身上,很快,他浑身上下已是个血人,但此时,他已仗着步法到了妖铃身前,举手一捞,将铃铛紧紧握在手中。霎时一股力道顺着手臂袭来,右手臂血管迸裂一路向上,整个手臂几乎已废了。 “你想做什么?!!”铜铃剧烈地震动。 最后一张火符应声而出,不是向妖灵,却是季云鹤自己,他打算与妖魔同归于尽!怎么也想不到季云鹤竟然使用这么极端的手段,铜铃铃声大作,不断攻击,季云鹤受伤愈重,眼中却愈发坚定,此时他头脸都是血,唯有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待我回来,我们退隐可好? 好。 如今你未回,我未归。神人殊途,沈辰逸,是我失约了。 火光骤起瞬间,水龙长啸,浇了一人一妖一头一脸。“大师兄!”白衣修士御剑而来,铜铃趁机跳出季云鹤手掌,跌跌撞撞飞往洞中,凭灵压也知,这个修士它惹不得,更何况后面跟着的那个也不差。“休走!”楚寒袖中微动,一条雷龙窜出挡在铜铃身前,铜铃身形一滞,秦天溟捏个火诀,火蛇纵横,将铃铛困在中间。 为什么……你们……季云鹤想问为什么,但也只见得最后两人疾奔而来的身形,两眼一闭,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风轻轻地吹拂,似乎有冰凉的手在脸颊游走,他一把抓住,听见身旁人吃吃笑道,“云天君,你醒了。” 迷茫睁眼,见容貌精緻的青年眉目弯成新月,他捏着额头,眉间微微蹙起,青年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没了法术,到处被人追杀……” 青年笑道,“还好是个梦,若不是梦……” 他也笑,“不是梦又如何?” “若不是梦,我就将你关到荒无人烟之地,日日只能见我一人。” “苍羽!”他冷喝道,一道灵光骤然击出,在对方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若再胡说,下次绝非这么简单。” 青年毫不在意脸颊上的伤痕,依旧笑道,“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他冷冷道,“这并不好笑。” “好好,我打不过你,这念头自然只有断了。” 他盯着苍羽脸上的血痕,即使强大如苍羽一样的大妖,他也能轻松对付不是吗?为什么那个梦里,他会失了所有灵力,像无头的苍蝇一样逃命?这不是他,这个无能的自己,不会是穆云天。 晚些时分回到玉清教,师弟来报说山下镇子有人被鬼附身,于是将鬼绑上山来求他们祛除,他点点头道,等下就去,不用禀报师父了,这等小事不值得师父操心。两三下驱了恶鬼,又去练功场指点了师弟师妹们的法术,在众小辈的一片惊嘆声中回了水色云天。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这一觉并不踏实,似乎有谁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很熟悉,醒来后他一直想不起来,直到秦天溟吊着他的胳膊求指导时他才想起来,梦里听到的声音不正是他的吗?可一问之下,天溟无辜道,他分明不曾在夜里叫唤过大师兄,同屋的师弟们也纷纷作证,难道是遇到梦魇了? 当天夜里,他便留了心思,但很快陷入梦中,又是重复的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依旧是秦天溟的声音。他想找寻声音的源头,将元神分出进入识海之内,可识海内一片蒙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以为是遇上了难缠的妖物,可一连几日也不曾探得究竟。 苍羽看出苗头,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笑着说不用,他很久没遇见这么难缠的妖物了,心里还有些小兴奋。又过了两日,他终于自一点朦胧中找到了灵点,站在了所谓的妖物身前。是一个样貌很平凡的男子,沉毅的眼,淡然的神情,他觉得这种神情有几分熟悉,不由问道,“你是谁?” 男子看着他,也道,“你是谁?” 迷路的妖么?可身上没什么妖气,他边想边道,“在下穆云天。” 男子道,“你是穆云天?那季云鹤是谁?” 他微一怔愣,恍惚中又觉得自己该叫季云鹤,可他是季云鹤,穆云天又是谁? 还要再问,男子已自识海中消失。 第二日整日他都在想那个男子,苍羽凑过来,“你想什么呢?” 他道,“苍羽,我是否叫季云鹤?” 苍羽朗声大笑,“你分明是云天君,哪里来的季云鹤?” 他摇头道,“可是我总觉得我该叫季云鹤,并非叫穆云天。” 苍羽笑得几乎岔气,“这个时候就不要纠结这些了,名字本来就是代号,季云鹤、穆云天,你们都是云字辈的,没差了。” 也许真是自己执着入妄了? 当日夜里,他又见到了那个男子,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场景,男子道,“你不愿意承认吗?” 他道,“承认什么?” “没有法力、无能的自己,被普通妖魔到处追杀的自己。” 他心头剧震,那个梦!难道那不是梦? 一双手攀上自己的肩膀,容貌迤逦的青年唿着热气攀在自己肩上,“那是梦,就好像现在,我们也是在你的梦中。” “苍羽,”他一甩拂尘,将苍羽击退数步,“我说过,不要擅自进入我的识海。” “我听见你叫我的声音,所以我来了。” “我没叫过。” 男子默默地看着他们,朝他伸出一只手,这是……邀请?他往前走了一步。 “不要过去!”苍羽大叫着抱住他。 男子道,“穆云天是谁?季云鹤又是谁?” 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他知道了答案,“季云鹤是穆云天,穆云天就是季云鹤。” “我是你,你是我。” 苍羽在身后叫道,“不是!强大的法术、出众的容貌、高贵的地位,这才是云天君!” 男子只是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决定。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站住!”苍羽大吼,“留在这里不好吗?!你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云天君,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做一个无能的道士?!” 自爆、重生、沈辰逸、积雷峰。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是穆云天,也是季云鹤,那个眼里仿佛永远有化不开的浓稠的季云鹤。 第53页 “苍羽,你并不懂我。”他坚定地向前走去,将手覆在男人伸出的手上,“完整的季云鹤与云天君,才是真正的穆云天。” 第41章 积雷峰(四) “啪!”红光爆裂,一尊刻有繁复花纹的明珠应声而碎,碎片掉落在地上,断成几面的玉中映出苍羽阴郁的脸色。‘苍羽,你并不懂我’,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苍羽的心中,“完整的季云鹤与云天君?呵呵,云天,你依旧让人爱得咬牙切齿呀。” “大师兄!”一阵疾唿沖入脑海,季云鹤自神思昏泯中醒来,一睁眼,就见到秦天溟和楚寒关切的眼神,他一一看过去,只觉全身火辣辣的疼,尤其是右手臂,想动动手指,发现整条手臂没了知觉。“你们怎……”沙哑的声音听得秦天溟眼圈一红,抱住他道,“大师兄!” 想要再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那个从来是翘楚的大师兄,现在连对付一个普通妖魔也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若当时再晚一点……他不敢想,从高高在上的神坛坠落,被踩进尘埃的大师兄,他更不敢想。 楚寒叫了声“师弟”,改了口又叫了声“云……”,想叫云天君,可是这个道行远不及他的师弟,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云天君相提并论,他的心情很复杂,季云鹤和穆云天就像极端上的两个人,将他互相拉锯。他仰慕之人是云天君,不是季云鹤,可季云鹤不就是穆云天吗?他仰慕的到底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法术与地位? 被这个认知惊吓,楚寒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秦天溟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坐而起,季云鹤睁眼四顾,才发现原来已退回溶洞之中,巨大的石钟乳倒悬在空中,滴答滴答,晶莹的水滴万年不变的缓缓滴落。 “我们在外面遇上了一个少年,他告诉我们你……” 少年?小煜子?他逃出去了吗?那么柳青那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当提出分开走时就该想到,人各有命。 “妖怪呢?” 秦天溟眼中狠厉一扫,“算它命大,被只狐狸救了。” “苍羽?” 秦天溟本想痛下杀手,苍羽出现救走了它。 “他可有说什么?”季云鹤摇摇头,将混沌从脑海中甩出了几分,分明是他叫他来积雷峰,现在又是要作什么? 秦天溟一甩头,“什么都没说。” ‘转告云天君,我在积雷峰内等他。’这种话怎么可能说给大师兄听? 季云鹤捏着额头,梦里那个是苍羽,若不是被潜意识唤醒,只怕此刻他还流连在自己依然是穆云天的美梦中。苍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将自己的意识困在梦中吗? 经歷了半晌思想斗争,楚寒终于出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去。” 季云鹤道,“我要去找苍羽。”秦楚两人对看一眼,季云鹤无故来积雷峰,果然与那只狐狸有关。秦天溟道,“大师兄,可是他威胁你了?” 季云鹤摇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后面的路,我一人前去即可。” “不行/休想!”秦天溟与楚寒同时喝道。 意识到自己居然对仰慕之人大吼大叫,楚寒涨红了一张脸,这分明是季云鹤,可季云鹤就是云天君,他脑子乱成一团,以前总想跟云天君亲近而不得,如今成了自己的师弟,却已不是当年的穆云天了。 秦天溟很快道,“太危险了,我与你同行!” 季云鹤苦劝未果,秦天溟显出了与年龄相当的魄力与决心,他不由得心中感嘆,当年那个只会弔着他胳膊撒娇的小师弟如今也成长为一名能独当一面的修者了。楚寒则以“要保护好小师弟”为由说服了自己,他现在还没釐清季云鹤与云天君的关系,但怎能放任三十三地宫的弟子涉险?他这个大师兄出力责无旁贷。 两人决心已定,季云鹤也无话可说,因为即便他再反对,事实是,他根本打不过这两个人……而且,与那两只妖魔相斗时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他现在只能躺尸。秦天溟为他输了灵力,又涂了些海花蛇制成的疗伤圣药,几番下来季云鹤感觉好了些,至少能动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帮忙,就是一个累赘,还要两大高手去找一个高高手打架,季云鹤嘆了口气,“我们回去吧。”伤养好之后再来,秦天溟和楚寒都不是苍羽的对手,他不能让他们为他涉险。 虽然不明白季云鹤为什么突然转了念头,但秦楚两人还是松了口气,无他,季云鹤的伤实在太重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应该送回门派治疗。尤其是右手,若不能续接筋脉,这只手怕就要废了。 无法行动,秦天溟将人背在背上,成年人的重量并不轻,他本可以使个移花接木的小法术减轻身上的重量,但硬是撑着将人背起。季云鹤责备道,“你的法术呢?” 秦天溟笑道,“大师兄也时常背天溟出去游玩,如今天溟背大师兄,又怎敢取投机的法子?”这话直白到就差没说‘我想感受下大师兄的重量’了。若不是现在手上无力,季云鹤真想一拳敲在他头上,脑袋瓜里想什么呢?现在是逃命,逃命懂不懂? “我背你时,你还不满十岁,你仔细想,十岁之后我可曾背过你?” 楚寒扭过头去装没看到,真是要被闪瞎眼睛了。 走了一阵,前面的楚寒突然‘咦’了声,“路没了。” 只见原本两条幽深的岔路,如今只剩了一条。 秦天溟道,“莫不是走岔了?” 楚寒肯定道,“不会,我们是顺着这两条路其中一条进来的,到溶洞也只得一个入口,绝不会差。” 秦天溟闭目用神思一扫,没有阵法的痕迹,那么也许是……机关? 季云鹤道,“看来,有人不愿意我们离开。” 楚寒召剑在手,剑身携雷霆万钧噼向洞壁,雷光四射之后,洞壁依然完整无缺,若说是机关,做的也太巧妙了些。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这只狐狸能翻出什么大浪?”秦天溟冷哼,季云鹤心道人家妖法比你们两加起来还厉害,干掉咱们虽然要费点事,但也容易得很。 素白如雪的大殿之上,一片雪衣突然出现,青年将手中物事往地上一掼,“锵!”发出清脆的声响。 铜铃在地上滚了几圈,“咕噜咕噜”落在殿前的台阶之上,两妖瑟瑟发抖,不敢作声。苍羽走过来,他的动作很优美,他的脸也很美,遍寻天下美人怕也没有这么精緻的眉眼,可现在这张脸上罩满了一层怒气,若非那两个小子强行闯入破了护山法阵,他还不知季云鹤已到了积雷峰,更不知他差点没命。 还是自己属下下的手……他眼神阴鸷,紧盯着地上的铜铃,他从未疑心过属下,连什么时候出了叛徒也不知道。 “谁下的命令?” 第54页 铜铃的铃口透出虚弱的红光,闪了几下,好像随时都能熄灭似的。一个声音道,“不是您叫我们守在山脚的吗?” 苍羽手指一弹,一丝火星自铃口窜入铜铃之中,顿时一阵惨嚎,半晌,惨叫声渐次消弭,到最后死一般沉寂,苍羽道,“当初我捡你们回来要你们顾守此处,你们吃人也便罢了,竟敢动他?!我都捨不得伤他一丝一毫,你们竟然……” 一想到季云鹤躺在秦天溟怀中奄奄一息的模样,浑身上下如沐血瀑,苍羽眉一横,又一道火星弹入,惨叫声再起,铜铃在地上剧烈震动,“咯咯”的撞击声迴响在空旷的殿堂中,久久不息。 等到铜铃停止震动,苍羽道,“谁下的命令?” 一模一样的问题。 铜铃瑟缩道,“是……墟帝君。” 呵。呵。早该料到,那老匹夫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何时与你们搭上线的?” “一月前……” 一月前,正是从无相劫撤走的时间,竟将手伸到了自己的居所之内,想来对自己的主上,墟帝君也是不怎么放心的。如今昭帝君被天帝困住,墟帝君被天帝追杀坠入南瞑,形势对己方极为有利,只是昭帝君献给天帝的那把剑着实有些费神,也许可以从云天君处寻到破绽。 他越想越深,在殿中反覆踱步,铜铃见他沉思,悄悄滚到台阶之下,准备熘之大吉。“对了,”苍羽突然抬头道,“我从不留下叛徒。” 一团烈火瞬间将铜铃包住,任它惨叫嘶嚎,也摆脱不了炙热的焚烧,渐渐地惨叫声低了下去,大殿重归肃静,火焰无声地燃烧着,青白的火苗挣扎跳跃,原本泛着黄铜泽色的铃铛变作一团乌黑。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能两日一更…… 第42章 须弥 本想按原路返回,但迴转大溶洞的三人寻了半晌也没找到当初柳青等三人掉落的通洞,秦天溟与楚寒对看一眼,情知有诈。季云鹤身上受伤,脑袋却还灵敏,秦天溟与楚寒已算得修真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尤其是天溟,若料想无差,也该是金丹以上修为。这两人竟找不到当初掉落的通道,若非此时他是被更高明的法术迷了眼,就是早先他们掉落时被施了障眼法。 苍羽这是拐着弯的耍他们?如果只他一人还无所谓,生死有命,可如今跟了秦天溟与楚寒在身边,即使现在的季云鹤已非穆云天,但他肩头总有一种感觉,要将这两人护住,这是他的责任。秦天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是豪情万丈,“放心,大师兄,我会保护你。” 楚寒默默地撇过头,委实不忍直视了。 季云鹤道,“我现在是季云鹤,不是穆云天,天溟,你还是直唿我的名姓吧。”大师兄长大师兄短的,私底下叫叫还好,若是在外面让有心人听见,难保会猜到他的身份,若能避免的麻烦,还是避开为好。 秦天溟也想到这层关系,神情有些沮丧,但很快又释然,点头道,“知道了,季……云鹤兄。” 楚寒忍不住打断他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三人略一商量,又岔入溶洞小道,道内弯弯折折,岔路又有岔路,洞有千窟,千迴百转,约走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是否到了积雷峰的中心,气温愈加寒冷,仿若身处数九寒天,连洞壁都结了冰,仿佛玉石所做一般晶莹,连摸上去也像摸在冰块上。秦天溟施了个暖身的小法术,几人也不觉得寒冷,又走了片刻,楚寒突然道,“为什么会来积雷峰?” 声音碰上洞壁又弹回,带了点回音。隔了许久季云鹤才道,“此事本是私事,所以我不愿你们牵扯进来。” 可即使不愿,如今也不能如愿了。 楚寒追问道,“私事?那只狐狸威胁了你?” 季云鹤摇头,“想要某种东西,就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并不算威胁。” 秦天溟有些微的怔愣,从来冷心冷情的大师兄竟也有想要的东西?好在楚寒及时问出了他的疑问,“你所为是?” “当年穆云天身死的真相,如今仙界大战的缘由,朋友的生死。”每一样,都足以让他站在这里。 “当年的事,难道还有隐情?”秦天溟忍不住道。 季云鹤也不隐瞒,“苍羽是受他主上指使加害于我,我尚未问出‘主上’是谁。” 能指使苍羽这般的大妖,主上的身份自然也不同凡响。楚寒眉间紧蹙,“会是谁?” 季云鹤摇头,尽管他一直猜想苍羽的主上就是南瞑帝君,毕竟若无瞑帝君的帮忙,已经死去的妖魔不可能在无相劫中活蹦乱跳,但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不妄言,这是他一贯的宗旨。 秦天溟也皱起眉头,“一点头绪都没有吗?会不会是帝君之一?” 季云鹤断然道,“别瞎说,现在尚未有定论,再说……” 他刚想说出沈辰逸之事,洞窟突然勐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塌陷,“不好!”楚寒道,“这里快塌了!”他与秦天溟几乎站立不稳,几欲跌倒。“不对!”季云鹤道,他抬头看向洞壁,“这里不是积雷峰!” 只见本是光滑如玉的洞壁随着洞窟隆动,竟显出了一股股仿佛经脉一样的脉络,成人手臂般大小,仿佛在输送着什么液体,甚至能听见“咕咕”的水声,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洞壁由白转粉,最后变成肉红。“我们……”季云鹤手下一紧,“在须弥的肚子里……” 仿佛是要印证季云鹤的话似的,隆动的地面也随之变成深红,洞壁上血管交错,脚下是绒毛一般的细小触手,头顶开始断断续续地滴落不知名的透明液体。“这水有毒!”季云鹤喝道,两人眼疾手快,连忙御剑而起,躲避上方滴落的液体。楚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云鹤紧抿唇,什么时候着了道?他们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看来对方比想像的更难对付。难道真的是苍羽?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叫他来积雷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雷极!”一道电光闪过,惊雷乍响,雷电之后,悄无声息。“怎么会?”楚寒大惊。 季云鹤道,“须弥本就皮粗肉糙,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它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 秦天溟暗自捏了个移花接木的法子,减轻身上重量,如今大敌当前,他得全身心御敌,才能保得几人安危。“大师兄,有什么法子没有?”情急之下,他又叫回了大师兄。 隆动仍在继续。奇怪的是,除了液体在不断地滴落,须弥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若按书中所说,地面的触手可长可短,也可将人绞杀。三人一阵静默,只有四周不断传来的“咕咕”声格外清晰,秦天溟道,“它好像……在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季云鹤道,“也许并不是好像。” 第55页 楚寒冷笑道,“装神弄鬼!” 几人尚在揣摩,突然一阵冷风从前方奔袭而来,冷意沁骨,季云鹤没留意,被冷风一吹,生生打了个冷颤。秦天溟忙将他掩在身后,“大师兄,你还好吧?” 楚寒也挡在季云鹤身前,后者道,“好冷冽的风!”他也曾走遍昭瞑华墟四处,从未见过如此冷冽的风,当然也可能是以前法术高强能御寒,现在失了法术,也等于失了屏障,加之积雷峰本就常年积雪,他们又在峰中绕了许久,许是走到了积雷峰的中心也说不定。 季云鹤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苍羽如此有心机的妖魔,叫他来必是有所图,但如今他孑然一身,连法术也没了,到底图的是什么?脑中仿佛有一根游弦,他拼命想抓住,可总是雾里看花,差了最后一步。 紧接着冷风的,是向前不断延展的已变成黑红色的通道中突然传来的“轰隆”声,秦天溟与楚寒如临大敌,声音不断欺进,越来越大,不知是什么东西,越来越大的冷风扑面,带着冰山惯有的寒意,季云鹤也凝神细听,他突然神色一变,大喊道,“不好!!快逃!!是水!!!” “水”字刚出口,只见水龙如万马奔腾,直冲三人而来,楚寒首当其冲,甚至来不及捏避水诀,已自剑上被拍下,秦天溟略机警,早在季云鹤开口之时他已猜到是水,但到底慢了半拍,只来得及为季云鹤捏出避水诀,让其不至被淹死,却也因此来不及躲闪,被水龙拍下飞剑。世有金木水火土五元素,修真者练气修行,纳日月之精华,是为顺应天道,但大自然之力何其雄伟,即使是修为高深的修者,也难以抗拒自然之力,更何况他们身处须弥体内,只得一条通道,根本避无可避! 季云鹤只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冲撞,又被水流托住,瞬间从秦天溟的背上被冲下,他本就重伤,这一撞之下只觉头脑发昏,难以目视,迷朦中似乎听到秦天溟大叫“大师兄”,手上被人抓紧了,但很快又被冲散,到最后,他阖上双眼,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43章 变故 这地方肯定和自己犯沖,季云鹤想,来这地方后不是受伤就是昏迷。“你在想什么?”细眉凤目的红衣青年挑着一片枫叶,枫叶如火,眉眼如烟,就算穆云天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男人。虽然用漂亮来形容男人并不合适,但苍羽的容貌即使是男人看了,也会忍不住心动。 “我在想……”穆云天思忖了下,“我好像一直在受伤和昏迷。” “是吗?”苍羽笑开,弯弯的眉眼中仿佛盛下了星辰,他欺身向前,挑着眉道,“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穆云天退开两步,用拂尘隔开了靠近的青年。苍羽嘟着嘴,“不就靠近点嘛,这么小气做什么。” 穆云天皱着眉道,“苍羽,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还有,身为男子当顶天立地,不要做些小女儿动作。” 情知穆云天有了怒意,苍羽收敛表情摇头道,“木鱼疙瘩,人人景仰的云天君怎么会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而自己,真是发了疯才会和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天天对弈,不觉得无趣吗?不,苍羽眯着眼想,越是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就越忍不住想看看这张脸的背后,混合着各种情绪的云天君,定是十分美妙的吧。 “你在想什么?” “想你……”见穆云天脸色微变,苍羽连忙道,“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老是在受伤和昏迷。” 穆云天果然被岔开,这段时日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有时甚至突然警醒,觉得周围的一切熟悉而陌生,但很快,他又会想起自己是穆云天,玉清教的大弟子,继续过着斩妖除魔的日子,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穆云天捏着额头,努力回想,可越是回想,越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一片迷雾,看不分明。 “别想了,”苍羽握住他的手,“若是痛苦,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他的声线低哑深沉,带着一股子魅惑,就连穆云天也好像被蛊惑了一样,呆呆的放下了手。“对,就是这样,”苍羽慢慢地将穆云天环住,搂在怀间,而后者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任由苍羽动作,“让人又爱又恨的云天君,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不好吗?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穆云天呆呆地望着他,“想要的一切……” “对,一切,”苍羽嘴角微翘。 “我想要的……”穆云天道,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黑衣青年,带着三分痞笑七分玩世不恭,嘴里还叼着一截草根,“我说季英雄你啊……”拖长了的声线也是特有的。 海水和漫天的彩霞交织在一处,到处是蛇和死人,看不清面貌的黑衣青年一把抓起他,厉声道,“走!”他的身体慢慢、慢慢地下坠,最后落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穆云天一个激灵,几乎从苍羽怀中跳出。“我……”他颇有些窘然。 苍羽嘴角依然是笑,“我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想把你移到床榻那里,没想一碰着你就醒了,真是可惜了。”说着‘啧啧’两声,颇有些遗憾的样子。穆云天呆了许久,突然低声道,“沈……”苍羽面色一黑,打断他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穆云天捏捏额角,黑衣青年的身影从脑海中淡去,“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被叮嘱一番踏上归途的穆云天依旧在想,那个黑衣青年自己认识吗?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突然跳出的片段又是什么? 返回玉清教不久秦天溟就找了来,照例吊胳膊抱大腿一阵折腾后,心满意足地回了清字楼,因为从未有过如此心悸,是夜,穆云天久久难眠,他索性披衣而起,踏出水色云天。月光温温柔柔地洒满大地,万物笼罩在一层柔和之中,连他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了几分,远处青松高挑,只在朦胧的月光中留下了黑白的剪影,颇有些水墨山水的味道。为什么最近他的脑海中总会有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师父说执着入妄,他已近飞升,难道有了心魔?再细细一想,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 一年?两年?不对,穆云天的眉峰拢成了小山,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他记得自己从何处而来,记得自己拜师玉清教,记得他顺风顺水当上了门派的大师兄,可追究细节,竟连一个都想不起来!他早年与师父、师弟相处的片段全然没有,脑海中空空荡荡,只得几个零散的节点。不对劲,就算他醉心修炼,不问门派之事,也不该什么都没记住! 赫然远处浓墨一般的苍穹下惊起几只飞鸟,穆云天心动身动,瞬间已在百里开外,他踏着一方紫玉盘,盘口上鲜红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这是他早年擂台赛上赢得大师兄之称号时师父送他的法宝,可日行千里,入水避水,入火避火,但如今他连当日收这宝贝时的细节都已全然忘记,自己身上出了某种问题,至少这点他可以肯定。 第56页 出事的地方是山脚的桃林,因为不到季节,桃树三三两两的散开在林中,和普通的小树林没什么两样。穆云天放缓身形,降下紫玉盘,依他的法力,几乎没费功夫就找到了地方,红衣的苍羽冷冷站着,俯视着地上拖着被血染红的右臂、不断磕头求饶的妖怪,一只黑狐。玉清教是清修之地,其中不乏高手,苍羽这大妖都不敢近门派百里,这黑狐小妖竟摸到了玉清教山脚,居然还没被守山的师弟发现,心中讶异顿起,穆云天隐下身形,依他的法力,要瞒过苍羽也并非难事。 “狐主,再给明珠一个机会吧!” 苍羽道,“你摸进我的幻境,不就是为了云天君吗?” 幻境?为了我?穆云天一头雾水。 “我太大意了,先是双怪,再是你,墟帝君到底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埋伏?他的指令是什么?杀云天君?” 叫明珠的黑狐伏地祈饶,“狐主!狐主你相信我,明珠绝非是受墟帝君指使,我……” “呵,那我倒想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故事。” “狐主为了云天君,已公然抗拒主上命令,主上总有一天会察觉,到时我族危矣。” “你以为我想不到吗?”听闻是为狐族,苍羽神色稍霁,“所以我才将穆云天的魂魄拘押在此地,他无法出去,自然不会坏了主上的大事,主上也不会非要他的性命。” 魂魄?主上?穆云天心头剧震,现在的自己,并不是自己吗?那他到底是谁?苍羽又做了什么?他心绪一动,即被苍羽发觉,一道疾风袭面而来。穆云天微扫佛尘,将疾风打退,“苍羽,你欠我一个解释。” 眼见事情败露,苍羽冷笑道,“何必解释,今日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随即极招在手,已与穆云天过起招来。但因为求真实,他所设幻境中的穆云天法力几乎完全还原本尊,而最麻烦的是,他打不过穆云天。所以几十招之后,苍羽嘴角就已见红,而穆云天依旧一脸风轻云淡,衣角都未曾沾染血迹。轻轻松松就能将人打趴下,这就是云天君,永远强大而耀眼的云天君,季云鹤算什么,他绝不承认那是云天君! “噗——”红衣摔入泥地,黑色争先恐后地吞没了衣角,红与黑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西洋油画,画中人美丽而虚弱。素白的手一把抓住苍羽的衣领,穆云天靠近苍羽,“放我出去!”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记忆里有些什么,但他执着的要找回,缺失了记忆的人,就好像缺失了一部分生命,人生并不完整。 苍羽虚弱地笑,“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蓦地一袭黑衣扑入,护住苍羽,穆云天只觉眼前一黑,定睛看去,原是那黑狐小妖扑了过来,他一见黑色,目光深沉,喃喃道,“沈……” 他知道那是一个名字,一个他想不起来的名字。 苍羽厉声道,“你竟然还想着沈辰逸!你在这里受苦受难,可知他早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做了天帝的乘龙快婿!” 穆云天一滞,原来他忘记的人叫沈辰逸。一听到这三个字,名字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立体了起来,慢慢勾勒出一个带着点痞笑的黑衣公子哥儿,沈辰逸……他细细咀嚼这三个字,又抓住苍羽道,“沈辰逸是谁?” 苍羽自知失语,紧紧咬住下唇不语。 倒是黑狐小妖道,“你可将灵气全数导入百合穴,以术法攻破此穴,此阵自破。” “明珠!!”苍羽怒极,一掌拍出,黑狐小妖猝不及防,被拍出老远,鲜血洒了一地,他拖起受伤的右臂,厉声道,“狐主!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苦心要为他谋生路,人家根本不领情,既然如此,又何必护他?!到时主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呀!” “主上……”穆云天看向苍羽,眼中已是怒气充盈,“苍羽,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苍羽抹去唇角鲜血,涩声道,“由始至终,我从未想过害你。”心知狐多狡诈,穆云天决意不再听他解释,得了破阵之法,他即将全身灵气导入百合穴,一击惊雷咒随手而出,不给苍羽半分犹豫的机会。霎时,他只觉全身上下骤然失去知觉,随即被击中处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一股熟悉的灼热感席捲全身,他不是第一次被雷击,但用雷电贯穿要穴却是首次,苍羽恶狠狠地看着眼前人越来越透明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厉声道,“你竟然甘愿回去做一个凡人,也不愿留在这里!” 穆云天看了看已近透明的双手,缓缓摇头,低声道,“苍羽,你并不懂我。” 哐当!一块小小的紫色方砚掉落在地上,白衣人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中。 狐族虽会幻术,但要再创一个玉清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苍羽以穆云天曾随身携带的紫玉盘为介,将他两人的点滴以及他所知道的穆云天的一切引入幻境,以求真实,所以穆云天才想不起曾经的修行细节,因为苍羽不知道。但即使两次失去记忆,两次做回云天君,穆云天依旧选择了回归季云鹤,两次,他都说了同样的话。苍羽,你并不懂我。 苍羽低声哑笑,“云天君,当真是半点机会都不给呀。” 突然想到一事,本应在此地的明珠不知何时已没了去向,此幻境本就是他所创,对外人反应极为灵敏,苍羽略略用神识一扫,心头暗惊,明珠不在幻境之中! 季云鹤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旁书生立马凑了过来,满心欢喜,“你醒了!” 摇摇头,听不太分明,昏迷前的记忆和幻境中发生的事回归意识,季云鹤睁大眼,勐地抓住柳青道,“你可有看见两名道士,一人白衣,一人蓝衣。” 柳青吃痛道,“我发现你时只得你一人,什么白衣蓝衣?就算有,在水里泡这么久,也成了黑衣。” 没有……被冲散了吗?他们从须弥的肚子里出来了?季云鹤观察四周,发现他们依旧在洞窟之中,四围洞壁光洁如玉,没了秦天溟的暖身法术,冷风一吹,只觉透体的寒。 柳青拍拍膝盖站起来,“好了没,好了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 季云鹤左手抓着右臂,想到刚才柳青的痛唿,他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受伤了。” 书生身影一滞,含煳道,“啊,这里妖怪这么多,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洞壁上了。” 季云鹤冷眼看着,那只黑狐小妖,也是伤在右臂。 第44章 黑狐小妖 并非季云鹤爱怀疑,实在是他与秦天溟、楚寒三人在积雷峰尚着了道,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竟只是擦破了右臂,回想这一路上,打开溶洞机关的是他,第一次被铃怪重伤昏迷后醒来见到的也是他,从初时战战兢兢,才不过几个时辰,竟有胆量在积雷峰中四处行走,之前只顾逃命未曾细想,现在想来才觉得奇怪,他根本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发什么呆,走了,”柳青粲然一笑,朝季云鹤伸出手。 第57页 季云鹤看了看伸到眼前素净的没有一点老茧的手,伸出左手覆上,借力站起,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几下,柳青忙将他扶住。“道长,我说季道长,我可就指望着你出这鬼地方了,你可不能出事。” 季云鹤闭上眼,静待眩晕感过去后才道,“走吧。” 此时出现是什么目的?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季云鹤决定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柳青半扶半拖的将季云鹤带往前方,洞内岔道无数,可柳青似乎早已熟悉此间道路,选道转弯没有半点犹豫,季云鹤的心慢慢下沉。柳青果然是有问题的,而现在,显然他并不想掩饰了。 “季道长,我们这算是第五次见面了吧。” 季云鹤撇过头,见对方露出白森森的一口银牙,他淡然道,“没错,算上此次,该是五次了。” 扮作鲛人是第一次,小镇娶亲是第二次,初见柳青是第三次,幻境中是第四次,此次,该是第五次。 “佛说修缘五百年方得同船渡一次,你我也算有缘人,季道长可否帮我一个忙?” 想到幻境之中他对苍羽说的话,季云鹤暗中警醒,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忙?” “季道长何必这么警惕,”明珠呵呵笑道,“反正现在你在我手里也跑不掉,你那两个帮手早已被我支开,难不成你还指望狐主救你?” 若说之前还能装作不知想办法,但如今话已说开,季云鹤反落了下风。不过,听闻天溟和楚寒只是被支开,季云鹤心头略安,好歹他们平安,但又想到苍羽所说沈辰逸忘了自己,做了天帝的乘龙快婿,他并不相信,可沈辰逸原说月余便可返回,如今早过了时限,难道真的出事了。 明珠见他不语,出言讽刺道,“怎么一提狐主你就不说话了?”季云鹤继续想沈辰逸没搭理,明珠一撤手,将人摔在地上,指着季云鹤骂道,“你这个凡人!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天君?!你早就不是了!狐主根本就不喜欢你!就算倒贴,狐主也不会要你的!” “到最后,为狐族延续血脉的,只能是我!” 原来是苍羽的仰慕者,季云鹤自问从未想过要和苍羽发生点什么,如今被平白指责一番,委实来得莫名其妙,可看眼前人义愤填膺,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季云鹤道,“那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一股大力勐地拍打在洞壁上,“轰”的一声,震得洞窟一晃,明珠狠狠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处……我一定杀了你!”说着一把将季云鹤从地上扯起,也不管后者痛得面色发白,强行将人带往前方。没走几步,突然有声音在洞窟中响起,似远又近,让人辨不清说话者的方位。 “明珠,我知道是你将他带走。还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明珠一个哆嗦,是苍羽。 “是千里传音,”季云鹤低声道,“放心,他本尊没到。” 明珠脸色煞白,脚下不停,苍羽在找他,若不能在被发现之前完成那件事,就算狐主珍惜族民,他也难逃一死。季云鹤被他抓住,只得勉力跟上其步伐,右手臂被抓得生痛,粘稠的红色液体再度染红衣衫,伤口又裂开了。此时他心里已隐隐有了一个结论,这只狐妖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已经变成凡人的自己,居然还有利用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是出奇的短,嗯……因为我休年休假了哈哈哈哈 第45章 云天君 不知转过了多少弯道,走了多长的路,每次感觉苍羽的气息在附近,明珠就会巧妙地将自己和季云鹤的气息隐藏,他本来就是狐族,又在苍羽身边呆了许久,虽说完全避开有些困难,但也能让苍羽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就这样东拐西弯,一人一妖最后来到了一面冰门之前。 明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季云鹤心头隐隐有些预感,门后的东西似乎与他关系匪浅,自刚才起,心口就有一种莫名的心悸,仿佛被积雷峰中积雪冻住的血液又重新活了回来,灵识中有一个声音在遥远的唿唤,要他打开这扇门! 他惊疑不定道,“门后是什么?” 明珠咧嘴一笑,将季云鹤的脸抵在冰门上,刺骨的寒从皮肤接触的地方沖入体内,后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但明珠显然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季云鹤被强行拖拽到冰门一角,他才发现冰门不起眼的角落中,生出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莲,因为同是冰晶雕塑而成,是以他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左手一痛,被利刃划破的伤口处汩汩地冒出鲜血,滴在冰莲之上,季云鹤不是傻子,若猜想不错,明珠在用他的血开门,但门后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用他的血? 明珠故意划出了很长一道,鲜血止也止不住的喷涌而出,淋在冰莲上,冰莲仿佛一个生命体,将鲜血全数吞没,明明是透明的样子,吸了这么多血,却一点也不沾血腥。突然,冰莲幻出五色光线,季云鹤无法直视,眯起双眼,更奇特的是,冰门被光线笼罩之后,竟变得隐隐绰绰起来,隐约能看到门后一大片光洁的地面,不及细看,冰门已彻底被融解,明珠欣喜若狂,“门开了!” 季云鹤忍不住心道,这明明是整个门都没了。 门后依旧是素白一片,但很空旷,没有风,只有冰凌刺楞楞地折着无处不在的光,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睛痛。好大的地方,好像山空了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季云鹤在一大片空旷的地面上看到了一棵树,准确点说,是一棵由冰堆砌而成的树,他眨眨眼,没错,是一棵树,几息之前尚未存在的树,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视线中。他疑问刚起,明珠已抓着他向树走去,边走边道,“果然在这里,不枉我……” 后面还说了什么季云鹤没有听清楚,事实上,他现在连站立都很困难了,右臂受伤,左臂出血,本来伤就重,天寒地冻的,更是雪上加霜。就算上辈子被逼自尽,这辈子困在灵岛上三年,他也没如此狼狈过。踉踉跄跄地再近了一些,这果然是一棵冰树,枝芽蔓延,全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而几人合抱粗壮的树干上,立着一口冰棺。 毫无悬念,狐妖是为冰棺而来。是谁?季云鹤心头隐隐有种猜想,当冰棺出现时,他的心就不可遏制地砰砰跳动,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在牵动着他,幻境中苍羽的玩笑话突然跳入脑海,“若不是梦,我就将你关到荒无人烟之地,日日只能见我一人。”当年他自散灵力归于天地,只留了一副皮囊在玉清教,难道…… 心念几转之间他已经被明珠拖到冰棺之前,棺中人双眸紧闭,面目清冷,一袭泼墨黑髮散在肩头,繁复白衣仿佛与冰棺融为了一体,季云鹤突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和刺骨的寒冷,天地间唯有这一袭白衣。 他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为什么…… “哈哈!”明珠狂笑道,“果然在这里!帝君果不欺我!”他拽紧季云鹤,三两步跳上冰树,落在冰棺之前。“你看!”他将季云鹤的脸抵在冰棺之上,季云鹤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那是他原以为已经遗忘的面貌。“就是这张脸!迷得狐主七荤八素!”电光火石间,季云鹤突然明白了明珠的企图。 第58页 他的目标是穆云天的身体! 季云鹤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因为伤重,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毁尸?夺尸?尸体拿来有什么用处? 明珠俯下身子,脸颊贴上季云鹤,也看着冰棺中的人,很冰,季云鹤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云天君很好看吧?” “这么好看的脸,居然是个不解风情的木鱼疙瘩,岂不是暴殄天物?” “!!!难道你!”电光火石间,季云鹤突然抓住了什么,他刚要训斥,明珠已经站起身,将他抛在一旁,手起封印,固魂咒!季云鹤只觉突然一股压力骤降,如泥牛入体,四肢百骸仿佛灌了铁铅,难动半分,但与身体的艰难不同,随着明珠口诵真言,魂魄开始与久远前的身体相互唿应。“咔——”四周冰凌破碎,艰难抬头,冰棺上竟出现了裂痕!季云鹤只觉全身上下无一不疼,一股力量在拼命地往外拉扯他的灵魂,但同时也有一股力量在拼命地阻止他的魂魄离开,两股拉扯互相纠葛,仿佛要将他的魂魄撕裂一般。 “咔——咔——”周围的震动越来越大,突然一声巨响,冰棺应声而破,明珠喜上眉梢,高声道,“成了!”冰尘之后,白衣人重现积雷峰。虽是面无血色,甚至有些灰败之气,但眉若刀裁,平直如远山,鼻峰高挺,面有满月之相,头戴垂绦青虚冠,衣着是玉清教大弟子一尘不染的纯白,季云鹤也不知自己心中如今是惊是怒,该惊的是为何苍羽将他曾经的尸首保存的如此完整?还是该怒他为何将他的尸首私藏?但不管如何,他从未想过竟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曾经的皮囊,背负着云天君所有过去的穆云天。 穆云天的身上发出了淡淡的萤光,尸体甚至微微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嘴唇!仿佛在等待,又仿佛是接纳。季云鹤趴伏在地,过重的压力和严重的伤势让他几乎直不起身,他终于明白明珠的所作所为。它将自己带到穆云天的身体旁,是要灵魂与身体发生共鸣,再使用固魂术,让自己的魂魄只能困缚在季云鹤的身体之内,而因为感受到魂魄的靠近,穆云天的身体做好了全然接纳的准备。明珠的目的,是强占穆云天的身体! “咻——”明珠扬天长啸,一股黑气自体内漫出,如疾电奔向穆云天,若让它得逞,若让这个顶着穆云天皮囊的妖魔逃出积雷峰……后果不堪设想!季云鹤拼着魂魄撕裂之痛,想要起身阻止,无奈对方法力太强,他只是略微一动,就仿佛被泰山重重压下,四肢全然不听指挥,牙齿因太过用力迸出鲜血,但他连攥紧拳头这个动作都无法做到,“可恶、可恶啊!”可恨如何,可恶又如何,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从来不会相信绝对力量下的奇蹟,弱者就是弱者,绝不会因为一时激愤变成强者。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45章了 ,准备早点完结,但这么一直开脑洞简直是…… 预告一个,下一章: 1.苍羽竟然要杀云天君! 2.沈辰逸竟然出现了! 3.华帝君竟然也出现了! 4.云天君竟然也跟着出现了! 季云鹤还在这里,眼前这个云天君又是谁???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关注黄……不对,关注名字还没想好的下一章! 第46章 激变 就在黑气即将侵入穆云天身体一刻,一股飓风如天降奇兵,与黑气缠斗在一起,两厢较劲互不相让,倏然,两者勐地分开,黑气回到明珠身上,它呲目欲裂,恨恨瞪着穆云天身前的苍羽。苍羽依旧是一袭红袍如血,他微微打开双手,神色凛然,袖袍无风自动,衬着身后一株参天冰树,仿佛天神驾临一般。只听苍羽冷声道,“明珠,你在干什么?” 没想到,赶来阻止的竟然是苍羽,季云鹤呆呆地望着他,后者察觉视线,不自觉地回了个微笑,说是微笑,也不过是浅浅地勾了勾唇角。 明珠急道,“让云天君活过来,不正是主上您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苍羽笑道,“我不是还得感谢你的贴心?” 明珠情知败露,默然不语,却又听苍羽道,“只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云天君……死!”明珠与季云鹤大惊,“死”字一落,苍羽转身举掌便是一击杀招,对象赫然是穆云天的尸首,明珠大叫道,“不要!”季云鹤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为何情势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莫名其妙地来了积雷峰,莫名其妙地有人要抢他前世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保存了他前世身体三年的妖怪突然又要毁他的身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现状却容不得他有半分思考,苍羽想做的事,向来都很有把握,此时他离穆云天很近,现场又只有重伤的季云鹤和法术不及他的黑狐小妖,按照一般情节发展,只要他想,穆云天的尸首是绝保不住的。 然而就好像明珠方才未能占据穆云天的身体一样,变故总是在一瞬间发生,苍羽的手偏了,当然并非他所愿,一根灵丝结成的细线缠住了他的手腕,生生让这一记杀招打偏了方向。“轰——”攻击落到冰树上,大地震动,更多的冰凌掉下来,砸到洞中的冰面上,碎成一地冰渣。 “大师兄/云天君!”两道声音齐齐响起,是秦天溟和楚寒到了,季云鹤心头一松,但随即便又担心起两人来,毕竟他们都不是苍羽的对手。 