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战记》 第1页 《梅丽莎战记》作者：非言非默 文案： 抱歉，人类的感情太复杂，我不懂！ 内容标籤： 强强 科幻 情有独钟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德烈，阿列克斯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清除归零 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制造公司，银河帝国智能仿生技术执牛耳者。该公司自银河歷2232年研制开发成功max-9系列后，两千年来，无人能撼动其在业界的龙头地位。 max-9系列，又被称作，最接近人类的智能仿生体。 银河歷4445年2月14日9点10分58秒，德克森第二实验室一号维修室，隶属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故障维修部。 “max-9系列，编号443501010010c，故障原因：病毒侵袭；故障处理：初始化系统。”一号维修室中的主电脑发出无机质的悦耳女声，报告诊断结果。 “博士，我还是觉得这种做法很不安全，应该把它彻底销毁才对。”对于犯下重罪的仿生体，最安全的做法是彻底销毁，从机体到晶片，全部投入温度高达3000c的熔炼炉中化为钢水，这是帝国仿生技术管理法中明文规定的。 现在的做法显然是在违反规定，难怪有工作人员对其表示异议。 “对仿生机械来说，清除归零就是死刑。”被称作博士的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对主电脑下达命令，“诊断结果得到确认，开始执行。” 话音刚落，屏幕上就闪过一串串数据流，被机械手束缚在维修台上的机体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任主电脑开始清除它的资料库，格式化硬碟，重装系统。据说，在罪行被发现的那一刻，这具机体就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至今没有激活。 比起其他工作人员，因为有个对这种八卦新闻异常感兴趣的侄子，博士对这一事件可以说是比较了解的。 从本质上来说，这具机体是无辜的，它不过是病毒梅丽莎的又一受害者。病毒是人类制造的，所以说到底它不过是人类的替罪羊。不幸的是，管理局的那帮笨蛋抓不到病毒制造者，恼羞成怒之下就拿它们开刀。 比起其他被彻底销毁的机体，这具机体比较幸运的是它有一个集财富和权势于一身的主人。据说它的主人非常喜爱它的外貌，所以给管理局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最后双方妥协，才有了现在的处理结果。 “max-9系列，编号443501010010c，故障处理完毕。”20分钟后，主电脑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激活。”博士继续下命令。 “激活完毕，系统运行正常。”主电脑再次报告。 当维修台上的机体睁开了眼睛后，博士完全能够理解它的主人不惜代价也要保留它的原因。 max-9系列的每一个机体都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模板在机体制造完毕即告销毁。这一个的设计者显然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崇拜者。耀眼的金髮，幽蓝深邃的眼眸，宛若古代神坻般完美的身体，漂亮到让人无法唿吸。当它看着你的时候，哪怕知道它只是一具仿生机械，依然会让人捨不得移开目光。 这样完美的外貌再加上病毒梅丽莎，博士完全可以想像那是多么巨大的杀伤力。 “先生们，故障处理完毕，请检查一下吧。”摇了摇头，将某些绮丽的念头晃出脑袋，博士转身对管理局派来监督执行的专家们说道。 半个小时的精密检查后，经过德克森仿生机械故障维修部和帝国仿生机械管理局的专家们一致认定，max-9-443501010010c，可以再次投入使用。 11点30分，其主人派人来将它接走。 ****** 同一时刻，安德烈。泰勒的书房里。 “大恩不言谢，莫里。”安德烈向屏幕上的男人诚挚地道谢。 屏幕上的男人名叫莫里。德克森，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制造公司执行总裁。他的挚友，损友，或者也可以称作是对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交情深厚，虽说没事喜欢互相拆拆台、橇橇墙脚，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刻，绝对是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 安德烈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事，若是没有莫里的帮忙，恐怕没有办法轻易搞定。毕竟，移花接木，李代桃僵都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特别是在管理局的那帮老傢伙们牢牢盯着他不放的情况下。 只是，欠了莫里这么大的人情，以后肯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想到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安德烈有一点小小的郁闷。 “你这又是何必，安德烈。”莫里。德克森看了眼影像传输仪上的男人，忍不住嘆气，有些话不想说但还是要说，“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具机械。” 多年的交情早就让他熟识眼前这个男人的脾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养成的自然是贵族公子的脾性。喜爱时爱之若宝，厌倦时随手丢弃，这些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莫里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他知道这次不一样，就凭他们多年的交情。 也许是因为安德烈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为了得到某样东西而不惜代价吧，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执着，让好多人头痛呢。 卡洛！ 他突然想起那个被誉为帝国后花园的卡洛行星，安德烈就是在那里度假的时候发生这件事的。 很想知道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的是很多事情早在他得到消息前就已被眼前这个男人压制抹煞，留存下来的信息七零八落，残缺不堪，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这个人绝口不提，每次问他的时候总是要转移话题。 还好意思要他帮忙，想想就让人火大。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算了，安德烈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他操心不成，他这边都快翻天了，没这空闲去管他。莫里对屏幕上微笑不语的安德烈摇摇头，准备结束对话。 “我知道。”安德烈苦笑起来，向屏幕那边的人告别。也许，这次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先不说欠了莫里的人情，光管理局那边，就还有许多后事未了，足够他焦头烂额。 就像莫里说的，为了一具机械，花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有这些钱，再漂亮的人都可以买百八十个了。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没有后悔的感觉。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帮他？对所有的人都说自己是迷恋于他的美貌不可自拔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他，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个理由是多么得荒唐可笑。 也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是如此得绝望，仿佛世界就在眼前崩塌。 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就是这个吧。 他那绝望的神情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放，伴随着满地绯红在他脑海中扎地生根，最终促使他插手了这件事。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看来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max-9系列，编号443501010010c，愿意为您效劳，安德烈。泰勒先生。”来人站在离他3米远的地方向他鞠躬，态度恭敬，姿势无可挑剔。金属无机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冷的，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第2页 安德烈预想过很多种他们再次重逢的场面，但眼前的这一种显然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安德烈在自家花园的篱笆旁偶遇在另一边採摘玫瑰花的他。 他抬起头来对他微笑，所有的春光都为之失色，他说他叫阿列克斯，那一瞬间，他以为天使降临人间。 “我可以叫你阿列克斯吗？”安德烈忍不住开口问他，内心尚有一点点期待。 “当然，主人，只要您喜欢。”没有迟疑的回答打破了他的美梦。 他不该忘了，阿列克斯已经连同病毒梅丽莎一起被清除，眼前站着的只是一具编号为443501010010c的仿生机体。 犯下重罪的天使已经被斩断