反观毁尸失败的苍羽,神情竟有几分落寞,他深深看着穆云天,仿佛要将他的容颜刻进脑海中,季云鹤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符合逻辑,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却抓不住线头。蓦地苍羽直直望向他,季云鹤心头一跳,苍羽的眼中没有半分威胁,反有种隐隐的悲伤,这悲伤一闪而过,季云鹤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苍羽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继而看向秦楚两人,展颜一笑,“想抢回云天君,就一起上吧。” 空旷的冰洞中持续着几人的争斗,对峙的法术冲击洞府,整个洞窟似乎都处于随时可能崩塌的边缘,季云鹤无法动弹,自然也不能躲避攻击的余波,所幸几人打架虽专心,但也有心无心地远离了他所在的地方。秦天溟和楚寒果然不是苍羽的对手,寥寥数招两人已败相尽露,被打趴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季云鹤急在心头,倒不是担心云天君的身体被毁,而是苍羽喜怒不定,若是打败秦楚两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呵,”苍羽占尽上风,面露嘲讽,一招格开两人,冷声道,“你们保不住他。”说着闪身到穆云天身后,即是一击火球术!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尽是使一些能将人毁得连渣都不剩的招数,难道他如此恨穆云天?但若是这么恨,为何会选在现在这个时间来毁尸灭迹?只是想当着季云鹤的面吗?这就是他叫自己来积雷峰的目的?一时之间,众多的猜测闪过季云鹤的心头,但总也没有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苍羽这手来得太过诡异,他委实想不通。 那边,穆云天的身体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界,明珠拼死挡下苍羽的招数,它道行不及苍羽,一招之下,已见朱红。苍羽道,“拦我者死。”明珠抹去唇边血迹,“主上,云天君的身体毁不得。” 第59页 苍羽道,“如何毁不得?留着让你附身吗?” “我!……”明珠哑口,却也坚持不让分毫。此时秦楚两人又杀至,苍羽手下不曾有半分迟疑,又与两人过起招来。这一番恶斗直打到天昏地暗,苍羽捉了间隙,术法扫过明珠,疾向穆云天,他是铁了心要毁掉穆云天的身体!秦楚两人被拖住,明珠救援不及,季云鹤早就无法动弹,穆云天的身体被毁似乎已无可避免!好在只是似乎而已,这一次,苍羽的术法被一柄摺扇挡下,摺扇后是一张吊着桃花眼,唇角带着痞笑的脸,季云鹤的手颤了颤,眼神陡然热切起来。 沈辰逸! 黑衣的青年以扇掩口,只是眼神在扫过季云鹤的伤势时带了几分冷,“好生热闹,本神来得似乎很是及时啊。”说着一弹指,一道暖光笼罩住季云鹤,季云鹤顿觉身上压力大减。苍羽冷眼看着他,咬牙道,“昭帝君,你来做什么?” 沈辰逸似笑非笑,“积雷峰又不是你家后院,你来得本神却来不得?” 苍羽道,“帝君成婚在即,怕是乐不思蜀,不然又怎会以灵体之姿降临人界?” 季云鹤这才发现,沈辰逸虽是一身黑衣,但未免身体剔透了些,不是以前那种厚重如凝墨的黑,而是好像夜晚中的水面,偶有光亮一闪而过,只是他掩盖的很好,如果不是苍羽说出,他也发现不了现在的沈辰逸,竟只是灵体! 这一惊之下,竟比得知自己曾经的身体在苍羽手中更惊骇几分。不过是回天庭復命,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沈辰逸负手而立,傲然道,“小妖,姑且不论即便是灵体本神也能轻松赢你,单是我带的帮手你就赢不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爽朗大笑在洞中迴荡,苍羽凝神细听,其余众人忍受不了这音波,早捂住双耳,但即便如此,仍是被伤到了心神。笑声之后,一人持枪,凭空出现在洞中,只见他腰缠龙筋带,足踏乌金履,头戴雁翅翎,一双虎目生威,半边盔甲如雪光流萤,另外半边是滚金蟒袍,金银交织,如天神降临,不怒自威。 苍羽愣了愣,喃喃道,“华帝君……”四大帝君之一,固守北方的华帝君,其骁勇好战之传说早已传遍四洲,又闻其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不像帝君,倒像个侠客。 因为之前接连见到两大帝君,秦楚两人的神经得到了充分的锻鍊,所以当沈辰逸和华帝君出现,两人只是默契地到季云鹤身边护卫,反正神仙打架,他们也只有看的份。 四大帝君已出其三,剩下那个还会远吗? 苍羽道,“今日看来是我落了下风了。”若是昭帝君的灵体还有办法对付,再加上一个帝君,他之目的,看来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能达到了。 沈辰逸摇着摺扇道,“别说今日,换到明日,后日,大后日,你也毫无胜算。” 华帝君大笑道,“我还以为昭你遇上什么难缠的角色,不过一个小小狐妖而已。” 沈辰逸尴尬一笑,“那不是你正闲着吗?给你活动活动筋骨的机会如何?”他又怎会说因为只是灵体下凡多有不便,怕护不了季云鹤周全,才拉上了同为帝君的华。 这边三人对视,杀气腾腾,潜伏已久的明珠瞅准机会,潜至冰树之后,经歷一番折腾,冰树虽已倒塌,但因树干粗壮,枝桠繁茂,它竟隐蔽了多时。此时趁着几人对峙,明珠散出黑体,想要一举进入穆云天的身体之中,穆云天的身体在沈辰逸和华帝君之后,他们自然看不到,与他们相对的苍羽却是将明珠的动作看了个通透,只见一股黑气沖天而起,自上而下直冲向穆云天,苍羽急道,“明珠!不可!” 喝阻无用,秦楚两人也是大惊,沈辰逸和华帝君转身已太晚,回护不及,在场众人似乎已无人可以阻拦。但就在明珠堪堪要进入穆云天身体之时,它退缩了,甚至可以说,它畏惧了,惊恐了,一道惊雷咒贯穿了它的黑体,雷中带有天火,“啊!!——”惨叫迭起,黑体在空中翻滚逃窜,却始终逃脱不了天火焚烧,最终黑色的气息被天火吞噬,不留一点气息,明珠没有魂魄的空壳轰然倒地,化作一匹黑狐。 这变故与其说峰迴路转,不如说是耸人惊闻,季云鹤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两大帝君没有出手,苍羽没有出手,秦天溟和楚寒也没有出手,出手的竟是……穆云天。睁开了双眼,祭出惊雷咒的穆云天! 秦天溟和楚寒看看翩然降落、如谪仙一般的穆云天,再看看季云鹤,都惊愕地无法言语,别说他们,就是季云鹤自己,也早已惊呆了。他还在这里,还在季云鹤的身体里,那穆云天的身体里……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该给每章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第47章 真正的穆云天 苍羽冷眼将全场环视一遍,一伸手,明珠的尸体化作一颗光点落在手中,他攥紧手心,朝沈辰逸冷笑道,“今日就此别过,这笔帐,总有一天我会向你们讨回。” 华帝君叫道,“休走!”说着抡枪刺来,但苍羽早已有准备,反是借着金枪劲道向后一跃,单手成诀,已消失在洞中,从其余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华帝君助了苍羽一把。 “狡猾!真是太狡猾了!”华帝君丧气,转又对沈辰逸道,“兄弟,我可不是故意放跑这只狐妖的。” 沈辰逸安慰道,“狐多诡讹,此次还多亏华帝君出手相助,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呢?” “哈哈哈!”华帝君大笑着拍拍沈辰逸肩膀,又指指季云鹤几人,“剩下的你自己搞定,我先走了。”沈辰逸略略颔首,算是相送。其实早在黑狐小妖被穆云天重伤之际他就已察觉不对,无奈当时他必须分出大量心神对付苍羽,无暇顾及其他,灵体不比本体,此时若与苍羽正面碰上,大概也就五分胜算,再加之秦楚两人围在季云鹤身边,就算发生什么,总能抵挡一阵的。他却不知道,就是这几句话的时间,无论是季云鹤,还是秦天溟与楚寒,都被逼着做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睁开双眼的穆云天看着地上的季云鹤,他神情高冷,墨色的发披散在肩头,楚寒和秦天溟如临大敌。穆云天微挑着眼帘,直直地看着季云鹤,他突然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声如珍珠落盘,水落银川,楚寒有瞬间的恍惚,现在的穆云天和当年的穆云天重叠在一处,即使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哪里的妖魔占据了云天君的身体,但总也忍不住将目光锁定在穆云天的身上。秦天溟扶住季云鹤,也呆呆地看着穆云天。 季云鹤艰涩道,“你是谁?” 穆云天微勾唇角,“我是谁?难道你从来不曾想过,你是谁?” 这一声如同惊雷乍落,震得季云鹤耳中轰鸣,楚寒急道,“你什么意思?” 穆云天道,“当年含冤自尽,我一心要将苍羽的假面具揭破,于是将一魂一魄散入天地,让众人以为我已身死道消,但又暗中给自己下了固魂咒,留下二魂六魄,只待散出的魂魄找回,我就能重返人间。所幸,你终于还是来了。” 第60页 秦天溟喃喃道,“那即是说……”季云鹤只是穆云天的一魂一魄,真正的穆云天其实是…… 楚寒看看季云鹤,再看看穆云天,后者的说辞虽有些匪夷所思,但固魂成功、死而復生的故事在修真界也是有过前例的,再看穆云天一颦一笑,无一不与记忆中那个白衣青年重合,他几乎就要信了。 秦天溟谨慎,问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就是大师兄?” “呵,”穆云天忍不住笑出声,秦天溟心神一盪,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大师兄这样笑了,当年大师兄教他剑术,一式终,他也是这样短促的、轻轻地笑了一声,温柔地仿佛将漫天的风絮都比了下去。这个人……真的就是大师兄?如果这是真的,那季云鹤呢? 季云鹤很不好过。不是伤重,而是心痛,他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地步,到头来竟有人告诉他,他不过是一缕残破的魂魄,弃车保帅的棋子,那么他的信念、他的坚持,都算什么? 穆云天朝他伸出手,“过来,你我本该一体。” 呆呆地望着这只手,季云鹤心想,到头来,连存在也要抹杀吗?那么他这些年的努力,他的愿望,又算什么? “过来,”穆云天温柔地说,“你不希望有一个完整的云天君吗?” 完整的云天君,对楚寒和秦天溟,甚至对穆云天本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但若要魂魄回归,季云鹤就要消失,不,不是消失,也许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将一个行差就错的魂魄导入他本该去的地方,回归世界的秩序。 “我……”季云鹤盯着穆云天,后者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以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弱小者无法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生存,你看看你满身的伤,若是我,会让自己到如此地步吗?” 季云鹤浑身一震,穆云天的话戳穿了他心底最后的防线,若是云天君,自然不会让自己狼狈到这般模样,帝君作乱,浩劫在即,身为帝君之一,沈辰逸真能独善其身?若是自己,不添乱已是极好,若是云天君,或许还能成为助力…… 他抬头茫然四顾,不远处沈辰逸正与华帝君低语,楚寒和秦天溟看着自己,似在等他做出决定。是了,楚寒钦羡之人是穆云天,秦天溟的大师兄是穆云天,如今正牌云天君就在眼前,他们自然是不会反对的。所以……季云鹤心中苦涩,到头来,没有人希望他留下,似乎于情于理,他都该散去自己的意识,回归本体。 一生追寻心安之所,也许……这就是尽头了吧。“我答应回归,”季云鹤道,“但你要答应我,为你该为之事,行你该行之路。” 穆云天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他上前执起季云鹤双手,闭目轻诵,“等等!”楚寒与秦天溟同时道,穆云天缓缓睁开眼,笑着看向他们,“大师兄……”秦天溟有些侷促,“可否有其他的……”说到后面声音渐消,魂魄离体,自然只有魂魄回归一途可解,可是若要回归,季云鹤只得一魂一魄,意识将会被本体吞没。若不认识季云鹤,本着为大师兄上刀山下火海的精神,秦天溟不会有半分犹豫,可是如今,他迟疑了。 穆云天依旧是笑,却道,“晚了。”一道红霞蓦然从两人相握的手中迸发,季云鹤只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从穆云天身上传来,他神魂剧盪,几乎把持不住,握住自己的手如冰块,又如烙铁,灼灼地在心头燃烧。“住手!!!”猝然一声断喝,一柄摺扇从中将两人分开,季云鹤站立不住,被一袭黑袍揽在胸前。 沈辰逸护住季云鹤,阴鸷的眼神从三人中一一扫过,復又回到穆云天身上,“怎么回事?”他问的是秦天溟。 秦天溟略有尴尬,但还是将发生之事一一道出。 “呵!”沈辰逸冷笑,“什么云天君,什么穆云天,与本神何干!” 穆云天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帝君,莫要欺人。” “哈!”沈辰逸反笑,“欺你又如何?!你们记着,这个人本神保下了!” 第48章 南瞑 从积雷峰中出来,沈辰逸找了一处干燥洞穴,权作休息。季云鹤的右手一直在颤抖,吸魂时对他的冲击太大,但更大的是对思想的冲击,自从知道自己只是穆云天的一魂一魄,他似乎失却了人生的方向与价值。魂魄离体,灵魂不会完整,穆云天必定会想法设法让他回归,而自己,到底是身为谁而活? 沈辰逸为他上了药,又将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没有反应,索性左右开弓,捏住对方脸颊往外一拉,很好,终于有反应了。季云鹤呆呆地望向他。 沈辰逸不满道,“你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表情做什么?” 季云鹤道,“为什么这么做?” “怎么做?阻止你和穆云天合体?”沈辰逸怒极反笑,“季大英雄,你是不是想如果是魂魄完整的云天君,法力高强,能多救几个人,比你这个小道士好得多?” 季云鹤默然,他真是这么想的。 “你你你!!”沈辰逸指着他,“要我怎么说你?以前就说你老好人也该有个度,现在倒好,连自己都肯赔进去,你还真捨得!” 季云鹤继续默然。 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沈辰逸气不打一处来,“季云鹤,你给我听好了!我交你这个朋友的时候你是季云鹤,你就是季云鹤,不是什么狗屁云天君!” “你口中的穆云天纵有千般好,万般好,也不是我认识的季云鹤,你捨得你这副皮囊,我捨不得!” “我……”原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也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想听到沈辰逸的一番表白,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在意身为季云鹤的自己,这个人还是沈辰逸,季云鹤心底盪起一片温柔。沈辰逸伸手抱住他,“别再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就算是一魂一魄又如何,你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比那些口蜜腹剑的假道学爷们多了。”罢了还安慰似地在季云鹤背上拍了几下。 孩子气的动作让季云鹤心头一软,他沉声道,“多谢。” “诶~”沈辰逸拿出摺扇扇了两把,又成了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扇面一扣,扇柄点在季云鹤下巴上,“言语体现不了诚意,不如来点实际的报酬?例如以身相许什么的……”言语轻佻,还是以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季云鹤摇头暗笑。他拂开扇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还是以灵体的样子……” 沈辰逸道,“着了老东西的道,非要把自己女儿塞给我,还好我脚底抹油跑得快,就是身体掉天庭了。” 季云鹤心上着急,脸上也就跟着表现了出来。 沈辰逸继续道,“你不用急,身体不就是皮囊嘛,再找就是,就算不想找了,溪水边上和团泥捏个都行,高矮胖瘦,看君心意。” 第61页 季云鹤无语,连自己身体也能这么随意对付一下,是帝君都这么放荡不羁,还是沈辰逸是个奇葩?“天帝为什么要设计你?” 沈辰逸站起来走了两圈,斟酌许久才道,“也罢,你跟在我身边,早晚也得知道,墟帝君和瞑帝君联手了,私设无相劫之事你也知道,其实天帝早就知道他们的勾当,但他的兵器早在上古与昼龑争夺时被毁,便暗地里叫我为他铸一口神剑。”季云鹤瞭然,这就是沈辰逸会出现在灵岛的原因。“不过,两大帝君联手,老东西不敢托大,当然是到处拉战力,华帝君性格耿直,不好驾驭,就将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华帝君是今日……” “没错,今日与我一同出现的就是华,他向来独来独往,跟我没什么交情,不过也没有交恶罢了。” “我去献剑,不知怎么却走到了帝嬛房间,老东西跳出来主持大局,将她下嫁于我。啧啧,这恶俗的套路,现在就连人间的话本都不敢演这么狗血的剧情了。” 从天帝的手下逃出,更何况还丢了身体,虽然沈辰逸轻描淡写三言两语,但不难想像其中的兇险,季云鹤看着他,“你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沈辰逸眉头一皱,“别先顾着我,你下一步要如何?” 季云鹤一时哑口,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他还从未想过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也许……回到三十三地宫,好生修炼……” “那个叫穆云天的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回三十三地宫不是自投罗网?” “那……找个地方修炼?” “世界浩劫在即,别说找个地方,你就是找个地洞修炼都没什么用。更何况,”沈辰逸突然敛了神色,认真道,“云鹤,我不信你没发现。” 季云鹤直视他坦诚的目光,良久嘆气道,“没错,结丹……已是这具身体的极限。”世上修真者千千万万,为何飞升者寥寥无几,不仅是因为三动六劫十二道天雷,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极限,付出再多的努力也突破不了身体的极限,所以才有这么多的夺舍与魂魄出窍,目的也不过是换一个更好的躯体以证大道。季云鹤的极限,已经快到了。 绝境并不可怕,有时候,背水一战反而会激起人的斗志,可怕的是已知的终点和永远无法跨越的屏障。 沈辰逸道,“我知道夺舍之法你定是不愿做的,如今之计,只有洗骨。” 季云鹤神色一动,“洗骨?”他曾在古籍中看过,以幽冥之器可将根骨重塑,甚至连灵根也可更改,他还曾戏嚯根骨乃天定,如此逆天改命,定遭天谴,没想到不过十来年光景,他竟也只得靠洗骨这一条道路,两相对比,当年自己的“豪言”何其可笑。 “我造了个可以洗骨的法宝,数百年前被瞑帝君借走,想来如今还在他那里。”先是引灵烟,再是追魂索,还有把神剑“九天”,现在居然还有个可以洗骨的法宝,季云鹤不由多看了沈辰逸几眼。沈辰逸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这才多少,你要看我上天界的居所里,法宝才叫一个多哩,而且大部分是我造的。”他说着挺挺胸,颇有些骄傲的味道,季云鹤不由失笑,明明是仅次于天帝之下的四大帝君之一,怎么老是做这么孩子气的动作? “季云鹤,你给我记好了,”沈辰逸勐地拽住季云鹤双手,后者心头一惊,只觉对方的手攥得很紧,沈辰逸认真地看着季云鹤的双眼,目光坦诚到可怕,“即便你只是一缕孤魂,也是我沈辰逸认定的朋友,你我相识虽短,却也知心知性,我知道让你转性一时也难,但日后若再有这般情形,你可否为我多考虑几分?” 不是为自己,却是为我。 季云鹤心中剧骇,张嘴几次都未能将话说出,曾经以为苍羽是知己,而后这个知己在身后狠狠地捅了自己一刀,曾经以为师父是自己的光,可师父在最后仍是选择了放弃,那么,沈辰逸呢,他该不该相信他?沈辰逸身上传来的温暖是这么的暖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可是……真的该相信他吗?他能相信他吗? 就这一踟躇,沈辰逸已经看出端倪,他也不强迫,笑笑松开双手,陡然失去了对方传递过来的温暖,季云鹤心头竟生出了一丝不适应的感觉。他心头暗惊,他是在贪恋沈辰逸身上的温暖吗? “所以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沈辰逸笑着说,“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南瞑。”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搬家…… 第49章 师父 去南瞑的路途并不轻松。其时大地四分,右是东昭地界,北华荒地,西墟水域,而与大地与水域接壤之地有一块深渊,那就是南瞑,一团荒芜之地,说是一团,是因为无人能说出南瞑是何模样。直到现在,也仅仅是知道在东昭的左香城与西墟的莫然岛各有一条通道,通道之后就是南瞑。 并非没有到达南瞑的修真者,穆云天也是其中之一。但在南瞑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的,没有人说的清,就好像失去了进入南瞑之后的记忆。几千年来,无人说的清南瞑之后的世界,人们也就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只是偶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修真者会进入通道,但无一人记得南瞑之中是什么模样,自己又遭遇了什么。 穆云天也不例外。季云鹤沉思道,“南瞑……还是穆云天时我曾去过一次,但出来后……” 沈辰逸表示理解,他道,“别说是你,就是我去了,若走错了门,照样会着了瞑帝君的道。” 季云鹤惊诧道,“门?” “嗯……你们管那叫通道,左香城是死门,莫然岛是生门,不过什么生门死门都是忽悠人的,其实门后有一个翻转阵法,自通道进入后,不消一刻便会从原道而出,自然也就不会记得南瞑中发生何事,因为进入的人根本就没有到过南瞑。”入口之后便是出口,难怪众人都没有南瞑之中的记忆!“这个阵法算是瞑的保命符,就是天帝来了也照样得从原路回去。” 沈辰逸“嘿嘿”两声,“虽然瞑帝君对外宣称通道是这两个,但又怎么瞒得过我?我阵法虽不及他,但造个把追踪的法宝还是拿手的。不是我自夸,若瞑没有告知其他人,这世上知道南瞑通道在哪的不会超过三个。” 季云鹤道,“还有一个是谁?” 沈辰逸笑,“还有一个自然是你。” 与地处内陆的左香城和四面环海的莫然岛不同,京华镇镇上的居民世代以打渔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以当沈季两人出现的时候,众人都纷纷侧目,甚至有人跟着一路小跑到了悦来居,镇上最大的酒楼,没有之一。说是最大,但从店门到菜品,让沈辰逸吐槽了个遍。季云鹤苦笑道,“是是是,你沈大公子是富贵人家,自然看不上这等乡村小店。” 第62页 沈辰逸动手舀了碗鱼汤,推到季云鹤身前,又嘆气道,“非是我讲究,你重伤初愈,总得多吃些补血气的食物。” 季云鹤不语,这一路来他的伤势已好转许多,但沈辰逸总也担心他恢復不够,一直嘘寒问暖。若换成女儿家也就罢了,但他堂堂一男子汉,这算什么?觉得自己弱不禁风,一吹就倒吗?他知道沈辰逸也是好意,对别人的好意,季云鹤从来很是感激,但不代表感激就一定能接受啊!盯着眼前的汤碗,季云鹤良久才道,“季某……以前也曾受过伤。” 言外之意是我没这么脆弱。 沈辰逸一僵,讪讪收回手,“抱歉,我……” 话音未落,酒楼门帘被一掀而起,素白云衣就这么明晃晃地撞入季云鹤的眼帘,打头的是玉清教弟子,后面跟着的似乎是三十三地宫的服饰。四目相对,小弟子甫一进门,已与季云鹤打了个照面,再看看旁边坐着的黑衣人,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是……”他慌忙道,一边说一边将手摸向了身侧。 沈辰逸眼一沉,一道微红光彩从袖中疾出,几个弟子也不知中了什么法术,还没进门,已歪歪斜斜地倒了一地。 季云鹤惊道,“你做什么?”就要去看倒地的弟子如何。沈辰逸从鼻子中哼出一声,“你也是玉清教出来的,可知他刚才要干什么。” 小弟子手伸向的方向,是腰间的传信烟火,季云鹤眼睛落在那根竹筒上,他分明是想传信,传给谁?目的又是什么? 两人匆匆离开酒楼,所幸沈辰逸本就是下的暗手,所以即便酒楼中一片大乱,纷纷嚷着抬人去医馆,他们的离开却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尤其沈辰逸还贴心地多付了三钱银子,掌柜的感激涕零,直唿好人。出了镇子,两人就走入了镇后密林之中。 “三十三地宫与玉清教以往关系如何?”沈辰逸道。 季云鹤沉思片刻,“交情浅淡,甚至可说是并无交往。” “但刚才两教弟子却是走在一处的,且玉清教的想报信,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是偶然?还是一起执行什么任务?为什么玉清教的小弟子看见自己会这么惊惶?重生之后玉清教只有秦天溟知道他是穆云天之事,不……还有…… 季云鹤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几乎不敢置信地看了沈辰逸一眼,后者面色深沉,也正定定地看住他。季云鹤艰涩道,“是穆云天……” 身后蓦然一阵烟花绚烂,硕大的七彩花朵轰然炸响在深蓝色的天幕中,花开花谢,极致之后,天地重归寂静。 是玉清教的传信符。 “这便是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你,快走!我们就要到了。” 季云鹤脑中嗡嗡一片,他想不明白玉清教怎会突然来寻他?难道穆云天回了玉清教?他想要做什么?又与三十三地宫有何关系?沈辰逸在前面边走边道,“南瞑我以前也没去过,瞑帝君虽然与我有点交情,但现在他与墟帝君联手,难保会翻脸不认人,你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还是小心为妙,不要离开我身边三丈之外。” 季云鹤点头应诺,行不多久,又突然想起在积雷峰时所看到的须弥,明明这几千年来没有任何人到过南瞑,为何在第一眼见到时就笃定这是南瞑之物,且知道这种妖物的特性?他依稀记得是从书中得来的,是什么书?再深想下去,更是一片茫然。 沈辰逸道,“你怎么了?” 季云鹤点头又缓缓摇头,他一生谨慎,身为云天君的所有经歷事无巨细皆记得一清二楚,唯独这一段朦朦胧胧无法追踪始末,再加上这一段时日连番事故,脑中一片混沌,不待细想,身后乍然一股压力袭来,身后有人!季云鹤转身防御,却在看到来人时僵直了身体。 “师……父……” 第50章 可不可以不写标题= = 沈辰逸本想先下手为强,但听季云鹤所说,动作也不由得缓了一缓。对面老者一派仙风道骨,头戴明月道冠,素色锦衣上饰以明黄避水珠,身后负有一把长剑,手中道尘一扫,三尺剑穗带起靛青的曲线。待人落下,又见老者眉痕如山,坚毅的脸上虽已是皱纹斑驳,但双目如鹰隼,季云鹤被他盯住,竟生生地生出了几分寒意。 沈辰逸将季云鹤护在身后,打了个哈哈,“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玉清教掌门玉脂先生,掌门仙风道骨,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白玉脂的目光一直在季云鹤身上,看那样子,也没把沈辰逸放在眼里。沈辰逸一边腹诽果然是修真大教居然连他这个帝君都敢忽略,要不是季云鹤叫你一声师父我肯定办了你,一边摆出温和的微笑。来意不明的情况下,撕破脸皮对双方都没好处。 良久,白玉脂终于将视线落在沈辰逸身上,沈辰逸的笑意更深了,甚至还友好的点了点头,白玉脂道,“帝君,穆云天乃我教弟子,此番老道前来,便是将云儿散落在外的残魂带回。” 季云鹤一惊,勐然抬头,白玉脂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沈辰逸。 “呵!”沈辰逸冷笑,“怕是你家那两个小辈回去没讲清楚?季云鹤与你家那叫什么穆云天的有何关系?我明白了,今日放烟花的那个玉清教弟子也是出来找我们的吧?为了一个穆云天,你们是倾巢而出了?” 这一番话夹枪带棍,若是平常人,早遵循着“你瞅啥”的标准发展原则开始撸袖子准备打架了,但白玉脂也不是一般人,丝毫不见怒意。沈辰逸又道,“当初那档子破事,你不是最终推手?现在是怎么?良心发现?” “沈辰逸!”季云鹤喝道。当年的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忘不掉,甚至即使在过了多年后的今天,只要一想起来,伤口仍会痛到无以復加,他不知道他死后玉清教如何,也不想知道,但不代表沈辰逸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挑破这层纱。 对师父,他有过信任,有过绝望,唯独没有怨恨,而直到今天,在季云鹤的心底,对玉脂先生依然是敬重。 沈辰逸气得都快无法言语了,“你你你!!!”木鱼疙瘩!人压根就只把你当一个逃跑的残魂,现在是来抓你,抓你啊老大,他抓紧季云鹤的双臂,恨不得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给他摇上几圈,看能不能把这压根不知道想的是啥的脑袋摇醒! 并不理会沈辰逸的抓狂,季云鹤对白玉脂道,“玉脂前辈,当年之事其实您无需介怀,换作我是您,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但今日您要我随您一同返回,恕弟……晚辈无法答应。” 总算脑子没坏,还知道没法回去,沈辰逸心道。 白玉脂鹰一样的目光落在季云鹤身上,好在以前师父就是这么严厉,所以季云鹤毫不犹豫直视回去没有任何压力,白玉脂神色微动,这眼神……果真是他。“听天溟说,你有云儿的记忆?” 季云鹤垂首道,“是。”心中却是大笑,他明明记得他是穆云天,记得所有的背叛和痛苦,如今师父却像谈论一个外人般谈论他,在他们眼中,此时在玉清教的穆云天才是真正的穆云天,他只是一个剽窃了穆云天记忆、本不该存在的小偷。 第63页 “玉脂老头,听你的意思,穆云天没记忆?”沈辰逸突然道。 玉脂先生道,“他之生魂在此处,自然没有身为穆云天早年的记忆,这也正是老道来此处的原因。” “他失忆不失忆,管我们什么事,识相的早点闪开,我们还要赶路。”沈辰逸顺手拉了季云鹤就要走,他眼神灼灼,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雀跃。 白玉脂一扫道尘,一道金光从两人面前沖天而起,形成一道光墙,沈辰逸行动受阻,终于没了耐心,转身时言语已是不耐,“臭道士,你还想如何?” 黑气自额间隐隐漫出,季云鹤心头暗惊,反握住沈辰逸的手不自觉地带上了劲,黑气一闪,又消失在眉间,沈辰逸眼中的戾气陡然消退。白玉脂并不知道这一来一往发生何事,但沈辰逸这一激,也将他激出了几分怒气,背后长剑凭空出鞘,金色剑刃“咻咻”地在头顶上旋转,万道金光如阳光倾泄,将小树林照的亮如白昼。 “是圣心剑!”季云鹤急道,沈辰逸也知圣心剑乃玉清教镇教之招,他本就是灵体,和苍羽打尚且五五开分,和白玉脂打,那是妥妥的一打就趴啊!但还是忍不住心生吐槽,一开打就上绝招,季云鹤你师父是有多嫌弃你?可是不行,不能让季云鹤知道自己打不过,依他的性格,保不定就自愿跟着回玉清教了。 沈辰逸道,“久闻玉脂先生铁面无私,当分得轻重,为一个小弟子与本帝君槓上,实为不智。” 白玉脂道,“帝君为一个小弟子与玉清教槓上,是否也有失分寸?” 沈辰逸下一句话被噎在喉咙里,仔细一想,白玉脂说的也很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季云鹤,他才不会管他死活。也只有季云鹤……沈辰逸心头一软,哪里有什么有失分寸,为了他就是槓上整个修真界又如何? 那边白玉脂又道,“当年我愧对云儿,如今……” 季云鹤闻言却是茫然,他一直不曾想若有一天沉冤昭雪,师父会如何,玉清教会如何,如今白玉脂说“愧对”,是对当年之事后悔了么? 只是当年有多愧对,今日就有多坚决。白玉脂极招提手,正待与沈辰逸决一胜负,后者不慌不忙摸出一把摺扇幽幽扇了两下,“玉脂先生,玉清教那个,真的是穆云天吗?” 白玉脂和季云鹤都怔住,什么意思?沈辰逸又道,“你知道本神一向没什么信誉,不过今日本神给你一个保证,五日后,还你一个真正的完整的穆云天,如何?” 第51章 瞑 小树林内,沈季两人急急而奔。 想不通沈辰逸作为,季云鹤道,“真正的穆云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辰逸道,“本来我对那个穆云天的说辞也未曾怀疑过,但方才白玉脂说他没有穆云天的记忆。” 季云鹤道,“生魂走失,失去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沈辰逸道,“他却记得苍羽陷害他之事,自然,若是对苍羽恨得极深,有此怨念不曾忘记也属正常。只是想到苍羽之后,我突然发现了两个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若恨苍羽,醒来的第一刻竟然不是找苍羽拼命,是不是很奇怪?”按照常理,一睁眼就看见仇人,不去报仇竟还念着先找回另一半魂魄,于情于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第二,苍羽既然这么宝贝穆云天的皮囊,怎么会突然一反常态,执意要毁了他?”这点季云鹤也奇怪过,但想过了无数种可能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如今沈辰逸再提,苍羽之反覆,果真奇怪。 “还有第三。” “你不是说两个吗?” 沈辰逸道,“第三是我才想出来的。第三,从头到尾,一直都只有穆云天在说,说你是他的一魂一魄,说你得跟他魂魄融合,但除了皮囊是穆云天,他没有拿出任何证据证明他的身份。” “但那日天溟问他时……” “都隔了四五年光景了,那小屁孩对你的崇拜你又不是不知道,指不定在天天臆想中就发展到什么奇怪的境界去了。按我说,穆云天就是对他笑一下,都能把他的魂勾走。” “……” “你们也真是笨,人家说什么都信。” “……”沈辰逸同志,最先你也信了来着。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穆云天皮囊里的……是谁?” 季云鹤道,“你说五日后要交出真正的穆云天,我们哪里去……” “说五日就五日,你真是太老实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南瞑,交人嘛,等出来再说了,我还不信那牛鼻子老道还能追到南瞑来要人?” “……”季云鹤心说我总算知道你说自己一向没什么信誉这话不是自黑了。 “琴台有一面铜镜,可照人前世,待我们从南瞑出来,就设计引那个穆云天去琴台一观,保管让他原形毕露。” “帝君真是捨近求远了,”懒洋洋的声音陡然降下,沈季两人停住脚步,只见半空中一袭红衣翩然降下,青年眉目流转之间摄人心魄,“若想知道,问我不就是了?” 苍羽! 沈辰逸将季云鹤护在后面,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苍羽道,“云鹤想见我,我自然就出现了。” 沈辰逸冷笑,“还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 苍羽并不理会沈辰逸的冷嘲热讽,只对季云鹤道,“云鹤,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多有伤害,如今我只想要一个赎罪的机会,可好?” 拿不准苍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沈辰逸的异状又是他目前亟需知道的,但若与苍羽交易,保不准又是早先的结局。沈辰逸却敏锐地抓住了苍羽言语中的讯息,“你既说以前,如今的穆云天当真不是本尊?”虽然背叛过,但苍羽看重穆云天,这从他一直保存他的尸体就能看出,他不去找那个名义上的穆云天,却来找季云鹤,不正说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吗? 苍羽挑了挑眉,没打算回答,“那个人是谁?”沈辰逸追问道。 “你又不是云鹤,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个人是谁?”季云鹤道。 苍羽摇头嘆息,“云鹤,你被这姓沈的带坏了。若是你,我倒是很乐意告知,只不过……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季云鹤也是聪慧之人,苍羽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沈辰逸的异状和穆云天的身份,只回答一个问题。“什么一个问题?我们就一个问题。”沈辰逸奇怪道。 这并非什么困难的选择,季云鹤道,“穆云天的身份,我们自会查出。” “呵,呵呵!”苍羽哑笑两声,低声道,“你果然与我想的一样。”永远将别人的事放在第一位的云天君,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 沈辰逸抓住季云鹤,“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此情此景,此番对话,若再察觉不出什么来,就也太迟钝了些。 第64页 季云鹤道,“走。” “等等,”沈辰逸拦住两人,“要让这小子跟我们去南瞑,季大英雄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苍羽抱臂而立,季云鹤和沈辰逸闹矛盾什么的,他向来十分乐见。 季云鹤平静道,“苍羽法术高强,又擅长幻术,你现在只是灵体,法力大打折扣,非常时期,纵然冒险,却是最好的选择。” “你!” “没什么好惊讶的,”季云鹤打断他,“灵体较之本体本来就体弱,你叫来华帝君,不愿与师父正面对上,不正也是因为怕暴露实力吗?”沈辰逸自以为能瞒过季云鹤,他却忘记了,论法术,云天君也是箇中翘楚,怎会看不破他的掩饰? 苍羽幽幽道,“你是在利用我?” 季云鹤道,“不过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苍羽,你进南瞑,真是为赎罪?”若为赎罪早该赎了,又怎会整出这么多么蛾子的事情来。 苍羽没想到季云鹤会这么说,愣了愣道,“你变了。” 季云鹤道,“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能不长点记性吗?” 你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沈辰逸简直要感激涕零。 苍羽只好道,“原本想瞒着你们,但细想既然昭帝君要同行,自然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和盘托出。瞑帝君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每天来个2000字压力还是很小的…… 第52章 门后 “?!”沈辰逸一惊,“什么意思?” “自从你们进入无相劫后,我就失去了和帝君的联繫。” 沈辰逸道,“你以前说的‘主上’就是瞑帝君?你是瞑帝君的手下?” 苍羽笑笑道,“昭帝君果然聪慧。” 沈辰逸道,“我不信,既然你是他部下,怎可能还要我们带你去南瞑?” 苍羽道,“帝君,你也了解帝君的脾性,你觉得他会告诉我通道在哪吗?” 沈辰逸沉默了,如果是瞑,这种事还真有可能,且墟瞑两帝君联手,看上次苍羽与墟帝君见面的形势,说他是墟帝君的手下有些牵强,既然不是墟帝君,那必然是瞑帝君了。 主上与自己断了联繫,担心之余去查探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沈辰逸盯着季云鹤,后者也正看着他,沉毅的脸,看不出在想什么,要不要让步?虽然带上是没什么,但总觉得这只狐狸对云鹤心怀不轨,嗯,果然还是甩了他比较好。苍羽嘆气道,“昭帝君果然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样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条件就是你带我入南瞑。” 荒草蔓生的山洞前,沈辰逸摆了个小型阵法,季云鹤和苍羽在后方看着,见他捣鼓了半天没动静,苍羽忍不住道,“帝君,当真是这个阵法吗?” 沈辰逸头也不回道,“闭嘴,乖乖看着。”奇怪,明明看见瞑就是用这个阵法开了门,为什么自己摆放就没有反应呢?沈辰逸很苦恼,开门事小,季云鹤虽然在旁边看着但就算失败了其实问题也不大,关键是苍羽也在,开不了门,这只狐狸嘴里绝对吐不出好话。果然苍羽凉凉道,“帝君可不要食言而肥啊,我可是告诉了你‘墟帝君掉入南瞑’这么重要的讯息了。” “也许阵法被人动过了,”又折腾一阵,沈辰逸宣告放弃,“既然墟帝君进了南瞑,就说明这扇门已经不是秘密,我们得觅其他进入的法子。” “帝君,”苍羽啧啧两声,“拐着弯说这么久,打不开就是打不开吧。” “你!”沈辰逸震怒,眼看就是一场冲突。 一直沉默的季云鹤突然道,“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飓风勐然自阵中腾起,风中带火,又有雷电缠绕,飓风摇摆几下,朝沈辰逸扑来。一股小风而已,沈辰逸并不在意,根本就不打算闪躲,危急一刻,季云鹤推开了他,飓风撞在沈辰逸身后的巨石上,轰的一声,一人高的硕大石块碎成齑粉,残渣铺天盖地地朝三人扑来。 季云鹤和苍羽分别使了抵挡的法术,碎石不曾沾身,只是这小小飓风的威力,是不是太大了点。沈辰逸承认,他轻敌了,若非季云鹤及时推开他,虽不至于重伤,但堂堂一帝君被一阵小风颳伤这种事真是难以启齿,他沈辰逸是很要脸的。 飓风颳碎巨石,又在林中肆无忌惮的横行起来,所到之处树木被连根搅碎,石块被瞬间粉碎,一时间小树林中烟尘蔽月,原本还能借着月光视物,如今则几乎是全然的黑暗了。苍羽落在季云鹤身边,“帝君,你果然开得一手好门啊。” 沈辰逸牙齿咯咯作响,现在就很想胖揍这只狐狸一顿肿么破?季云鹤不管两人针锋相对,盯着地上阵法许久,末了随手摸起一颗石子,掂量几下突然向阵中掷去。 石子稳稳打中沈辰逸所排设的阵法中的巽位石块,将其往左推了两分,“危险!”阵法摆设不同其他,有其特定的位置,若摆放不对会遭到阵势反噬,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虽然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但很明显沈辰逸开门失败了,所以才有飓风肆虐。也是他们几人还算术法高强,若换成普通人,这会儿多半已经被这阵怪风给撕碎,如今季云鹤再变阵势,沈辰逸怎能不担心?可就在他出声预警,甚至做好战斗准备的同时,飓风不见了,山洞不见了,树林……也不见了。 他们正位于一个暗黑的空间,唯一的发光体是不远处由石子堆成的阵法,莹莹地仿佛燃烧着一层蓝色的火焰。沈辰逸吃惊的看着季云鹤,对方的脸上也罩上了一层蓝光,衬得眼睛很亮。 “吱呀——”前方不远处传来声响,是一扇巨大的沉重的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迎面扑来一阵带着水汽的风。季云鹤道,“门开了。” 他刚要走,被苍羽拉住,飘忽不定的蓝光在苍羽面上跳跃,他定定地看着季云鹤,“为什么,你会知道开门的法子?” 连昭帝君和苍羽都不曾知道的开门秘法,和墟帝君从无交集的季云鹤怎可能知道?就算他博学多才,这也远远超过了应当所知的范围。 季云鹤道,“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来由的,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一般,让他对那个阵法出了手。“这并不是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苍羽依旧不依不挠。 沈辰逸拍开苍羽拽住季云鹤的手,“狐狸精,门已经开了,别耽搁我们行程。”转又拉过季云鹤,传了密音过去,“我以为云天君是你唯一的秘密。” 言语之间颇有些埋怨,季云鹤只得苦笑,这没来由的直觉让他如何解释。 摸不见门。尽管之前听见了类似开门的声音,也有冷冽的风突然灌入,但往前走了百丈远,依旧是暗黑一片。苍羽少见的没有缠着季云鹤,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沈辰逸继续给季云鹤传密音,“你相信那只狐狸的话?”他正在犹豫,又听沈辰逸道,“我一个字也不信。”先说要赎罪,被识破了又说是瞑的手下,见自己还是不松口,又故意出卖墟的行踪,处心积虑不过是要入南瞑,他之所以让他跟来,也是存了想看看这只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心思。“你当心一些,我怕他的目标是你。” 第65页 季云鹤缓缓摇头,若是为他,没必要一定要到南瞑才动手,沈辰逸只剩下灵体,苍羽却还有无相劫中的大妖可以驱使,可以说南瞑之外的世界才是他的主场,若他想对他两做什么,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手下一紧,飘荡的心思被沈辰逸拉了回来,“今时不同往日,我怕护不了你周全,若有万一,你不用顾及我,该逃则逃,该断则断。” 一反往日戏嚯,沈辰逸这一番剖白沉稳有力,季云鹤心中百味陈杂,只道,怕是现在想断,也断不了了。 又走了数十丈远,黑暗空间陡然一收,光华大盛,三人连忙闭眼,只觉瞬间被一片咸湿的气息罩住,水汽氤氲,扑了众人一脸。待适应了陡然变换的光线,慢慢睁眼才发现他们现在正身处一处峡谷,藤萝蔓生于山涧之中,四处是鸟语花香。 通道之后的南瞑,竟是一片自然的乐土吗? 沈辰逸盯着苍羽,后者莫名其妙道,“帝君看我作甚?” 沈辰逸收回目光,对季云鹤道,“看来不是幻境,想想也是,要瞒过我这个帝君做一个几可乱真的幻境,这狐狸精道行还浅了点。” “……” “……” 三人同行,虽然气氛算不上太好,但总算是平安无事,苍羽偶有调笑,季云鹤也不搭理,倒是沈辰逸唇枪舌剑,与他战了个痛快。两人心知打起来估计也是平手,也就省却了动手的力气,只在言语上下文章,季云鹤则干脆忽略两人,兀自陷入思绪之中。 重生之前是穆云天,一直以来都没有特别与人不同的地方(你确定吗亲!),而转生成了季云鹤之后,术法全无,还好记忆还在,是以虽从来没有正经走个修仙的派门,却能使役些小法术。前世半个帝君都没见着,今世也不曾见过瞑帝君,为何会知道打开通道的阵法? 还有……沉思良久,季云鹤问身边斗到飞起的两人,“你们知道须弥吗?”莫名知晓的南瞑之物和莫名知晓的阵法,他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不见回应,季云鹤奇怪的抬头,才发现周围浓雾缠绕,五丈开外不可视物,而苍羽与沈辰逸,竟平白没了踪影! 第53章 南瞑之内 这一惊非同小可,就算自己走路不怎么在意,也不可能两个大男人没了踪影还无知无觉,这雾有古怪! 四周隐隐绰绰,似是高大的林木,又像是人影,加上雾气漂浮,这些影子乍一看上去简直就要动起来似的。未知的南瞑,未知的幻境,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季云鹤不敢高声唿喊,只得谨慎前行,浓雾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天地一片寂静。沈辰逸和苍羽都没有示警便中了招,对方的手段远在他们三人之上,如今他还落了单,若真是妖物,怕是连一战的能力也没有。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闭目等死什么的,不是他的作风。 摸索着又行了片刻,耳畔突然有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凝神细听,是流水!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反而是一股流水声。心知有异,但这是现下唯一的异动,季云鹤想了想,循着声音而去,行不多久,缠绕在身边的浓雾渐渐散去,山涧、古木、藤蔓,在眼前一一展现。 溪水从约十丈高的崖壁上倾泄而下,远看去,就像一条玉带,玉带下是一个小小的水潭,万千水珠落在崖壁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碎成一颗颗玉珠溅入潭中,激起无数涟漪点点。悠扬的不知是何种语言的歌声仿佛是被水珠拥簇而来,在流水潺潺声中显得份外清冷。 水潭中有人在洗澡,还是边唱歌边洗澡。 待反应过来,季云鹤忙将目光暼向他处,就要退后,岂料水潭中的人反应更是迅速,歌声戛然而止,一声厉喝,“什么人?!”是女子的声音。 季云鹤眼前一花,歌者已拢上粉红袖袍,婷婷立于眼前,季云鹤不敢抬头,只道,“姑娘,在下无意冒犯……” “你身上没有逆体,你是门外的人?”女子歪头问道。 逆体?门外?是说南瞑之外吗? “我不会吃了你的,你抬头看看我。”女子热切地说。 季云鹤将视线上移,看见了一张弯着眉目,饱满如满月的年轻女子的脸庞,女子额间有奇怪的纹路,像是一枚火红的印章。她凑近几分,季云鹤后退几分,将视线挪开。 女子道,“有没有爱上我?” “……” 见季云鹤默不作声,女子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调戏老实人真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又道,“你来南瞑做什么?”顿下看了看远方,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不对,你们来南瞑做什么?” 苍羽和沈辰逸!被发现了么? “这里…果真是南瞑?”季云鹤道。 女子瞪着他,“无垢果然说的对,你们这些门外人,就是爱疑神疑鬼。” 无垢? “我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就大发慈悲陪你聊聊,帝君驾临,门外是出事了吗?” 季云鹤精神一振,她认出了沈辰逸? “天帝那老儿死了没?” “你们来南瞑,是为了找无垢?” 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完全不对称的信息量让季云鹤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女子是南瞑之人,且手里握有重要的讯息。 “我们来……是为了一见瞑帝君。”他谨慎道。 “瞑帝君?”女子侧头想想,摇头道,“不行不行,最后的大魔王合该最后出场才是。” “???”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季云鹤堪堪转身,手腕已被一人攥紧,他刚要反抗,只听对方急急道,“云鹤,快醒醒!” 沈辰逸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焦急,苍羽也在后面,季云鹤放下心,看来他们只是被浓雾隔开,但都没有遭到袭击。 “方才我使劲叫你都没有反应,到底是怎么了?” 季云鹤道,“这里这位姑娘…”回身一看,空空荡荡的哪里有女子?不仅是人,小溪,飞瀑,水潭,竟通通不见了!!季云鹤惊诧上前,“方才这里明明…… ” 沈辰逸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沉默不语,早先以为你是在思考什么,可刚才唤你才发现不对劲,你遇到了什么?” 季云鹤惊道,“我们一直未分开?”他从沈辰逸看到苍羽,两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忧。刚才那一场相会,竟是他神游太虚? 于是将刚才发生之事细细道出,苍羽奇道,“是否是什么精怪作祟?” 沈辰逸神色凝重,“墟的名字…就是无垢。” 其余两人都是一惊。苍羽道,“你们居然有名字?” 虽然这也是季云鹤的疑问但为什么从苍羽口中说出来就这么让人想揍人?果然沈辰逸怒道,“狐狸精,新仇旧怨,一併清算!” 苍羽也笑,“怕你不成?来战便是!” 第66页 季云鹤捏着额头将两人分开,又问及沈辰逸名字之事,原来昭华墟瞑只是帝君封号,既然只是封号,那么四大帝君自然是有名字的。季云鹤道,“帝君之位,也可承袭吗?” “自然,天帝若看谁不顺眼,帝君换了便是,你以为墟瞑为何谋反?” “如此说来,墟帝君是果真在南瞑了?” 沈辰逸道,“那女子是何模样?” 季云鹤一一讲了,沈辰逸苦思良久也不得果,“这女子既然知道墟帝君的名字,想来也是他亲近之人,若下次见到,不要硬拼。” 季云鹤点点头,苍羽抱臂道,“刚到南瞑就被发现了,帝君下一步当如何?” 沈辰逸白他一眼,“还能如何?继续走。就算两帝君齐上,我也能护住云鹤周全。” 季云鹤面色一沉,转身就走,沈辰逸奇怪,追上去问道,“你怎么了?”季云鹤摇头,“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从峡谷向上,一路再没有遇见什么人,只有清风、花香、鸟鸣,偶有林间小动物一跃而过,唰的一声,草丛摇晃几下,又恢復了原状。所幸虽然地处南瞑,但几人的术法都没有受到限制,御剑上了峡谷,一片茂密的丛林在眼前铺开。苍羽跳下剑道,“前面似乎有人家。” “似乎?”沈辰逸吊着眼睛道,“我说苍羽大人,还亏得你统御大妖,既然自愿要探路,你不去将人家里几口人、哪方人氏探听清楚就回来了?这探的是哪门子的路?” 苍羽冷笑道,“帝君似乎很是不服?若有怨言,帝君何不自己一探?” 又开始了,季云鹤扶额。 此番嘴仗居然升级到了武斗,沈辰逸袖袍一甩,无形压力直向苍羽而来,后者也不是省油的灯,随手一翻,在空中化出一块玉盘,将攻击全数吸入,右脚一错,正待躲避沈辰逸的第二轮攻击。落地的右脚突然一空! 这变故让苍羽心头一惊,又很快调整身形,俯身避过攻击,借势一转,稳住了身形。沈辰逸与他只是互相试探,未下杀招,若两人此刻是生死一诀,只怕就这一点变故便能叫他人头落地。 苍羽冷冷看着地上被自己“踩”出的大坑。 深三丈,直径约二丈的圆形深坑,软软的泥土覆盖下冒出几点尖锐的木条。 “是陷阱?”季云鹤道。看起来似乎是山民用来捉野兽的陷阱。 沈辰逸摇着摺扇道,“苍羽大人好大的脚劲,这一跺脚,地都塌了,本帝君好怕。” 苍羽咬牙道,“既然害怕,就给我闭嘴。”沈辰逸还要再辩,四周树丛中突然窜出数人,手执长矛弓箭,脸上画着奇怪的图案,嘴里大嚷着“抓住了!”“抓住了!”唿啦一声将三人和地坑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人嚷道,“老大!陷阱是空的!” 又一人嚷道,“老大!这里有三个人!” 众人七嘴八舌一片嘈杂,中间戴着五彩翎羽高帽的中年男子终于无奈道,“我还没瞎。” 沈辰逸以扇面掩住下半张脸,原本以为是墟设下的圈套,如今看来,似乎跟想的有些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从早上九点开始搬家一直到现在……下次果然还是请搬家公司比较靠谱…… 第54章 奇怪的地方 “哈哈哈哈,”寨内,头戴五彩帽的中年男子放声大笑,“原来你们是门外过来的人,难怪如此面生!” 此时,三人正坐在林中的寨子里,寨子不大,零落的散着数间小房子,人也不过五十上下,有男有女,却没有老年人与小孩。季云鹤四下一扫,没有食物,就算集体吃素,也该种植蔬果才对。 奇怪的地方。 还有,他们这里都管南瞑之外叫门外吗?只是没想到,世上最神秘的南瞑也与外界没什么不同。 “我们这一支是守门人。但凡进了门的,都得从我们寨子过,说起来,也有近十年没见过生人了。” 苍羽冷笑,“若是修真者,过你们寨子有何难?” 中年男子摇头,“不行的。” 苍羽被激出了几分好胜,两指成诀,稚凤剑应召而出,“我便让你看看。”说罢御剑向远方而去。 季云鹤想要阻止,被沈辰逸拦下,后者道,“去探探路也好,”季云鹤想苍羽法术不低,应能自保,转又将注意放在与寨主的交谈上。 沈辰逸道,“你说十年不见生人,十年前有人到过南瞑?” “有的,一个挺俊俏的少年郎。哎呀,那个俊啊,当时寨子里好多姑娘打他的主意,还好我护得紧,不然肯定让她们给生吞活剥了。”说着看看沈辰逸,“少年郎,你也很俊,刚才那个会飞的也很俊,你们在寨子里可要当心。” 沈辰逸是见惯这种场面的,也没怎么在意,追问道,“那人后来呢?” “当晚就不见了,没我们的信物,他过不了墙,也许是回门外的世界了。” 信物?墙? 远方丛林天空突然一变,皑皑白雪极速扩张,间或有狂风唿啸,不断敲击某样硬物的声音持续传来,寨主悠悠道,“我就说过不了吧。” 季云鹤作势要起,“是苍羽的风雪夜归人。”寨主又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墙那里没什么危险。” 沈辰逸拉住季云鹤,“等他累了,自然就回来了。”又道,“不知那少年郎是何模样?” 季云鹤低声道,“这个人有何不对之处,为何你屡屡问及?” 沈辰逸低声回道,“我怀疑是墟帝君,若是如此,他与瞑帝君勾结想来便是十年前的事。” 寨主想了想,道,“大眼睛。” 沈辰逸,“???” 旁边一人补充, “鼻子很好看。” “嘴巴也很好看!” “有这么高,”一人站起来用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沈辰逸无语道,“不能再具体点吗?”鼻子眼睛嘴巴,除了身高还比较具体,所有的形容都是很好看,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时,旁边有个魁梧的女子羞答答牵了牵寨主的衣角,寨主朝她点点头,她便说道,“那个俊俏的少年郎,英子曾留过他的画像。” “哈哈,”寨主一拍腿,“怎么把你给忘了,你可是寨子里最多才多艺的,快把画像拿来。 ” 女子却看向沈辰逸,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情谊让沈辰逸悚然,“如果这位阿郎愿意…” 沈辰逸断然道,“不愿意!” 女子没想到被拒绝的这么坚决,失望之余喃喃道,“英子只是想要一副画像…”但又很快振作,对季云鹤道,“这位阿郎,你愿意让英子画一副画像吗?” 亲你目标转换的也太快了些吧!赶在季云鹤开口前,沈辰逸挡住英子的目光,“刚才出去探路的那个让你画,怎么样?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就把画像先拿出来,晚了等我后悔了,一个都不给你画。” 第67页 英子欢唿雀跃地去了,季云鹤低声道,“就这么把苍羽卖了不好吧?” “谁叫他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 说话间红衣已落下,“堂堂帝君,就只会在背后嚼人舌根吗?” 被听个正着,沈辰逸面上也无半分愧色,“本帝君可是说的正大光明,怎算背后伤人?” 知道再这么下去又是一顿嘴仗,季云鹤忙道,“如何?” “前方林中似乎有一面无形的墙,术法无法破开。” 沈辰逸幽幽道,“是某人术法不济吧。” “沈、辰、逸!” “来了来了!!!”高大的女子一手撩着裙子疾奔而来,到了门口,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物事直直朝着站起的苍羽抛去。苍羽顺手接过,原来是一个木头盒子,他提着小盒子眉头一皱,“什么东西?” 女子一见苍羽,顿时又扭捏起来。 苍羽疑心更重,现在是什么情况? 若让苍羽知道他们把他给卖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季云鹤认命地把他拉到一旁,琢磨着要怎么告诉他。沈辰逸捞过木盒,啪一声,拿出绢帛一抖,露出一副人物画像,他一眼撇去,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什、么?!!”那边苍羽一声怒吼,转身就要找沈辰逸算帐,季云鹤忙拉住他道,“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若你不愿,还是我去吧。” 苍羽拂开季云鹤的手,“你到底看上那小子什么?你可知道他!” “哎呀!不好!”寨主一拍脑袋,“光顾着和你们说话,日头要落了。” 苍羽的话语被打断,他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季云鹤,沈辰逸合上绢帛,“落了又如何?到你们饭点了吗?” “不好不好!”寨主不住地说,几个族人,连同之前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苍羽的英子围在一起叽里咕噜地不知在商量着什么。奇怪他们的动作,但贸贸然上前去听是不是有些不礼貌?苍羽道,“他们说,送我们走。” “走?过那堵墙吗?” “你们快走!”有了结论,寨主站起来,催促三人离开。沈辰逸奇道,“走哪里去?” “越远越好!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寨主一脸焦急,看起来也不似作伪,几人几乎是拥簇着三人到了寨子外,前方就是他们来时的峡谷,“顺着这条路往回走!晚上无论寨子里发生什么事,你们绝对不要回来!也不要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到底是……”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新买的电视上竟然能点播看霹雳…… 可惜开不了b站…… 第55章 夜晚的战斗 和来时一样,人群又唿啦啦散去,留三人面面相觑,沈辰逸侧头看看季云鹤,“云鹤,你怎么看?” “有古怪。” “不如……留下看看?”既说不要回寨子,他就偏要去看看有什么秘密。“在此之前……”苍羽两指划下,指尖红光萦绕,“帝君,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还应该有个交代吗?” 沈辰逸一收摺扇,眼中也带了几分戾气,“既然敢主动挑衅,想必你已经做好失败的打算了。” 争斗一触即发。 “够了!”季云鹤分开两人,怒道,“你们都给我差不多一点!都什么时候了,两个帝君行踪成谜,你们以为南瞑是游玩之所吗!竟还将心思花费在这些无用的地方!” 寨子方向陡然传来一声怒吼,像是野兽在逆境之中发出的咆哮,紧接着是更多的,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潮水浪迭,一波接着一波的嘶嚎。寨子出事了。 “回去看看!”季云鹤刚转身,腰间伸过一只手,他尚不及反应,已被沈辰逸揽了腰一跃而起,落在茂密的树枝之上,“你做什么?”他低声道。 沈辰逸伸出手指点在唇间,示意不要出声,一旁的苍羽也是神色凝重,两眼盯着寨子的方向。 这两人的法力在自己之上,定是发现了什么,季云鹤凝神,却只听到风声阵阵,不对,树叶纹丝未动,哪里来的风?“咻——”有什么东西自树下一闪而过。 绝非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间或有野兽喷鼻的粗重喘息声,很快,林子中就满是不知名野兽的身形,惊鸟腾飞,走兽逃窜,一片风声鹤唳。苍羽传音道,“你们可看清是什么东西了?” 沈辰逸道,“狐狸精,你是在质疑本神的眼神吗?” 季云鹤道,“我未看清,你看清了?” 苍羽道,“是什么?” 沈辰逸反问,“本神为什么要告诉你?” 苍羽深唿吸两下,要不是现在不宜同室操戈……默默吞下心头憋屈之感,又听沈辰逸道,“若你说两句好听的,本神就告诉你。” 季云鹤皱眉,“沈辰逸,不要欺人太甚。” 两人在树上全然不觉危险般还戏说几句,而此时,几个高大的身影渐渐朝他们奔来,黑影用力嗅着空气,仿佛要在空中寻找什么。沈辰逸和苍羽一敛戏嚯脸色,严阵以待,苍羽早就捏了隐蔽身形的法术,连同三人气味一同隐去,对付野兽,他有的是办法。 “你确定……他们三个……是往这边走了?”如果真要用语言来形容这声音,就仿佛沙漠中被风干的石砾,粗糙的不带半点水汽。 是人声,那下面的,是人?三人小心观察,无奈树枝遮掩,天色又暗,除了几团黑影,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另一团黑影吭哧几下,喷出几团恶气,似乎是回应,“走……他们……跑不远……” “嗷呜——”一声长啸,好在几人早有准备,没有被对方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嗓子吓到,一声方罢,四方长啸顿起,苍羽传音道,“干九个,兑九个,巽位七个,离坤八个,坎位十个左右,加树下这四个,不超过五十个。” 沈辰逸点头,他听出的方位大致也与苍羽相同。 此时树下的黑影已四脚并用,疾向林中深处而去,看姿势,也与野兽无异。待渐渐没了动静,沈辰逸才道,“接下来?” 苍羽道,“它们都是从寨子里来的,要寻答案,自然要到寨子里去。” 季云鹤也道,“我有些担心寨里的人,虽无交情,但看来也不似大奸大恶之人。” “那就是返回寨子了,走!”甫一转身,一颗硕大的黑色头颅逼近眼前,沈辰逸心头悚然,好快的速度!他侧身避过,那头颅咔一声,将后面手腕粗细的一根树枝齐齐咬断,好强的咬合力!一击不成,黑影落在树干上,转身面对他们,它屈膝蹲下,手垂放在两边,是人类的形状,可脸上漆黑一片,在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瞪圆的白色窟窿,嘴里一口白森森的尖牙。若刚才那口让它咬上,定要生生被扯下一口肉来。 第68页 被发现了!绝不能让它召来同伴!速战速决!三人同时想到,季云鹤首先祭出术法,水蓝微光刚在指头一现,便被沈辰逸压下,“不可!此术法动静太大,会召来它的同类!” 季云鹤眉一轩,黑影已动!张牙舞爪朝他们扑来,一口咬下!沈辰逸用扇柄挡住尖牙,对方一用劲,扇柄上竟传来裂痕的声音,这扇子是他取天帝家后院的桃木所制,又用北荒极地的雪水侵泡七七四十九日,其硬度可比铁器,竟被一口就咬出了裂痕,好厉害的牙! 左手持扇抵挡,右手同时一翻,不敢使些华丽招式,只将周围空气压缩成团,打入怪物体内。怪物吃痛,想要召唤同伴,谁料张嘴便觉脖颈处被什么卡住,苍羽单手成爪,隔空捏住黑影脖颈,让它发不出声音。随后更是慢慢提起,怪物无法发声,也打不到抓住它之人,身体离体,四肢在空中无力地扑腾,“哈……你……你们……” 季云鹤道,“等等,留它一命。” 嗤——剑势破空,如闪电般插入黑影心脏,顿时鲜血四溅。怪物手脚在空中胡乱抓腾,又软软垂下,眼中白光消失,除了合不上的嘴里的一口白牙,眼睛与脸黑成一片,再难分辨。 “你们!”季云鹤怒道。 沈辰逸揽住季云鹤,急速的前进将他剩下的话全数吞没,“走!”御剑而行,不消几息就已落入寨子。和白日的喧譁不同,此时的寨子呈现出的是有如墓地般的寂静,没有人,或者说,没有任何生灵。 东西没有一丝杂乱,也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大屠杀,甚至一丝血腥味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苍羽喝道,疾光射向一堆枯草,“别、别杀我!”枯草后滚出一堆红花布衣,这声音,是白日里见到的英子姑娘。 英子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直不敢抬头,只伏在地上边哭边道,“别杀我!我还不想死!”季云鹤不忍,上前安抚道,“英子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别、别杀我!”英子显然已经语无伦次,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季云鹤又上前了几步。 莫名消失的寨民,莫名出现的会说人语的怪兽,临别时那个寨主说什么来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回寨子,不要相信任何人。电光火石间沈辰逸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叫道,“危险!离开那个女人!” 此时季云鹤已走到英子触手可及之处,一直垂着头的英子突然抬起头,黝黑的脸庞上是两个白色的窟窿和一张白森森的大嘴!季云鹤心头一惊,还来不及反应,英子已扑了过来!如此近的距离,根本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加到现在,还好有存货…… 第56章 重生 危急间他仰面一躺,就着影子扑来滑倒在它身下,避过这绝杀一击。错身时,自下方看英子一口利牙,季云鹤突然想起了白日里寨主说的话,“还好我护得紧,不然肯定让她们给生吞活剥了。”那个进入南瞑的人,究竟是发现他们的秘密自己跑掉了,还是被他们吃掉了?待英子再度调整姿势准备扑上来时,沈辰逸与苍羽已赶至。 想用刚才的方式,无奈英子已经警觉,它身手敏捷,在三人周边游移,方才是因为在树枝上空间狭小,又有沈辰逸牵制,苍羽这才能一击得胜,正在思虑要不要铺结界之时,只听英子仰天一声长啸,立刻林中便有了数声回应。不到片刻,三人四周全是忽闪着两个亮白窟窿的黑影,或坐或立,虎视眈眈地盯着场中的他们。 沈辰逸道,“哎呀呀,原本只是想悄悄借个路,没想到引来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执意要送死,可就、怪不得我们了!”话到后面陡然一收,满是狠戾,季云鹤侧目,沈辰逸不该如此乖张。他心底生出一丝不详,看了苍羽一眼,这几日沈辰逸实在跟他太紧,本想与苍羽单独谈谈,都没有找到机会。他一直想知道,沈辰逸眉间涌现的黑气,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边,即使大敌当前,苍羽与沈辰逸也是各自圈了地盘大开杀戒,甚至隐隐有比较的意思,早先因为怕引动其他怪物,出招多有保留,如今既然已被发现,自然也就没了顾忌,出手落招全不留情。不到片刻,偌大的寨子前只剩下了一堆堆或烧焦或撕碎的尸体,英子的尸首也在其中,分明是个强壮的又带着些腼腆的姑娘,为什么一转眼就成了怪物… “帝君,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辰逸歪头想想,好像没有。 “我们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要怎么样通过那面墙?” “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狐狸精你法术不济,怕本帝君破了那面墙,抢了你的风头?” “哼,”苍羽冷笑两声,“帝君有此能为,自是最好,只怕最后的结局是让我们看了场笑话。” 又开始了,季云鹤默默挖坑,决意不理会他们。 想要叫季云鹤一起走的沈辰逸转过身才看到对方在干什么,他奇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是妖魔,但总算也有一面之缘,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你倒是好人,”沈辰逸一边说,一边也自觉地帮了把手,彼时东方已现了些鱼肚白出来,一夜战斗,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时刻。晨光熹微,如轻纱一般轻轻撒向大地,三人细看地上尸体,通体黝黑的人形妖物,脸上除了两个窟窿,一张嘴,其余仍是漆黑一片,即使是在有了光亮的如今,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沈辰逸问。 苍羽道,“想不到无所不知的帝君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沈辰逸横他一眼,“你知道?” 苍羽道,“若你诚心求教,我就告诉你,如何?” 季云鹤嘆气道,“不要说的你知道似的,这种怪物只在南瞑出现,我们三人中,应无一人知晓。” 沈辰逸看苍羽神色,心道果然,差点就上了这只狐狸的当。 当鸭蛋黄终于从远方的天空露出半张脸庞时,地上躺着的尸体突然出现了异变!尸体上冒出腾腾烟雾,将尸体裹住,季云鹤惊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沈辰逸和苍羽站的略靠前,将季云鹤护在后面,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尸体上的烟雾散去,白日里见到的寨主、英子、寨中众人翻身坐起。 “??你们怎么在这里?”寨主挠挠头问,满脸疑问。 “哈哈哈”,寨主用力拍着大腿,头上的五彩羽毛随着动作上下摇动,“吓到你们了吧?话说回来你们还真是厉害,我们居然让你们杀了个一个不剩。” 旁边众人纷纷附和,眼里居然还配合地生出几分崇拜。昨晚上死得是你们耶,崇拜地看着杀自己的人是几个意思? “可是昨日,你们分明……”不,还有一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道,“是瞑帝君!” 第69页 瞑掌管生死,南瞑子民死而復生并不奇怪。 “昨晚你们看到的是逆体。” 逆体!那个神秘的女子也曾提到过。“帝君将我们的善念和恶念分开,白天是善,夜晚是恶,昨夜就算你们不来,我们也会互相争斗而死,等到天明又会復活。” 季云鹤道,“如此反覆,你们不痛苦吗?” 寨主道,“为什么痛苦?我们并没有身为逆体时的记忆,我们所拥有的记忆中,寨子里人人良善,没有尔虞我诈,也不用防着小人暗地里插刀,生活不知要轻松多少。”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只是苦了他们这些门外人,轻则像他们一般还能和寨子里的人见上第二面,运气不好的,一个不小心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瞑帝君为什么这么做?” “我们这一支族民,世代就是为守门而存在,阻止所有人进入南瞑,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昨日你说只要有你们的信物,就能过那面墙…” “不错,若你们需要,我也可把信物交你们。” 说好的阻止呢?怎么分分钟就能交信物了? 季云鹤道,“你们不是说……” 寨主嘆息道,“原本是这样的,可是帝君不在了。” “不在了?”沈辰逸和季云鹤对看一眼,心知苍羽说的没错,瞑帝君果然出事了,遂又心思各异的看了苍羽一眼,苍羽看他们齐齐看向自己,莫名其妙道,“你们看我作甚?” “你家主上不在了,你居然一点都不悲伤?” 苍羽一怔,忙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沈辰逸侧目,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点。 寨主道,“就是不在了的意思,从四十年起,我们就听不到帝君的声音了。” 沈辰逸追问,“四十年前?你确定是四十年前?” “你等一下,”寨主出了门。 剩下英子和几个寨民侷促的坐着。英子偷眼看苍羽,看他脸色不豫,又看沈辰逸,也是十分不爽的样子,嗯,果然还是最后这个好说话,她鼓起勇气拉拉季云鹤的衣角,“这位阿郎,昨晚上我没做什么吧?” 季云鹤道,“没什么,姑娘你…不必在意的。” “那画像的事…” 苍羽眉一扬,居然还敢提画像? 沈辰逸道,“让她画,倒也没什么。”他将昨日的绢帛递给季云鹤,苍羽凑过来,只见泛着流水般光泽的洁白之中,一人遗世而独立,黑色长髮,宽袖长袍,头戴着……一个长方形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背在后面的手里捏了一把……木棍?牙籤?就这么一笔,宽度都没有是煳弄人呢?腰间悬着一个……圆圈?而且…… “……背面?”仔细辨别了半天,季云鹤终于接受了脑袋上一团黑不是因为人长得黑,而是本来就是画的背面这个事实。 “因为……”英子红了脸,“正面好难画。” 所以说你脸红什么个什么劲,我们根本没有夸奖你啊!就这画面,能认出来是谁绝对是真爱啊。 季云鹤看看沈辰逸,后者也是一脸无奈,这条线索又这么断了,正要将画像交还给英子,途中却被一只手突然抽走,季云鹤惊讶的看着抽走画像的人。苍羽极其自然的将东西塞到怀中,对目瞪口呆的几人道,“画像是吧,我同意了。” 沈辰逸瞪着他,“你认识这个人?” 苍羽道,“不认识。” 是瞎话吧?这么明显的瞎话当我们也瞎吗?沈辰逸刚要发作,手背上一暖,季云鹤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此时,只见寨主施施然又返了回来,“数过了,三十九年八个月又七天。” 敢情你消失这大半天是去数数去了? “可是……”沈辰逸沉思道,“二十年前,天帝召集四帝君聚会之时,瞑并未缺席。”若瞑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不见,那二十年前他见到的瞑帝君,是何人所扮?而且就算是术法易容,但天帝赐予的转生之术不会作假。如今与墟联手的瞑,真的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瞑帝君吗? 种种谜团与线索交织,像一张大网将沈辰逸的思绪裹得密不透风,丝毫不见名为谜底的亮光。那边英子已经兴致勃勃准备好了纸笔,围观者里外三层将小屋挤了个水泄不通,这只狐狸手上有秘密,且与他们此行大有关系,虽然说不出缘由,但沈辰逸就是这么执着的认为。路上的连番挑衅,一是为他打扰自己与季云鹤的旅行不满,另外,也是存了探探对方武力的想法,没有身体,果然做什么都不方便。沈辰逸合上扇面,嘆了一声。 以为他是在忧愁过不了那面墙,寨主笑呵呵地拿出一面铜镜,“看,这就是信物,交给你们,天黑之前赶到树林尽头,将阳光折射到无形墙面上,就能通过了。” 季云鹤道,“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我们进去?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还能如何?”寨主道,“留你们在这里死吗?虽然我们没有每晚的记忆,但应该也是不那么友善的。” 沈辰逸心道,不那么友善这个说法真是委婉。 “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们,墙的那边和我们这边不一样。” “怎样个不一样法?” “这个……怎么说呢?不好说,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月亮出来时当心点总是对的。” 从寨子里出来,三人就御剑朝着那面无形的墙而去,苍羽一路都是心事重重,季云鹤连唤了几声才恍然般回道,“怎么了?” “我们已经过了那面墙,你没发现吗?” 苍羽回神,才发现他们果然已经越过了之前各种术法也无法破开的无形壁障,如今已行走在一片草原之上。过了密林,又是草原吗? “你不对劲,可是那张画像有什么问题?” 苍羽隔了良久才道,“若我猜得不错,这画像上的,是一位故人。” “故人?是谁?” 沈辰逸竖起耳朵。 苍羽显然并不打算回答,他摇摇头,认真道,“云天君,我问你,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血屠阵?” 不是季云鹤,是云天君。苍羽神态真挚,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季云鹤心头一跳,“我记得,很久以前,你问过同样的问题。” “那是我们初识之时,你并未给我答案。” 季云鹤道,“不错,今日,你同样得不到答案。” “为什么?” “因为我曾发过誓,绝不透露传授此阵之人的任何讯息。” 苍羽飞身逼近,一把捏住季云鹤手腕,后者吃痛,却也只是皱了皱眉。 “为何要包庇那个人?!”苍羽一反常态,言语激动,沈辰逸想上前,被季云鹤以眼神压下。“你可知血屠阵乃逆天之招,你以为我当年为何接近你?墟帝君为何执意要杀你?!” 第70页 “你以为……天帝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接到通知,下周要外出培训一周……简直是悲剧。 第57章 血屠阵的秘密 “?!!” “你说什么?!!”沈辰逸惊怒。 “以云天君之修为使出血屠阵,与帝君尚有一拼之力,若再修炼,到最后,天地终将无人是你敌手。墟帝君能想到,你以为天帝想不到吗?他放任帝君杀你,又将魂魄转入毫无灵力的季云鹤体内,为的不过是永远消除你这个威胁。” “你扪心自问,你术法已是超群,为何却始终无法与季云鹤的身体合契?因为这个身体根本就无法修炼!” 结丹已是极限的身体……难道是天帝的阴谋? “怎么会……”季云鹤显然也被如此劲爆的内容震撼,天帝的目标是自己? “是与不是,时间自会给你们答案。”苍羽临风而立,“传授血屠阵于你之人分明就是心怀鬼胎,如此,你还要包庇他吗?” 季云鹤道,“人有信而立,苍羽,我并非不相信你的话,但是我……” “呵,云天君,原本以为上辈子你总该有了教训,没想到即使变成季云鹤,你依然天真。” “!!!” 一把摺扇陡然攻来,苍羽偏头侧过,撇眼见沈辰逸一脸怒意,他更觉快意。 “沈辰逸!”季云鹤吼道。 苍羽向后一飘,袖袍被风鼓动,整个人如鲲鹏大鸟一般定于空中,“帝君,你可知你此举已等同于与天帝作对。” “呵,原来你的主子是天帝?”墟瞑合作,苍羽竟是天帝派来的人吗?难怪无相劫内他对墟帝君不假辞色,刚才南瞑之人说到瞑帝君异状时又无动于衷,那么他入南瞑的目的也就不难猜了,找出掉入南瞑的墟帝君和行踪成谜的瞑帝君。 “果然是只狐狸,改不了阴险行径。”沈辰逸道,“自本神在玉华园与天帝闹翻,就没想要和他再讲什么君臣道义。” “你要反叛?” “若他不来招惹,本神自然不会与他作对。” 苍羽冷笑,“天下大乱,你安能独善其身?” “本神自有考量,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墟瞑帝君先后谋反,若再加上本神,四大帝君已反其三,就算是天帝,也需得掂量掂量。” “天帝有你昭帝君所赠神器‘九天’,即便是四大帝君谋反又如何?” “九天?”沈辰逸微微一笑,“若将希望寄托在兵器之上,只怕天帝会输的很惨。” 苍羽反问,“此话怎讲?” 沈辰逸挑着眉不说话,苍羽知道他不会开口,转而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昭帝君执意要过鬼门关,苍羽就不奉陪了。” “等等!”季云鹤急急出声,“苍羽,你曾应我之事又如何?!” 苍羽念动口诀,瞬间消失,只在空中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应你之事,我自当做到。” 意思是以后会来找他吗?季云鹤还未理清,身旁沈辰逸已打翻了一大坛醋罐子,“这只狐狸应你何事?”他居然不知道! 季云鹤没有回答沈辰逸的问题,反而问道,“沈辰逸,你应了解天帝脾性,苍羽所说,你觉得是真吗?” “假。”明知季云鹤是转移话题,沈辰逸还是认命的开始回答,他了解季云鹤,他若不想说,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开口。“天帝若要你死,何须做这么多小动作,你是云天君时尚需一招,你是季云鹤,只需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打得你魂飞魄散。” “苍羽目的何在?” “谎言不外两个目的,一是欺骗,一是掩盖,你觉得那只狐狸是为了什么?” 若说欺骗,穆云天可说还有利用价值,可他现在是季云鹤,除了一脑袋的术法记忆,再无可取之处。若说是掩盖,那苍羽又在掩盖什么? “果然狐多奸诈,下次你若遇见他,一定要当心。” 季云鹤也不知该是点头还是摇头,苍羽虽然有奇怪之处,但自他重生之后,也并未加害于他。而且,昨日他说“你可知沈辰逸他!”当时话被打断,苍羽没有再续,那么,苍羽当时究竟想说什么呢? 两人从浩瀚的草原一路向着落日而行,清风徐徐,草地上绿波起伏,一浪追赶着一浪,草也有没过小腿的高度,空中目标太大,前方又兇险不明,是以两人都没有御剑,只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草丛中跋涉。 天帝的目标是季云鹤,这比墟帝君要杀他还让人震惊,虽然沈辰逸言之凿凿苍羽所说不足信,但这个可能,并不是没有。血屠阵之威能,沈辰逸亦有见过。法术低微的季云鹤尚且能用此招撼动墟帝君的手,若是穆云天,与自己战成平手也并不让人意外。更有甚者,对战天帝…… 说到底,这阵法,委实逆天了些。 “能排设出血屠阵这般阵法,不知是什么样的能人?”沈辰逸自语道。见季云鹤欲言又止,他粲然一笑道,“我知你不想说,到底是谁对我来说也并不重要,倒是你,虽然那狐狸精嘴里没一句真话,但血屠阵的秘密,你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为什么?” “如果真让那狐狸不幸言中,血屠阵的秘密将是你最后一道保命符。” 季云鹤道,“我并不畏死。” 沈辰逸抓起他的手,“我知道季大侠你胆子忒大,只是你不怕,我怕。” 季云鹤心头一紧,想抽回,反被沈辰逸抓得更紧,“我怕你不顾自己性命做些傻事,我怕你只顾别人不管自己,我怕你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我还得去茫茫人海中找寻你的转世。” “我…” “你什么,你消停点,少管些别人的闲事,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啊呸,谢什么天帝,那老匹夫还扣着我的身体呢!” 知道沈辰逸是变着法为自己分忧,看他跳脚的样子,季云鹤浅浅一笑,“多谢。” 难得见到季云鹤如此模样,沈辰逸心神一盪,他平日里花丛中走惯了,此时该说些什么加深两人感情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只是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明明是个中老手,如今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只为对方浅浅一笑就自乱了阵脚,哪里像统辖一方的帝君,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两人又合计一阵,决定继续朝着前方前行,因为之前曾被提醒当心入夜之后,两人便轮流守夜,一连几日也无异动,莫说是人,就是走兽也没看见两只。而那日出现的粉衣女子和苍羽也再没有出现,季云鹤疑心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繫,他知道苍羽掌握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一些秘密,但并不愿意说,那个女子,也真如猜测一般,是墟帝君亲近之人吗? 第71页 第58章 瞑帝君 就这样又行了两日,两人照例寻了一处绿荫过夜。昨日是季云鹤守夜,今夜便由沈辰逸守,季云鹤也不推辞,斜倚在树旁,沉沉睡去。先还想着若遇见苍羽要如何,到后来,思绪愈重,连如何思考都忘记了,只觉自己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全身上下无一着力之处。 “你还要睡多久?”冷冷的女子声音在耳旁乍然响起。 季云鹤赫然睁眼,什么都看不到,他茫然坐起,手下没有触感,身体没有触感,四面一片黑暗,似乎他正身处一片虚空之中,女子站在自己前方,正是那日在山涧中遇见过的神秘人,很奇怪的体验,明明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将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不对,虽然样貌一样,但季云鹤一眼就看出了两者的不同,如果说之前遇见的女子是春日的暖风,眼前人就如同冬日的冰凌,她们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阁下是谁?”他思忖再三,谨慎道。 “前几日才见过,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她冷冷一笑,季云鹤愈发肯定两者不是同一人。 “竹溪回来说遇见了一个有趣的老实人,她念叨了几日,我便亲自来看看,让她念念不忘的是什么人。” 竹溪?是那日所见女子的名字吗? “如今一见,果然有趣。” “……”所以说姑娘我们话还没说上一句,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来我有趣?是长得有趣吗? “你忘了,我们曾经见过面。” “?!!”季云鹤一惊,“我们见过?” “你当日误闯南瞑,是我送你出去,又消除了你在南瞑的所有记忆,你不记得也是应当。” 季云鹤越听越心惊,之前他们所说闯入南瞑的少年郎,竟是从前的自己吗? “那个时候你要长得好看的多,所以说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天君?” 果然是!苍羽之所以要收下那张画像,是因为认出了他! “还有那个帝君,你为何会和他一起走?”女子的声音并没有明显的起伏,眼睛直视着季云鹤,虽然她的眼睛很美,但任谁被这样的目光紧紧盯住都不会觉得舒服。 季云鹤道,“他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女子道,“带着天帝的咒印来接近你的朋友吗?” “什么?!!”天帝?!咒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你的样子并不知情。这位帝君的灵体之上被天帝动了手脚,他的一举一动皆可通过灵体传回天帝眼中,若他也不知情,那便是被天帝利用了。” 天帝想通过沈辰逸的灵体看到什么?是南瞑,抑或是……季云鹤想到了苍羽的话,难道是为了血屠阵的秘密? “我之所以来见你,是与你有过一面的缘分,所以来提醒你,但南瞑并不欢迎天帝的人,不刻我便会将他送走,至于你,南瞑不是你的归处,也请一併离去吧。” 见女子作势要走,季云鹤急急出声道,“等一下,我们来此处是为虚瞑帝君的下落,还望不吝赐教。”(亲你弄错了吧,找幽冥之器洗骨才是你们此行的目的啊!) “虚瞑帝君?”女子盯住季云鹤道,“墟帝君此刻确实在南瞑之内,但是,若要他的确切下落,你拿什么与我交换?” 听这口气,那就是有得商量。季云鹤道,“若是我知道之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要之物,便是天帝也给不了……”女子想了想,“算了,便再帮你一帮,你只需告诉我天帝为何要昭帝君接近你便可。” 她认识沈辰逸?暂且将疑问放下,季云鹤将心中推测说出,在说到血屠阵时,女子突然凑近,“血屠阵?你说的是血屠阵?” 奇怪女子动作,但季云鹤仍是老实答道,“不错。” “你会?”女子厉声道。 “不错。”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曲指成爪,一道悽厉白光如雷如电,目标赫然是:季云鹤的双眼!季云鹤伸手抵挡,将攻击堪堪格在眼前,女子就势一转,再度攻上,“拿出血屠阵,否则今日你难逃一死。”除去初闻“血屠阵”时有半分起伏,女子声线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变化,她为何对血屠阵如此在意?季云鹤心中疑问,还要分出心神对付女子,一时间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使出血屠阵。”女子再道,手下攻势不减半分。 季云鹤想起在无相劫中时墟帝君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自己被墟劫持,墟执意要杀他,原因便是他会血屠阵。当日在三十三地宫,谢飞琼对他下死手,也正是因为他误以为他会血屠阵。眼前这女子也是,虽然态度冰冷,但早先似乎也没有太大恶意,甚至说出沈辰逸灵体被天帝动过手脚之事,但在听到血屠阵之后却突然出手,季云鹤心一横,双手结印,“姑娘,得罪。”一道金光自手心漫开,急速而出,沖向女子。 女子不闪不避,生生受了这一击。季云鹤没想到她竟然不闪躲,匆忙之间想要转变攻击方向,女子一动,竟是迎着招式冲撞了上去。“砰——”一声,血屠之法硬生生打在女子右肩,她侧了侧,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你太弱了,”她道。 季云鹤放下手,默然不语,血屠阵正中目标,却连对方皮肉都没有伤到,女子的能为,远比想像中厉害。 “此阵,你是从何处学来?” 又来了,同样的问题,季云鹤道,“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我知道凭白要你说出秘密你自然不肯,我可以拿物事交换。金银珠宝、旷世奇功甚至君临天下,我都可以让你达成心愿。” 季云鹤道,“事关一桩承诺,唯有抱歉。” “此处是南瞑,你可知,若无我的同意,你走不出这个地方?若我以你的性命交换,你肯是不肯?” “呵,”黑暗空间中,一声冷笑乍然响起,彼时季云鹤与女子相对而立,声音却是从女子身后传来,话音刚落,便见黑髮黑衣,悬于女子身后,来人傲然道,“瞑帝君,久见了。” 来人竟是沈辰逸!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一周都要培训,每天课程都安排得很满,晚上9:30才下课t t 我尽量多写些 第59章 帝君之灵 “不知帝君找上我朋友,是为何事?”沈辰逸虽然面上是笑,眸子里却透着股冷意,季云鹤想到方才女子所说天帝在沈辰逸灵体中下了咒符,不由又惊又忧,如今再见,一想到天帝正透过沈辰逸的身体看着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心中顿生几分异样的感觉。 “原来是昭,真是好久不见。”女子边道边转过身,在转身之前,她的脸部突然开始产生急剧变化,身上衣饰也迅速虚化成一团游雾,连声音也自女声变为男声,待她转身完毕,已从美娇娘变成了翩翩少年郎。一袭淡粉纱袍变作天青宽袖,饰以黛青衣领,泼墨黑髮披在肩头,剑眉星目,微垂的眼睑下有淡淡的黑影,他冷目看来,眼眸深如静潭。如果说为女子时是高冷,为男子时却自带了一股凛然。 第72页 沈辰逸挑眉道,“我原本以为你还是和百年前一样是个木鱼疙瘩,没想到这才二十年没见,你就喜欢上了扮女装,还穿女装搭讪我朋友。” “沈辰逸!”季云鹤怒道,什么叫‘搭讪’?!没看到他们刚打过一架吗?! 对沈辰逸的挑衅视而不见,瞑帝君道,“帝君驾临南瞑,不知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帝君这见面就喊打喊杀的架势,让本神很是害怕啊,只不过,帝君,当年借你的岁月不留,可否还给本神了?” “岁月不留?”瞑帝君道,“此物是什么?你何时借我的?” “你你你你!!”想过瞑帝君会用各种理由搪塞,但绝没想到他竟然两眼一抹黑,不承认了!沈辰逸讽道,“身为帝君,竟然如此无赖!与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一道玄光从沈辰逸脸颊旁擦过,几根断髮飘落空中,瞑帝君冷冷道,“昭,注意你的言辞。” “哈,连面皮都不要的帝君,竟然还在意言辞?” 战势一触即发,情知沈辰逸不是瞑帝君对手,季云鹤接口道,“帝君统辖一方,俗事繁多,怕是一时之间没能想起。”这已经等同于是在打圆场了。 平日沈辰逸也分得轻重,但今日不知怎的,只一味挑衅,甚至在不善言辞的季云鹤难得的出言调解之时,他仍旧咄咄逼人,“倘若帝君执意耍赖,本神少不得要武力讨回了。” 沈公子你确定吗?你现在是灵体,对方可是一届帝君,现在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都还没有谈崩,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才想到要武力讨要的? 瞑帝君手起法印,“求之不得。” “且慢!”季云鹤急急道,话音未落,却见双方已缠斗在一处,沈辰逸身走游龙,出招尽是刁钻角度,瞑帝君也不含煳,他本以阵法见长,此时甫一过招,已在沈辰逸身边设下阵法,若是全盛时期的沈辰逸,自然不会将这些阵法放在眼里,可他如今失了大半法术,竟被这阵势生生困住,无法动弹。 危险!季云鹤见势不妙,手中微光一现,就要相助,突然一把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别动,我们是在帮他。” 这个声音! 此时只听瞑帝君喝道,“趁现在!” 一袭红袍悄然降落在沈辰逸身后,手起掌落,噼在沈辰逸颈后,后者甚至来不及回头见是何人出手,已陷入一片混沌意识之中。季云鹤抢上前将人接住,护在怀中,冷冷看着眼前两人道,“苍羽,你是否能给我一个解释?” 红衣者正是苍羽。 苍羽见他将沈辰逸护得极紧,心中也不免有几分酸意,他想问倘若换做是我,你是否还会如此担心?可是……曾经的他其实也得到了这一切,而后他利用穆云天的担心狠狠给了他一刀,所以现在的季云鹤才会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一旁的瞑帝君道,“只有这样,天帝才不会听到我们的对话。” 季云鹤一惊,又见瞑帝君手中结印,沈辰逸的身体慢慢漂浮起来,他想抓住,被苍羽拉住,“你们想干什么?”沈辰逸的身体漂浮到距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瞑帝君道,“加点保险罢了,不用惊惶。”他又捏了个法印,瞬间一个无形壁罩框住三人。 “你不是想问吗?问吧,这里天帝应是无法探及了。”瞑帝君道。 一时之间各种疑问涌上心头,苍羽不是天帝的手下吗?何时又与瞑帝君联手了?沈辰逸今日有些不对,是天帝所为?还是灵体离体太久?最重要的,沈辰逸额间数次出现的黑气到底是什么?季云鹤道,“沈辰逸的异状,究竟是怎么回事?” “呵,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先问这个问题。”苍羽话里有些酸意,“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为你解答。” “你可还记得无相劫中‘九天’炼成的过程。” “记得,据闻‘九天’是取蝎尾、黑风祖师的黑气等至邪之物所成,当日,沈辰逸还与黑风祖师一场苦战。” “那你可知,除去炼剑之物,要炼成神器‘九天’,还需要什么东西?” “……不知,”话虽如此,季云鹤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帝君之灵,也是炼剑之物。” 第60章 变故 “!!!”帝君之灵?!!当日墟帝君曾问沈辰逸祖师可有遗言,沈辰逸笑说,祖师最后说‘疯子’,难道是黑风祖师目睹了沈辰逸抽出自己灵体炼剑,所以才在最后说出了这两个字? “那沈辰逸现在……” “灵体欠缺,记忆不会有损,对法术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只要事后找块灵地多多吸取日夜精华,灵体也能很快补回,坏就坏在昭帝君当时身处无相劫。” 季云鹤追问道,“为何?” “灵体会源源不断地自身边吸取力量补足缺失,无相劫中满布瘴气与魔气,所以……” 额间一闪而过的黑气,其实是感染的魔气? “可有证据?” “其实有无证据,你心中自有计较,何须问我?依昭帝君之修为,对战天帝不但被扣下身体,连灵体都被动了手脚,他却还无知无觉,若说正常,你信吗?” 细细一想,不管是时而出现的黑气,还是被天帝扣下的身体,抑或是刚才不管不顾与瞑帝君的大打出手,沈辰逸这段时日确实很不对劲。“有何影响?” “什么?” “用魔气补足灵体……” 苍羽道,“果真是关心则乱,云天君,你也是术法高手,难道不知道魔气灌入会有怎样的后果?” 果然是……其实早在苍羽说出魔气侵入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明白,沈辰逸这段时日的不寻常正是即将入魔的徵兆,但他依旧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从苍羽的口中得到不同的答案。只是最终,这希望还是变成了失望。 所幸还未绝望!季云鹤道,“苍羽,你可知道方法?”让沈辰逸回归正常的方法! 苍羽摇摇头,“我是很想让你欠下这个人情,但无法,我也不知。” 意料之外的答案,季云鹤有些怔愣,一旁瞑帝君道,“既然起因是剑,你何不向剑上寻答案?”季云鹤闻言精神一振,不错!尚有“九天”可寻,若沈辰逸缺失的灵体在剑上,只消毁去“九天”,灵体自然会回归。 突然一朵金色莲花自季云鹤体内盛开,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金莲已一瓣瓣凋落,金光描摹出简洁的线条,而后碎成一地光华。 “这是!”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怎么会突然…… “是阵法,”瞑帝君道,他多年研究,一看便知,“有人在你身上下了护身阵,如今此人陨落,阵法已破。” 第73页 尚未从沈辰逸入魔的震惊中脱出,季云鹤又是一惊,他知晓自己有阵法护身,但从何而来却从不知情,原以为是曾经的季云鹤的因缘际会,如今看来却不是? “护身阵法随魂魄转世,啧啧,好大的手笔,此人应是相当看重你。若非帝君,单这一层阵法,即使是如今修真界最富盛名的玉脂先生,怕也要耗费三成法力。” 护身阵法早在他转生至季云鹤身上时已经存在,绝不可能是沈辰逸,那会是谁? 苍羽道,“既然没有答案,就不要再想,除却沈辰逸,你没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了吗?” “刚才瞑帝君所说,排设护身法阵的人已陨落,若非为我,也许他不会陨落的这么快,此恩此情,怎能让人不想?” 苍羽道,“那你要如何?你不管昭帝君了吗?” “我并不是……”季云鹤分辨道。 “出去之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自去做你的,但如今,”瞑帝君古井无波的眼神看向季云鹤,“我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我要你一个答案。”季云鹤心头一跳,知道瞑帝君问的是血屠阵阵法是何人传授。 “帝君,何必强人所难?” “若得不到答案,我寝食难安。我不为难你,你点头或摇头便好。如此,便不算违背信诺了。” 只算作是瞑帝君的猜测,可这摇头容易,点头却难吶,季云鹤顿时陷入两难境地。那边苍羽却道,“帝君,我助你擒下昭帝君,你应我之事又如何?” “我已将你送来的那只黑狐魂魄补足,送入轮迴。” 黑狐?是明珠。当日明珠死于穆云天之手,苍羽将它残魂带走,原来是要送它入轮迴吗?那么,苍羽来南瞑的目的难道是……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苍羽道,“瞑帝统管生死,这世上也唯有他能修补魂魄,明珠跟随我也有这许多年,为它觅一个好归处,也是我份所当为之事。” “抱歉,我们错怪你了。”季云鹤道。 苍羽笑得颇有些疲惫,“立场不同,你们这样想也属正常。” 瞑帝君一拂袖,苍羽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推出数步之外,再抬头,瞑帝君已使了同样的法术罩住他与季云鹤,只能看见他嘴巴微动,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良久,季云鹤艰难的点了点头,只一下,瞑帝君眼中瞬时迸出光彩。 撤走结界后瞑帝君又恢復成冷冷冰冰的模样,对苍羽下了逐客令,又对季云鹤道,“南瞑从不留门外人,但若你想留下,我可以破例。” “沈辰逸他……” “天帝之人,绝不可留,若非有数千年的相识之缘,他活不到现在。”季云鹤想说其实这并非沈辰逸本愿,可瞑帝君已经皱眉扶额道,“我累了。” 话音一落,赫见瞑帝君的脸骤然开裂,随之剥落,身上衣物再度雾化,和先前一般发生急剧变化,待他将手放下时,已变作和方才一般无二的女子,只不过…… “老实人,我们又见面了。”言语中带了点兴奋。 又?这一个好像和之前冷冰冰那个不同。 “阿月性格就是如此,不过她没有恶意的,你不要在意。”女子摆摆手,丰富的肢体语言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季云鹤灵光一闪,难道…… “老实人,你反应真迟钝,阿月就是我的逆体。” “!!”一模一样的冷冰冰的女子,竟是逆体,瞑帝君竟也有逆体!!不对,即是说,瞑帝君是女子!这数千年,竟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阿月是太想念那个人了,所以有些心急。” “那个人?”苍羽道。 女子以手掩口,“好险,差点说出来了。” “……” 这女子似乎是叫做……“竹溪姑娘,可否拜託你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嗯……一定是阿月告诉你们的,她虽然外表兇巴巴的,但对你们还是不错,连我的名字也告诉你们了。我看你比看那只狐狸顺眼,你要拜託我什么,但说无妨。”(膝盖无故中枪的苍羽表示心很痛。) “可否修补沈辰逸之灵体?” 女子道,“不可以。” “……”说好的但说无妨呢…… “要修补灵体必须得进禁地,可是,只有死魂能进那里。” 苍羽神色一动,“禁地?” “若是像那只狐狸带来的残魂也是可以的,但生人决不允许进入。” “那……帝君是否有法将天帝在沈辰逸灵体上的符咒解除?” “这个嘛……”竹溪歪头想了许久,“若是硬生生拔除,我并无十分把握,毕竟这是天帝设下的阵法,但我可以在昭的身上下一个阵法,将天帝的符咒目标转移。” 也就是说,天帝本想透过沈辰逸的身体,若由她设下阵法,天帝看到的景象将会是透过另外的媒介。 “还望帝君援手。”季云鹤诚恳道。 女子道,“若转换阵法,天帝必会察觉是我动了手脚,他虽然找不到南瞑的入口,但听闻‘九天’可噼开空间,若是顺着沈辰逸的灵体找来南瞑,我这一方乐土也将不存。” “这!” “为了南瞑子民,我不敢冒险。”竹溪道。 季云鹤无言,瞑帝君不敢冒险,他也不敢再劝,沈辰逸的生死与南瞑子民的生死,这不应该是个选择题。“抱歉,是我太心急,让你为难了。” 突然竹溪静默了半晌,而后神情复杂地看向季云鹤,“阿月说要帮你们。” 阿月,刚才出现的逆体?她们之间,竟还可以对话吗? “我在昭的身上下阵法的同时会下一个传送阵法,将他送出南瞑,天帝自然就不会追踪到这里,但阿月有一个条件,你留在南瞑。” “我答应。” 手上一紧,苍羽拉住他道,“你可想清了,南瞑不是容易进出之地,届时你一人在南瞑……” 季云鹤拂开他的手,“这并非是什么难以决定的选择,我曾说过,要护沈辰逸周全。” “呵,他堂堂一届帝君,你不过是个小道士,护什么周全?”苍羽气极反笑。 “苍羽,在你眼中,云天君便是从来只会缩在他人羽翼之下的弱者吗?” 苍羽一震,连日来他与沈辰逸斗得畅快,却不想都被季云鹤看在眼中,记在心上。不管是积雷峰中的战斗,还是初到南瞑之时的那个夜晚,他都站在他们身后,远远看着他们。但其实,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渴望要站在前方,即使独对大妖也从不畏惧的云天君,从来就不是弱者,也不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我……明白了,”苍羽艰涩地闭上眼,“你自己小心。” 第74页 “谈妥了?”竹溪手起法印,“那我们便开始吧。”她周身泛出金色的光带,光带有意识般罩住沈辰逸,将他周身托住,又有一道幽蓝若有若无缠绕在沈辰逸身上,竹溪两指立于嘴前,口中喃喃。幽蓝越来越大,随后金色光带渐渐有光之丝絮飘出,一闪,即融入幽蓝之中,不知是不是季云鹤的错觉,总觉得,这幽蓝变得更为具体了。 就这样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幽蓝更大,颜色也转变为深蓝,而沈辰逸周身的光带此时已所剩无几,因为光带融入,幽蓝中也有了丝丝金光。乍然,金光一闪,光线在沈辰逸身前组成一个法阵,而后打入沈辰逸胸前。“唔!”沈辰逸闷哼一声,却没有醒来,再一个法阵打入,沈辰逸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这是…… “我这边将他传走,还有那只狐狸……”竹溪手中不停,又起了一个法阵。季云鹤侧目,同时操纵三个法阵,瞑帝君在阵法之上的造诣果然世间罕有。 猝然,变故陡生!! 一把剑突然从竹溪胸前透出,剑尖滴血,剑身在竹溪体内,剑后,是苍羽魅惑的脸庞。“苍羽!!!”季云鹤震怒。 苍羽不管不顾,抽剑而出,一蓬鲜血洒了一天一地,季云鹤接住竹溪,疾点她身上几处止血大穴,竹溪显然也没想到这般变故,眼眸涣散了一下,而后转为幽蓝,她捂住胸口,血汩汩地冒,转眼前襟已血红一片。 第61章 復生 “你……”她看向苍羽。 “瞑帝君果然如同主上所说,天真单纯,你真以为我是为族人的转世来求你的吗?” “苍羽,你又骗我!” “云天君,你也不必如此痛心,昭帝君不是总说嘛,狐多奸诈,我不过是顺应了本性。” “你来南瞑的目的是瞑帝君?” “不错,瞑帝君才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帝君,索性你也要死了,何不把復生之器——幽瞑世交给我。” “幽瞑世?”季云鹤疑惑,復生之器? “呵……”竹溪低笑几声,再抬头时眼中一片冰冷,季云鹤心头一紧,是逆体阿月!“我还道……原来你是……” “帝君!”苍羽打断她,“请交出幽瞑世!” “咳、不过是……小小妖狐……你也太……咳、小看……本帝君之……能为了。”每说一句,阿月就吐出一口血,两句话说完,她嘴下已成血淋淋一片。“阿月姑娘,你不要说话!”季云鹤急道。 “无、无妨……”阿月握住季云鹤放在她胸前为她止血的手。苍羽逼近两步,季云鹤狠狠盯住他,眸中怒气满盈,本以为、本以为苍羽已与往昔有所不同,却是又害了旁人! 见季云鹤怒视,苍羽脚步一顿,苦涩笑道,“不要这么看我,云天君,各为其主,苍羽也不过是为族人搏一条出路罢了。” “各为其主?你所言及之‘主上’到底是谁?墟帝君、瞑帝君、天帝,到底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上?” “云天君,各自坚持不同,你问我,同样得不到答案。”言罢他上前几步,季云鹤想抱着瞑帝君后退,手上传来微弱的感觉。“别……动……”瞑帝君声音很轻,因为大量失血,她已经非常虚弱,若再得不到救治…… 苍羽还要上前,蓦然脚下一道金光骤起,金线在季云鹤和瞑帝君身边游走,迅速连成一个阵势。这是!传送阵! 苍羽也不着急,站在阵外凉凉道,“瞑帝君,你心脉已断,何必再挣扎,乖乖将幽瞑世交我,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阿月的回应不过是冷冷一笑,金光之后,苍羽面前空无一人,他扭头看向沈辰逸之前所呆的地方,也是一片虚空。掐准了阵成之时动手,看来十分成功,沈辰逸此时应在南瞑之外,若天帝来南瞑搅局,那可是相当的不妙。那么现在要思考的就是,在南瞑之中,瞑帝君会逃到哪里呢? 眼前一亮,两人已身处虚空之外,季云鹤揽住瞑帝君,只觉耳边的唿吸声越来越微弱,她撑不了多久了。 季云鹤将左袖撕成布条,低低道了声“得罪”,遂解开瞑帝君前襟,为其包扎。瞑帝君幽蓝的眼眸看定他,没有说一句话,待季云鹤包扎完毕,她才道,“往……东边……” 东?季云鹤看看天色,其时朝阳初升,熹微的晨光带来清爽的风,脚下一片湿润,他看定方向,小心地将瞑帝君负在背上,朝朝阳而去。女子并不重,她的头靠在季云鹤颈旁,鼻息微弱,情知这一睡极有可能就再也无法清醒,季云鹤悲痛道,“阿月姑娘,是我连累你。” 若非是受他请託帮助沈辰逸,苍羽又怎会如此轻易就得手? “与你……无干……那狐崽子……还会从其他渠道……下手……” “我撑不了多久了……你一直……往东……不要停……” 季云鹤心一横,御剑而行,他修为本弱,御剑载人几乎耗费他大半心力,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嘆息,“明渊……” 肩头一点湿意,随后搭在肩臂的手颓然落下,再无声息。季云鹤浑身剧震,去势定住,良久,无语。 云层翻卷,寒风戚戚,初升的艷阳被厚重云雾遮掩,转眼已是天昏地暗,大雨倾盆而下。 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是否正是南瞑对帝君陨落的悲戚。季云鹤眉眼、发梢,全被大雨浇湿,衣服黏在身上并不舒服,但他却无知无觉,只看着瞑帝君。因为暴雨突然,他匆忙之下只寻到一棵古木,繁茂的树枝虽然遮挡了大量雨滴,但仍有断续的雨珠落下,他怕尸体被淋湿,唤出水龙浮在空中挡住。水龙面积不大只能挡住一人,他便立于雨中,任大雨落在身上。 瞑帝君嘴下的血渍已被擦干,她眉目疏朗,在昏暗的天色中露出白皙的侧颜。“抱歉……若不是我……”季云鹤喃喃道,“他日若有机会,我……”真有机会,他能手刃苍羽吗?他问自己,没有答案,他问苍天,只有一蓬暴雨无声地落在身上,天地无言,人,也无言。 突然,女子的声音响起,“若有机会,你如何?” 季云鹤瞪圆双目,只见原本已无气息的瞑帝君侧望过来,眉眼冷清一如往常,她慢慢起身,却在中途顿了几息,“季公子,可否扶我一下?” 季云鹤这才回神,连忙扶住女子,“你!你这是!……”大抵医者不自医,瞑帝君掌管生死,竟连自己也可死而復生吗?女子回望,扯出一抹笑,“是如何?惊讶了吗?” 她又动了动手脚,还是无法活动自如,“季公子,看来此后路程,要麻烦你了。” 第75页 作者有话要说: 嗯,感觉快完结了,如果我没有一直开脑洞的话…… 第62章 花海麓灵 “为什么你……”季云鹤背着瞑帝君向东御剑而行,他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復活之事不必再纠结,我相信你有许多更为重要的问题要问,”瞑帝君语速如常,仿佛方才重伤不支的人不是她。 季云鹤捋了捋混乱的脑识,开口道,“苍羽是何时与你联手?” “那只狐崽子来找我,以擒下昭帝君为条件,换取他族人的转世之机,我们定好计划,我便来寻你了。” 那应是在苍羽与他们分手之后,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瞑帝君。 “帝君,传闻你与墟帝君联合逆反……” “联合?”瞑帝君沉思半晌,“无垢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吗?” ‘无垢’……记得沈辰逸说过,是墟帝君的名字。 “我与无垢也算有几分交情,他以帮我寻人为条件,要我助他復活大妖。” 寻人?季云鹤心思急转,瞬间已明白几分。瞑帝君在找一名名唤“明渊”的男子,连瞑帝君都找不到的人,到底是…… “我与无垢只是条件交换,联合之事无从说起,更不用说逆反。” “那为何……你怕天帝到来?” 瞑帝君沉默了,季云鹤侧了侧头,只觉扶在肩上的手白皙而冰冷,和瞑帝君的声线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天帝他……想杀我已很久了。” “?!!!”季云鹤惊道,“为何?!” “若不想死,便不要问。” 季云鹤苦笑道,“帝君,如今我被天帝和墟帝君追杀,索性也是一死,你何不告诉我?” 瞑帝君沉思半晌,终于道,“也罢,既然你自求死路,我也不拦你。” “往东,在极东之地的禁地之中,我将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此后瞑帝君不再言语,两人在沉默中赶路,一路从草原到高山,再穿越河流,南瞑之大,远远超出了季云鹤的认知,又思及这几日见闻,原来这一方土地,其实并不受天帝管辖?这会是他欲置瞑帝君于死地的原因吗?“帝君,竹溪姑娘她……” 瞑帝君道,“她死了。” “怎……怎会?!!!” “復生之法会牺牲一个灵体。”即使在讨论另一个自己的生死之时,瞑帝君的语气依然是冷冷清清的,不带任何感情。季云鹤不敢问是否是竹溪自愿,只有沉默。 再两日,他嗅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侧头想问,被瞑帝君制止,“不要回头!走……继续走。”瞑帝君少见的声色俱厉,喝令季云鹤。不明其意,但在余光之中却见搭在肩头的手有些异样,这原本该是一双洁白如玉,便说柔荑也不为过的手,如今长满了褐色的斑点。季云鹤瞳孔勐地一缩,平日斩妖除魔,对这种斑点他并不陌生。 这是……尸斑。 这时他才发现被自己一直忽略之处,瞑帝君重伤之时,即使再弱也有唿吸,但如今她语速如常,竟无半点鼻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极东之地的禁地之中,我将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禁地之中,到底有什么? 疑问不止,季云鹤加快速度,终于在第二日傍晚赶到了极东之地,是一片广袤的密林,跟着瞑帝君的指引,他们很快到达了禁地的入口。两块断壁悚然而立,中间留出仅容一人通行的狭道,透过狭道,内中黑漆漆一片无法视物,“这就是禁地。”季云鹤道,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话音未落,右上空中一人跳脱袭来,季云鹤神色不乱,举手画出抵御阵法,同时人往后撤,两厢交击,阵法不堪重负,应声而碎,此时的季云鹤已退在三丈之外。定睛看去,他大吃一惊,“沈辰逸!!” 瞑帝君道,“非是昭帝君,是无垢。” 无垢?“是墟帝君?!”这一次的惊吓并不比方才小,“为何墟帝君会在此?!” 墟帝君仿佛对他们的反应无知无觉,一击不成,他又转换角度再次攻上,季云鹤一边闪躲一边道,“他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瞑帝君道,“听我命令。巽风、兑、离……” 季云鹤依瞑帝君指令而行,待第三次回到干位时,听得她一声低喝,“撤!!”阵法一成,墟帝君顿时僵直,维持着手持剑将要噼下的姿势,再无半分动静。 “是傀儡术。”瞑帝君道,“无相劫败后,墟帝君被天帝追杀,是我将他救到南瞑,后来,他将魂魄排出身体,离开此地,临走时拜託我看护他的身体。反正也是闲着,我便让他做了这禁地的守门人,谁叫他要顶着一张与明渊一样的脸。” “……”如果让墟帝君知道他身体被这么玩,肯定要哭死。只不过,若他的魂魄不在此处,又去了何方? “进去吧,一时半会他还动不了。”季云鹤依言而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瞑帝君身上传来的味道更重了,他甚至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见一张已经腐烂的脸庞。 小心进入狭道,一片黑暗无法视物,季云鹤只觉脚下松软,手碰触到坚硬的岩壁石块,鼻子里嗅到了一股芬芳。没错,就好像置身于奼紫嫣红的花丛之中的那种芬芳,跟随着风的脚步扑面而来。 再往前,脚底蹿起一股酥麻,仿佛电流穿过全身,直冲头顶,但这股电流并无危险,季云鹤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颈后传来瞑帝君的一声嘆息,她道,“果然……” “果然?”季云鹤反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颈侧一片冰凉,原来瞑帝君将脸贴上了季云鹤颈侧,他瞬间僵硬,且不说现在瞑帝君的异状,单这动作是否也太亲密了些? 季云鹤僵硬地侧了侧头,避开对方,瞑帝君好似浑然不觉,“走吧,就在前方了。” 再往前数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几百丈见方的洞窟之内,悬着一轮明月,月光倾洒在一片花海之上,紫的红的黄的粉的,都在清风中摇摆,在月色中摇曳。 “这里是!……” “南瞑唯一的禁地——花海麓灵。” 月亮竟然在洞窟之中,还有如此美丽的花海,即使季云鹤游歷四洲,也不曾见过如此美景。 “这是阵法,将门外的日月光辉投射在阵法之中,再引入南瞑,所以南瞑才有日月更替。”与她在沈辰逸身上设下的转换阵法有些相似,但更为精妙和复杂,试问,日月光辉,岂是常人可收集的? 季云鹤与其说被震惊,不如说被震撼了,他道,“好精妙的阵法!!” 瞑帝君继续道,“设下这阵法的不是我。” 第76页 “!!”世上除了瞑帝君,竟还有人有如此修为? “阵法是瞑帝君所排设。” 季云鹤不明白话中的意思。是瞑帝君,却不是她,那岂不是说…… 阿月用一贯冰冷的语气道,“我不是瞑帝君。” “?!!!” “瞑帝君早在四十年前,已被我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其实……是这样…… 这事让我有点郁闷,但下笔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啊这么写好爽就这么写” 所以…… 赶脚故事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总之就是……我又开了一个脑洞…… 第63章 真正的瞑帝君 花海正中是一块空地,一轮日头从洞窟正中的洞中落下,光球发出万丈金光,但身上暖洋洋地并不觉得炎热,仿佛被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同一时间,月亮西移,与日头错身而过,跳出洞窟。季云鹤知道,现在的南瞑,太阳已经落下,月亮将出了。 此时洞窟内阳光普照,如果说月色中的花海是一片静谧的禁地,日光之下,花海就成了欢乐的海洋。洞窟的正中,日月轮替的中心之处,坐着一人。天青宽袖,黛青衣领,泼墨黑髮披在肩头,他闭目而坐,微垂的眼睑下有淡淡的黑影,季云鹤对男子并不陌生,沈辰逸识破阿月身份之时,她便变化成了这个男子,难道她当时是在伪装瞑帝君! “可是,为何沈辰逸会认定你是瞑帝君?” “因为我有幽瞑世。相信你早已知晓,帝君只是封号,能力的承袭才是帝君的标志,就算现在明渊活着,幽瞑世在我身上,对他们来说,我才是瞑帝君。” “你既然在沈辰逸面前变作曾经的瞑帝君,是不愿意被他识破吗?” “虽然你这人笨了点,脑子总算没坏。不错,瞑帝君身死这种大事,若让有心人得知,难免会借题发挥,若是追根溯源,天下将大乱。” “为何会大乱?” 阿月幽幽地嘆了一声,“因为,我本来就是天帝的人。” “!!”天帝?天帝要杀瞑帝君?“我不明白……” “我受命于天帝,接近明渊趁机刺杀,计划原本很顺利,但没有想到……” “你爱上了他。” “不错,明渊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她看向花海中端坐的男子,“你闭上眼……扶我到他身边。”知道女子最注重容貌,定然不想让自己看见她如今的面貌,季云鹤依言闭眼,依着感觉走到男子身旁轻轻将阿月放下。入手之处,再无软香柔玉,只触到粗糙的皮肤以及咯手的硬骨,没有弹性的肌肤,皮下已经没有肉了,“你……转过去。” 季云鹤闭目转身,“明渊死前,将幽瞑世传给了我,呵,为天帝卖命,我早就做好了事成之后被灭口的准备,可是明渊说,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他不但拔除了天帝对我的控制,还将幽瞑世给我,等于保住了我的性命。” “明渊死后,我就做下了替他活着的决定。” “阿月姑娘……” “因幽瞑世在我体内,天帝便暗地里将我立为新的瞑帝君,由我统管南瞑,我怕天帝反覆,二十年前开会也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更封闭南瞑入口,不让任何人进入。明渊往日也不喜与三大帝君交往,那次聚会,他们竟无一人发现帝君被掉了包。” 所以她坚决不容沈辰逸留在南瞑,是怕天帝藉由沈辰逸的灵体寻来吗? “天帝为何要杀瞑帝君?” “此事说来与你也有些关系,血屠阵……便是由明渊所创。” “什么!!” 不理会季云鹤的惊讶,阿月继续道,“那日我问传授你血屠阵之法的人时所描述的外貌,便是明渊,你点了头。” 季云鹤一惊,可是早先他明明已见过扮作明渊的阿月,怎会认不出? “刚才你见到明渊样貌时也并无将他与传授血屠阵于你的人联繫在一起,对吧?” “你见到的是明明是明渊,却始终无法将他和记忆之中的人联繫在一起,因为你的记忆出了差错。” “为何会如此?” 阿月不回答,却道,“如今我终点将至,也该将幽瞑世归还,”言甫落,季云鹤只觉身后一股吸力,猝不及防之下他后退几步,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身旁光彩大作,本应在外的月亮不知何时也回到洞窟之中,日月在左右辉映,洞内明黄与惨白交织,一片光明。“阿月姑娘你!”脚下金线交织,争先恐后漫出花海,是阵法!季云鹤一看之下,后背深深渗出冷汗,不知何时,他竟站在了阵眼之中!阿月要他闭眼,用意是在引他入阵吗? 她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没有风口,此时洞窟之内一片风声怒号,捲起花瓣飘零无数,拂过季云鹤的双眼,他想要质问,无奈阵启之时,他已被固住脚步,再难挪动半分。他看不到三尺之遥的阿月,也看不到端坐的明渊,只有无边风声唿啸,一片花海遮眼。 脚底酥麻腾升,有什么东西经由双脚潜入体内,顺着腰势往上,臂上青筋鼓起,全身血液仿佛在燃烧沸腾,浑若炼狱魔考,季云鹤心潮顿起,澎湃灵力冲击各处要穴,心力如潮涌,却无法可纾解。 “你初次闯入是十年前,我曾问你,你说也不知为何便进入门内,我以为你是误打误撞,便将你之记忆消除,送回门外。”阿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越发遥远,季云鹤意识渐渐模煳,脑中清冷音色却分外清晰,“没想到,不过十年,失去记忆的你又折返回来,我更没有想到,你竟会血屠阵。明渊为何会传你血屠阵?” “我想了很久而不得果。这几日相处,你为人不错,南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也无时间再去寻找继承者,我本想将幽瞑世传你,由你承继瞑帝君之名。”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我寻找明渊四十年,始终寻不到他的转世,也从来也不得他的魂魄入梦,将死之刻,我曾以为这辈子都将与他错过。没想到,命运始终待我不薄……” “这个洞窟之所以被称作禁地,只因此处乃日月轮替之处,为防他人破坏,洞中被设下大阵,除却瞑帝君和创立者,无人可进。” “你进来了,为什么呢?” 狂风骤起,吹断阿月未尽的话语,季云鹤想要问个究竟,架不住浑身火烤般炙热,他需得以大半心神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无暇他顾。 “帝君魂魄不生不灭,无法熔铸,只能禁锢,我曾以为明渊的魂魄定是被天帝摄去,没想到转生到了普通人身上,竟也走了修仙一途,呵,果然天命难违。” “你的血屠阵并不是明渊所授,而是与生俱来、深植在你血液之中的记忆,你所谓的见过那个人,也是上辈子残留的一点灵光,所以你才无法将他的面目与明渊联想在一起。” 第77页 “我终于找到你了,帝君。”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开脑洞要不得,这一开又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第64章 明渊 “啊——!!”季云鹤再难忍受酷热袭身,身上乍然腾现一蓬赤红血光,血雾之后,人已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风停了,花落了,洞窟内一片死寂,唯有冷月孤冷清高悬于半空,俯瞰大地。倏然,一缕清风凭空而起,穿过洞窟,将正中端坐之人额前的几缕黑髮捲起,轻轻转了个圈,在男子眉宇间流连不去。 季云鹤缓缓睁眼,花海,日月,满是喷鼻的花香,他抬手,指节修长,长袖宽袍,低头是一领黛青,不是他的白衣。他心念一动,即有一面水镜应念而出,镜中人宽眉细目,浅淡唇色,神色中仿佛永远有解不开的忧愁。 是明渊。 他现在在明渊的身体里。 身旁没有人,什么都没有,花丛中是一簇烧焦的已看不出原样的物事,风一吹,其中的灰白灰烬漫天飞扬,融进花海之中。“纵然你认定我是瞑帝君,可我依旧没有与你相处的分毫记忆,这种结果,值得吗?”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呜咽,落花簌簌。 此时只有月亮在洞窟之内,外面是白日吗?季云鹤,不,应该说明渊眼一凛,有人动了洞口结界!念起身动,已化光而去,花海荼蘼,此时唯留一轮冷月孤悬,风声呜咽,诉不尽人间儿女情仇。 洞外,墟帝君正挥舞着大剑与红衣人缠斗,他当头一剑噼下,苍羽以衣袖缠住剑刃化去攻击,转而一拨,逼得墟帝君后退三步。又化出水棱攻上,墟帝君正面受创,却似无知无觉,全然不顾右臂中剑。 苍羽道,“傀儡术……若让墟帝君知道他之身体被如此对待,可是要哭的,只不过,”他神色一沉,“他现在怕是玩得乐不思蜀。” “墟帝君,我所剩时候已不多,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入禁地,夺幽瞑世!”他一声高喝,头顶乍然显出一只赤色狐面,霎时林中鬼哭阵阵,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而后狐面具象化,张嘴朝墟帝君咬去,危急一刻,一道青影闪过,墟帝君当下消失,苍羽抬头,右前方男子漠然降下,手里还提着墟帝君。帝君骁勇,此时却像个木偶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苍羽冷笑,“那一剑竟未要了你的性命!” 想来他以为自己是阿月,明渊也不戳破,将墟帝君放下,又对苍羽道,“我来做你对手。” “你若回复本体,保不准我还会有几分怜香惜玉。” 明渊摇头,如此低级的激将法,苍羽这是心虚了吗?“苍羽,你太多话了。”也不多言,明渊手捏法印,金光浩瀚中一把白玉剑柄从胸前透出,他抓住剑柄缓缓拔出,正是瞑帝君的兵器——月痕! 苍羽神色狠戾,为保一击必胜,他祭出绝招,霎时洞外风雪交加,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雪中带杀,狐面隐在风雪之中,直向明渊。明渊持剑,心定神定,甫过招,已破苍羽兽相!雪势猝然而停,风雪夜归人,破! 剑尖抵在苍羽脖颈前,只要往前轻轻一送,就能了却对方性命!风停、雪停,大地此时一片静寂。苍羽道,“我败了。” 明渊并没有显露出胜利的喜悦,他只是淡淡道,“你的主上究竟是谁?” 苍羽笑道,“帝君不是已经猜出,何必明知故问?” 难道是那时阿月说的‘原来你是……’被苍羽打断后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猜出苍羽之主上了吗? 明渊不动声色道,“虽已猜出,还需验证。” 苍羽道,“无需验证,正是帝君所想之人。”原封不动又将答案抛回,也是老奸巨猾。 苍羽又道,“那一剑绝非幻觉,不知帝君是用何法术避过死劫?” 明渊不答,他收回剑道,“离开南瞑。” 苍羽并不理会,“传闻瞑帝君移花接木之术法已臻化境,即便重伤,也能让他人代受。” 明渊不想理会,转身迈步,苍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季云鹤呢?” 他脚步一顿,对了,季云鹤呢?他记得……他全身血管爆裂,血肉化为血瀑散于天地,原来,已经回不去了…… 此时苍羽怒吼传来,“季云鹤呢?!” 明渊头也不回道,“死了。” 身后杀气顿生,苍羽不管不顾,一爪探来,明渊侧头避过,向后跃出五步远,一击不成,苍羽再度抢攻,明渊脚步瞬移,始终游离在对方攻击之外。十招之后,苍羽见始终无法取胜,前身一趴,俯身在地,他脸上浮现出黑色的印记,一双勾人桃花眼翻出黝黑眼白,撑在地上的指尖前长出利甲,身后竟长出了九条白尾! 他即将变回本体!变成本体之后,攻击速度、法力都可达到极限,他是……想为季云鹤报仇?只是,今日这状况,难道不是他一手促成吗? 此时,苍羽已变作九尾白狐,他嘴中低吼,朝明渊扑来,明渊身不动,单手成印,将白狐隔在三丈之外,白狐呲牙咧嘴,豁尽全力却无法再靠近一步,明渊见他因愤怒和用力而五官扭曲,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低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阵势一变,阵中化出火炎数团,苍羽猝不及防之下被扫中后腿,他后退几步,伏地嘶吼。明渊道,“苍羽,那一剑,你后悔了吗?” 白狐口吐人言道,“不悔!” 这样的答案,也不是未曾预料到。明渊一声嘆息,苍羽脚下瞬间金线游走,是传送阵!情知将被送回,他狠狠瞪着明渊,似要将容貌刻在脑海中,“我定会……” 未尽之话飘散在空中,苍羽消失了。 明渊站立许久,直到身旁传来动静,他偏头望去,原是墟帝君没了攻击对象,又见明渊不动,想凑过来又怕被责备,是以有些侷促。之前带阿月来时因她不能动,所以无法让傀儡术发挥作用,才让他们受到了袭击,如今明渊身为瞑帝君,傀儡自然认主。 沈辰逸一脸侷促地看着自己,这种体验真是新奇。虽然明知对方不是,但明渊还是动了念,被送出南瞑的沈辰逸,不知去了哪里……他念头一起,就再难遏制,沈辰逸和苍羽均已离开南瞑,也是时候返回门外了。 转身在禁地洞口再布下大阵,阵中套阵,想来此地以后就是自己不在,也应是无虞了。墟帝君在一旁呆呆看着,直到明渊停手才靠过来,明渊笑了笑,“你不必跟着我,此去,我会为你寻回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小boss请年休,估计这一周基本不会怎么更文,因为……太忙了…… 为啥米要我主持全面工作啊啊啊啊 !!!!! 还能不能愉快地工作了。 第65章 被围困的修者 魔魅之夜,一群白衣人被困于小树林中,四处鬼嚎不断,众人皆如临大敌,抽出兵器小心戒备。前方,一白衣人大喝道,“众人围成圈,莫让这魔头抓到空隙!”他手持的长剑上剑身已被染红,白衣上也全是斑斑血迹。 第78页 其余众人纷纷应和,很快便围成圆圈,众人一致对外。此时红光笼罩的小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铃声,叮铃铃——叮铃铃——铃音如催魂魔音,如蛆附骨。“在……在那里!”一人颤巍巍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他的正前方。 “呵,你们大师兄已重伤,你们还想抵抗吗?”阴沉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自浓黑的墨色中传出,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嗔,只是现场众人无一人敢小觑女子,只因她是百年前大乱修真界的魔修,炼化吸收过无数修真界修士,甚至连三十三地宫长老也未能倖免。后来是一位阳华寺已将入仙籍的前辈与其大战五日,最终将其诛灭,而这位前辈也于此一役中陨落。也正因如此,此后数年修真界对魔修恨之入骨,但凡遇上皆是杀之而后快,没想到,百年后,修罗铃重现世间。血色轻雾中,女子近前,她柳眉细目,血色红唇下点一颗硃砂痣,妖娆身段被一袭贴身红衣裹住,腰间缠绕一串铃铛,每走一步,带起清脆铃音无数。“若你们脱下玉清教服饰,骂上几句‘玉脂老儿’,我便放了你们,如何?” 原来这一群被围的白衣人,竟是玉清教弟子。 “呸!妖孽!玉清教弟子岂会向你这妖女投降!”一弟子啐道。 “有种,”女子双手轻拍了几下,“可是玲儿我最不喜的就是有种之人。” 铃声轻响,众人戒备间,刚才呛声的弟子突然捂住自己脖子,“啊……”他一脸狰狞,眼睛外鼓,“有东西……脖、脖子……” “明辉师弟!”周围众弟子大骇,却不知要如何帮忙。 “妖女,你做了什么?!!” “对呀,玲儿我……做了什么呢?” 捂住脖子的白衣弟子脑袋一歪,没了生息。“师弟!!”众人血红了双眼,愤恨的双眼恨不得将女子大卸八块。 “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修罗铃眼中透出赤色的光芒。 “够了,”一把清润音色从人群中响起,一人越众而出,他眉如青黛,目光清朗,正是本应在玉清教的穆云天! “大师兄!” “大师兄!”众人纷纷道。 “我留下断后,你们走。” “不可!大师兄你已为我们身受重伤,我们绝不会弃你而去!” 见众人一团纷乱,修罗铃嫣然笑道,“云天君果然一如传言般是温润公子,只不过,”她语调一转,尽皆狠厉,“你们看见了不该看的事,听见了不该听的话,以为还能逃出去吗?”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为何不联手?”穆云天道。 “大师兄?!”众人一片惊诧,“怎可与邪魔外道联手?!” “住口!”穆云天喝道,“保命才是正经!” “哈哈哈哈哈,”修罗铃掩唇高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坚持所谓正义,该说你们天真还是愚蠢?有这帮冥顽不灵、不知变通的弟子,玉脂老儿九泉之下怕也不能瞑目。” “妖女!!掌门名讳岂是你配提及?!” “云天君,你可听清了,非是玲儿不给你们机会,实在是你们……自寻死路!!”说罢一扬手,腰间万铃齐发,霎时整个小树林被笼罩在一片魔音之中。众人只觉头脑剧痛,纷纷捂住耳朵,可仍是抵挡不住魔音灌耳。 穆云天急道,“快!气沉丹田,抱元守一!” 众人依言而行,但仍有不少功力较弱的弟子因无法抵御而昏迷,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修罗铃笑道,“这小小道行,竟是修真界第一派别,简直让人笑话。”众弟子纵是怒火中烧,也无计可施。 “下一招,结果你们性命。”修罗铃跃上半空,扬手便是一排铜铃,铃中有针,瞬间万针齐发,此时场中弟子皆已力竭,如何躲得过去? 危急间,但见一人立于众人之前,手中召出护盾,护住众人。“大师兄!!” 穆云天心一横,将灵力催至最大,绝招冲击,方圆百米皆受震动,“哦~”修罗铃娇笑,“看不出你还有点真本事。” 穆云天心说要不是后面这帮人老跟着自己不能发挥实力,倒要让你见见真正的本事。为什么穆云天不修幻术,老修些奇奇怪怪的阵法有什么用?! 保护阵上赫然出现了裂纹!撑不了多久了!穆云天沉声道,“你们走!” 众弟子齐齐道,“我们誓与大师兄共存亡!” 穆云天欲哭无泪,叫你们走啊,你们不走我怎么发挥啊!裂缝扩大,眼看再难支撑,穆云天咬牙将出绝式之际,远方传来凤凰高鸣,一团火焰破空而来,目标正是修罗铃!修罗铃侧身避过,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修罗铃驭魔铃挡住攻击,向后跃出三丈,喝道,“何人搅局?” 作者有话要说: 坐稳了,开始随便开脑洞了哇哈哈哈哈~~~ 然而这个月还是很忙…… 年终各种总结报告迎检……下个月下旬之后,可能要好些,嗯,大概…… 第66章 奇怪的展开 攻击既撤,穆云天顿感压力大减,不知是何人相助?众人看去,但见一人身着天青宽袍,肩饰环配,身后缁带随风而起,身下火凤展翅,遮住月色,光耀万千。 “是岐山凤凰!”众弟子纷纷道,“好大的凤凰……我们得救了!”召唤出的灵体依凭召唤者法术强弱,此凤凰之大乃众人平生之罕见,能使役这般神兽,法术定然不弱,是以他们才这么说。 修罗铃掩唇道,“想不到又是一位翩翩公子。” 凤凰飞入树林空地之中,一阵飞沙走石,众人眯着眼,看男子跳下凤凰,与穆云天并肩而立。他容貌生得极为端正,虽是面对大妖,却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负手一站,也是一派正气。穆云天侧目看他,神情露了些惊讶。 修罗铃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道,“路见不平之人。” “但凡好路见不平之人,都不会太长命。” “尽管一试无妨。” 修罗铃的目光从男子到穆云天,若是单单穆云天一人,自然不在话下,但这来歷不明的男子似乎也很有些法力,不如回去拉同伴前来相助,一来一去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跑不了。心下已定,修罗铃又摇动魔铃,纵身一跃,隐入树林之中。 “妖女,莫走!!”身后弟子大吼。 穆云天转身就是一个狮子吼,“刚才谁吼的?!给我站出来!”众弟子立马噤声。 “你、你们!”平日里打点嘴仗也就罢了,明明技不如人,她跑就跑,留她作甚?留下来看他们怎么死吗?“出教之时我怎么说的?保命为上,若是丢了性命,你拿什么与魔人拼?” 众弟子一阵静默,不多时,弟子中有人哽咽道,“可是明辉师弟他……” 第79页 穆云天也沉默了,半晌,他低声道,“我送他一程。”他抱起明辉的尸体,缓步走入林中,行不到几步,又对神秘男子道,“你跟我来。” 众弟子议论纷纷,这帮忙的修士竟是大师兄的旧识吗? 明渊缓步跟上,看穆云天小心将尸体埋葬,又在坟头站了半晌,他苦笑道,“没想到吧,我们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再见面,你若想笑就笑,身为穆云天这几月,我想了很多,或许,以前是我错了……”一股大力突然将他衣领攥起,勐地一抛,穆云天尚不及惊讶,又被一拳击中脸颊,瞬间翻倒在地。他捂住脸颊,震惊地看着一脸怒容,将自己提起之人,“为什么玉清教会变成这样?!墟帝君!你到底做了什么?!” 穆云天呆了半晌,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明渊道,“你若不说,我便打到你说!”说罢又是一拳挥来,穆云天这才反应,急急握住对方拳头道,“明渊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待言,明渊再想攻上,一袭白衣突然扑来,“不准你欺负大师兄!”大腿被结结实实地抱住,明渊怔住。一个小弟子死命抱住明渊大腿,满脸视死如归。 穆云天喝道,“小磨子,退开!” 小磨子?明渊看小弟子容貌,可不正是当年在江南小镇遇上的少年,他竟拜入了玉清教吗?回忆被勾起,他一时怔住,明明没有多久,却久远的好似已过了半生岁月。那边小磨子道,“不要!大师兄,这个人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 穆云天道,“教训什么?我教训过你多少次了?打不赢不要往上沖,你以为你有几条命?!给我松手!” 小磨子吶吶放手,穆云天又道,“回去!” 小弟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末了还狠狠瞪明渊一眼。穆云天站定,神情中也有了几分戒备,“瞑帝君,若非你身上有幽瞑世,我简直就要怀疑你是冒充的了。” 明渊冷冷看他,“若非我确定你是墟帝君,我也简直要怀疑你是冒充的了。” 穆云天道,“我离开时并未说要到何处,你怎么认出我的?” “直觉。”认识瞑帝君又想杀季云鹤之人并不多,刚好魂魄出窍不知去向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明渊也只是抱了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真的是他。那么积雷峰他的刻意引导,也就都能解释了。 只是,他今日所见的墟帝君,为何和记忆之中截然不同?明渊道,“你变了。” “若你整日被一帮半大小子围住,你也会变的。” “玉清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云天默然片刻道,“是天帝。” “?!!” “天帝杀入玉清教,指名要穆云天性命,玉清教……已灭了。” 明渊不敢置信,后退两步,玉清教……已灭?“玉脂先生呢?!” “十日前,玉清教掌门玉脂先生……陨落于与天帝一战之中。” 十日前?那日,他与苍羽正在南瞑之中,他身上金莲开败,阿月曾说,设此阵法之人已陨落,故而阵法凋亡。设此阵法之人,竟是……师父吗?原来师父从未放弃自己,一直都以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天帝……”明渊捏紧拳头,他之目标果然是穆云天!师父……是为他而死的。 穆云天皱眉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远方魔息自树林后方喷出,间或有野兽低鸣,坠着点点铃音,穆云天冷笑,“修罗铃胆子不小,竟还敢回来,”临行前对明渊道,“帮我看住那帮小子。” 知道小小大妖对帝君尚构不成威胁,明渊并不阻拦,倒是如今的墟帝君,当真和以往判若两人。他出了树林,空地中众弟子已乱成一团,见他出来,都“嚯”地一声站起,神情不善。什么情况?小磨子跳起来,“就是他!我看见他打了大师兄!” 小朋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当头的一名弟子将他上下仔细打量,最后估摸着肯定打不过,于是示意众人收剑,对明渊抱拳道,“壮士,请问我教大师兄他……” 是双璧师弟,见面不相识,明渊心中苦笑,“他前去为你教弟子报仇,将你们託付于我了。” “大师兄他!!”众弟子大惊,“他一人怎可能是大妖敌手!”弟子间一阵纷乱,甚至有人要前去帮忙。明渊心道你们这不叫帮忙,叫帮倒忙,若你们在,墟帝君招式不能尽出,反而束手束脚。 远方一声长啸,是野兽临死之前的哀嚎,众人被这声音一吓,又很快反应过来,“大师兄有危险!”“我要去帮他!”少年,这怎么听有危险的也是对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提提意见,一个人写难免有思虑欠妥的地方 只要提,以后一定尽量改233333 第67章 解困 话音未落,一阵铃铛急窜而来,与之前的志得意满不同,此时铃铛声杂乱无章,简直就像是……在逃命。修罗铃的出现验证了明渊的想法,她髮髻凌乱,衣衫上血迹斑斑,神情与其说是慌乱,不如说是恐惧。众人一见修罗铃,都祭出兵刃严阵以待。 修罗铃与他们甫照面,便是一爪袭出,“唧——”一直呆着未动的凤凰突然振翅,一团火球喷射而来,修罗铃速度不减,身体在空中旋转几圈,躲过火球,趁着凤凰调息之机再度攻上。明渊不动,对付这样的小妖,其实也无需太大动作,他单手举起,修罗铃眼前一闪,赫然见一金色光阵挡在眼前,操纵铃音,却无法突破! 这人惹不得! 直觉危险,修罗铃虚晃一招,转身就要逃走。只是身影方动,她突然僵直了动作,静默无语,众人都拿不准到底发生何事,只缩在明渊身后,偶有胆大的探出脑袋一看究竟,例如小磨子。 “啊啊啊啊!!!!”修罗铃陡然爆发出惨烈的喊声,抱头在地上翻滚,似乎是经歷了什么恐怖的事,再翻动几圈,也就渐渐没了生息。“怎、怎么回事……大侠,你做什么了?”小磨子结结巴巴道。 明渊表示很无辜,修罗铃明明是死于墟帝君的幻术。 此时,浓黑的林中又走来一人,众人一惊,纷纷将兵器对准那方,待看到是穆云天时,都是一阵惊喜。“大师兄!!”众弟子围了上去。穆云天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也是,意识杀人,怎可能沾染血腥。 “大师兄,修罗铃死了!” “死了?!”穆云天惊道。 明渊侧目,装,再装。 穆云天蹲下看看尸体,“身上并无致命伤口,听其最后死状,应是死于幻术,”他抬头看向明渊,“想不到明渊你还是幻术高手。” “……” 第80页 明渊传音入室,“你到底要干什么?” 穆云天回道,“不然怎么说?云天君又不会幻术。”天知道这一路上他憋得好辛苦,好几次都被几个小妖追得到处跑,要不是顾忌身后众弟子,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这么说还是穆云天的不对了?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没谁了,明渊无语。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遇上大妖?” “都是墟帝君和瞑帝君狼狈为奸,復活了这么多祸世的大妖,才变成现在这样!”一弟子啐了口。 明渊与穆云天对看一眼。 穆云天道,“撤出玉清教后,我本想带众人到三十三地宫,在明阳山稍事休息时,我们看见了……” 明渊道,“看见什么?” “大妖集结在山坳之中。” 大妖集结,事有蹊跷,他们这一行人被追杀,或许也与此事有关,明渊道,“此后你有何打算?” “继续向三十三地宫而行,谢飞琼与我有些交情,收留玉清教弟子应无问题。” 第一次见到墟帝君时就是在地宫之中,地宫弟子也曾说墟帝君不时会拜访谢飞琼,且地宫法术低微,为何能成为修真四教之一?他们的弟子,真的是凭藉真才实学从无相劫中拿到妖灵的吗?所有关节自动连接,难怪墟帝君会前往地宫,他与谢飞琼怕不是有些交情这么简单。 “也好,”明渊道,暗地里捏了阵法附在小磨子身上,他日若他们遇难,他也能在第一时间赶去相救。“修罗铃一去不回,对方必会起疑,我拖住他们,你们走。” 穆云天神色闪动,“你要断后?” 明渊道,“有何不可?”旁边火凤一声长鸣,伸展双翼,明渊瞪了它一眼,“没你的份。” 穆云天抓住他的手,“你跟我来。”他将明渊带至僻静处才道,“你可知他在找你?” 找我?“谁?” 穆云天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明渊眼眸一沉,佯道,“他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幽瞑世在你手中,只有你能可操控这众多大妖生死,他找你还会安什么好心?你倒好,自个儿往火坑里跳,我看这大妖集结,保不定就跟你有关系。” 又一个要夺幽瞑世的人。不……也许……明渊心思急转,墟帝君认识苍羽,苍羽提及了墟帝君也认识的他的主上,苍羽要夺瞑帝君的幽瞑世,也曾提到是为其主上,墟帝君口中的‘他’,有九成可能正是苍羽的主上!如此,他更是不得不去! “当日是我两人结盟,最后竟连累了你。”穆云天道。 “木已成舟,此时多说也是无益。”观墟帝君神色不似作伪,阿月曾说墟帝君与瞑帝君有几分交情,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我曾劝过他一次,但他对人世仇恨已无解,”穆云天嘆气道,“如今这场浩劫,我脱不了干系,将众人安置好后,我自会给天下一个交待。” 明渊目光闪动,“你果然与以往不同。” “你又何尝不是,”穆云天道,“我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但如今的你比之以前,更像一个人了。” 是自己表现得太急躁了吗?哪里被他看出了破绽?穆云天又道,“以前的你无欲无求,冷心冷清,昭帝君逗你十句也回不了一句,真真是个木鱼疙瘩。”沈辰逸!也对,身为帝君,自是有相聚之时,依沈辰逸聒噪的个性,捉弄几番也在情理之中。 “我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季云鹤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知道十五年前追的一部漫画早就完结了,还是全灭结局…… 南小姐吶…… 第68章 修罗铃 穆云天沉默半晌,“因为……血屠阵。昭为天帝锻铸神器,显是已与天帝在同一阵线,季云鹤与昭交好,若将血屠阵传授于他,我方胜算大减。再加之知晓季云鹤便是穆云天,穆云天术法高强,变数更多。” “所以你才藉由魂魄出窍抢占他之身体。你担心季云鹤为天帝效劳,但又是否知道,天帝也要杀季云鹤?” “……”穆云天道,“我是到了玉清教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是错的。”天帝杀入玉清教那日,血光掩日,风沙盖天,若非玉脂先生捨命相救,他已死在了天帝手下。 天帝为杀瞑帝君,竟连其转世之身都不放过,但若依沈辰逸所说,天帝杀穆云天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为何还要将他魂魄转入季云鹤体内,更放任他在人世漂泊?也许是……明渊灵光一闪,季云鹤毫无威胁,穆云天法术高强!天帝可以容忍季云鹤,只因依他之法力掀不起大浪,但穆云天不同,天骨奇佳、百年难遇的修真奇才,若继续修炼,无人知道他最终能到达什么样的境界。 拥有逆神之能为的人,怎可能被神所容忍?仔细想来,苍羽刻意接近自己,正是在他学会血屠阵不久之后,苍羽的主上,果然是天帝吗? 天帝追杀穆云天,看来并不知道他之魂魄尚未回归之事,但南瞑之中沈辰逸已点破他身份,且言谈中也曾说过不知是哪里的孤魂占据了穆云天的身体。此时再杀穆云天已是无益,因为现在的穆云天根本就不会血屠阵,这也是穆云天一行人撤出玉清教后至今没有受到天帝攻击的原因吗? “你在想什么?”穆云天问道。 明渊回神,另起了一个话题,“你的身体还在南瞑,不管了吗?” 穆云天面露难色,“若我此时回去,玉清教的弟子要如何?玉脂先生已死,穆云天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只有……待我将他们安顿好,再将身体还给季云鹤,这样我的责任已了,才能安心。” 看来夺走穆云天的身体,对墟帝君来说,倒不失为是一件好事。“‘他’本就武力高强,又有许多大妖在身边,你……此去小心,我还要找你讨要我的身体呢!” 朦胧夜,夜朦胧。一轮血月高悬,萧索风声无边,树林中鬼影憧憧,四处是刻意压抑的邪祟之力,明渊踏入这片树林之前,就已有所察觉。 月黑风高杀人夜,毁尸灭迹小树林,今日一战,想是避免不了了。只是,敌在暗,我在明,若这样贸然进去,少不了一番苦战,明渊思索片刻,计上心来。 明阳山绵延百里,即使是在白日里,因为山中多古木,也是一片郁郁葱葱,不见天日。山尾的一片平凹处直通山间,若要入山,这是必经之路。 月色如旧,轻轻柔柔地洒满大地,万物都罩上了一层极细的绒毛,看不分明,此时,就在一片月色中,一人踏月而来。来人是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每行一步,身上铃铛叮呤作响,“叮铃铃——叮铃铃——”声音不紧不慢,像茶马古道恆古不变的悠然驼铃,又像江南小镇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叮铃铃——叮铃铃——”混着月色沁入心扉,拥有这般身段的女子,面容也定是绝色。 第81页 女子走得近了,才见她柳眉细目,唇色红得仿佛刚饮了鲜血一般,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她唇下的一颗硃砂痣,硬是将满身的风情点出了十分。这么一位风情的女子,想来也定是十分善解人意的。 “等等。”一把雄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打断了铃声。平凹处一块巨石隆动,下一刻,竟翻身站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原来这竟是一只大妖。他身躯如小山一般挡在路中,借着月色,可见他无脸无头,只有短粗的四肢与身躯,就好像一块带着四条腿的矮几站了起来,明明没有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看见只有她一人的? 修罗铃理了理稍显凌乱的云鬓,“哼,”一声娇哼道,“离魅那个废物还没回来?” 矮几嘿嘿笑了几声,“怎么,他欺负你了?” 修罗铃抱臂道,“那个废物!说好分他一半,结果让我一人出力,他却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待他回来,先剥他一层皮!” “你受伤了?” “几个小道士,想让我受伤,还差了点道行。主上呢?” “在里面,进去吧。” 修罗铃也不道谢,步履摇曳向山间走去。行到一半,突然被拉住了脚,一把幽怨男声自地底传来,“且慢……”抓住脚踝的手冰冷刺骨,修罗铃脑筋转的极快,只见一道白影从地底升腾,渐渐凝成实体,竟是眉目清秀的书生模样,瞬间她已明了对方身份。“白面鬼,你拦我做什么?”她冷声道。 白面鬼道,“矮子……你被……骗了……她不是……修罗铃……” “?!!”修罗铃眉色一凛,被发现了?“白面的,你什么意思?” 白面鬼凑过来想贴身,被修罗铃一脚踢在面门上,“离老娘远点!” 矮几抓起被踢开的书生道,“白面鬼,你又想揩油!” 白面鬼道,“她身上……是冷的……”这声音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十分诡异。 死人的身体,自然是冷的。 矮几笑道,“你又不是那小白脸,她对着你当然热不起来。”说完还自以为讲了个天大的笑话,自顾自捧腹大笑。 “你说……谁是小白脸?”一把熟悉的声音自矮几身后响起,他身躯本大,将来人遮了个严实,忙不迭躲开,才发现身后站了个锦衣公子。看见来人一刻,修罗铃瞳孔一缩,楚寒?! 正是三十三地宫首席大弟子——楚寒!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积雷峰一别,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寒依旧是冷冰冰的一脸面无表情,他换下了地宫的天蓝纱衣,着了一件墨黑武服,他本就俊俏,月色下更衬得简洁干练,若非确定这声音和样貌,明渊几乎不敢相认。“一看到这小白脸,眼神都变了,还说没什么,骗鬼呢!”矮几啐了口,而后又大笑,“白面鬼,你不就是个鬼嘛,哈哈哈哈!” “……” 楚寒不理不睬,往前一步,白面鬼和矮几拦住去路,“小白脸,再往前走,当心我撕了你!”矮几恐吓道。 危险!明渊拨铃在手,只待一开打就要暗助楚寒,却听对方不咸不淡道,“我去见主上。” “!!!”主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面鬼道,“岂能……容你……想见……就见……” 矮几也道,“要见主上,先过我们这关。”他话音刚落,右腿一阵钻心剧痛,楚寒人还在原地,似乎没有动过,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染血的剑!与此同时,矮几右腿从中截断,他大吼一声,却是再难掌握平衡,侧倒之时将正要逃跑的白面鬼压了个结实。白面鬼本就是书生体格,见矮几身躯如泰山压顶而来,连忙化作一阵青烟钻入地底。 楚寒几时变得如此厉害?修罗铃眯眼,似乎他去南瞑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很早之前我就在说要完结要完结…… 结果拖到现在还木有完结……t t 第69章 再见苍羽 楚寒身形再动,一个眨眼,他已到修罗铃身后,修罗铃转身,只看见他如浓墨般深沉的背影,“走。”修罗铃回头看看抱着右腿在地上打滚的矮几和平地上不甘失败但又只敢露出小半个头颅的白面鬼,心中一边揣测楚寒与这主上的关系,一边跟了上去。 穿过山间密林,四面黑暗蠢动,修罗铃看似乖巧地跟在楚寒身后,没想到小小的树林,大妖倒是不少,还特意在山外结界,怕被天帝发现吧?不过,楚寒当真是他们自己人吗?虽然威胁意味十足,却无大妖上前阻拦狙击,修罗铃一颗心慢慢下沉,若楚寒真的与始作俑者同流合污,他又要如何? 慢慢地跟在后面,看楚寒的背挺得很直,地宫时也曾这么看过他,那时他的背影冷峻,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师弟师妹艷羡的眼神追随,而此时却透出一股苍凉。不及细想,只听楚寒道,“紫嫣。” 修罗铃一惊,他叫的什么? 楚寒停下来,侧身看她,“若你不愿了,告知我,大师兄会为你作主。” “??!!”修罗铃慌忙低下头,震惊之余她甚至来不及调整脸上的表情,他叫的什么?他说的什么?紫嫣?苏紫嫣?三十三地宫中最小的师妹苏紫嫣?明明是修罗铃,他为何会叫她紫嫣? 去南瞑不过半月,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变了? 见她低头不语,楚寒苦笑,上前揉了揉修罗铃的头髮,“走吧。” 到底是……修罗铃决定探一探底,毕竟不管是楚寒的突然出现,还是他一剑就能打倒一只大妖的能为,又或是叫修罗铃为紫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除了墟帝君,连楚寒也变得判若两人了。 “我刚才去追击了玉清教的弟子。” “嗯,”楚寒头也不回道。 就这么就结束对话了?说好的修真大教互助互爱呢? 等了许久,楚寒才道,“话说完,他呢?” 他?想来想去,问的也当是穆云天。“穆云天逃了。” “哼,跑得倒快。”楚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不对劲,这对话绝对不对劲吧?墟帝君还可以说是被玉清教的弟子感化了,楚寒又是遇到了什么? 前边楚寒道,“十妖已经去追了,他逃不了。” 十妖?修罗铃暗道不妙,若是墟帝君一人还无碍,但身边跟着众多弟子,他手段不能尽数施展,恐怕……心念一转,他便想要请辞。探底事小,若玉清教众人被追上,恐怕死伤惨重。可是,要将楚寒独自留在此处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术法突然变得如此厉害?还有……天溟呢……墟帝君所带领的一众弟子之中,并未看见天溟,是分散撤离,还是……他在小磨子身上留有阵法,若真有不测,即刻撤出返回相助,应也是来得及。心下抵定,修罗铃决意还是先一探妖魔巢穴。 第82页 没注意前方楚寒已经停了下来,正在奇怪,一只小妖凑了上来,恭敬地朝楚寒行礼,“公子。”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来个人解释解释? 楚寒“嗯”了声,道,“他说了没?” 他? 小妖道,“并未。” “知道了,”楚寒脚步一转,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紫嫣,你跟我来。” 他仍是叫她紫嫣,修罗铃心中越来越不安,若修罗铃真的是苏紫嫣,可是现在……这是一具尸体。 拐进一处山洞,黑暗中行了约半柱香时间,腥臭的风迎面而过,也不知里面堆积了多少早已腐朽的东西,“滴答——滴答——”静寂的环境中,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就仿佛滴在耳边般清晰。再往前,拐弯处隐隐透出昏黄的灯,洞壁上挂了一盏古旧油灯。 一人被吊在五丈见方的石室中,赤裸的上身鞭影交杂,血迹斑斑。楚寒在男子面前站定,没有任何动作,良久,被吊着的男子低笑两声,一张嘴,又大口咳嗽,似乎咳出了几口血。 吊缚双手的铁环上被下有咒印,男子身上也有黑色的印迹,修罗铃是箇中高手,即使灯光昏暗,但一看便知是高深的束缚阵法,需要动用如此大阵,此人是谁? 男子终于止住了咳嗽声,沉默在石室蔓延,楚寒没有说话,男子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又笑了,“你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我?” 早在话出口瞬间,修罗铃已是一惊,待看到男子抬头,更是悚然,这竟是苍羽!被他谴出南瞑的苍羽! 楚寒道,“你不管你那些狐子狐孙了吗?” 铁环一震,苍羽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楚寒侧身看了修罗铃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只听楚寒道,“紫嫣,你先出去。” 修罗铃依言告退,到洞口站定,想来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在他面前说吧。不过,这点小小障碍怎可能拦得住他?修罗铃手起封印,一个闪神,就已潜回了洞中。 楚寒并没有接苍羽的话,而是将他上下打量,倒是苍羽耐不住,急道,“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楚寒这才道,“你刺杀瞑帝君失败,那傢伙下令屠你全族,这事是交给我做的。” 那傢伙? 苍羽双手死死攥住铁环,双目赤红,修罗铃毫不怀疑,若非有铁链拦着,他肯定会扑上去与楚寒斗个你死我活。只是,苍羽会杀瞑帝君,是为了保护族人?他曾说他的主上于他族人有恩,又说所做是为族人搏一条出路,黑狐明珠虽然忤逆他,他却还是将其魂魄送入轮迴,修罗铃想,苍羽也许并不是无情无义,只是他将族人放在了一切之上,明珠曾说他是狐主,即使被人诟病,也要肩负一族的责任与担当。修罗铃长嘆,他已不知说什么好。 “你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所以才刺杀那傢伙,”楚寒顿了顿,见苍羽死死盯住他,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他们还没有死。” 这一句仿佛激发了苍羽所有的气力,眼神中迸发出光彩,修罗铃认得这种光彩,当日确定明渊就是传授他血屠阵之时的阿月眼中也有着同样的兴奋。但很快,苍羽眼眸微垂,也一同掩下了心事,狐多诡计,也一向如此揣测别人。“我怎么知道你所说是真?” 楚寒道,“我不喜拐弯抹角,也不喜欢揣测他人,直说吧,我要季云鹤的下落,至于我说的,你信与不信,与我也没什么区别。” 聪慧如苍羽又如何猜不出楚寒话里的意思,信与不信都没什么区别,说明他是否回答都不会动摇楚寒的决定,这样一来,先前所说‘族人没有死’是真话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这样,楚寒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是做生意的大忌。 修罗铃却是暗中舒出一口气,早先以为楚寒已投了魔道,如今听来,他还是保有自己良善的一面。 苍羽道,“既然当日你能眼睁睁看着墟帝君将季云鹤融魂,现在找他又要作什么?” 融魂?原来当日墟帝君握住他双手时传来的炙热是为融魂,如今想来,幸亏沈辰逸及时出手,否则季云鹤之魂魄恐怕已消散于天地。 楚寒被说中痛脚,面色一寒,“你说是不说?” 苍羽短促地笑了两声,却是低下头去再无言语。 第70章 突围 晦暗的光线中,浑浊的油灯时隐时亮,修罗铃进来的时候石室中只有苍羽一人,洞外有阵法阻他逃走,身上有阵法禁他法术,手上有阵法阻他动作,所以没有看守人也在情理之中,重伤到这个地步,又有这么多阵法,根本不用担心会逃出去。 修罗铃的脚步很轻,但身上丁零噹啷的绝算不得安静,苍羽低垂着头,对他的到来压根漠不关心。直到一角红衣出现在视线中,苍羽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这是有仇?修罗铃莫名其妙。若是此时带走苍羽,少不得要惊动洞外阵法,到时必会被发现,加之山外有结界,无法在结界中使用传送阵,最后还是得硬冲出去,而且,还要从苍羽这般精明的人口中套话,太有难度了。 修罗铃顺着苍羽的话道,“你和我有仇?” “呵,”苍羽虽然受了伤,气息微弱,气势却还不减,“你想为你大师兄出头,又何必找些藉口?” 大师兄……果然,苍羽也是知情人。 紫嫣和修罗铃……修罗铃嘆了一声,“苏紫嫣为何会变成修罗铃?” 苍羽终于抬头,纵是心底疑惑,面上倒未曾显出半分,不愧是老奸巨猾的狐狸。 “我本想探你口风,可想来想去都不知如何开头,时间已不多,我救你出去,换你答案如何?” 还道楚寒年轻,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苍羽将他上下打量,“我怎能将性命交到陌生人手上?” 可是你现在也是朝不保夕了吧,就这档口也要讲点条件吗?“也罢,若你能救我出去,知无不言也无不可。”其实苍羽并没怎么报希望,毕竟他知道锁住他的阵法难破,更不用说一旦触及洞外阵法,大妖将被惊动,带着自己,不管他是谁,也绝难逃出。 得了保证,修罗铃不待言,已手画符咒,转瞬已将铁环上的阵法破除,干净利落地好像切了棵白菜。苍羽眸色一暗,这身手……“瞑帝君!”便要出手攻击,无奈身上还有阵法禁锢,只能以眼神瞪住修罗铃,用目光杀死你。 多大仇……修罗铃道了声‘得罪’,将苍羽背在身上,此时听苍羽恨恨道,“你就算救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说好的言无不尽也无不可呢? 冲出山洞不过三里,四面黑气升腾,瞬息间大妖已至。打头的是个背着背篓的大头恶鬼,恶鬼歪着头,嘴巴下还流着口水,短粗四肢,如果只看剪影,会以为是个小孩也不定。背篓中一个破布娃娃,也吊着脑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第83页 恶鬼甫一冲来,手中就是一道冰霜破空,修罗铃侧身避过,腰上铃铛即出,红线本是极软之物,在修罗铃手中却如钢似铁,坚硬无比。不但切断了冲到眼前的冰块,还一线到底,将恶鬼的胸膛刺了个对穿!“叮铃铃——”红线悬在修罗铃与恶鬼之间,红线上铃铛叮铃作响。 “唿——”恶鬼口中唿出一口浊气,全然不觉胸膛被刺穿,又挥舞着大矛继续攻击,修罗铃心一横,右手收紧,刺入恶鬼胸膛的红线往上一提,从恶鬼右肩贯出。若是常人,这道伤已该致命了,但恶鬼行动却不受任何影响,连伤口也没有血液渗出。惊疑之余,一人一妖又过了几招。 情知再纠缠下去将被大妖围剿,修罗铃想要脱出战圈,却被恶鬼缠住,他操纵红线,数次将恶鬼刺穿,可即使是致命伤,恶鬼也无知无觉,仿佛傀儡一般。傀儡?修罗铃眸光一闪,原来如此! 他方要动作,全身却是一僵,原来背上的苍羽趁他不备,竟在他身上下了禁术!苍羽此时全身被阵法束缚,本该动弹不得,怎么会?!念头闪过,修罗铃便已知晓了原因。“苍羽,你又骗我……”他嘆了一声。 这回他中的是苦肉计。 “你……”得手的苍羽并没有想像中的快意,相反,满是惊疑。 因为动弹不得,恶鬼这一击并没能躲过去,右臂中了冰剑,虽然没有痛感,但这只手暂时也动不了了,最糟糕的是,虽然即时将苍羽所下的阵法破除,但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身后大妖悉数追上,将他围了个严实,楚寒也御剑在其中,冷冷地看着两人。 “你刚才……”苍羽犹在惊奇。 修罗铃嘆气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你,究竟是我太笨还是你太聪明。” “你!” 不理会苍羽的惊讶,修罗铃面对众妖,奇怪的是众妖只是将他围住,却不曾靠近,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脑海中突然有人道,“东南角可突破。” 修罗铃一怔,这声音正是苍羽。“你又要骗我。” “他们在等‘主上’,若他前来,今日你绝逃不出去,走东南角,还有一线生机。” 主上主上,所谓的主上,到底是谁? 信,还是不信? “这一次,我不骗你。” 修罗铃最终选择了相信。虽然修罗铃的身体并不能操纵高深术法,但她自身就是大妖,底子倒也不错。看准东南角,修罗铃急沖而去,围堵那个角落的是一只四角犀兽,四肢敦实,眼中透出冰蓝色的光芒。修罗铃甫上前,即手中结印,时间不多,他必须速战速决。 犀兽口中喷出蓝色的雾气,脑海中的声音道,“它右腿有伤。” 修罗铃即刻会意,双手结成的阵印中浮现万道剑影,目标正是犀兽的右腿。犀兽朝天长啸,迎头抵挡,可一接触,就被剑势逼压,一连退出老远,在空中划出冰蓝色的光线。四周大妖就要救援,但修罗铃动作更快,剑影方出之时,他已掷出一根红线缠住犀兽,如今犀兽被逼退,他就势一带,围剿的大妖扑了空,那边修罗铃已滑出包围圈。 虽然脱出了包围圈,修罗铃却也不敢大意,急速前行,正行进间,后方破空声响,他也是常年使剑之人,对这声音毫不陌生。身后是苍羽……转身一挡,格开破空而来的利刃的同时,面容冷峻的黑衣人已近在眼前,楚寒! 竟能追上修罗铃,他之能为,早已超出一般大妖。 修罗铃心中惊疑不定,那边楚寒已运起术法,目标正是苍羽,修罗铃护住苍羽,且战且退。酣战中,楚寒身后的大妖又是一阵骚动,苍羽冷声道,“他来了!” 他? 修罗铃只觉一股无边灵压自楚寒身后围着的大妖群中散出,这个感觉……是帝君! 第71章 修罗铃与苏紫嫣 不妙!他之本体并不在此处,还带着苍羽,若遇上帝君之一,绝难逃出。此时楚寒已收剑一掌拍来,修罗铃亦对掌拍上,甫一接触,对方掌中竟没有任何力道,修罗铃疑虑未减,便见楚寒一口鲜血喷出,犹如血幕一般洒向天地。 ??刚才明明没使这么大力吧。 楚寒倒退两步,倒退间左手顺势在胸前一拍,又是一口血喷出,伤上加伤,顿时不支,“你!”修罗铃惊疑其作为,又听苍羽在耳边道,“快走!” 一只手自楚寒身后探出扶住他将要倾倒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白净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一看便知是手的主人定是养尊处优。这个人是谁? 带着疑惑,修罗铃急急而奔,退出明阳山后,身后帝君气息依然浓烈,却不再追来,他一口气奔出结界,终于彻底摆脱了大妖的追击。 修罗铃看向后方,对方优势占尽,居然没有追来,为什么…… 苍羽早看出他的疑虑,“因为楚寒受伤了。” 修罗铃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楚寒与那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个人……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带着帝君气息之人。“华帝君……” 苍羽惊讶道,“华帝君?” “呵,”修罗铃冷笑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隐瞒?”四大帝君,墟帝君在穆云天身上,又绝无可能是沈辰逸,那么除了华帝君还能有谁?难怪当日在积雷峰,看见华帝君出现时苍羽便有些吃惊,又有华帝君助他逃走,再者,墟帝君也是在那时占据穆云天身体,若是华帝君护送他而来,要瞒过在场众人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打从一开始,苍羽的主上就是华帝君,与墟帝君结盟的人也是他。想到苍羽,那日他执意要毁掉穆云天的身体,是早就知道墟帝君要附身吗?但他这么做,不是已等同于公然违背华帝君的命令? 最后一道关节打通,细枝末节就自动拼凑起来,渐渐还原出埋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 “你想知道什么?”苍羽道。 修罗铃将他放在树下。“修罗铃和苏紫嫣是怎么回事?” 苍羽目光炯炯,“你为什么不问楚寒?” “疑问太多,我都不知从何问起了。” 苍羽咧嘴笑笑,明明还带着满脸血污,眼中却迸发出一股摄人的光彩,修罗铃不为所动道,“你笑什么?” “其实早在我入南瞑杀瞑帝君夺幽瞑世之前,华帝君已在着手进行换生术法的研究。” “换生?”修罗铃略一思索,惊道,“难道是!!” “熔铸生魂,以死魂填入,熔铸生魂是保躯体不死,填入死魂则是让其能力得以发挥。你现在看到的修罗铃,就是以苏紫嫣的身体为媒介,身体实际操纵者是修罗铃,但苏紫嫣也还没死罢了。” 修罗铃半晌才道,“修罗铃已经死了。” 苍羽道,“两者同生同死,修罗铃若死,苏紫嫣也绝不能活。” 第84页 修罗铃心中一时百味陈杂,虽然紫嫣是个骄横跋扈的小姑娘,但总归罪不至死,如今却莫名死在了墟帝君的手上,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苍羽道,“你是在自责?其实,苏紫嫣是自愿的。” “?!” “要说他,就不得不说楚寒。华帝君对楚寒的照拂,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即使楚寒如此明目张胆的放他们走,对方还是为了他的伤势没有再追来,“楚寒是华帝君的子孙。” 修罗铃愣了愣,话在他耳边打了几个圈,终于落到了心里,“你说什么?!!”这简直是这几日来除了自己是暝帝君和墟帝君从良外最让人震撼的消息!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当年华帝君将楚寒送入三十三地宫修炼,谢飞琼也是知道他身份的。”所以墟帝君才和地宫交往密切吗……谢飞琼确实很是紧张楚寒,原以为是因为楚寒乃地宫大弟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苏紫嫣知道后,自知法术低微,爱慕的大师兄又高高在上,当华帝君找到谢飞琼,说到要借弟子进行融魂之法时,她便自告奋勇,做了第一个实验者。” 没想到苏紫嫣为了楚寒,竟能做到这一步。 “答应之后,便由不得她了。”所以苏紫嫣变成了修罗铃,身体和意识都拱手相让,难怪楚寒会道‘若是不愿了,一定要告诉他’,可楚寒是否又知道,所谓的融魂之法,打从修罗铃魂魄进入苏紫嫣体内那刻起,他的小师妹就已经变成了活死人,他问的问题,根本不会有任何回应。 “为什么……大妖已经復活,为什么还要融魂?” 苍羽嘆了口气,“因为你。” “我?” “幽暝世在你身上,只有你能操纵这无数大妖的生死,若想跳出幽暝世的摆布,只有另觅身体,一旦能进入活体,就不再受制于暝帝君。” 为了摆脱幽暝世的辖制,华帝君一方面叫苍羽入南暝,杀暝帝君夺幽暝世,一方面练就融魂之法,这样即使苍羽失败,他也有自信统辖大妖。 “不好!”修罗铃惊道,若谢飞琼是华帝君安插在修真界的暗桩,那墟帝君和玉清教弟子此去岂不是! “你也太小看墟帝君了,能做出无相劫的帝君,怎可能被一个小小门派困住,就是‘十妖’,也不一定能从他手上讨到好处。” 十妖,今日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修罗铃道,“你知道墟帝君……”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我本想在墟帝君占据云天君身体之前将其毁掉,还是失败了。不过倒也因祸得福,自前次积雷锋一别到前日他来寻我,简直判若两人。” 墟帝君的变化,竟让苍羽也觉得惊讶。 苍羽看他脸色,踌躇几番才道,“这一次,我当真未骗你。其实积雷峰时我已惹得华帝君不快,刺杀瞑帝君是华帝君给我的最后机会,当日……离开南瞑后,我回到阳明山,才知华帝君已下令屠我全族……”忆及楚寒所说,之后因刺杀华帝君,他被抓了起来。“我身上的阵法其实早已被破除,只是大妖环伺,还没找到逃走的机会……” “然后我出现,你为了给季云鹤报仇,准备和我同归于尽吗?”修罗铃淡淡接口。 早先确实是这么想的没错。 “后来却指引方向,其实你早就认出我了吧?苍羽。” 苍羽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你明明是瞑帝君,但你认识苏紫嫣,言语之中对楚寒也很是熟稔,更何况,华帝君与墟帝君结盟之事瞑帝君早就知晓,你并不知道。当日瞑帝君出事时身边只有季云鹤,即使再匪夷所思,我也不得不信了。” 而真正让他确定的却是修罗铃的一声低嘆,他与瞑帝君交集并不多,自然也就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他。他骗了许多次的,只有穆云天。 “更何况,你根本无意在我面前掩藏。”若有意隐瞒,又怎么会让他看出这么多的端倪? 其实苍羽并未猜对,修罗铃虽然无心隐瞒,却也没有刻意透露,哪知只是一个破绽,就被猜出了□□成。 “你助我逃走,不怕华帝君继续追杀你的族民?” “我了解华帝君,他若已交由楚寒做这件事,断不会收回,而若是楚寒,我相信他不会滥杀无辜。”说来也可笑,明明上一次见面还争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如今族人的性命却要仰仗对方,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世事无常。 “楚寒为何会帮你逃走?” “他看起来像帮我的样子吗?”苍羽靠在树干上,浅浅笑道,“若要帮我,他早就救我出去了。他是帮你。” “为什么?因为修罗铃用的是苏紫嫣的身体?” 苍羽摇头道,“因为我以传音秘法告诉他,你就是季云鹤。” 第72章 幻境之中 一个小孩坐在光滑的大石块上,百无聊赖的耷拉着脚上的布鞋,间或抬头看看周围的白雾。这是一片广袤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原野,大石块后面是一片树林,小孩此时正坐在树林与原野交界的地方。 “砰!”“喝呀!”木剑交击和少年的吶喊声自白雾中传来,小孩伸长了脖子望向声音来源处,若仔细看,会发现小孩的头髮中竟有一对竖着的毛茸茸的兽耳!此时,竖起的耳朵一动不动,时刻注意着雾中的动静。 交击声渐近渐远,终于在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响起后彻底消弥,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喘息和少年的欢唿雀跃,“我赢了!”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道,“比打架算什么,有胆我们比法术!” 赢了的那个说,“谁不知道你们狐狸一族狡猾的很,我怎么知道会不会给我下暗手?我们玉清教……哎哟!”原来坐在外围的小孩听到这话很是不满,亲自从大石块上爬下,跑过来踢了他一脚。 “坏人,”小孩叉着腰,鼓起腮帮,“等狐主大大回来收拾你!” 少年挠挠头,“狐主大大又是谁啊?” 地上的少年爬起来,“狐主大大就是苍羽大人,我听族里的长老说,苍羽大人的法术是五百年来族里最厉害的,就是往后数五百年,也没狐狸能超越!” 另一个说,“那算什么呀,我们大师兄才厉害呢!师兄说,大师兄的法术是一千年来门派里最厉害的,就是往后数一千年,也没人能超越!” “我倒很想知道,是哪个师兄说的?”青年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少年被惊到,一转身才发现身后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上次救过他们又打过大师兄的,一个一脸血的青年不认识,后面跟着的那个红衣女子是……少年哇哇大叫,“鬼!鬼啊!师兄救我!!”一边喊一边往林子跑。 另一个少年和小孩见到来人都是一喜,扑上去抱住红衣青年,“狐主大大!”小孩使劲拿额头蹭苍羽的大腿。 第85页 这三人自然就是明渊,苍羽和修罗铃。明渊曾在小磨子身上设下阵法,如今顺藤摸瓜,摸到现在玉清教所在并非难事,苍羽本意是跟着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族人,至于修罗铃,明渊说落叶归根,至少将她安葬在三十三地宫,便用傀儡术让她跟了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苍羽道,再见族人,还是活蹦乱跳的族人,即使冷淡如他,言语中不由也带上了几分高兴。 少年和小孩拉扯着苍羽往雾中走去,狐族如今的据点在那里吗?为何小磨子会和他们在一起?不及想透,一把道剑破空而来,随之一声大喝,“大胆妖孽!” 明渊头也不回,两指一夹,已将剑身夹住,待回身,才发现一众白衣青年横眉冷竖,怒髮冲冠而来,曾有玉清教弟子死在修罗铃手中,如此愤怒也是应当。只是在得知修罗铃就是苏紫嫣后,明渊少不得要护着一些,尤其是……人死灯灭,便是有仇,也该找始作俑者,他道,“能否听我解释?” 领头的是郭浩,他抽不回剑刃,眼中怒火炽炽,叫道,“还以为你是大师兄的朋友,竟然和这妖孽走在一起!”即唤众师兄弟摆开阵势,玉清教弟子依言而行,瞬间已在明渊和修罗铃外围摆出天罡伏魔阵。明渊心头贊了一声,动作整齐,速度更是奇快。只是…… 天罡伏魔阵以七人围攻,分处天璇、天权等方位,七人位置互补,但凡敌人攻阵势一角,左右两方皆可回援,因此在任一位置都是一人战三人,更为玄妙之处是此阵首尾相连,即使打倒其中一人,其余众人也可很快补位,可防可攻,也算是极为常用之阵。但因为对阵中众人人数和配合要求太高,也只有修真四教用来颇具威力,其中又以玉清教为甚。本想解释几句,在阵势排开之后,明渊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许多年未回玉清教,趁此机会,也正好看看众师弟法术修炼的如何。 他打定主意,以两指代剑,攻上天罡伏魔阵最难攻之位置——天权。天权位徐子橙是近几年才拜入玉清教的弟子,根骨不错,进步也是飞速,但相较明渊,到底差了太多,一招之下已露败象。左边玉枫、右边雨慕即刻出手相助,火焰与寒冰混杂在一起,攻向明渊,后者单手一挡,攻击好似撞在他身前一面坚硬的墙壁上,“砰”地一声,整个人顿时被雾气笼罩。趁他四人交战,阵尾三人齐齐对上修罗铃,修罗铃如今只是尸体一具,全无知觉,明渊操纵修罗铃避开几人攻击。但显然玉清教弟子对修罗铃极为憎恨,一时间,各种攻击都沖她而去。 又过了几招,明渊瞥眼见阵外闲闲站了一人,可不正是苍羽?此时他已修饰整齐,又恢復成了翩翩美公子的模样,看到明渊发现自己,苍羽朝他嫣然一笑,这一笑犹如花开锦绣,寒冰初融,阵中两人霎时已乱了心神。明渊看准破绽,疾步沖入北极星位,郭浩还来不及回护,已被明渊两指抵在颈旁,瞬间不敢再动。即使只有两指,但没人会怀疑这两根指头戳入脖颈的能力,郭浩冷汗直下,左右星位弟子也不敢动作,局面一时陷入僵局。 “啪”“啪”,不疾不徐却又异常清晰的两声击掌,苍羽贊道,“好快的身手。” 甚至还没用到阵法,已破了此阵。明渊不满意,非常不满意,此次破阵之快,并非他法术太高,而是阵中有两人中了苍羽的美人计。 郭浩叫道,“你居然和这大妖也认识!” “耶~”陌生音色突兀地插入几人对话,“郭道友,输了就是输了,玉清教的弟子可不是输不起之辈。”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现出一个光头男子。隐身法,其实明渊早有所察觉,只不过对方打定主意旁观,他也就懒得说破,如今再看,居然是阳华寺弟子。 “江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郭浩叫道。 明渊收回手,将修罗铃召回身边,拱手道,“原来是阳华寺江逸远大师。” 第73章 地宫 阳华寺的二师兄,早就听闻过他的事迹,玩劣不堪,肆无忌惮,偏偏法力高强,别说同门派的小辈,就是阳华寺的几位师叔,对上他也得全力以赴。就刚才那手隐身术,在场的玉清教弟子,就无一人使得出来。 雨慕道,“郭师兄,不要听他的,我们再战!”明渊一脸恨铁不成钢,刚刚就是你小子动了心,导致整个阵势被破,如果他还是穆云天,早拉过去一个一个训话了。 江逸远呵呵笑道,“难道你们就无一人发现,那个女的没有生息?” 众人一惊,再看修罗铃,果然见她神情呆滞,本来白皙的皮肤如今泛出一层惨白,还道是她前夜没死成,如今捲土重来,现在看来竟然并非他们所想? 江逸远又道,“这位道友不但操纵尸体避过了你们所有的攻击,还在根本没动用法术的情况下破了你们的天罡伏魔阵,啧啧,你们竟然还没意识到差距有多大,还在叫嚣再来一遍,看来玉清教除了云天君,也没什么中用的弟子。” “噗嗤”苍羽没忍住,笑出了声,就说最后一句听着这么耳熟,当年他也跟穆云天也这么说过来着。明渊听着很是不对味,尤其对方还如此贬低玉清教,他之傀儡术,前夜就连数多大妖也没有识破,玉清教这几个弟子道行尚浅,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却不想被江逸远一眼识破,看来传闻不假,阳华寺的二师兄,果真是有些来头的。郭浩冷笑道,“阳华寺弟子倒个个术法高强,只不过无相劫总也差玉清教那么一点,只能年年屈居人下。” 江逸远对这明显的挑衅视而不见,“那是我没参加,若我参加了,你看是不是第一?” 玉清教弟子都围上去与他七嘴八舌斗起嘴来,明渊直想扶额,他们现在算是敌人吧?放着敌人不管跑去和本该是同一战线的人吵架真的好吗?只有徐子橙如临大敌般始终瞪着明渊几人,明渊心中略感安慰,总算有一个知道干正事的。 “你们在吵什么?”一声断喝,众人停住争吵,就见一袭白衣的穆云天从林中匆匆奔来,看见苍羽与明渊,他明显一愣,“你们怎么会走在一起?” 支开众人,穆云天拉着明渊说悄悄话。两人站得并不远,明渊看不远处一帮半大的白衣小子气唿唿地跟苍羽对峙,苍羽没什么反应,这帮小子他确实也没放在眼里,倒是看着苍羽的雨慕红了脸,明渊嘆气,连皮相都看不破,雨慕这修真之路怕是命途多舛了。 “昨日我本想去三十三地宫,”穆云天道,“中途遭遇十妖埋伏,不得已便将众人召入幻境之中。” 明渊点点头,“这是你老本行,做起来倒也是得心应手。” 知道说的是无相劫,穆云天干笑两声,明渊道,“十妖是什么?” 穆云天道,“他暗中将已復活的大妖与修真弟子魂魄相融,以期避过幽瞑世的控制。”明渊点头道,“这我已经知晓。” 穆云天“咦”了声,但也并未追究,继续道,“十妖是他最为得意之作,不但魂魄完美融合,妖法也极为厉害,可以说,并不亚于黑风祖师。”黑风祖师……几乎能与沈辰逸拼成平手的大妖…… 第86页 明渊嘆道,“能从十个黑风祖师手中逃走,不愧是墟帝君。” 穆云天看他一眼,“你想多了,十妖是一个妖的名字。” “……”取名字能走点心吗? “这幻境是我离开南瞑便建好的避难所,本想有备无患,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若是躲在这里,天帝和他应不会这么快察觉。” “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明渊道,“这场大战终归需要一个终点。” 那边不知为何玉清教弟子和江逸远动起了手,明渊和穆云天远远地看着一片刀光剑影,龙吟凤啸,明渊道,“那群狐狸是怎么回事?” 穆云天道,“是小磨子的朋友,他们家族被毁,我就一起收进了幻境中。” 明渊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准备拿这群狐狸要挟苍羽。” “若非你们今日前来,我还不知这群狐狸是苍羽的族人。” “接下来怎么办?”明渊看着郭浩被江逸远一脚踢飞,“三十三地宫还去不去了?” 穆云天摇头道,“三十三地宫……已灭了。” 明渊惊道,“你说什么?!” “江逸远是阳华寺弟子,你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路遇大妖,一路跟踪至地宫,正好遇见地宫变故,逃命时遇见跟十妖相斗的我们,我见是修真四教的人,就一起藏入了幻境中。” “那地宫里的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渊急急道,地宫灭,那元丰师父不是…… 穆云天摇头,“若你想知道,可以问江逸远救出的地宫之人,他应该清楚,只是……” 救出之人?“只是什么?” “那老头脾气有些怪,怎么问都不说。” “老头?”明渊又惊又疑。 第74章 传送 “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都说了老头我受伤需要静养,还来问?”林中木屋的床榻上,精神矍铄的白鬍子老头正吹鬍子瞪眼。 果然是元丰。见他无事,明渊心头总算放下大石,从知道谢飞琼是华帝君安插在修真界的卧底之后他就很不安,这世上真心待他的人不多,元丰道长是其中一个。“但是前辈,你这……委实不像受伤的模样啊,”穆云天苦笑道,这红光满面的,就是马上跳起来一打五他都信。 “我这是内伤!内伤!被你看出来还能叫内伤吗?!去去去,我要休息了!” 明渊哭笑不得,果然还是原来的脾气,穆云天离开后,元丰见这新来的小子不走,瞪眼道,“你还留下做什么?” 明渊在床前坐下,“在下……曾与三十三地宫有一段渊源。” 元丰道,“哦?腆着脸倒贴玉清教的不少,倒贴阳华寺的我也见过,还第一次看见倒贴地宫的。” 师父你这么说谢掌门会哭的。 明渊道,“说来也不算什么渊源,只是地宫中有人非要当我师父。” “地宫里竟然有这么胆大妄为的弟子!居然私自收徒弟!是谁?!”元丰又将明渊上下打量,“不对,你这身手,地宫里还有谁能当你师父?” “前辈,你有没有收过徒弟?”明渊话锋一转。 “有,”元丰点头,“我那徒弟,术法高强,领悟力也极高,一天就能御剑。一天吶!!就是修真史上也没有这么快的天才!” ……师父我记得用了两天来着,你在你徒弟面前这么吹捧他真的好吗?感觉压力好大。 “那……你那徒弟现在在哪里呢?” “那混小子,”元丰义愤填膺道,“整天跟个帝君不清不楚地厮混在一起,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怜了我这个孤寡老人。” 元丰越说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生生把明渊刚刚酝酿好的一点小感动也逼了回去,他哭笑不得,什么叫不清不楚地厮混在一起? “你小子不错,”元丰道,“你跟玉清教那个穆云天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怎么又扯到穆云天的身上,元丰又道,“我劝你一句,离他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难道……明渊心头暗惊,“前辈……你知道他是……?” 元丰露了些惊讶,“原来你知道。” 虽然没有把‘墟帝君’这三个字说出来,但两人心照不宣,都明白对方说的是谁。想来,华帝君与墟帝君合作,谢飞琼是华帝君手下,那么作为谢飞琼师弟的元丰,知道穆云天就是墟帝君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但这其中,他是否又担当了某种角色呢?明渊试探道,“修罗铃就在屋外,前辈要不要见她一见?” 元丰浑身一震,“修罗铃……”眼神不由自主已暼向窗外,情知失态,他又急忙将视线收回,但表情早已将他出卖。他知道……元丰知道修罗铃与苏紫嫣的关系!明渊心中震惊不亚于对方,华帝君拿修真弟子融魂之事,元丰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毫不知情?袖手旁观?还是……帮凶? “我见她做什么?又不认识。”元丰断然道。 明渊一颗心慢慢下沉,元丰在说谎,难道最终,剑所指向者,竟然会是自己敬爱的师父吗…… 见他神色晦明难辨,元丰思虑再三,最终咬牙道,“也罢,你既然问我,定也有了□□分的把握,我虽然瞒着阳华寺和玉清教的小子,但纸包不住火,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明渊精神一振,正视元丰,他目光灼灼,老头的脸上却罕见的出现了几分羞愧,但随即一整神色,严肃道,“这件事,是三十三地宫对不起修真界。”见明渊脸上并无惊讶,元丰道,“想不到连这件事你也知道。” 明渊道,“谢掌门为何要助纣为虐,地宫有多少弟子和苏紫嫣一般被大妖操纵?” 元丰苦笑道,“你竟连这件事也知晓了。师兄一心光大门派,一时不察误入歧途……” 明渊冷笑,“前辈何须为他开脱?若是为光大门派,又怎会将门中弟子的性命拱手相送?” 良久,元丰嘆出一口气,“我没想到,师兄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地宫上下,除了在外修行的弟子,不愿被大妖融魂的,已全数……若非师兄还顾念师兄弟情谊,恐怕我也……” 对徒弟尚能下狠手,对师弟倒留了一线生路,看来谢飞琼也不算全然无情之人。不对!!明渊勐地扑上前,元丰大叫道,“哎哎!你动手动脚的要做什么?!”但很快,他就嚷不出了,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胸前伸出了一只手。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长出了一只手。 明渊动作更快,上前瞬间,他已划出传送阵,待那只手触到自己胸前时,两人已消失在原地,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缕清风吹过,悄无声息。 第87页 屋外十丈远的空地中,小磨子和小狐狸围着面无表情的修罗铃好奇地转圈,苍羽抱臂靠在一棵桃树下,其时桃花灼灼,点点缀在身后,加上他人又长得风华绝代,玉清教好几个弟子都探头探脑,拐着弯的偷看。 穆云天站在他身旁,两人都盯着不远处的小屋。 “多谢。”苍羽道。 穆云天瞪了那几个弟子一眼,待后者都怏怏缩回脑袋才道,“我只是救了门中弟子的朋友,并不知道是你族里的,不必说谢。”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 “哈,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一月前你还要找我拼命,现在却又说谢了。” 苍羽道,“一码归一码,”心里又道,若非知道季云鹤无恙,还是要找你拼命。 “你为什么会和瞑帝君走在一起?” 苍羽道,“他去探路时偶然撞见罢了,好歹南瞑之中有点交情,他就顺手捞了我出来。” 穆云天道,“你是说你一剑将他刺个对穿的交情?”当日苍羽拖伤而返,对其中内幕,墟帝君也是知道一些的。 苍羽道,“帝君,你似乎话中有话?” 穆云天道,“都说狐狸聪明,确实不假。他身上有幽瞑世不错,但我总觉得他并非我认识的瞑帝君,而且,我相信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么……”苍羽沉思,他是不是该跟季云鹤提一下,这么不加掩饰是很真性情不假,但墟帝君好歹跟瞑帝君有几分交情,若让他知道真相,会不会为瞑帝君报仇?不对,就算要报仇,也该找上自己才是。“他确实如你所想,并不是真正的瞑帝君,”他道,“但我以性命担保,他并不是从瞑帝君手中强夺的幽瞑世。” “你的担保不值一提,”穆云天冷笑,“身为帝君,自是再清楚不过幽瞑世之承继条件,幽瞑世无法强夺,只能相赠。” “?!!”苍羽想到华帝君曾要他夺幽瞑世,若真如墟帝君所说,幽瞑世只能相赠……原来打从一开始,华帝君就没想着他能夺回幽瞑世,支使他去南瞑完成一个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华帝君是早就将他视为弃子,要置他于死地。夺幽瞑世失败后,返回阳明山却发现全族已被下了屠杀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穆云天又道,“既然是瞑帝君认定之人,我无话可说,但他必须马上离开。” “为什么?” “幽瞑世承继乃是大事,天帝绝不会不管,如果我猜得没错,此时天帝正满世界找他,绝不能让天帝发现这个幻境,至少不能是现在。” “华帝君和天帝都虎视眈眈,离开这里,你要他去哪里?” 穆云天道,“我管不着。” “你!” 说话间小磨子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唿,原本端端站着的修罗铃不知发生何事,软软倒下,吓得小狐狸和小磨子闪在一旁。“耶耶?怎么倒了?!”小磨子嚷道。 苍羽跳起来直奔小屋,他一脚踹开木门,穆云天随后冲上,两人将屋内一眼扫尽,空荡荡地哪里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继续填坑…… 第75章 战局 沼泽黑地,黑压压的天空仿佛灌了铅,沉重地压在头顶,空气潮湿地能拧出水,地面满是枯败的黑泥,虽然有树,但大半已枯死。即使有一两棵存活,也是歪着树干,藤条稀稀拉拉地耷拉在枯瘦的树枝上,没有活物,天空中偶有滑翔的秃鹫,眼神阴鸷地俯瞰地面,察看是否有猎物。 这一片沼泽就是它们的栖身之所,而黑地之下,看来无害的泥土之中,不知埋藏了多少迷途的羔羊。蓦然一声龙吟打破黑地的死寂,惊飞秃鹫一片。 华帝君站在空中,他一身滚银蟒袍,手持□□,如血般殷红的樱穗画一个圈,在空中留下赤色的痕迹。明渊不敢大意,毕竟对方是以骁勇着称的帝君,和沈辰逸那种玩器械、墟帝君那种玩幻术的不是一个级别,这是实打实的对战,稍有不慎,就算身为瞑帝君,也难逃劫数。 “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元丰大叫道,“我身上怎么钻出个人?!”将传送阵法下在元丰的身上,想藉由其身体进入幻境,还好被自己及时发现,将人传送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渊将元丰放在地面,刚想将他传送到另外的地方,身后猎猎作响,死亡伴着风声唿啸而来,他顾及身后元丰,情急间转身召出护盾,一招,只一招,清脆的破碎声中血花四溅。好强的攻击!明渊右臂被划伤,钻心剧痛,但此时却分心不得。眼见对方再度攻上,他拉住元丰衣领向后一掷,也顾不得师父老胳膊老腿了,保命才是正经。 元丰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抛出,还不知发生何事,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一连滚出好远。好在他年龄虽大,平日里保养还算不错,加上本来也有些仙法护体,所以即使被抛出十丈远,也没受太严重的伤。“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专打老年人?!”他怒喝道,翻身坐起,却在看到空中两人的交战时瞪圆了双眼。 华帝君抡枪攻上,明渊弯腰避过,同时单手成印,打向华帝君腰间,华帝君眼见避不过,就势将枪向上一挑,以枪身挡住攻击,“砰!”阵印打在枪尾,精钢铸铁“嗡嗡”作响,震得华帝君持枪的右手酥麻,连脚步也退了一退,也只是一退而已。一息之间,□□划圆,已换在左手,直刺明渊右臂。明渊矮身,不料□□如附骨之蛆,招招不离其要害三寸之内,被如此贴身作战,纵是明渊术法了得,也无暇布阵,好在身为季云鹤时的武格仍在,到后来,华帝君攻击越来越密、越来越快,他只得凭藉本能反应一一闪躲,顿时险象环生。 地面的元丰抬头看两人争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且不说这招式往来,单是不藉助任何东西飞在空中打斗,也已经超越人类极限了吧?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喃喃道,“是帝君……”穆云天那小子身体里是墟帝君,他曾经见过昭帝君,那今天见到的这两个…… “是华帝君和瞑帝君。”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元丰连忙戒备,却见此人黑青武服,也同样仰面看向空中,一见来人,元丰怒极,“楚寒!” 楚寒只是看了看他,淡淡道,“师叔。” “呵!”元丰反笑道,“你还有脸叫我师叔!!投靠大妖,自甘堕落!你不配做三十三地宫的弟子!” 楚寒转回头并不看他,低声道了声“是。”随即又道,“可是师叔,我又如何能选择?” 得知华帝君是自己祖父那日,他的心里其实还有些小小的骄傲和自豪,但随即,华帝君率领大妖占领地宫,要师父交出弟子融魂,他眼见誓死不从的师弟师妹死在大妖手上,眼见一个个师弟变成奇形怪状的妖魔,他抗争过,他努力过,可是有用吗?华帝君只需一招就能让师父伏地求饶,他又能怎么办? 第88页 他试过无数种方法刺杀华帝君,但从来也没有成功,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做什么帝君的子孙,宁愿就身为三十三地宫的大师兄,在抵御大妖的战斗中竭力而死,也好过如今半死不活、毫无目的的活着! “力量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那个高坐在地宫首位的男子道,“若你有杀我的能力,我绝无怨言,但如果没有,就听祖父的话,乖乖吸收大妖魂魄,终有一日,你也会站在我的位置,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没错,楚寒在吸收大妖魂魄。只需将融魂法术略微改动,便能在保有自我的情况下将大妖灵力据为己有,但消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今,他也不过才吸收了两个大妖而已,可是已经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鬼气,不像个人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还能持续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看自己写的《月光》,很久没看,居然萌了,果然这才是自给自足的正确打开方式。 完全对上自己的萌点,可惜的是……我还没写完t t 第76章 秦天溟 空中两人激斗仍在继续。华帝君打定主意不给明渊出手划阵的机会,后者虽仗着步法能勉强应付,但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趁着闪躲空档,明渊用左手抠住右臂伤口,一扬手,一蓬血雾抛出,华帝君只觉眼前血雾瀰漫,持枪的手不由缓了缓。攻势一慢,血雾中赫然见明渊双手结印,赤红色的空中,亮出一片金光。 不好!!华帝君瞳孔急缩,闪身蹿出战圈,“这是!”地面楚寒与元丰也是惊奇。金光划过华帝君刚才站立的位置,伴着唿啸声落在黑泽外的群山脚下。“轰隆——”霎时地动山摇,天昏地暗,烟尘自金光落下的山脚处滚滚而来,裹挟着黑色的浓烟和飞溅的巨石,有的巨石甚至落到百丈远的黑泽内,溅起黑土无数。“咳咳咳!”元丰被奔腾而来的浓烟呛得说不出话,“这、这、”他连说几次,都被浓烟止住,只得弯下腰去拼命咳嗽。 “是血屠阵。”楚寒道,抬头看向空中。 “血、血屠阵?!”元丰边咳边道,“就是那个传说中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的绝杀之阵?!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楚寒此时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苍羽曾说过,之所以当年华帝君会追杀穆云天,就是因为他会血屠阵。那日在阳明山,他也有说此时操纵修罗铃的瞑帝君就是季云鹤……所以,这个与华帝君斗得难分难解的男子,果然正是自己久寻而不得的季云鹤么? 他怎会成了瞑帝君,瞑帝君不是被苍羽重伤了吗?重伤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交战仍在继续,明渊见华帝君避过绝招,也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太久没结阵,有些生疏了。”言下之意,你没下一次的好运了。 此时两人已拉开距离,华帝君见先机已失,就算现在贴身近战,对方已有准备,也讨不了好去。明渊道,“今日向华帝君讨教一番,受益匪浅。” 华帝君道,“刚才那招,你使了几成力?” 明渊道,“三成。” 元丰惊唿,“三成!”三成就能震天动地,若是十成,那不是得毁天灭地了? 华帝君道,“难怪天帝要杀你。” 地面两人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明渊只是笑笑,天帝要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担心元丰安危,已萌生退意,“不如今日就此打住,他日再向帝君讨教。” 华帝君哈哈一笑,急退十丈远,手中精钢铸枪朝天一指,“既然今日让我撞上你,又怎可能放你离开?” 随着一道龙吟,黑压压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转涡旋,漩涡越转越大,仿佛是一个无底洞,将天空的黑气吸收殆尽,相应的,黑气被吸收之后,风从四面八方唿啸而来,裹挟着大量黑暗的气息。 元丰惊道,“好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的妖氛漫延黑泽数百里,来的不仅是大妖,恐怕还是绝非一般大妖可比的妖中之王。 楚寒道,“是十妖。”他神情冷峻,眉宇间隐隐有一分担心,帝君相争还算势均力敌,但若再加一只大妖,恐怕瞑帝君此仗会落败。 十妖?名字早已听说,华帝君的心血之作,想必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加上帝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此战看来难以善了。若以传送阵离开应不是难事,但……明渊瞥眼见与元丰并肩而立的楚寒。楚寒的立场是什么? 他站在元丰的身边,是为保护?还是挟制?纵使情势危急,他又怎可能抛下元丰? 漩涡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明渊来不及多想,此时虽然与华帝君拉开距离,但为防偷袭,不能布繁琐阵法,明渊自胸前拔出月痕,花纹繁复的白玉剑柄如月牙般皎洁,秋水般的剑刃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战场再开。 黑影勐地从漩涡中脱出,看不清模样,连形状也看不清,速度之快,他只看到一团阴影袭来,即下意识举剑,“锵”的一声,三道亮光一划而过,对方使用的似乎是利爪之类的武器。黑影在眼前停驻不过一息,明渊只瞥见影中透出的一双瞪住自己的渗人血眸,不及细看已消失不见,好快的速度! 但仅仅这样,还不足以对瞑帝君造成威胁,明渊两指成诀,一道风柱裹挟着火光沖向黑影,黑影不闪不避,裹住全身的黑暗中探出数道黑气形成的影鞭,抽在风柱上,不消几下,风柱已被毁,柱上火焰被打成碎块掉落一地。 很像黑风老祖的招式。要杀老祖,需得以金丹以上内力催动天雷咒,引天火,降天雷,一击杀之,此妖既然与老祖招式相似,也许天雷便是他的克星。不待细想,华帝君又杀入战局!一神一妖,自左右夹击,明渊顿感压力,十妖攻击虽不算高,但速度奇快,很难捕捉,尤其华帝君也在,高手对招,胜败往往只在一息。若因十妖阻断动作,再想躲过华帝君攻击则极为困难,心思急转之间,明渊已暗下决心。 他将月痕立于身前,待华帝君抡□□来,明渊不闪不避,生生挨了这一下,只是枪尖竟从他身上透体而过,随之,身体连同月痕一同消失!“是残影!” 瞬间,他已明白明渊之目的! “嗷——!”十妖被束缚在一道金网之中,黑压压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云中隐隐有雷龙翻涌。不妙!华帝君回身救援,但明渊动作更快,云中翻涌的雷龙裹挟万钧之力,轰然降下,若是寻常大妖,此招之下,绝不会留活口。但对十妖这种级别的妖物来说,仅仅如此显然不够,趁着雷龙击中,明渊一剑刺来,眼看就要将十妖斩于剑下! “是《六甲惊雷咒》!”元丰惊唿,三十三地宫的不传之秘!“就算是帝君,怎可能会地宫的招数?!”虽然威力比之谢飞琼使出来简直是天渊之别,但身为地宫弟子,怎可能错认本门秘法? 第89页 楚寒看定元丰道,“你可曾将此招传于季云鹤?” 当日悄悄从师兄书房偷了秘籍,又改了名字偷偷塞给季云鹤,元丰疑惑地看向楚寒,什么意思?瞑帝君和季云鹤有关系吗? 不用明言,元丰此时脸上的表情已足够说明一切。 果然是他!季云鹤回来了,还是以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成为了四大帝君之一。如今在空中与华帝君打得难分难解的季云鹤已不是当日积雷峰中奄奄一息的小道士,他甚至强大到与华帝君正面对战也不落下风,楚寒曾以为自己获得力量后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可人生的转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当日眼睁睁看着季云鹤被融魂,如今吸取大妖魂魄、苟延残喘的他,要以何种面目去面对现在的他? 黑云滚滚,天地一片昏暗,帝君之争仍在继续。月痕应召而出,明渊趁雷龙击中十妖、烟尘蔽日之机直取大妖要害,熟料,就在将要刺穿十妖胸膛之时,月痕竟生生停住了,明渊拿剑的手很稳,但剑尖却在不停地颤动。雷龙驱散了黑影,失去影子庇护的十妖显出了一张青年人的脸,英挺剑眉斜飞入鬓,双眸血红,却不復当日的清明。天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到花海林麓的时候一时兴起去搜了下…… 还是改个名字算了…… 第77章 又受伤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秦天溟?!!”楚寒大叫,秦天溟?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十妖竟是秦天溟?! “秦天溟?”元丰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而后突然想起这不是玉清教中楚寒认识的某弟子的名字吗?想不到华帝君除了三十三地宫,连玉清教也不放过。 “十妖是他最为得意之作,不但魂魄完美融合,妖法也极为厉害,可以说,并不亚于黑风祖师。”墟帝君的话犹如惊雷乍响,魂魄完美融合…… 剑尖抵在秦天溟胸前,再难前进半分。若天溟已被融魂,那岂不是……“两者同生同死,修罗铃若死,苏紫嫣也绝不能活。”修罗铃与苏紫嫣尚如此,那十妖与秦天溟呢? “嘿!怎么突然傻了,危险!”元丰急得大叫。 眼前银光一闪,明渊侧头避过,几根髮丝散在空中。太不妙了,季云鹤在想什么?楚寒看着空中的明渊且避且战、处处躲让,同时面对一神一妖,他还妄想在不伤害秦天溟的情况下擒下他吗? 一旁华帝君抓准机会跳入战圈,明渊顿感压力,华帝君枪势刁钻狠辣,想要完全避过尚需十分精力,如今还要避开伤害天溟,血屠阵也不能用,若危及生命,华帝君很有可能会将天溟作为挡箭牌,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楚寒站在元丰师父的身旁,情势真是相当的不妙啊…… 果然不出百招,明渊身上已有多处挂彩,抹去唇下鲜血,他心里清楚,照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在华帝君的夹击下想要生擒天溟果然还是太过天真。正思索,十妖呲牙挥爪而来,明渊以剑抵住,略一侧身,身形与黑影交臂而过,既然如此……他下了决定,错身之时单手结阵,想要将十妖传出百里之外,他这边动作,十妖也不甘落后,趁着剑身格挡之际,利爪变换角度,自斜下直穿向明渊胸前。 “嗤—”一声,十妖右手抵在明渊胁下,手柄上的三截银钩全数刺入体内,鲜血顺着铁质的弯弧渗出,不多时右腰已染成血红一片。同一时间,阵成!金线游走,十妖瞬间消失。楚寒在地上看得分明,瞑帝君原本不会受伤的,十妖动作太快,用挨一爪的代价阻下十妖速度,再将其传送,接下来,他便能全心对付华帝君了。只是,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虽然十妖被传走,华帝君却不见慌乱,反止住了攻击,两人在空中对峙。 十妖返回约在一炷香后,必须速战速决,华帝君身手敏捷,血屠阵太消耗法能,不能多用,若要万无一失,只有贴身靠近华帝君后伺机出招,但既然已贴身,华帝君又怎可能给自己结阵的机会?一时间,众多想法闪过明渊的脑海。 华帝君负手持枪,看向明渊的眼神却有了一丝探究。“你不是他。”华帝君语出惊人,在场众人无不吃惊。 被发现了!楚寒的想法。 他又是谁?元丰挠脑袋。 拼着受伤也要将秦天溟传送出战圈,说明认识,而瞑帝君本不该认识玉清教的小弟子,再加上华帝君知道苍羽曾让瞑帝君受了重伤,种种联想下来,猜到瞑帝君已换人也在情理之中。 “寒儿曾助你逃脱,我苦思不得解,但若你如我想并非明渊,他的举动我反倒想通了。” “你救了苍羽,寒儿认识你,你也认识秦天溟,你与那个老头有些交情,还会三十三地宫的独门术法,甚至于,你还会血屠阵。哈!六年前没彻底杀了你,今日竟专程回来送死。”华帝君将枪一抡,战局再开! “什么意思?”元丰拉着楚寒问,“我怎么听不懂?” 楚寒艰涩道,“被认出来了……” “什么认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季云鹤……” “季兄?”元丰激动地左顾右盼,“我徒弟在哪里?” “与华帝君战斗的就是……瞑帝君就是季云鹤。” 空中两人你来我往,在楚寒与元丰的震惊中已对招过百,正如明渊所料,华帝君不准备给他出手的机会,同先前一般绵密的攻击再度展开。明渊凝神聚气,可总也无法全部避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身形也渐渐迟钝,“不妙!”楚寒话出口之际,华帝君一□□在明渊的右腿上,顿时血如泉涌,暗灰的布料染红了一大片。 思想亦渐渐迟钝,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神智,明渊扶住额头,十妖的铁爪上被下了药!身形渐渐迟缓,甚至连月痕也快要拿不住,“堂堂帝君,竟使些下药的勾当。” “乖乖交出幽瞑世,我留你一个全尸。” 明渊冷笑算作回答,华帝君也不恼,不疾不徐道,“既然你是半路出家的瞑帝君,可知天帝为何要杀你?” 难道不是因为血屠阵? “每一任的瞑帝君,皆是天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上一任的瞑帝君没告诉你?啧啧,真是可怜,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推上了断头台,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四大帝君之中,只有瞑帝君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他想过。封闭的南瞑,逆天的阵法,莫名的杀意,奇怪的逆体,一个天帝,四个帝君,究竟还藏有多少秘密?明渊努力想釐清其中的关系,无奈神智越发不清明,而对面华帝君已杀至,枪势斜向上微挑,明渊躲闪不及,右臂挂彩,加上行动渐缓,让华帝君捉准时机一掌照着胸膛拍下,一声钝响,五脏六腑好似被拍离了原位,脑中“嗡嗡”一片,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落到地面。 “危险!”眼见瞑帝君受伤,楚寒已是焦急,如今再看他被打落,当即奔出将人接住。“你振作点!”他急急道,入手的身体软绵绵地没有半分气力,唇下和前襟一片血红,他抓起明渊的手,也不管染了自己一身的血。 第90页 明渊反手一握,将楚寒的手抓住,粘稠的血液顺着手腕缓缓下滑,一张嘴,又是几口血喷出,楚寒将人抓得更紧,“你不要说话!我马上带你疗伤!” “带……元丰……走!”他坚持说完这一句,神智即堕入昏瞑,楚寒试试鼻息,发现只是昏了过去,心头略安。 紧随而来的元丰也是一脸焦急,疾点明渊身上几处止血大穴,“老季、老季你撑住!”重伤之人双目紧闭,对他们的唿喊全然不觉。 乌金履缓缓降落,面目刚毅的华帝君瞪着眼前三人,精钢枪一指,冷声道,“让开!” 楚寒挡住华帝君,“帝君,他并非瞑帝君,饶他一命罢!” “既身怀幽瞑世,便是瞑帝君无疑,就算不是,我也不会留他在世上。” “我说你们多大仇?你一个帝君,犯得着跟地宫一小弟子过不去吗?”元丰嚷道。 华帝君虎眼一瞪,元丰只觉面上被大力冲撞,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滚出十丈远,登时晕了过去。 “师叔!”楚寒急道,但又不敢察看元丰伤势,他怕他一走,明渊就让华帝君给杀了。 乌金履往前移了一步,“寒儿,让开。” “祖父……”楚寒说得很是艰难,“他已经重伤,若我保证,他今后绝不会坏祖父的事,祖父能不能饶他一命?” “除却我们相认的第一日,你从未叫过我祖父,如今为了一个外人,你倒是妥协了?”华帝君的视线扫过明渊,“你以为他是谁?你制得住他?” “能!”楚寒急道,“我会将他看牢,若祖父不信,我可以夺他武格、废他法术,将他囚禁于北渊之极,绝不会再与祖父作对!” 华帝君眯眼,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知道他是玉清教的穆云天,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曾仰慕于他……” “荒唐!”华帝君厉声道,“堂堂帝君后代,竟仰慕一个道士!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他单手一掀,楚寒被打出数丈远,甫落地,便见华帝君手起枪落,靶心正是倒在地上的瞑帝君! “不要!!!”楚寒疾唿,但此时他距离两人有数丈之远,根本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精钢枪落下,帝君之器非凡品,落下一瞬,烟尘骤起,遮蔽楚寒视线,他看不清发生何事,只知烟尘之后,地上只有一柄雪光流萤的精钢枪插在地面,而本应中枪的瞑帝君不知去向。 华帝君提枪在手,转身看远山的方向,那里依旧一片乌云压顶,暗沉沉的天色仿佛能拧出水。 “人、人呢?!”楚寒奔上来,直愣愣看着地面,这里本该躺着晕倒的瞑帝君,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第78章 放心,不虐的 几百丈见方的洞窟分成了两个世界。左边的天空悬着满月,暧昧的月光下,各色花朵争相斗艷,空中漂浮着莹白的微光;右边的天空是一轮朝日,仿佛熊熊燃烧着的火球,火球下花海舒展,明媚如女子姣好的容颜,妙不可言。 这里是……南瞑的禁地,花海麓灵。 脚下一空,明渊睁大眼睛,意识恢復的片刻,右边传来细碎的铁器声,而后他感觉到了双手的冰凉和自己此时的不适。 入目所见是一个洼洞之中,当然不可能是花海麓灵,只是山中随处可见的小小的约十丈见方的寻常凹洞,正前方是敞亮的天空,青苔从地面延展出去,组成了一条歪斜的通往外界的通道,几根绿色的绳子从洞顶垂下,东一根西一根,分不清是藤蔓还是青蛇,外面很静,或是少有人烟的荒山。 虽然可以免于死在华帝君的手中,可此时处境,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双脚被铁环固定在洞壁上,是华帝君转了性想留着他改日再杀,还是又落到了什么仇人的手中?身为季云鹤时随时受伤,没想到成了瞑帝君,还是摆脱不了时时受伤的命运。 试着以清气游走全身查探伤势,外伤不致命,可伤口不小,就算及时止了血,也头晕脑胀,最严重的是华帝君完全没有保留的一掌,没死也算命大。又想到被十妖操控的天溟,两者同生同死,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救下他?一时心潮澎湃,胸前被灼烧一般,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 内伤已经很严重了。 他应该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养伤,打败华帝君,应该能找到让天溟恢復的方法。心下即定,明渊念动口诀,雷龙顺着手腕爬到铁环之上,只听“噼啪”一阵电光火石之后,铁环纹丝不动。虽然他伤势严重无法使役法力强大的上古神兽,但不过区区一个铁环,竟连雷龙也噼不开,怎么可能。一霎那,明渊的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呵,依你现在残存无几的法力,这铁环是毁不掉的,别白费力气了。”清朗的男声突然出现,明渊抬头,不意外的看到黑衣青年托着腮浮在空中,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定定看着自己。 沈辰逸!明渊又惊又喜,惊的是沈辰逸竟然出现,喜的是看沈辰逸的模样,他已经夺回身体了吗? “你的眼里透露出惊喜,”从头到尾,沈辰逸都没什么表情,一脸冷漠地和以往判若两人,“也对,”他飞到明渊身前,慢慢落下,“我也一直在期待与你的重逢。” “??”明渊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哧—”肩臂一阵剧痛,薄如蝉翼的小刀刺穿了右肩,力道之大,几乎将他肩膀钉在洞壁上,沈辰逸软如春水的桃花眼近在眼前,此时却带着十分戾气,“瞑帝君,新仇旧帐,今日一併清算!” “!!”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瞑帝君明渊的模样,沈辰逸定是误会了!“你误会了!我不是……唔!!”没想到沈辰逸突然抽出小刀,刀锋离体,疼痛加剧,明渊浑身一颤,并没有预料中的血液喷出,侧头看去,伤口白蒙蒙的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沈辰逸阴恻恻地瞪着他,“这把刀也算我的得意之作,拔出后刀伤会被冻住,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口不会痊癒。” 话甫落,一股冰寒之力自伤口处如冰龙奔腾,迅速窜入明渊体内,顿时四肢百骸如坠冰窖,经脉连接处浑若被恶鬼啃噬,连手脚都禁不住抖了几下,两相对比,伤口的痛疼根本算不得什么。 “为什么……”他抬头看沈辰逸,没有黑气,沈辰逸并未入魔,但一双眼眸盈满杀气,冷眼横眉,仿佛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辰逸将右手放在明渊胸前,“下一刀,刺在这里如何?就算心脏被刺,伤口也会被即刻冷冻,不会死,最多也就是极冰将你经脉吞噬,变成一个废人罢了。” 明渊努力分辨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哈,堂堂帝君,为保性命,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沈辰逸大笑道,“你不是瞑帝君,那你是谁?” 明渊想说是季云鹤,被沈辰逸打断道,“你这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错认!”明渊浑身一颤,右腿上挨了一刀,沈辰逸拔出刀子,恶狠狠道,“你杀季云鹤时可有想过今日?!” 第91页 “?!!”明渊霍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像要泄尽体内仇怨,沈辰逸又一刀刺在明渊右腿上,“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筋骨,明渊冷汗涔涔,他从未想过沈辰逸的东西会以这种形式用在他身上,仅仅三刀,就恨不得断了筋骨,舍了手脚,好快点摆脱这炼狱魔考。 “你将自身伤势转嫁到季云鹤身上,苍羽害你,季云鹤何曾害你?!”说到气急处,又刺出一刀,明渊只觉脑中一片混沌,苍羽?伤势?什么意思?体内极寒之力封锁全身大穴,纵然是神体,也痛得神智几欲昏厥。 “我……没有杀他……”半昏半寐之间,明渊冷嘲,明明他就是季云鹤,为什么沈辰逸不相信?他不是在为季云鹤报仇吗?如今人就站在他的身前,为什么认不出?“我是……”明渊努力抬头,他不能放弃。 “我亲眼见你用移花接木之法害死他,你还想狡辩!” “!!” 沈辰逸欺进,眼中滔天恨意让明渊心中一痛,“瞑帝君,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一扬手,一刀穿心!明渊身体勐地一弹,铁链琤琤作响,全身热血仿佛都涌向了心口,砰砰的心跳声终于将他的神智吞噬,软软垂下头颅再不復清明。 如果这是梦,梦的尽头在哪里?如果这是现实,为什么沈辰逸会这么对他? 明渊是被冻醒的,一蓬冰水从头顶浇下,意识刚刚回归,就感觉下颌被人挑起,他哆嗦着睁眼,看沈辰逸的俊颜近在眼前,后者扬了扬手中的刀,洞外的阳光折射在刀刃上,刺痛了明渊的眼,“帝君的身体没那么容易坏,既然醒了,我们就继续吧。” “帝君可撑住了,若是中途死了,可是无味的很。” 第79章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因有无数大妖盘踞,即使在白日,明阳山也是阴林蔽日,鬼哭阵阵,山峦蛰伏如躺卧的妖魔,阴恻恻地仿佛张着血盆大口,偶有野兽低吼迴响在山林中,却不漏出山外一分一毫。只因这里有结界,从山外看,与平常大山一般无二,是以多有误入的路人或修真者闯入,从此便一去不还。 今日,明阳山来了个年轻人,说是年轻,是因为单从面貌上判断,应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但一头白髮煞是惹眼,加上一袭白衣飘飘,远远看去,很有些风神俊秀的样子。香甜的人类气息诱惑了大妖们的嗅觉,华帝君只是定了不许出结界的规矩,对自动送上门的美味,他们向来积极。 奇怪的是,入山的年轻人对渐渐包围上来的大妖浑若未觉,只一味赶路,终于,在某个大妖忍不住跳出挡住去路时停住了脚步。四周蠢蠢欲动的大妖本是互相牵制,不敢动手,如今见有大妖出头,又生怕自己落了后,丢了到嘴的美味,都张牙舞爪扑向年轻人,至于谁能吃到青年,就各凭本事了! 沈辰逸单手支着下颌,面前的瞑帝君就像是整个人刚从冰窖里捞出,浑身上下湿答答的,没有一丝血迹,甚至头髮上还结了好看的冰凌,能忍住刃凝霜的寒毒,也算是顽强了。 “十刀,寻常人撑三刀也难,不愧是瞑帝君。” 明渊并不理会他,自清醒以来,他就在不断思考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地步。沈辰逸明明被阿月传送出南瞑,就连苍羽刺阿月的那一剑都不曾看到,又怎可能说阿月为了保命将伤势转嫁到季云鹤身上,从而导致季云鹤身死?苍羽是曾有过这样的猜想,但后来很快便将他认出,明明沈辰逸应该是全然不知情的人,又怎会信誓旦旦说这是他亲眼所见? 若他直言他就是季云鹤,沈辰逸会不会信?明渊在心中给了自己答案,不会,季云鹤的死对沈辰逸冲击太大,现在的他满心要为愤怒找一个宣洩口,除非季云鹤现在活着站在他面前,否则这怒气难以消弭。“呵,”可是他明明就是活的季云鹤,却无法证明自己。 “痛到出现幻觉了吗?”沈辰逸道,“刃凝霜的毒我最清楚,就算是帝君,能撑到现在也算你厉害,不过看你的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若我是你,不如早早自裁,免受这皮肉之苦。” “不会……”明渊低声道。 沈辰逸未听清,凑近两步道,“你说什么?” “若我死了,你会生不如死……还有……曾有一人……要我为他……多为自己考虑几分。”一番话断断续续说了许久,讲到生不如死时,沈辰逸本已勃然大怒,待明渊说完,他呆了呆。曾几何时,他也曾对某人说过同样的话,甚至现在手中还有当日握住对方双手时传来的温热触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渊勉力抬头,模样虽然悽惨,但眼神坚毅,完全不像重伤之人,沈辰逸怔住,这种眼神!“当日,我不曾应你……如今,我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自己……” 沈辰逸扯住明渊衣领将他提起,“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沈公子……”明渊虚弱地笑,“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没……认出我来……” 沈辰逸惊骇出声,“季……”他勐地松手,退后两步断然道,“不可能!季云鹤已经被你杀了!我明明!” “亲眼所见么……”沈辰逸没理由说谎,那么,是他的记忆被人做了手脚? 能动帝君的记忆,非天帝无疑。入南瞑无果,就篡改沈辰逸的记忆,让他与瞑帝君作对吗……明渊将南瞑发生之事一一道出,他本就伤重,这一番讲述断断续续,又耗费了不少心神,好几次在中途因为气力不济不得不停下。 沈辰逸一直静静听着,待明渊讲完,他沉默半晌,勐地拽起对方衣领,脸对脸,眼对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明渊,太难看了,为了保命,你居然也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吸取了季云鹤的记忆,你!”沈辰逸举起手中刃凝霜,却久久不曾落下,如果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拿着刀刃的手在细微的颤动,他在犹豫什么?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断然道,“你如何确定我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明渊并不说话,沈辰逸退后两步,若明渊是亲歷者,哪里还需要说什么如何确定,经歷就是最好的确定。“我不相信!”沈辰逸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我明明亲眼看到你布下阵法,让季云鹤重伤而死!” 明渊道,“那我问你……你当时又在做什么……” “我被你施了固魂术,动弹不得。” “我……既已濒死……又怎可能……困住帝君?” 没错!沈辰逸如醍醐灌顶,当场惊住,就算瞑帝君术法超群,也绝不可能在濒死的状态下一边困住他这个帝君,一边施展移花接木的法术,更何况,他的记忆中,旁边还有一个张牙舞爪的苍羽在不断攻击瞑帝君设下的结界。 第92页 “如果你是季云鹤,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明渊看着沈辰逸,他想说,但每次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一刀一刀刺得不歇气,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什么阿月、什么竹溪!季云鹤随便南瞑一逛,就成了瞑帝君?什么天帝早对你动了杀心,你!……”话未出口戛然而止,为什么季云鹤会知道南瞑入口的正确阵法?为什么天帝会追杀穆云天?为什么上一任瞑帝君会单单找上季云鹤?如果是瞑帝君所说是真,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包括这几百年间,为什么每次帝君聚会,瞑帝君都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 可如果是真,又要他如何面对?季云鹤还活着,成了瞑帝君,而他,刚才一刀接一刀,在季云鹤身上刺了十刀?季云鹤可能还活着的惊喜与他亲手伤害了他的事实互相割据,不知是喜还是怕,沈辰逸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他想相认,更怕承认。 “证据。”沈辰逸抬头,一字一句道,“拿出你是季云鹤的证据。” 第80章 琴台 “呵,”明渊哑然失笑,明明知道只有“季云鹤成为了瞑帝君”这个事实能解释所有的疑问,但沈辰逸就是不敢承认,是因为不愿意面对伤害了自己的事实吗?“与其去找所谓证据……你问问自己……到底相信谁……” 然而沈辰逸此时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谁了,当记忆与现实发生背离,是相信记忆,还是该相信现实?而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相信记忆还是现实,都残酷地让人发憷。 “琴台,”他突然道,“琴台有一面铜镜,可照人前世,若你是季云鹤,琴台之上,可见分晓。” 琴台铜镜,明渊也知道,去南瞑之前,他和沈辰逸商量日后引穆云天前往一观,没想到斗转星移,到最后,竟用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季云鹤便是穆云天,而穆云天的魂魄是明渊,若论前世,铜镜之中出现的,怕与现在的模样也不差分毫。沈辰逸已完全慌了,否则他怎会想不通这一层? 见明渊沉默,沈辰逸道,“你怕了。” 明渊短促地笑了笑,带动全身伤口,又是一阵钻心剧痛,他一直在与体内寒毒做抗争,还要分出精力去应付沈辰逸,偏生对方还执拗地不肯承认,到如今,他也有些累了。“你若不信……便算了罢……” 他垂下眼,只留给对方一个疲惫的眼神,这眼神深深刺痛了沈辰逸,他抓起明渊,因动作太过粗鲁扯动了伤口,明渊忍住疼痛没有出声,但紧皱的眉头和痛苦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沈辰逸忙又将人放下,语气虽还刻薄,动作却不再粗鲁,但就在抓住明渊的一瞬间,他又踟躇了。 去,还是不去?头脑一片空白,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看着这样的沈辰逸,明渊心生不忍,明明内心已经动摇,仍旧执拗得不肯相信,他心头甚至隐隐有些庆幸,若易地而处,自己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蓦地红光一闪,沈辰逸手捻法印,一柄通体透亮的赤色血剑凭空降落在洞窟之中,明渊心头暗惊,虽然只见过两面,但他绝不会忘,沈辰逸唤出的兵器竟是‘九天’!这把剑不是已经献给天帝了吗,怎会在沈辰逸的身上? 然而此时情势已来不及容他多想,沈辰逸挥剑噼下,耳畔两声清响,困住手腕的铁环应声而碎,沈辰逸托住倒下的明渊,惊觉对方身上冷得渗人,好像接住的不是身体,而是冰块。面对有可能是季云鹤的瞑帝君,他心头百味陈杂,到底是恼是怒还是悔,自己也不知道。 噼开铁环,是要去琴台?因为无力站起,不得不趴伏在沈辰逸肩头的明渊心想。即使没有禁锢,全身上下也冷梆梆的好似变成了石块,先是外患,再来内伤,末了还被带寒毒的刀刺了十下,这样的身体,想逃也逃不掉吧。“沈公子……”他轻声道,带了几分苦笑,“你若不给我疗伤……我怕得死在半路上……” 他的话极轻极慢,加之人本来就是贴在沈辰逸的肩头,一开口,灼热的气息喷在后者耳畔上,还带着点笑意,沈辰逸托住明渊的手收紧,又放松。“九天可噼开空间,你死不了,”顿顿又道,“至少不会死在半路上。” 虚空一划,空间即产生奇怪的变化,若明渊此时回头,定会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因为九天一指,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缝中黑色絮状物争先恐后涌出,瞬间就将缝隙撑大,直到可容下一两人进出后,沈辰逸收剑,抱住明渊纵身跳入缝隙中。两人身影一消失,红光一闪,裂缝合拢,空间又恢復了正常,只有风轻轻地吹进洞穴,打一个转儿又出去,除了地上残留的铁器碎块,这里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乌云蔽日的明阳山终于迎来了放晴的一日,久不涉足此处的阳光一点一点,好像试探地撩起了山中密林的面纱,即使只有一点阳光透下,也慢慢地驱散了环绕不去的魔气。白髮人张开双臂,仿佛沐浴在阳光的洗礼下,他眉目端正如一洗的水墨画,干净的不似凡人。 身后身披滚龙袍的男子单手持枪,气势凛然,“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停了半晌,白髮人才慢慢放下双手,转身笑道,“帝君,你回来得晚了。”他的笑容和面目一样干净,但与这能让人心生嚮往的笑容与面目相对的,他的脚下,身边,四周,甚至于密林深处,到处是喷溅的血迹,四处是大妖的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开膛破肚,有的面目狰狞,无一例外的,都已没了生息。“就算集结这么多大妖,你以为对上我,有胜算吗?” “有无胜算,一试便知!”华帝君勐地回身将楚寒抓住向后一扔,喝道,“走!”不待迟疑,转身即与飞身而来的白髮人拼上,“砰——”白髮人以手为剑,华帝君以枪相格,势均力敌竟无高下之分! 林中飞鸟骤起,被掷出的楚寒想要迴转,却见明阳山突然被一个巨大的黑幕围住,就好像一个锅盖突兀地盖住了山体,想要冲上前,才发现手脚都不受控制地无法动弹,自从看到白髮人转身那一刻起,手脚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这种压迫力……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第81章 你打不过我,也保不住他 眼前一黑,又很快光亮大敞,没法动弹,明渊只能眯起眼适应光线的急骤变化,待他终于适应,才发现已经到了一处仙雾缭绕的露台之上。汉白玉为阶,羊脂玉为柱,青金石与雪琉璃为饰,说是雕镂玉砌也不为过的地方,露台外被白雾围绕,脚边手边也是一片雾蒙蒙,好像身处云中一般,露台中间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羊脂玉桌台,台面竖着一面约半人高的石镜。 这就是琴台? 沈辰逸将他放下,又看着石镜发呆。他本该一把抓起瞑帝君送到石镜前,是季云鹤是明渊,马上便可见分晓,可他没有动。心头两种极端情绪不停交战,就在‘真相’触手可及之处,他犹豫了,或者说,胆怯了。 第93页 明渊静静看着沈辰逸面上阴晴不定,心中大约也明白几分为何他会如此,但那又如何?若沈辰逸不愿承认,就算他变成季云鹤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又有什么用?更何况,铜镜照出来的前世,不会是季云鹤的模样。瞑帝君、穆云天、季云鹤,他已经记不得曾经身为明渊时的一切,身为穆云天时无心寡慾,一心修道,除了法术,人情世故全无所得,只有在身为季云鹤时,他经歷了从未经歷过的人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曾经他以为世间万物只有黑白对错,后来渐渐明白很多事无关对错,只有立场。这是他身为季云鹤时所看到的人世,也是他身为季云鹤时所领悟到的人间百味,只是,季云鹤的出现,也不过是穆云天的鸠占鹊巢,肉体一灭,季云鹤也随之消失。 这世上,有人期待他是穆云天,有人期待他是瞑帝君,只有沈辰逸,一心一意期待他是禾秀镇的季云鹤,有些时候他也希望自己只是季云鹤,可是现在,他连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也难以保有。不管是身体还是魂魄,他都要面对自己已经不是季云鹤这个事实。 终于,沈辰逸下定了决心。他将明渊扯到石镜前,石块黑黝黝地只能看见粗糙的纹理,琴台以石为镜,世人皆不解,石块怎可能做成镜子,于是口耳相传,将石镜传诵成了铜镜。但鲜有人知道的是,以三滴精血开道,石头便可光亮如镜,照人魂魄。 明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指尖滴下了三滴鲜血。一滴入,石面一闪,似一泓秋水一闪而过,二滴入,石面乍现华光,周围如絮云雾众星捧月般将石镜拥住,三滴入,华光骤然消失,云雾散去之后,石镜如一潭碧水,闪着粼粼波光,镜中映出两人身影。 在还未看到明渊的真面目之前,沈辰逸就已经紧张到无法言语,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镜面,当泛着涟漪的水面渐渐平復,更是倾身向前,几乎落入镜中。镜中人隐隐绰绰,宽袖青领,黑髮飘飘,就要分出究竟! 突然空中一声长啸,沈辰逸虽然专注,战斗却不马虎,当即抱着明渊躲开。“轰隆”一声巨响,不知什么物体砸在了石镜之上,激起烟尘一片,待烟尘散去,才见偌大的汉白玉四分五裂,石镜也裂成无数小块,刚才站的地方插了一柄银光闪闪的□□。枪身刚直,枪头直没入铺满玉砖的地面之中。 这是!华帝君的武器! 华帝君追到了这里? 一瞬间,沈辰逸和明渊脑子里各自过了几个念头,但出乎意料,来人并不是华帝君。一人踏着白云落下,明渊见他白衣白髮,眉目浅淡,眼角微垂,心中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奇怪,明明是素未谋面之人。 沈辰逸一见来人,忙将明渊护在身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华帝君的枪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来人并不看沈辰逸,只看着明渊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明渊眉头紧皱,“我们认识?” 沈辰逸惊愕回头,再看白髮人,未被认出也无半分恼怒,“四十年前开始,我就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一个猜想炸响在脑海中,明渊惊道,“你是天帝!!” 那个传说中追杀他到天涯海角,还害死了玉脂师父的天帝! 沈辰逸咬牙道,“瞑帝君,你是在演戏?”身为帝君,怎可能不识天帝?心头却越发慌乱,瞑帝君不可能不认识天帝,但季云鹤不认识。 不理会沈辰逸,明渊瞪着白髮人,若他真是天帝……不妙,沈辰逸百分之百打不过,传说中瞑帝君的血屠阵能打败天帝,但如今自己伤势严重,别说血屠阵,就是传送阵也使不出来。今日他两人,难道会败亡在此处? 心思一起,他扯住沈辰逸道,“走!……”本该是义正言辞的一声怒喝,却因为主人重伤显得有气无力,沈辰逸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 还要再说,头顶红光遍洒,身后‘九天’不知何时脱出,漂在空中,天帝伸手一捞,将九天握在手中。若有九天,还能仗着其剖开空间的能力赌上一赌,如今九天也被夺,想要逃出生天,恐怕只能靠天帝的良心发现了。 “毕竟是铸造者,竟能感应九天所在,还偷了神剑……”天帝似这才看到沈辰逸,他似笑非笑,收起了看到明渊时的一点惊讶神色。 沈辰逸沉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偷取九天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今日我前来,是要你身后的那个人。” 果然是为了瞑帝君而来! 见沈辰逸不动,天帝劝慰道,“他既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为什么还护着他?” 沈辰逸浑身一震,“你怎知……” 一抹悲悯的慈爱漾开在天帝嘴角,他明明在笑,沈辰逸却觉得心像跌落冰谷,寒得渗人,“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这个让你们自相残杀的理由,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你!”乍闻此话,沈辰逸如五雷轰顶,瞑帝君说的竟然是真的!他亲手伤害了最想保护的人!他不敢回头看明渊,只能死命瞪着天帝,恨不得用目光将他身上瞪出几个洞。 天帝继续道,“你打不过我,也保不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结尾了我好高兴…… 第82章 天命 “能与不能,一试便知!”沈辰逸猝然出手,一抹红霞带着迅雷疾电般沖向天帝,疾电速度极快,寻常人是绝难躲过的,可天帝不是一般人,他也没有躲,不过伸手轻轻一拂,万钧之势顿成漫天红烟,四散在云中。一击不成,沈辰逸再起灵术,一道金戈破空之声自脑后传来,天帝微微一笑,轻声道,“雕虫小技,”看也不看向后并指而出,恰与破空而来的箭矢对上,金色的箭矢周身气息如水般流动,一看便知不是凡间之物。铁器对上肉体,犹能五五持平,不知该夸赞天帝,还是沈辰逸铸器之术。 “正面牵制敌人,又以灵力自背后驱动疾矢,昭帝君,你不但是炼器天才,脑袋也比我想像的聪明。” “哼,”沈辰逸冷笑道,“你想不到之事还有很多,”他举招再变,正要再度攻上,身后瞑帝君一口鲜血喷出,生生止住了两人行动。 原来明渊见两人打得火热,心中也是焦急。华帝君对上天帝尚丢了武器,生死不明,沈辰逸怎可能打得过,他心头火燎,牵动了身上内伤,再加上想要站起阻止争斗。本就是强弩之末,一有动作,又扯动了外伤,内外伤夹击之下,纵是铜头铁臂,也无法承受,顿时呕出一口朱红,喷在雪白皎洁的玉石之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你!”沈辰逸惊惧,也不管身后天帝虎视眈眈,回身就要搀扶,身前白光一闪,瞑帝君已没了踪迹。 天帝抱着明渊缓缓降下,眼中竟有关切。 “放开他!”沈辰逸召回金箭,箭簇在半举的手心中不停地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战势一触即发。虽然不明白天帝是哪根筋不对劲才会用关切的神情看自己,又想到此时处境,明渊道,“你所为不过……是我性命……不要为难……他人……” 第94页 “你想差了,”天帝嘆息,“我所为者,并非你之性命。”他用手遮住明渊的双眼,宽大的白袍遮挡住后者所有的视线,明渊听见沈辰逸在怒吼,听见金箭破空的声响,明明是天帝揽着自己的身体,但全身软绵绵的就好像躺在云端之上。耳边有风声,渐渐地,沈辰逸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只剩下唿唿的风,裹挟着云的冰冷气息贴上脸颊和双手,他想不透天帝想要做什么。意识的最后,感觉到了阳光照在手上,鼻尖嗅到了喷鼻的花香,耳边有沙沙的林木声响,以及幽幽的一声嘆息,“我为你疗伤。” 太阳和月亮将洞窟分成了白昼与黑夜。一半炽炽,一半温凉,光与影交相轮替,地面花海招摇。 花海麓灵。 为什么……又梦到了这里? 意识模模煳煳,终于回归清醒。明渊睁眼,入目是一尘不染的纯白帷幔,目光再转,桌椅茶具,矮几粉墙,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屋,手下触感极软,是在床上吗?落到了天帝手上,竟然还没死? 将灵力周身运转,虽然时有凝滞,但比起之前状态可是好上太多,天帝的那句“我为你疗伤”竟是真的?尝试起身,发现外伤也被人处置妥当,他试着动了动肩臂,虽还隐隐作痛,但寒毒似乎已被祛除。一面四处追杀,一面为他疗伤,明渊想不透。 披衣起身,推门而出,屋外青竹慢摇,庭深花红,一派悠然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歷任天帝居住之所——上天界。”突兀地声音让明渊心头一跳。 转身见天帝依旧是一身耀眼的白衣,眉目含笑,眼眸低垂,若是初次见,除却一头白髮,说不定会以为是哪里来的书生,但这偏偏是天帝,这个世间唯一可以为所欲为的男人。 “上天界……”明渊低喃,突地想起了那日沈辰逸所说,‘你要看我上天界的居所里,法宝才叫一个多哩。’ “你喜欢这里吗?” 明渊忙将思绪拉回,“你擒而不杀,是想要做什么?” 天帝笑了笑,“难得伤好,陪我走走罢。” 明渊只是警惕地瞪着天帝。 天帝道,“若不愿,我送你回房歇息。” 房间狭小,若有意外,怕反应不及,明渊立刻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天帝在前,明渊在后。天帝这种专横之人,应不愿他人与自己比肩,更何况,他们是敌非友,保持距离很是应当。天帝走了两步,见明渊并不上前,停下脚步道,“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奇怪!很奇怪!甚至奇怪到让人心惊!不是一直追杀他吗?为了杀他不惜灭了玉清教,还篡改沈辰逸的记忆,让他们自相残杀,现在又为他疗伤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处心积虑要杀我吗?” 天帝脚步一顿,“你没有以前的记忆是吗?” 明渊道,“你什么意思?” 天帝并没有回答,却道,“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你与瞑帝君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以后你会知道的。”一出庭院,俨然是一座大户庄园,亭榭楼台,通幽曲径,花园中白莲盛开,各色花朵争奇斗艳,院墙上堆着厚厚的积雪,院外大雪纷飞,分明是隆冬。 见他看着院外,天帝道,“四时一景,奇怪吗?” 明渊摇摇头,若这里是上天界,有什么不可能?天帝又道,“这并不是上天界的真实面貌。这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贫瘠之地,呵,连贫瘠之地也说不上,应该说是一片虚无。前几任天帝偶有兴致,将人间之景移到上天界,这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前几任?“天帝也同帝君一般可以承继?” 天帝回头看他,眼中有莫名的情绪,“自然,”他道,“杀了我的人,便是下一任天帝。” 明渊目光闪动,“也即是说,天帝并非全能之神?” 天帝呵呵一笑,“我若是全能之神,你怕早已死在我手上了。” 果然还是忘不了要杀他。“你成功了,不是吗?” 天帝道,“此时你正站在我的面前,你觉得,我成功了吗?” 明渊道,“侥倖而已。”若不是这颠来倒去的剧情,又怎会有现在的自己?而且,上一任瞑帝君确是死在天帝派去的刺客手上无疑,不过魂魄逃过一劫,怎不算成功? “这不是侥倖,这是天命。”天帝道。 天命?这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心情大好 连带最近练歌都高兴,马上鷇子的衣服也要回来了~~ 加油减重! 第83章 月竹溪的真实身份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前廊,天帝带着明渊,似乎也没什么目的,真的只是单纯的随便走走。“若你闷了,随时可以四处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要耐得住寂寞才是。” 可以随意走动,并无人看管吗?是上天界外有结界?所以天帝才能肆无忌惮的放任他四处行动?若是沈辰逸强行闯入怎么办?思及此,又想到琴台上见到的那把枪,他曾与之交过手,认得是华帝君的武器。 “华帝君怎么样了?” 天帝并未回头,“你关心他?” 好歹也是追杀自己的人,他当然关心他死没死。 “他被一只妖怪救了,说起这只妖怪,与你也有些渊源。” 明渊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能从天帝手中救下华帝君的妖怪,难道是……十妖? “在你还是被尊为云天君之时,去过骊山除妖。” 没错,那只大妖盘踞骊山,不但残害过往路人,还残杀骊山周围的妖魔,当年,他与大妖整整缠战七日,最后捉了破绽才一击杀之,否则,以当时云天君的道行,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对了!那只大妖!和十妖一样用的正是钩爪一类的兵器,也是以速度见长!难道! “你上一任的瞑帝君復活了数多妖怪,这只也在其中。” 果然是! 想到天溟,明渊急道,“熔铸之术相融的两个魂魄,要如何分开?” 天帝道,“融铸之术融合的魂魄同生同死,同心同体,除非死亡,是绝不可能分开的。” “?!!”仿若一道惊雷骤落,连天帝都如此说,真的一点迴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吗? 天帝回身看他,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明渊道,“现在此妖寄身之人,是我师弟……” “师弟?”天帝沉思,“你对师弟,也是这般关心的吗?” “他是我一手带大,如何不关心?” 天帝的神情有些不解,也有些迷茫,然而明渊此时注意力全在如何解救秦天溟之上,根本不曾注意。 “你若想知道魂魄熔铸之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95页 跟随天帝离开楼阁,不多时,到了一处大殿之上。“这里是……” 并不像外面的楼台亭园那般光鲜亮丽,这里简直可以说是残破,石柱歪歪斜斜,四处挂着朦胧的蛛丝,檐角的小狮子上的朱漆已褪色,空旷的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凌乱的陈设,一进屋,一脚的尘土,这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吧。 “这地方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天帝说着一扬手,大殿顿时焕然一新,富丽堂皇的陈设依次摆放,挺立的石柱巍峨雄伟,四处不见一点灰尘。 “里面有一副壁画。” 心中虽有疑虑,但明渊也是随遇而安的人,他倒要看看,天帝究竟想做什么。走到殿后,果然见偌大的殿壁上有一副画,不,不应该说一副,而是由许多图案组成的一副长卷。第一副是一个人拿着武器和一只妖魔对峙,之所以能认出是妖魔,是因为画上的妖魔全身漆黑,只有头上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有三个白晃晃的圆洞,第二幅是这个人将妖魔踩在了脚底,是打败了妖魔的意思吧,到了第三副,妖魔被泡在一个可能是罈子的容器中,旁边有两个人,一个依旧拿着武器,另一个垂着手。第四幅,画面上只有两个人,一个依旧是那个拿着武器的人,另一个是那个垂着手的人,罈子里的妖魔不见了!到了最后一副,拿着武器的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许多垂着手的人。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明渊看得很仔细,他好像看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懂。“这就是魂魄熔铸之术吧。” 天帝道,“不错,华帝君之所以会融铸之术,正是从这里盗走了秘籍,可惜他学的并不精通,熔铸出的妖魔也只有妖性。” “原来魂魄融铸之术是你所创……” “并不是我。” 明渊道,“这画你作何解释?” “这是上任天帝所画,画上发生的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渊直视天帝道,“你也会熔铸之术?” 天帝点头,“这无须隐瞒。” 出了大殿,明渊默不作声,融铸之术无解,那要如何救出天溟?又走了片刻,发现到了一处和之前所见一般无二的庭院,唯一不同的是院中有一棵柏树,已经枯黄的树枝上挂着一只粉色的纸鸢。明渊看看天帝,他怎么看也不像放纸鸢的人吧?这颜色还如此的少女…… “那是……” 天帝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只纸鸢,笑道,“帝嬛年少时爱好人间之物,我就送了她这只纸鸢。” 帝嬛?沈辰逸曾说他在上天界被天帝设计,差点将帝嬛许配给他,“你不是说……这里仅我两人?” “不错,帝嬛已离开上天界很久了。” 明渊追问,“那沈辰逸所见……” 天帝微微一笑,“篡改记忆,并不是那么难的事。” “你!” “但我没想到昭帝君真放着天帝的乘龙快婿不做,丢了身体也要下界去找你。” “帝嬛如此,昭帝君也如此。” “什么意思?” “昭帝君与竹溪没有见过面吗?也难怪你不知情,竹溪就是帝嬛。” “!!”乍闻此话,明渊退后两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竹溪……就是帝嬛?!” “她自小爱好阵法,仰慕瞑帝君,我就将她送到了你身边,但她生性善良,要她刺杀你是绝做不到的。” “所以你对竹溪使用了魂魄融铸之术,阿月……你!好狠的心!” 天帝一把拽住明渊,眯眼道,“你既对我绝情,我又何须对你留情!” “纵是瞑帝君曾对不起你,你也不该罔顾亲人性命!”还是两条性命! 天帝哼笑一声,松了手,又恢復成浅淡的模样,“是我失算,没想到阿月竟然爱上了你,更没想到,你会将瞑帝君之力转给她。此次华墟帝君谋反,她也帮的不遗余力,想必对我也是恨之入骨。” “你竟然没有半点悔意?” “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过是先动手的那个。” “若我只是季云鹤,甚至若我只是穆云天,不会记得前世之事,更不会想要杀你,是你步步相逼,将我逼到了现在这地步,将我逼成了瞑帝君,还牵连了如此多的人,难道你真的不曾有半点后悔?”不错,若他依旧是玉清教的小道士,一辈子也许都不会见帝君一面,更遑论弒杀天帝?正是因为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才演变到今天这地步。 “就算我不出手,你依然会成为瞑帝君,我说过了,这是天命,无人能更改。那日日月消失,天地无光,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如果说如今有什么后悔的地方,只有一个,当你是季云鹤时,为什么出现在你身边的是昭帝君,而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圆了一个圈,咦,又圆了一个圈…… 写这篇文最大的乐趣就在圆圈圈,圆上一个的时候心情好舒畅~~~ 第84章 十妖的目的 月亮懒洋洋地挂在树梢上,和人间不同,明渊看了大半夜,一直一直是一个相同的角度,这里果然不是人间。 白日里他与天帝不欢而散,从天帝的话中可以推敲出一些讯息,但更多的疑惑接踵而来。当年瞑帝君做了什么,竟然与天帝闹到不死不休,而天帝,从他奇怪的举动看来,他并不是那么希望瞑帝君死的,华帝君是从上天界偷取的融铸之术的秘籍,为什么上一任天帝会创造这种法术?就像为什么瞑帝君会创造血屠阵这种逆天之术。可惜,他虽然是瞑帝君,却全然没有瞑帝君的记忆,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一个也不知道。 沈辰逸……又在做什么呢?这一次打击应该不小吧,希望不要做什么傻事才是,现在虽然自己的伤势已大好,但周身灵力流动不畅,几乎无法使用阵法,还道天帝为何如此大方容他在上天界自由走动,原来早下了暗手,知道没有术法,他逃不出去。 天帝囚而不杀,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蓦然,一声嘶吼自不远处传来,明渊眯起眼睛,上天界也有妖魔?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冲上半空,遮住了月光,明渊惊愕起身,正与黑影中一双赤红的双瞳对上! 十妖! 黑影朝他俯冲而来,为自保,明渊强行催动阵法,无奈术法被禁锢,一连试了几次也未能成功,眼见十妖越来越近,躲闪不及,只得以肉身一拼了!而就在十妖已沖入院落,距明渊五步之遥时,他好像突然受到了刺激,身体一僵一颤,而后止不住的抖动,更因为收不住冲撞力重重地摔在地上。黑影拼命想要站起,但手脚颤抖不听使唤,只能趴在地上用血红的双眼瞪着明渊,嘴里发出野兽的低吼,仔细分辨,他叫的是‘云天君’。 云天君,好久远的名字。 第96页 明渊看着他,“魁,你果然认出了我。” 十妖,也就是魁,桀桀低笑,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伤,一嘴的血,“云天君!你偿命来!” 明渊道,“你杀人无计,作恶多端,正是该为无辜惨死的人和妖偿命。” 魁依旧瞪他,眼珠几乎都要瞪出,明渊看天溟一脸扭曲,明明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如今却被妖魔占据了身体,而他这个大师兄,竟找不到任何方法救他。痛苦与自责同时冲击着明渊的神智,除此之外,还有对华帝君和天帝滔天的恨意。 “云天君!我从地狱回来,就是要你偿命,你偿命来!!”魁悽厉的声音划破月夜,仿佛绷到极致的琴弦。 明渊只道,“天溟呢?” “哈哈哈”,魁勐地缩起身子,浑身依旧不住颤抖,声音却低了下去,“大、大师兄……”他哆哆嗦嗦道。 天溟!明渊抢到魁身边,“天溟?!”他伸手去探魁的脉搏,反被一把拽住,心中激灵,大意了!却听魁怪笑道,“云天君!就算我死!也要拉你最疼爱的师弟垫背!!你记住,是你害死了秦天溟!!哈哈哈!!” 天溟之所以会与魁魂魄融合,是因为自己吗?是魁故意选择了天溟!明渊只觉脑中嗡嗡一片,竟是他害了天溟! “太吵了。”清冷声音响起,也不知发生何事,魁栽倒在地,没了意识。白衣人自虚空中出现,缓缓降落在明渊身后。 天帝道,“这妖魔自夜色潜入,是我大意,放跑了他。” 明渊一动不动,喃喃道,“刚才……是天溟吧?天溟的意识并没有被吞没,一定还有办法!” 天帝冷冷道,“你看不出来吗?刚才不过是这妖魔骗你上前的诡计罢了,华帝君的融铸之术不到家,炼出来的全是这种只有妖性的半成品。” “住口!”明渊喝道,“天溟、天溟才不是……” 天帝上前一步,明渊护住魁,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上天界不应有如此污秽之物。” 魁与天溟同生同死……明渊道,“你放过他。” 天帝道,“若要求人,拿出应有的姿态来。”即使说这话时,他依旧是冷冰冰地没有任何表情。 明渊咬牙,低声道,“天帝,求你放过他。” 半晌得不到回应,明渊抬头,却见天帝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神情有些茫然,正在奇怪,天帝突然道,“这么大好的机会,我是不是该提什么条件?” 明渊咬着牙不说话。 天帝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叫我天帝,叫我桃华。” “啊?” “天帝并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桃华。” 之后的几日上天界再无妖魔闯入,日子平凡的仿佛在人间,天帝偶尔会来明渊居所探望,他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而痛苦。明渊想不透,明明是这个世界最有权势之人,为何每每看到瞑帝君时会露出这种表情? 可惜他虽然是明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日,天帝照例来找他,两人对坐在院中樱树下的石台上,面前摆放着一盘残棋,然而不管是天帝还是明渊都没有下棋的兴致,倒是明渊这几日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捋过一遍,虽然零散,但大致能拼出主要的脉络,除了一些不解的细节。而天帝,正是为他解读这些细节的最佳人选。 四十年前,天帝因瞑帝君会血屠阵一事起了杀心,更将帝嬛与阿月融魂,送往南瞑。阿月依照计划杀了明渊,但天帝没有料到,阿月爱上了明渊,明渊也将瞑帝君之位传与阿月。之后阿月怕被天帝追杀和被其余三帝君识破,顾守南瞑。 明渊魂魄转世为穆云天后,成为了玉清教的大弟子,在他学会血屠阵之后,突然声名鹊起,也引来了天帝的杀心,但最后出手的却是苍羽。“当初苍羽会杀穆云天,是你的命令?” 第85章 强行解说一波 “是我授意华帝君去做的,至于他找了谁,起初我并不知晓。” “起初?” 天帝笑道,“原本我是想将你的魂魄转入轮迴,但被一个妖怪破坏了。” 苍羽的招魂术!“所以我才成了季云鹤?” “不错,是我大意了。不但魂魄追丢了,连你附身到了何人身上也不知道,这才给了昭帝君可乘之机。” 明渊横眉道,“你什么意思?” “若当日是我在你身边,现在一切都会不同。” 明渊冷嘲道,“自然,若当日是你,我怕早入了轮迴,谈何现在?” “我没有想到,你竟和昭帝君成了朋友,还被捲入了帝君谋反之事中。” “阿月谋反,是想要自保,华帝君和墟帝君又是为何?” “华帝君想当天帝,毁灭人世。” 明渊惊道,“?!他为什么……” “华帝君曾与一魔修相恋,后来那女子被修真界众人拿住,”因为修罗铃的关系,修真界恨魔修入骨,拿住那女子,想必……“即使他已将害死女子的道士一一除去,但从此以后,他对修真界恨之入骨,也连带对人世也万分憎恶。” 如此说来,楚寒便是那女子留在人间的血脉吗?也难怪华帝君会如此看重,毕竟是今生最爱之人留下的唯一血脉。 “后来恨上瞑帝君,也是为那魔修。” “?!”华帝君要杀瞑帝君,不是为夺他的幽瞑世以操纵大妖吗? “你也无须如此惊讶,推断这结果并不难。瞑帝君掌管生死,华帝君曾要求他復活女子。” “难道……瞑帝君拒绝了?” “魔修的魂魄被炼化,已无法復活,但华帝君偏执地认为是瞑帝君不肯相帮,从此以后,便将瞑帝君也一道恨上了。” “那墟帝君呢?他为什么会和华帝君联手?” “也许……他是对自己的存在感到迷惘了。他曾对我提及,每个人眼中的他都是不同的,甚至他的至亲好友,都无法辨认出他真正的模样。时日一久,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本该是什么样子了。” 终日生活在幻术之下的墟帝君,终于忍受不了无法看清自己模样的折磨,和华帝君一样也想要毁灭这个人世吗?所以,在成为穆云天之后,摆脱了自身的幻术,他反而如同获得新生了吗?这就是他突然转性的原因? “你在想什么?” 明渊并不答,只道,“你是何时知道他们三人已联手的?” “无相劫开了十一届,三年一届,已有三十三年。” “你是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天帝道,“这世上,能瞒住天帝的事并不多。”又道,“你在积雷峰见到的铃怪,其实是华帝君初次实验融魂之术的半成品。” 第97页 铃怪!那对一体双魂的兄弟!“原来早在我去积雷峰之前,华帝君已经在着手进行融魂之术的实验,”明渊突然想起一事,“难道那日墟帝君也是想将我融魂……”那日在积雷峰,被抓住的手中传过来的炽热气息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连魂魄也感受到了那种冰火夹击的痛楚,墟帝君说要与他融魂,这就是融魂吗? “他施展的怕是炼化魂魄之术,他想将你魂魄炼化。呵,连我都做不到的事,他以为他是谁?” “……”所以说你还是想我死吗?竹溪曾说过帝君魂魄不生不灭,难怪无法炼化,可是沈辰逸也曾说帝君遇到重大变故,陨落的也并不是没有。若帝君进入轮迴后再度成为帝君,又怎会有好几任之说? 明渊如此想,也就这样问了出来,天帝看他半晌,最终道,“帝君的魂魄,是可以被炼化的,被炼化后就不復存在于天地,而若帝君陨落、进入轮迴,我也会指派另外的人接任帝君之位。” “可你刚刚不是说!” “你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瞑帝君是不同的。” 明渊追问道,“华帝君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什么不同?”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华帝君以为瞑帝君因掌管生死,为天帝猜疑,究其根本,他也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那为什么……” “这是这世间最大的一桩秘密,我不能说。其实,你应该知道,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 ‘你应该知道,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明渊细细咀嚼这句话,无疑,天帝话中有话,若是知道这桩秘密,对天帝,对他自己会有什么重大的影响吗? “我乏了。”天帝突然道。 然后明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靠过来,“你做什么?” 天帝就着姿势在明渊身旁的石台上躺下,单手支头,“我在此小憩片刻,你请自便。”说着就真闭上了眼,唿吸渐渐绵长,看那样子,是真睡着了。 日光渐渐偏移,从天帝的身后一直到他明亮的白衫,最后变成无数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温暖的风充盈着院落,院外是白雪簌簌,偶尔“啪叽——”一声,是积雪掉落的声音。 话语中数次透出杀意,天帝是真的想杀他,但迟迟不曾动手,甚至于那夜他也是故意放十妖入上天界,因为十妖是来找穆云天寻仇,只是不知为何,在最后关头他又改变了主意、擒下十妖。篡改沈辰逸记忆,让他们反目也是为借沈辰逸的手杀他,这样看来,天帝对瞑帝君应是恨之入骨的。但又时时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例如要他叫他的名字,莫名其妙地嘆气,现在还在他身边安睡……四大帝君之中,瞑帝君是不同的,但天帝坚持保守的这个他所谓的最大秘密,究竟是什么?会是天帝对他爱恨两难的原因吗? “我一直在想,”突兀地声音打断了明渊的思路,他侧头,发现天帝正定定看着他,微熏的光线落在他一身刺目的白衣上,“如果是现在的你,我一定不会苦恼。” 没头没尾的话让明渊一阵捉懵,“那我是不是该说,很遗憾天帝没为我劳心劳神。” “呵,”天帝轻笑了一声,“你和他真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是前任瞑帝君。 明渊道,“纵是记忆不同,我们依然是同一个人。” 天帝目光闪动,“所以明渊必须死。”他在‘死’字上加了重音,带着森冷的气息。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在思考,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为我们这数千年的恩怨画上圆满的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久没更是因为……鷇子的衣服到了哈哈哈,愉快地去试装去了。 年终虽然不是很忙,但为了对付回家大吃大喝我也是拼了,每天最多估计就抽出一个小时码字 还有一周多过年,争取年前完结~~ 第86章 弒神之战(上) 据天帝所说,上天界原本应是一块虚无之地,是因为前几任的天帝锲而不捨的努力,才将此处改造成了人世的模样,起初他是不信的,但在某日他亲眼看见天帝靠意念“搬来”了人间的一间府邸,方才相信上天界是真的依凭天帝而存在。 所见非所见,所闻非所闻,这就是上天界。 自从擒下十妖,上天界原本晴朗的天空就时时被蒙上一层阴影,后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最后,院外也不再落雪,就像梅雨时节的江南,雨没完没了的下,若不是天帝天天来晃悠几圈,明渊简直就要怀疑自己其实是身处扬州的某处小镇上。 只是一连几日,天帝都只是站在门外的屋檐下,抬头看乌云瀰漫的天空,依旧是面无表情。“要变天了,”某日,他突然道。 明渊心头暗惊,面上却也不表露出来,只道,“什么意思?” 天帝看着他,“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多久?” 今日的天帝奇怪地好像换了一个人,明渊瞪着他,“天帝,你莫不是忘了,这场斗争是你单方面挑起的。” “呵,”天帝短促地笑了声,“我都说了,叫我桃华。” 喂!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啊亲!你有没有理解到我话里的意思啊!明渊感到深深地无力,他听不懂天帝的话,而天帝似乎也压根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一直在纠结称唿。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绵绵细雨突然在一个午后停了,明渊皱眉看向远方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乌云密布,云中隐隐有闪电奔腾。上天界一直风和日丽,怎可能会出现如此恶劣的天气?蓦然一道霹雳从云层中降下,不多时,闷雷滚滚而来。明渊突然想起,今日尚未见到天帝! 他心念一动,遂在庭院中四处寻找,天帝的居所、大殿、后院、帝君的房间,没有,四处皆没有。而此时,远方聚集的霹雳越来越多,云层也压得越来越低,雷声简直就是催战的战鼓。明渊举起右手,随着异相加剧,他感觉体内一股灵力奔腾,试着念动符咒,失散的灵气重新回聚于手掌之上。 虽然不多,但身体中的灵力正在慢慢恢復。 他的灵力是天帝封印的,此时却在恢復,是天帝出事了? 将灵力攥于手心,灵力太少无法腾空,他便召出月痕御剑前往天边闪电密集的地方,但越是靠近,越发觉得事不单纯。难以想像的充沛灵力源源不断地扑面而来,充斥在整个天地之中,远方的空气,不,甚至于空间,都有微微的扭曲,再往前,黑压压的一片气息阻断了去路。即使在闪电划下时也看不穿的朦胧黑气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战声锵然,不绝于耳。明渊试着以法术破解黑壁,但灵力回復的速度太慢了,他根本穿透不了结界。 突然,明渊下意识地微一侧身,一道法术余劲穿出黑壁,从他眼前扫过,银白的术法只留给他一个漂亮的尾巴,而后炸响在远处。不待想,又是几道术法扫出,似乎并不是针对他而来,而是结界中的人战斗时扫出的余劲。这么大的灵力冲击,单是帝君或天帝绝做不到,明渊心头隐隐有了答案,但也因此更为焦灼,与天帝交战的帝君是谁? 第98页 会不会是沈辰逸? 一想到这个可能,明渊心上大急,他强行催动体内灵力,但不管怎样努力,灵力的恢復如丝絮般时有时无,根本无法聚力一击!情知战场中的情况瞬息万变,明渊心头更急,一时真气乱了岔子,即是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道术法破空而来,明渊捂住心口,想要闪躲却无法移动半分,眼看避无可避! 一袭黑衣蓦地冲出护在眼前,衣角翻飞,墨色的长髮因收势不及飞扬在空中,明渊睁大眼睛,“沈……” 黑衣人喝道,“我挡不住,快走!” 这个声音,是楚寒。来不及细想,一双手自身后伸出,将明渊强行拖离,而楚寒甫与那道余劲接触,就以镜射之术将术法弹走,饶是如此,他施法的左臂也被术法所伤,臂上一片血红。明渊看环住自己的双手,白皙而细腻,就好像手的主人,自带一种蛊惑的味道。 “苍羽,楚寒,你们怎么会……”明渊也不是愚钝之人,话出口便想到了缘由,“里面的人是华帝君和墟帝君!”惊诧之余,心中也涌起了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没有沈辰逸。 “你希望里面的人是沈辰逸?”苍羽道,说话间两人已降落到地面,他在明渊的怒瞪之下松了手。坐下调息两周天后,明渊已无碍,他睁开眼时,捂着手臂的楚寒也到了身边。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寒道,“墟帝君与华帝君联手了。” 明渊点点头,他猜到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战斗?” “午时之前,破上天界的结界费了些时日。” 明渊心道原来这段时间天有异相是因为墟华帝君在破解结界,难怪天帝会说‘要变天了’,如此想来,两大帝君联手竟也要这许多日,十妖果然是天帝故意放进来杀他的。 明渊道,“现下里面情况如何?” 楚寒道,“不知,周围都是结界,根本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不停歇的闪电与雷鸣,以及不断横扫而出的术法余劲和漫溢于天地的无边灵力在彰显着战况的激烈。明渊侧耳聆听,一道道闪电如戟似枪,一声声雷鸣如似擂鼓,说是催命一般也不为过,就不知这战声之后,会是谁的生死? 楚寒道,“华帝君曾说,此战,会定下生死。” 明渊道,“你希望胜者是谁?” 楚寒一僵,半晌无言。苍羽却道,“我不希望墟帝君落败。” 明渊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苍羽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苍羽道,“出发前,玉清教的小子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他们大师兄託付给我了。” 明渊无言。 苍羽笑道,“生气吗?明明是墟帝君鸠占鹊巢,被担心应该是你云天君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章写完,但是零零碎碎拖到了年后。 只好分成上下来写了。 第87章 弒神之战(中) 明渊摇头道,“苍羽,你错了,在玉清教危难之时,救下他们的是墟帝君;在被群妖追杀、颠沛流离之时,保护他们的是墟帝君;在四面楚歌,地宫被灭之时,为他们辟出一方净土的也是墟帝君。我曾经是他们的大师兄,可我从来也不曾为他们付出过什么,他们或许曾经对我是敬,却从不曾有爱。他们担心的并不是我,而是真心为他们付出的墟帝君。” 苍羽道,“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云天君。” 明渊道,“苍羽,云天君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了。” 身后蓦然一声龙吟,三人回头看去,发现一股吸力自黑气中心而来,原先因为太过充盈而溢出结界的灵力纷纷被吸回结界之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猎猎风声穿透荒野,穿过三人,裹挟着巨大的灵力沖入结界之中,云层翻腾涌动,黑气瀰漫在整个天地之中。楚寒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事?……” 话甫落,他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竟也被吸走,先是一点一点,而后如奔泻的流水,跟着风声一起沖入漩涡之中。“快坐下!意守丹田!”明渊急喝道,苍羽也发现不对劲,两人连忙端坐,以期护住身上仅存不多的灵力。 眼见两人额头都渗出冷汗仍不能留住身上灵力,明渊咬破手指,以血为媒,为两人设下护身阵法,好在此时他身上灵力已回復小半,阵法一成,楚寒与苍羽自觉身上一轻,灵力不再外泄。 楚寒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渊盯着漩涡,肃然道,“终招将近了。” 突然自脚底腾起一种感觉,仿佛有无数灵力在一瞬间沖入奇经八脉,撞得明渊心头剧痛,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这是?!苍羽急道,“你怎样?” “无事,我……”明渊摇头,就在刚才,他所有被天帝封印的灵力竟全数返回,是天帝辖制他灵力的法术失效了吗?还是为应付两大帝君联手,天帝不得不一心一意对敌,因此撤除了对他的封印。不管如何,现在的他已回復了所有法力,要破除结界,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明渊手起符咒,一条火龙自阵法中飞腾而出,又首尾相衔,在明渊身前形成一个火圈,一道道金线在空中游走,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轰然一声巨响,瀰漫着的黑色瘴气被金色的图案打中,而后火龙长啸,将黑气全数吸入腹内,四周一派澄明,被黑气瀰漫的结界终于打开! 楚寒御剑,苍羽与明渊飞身向前,此时灵力漩涡已不见踪影,是以即使离开护身阵法,也不会有灵力流失,而打开的结界内只有一片死寂。 明渊心惊,胜负……已出吗…… 楚寒惊道,“那是!”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三人都是一片胆战。昏暗的天色中,天帝与华墟帝君三人贴身聚在一处,看似对峙,却无动作,明渊急急上前,但在看清眼前情势时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天帝依旧是一身白袍,即使是在经歷如此巨大的战役之后,他的身上依旧一尘不染,脸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但和这笑容绝不相符合的是他的右手,贯穿了墟帝君的胸口。前胸入,后胸出,手中还抓着一团血肉模煳的心脏,而他右手中的九天直端端刺穿了华帝君的咽喉。 看见明渊飞身而来,天帝上挑着眼睑,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身后楚寒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失声喊道,“帝君!”不是一直在期待华帝君的死亡吗?为什么真的看到华帝君的尸体时,心就像被钝击一般,楚寒一时心潮涌动,脚下顿时乱了章法,要不是身旁苍羽搀了他一把,他已从剑上跌下去。 墟帝君还穿着玉清教的弟子服,这是他成为穆云天后一直不曾换过的衣服,白色的,像万年不变的汉白玉,苍羽只看见墟帝君低垂的头颅和一个悽惨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两大帝君联手,也没能伤到天帝分毫。 “呵。”一声低笑,赫然是已被贯穿心脏的墟帝君,他本已垂下的双手攀上天帝的手臂,指缝中有金色的光线溢出。不及反应,下一瞬间,被华帝君握住的手臂轰然炸响,天帝躲闪不及,右手臂上一蓬血雾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已被九天刺穿的华帝君怒睁虎眼,左手携万钧之力猝然击出,目标正是天帝胸口!此时他与天帝靠得极近,墟帝君又制住天帝右手,以华帝君的功力,这一击即是绝杀之击!好个天帝,不躲不避,胸口被击杀处赫然升起光阵,只是光阵未成,华帝君攻击已到,下一瞬间,随着金戈颤声,光阵就像一块被重重击中的圆润金玉,碎成点点金光。而天帝的脚步,终于退了。 第99页 他甩开虚华帝君,右手臂上蓬开的血雾染红了右臂,胸前虽无伤,但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华帝君这一掌还是伤到了他。 楚寒惊道,“怎会如此?” 明明墟华帝君之伤势绝无生存可能,难道帝君的身体不会死吗? 苍羽低声道,“是幻术!” 明渊也道,“留心,战局尚未分出胜负。” 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仿佛掉入水镜之中,模煳后重又清晰,待相斗的三人重新映入眼帘,情况又是一变。华帝君并未被刺穿咽喉,但也失了右臂与武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半身几乎已被血浸湿,就算是帝君,也没有那么多血可流。墟帝君虽然没有被天帝挖心,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上下如沐血瀑,几乎不可辨别面目。相比之下,天帝右臂的一片血红倒显得不那么醒目了。 天帝随手擦去唇边血迹,呵呵笑道,“以幻术让我以为你们都已无力再战,进而对你们放松警惕。无垢的幻术,确实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地,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值得吗?若无垢你今日以真身前来,也许这战局就不会是如今这番情势了。” 墟帝君冷笑道,“怎么?想看你意中人?” 华帝君喝道,“废话什么,今日谁能杀他,就是下一任天帝。”只是单凭肉眼也可判断,若说墟帝君还有一招之力,华帝君则光是维持如今飞身在空中的状态就已经很难了。“帝君!”楚寒就要上前,被华帝君喝止,“退下!” 楚寒一震,又听华帝君道,“此乃帝君之战!你……退下!”他虽声色俱厉,但话语中已有些虚弱之感,想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天帝转向华帝君,莞尔道,“你竟还能说话,看来我刚才是留了情了。”说着瞬间已在百丈开外,到了楚寒身前,“这小子就是你的后裔吗?”天帝笑容可算慈祥,但落在其余几人眼中却是悚然,而楚寒此时早已呆了。 “快逃!”华帝君大急,却已来不及阻止天帝出手! 天帝的手很快,也很稳,这双手若想谁死,那个人大抵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的,但总有一个人会让天帝意外,这一次也不例外。坚硬的盾甲上下护住楚寒,而后楚寒身上华光一闪,传送阵已将他送到了百里之外。天帝失了目标,只好转向始作俑者,“我放你进来,并不希望你与我作对。” 手中结印的明渊冷笑道,“那是作甚?看戏吗?” 天帝定定看着他,眼中有莫名的情绪翻涌,半晌道,“罢了,”他单手一举,赤红利剑缓缓落入手中,“大不了,再等三十年罢。” 说罢眼一厉,明渊心中暗道不妙,他以护阵相抗,却只听耳边灵力压缩成风刃罩面而来,那一瞬间,他面对的仿佛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海啸,是山崩,是排山倒海,天地倾覆。深知若他在此时倒下,今日在场众人怕是无一人能存活,明渊强提体内灵力,将阵法发挥至极致,抵挡天帝攻击。 眼见极招即将相对,苍羽扶住墟帝君,要将他带往安全处,墟帝君看了一眼仍在空中的华帝君,对苍羽道,“带他一起走!” 华帝君已无能力再战,若留在此处,无疑会受到瞑帝君与天帝的极招冲击,说不定连性命也要不保。 此时他两人与华帝君相距太远,而那边瞑帝君与天帝终招在即,救援已是不及。苍羽一手揽住墟帝君,侧身一甩,身后九尾横出,箍住华帝君腰身,一转一带,已将华帝君拖离了原位。一声长啸,苍羽亦强提妖元,一个闪现,三人自空中消失。 消失瞬间,天帝极招已对上瞑帝君,霎时两人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芒笼罩了天地间的一切,上天界在这勐烈的光芒中变成了一个亮白的银球。光亮之后,天地一片寂静。 情知天帝此次必会全力以赴,明渊不敢大意,也不敢硬接,只运起阵法防卫,但他毕竟还是小瞧了天帝能为,即使在被华帝君与墟帝君联手重伤之下,想不到自己的防卫阵法依然挡不住天帝全力一击。重力如泰山压顶而来,敌不过,快逃!即使本能在叫嚣,脚步却不曾有半分迟疑。 而此时,已躲入幻境之中的苍羽全然没有想到,本该奄奄一息的华帝君竟对他出手了!血色的法术像纽带一样从华帝君身上延展出来,另一头系在苍羽和墟帝君的身上,墟帝君本就重伤,苍羽则将所有注意力用以维护所造幻境不因天帝和瞑帝君两人的冲击而销毁,不想被华帝君一击得手!“你做什么?!”苍羽喝道,不知这血色纽带是什么东西,不但让他无法动弹,体内灵力还源源不断地从纽带处流出,简直就是……被人吸走了一般。 第88章 弒神之战(下) “这是……转灵术!”墟帝君惊怒道,“华帝君!你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怎能功亏一篑?!”华帝君恨声道,将苍羽和墟帝君的灵力全数纳为己用。苍羽心惊,不过短短几息,他的灵力竟几乎被吸收殆尽,连幻境几乎都要保持不了了,再看墟帝君,也是脸色青白,他本就重伤,如今失了灵力护体,更是雪上加霜。 反观华帝君,因为吸收了苍羽和墟帝君的灵力,雪白的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红润,双眸此时犹如灼灼燃烧的火星,他大喝一声,灵力澎湃,右臂应声而出!他的右臂本已被天帝斩断,怎可能又重新长了出来?原来华帝君将灵力集中在一处,细细看出,新长出的右臂华光流动,仿若镜体一般,正是灵力聚集而成的证据。 “你根本打不过他,你是去送死吗?!”墟帝君疾唿道。 “死又如何?!在此处等死,不如出去一搏!”灵力恢復的华帝君一抬手,一把精钢枪破空而来,他们三人此时身处苍羽所造的幻境之中,本应与外界全然隔离,没想到幻境竟然被这把武器破开。以前以为这不过是华帝君的趁手兵器,但既然是帝君的武器,又怎可能是凡物?“站住!”苍羽拼尽最后气力想要阻止华帝君,被他一指点倒。 “你们就乖乖呆在这里,天帝的人头,我志在必得!”华帝君口诵真诀,将墟帝君与苍羽两人禁住,又将武器一抡,一枪噼在精钢枪进入幻境时形成的裂缝之中,龟裂声响,幻境竟被一枪剖为两半,此时外界光华已过,也不知明渊与天帝胜负如何,苍羽与墟帝君此时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帝君跳出幻境。 甫出幻境,一抬头,上方几人厮杀在一处,瞑帝君身上少有挂彩,天帝虽然伤重,但无碍行动,原来方才对招之时,明渊以气驭形,在阵上加阵,转移了天帝大半攻击,但也正因如此,他闪躲不及,被天帝一掌击在左肩。若是一般人,这样的攻势下早该魂飞魄散,即使是帝君,天帝这一掌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之所以此时明渊还能站在此处,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人。 “昭帝君?!”华帝君喝道,与瞑帝君相携抵挡天帝的,可不正是沈辰逸? 只是如今的昭帝君看起来与以往很是不同,微挑的眉角只剩下凝重,无论何时都带着一股子轻佻的眼神中此时满是恨意炽炽,华帝君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但此时他也顾不得昭帝君身上发生了何种变化,诛杀天帝才是大事。他此时灵力充沛,将枪一提,纵身跃入战圈。 第100页 眼见华帝君满血归来,明渊眼中有迷惑,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痊癒?天帝眼中没有半分吃惊,“转灵术,墟帝君若无灵力护体,依他伤势,凶多吉少。” 转灵术。并不陌生的术法,明白过来的明渊怒向华帝君,“你怎可恩将仇报?!” 华帝君不屑回答,□□抡如圆月,已与天帝战在一处。 明渊低声对沈辰逸道,“我拖住天帝,你去助墟帝君。” 沈辰逸眼中灼灼,方要行动,天际一道滚雷猝然拦住去路,两人回头,与华帝君战得难分难解的天帝正收回左手,“既然今日你们要杀我,我也再不会给你们机会。” 话音一落,华帝君一□□出,却见天帝身影突然消失,“?!”瞬影!明渊眼疾手快,召出护盾,只听“砰”一声,金光四溅,消失的天帝竟瞬间出现在他与沈辰逸身边! “是九天!”沈辰逸道,以九天剖开空间,瞬移到他两人身边。 天帝的攻击本就恐怖,如今再加上随意转换空间的能力,简直是无解的无敌。 法阵被破,明渊不得不以月痕抵挡,即使同为神兵利器,但到底有所区别,不过几招,月痕就落了下风,所幸器身坚固,才没被九天噼断。沈辰逸插入战局,襄助明渊,他是九天的铸造者,自然明白此剑的威力,因此尽避其锋芒,一时之间,两人竟与天帝战了个不分轩轾。 身后银光一闪,原是华帝君提枪赶来。沈辰逸一剑刺出,却见本应在眼前的天帝突然隐没,九天!惊骇之际,身后一道重击,“当心!”明渊叫道,回护到底晚了一步,月痕挡在沈辰逸身后,却只挡住了尖锐的锋芒,沈辰逸踉跄后退,正对上华帝君刺向天帝的枪尖,左臂被刺穿,霎时鲜血如泉涌。 华帝君也是惊骇,他本是刺杀天帝,哪里想到天帝会突然消失?他收势不及,这才落到了昭帝君的身上。天帝啧了声,“可惜,”他道。 “下一次,被刺穿的就是你的心脏。” 三大帝君联手也无法拿下天帝,恐惧像空气笼罩了整个上天界,连战意高涨的华帝君也露出了疲态,之前依託墟帝君的幻术尚有一搏之力,如今墟帝君重伤,实打实地硬拼,他们竟毫无胜算。不!沈辰逸与华帝君的眼中犹有不屈战意,他们还有血屠阵!天帝唯一忌惮的阵法!为此,他甚至不惜暗杀瞑帝君。 明渊其实一直在寻找机会,天帝速度奇快,血屠阵又极度耗费灵力,若不能命中目标,只是白白损失战力,因此,他不惜与天帝肉搏,也没有使出血屠阵。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华帝君抡枪专攻天帝受伤的右臂,天帝仗着身法飘渺和九天能为,让他无法沾身,再过十招,两人侧身而过时,华帝君换枪在左手,右手竟徒手向天帝左肩抓去。天帝不料,竟真被他抓住了左肩。一瞬,仅仅是一瞬,华帝君撤枪扑上,自后抱住天帝双肩,暗自施力,同时双脚夹在天帝腰间,用整个人将天帝箍住。“你做什么?!”天帝怒道。 眼角一丝金光自明渊手中漫出,赫然是:血屠阵! 若有九天,此举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但就在天帝准备以九天遁走时,赫然发现手中空空,九天如脱缰野马,迳自飞出,到了沈辰逸的手中。 怎么会?! 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眼前金光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天帝与华帝君均被笼罩在金光之中,轰鸣之后,金色的光点飘散大地。“成功了?!”沈辰逸上前。 “等等!不对!”饶是镇定如明渊,此时声音也带上了一分不容易被察觉的颤抖,不远处,金光漫射之后,白衣飒飒,一如之前,箍住天帝、本以为同样难逃一死的华帝君此时也呆了。“这就是你们想到的杀招吗?”天帝淡淡道,“你们真以为,我杀瞑帝君是因为忌惮血屠阵?” 传说中能诛神弒佛的血屠阵,对天帝竟然完全没有效果。 “为什么……”沈辰逸不敢相信,喃喃道。 “倒是昭帝君,你偷取九天也不是第一回 ,我还道为何盗得如此轻松,原来你在九天中下了暗手。” 沈辰逸曾将帝君之灵融入九天,因此九天也等同于他半个□□,只要他想,九天亦是召之即来。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为避免给自己引来杀机,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曾告诉任何人,直到方才必杀一击时才使出,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失败了。 “失败的代价,你们能承受吗?”天帝微微一笑。 “不好,快逃!” 天帝身上金光爆裂,华帝君首当其冲,被金光重重击中,登时右臂重聚的灵力被打散,口中鲜血狂喷,人也如断线的风筝,自空中跌落。 只是一招,甚至于他什么也没做,就重伤了一名帝君。 天帝转向沈辰逸,“该你了。”能操纵九天的人,他绝不能留下。 沈辰逸微退一步,连唯一的希冀血屠阵也无法对天帝造成伤害,太可怕了……这就是神的力量吗?“我挡住他!”眼见天帝逼近,明渊迎上,沈辰逸自然不会让明渊独对天帝,当即也提剑赶上。 两人一左一右,合战天帝。天帝面对两人夹击也无半分疲态,沈辰逸心惊,早知天帝能为不低,没想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锵—”双剑交击,墨白应声而断。沈辰逸心头更是骇然,墨白虽比不得九天,但也是他精心铸造之兵器,不过短短百招,竟就被九天折断。 他颓然后退几步,捂住心口喘气,剑断时九天上的灵力涌来,不但震断了他的剑,还伤到了他的脏腑。明渊格开天帝,急道,“沈辰逸,你如何?”手中就要起传送阵将沈辰逸送出战圈,却见天帝哼笑一声,突然消失在空中。 危险! 念头同时在沈辰逸和明渊的心头响起,但天帝显然不会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下一刻,他突然出现在沈辰逸身后,明渊甚至来不及喊出任何一个字,便眼睁睁地看着天帝一剑噼下。时间仿佛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缓慢的空间,沈辰逸本能地举起墨白,已经断裂的剑刃经不起九天雷霆一击,连同剑柄一起碎成几块,之后九天剑势未停,直穿过沈辰逸的肩胛,透背而出。 剑尖沥血,沈辰逸血流如注。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力,两手握住九天剑刃,也不顾手掌汩汩冒血,大喝道,“趁现在!”天帝无法抽回九天,见沈辰逸身后明渊已手起法阵,他微一侧身,将沈辰逸带向自己,转瞬左手已盖在沈辰逸天灵之上。 第89章 大战终了 “不要!”正在结阵的明渊见天帝动作,吓得神魂俱盪,却见天帝望向自己,展颜一笑。 一蓬鲜血顿时如暴风骤雨,自沈辰逸面上喷涌而出,血雨之后,人再无生息。天帝嫌恶地将他甩在一边,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直直坠落,“沈辰逸!”明渊朝掉落的身体飞去,中途却被天帝拦截。 第101页 虽然白衣染血,但无损天帝俊美的容颜,他微笑道,“你的对手是我。” 三大帝君,已去其二。独独剩下一个瞑帝君,他真的能与天帝一战吗?连骁勇善战的华帝君也不过败于一招之下,连血屠阵都无法撼动天帝半分,就算天帝说瞑帝君是四大帝君中最为特别的一个又怎么样?他们错了,错得离谱,挑战天帝,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今日我很尽兴,还要多谢你们的努力,”天帝道,“我许久未受伤,都几乎快要忘记受伤的感觉了。” “让开!”担心沈辰逸生死,明渊厉声喝道。 “他天灵已碎,你就算此时赶去也来不及。” “让开!!”明渊大喝道,手中法阵猝然击出,此时他的脑海中全是沈辰逸身受重伤、从空中掉落的画面,心头只有立即去救他的念头,哪里还顾得天帝的拦阻? 天帝本还带着的几分轻松怡然在明渊持续地不管不顾地攻击中渐渐凝重,他一把抓住明渊手腕,口中诵咒,禁住对方动作,“你关心他?”天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让开!”明渊断喝,强行提升体内灵力,震断全身禁锢,因为硬碰硬,他也受到天帝灵力冲击,唇边溢出鲜血,但他恍若未决,一心一意只想冲下云端。 天帝又怎会让他如愿?三大帝君联手尚不能取胜,更何况如今只剩瞑帝君一人?拆不过三百招,天帝已一手握住明渊脖颈,稍一用力,明渊只觉全身气力登时消失,只有被捏住的脖颈处传来炙热的温度,好似就要燃烧起来。 此时,他连双手攀上天帝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天帝见他濒临死关也不忘怒瞪自己,微笑道,“如果早知你会这样看着我,我早就杀了你。” 右手缓缓抬起,红光照眼,漂浮在空中的九天赫然对准了明渊!“九天很锋利,若是运用得当,你不会感觉到疼痛,”天帝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眼底似有痛,但更多却是快意,“下一世,我希望我们不会是这种结局。” 说时迟那时快,九天应诏,唿啸着朝明渊而来!明渊眼眸倏张,利刃破空,啸声如死神的镰刃逼近,这一刻,似乎一切都已成定数。 下意识闭上双眼,生死一刻,听得一声铁器入体的声音,是自己已经被九天刺穿了吗?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喷上脸颊,惊诧睁眼,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让明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帝身前,九天透胸而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势喷涌,胸前白衣已成血红。剑柄后一人气喘吁吁,满脸血渍,几乎不可辨别面目,但那一身黑衣如墨,又怎可能不认识? “沈辰逸!”明渊大叫道,他此时还在天帝手中,只要对方稍加用力,就能取他性命!但天帝的注意似乎全在胸前的九天之上,他想不透明明没有感觉到昭帝君的气息,他是怎样沖了上来,又是怎样拿到了九天?即使是神,若心脏有失,也是活不成的。“我没有想到……”一开口,一嘴的血,天帝不得不捂住嘴巴,但这根本无济于事,鲜血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洩口,争先恐后地涌出,他最后深深看了明渊一眼,后者此时早被眼前发生之事所惊呆。捏住脖颈的手转为在明渊的脸颊摩挲,大拇指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刻,天帝体内勐然爆发一道光亮,明渊急道,“危险!”要结阵护住沈辰逸,全身上下却突然被一道红光罩住,人也在瞬间被送出十里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帝与沈辰逸的身体被亮光笼罩。 苍羽拉住明渊,他髮髻凌乱,身上妖力也极为微弱,眼底则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墟帝君缓缓降落在他们身前,他此时的样貌也比苍羽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就受了重伤,又被华帝君吸走灵力,此时还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结阵罩住三人以不被天帝最后的反噬所伤,好在华帝君重伤后,所下禁锢消失,灵力也回来了几分,他才不至于油尽灯枯。 苍羽看向天帝所在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渊不管苍羽,只对墟帝君道,“让开!沈辰逸还在那里!”沈辰逸本来就受了重伤,若再受天帝重击,恐怕凶多吉少! “沈辰逸?!”苍羽惊道,昭帝君竟然也来了? “承继已经开始,无法中止了。”墟帝君话音刚落,只见刺目的光亮如潮水般退去,尚不及看清沈辰逸与天帝此时的状况,两人已被虚空中平白生出的数根白色帷幔团团裹住,不多时,刚才两人所在的地方悬浮了一个巨大的白茧。 “承继?什么意思?”苍羽呆呆道。 墟帝君沉声道,“弒杀天帝者,即是下一任天帝。” “下一任……天帝?”苍羽似乎还没能理解到话里的意思,又呆呆重复了一遍。 明渊直勾勾看着巨茧,“什么时候结束……”他哑声道。 “传说中,是九九八十一个时辰。” “会不会有危险?” 墟帝君转头,见苍羽和明渊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头皮发麻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啊!我!咳!咳咳!!” 一阵剧咳,苍羽忙上前扶住,灵力耗费过巨,墟帝君终也到了支撑不了的时候,好在此时外围已无危险,因此就算撤去防护,就算他们此时都只剩一口微弱灵力也不打紧。“苍羽,你带墟帝君回去。”大战之后,正是需要疗伤的时刻。 “那你呢?”苍羽道。 “我就在这里。”明渊看着巨茧,沈辰逸如今生死未明,他怎可能离去? “我陪你。”苍羽断然道。 “苍羽!” “方才楚寒已将华帝君带走,墟帝君伤势不重,自己回去便可。” (墟帝君:……) 明渊皱眉道,“我不需要人陪。” “那就当我留在这里观摩千年难遇的天帝承继。” “你!” 墟帝君的伤势虽然严重,但远没有到无法行动的地步,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独自离去,明渊和苍羽本就受了伤,一直在空中会持续消耗灵力,于是降落到附近的地面,明渊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巨茧,生怕错过沈辰逸破茧而出的时刻。 八十一个时辰,九九归一之数。“那时,我本以为已绝无希望。”明渊突然道。 苍羽随他看向巨茧,心头不知为何一阵发酸。 “天帝能为远超四大帝君,连血屠阵都拿他无法,挑战天帝,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既然血屠阵无法威胁到天帝,他又为何追杀前任瞑帝君?甚至于连会血屠阵的你也不放过?” “因为我就是瞑帝君。” “什么意思?”瞑帝君是明渊,季云鹤是穆云天,瞑帝君主宰南瞑时,穆云天还是玉清教的小道士,两者之间还有什么联繫不成? 明渊轻嘆了口气,将四十年前天帝派阿月潜入南瞑诛杀瞑帝君,瞑帝君身死转世为穆云天之事一一述出。苍羽嘆道,“天帝要杀你,怕不是因为血屠阵,而是因为你是瞑帝君。” 第102页 “不错,事实也证明,血屠阵虽有毁天灭地之能,却无法伤到天帝,天帝的目标从来就是瞑帝君,而非血屠阵。在上天界的这段时日,我看得出来天帝很想杀我,但又下不了手,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犹豫什么。天帝与瞑帝君的关系,显然并非我们之前所想。” 苍羽思忖半晌,突然道,“我们在南瞑时,外面发生了一件怪事。” 明渊道,“何事?” “我也是后来自族人口中得知,有一日,没有任何徵兆,太阳消失,天地一片昏暗。算算时间,正是我去南瞑禁地前不久。” “?!”想到天帝也曾说,‘那日日月消失,天地无光,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原来自己承继瞑帝君之时,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代表了什么? “四十多年前,发生过同样的事。” 四十多年前,难道是阿月刺杀瞑帝君之时。“或许……”明渊缓缓道,“这是瞑帝君承继需要的条件,就如同天帝承继需要八十一个时辰一样。” “我问过墟帝君,帝君承继是由天帝指定,只除了瞑帝君,这已足以说明瞑帝君的与众不同。” 明渊不语。 苍羽继续道,“待沈辰逸承继天帝所有记忆,届时只要问他,自然可解迷惑。” 明渊闻言心头一动,喃喃道,“承继天帝所有记忆……若他……若沈辰逸……也要杀我呢……” 第90章 天帝承继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上天界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一晃已过了六日,今日正是茧破之日,明渊不敢大意,紧紧盯住巨茧。 几日无言,今日,苍羽却想多说几句,“今后你有何打算?” 明渊愣了愣,“待沈辰逸破茧之后,再说罢。” “此事若了,你愿不愿意……” 巨茧上突然金纹遍布,下一刻,金光自茧中透出,将要破开。“茧破了!”明渊飞身向上,苍羽将话吞回,也跟了上去。 “危险!”他赶上去拉住想要凑上前的明渊,也不知这金光有没有杀伤力,贸然靠近极有可能会受伤。 不到一刻,巨茧上破口更大,漫射而出的金光之中掺杂了血红光彩,这是……九天?!两人凝神戒备,大块的白色像剥落的蛋壳,次第掉落,一块又一块,牵扯着明渊的心,而当最后一块巨壳掉落后,两人都呆了。没有,巨茧中什么也没有。 没有天帝,没有沈辰逸,也没有九天,可当时看到壳中透出的光彩,分明就是九天!明渊呆立空中,仿佛不知所措,“为什么……” 苍羽不忍道,“天帝承继本来就是闻所未闻之事,连墟帝君也不过听说而已,或许其中有我们不知的秘辛,不如去问问华帝君,他肖想天帝之位已久,想必知道其中曲折。” 有明渊法阵在前,苍羽幻术在后,寻到楚寒所在并不困难。那日大战,明渊为保楚寒,将其传出百里,待他折返,堪堪正见华帝君被天帝当场震落,自地面寻到华帝君后,惊觉他伤势严重,便将其带回。待安置妥当再想折返战场时墟帝君已赶回,言道大战已结束,沈辰逸杀了天帝,正承继天帝之位。刚刚回復一点清明的华帝君闻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陷入昏迷。 风尘僕僕赶回的明渊两人并未如愿见到华帝君,只在疲惫的楚寒带领之下,见到了一方墓碑。“帝君……急怒攻心,已于三日前逝去了。” 明渊不知说什么,华帝君虽然作恶多端,可到底是楚寒祖父,且对楚寒不薄,半晌,他道,“节哀。” 华帝君身死,这世上再无人知晓帝君承继会发生何事,沈辰逸,究竟又在何处?承继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寒突然一撩下摆,跪倒在明渊身前,明渊惊诧,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寒道,“楚寒知道,帝君之死实则咎由自取,楚寒不敢奢求大家原谅,但求瞑帝君给楚寒一个机会,復活在此战中身陨的修真弟子,就算是要楚寒偿命,也绝无怨言。” 苍羽冷嗤,“你一人之命,抵得过地宫上下无数弟子?” 明渊喝道,“苍羽!” 苍羽瘪瘪嘴,别过目光,他当然不是为地宫弟子出头,只是单纯觉得偿命便能抵消一切?世上之事哪有这么简单? 楚寒道,“我也知道帝君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所以请瞑帝君成全,楚寒愿尽一生之力,弥补伤害。” 明渊道,“华帝君是华帝君,你是你,华帝君所造之罪孽,不应由你来偿还,復活之事我会设法。”笑了笑,“楚师兄,我们几次见面都在战乱之中,如今好不容易再见,你非得如此见外吗?”说着俯身将楚寒搀起,楚寒嘴唇动了动,将要出口的话压下。 “墟帝君呢?” 楚寒道,“正与师叔商讨地宫与玉清教未来之事,我带你们去见他。” “老季啊!!”白鬍子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来,拼命在明渊身上蹭。 明渊哭笑不得,“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我还以为我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你小子,一去一年多杳无音讯,你知不知道师父想死你了,要不是楚寒那小子说破,我还不知道你现在长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叫现在长成这个样子了……明渊无语,道,“师父,我有话与云天君说。” 元丰闷闷道,“你一回来就找其他人,难道师父我要找你说话还得排个号?” 话虽如此,元丰也知轻重,知道帝君商议的必定是大事,满腹牢骚地退了出去,苍羽许久未回,要去看望族人,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墟帝君与明渊两人。 墟帝君目光灼灼地看着明渊,“原来你是季云鹤。” 明渊点头道,“也是穆云天。” 墟帝君嘆气道,“我早该想到,能让苍羽维护之人除了你还有谁,你运气果然不错。”他只当季云鹤是因缘际会,才承继了瞑帝君之位,哪里知道还有阿月冒充瞑帝君四十年之事?但明渊也不准备告诉他,有些事,就随风而去吧。 “我曾说过,待此事一了,就将穆云天的身体归还,此时正是时候。” 明渊道,“玉清教的大师兄好不容易归来,你又要让他们失望吗?” 墟帝君惊诧道,“你的意思……你不会再做回穆云天了吗?” 明渊摇头道,“穆云天早已是过去,若说要做穆云天,我还不如做季云鹤来得自在。” 没想到明渊会如此说,墟帝君也呆了呆,而后他短促地笑了声,“哈,你果然与沈辰逸说得一样。” 乍闻沈辰逸的名字,明渊奇道,“你什么意思?” 墟帝君道,“一日前沈辰逸来找过我,怎么?你们不是守在那里吗?没有看见他?” 第103页 一日前?正是茧破之日!明渊于是将当时情景细说一遍,墟帝君也是知道沈辰逸与季云鹤的关系的,不由奇道,“他破茧之后竟躲着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但也不应该呀,诛杀天帝那日,两人不是还并肩作战吗? 明渊心头不详更重,处心积虑要杀自己的天帝,承继了天帝记忆的沈辰逸……转念又想至少沈辰逸是安全的,他心头有些许安慰,或许是因为之前误伤了自己,所以他不愿相见吧。 半年后。 第91章 玉脂先生 再度踏上玉清教的通天长阶,季云鹤恍惚了片刻,上一次站在这里是多久前的事,六年前?还是七年前?那时他还是玉清教的穆云天,在得知好友苍羽被四大掌门重伤后自这阶梯下匆匆而过。那是一切的开端,而后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灵岛、四大帝君、天帝…… “修真重地,闲人免进!”白衣的少年匆忙冲下,冲着季云鹤嚷道。 却也是个面熟的。季云鹤道,“小磨子,久未见面,烦请通报,三十三地宫弟子季云鹤前来觐见玉脂先生。” 小磨子将他上下打量,瞪眼道,“你你你你!!你是不是那个!以前到我家的那个!” 少年跳脚半晌也不得果,季云鹤笑着接上,“我曾为你哥报讯。” “对对对对!!就是你!!被仙人拉走那个!”少年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嘿!没想到吧,我现在可是玉清教的弟子哦~原来你拜到地宫门下了,不是我说,地宫虽然也不错,但要和玉清教比还是差了不少,你要知道……” “小磨子,你不去练功房,在这里做什么?”一声呵斥凭空而来,小磨子一吐舌头,转身抓头道,“大师兄,今日是我轮值。” 穆云天点点头,而后目光一凝,他看到了少年身后之人。见穆云天将目光放在季云鹤身上,小磨子忙道,“大师兄,这是我朋友,地宫的弟子,来见掌门的。” 穆云天淡淡道,“我知道,你下去罢。那个地宫的弟子,跟我来。” 两人并肩同行了一段路,穆云天突然道,“你果然做回了季云鹤。” 季云鹤淡淡笑道,“瞑帝君本来就该活在传说之中,不是吗?” 穆云天哼了一声,“也是,现在修真界上下都把你供着,以真身出现确实不妥。”大战之后,明渊復活了大部分在此战中殒身的修真弟子,玉清教和三十三地宫因此得以重建,如今要说这两派现在最为推崇的人,自然是弒杀天帝的昭帝君和有救命之恩的瞑帝君了。 “那你呢,你不准备要你的身体了吗?” “现在大局未定,这帮小子还需要再加磨练,再过段时间吧,南瞑禁地前不是缺个守门的吗?就让他先守在那里。” 季云鹤暗笑,心说你这分明是捨不得玉清教的弟子们。 穆云天道,“那之后,你见过昭帝君吗?” 一提到沈辰逸,季云鹤精神一振,道,“他又来找过你?” 穆云天轻嘆口气,“看来你们又没遇上,”季云鹤黯然道,“他既躲着我,又怎可能遇上?”沈辰逸有九天相助,只要他想,季云鹤绝找不到他。 穆云天道,“前几日他来找我,我让他另觅墟帝君的人选,他答应了。” 季云鹤道,“为什么?” 穆云天道,“百面人生的生活过腻了,等拿回身体,我就拜在玉清教门下,做个外门弟子也好。” 季云鹤笑道,“堂堂帝君到玉清教做弟子,你当师父这么好煳弄?” “师父他……很想念你。” 季云鹤一怔,道,“不是有你吗?” 穆云天自嘲道,“师父虽然嘴上不说,但对我早已起疑,你当玉脂先生这么好煳弄的吗?” 季云鹤也沉默了,独对帝君也毫无惧色的修真大教掌门,确实不是那么容易骗过的。 穆云天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 季云鹤道,“是为天溟,先见到师父再说吧。” 其实已过正午,玉脂先生不在大殿内,穆云天将人引到修竹苑,若无要事,玉脂先生每日午后必在此修炼,这是他当上掌门之前就已养成的习惯,四十年未曾改变。 修竹丛丛,翠影憧憧,青竹摇曳,身资挺拔,一如竹林中的人。穆云天让季云鹤在苑外稍候,这才进入通报,不多时,便告知季云鹤可以进入。再入修竹苑,没想到竟是以三十三地宫弟子的身份,果真世事如棋,曾几何时,他在此聆听师父教诲,如今物是人非,季云鹤心头不由生出几分感嘆。 “你似乎对此地有所感悟?” 玉脂先生在前,季云鹤忙收敛心神,躬身道,“弟子代元丰掌门前来觐见玉脂先生。” “元丰?”玉脂先生若有所思道,“谢飞琼如何了?” “已押入神鬼夜哭。” 玉脂先生点头道,“希望他在此地能反省自己所作所为,此次若非瞑帝君和昭帝君出手,修真界危矣。” 玉脂先生又道,“云儿,你去藏书阁将我的道尘取回。” 穆云天躬身道,“是,师父。” 待人离开,玉脂先生道,“我们真是许久不见了。”语气可算和蔼。 季云鹤心头大震,又想到沈辰逸诓骗玉脂先生之事,不由道,“上次实乃情非得已,还望玉脂先生万勿见怪。” “昭帝君为我保下了你,我尚未说感激,又怎会见怪。” 季云鹤霍然抬头,眼中惊诧一览无遗。什么意思?! “即使生魂有失,品性仍在,我又怎看不出?上一次若非昭帝君阻拦,我已铸下大错,想不到我一心想要弥补,却又中了他人的奸计。” 玉脂先生的意思……是他已知晓他才是真正的穆云天了吗?师父……认出他了吗?一时间各种情绪纷杂,季云鹤望向玉脂先生的眼眸中已生出泪光。 “是我的错,”玉脂先生长嘆道,“是我愚信奸宄,这才给了妖魔可乘之机,还害死了最疼爱的弟子……我……”他本是站在竹林之中,一番话说完,就像失了所有的气力,颓然靠在翠竹上。穆云天于他,名为师徒,更有父子之情,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可想而知。 季云鹤张了几次口,终究把那声‘师父’压下,只道,“妖魔狡猾,先生切勿自责。” 玉脂先生长长地看他一眼,男子修身长立,眼眸清亮,分明就是云儿,为什么当年他并未看穿呢……反而率众捉拿,险些又铸成大错…… “天帝说得对,我识人不清辨人不明,活该有此一劫。” “天帝?!”季云鹤惊道,“他是何时?!”话出口他便已想到,天帝与玉脂先生的唯一交集,是在玉清教覆灭之日。季云鹤心头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天帝来玉清教,并非为追杀穆云天的身体,而是为他报仇…… 第104页 玉脂先生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道,“你现在的师父……是地宫的元丰吧?” 元丰虽然看着年纪比他大,但入门较晚,对谢飞琼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师兄’,对玉脂先生来说算晚辈,他直唿他的名姓并没有错。 季云鹤恭敬道,“是,晚辈投身元丰师父门下。” 玉脂先生喃喃道,“也好,也好。今日你来,是为何事?” 季云鹤肃然道,“是为天溟之事。” 第92章 秦天溟 不知不觉日头已西斜,微醺的黄光笼罩住整个玉清教,竹影摇曳,影子被拉长,像璀璨的晚霞落在地上,划出分明的界限。 两人商议完毕,季云鹤便请辞。 玉脂先生见他要走,欲言又止。 已到苑门的季云鹤突然转身一撩下摆,双膝落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穆云天心中,玉脂先生永远是云儿的师父,以前不会变,以后也绝不会变。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说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玉脂先生情难自抑,他激动地上前两步想要搀扶,又惧怕什么似的在中途停下,最终也只是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去吧。” 出修竹苑,刚转角,就见穆云天抱臂靠在院墙上,抬头望天。经过他身边时,季云鹤道,“师父就拜託你了。” 穆云天也不看他,道,“不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要回来,随时欢迎,云天君本来就该是你。” 季云鹤笑了笑,“不,或许曾经有怨,但现在我想通了。玉清教的大师兄肩负带领玉清教走向辉煌的责任,你比我更关心师门,更关心师弟师妹们的成长,也更受他们的爱戴,我这个大师兄并不合格。其实师父已大致猜到你的身份,没有说破,原因也是如此。” 穆云天哼一声,“你不想担责任,就扔给我吗?” 季云鹤笑,“可是我看墟帝君你乐此不彼,季某只好成人之美了。” 穆云天偏过头,嘆道,“果然是跟昭帝君混久了,连这油腔滑调的语气也学了个八成。” 从玉清教归来,季云鹤便直接去了神鬼夜哭,修真界关押重犯之地。说是牢房,其实是一处天然洞穴,只是洞中放有无数吸灵石,但凡到关押在此的人或妖,都无一例外会被吸光灵力,再无法反抗,而且,随着关押的时间推移,会越来越虚弱,直至彻底失去灵力。 守门弟子由修真四教的精锐轮值,凡人不可进,只有各派掌门亲临或出示玉清教的掌门印信方可进入,这也是季云鹤去找玉脂先生的原因。 今日当值的竟也是熟人,江逸远将印信拿在手里反覆掂量,旁边的弟子凑过来,“大师,可是这印信有问题?” 江逸远将印信抛回给季云鹤,“没问题。可就是没问题,我才觉得有问题。” 弟子摸摸头道,“大师,你这是禅语吗?” 江逸远瞪他一眼,“禅你个头,你以为我们说话都是在打禅机吗?你想想,三十三地宫的弟子拿着玉清教的掌门印信,意外不意外?奇怪不奇怪?” 好像是有点奇怪,可是,“也许两家关系好呢?” 季云鹤接口道,“天帝与华帝君为祸时,地宫与玉清教弟子同仇敌忾,关系自然不一般。” 江逸远摸着下巴,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季云鹤,似在评估对方的话。 “大师,我是否可以进入了?” 江逸远一摆手,“进去吧。”印信既然是真的,他也没理由管这么多,反正也不过当值一日。 由石门进入是一条羊肠小道,再十丈,豁然开朗。洞穴中空,可容百人,四面都是光彩照人的吸灵石,仿佛倒挂冰凌的溶洞,发出慑人的光亮。一进洞,季云鹤便将灵力刻意压低,在此地,散出灵力越强,被吸收得就越多。 再往前,吸灵石做成的玉柱将洞穴格成许多小间,仿佛监牢一般,有些小格子中有人或妖,有些还是空着的。见有人来,格子里的人和妖都睨着他,眼中满是不甘与憎恶。 季云鹤目不斜视,又走了近十丈远,在一处小格子前停下脚步。这个格子里是有人的。黑髮随意披散在肩上,头微微低垂,双手被扣在吸灵石做成的玉扣之中,即使在牢里,男子身上水蓝色的纱衣也不染纤尘,季云鹤停步驻留许久,他看着牢中的人,眼底晦暗不明。 “谢掌门,若我当初使出的是血屠阵,你是否就要当场将我诛杀?”空灵的声音迴响在洞穴之中,四周空气一片静默。 突兀地,牢中男子低低地笑了几声,“血屠阵连天帝都惧怕,若你真会血屠阵,我怎会留下你?若当日杀了你,我又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时至今日,你仍执迷不悟吗?” “呵。”谢飞琼冷笑一声,再不开口。 季云鹤知道再谈下去也是枉然,他继续向前走,直到洞穴的尽头才停下。这个小格子和其余的格子不同,除了肉眼可见的比其他格子更为粗壮的吸灵石做成的栅栏,格子里也堆放着大小不一的吸灵石。里面的人手脚都被束缚在洞壁之上,同样用吸灵石扣住。 听见有人,格子里的人睁眼看来,眼神冷得像刀子,季云鹤毫不畏惧,同样直视过去。“滚。”十妖冷冷道。 “魁,我希望你放过天溟。” “哈!”十妖,也就是魁大笑道,“简单!你将穆云天的头带来,我就放过秦天溟!” “你要杀穆云天,却连穆云天现在是谁都不知道。” 魁赤红了双眸,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季云鹤缓道,“你觉得我是谁?” “你!!”魁呲目欲裂,“穆云天!原来是你!” 季云鹤向前踏了一步,明明前方就是吸灵石做成的玉柱,但对他却毫无阻碍,只一步,他就穿过了玉栏,进入牢中。魁挣扎着想要将眼前人碎尸万段,可他在神鬼夜哭中呆了太久,灵力已所剩无几,此时连挣脱石扣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瞪着近在咫尺的仇人大喘气。 “你要如何才会放过天溟?” “哈,哈哈,哈哈哈哈~”魁大笑道,“穆云天,你不是傻了吧?魂魄融合之后就无法再分离,你口口声声要我放过秦天溟,就算我放过他,怎么放?我若死,秦天溟也会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你!” “痛苦吧?明明心里恨不得一刀杀了我,却下不了手。我就是喜欢看你痛苦,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这种自责,你记住!秦天溟是因为你的关系才弄成现在这副生不成死不成的模样!都是因为你!” 声嘶力竭的吶喊迴响在空旷的洞穴之中,前方的格子中有桀桀怪笑传来,仿佛在嘲笑季云鹤的无能,即使身为四大帝君之一,即使掌管生死,也无法救下最疼爱的小师弟。 第93章 南瞑的秘密 第105页 上天界依旧是一派江南庭院的模样,季云鹤来此地想要寻找沈辰逸的踪迹,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回到之前住的院落,冷冷清清,并无生人的气息。路过后院时,粉红的纸鸢依旧在树尖轻轻摇晃,什么都没有变,他看了许久,一时想到阿月和竹溪,一时想到天帝,一时又想到躲着自己的沈辰逸,还有不知如何才能救下天溟,各种纷杂情绪涌上心头,脑袋里昏昏沉沉地理不出头绪。 身后风声微动,季云鹤霍然转身,却是苍羽,苍羽道,“我去玉清教找你,你不在。” 还以为是沈辰逸……季云鹤含煳的应了声。 “你以为是沈辰逸么?”苍羽追问道。 季云鹤打断他的话,“你找我做什么?” 苍羽道,“沈辰逸日前来找我,希望我承继西墟帝君之名。” “?!”季云鹤惊诧,“他找过你?!那!” 苍羽道,“人还是与以往一样,看着就欠揍得很。” 沈辰逸找过墟帝君,找过苍羽,却独独躲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苍羽道,“我问他为何躲着你,他并未回答。” 季云鹤苦笑,“多谢你,苍羽。” 苍羽目光闪烁,他上前一步道,“今日我来,是想问你希不希望我承继西墟帝君之名。” 季云鹤不习惯与人如此靠近,退了退才道,“要不要承继,你心中当有计较,又何须问我?” 谁料苍羽再进一步,季云鹤再退,就这一退一进的功夫,他已被苍羽逼到了角落的院墙旁,身后再无路可退,“苍羽!”季云鹤低喝道。 苍羽莞尔,笑却有些苦,他低声道,“配合我,我帮你把沈辰逸逼出来。” 季云鹤一呆,低声道,“要如何做?”苍羽趁着他分神的功夫,已放到季云鹤腰后的手用力一揽,两人间再无间隙,他侧头吻上季云鹤耳畔,“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 猝然一道赤红光芒破空而来,直刺苍羽后背,季云鹤眼一厉,抬手便是法阵护住苍羽背后,“嗤”一声,光芒射入阵中,隐没不见。“什么人?!”季云鹤急喝,一掌拍开苍羽,追向光芒来处。 还能是什么人?被推到一边的苍羽苦笑,若不是看季云鹤日益憔悴,他又怎会出此下策?他巴不得沈辰逸一辈子躲着别出来。 纵身腾空的季云鹤一眼就见到了前方的黑衣人,他大喝一声,“哪里走?!”一抬手,一道金光壁垒凭空拦住黑衣人去路,黑衣人身形微滞,而后脚下一错,竟越过了金光,继续奔向前方。 季云鹤皱眉,法阵应手而出,环套环,阵套阵,将逃窜的黑衣人围了个严实。就算是帝君,要突破这些法阵也需费一些时间,谁料黑衣人只是简单的捏个手诀,赤色利刃破空,人也凭空消失。围得密不透风的法阵在空中兀自旋转,想要困住的人已不知去向。 那把赤红色的剑,是九天。虽然黑衣人自始至终并未回头,但季云鹤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沈辰逸。为什么?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要躲着他? 季云鹤又急又气,这些时日本就没有好生休息,加上妄动真气,一时体内灵力逆行,“噗”一声,呕出一口朱红,天旋地转之间,人也软软地自空中坠下。危急间,一双手托住他下坠的身形,黑衣人急急道,“云鹤!” 倏然,本已吐血昏迷的季云鹤明目一张,黑衣人心头一个咯噔,中计了!第一反应便是要逃,但好不容易逮着了人,季云鹤又怎会让他如愿?一把抓住沈辰逸衣领,面对面,眼对眼,季云鹤沉声道,“我看你还能躲我几时?” “我……”沈辰逸想要退后,却被抓得更紧。 “你为什么躲我?”季云鹤逼近一步。 沈辰逸沉默,良久道,“你不恨我?” 果然是因为误伤之事!季云鹤心头有气,但一对上沈辰逸痛苦自责的眼神,半年来苦苦寻觅而不得的怒气瞬间消散,这样的沈辰逸,他又怎可能责备? 季云鹤道,“我不会恨你。”沈辰逸是为他復仇才误伤了他,只能说造化弄人,看他为自己不惜对上瞑帝君和天帝,就是有怨也早已消了,而且,当初所受的创伤如今早已痊癒,只在心口处留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沈辰逸道,“你不恨我,我却恨我自己。” 季云鹤道,“当初之事……并非你的错,天帝苦心设计,就算侥倖躲过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沈辰逸道,“我未将你认出,就是我的不对。” 情知对方钻了牛角尖,季云鹤嘆气,转了话题道,“你承继了天帝的记忆,应也知晓天帝为何执意要杀我。”后面有的是时间,他总能将沈辰逸对他的愧疚消除。 沈辰逸嘴唇微动,但什么也没有说。 “天帝为什么要杀我?”季云鹤再度逼近。 沈辰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季云鹤看不懂,但能让沈辰逸痛苦至此,难道天帝有不得不杀瞑帝君的理由?若是那样,已成天帝的沈辰逸与他之间,难道最终也只能兵戎相见吗? 良久,沈辰逸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唿出一口气道,“天帝会杀瞑帝君,是为自保。” “什么意思?”季云鹤皱眉道。 沈辰逸苦笑道,“你放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季云鹤瞪他半晌,也不动作,沈辰逸道,“我真不逃了,这事本来也该有个了结。”季云鹤这才撤了手。 跟着沈辰逸回到上天界的江南庭院,越过粉红纸鸢的后院,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季云鹤并不陌生,天帝向他解释融魂之术时曾带他来过这里。 站定在那副奇怪的壁画前,沈辰逸道,“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季云鹤随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明就里。 “从哪里开始说呢……云鹤,你觉得南瞑是怎样的存在?” 季云鹤想想道,“独立于我们世界的存在,他们管我们所处的世界叫门外,日月也是由门外的光芒折射进去,换句话说,算是依附于现实世界。南瞑的人也很奇怪,有所谓的逆体,这逆体……!”季云鹤勐然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辰逸。 “你想到了,”沈辰逸道,“不错,所谓的本体与逆体,其实就是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躯体,我们在南瞑所见的人,都是被融魂之后的人与妖。” 第94章 南瞑的秘密(下) “!!”季云鹤犹不敢相信,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千年前,世界中凭空出现了一批妖魔,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杀死它们的方法,即使将他们碎尸万段,他们也能在第二日復活。这批妖魔神出鬼没,所到之处不管是人畜、妖魔、鬼怪,皆无活口,即使是当时的天帝出手,也没能将他们彻底剿灭。” 第106页 季云鹤细细聆听,第二日復活的妖魔…… “后来瞑帝君想到了一个方法,将妖魔与人类融魂,若共用一个身体,人类的灵魂便能在白日里对妖魔进行压制,之后他将这批妖魔带到南瞑,以阵法将他们禁锢在划定的区域内,等到夜晚他们变回妖魔的模样时,也只会自相残杀,这样便危害不了其他人。” “至于为何让他们做了南瞑的守门人……也许,瞑帝君觉得还是得物尽其用吧。”沈辰逸摊手,但季云鹤并未因他这难得的冷幽默有半分释怀,他盯着壁上的画,画上的妖魔全身漆黑,只在头上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有三个白晃晃的圆洞,为什么那时没有发现……这分明就是进入南瞑时遇到的那个村落中的妖魔的模样。 “你也不必觉得残忍,这些人都与妖魔有不共戴天的深仇,皆是自愿与它们融魂,相对地,因为妖魔不死,他们也同样获得了不死之身。后来,瞑帝君不忍他们受往日记忆侵扰,将其记忆消除,这才有了你我见到的村寨。” 季云鹤想起一事,道,“你说是瞑帝君……” “不错,融魂之术其实是瞑帝君所创,这壁画上出现的人也是他。” 季云鹤惊讶未止,又听沈辰逸道,“自天地初创,到现在已有七任天帝,但瞑帝君却始终只有明渊一人,即使中途瞑帝君之位旁落,最终还是会回到明渊的身上。” “是天帝的记忆?” 沈辰逸苦笑,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脑袋,“现在这里面装着除了开天闢地之外这个世界所有的记忆。” “除了开天闢地?”季云鹤道,“难道世界不是天帝所创吗?” 沈辰逸道,“你是被人间的话本给骗了,第一任天帝出现的时候,这世上已分了清浊与生死,他最多算秩序的维护者。” “已分了生死,你是说……瞑帝君出现在天帝之前?” “记忆是这样告诉我的,是与不是,我自会验证。要救秦天溟,你就必须恢復瞑帝君的记忆,以更高阶的融魂术让秦天溟意识甦醒,这才能与魁抗衡,虽然无法将两人彻底分离,但要做到南瞑守门人那样的地步应是可以的。” 即是说,白日是天溟,夜晚是魁。天溟还有救!季云鹤忙道,“要如何恢復?” 沈辰逸长嘆一声,“这便是我躲着你的第二个原因了,我不愿你恢復瞑帝君的记忆。” “为什么?” 沈辰逸沉默不语。 “你认为,我恢復了记忆,便不再是季云鹤了吗?” “不,我相信,承继的只是记忆,不是品性,就算记忆恢復,你也与之前的瞑帝君截然不同,但是……” “但是什么?” 沈辰逸别开目光,“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他朝季云鹤伸出手,“南瞑禁地,要劳你带路了。” 虽然只去过一次南瞑禁地,但这个地方总是反覆地出现在季云鹤的梦中,冥冥之中,他觉得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自己,今日沈辰逸提说要来此处,更是让季云鹤笃定,这里有秘密。 也是,但凡禁地,总有一些不为人知之处。 到了禁地门前,墟帝君的身体依旧如木偶一般呆呆站立,季云鹤捏个法阵撤去墟帝君对他们的攻击。举步入阵时,沈辰逸停住了脚步。 “我不进去。” 季云鹤道,“为什么?” 沈辰逸道,“我进不去。” 洞内大阵,是只有创始者和瞑帝君才能进入的地方,季云鹤奇道,“连天帝也无法进入吗?” 沈辰逸轻轻摇头。 季云鹤道,“那我进去之后,要如何做?” 沈辰逸附耳轻说几句,又道,“你定要恢復记忆吗?” 季云鹤道,“天溟是我师弟,又是因我而被魁盯上,于情于理,救他我责无旁贷。” 沈辰逸只笑不答,笑容却颇有些落寞,季云鹤被这笑容刺痛了眼,他转身要入阵,却突然提及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我早先便想问你,但一直没有机会。弒杀天帝那日,明明他优势占尽,你是如何做到一击必杀?” 当日,沈辰逸满脸是血跌落尘土,季云鹤忧心他的生死,心急如焚,去路也被天帝挡住。危机一刻,竟是奄奄一息的沈辰逸出手杀了天帝。 “我早说过,若要倚靠兵器,天帝怕会输得很惨。”沈辰逸笑道,“你所奇怪者,不过是我为何会突然出现,其实仔细想想并不奇怪。九天之中有帝君之灵,我既能召唤九天,九天自然也能召唤我。” 季云鹤恍然道,“所以你才能瞬间移位至天帝身后,更以九天刺穿他的心脏。” 沈辰逸点头,“然也。” 季云鹤道,“若有此异能,为何不早早使出?” 沈辰逸嘆气道,“你想听真话?” 季云鹤奇道,“这是自然。” 沈辰逸目光炯炯,他道,“我知道我能召唤九天,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让九天召唤我,直到那时——你被天帝掐住脖子提在空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全身又无法动弹,情急之下强提体内灵力,就在那时,我感受到了九天的召唤。 灵器有器灵,我虽然将九天献给天帝,但九天早就认我为主。” “那天帝性命对于你来说,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沈辰逸白他一眼,“你想多了。此次看似胜得轻松,实则一是因为天帝与四大帝君缠战多时,法力体力都有松懈,二则那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如何杀你身上,这才让我一击得手,要放在平时,我根本近身不得,反而会暴露能操纵九天一事,怕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长久困于心中的疑惑解开,季云鹤微微点头,“现今天下,已无人是你的对手了吧?” 沈辰逸道,“若你恢復记忆,我就有对手了。” 见季云鹤惊诧,他又道,“不说这个,你快进去吧,以我教你的方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最后一章,终于完结了~~ 第95章 终章 静静看着季云鹤的身形隐没在漆黑的崖壁中,沈辰逸抱臂而立,半晌道,“出来吧。” 一人踩着日光投射在地上的细碎黑影走出,樱色薄唇,黛青细眉,容貌迤逦的不似凡人。来人走到沈辰逸身后,同样看向漆黑的崖壁,猝然,沈辰逸发难,一掌拍向来人胸口,好在对方反应及时,举手以对的同时向后疾退,但饶是如此,仍被沈辰逸的灵气震得头脑一阵发晕。 他咽下涌上喉头的铁锈味,瞪着沈辰逸,后者收回手道,“今日只是一个教训。” 苍羽冷哼,“既然你这么看重季云鹤,之前又为何躲着他?” 沈辰逸背转单手,“苍羽,我相信你跟来这里,不是为说这些话的。” 第107页 此时,暗黑的崖壁中亮光一闪,登时花香溢出,扑了一天一地。苍羽目光闪动,“你告诉季云鹤的方法,就是如何恢復瞑帝君记忆?” 沈辰逸缓声道,“若他愿意,可以随时停止,选择权在他。” 苍羽道,“但他为救秦天溟,一定会选择恢復记忆。” 沈辰逸道,“若是他的选择,我无怨言。” 突然,毫无预兆的,天地一片昏暗,原本挂在空中的太阳消失不见,沈辰逸抬头看着天色,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有一声嘆息,“果然。苍羽,你猜到了多少?” 苍羽眸中晶亮,“何出此言?” 沈辰逸道,“像你这么善于收集信息和聪慧之人,跟来南瞑禁地,绝非仅仅是想看看季云鹤这么简单,你在求证什么?” 苍羽笑道,“你明明有天帝的记忆,却还是来禁地求证,为什么?因为这个秘密太过让人震惊,即使你从记忆中得知,也不敢相信,我猜,刚才你终于印证了记忆是真实的。 那么,让昭帝君都为之震惊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沈辰逸不言。 “季云鹤承继幽瞑世那日,门外的日月都消失不见,四十多年前上一任瞑帝君承继时也出现过同样的情形,季云鹤曾猜测这是瞑帝君承继的必要条件,初看似乎也是如此。但我听季云鹤说过,承继之时,洞中日月交相辉映,而门外此时没有日月,南瞑也是一片昏暗,这说明了什么?” 沈辰逸嘆道,“苍羽,你果然聪明。” 苍羽继续道,“谬赞了,这只是猜测,是与不是我并没有把握。南瞑的日月出现在洞中还说得过去,但为何门外的日月也不见了?若南瞑的日月是靠折射门外日月光辉而存在,南瞑发生之事不应牵扯门外,但若反过来思考,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并非是南瞑折射门外日月光辉,而是门外日月的光辉来自于南瞑。” 沈辰逸眉尖微皱,轻声道,“说下去。” “若上面推论是真,那么南瞑的日月才是天地精华之源,再加上天帝对瞑帝君的暧昧态度,想杀又不杀的行径,还有一直以来关于瞑帝君的传闻,苍羽大胆推测……”他顿了顿,又想了想,再微微摇头,苦笑道,“怎么可能?” 此时,昏暗的天色又是一变,一轮红日自崖壁后缓缓潘升,微醺的颜色笼罩大地,像给万物铺上了一层萤光,日轮正中一人脚踏虚空,眼眸微阖,背后金光万丈,让人无法直视。 沈辰逸看着飞升在空中的季云鹤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天帝之所以处心积虑要杀瞑帝君,是因为瞑帝君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刚从记忆中得知此事的时候,沈辰逸是混乱的,他甚至怀疑记忆的真实性,因此季云鹤问‘瞑帝君是否出现在天帝之前’时他才会说以后他自会求证。来南瞑禁地,就是求证之旅,但显然,记忆并没有骗他。他告诉季云鹤进入阵中后收起日月气息,果不其然,天地一片昏暗,连门外的日月也悄无声息。因此,他告诉季云鹤的第二件事,就是如何承继瞑帝君的记忆。 在知道了南瞑实则是万物之源之后,季云鹤会如何选择,沈辰逸并没有把握。 “天帝要杀瞑帝君,是为□□?”苍羽在身后问道。 “不,”沈辰逸道,“上一任天帝的记忆中,大多是与瞑帝君相处的片段,我想他并不恨瞑帝君,反而更多的是依恋。他之所以会杀他,是因为曾有一任天帝预言,瞑帝君终将毁灭世界,此后歷任天帝都尝试诛杀瞑帝君。” 苍羽冷笑道,“预言云云,不过是掩盖权力相争的遮羞布,不足为信。” 沈辰逸道,“上一任的天帝也是如此想,因此与瞑帝君走得极近,直到有一日……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一日的记忆被浓雾覆盖,无法得知,但从那以后,他就拟定了杀瞑帝君的计划。” 这一说,苍羽神色不由也凝重起来,天帝法力之高强已是世间少有,若说有能动天帝记忆的人,除了瞑帝君,不作他想。 日轮渐升,刺目光线中,季云鹤缓缓降落到他们身前,微风带起了他翻飞的衣角和披散的黑髮,“那你呢?得知这世界的真相之后,你会不会杀我?” 沈辰逸掏出摺扇“啪”地打开,嘴角带着季云鹤熟悉的笑,“若我要杀你,又何须让你恢復瞑帝君的记忆?认识之初,你是季云鹤,如今,我依然相信你是我认识的季云鹤,至于天帝与瞑帝君之间的纠葛,我并不在乎。” “早知你会如此说,”季云鹤笑了笑,“你以前应诺我之事可还作数?” “自然!”沈辰逸一合摺扇,“此后你我以山为邻,以水为居,相携相伴,看尽云捲云舒。可好?” 季云鹤方要点头,身旁苍羽阴恻恻地声音已插了进来,“不好!” 阳明山终日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阳光无法透入,一进山,就如同进入了幽谧的异世界,到了夜晚,更是如死寂的空林,悄无人息。过了密林再往前行数十里,在薄雾之中能依稀辨出藏在山中的建筑。 几间小居散落,简单朴实,小居后点缀几株青竹,仿佛世外人家。 今日月色正好,阳明山来了两个外人。黑衣的青年薄唇乌髮,手中一把摺扇徐徐轻摇,虽山间黑暗,且道路泥泞,但其脚下不急不缓,犹似闲庭信步,另外一个着一身蓝白武服,样貌却是极为普通。黑衣的道,“这才几日,你就又要来看。”语气倒无半分不耐。 样貌普通的青年道,“你不愿意,留在上天界也可。” 黑衣的沈辰逸唿出一口气,“你师弟便是我师弟,师弟有难,师兄怎么着也该来关心一下,再说,我最近不正闲着嘛。” 季云鹤摇头暗笑,“你欺负苍羽也该有个度,把什么事都丢给他,你天帝是当摆设的吗?” 沈辰逸冷哼,“墟帝君是那么好当的?若非他此时‘诸事烦身’,指不定又要跟来了。”想来打扰他和云鹤的两人世界?窗都没有!为了拖住苍羽,他可是特意拖了很多很多的事。 季云鹤道,“你也不必如此仇视他,苍羽如今也变了很多。” 沈辰逸道,“你以为他在阳明山设下幻境是为修真界?还不是为了你。” 话音未落,赫见前方黑影一闪,灵压扑面而来,如刀似枪,风声唿啸中藏着野兽的嘶吼。“不知死活!”沈辰逸冷声道,他扣扇在手,刚要一击必杀,手背一暖,是季云鹤的手握住了他的。季云鹤朝他微微摇头,“还是我来吧。” 话落,季云鹤手起法阵,奔袭而来的怪兽顿觉对面一股浩瀚之力直逼过来,都说野兽的直觉最为准确,警惕之余,已撤下攻击想要急退,不料后路被一道金光阻断,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已被圈入金光所织的牢笼之中。 禁住怪兽,沈辰逸施施然走上前,“怎么?不是很威风吗?每次来都得打上一场,你累是不累?” 第108页 怪兽匍匐在牢中,惊恐道,“天帝?” 沈辰逸道,“不然你以为还有谁?阳明山上上下下在幻境之中,你还指望还有个把凡人闯进来让你吃?” 怪兽瑟缩着身子,低声求饶道,“我下次不敢了。” 还要再说什么,林中气氛突地一变,四面八方吹入阴风阵阵,鬼哭之声不绝于耳,原本还雌伏在牢中的怪兽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高声嚎叫。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三道精光一闪而过,“锵!”月痕挡住攻击,对战之余,一双血红双眸紧紧盯住他们,眸中恨意炽炽。沈辰逸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百招未过,一缕曦光自繁茂的树叶缝隙中透下,天亮了。同一时刻,黑影和怪兽的身上升腾起缕缕白烟,仿佛和周围的雾气融合在一起,将黑影和怪兽的身体包裹住,白烟将要攀上黑影脸庞时,季云鹤听见对方咬牙切齿地说了三个字,“穆、云、天!!” 白烟散去,野兽化作人形,黑影也变作身量颀长,剑眉星目的青年,青年睁眼一见到季云鹤即是一声惊唿,“大师兄!!” 那日恢復记忆后,季云鹤便用融魂术将秦天溟与魁的魂魄重新融合,对已被融魂的其他修真弟子,若愿意投胎转世,他就将其送入轮迴,若还留恋世间,他也一併復活。阳明山的幻境,就是为禁住这批妖魔而存在,但说是妖魔,也只是在夜晚,白日里他们依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真弟子,伴山而居。 沈辰逸搀起昏迷的修真弟子,季云鹤有些惊讶,沈辰逸摸摸鼻子道,“我不扶你肯定也会这么做,还不如我主动做了。” 季云鹤笑道,“你倒是了解我。”说着又看了沈辰逸一眼,正巧沈辰逸回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各自微笑了一下。 此时此景,稍有灵光的人都能看出点什么,更不用说秦天溟本来也是极为通慧的人。他心头微微发苦,但又说不出什么,明明下定决心要保护大师兄,但每每却还要大师兄反过来保护自己,而如今成为瞑帝君的大师兄,更不是自己可以比肩的…… “天溟?天溟?” 秦天溟回神,见季云鹤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心中一暖,“没事,我……只是稍微胡思乱想了一下。” 沈辰逸哼了一声。 季云鹤道,“魁性格残暴,如今白日被压制定然不甘,你要小心。” 沈辰逸凉凉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都威胁那大妖说他要敢自尽,你就敢復活,自尽几次就復活几次,再爆的脾气估计也被折腾得够呛。” 秦天溟目瞪口呆,这还是他温顺恭良的大师兄吗? 季云鹤假意咳了一声,转了话题道,“听说楚寒也来了此处。” 秦天溟点头,“他是为华帝君赎罪而来。” 沈辰逸又哼了一声,“怎么赎?和大妖们打上一架?” 季云鹤皱眉喝止,“沈辰逸!” 沈辰逸眉间微挑,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秦天溟道,“原本我们也是不信赎罪一说的,但好几次在夜晚他都差点被大妖杀死,我们都劝他离开,可他坚持了下来。而且……他似乎已经想到了方法。” 季云鹤神情微动,“如何做?” 秦天溟道,“共用一个身体,按理思想也可相通,楚寒找到了思想联通之法,我试过,有效,前几日我与魁有过交流。” 思想联通?阿月与竹溪可以自由转换角色,莫非就是因为她们思想契合,才配合无间吗? 沈辰逸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思想相通了又有什么用?随时随地聊天吗?” “不,”季云鹤突然道,“融魂之初,修真弟子的魂魄会变成活死人的状态,一是因为华帝君没有掌握融魂之术的精髓,二来,也是因为大妖的精神状态远超修真弟子,这才被全面压制。若修真弟子的精神状态超越大妖,那么,思想相通之后,应是可以从精神层面对大妖进行打压的。” 秦天溟眼眸一亮,“大师兄,你是说……” “没错,”季云鹤道,“若能全面压制大妖,那么就像之前你们的状态一样,大妖的意识陷入活死人的状态,这样你们就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仿佛眼前豁然开朗,季云鹤越说越快,到后面,他情难自抑,急急握住天溟的手,感觉对方的双手也一样有力。沈辰逸虽然不爽两人交叠的手,但也识趣地没有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槓,季云鹤对秦天溟的愧疚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他就会永远记着。 以意识压制大妖,对一群灵力不过关的修真弟子来说何其困难,偏偏这又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斗,旁人纵是有心,也是有心无力。但好容易抓到一丝希冀,季云鹤又怎会放弃?他很快便做了决定,抬头望向沈辰逸,还未张口,就听沈辰逸嘆气道,“明白了,我会和你一起留下。” “你知道我……” “放任这群大妖在此也是麻烦,若能一道解决,也算了却修真界的隐忧。”沈辰逸摸着下巴“嗯”了声,“我这个天帝以后也能清闲不少。” 知道沈辰逸是在为自己分忧,季云鹤觉得心头暖暖的,这是与苍羽和天溟他们在一起时从未出现过的感觉,他看定沈辰逸,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十年后。 禾秀镇,点翠园。 推开厚重的门板,“吱呀”一声,久无人息的气味混杂着满屋的尘土扑面而来。沈辰逸退后一步,以扇掩口,待气味逐渐淡去才道,“怎么比上次来你家还破旧?” 季云鹤笑笑,他走得匆忙,屋内也就保留了原样,不过方才刚进镇子时听说这里因为他居住过,竟然无人敢来,也不知道当年沈辰逸使了什么手段,让大家如此惧怕他。 捏个避尘诀,顿时屋内焕然一新,不染一丝纤尘,沈辰逸这才摇着扇子走进去。“我说,你不去管你那小师弟,怎么突然要来禾秀镇?” 季云鹤道,“天溟天资聪颖,如今魁每日出现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想来即日便可功成,此后他的路他自己决定,我这个师兄也可功成身退了。” 沈辰逸深以为然地点头,早该如此,他早就想和季云鹤过闲云野鹤地二人世界了。 “上次你来去匆匆,今日再来,我希望你在禾秀镇多住上几日。” 沈辰逸道,“这个自然,此后你到哪里,我便在哪里。” 季云鹤面上微红,又道,“其实早在入南瞑之前,我就想带你回禾秀镇看看。” “为什么?” “这是我身为季云鹤最初的地方,也是我决心要摆脱穆云天的起点。” 沈辰逸道,“这一点,我很感激苍羽,若不是他,我又怎会阴差阳错地遇上你。” 季云鹤也笑,“命运就是如此奇妙,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能回到这里。” 第109页 像想起了什么事,沈辰逸大笑道,“以后我一定要编个话本,将我们英明神武的瞑帝君大人好好宣扬一番。” 季云鹤白他一眼,“那你可别忘了顺带带上骁勇善战、单手撕天帝的昭帝君。” “那是自然,”沈辰逸一收扇子,“上天入地,我们都要在一起。” 季云鹤因沈辰逸这平直的告白呆了呆,这十年中,沈辰逸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其实在更早前,也许是积雷峰的冰洞之中,他将他揽在身前;也许是无相劫的幻境之内,他从空中裂开的洞口跳下,扑在他的身上;蟠扎的古木前,他护住他,手上是一把血红的长剑。那个时候开始,季云鹤就隐隐约约地知道了沈辰逸的心思,也渐渐习惯了沈辰逸跟在身边,但他们谁都没有说破,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心照不宣,终于有一日,深埋在地底的种子破土而出。 面对目光炯炯的沈辰逸,季云鹤没有躲闪,他只是微微嘆了口气,“即使你知道瞑帝君还有很多秘密?” 沈辰逸哈哈一笑,“瞑帝君的秘密与我何干?我在乎的是季云鹤。从前是,以后也是。” 不管是穆云天还是明渊,沈辰逸似乎都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一心一意要找地一直是那个叫季云鹤的人——褪去了云天君的满身光华,留下的最真实的自己。 季云鹤握住沈辰逸的手,一股无言的情绪满满溢在心头,朦胧的氛围中沈辰逸慢慢逼近,季云鹤不闪不避,任由对方在自己唇上落下印迹。“瞑帝君会毁灭世界又如何?他不是你。” “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在3月21日晚上四个2叠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写完了这个短篇。没错,就是短篇,天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只是准备写个短篇,他是怎么膨胀膨胀膨胀,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 看到结尾的时候估计有亲会觉得坑,文末留了几个疑点,因为我想写第二部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疑点也是有脑洞的,但是为了省略篇幅就这么着吧,不写了,再开脑洞这文就变黑洞了。觉得坑其实也没错,所有看过我的小说结尾的亲都会觉得坑……我就是那传说中的专坑结尾没商量。 此处要感谢九千胜道友的大力支持,要不是你一直留言鼓励,说不定……这文要2020年才会完结,对,我就是这么懒的人…… 偶尔回去翻一下,发现很多辣眼睛的错别字,用不忍直视来形容都不为过,想想晋江上还是不修订了,就这么留着吧,偶尔回来让我辣辣眼睛,提醒我好歹还有这么一段青葱岁月。至于肉的问题吗,限于那啥,就不写了,如果哪天觉得脑补不过瘾,写写小短篇也是有可能的,当然不会发出来。 说回这篇小说,本来的剧情只到第一章 结束,后面想,咦,最近突然萌上了面瘫,好,那就写个面瘫受吧。继续写,又想,咦,最近好像突然萌上了万人迷,好,那就写个万人迷吧。基本是想到哪里写哪里,所以文里也有很多前后不一致的地方,但是我懒……于是修订什么的,就随风而去吧。 后面文里出现的脑洞基本都是:咦,前面这个可以用,捡起来写进去,咦!这个也可以用,又捡起来写进去!虽然这样带来的坏处是小说会变得零散但是拼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容易让人上瘾啊有木有~~就像小时候玩的拼图,当把前面看似无用的边角料最后拼成一个基本完整的图形,会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以上,我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这篇小说能写到95章,25万字,真的完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是那种写7万字都得用一年还无限拖稿的型。 再说剧情,鑑于脑洞太奇葩我就不展开说了,以前老写感情流,这次突发奇想写剧情流,后来发现我果然没有写剧情流的实力,于是变成了两不像流。不过,这次练笔还是受益匪浅,相信对下一次的脑洞能有所帮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想潜心思考一下,顺便,夏天到了,先减个肥再说…… 亲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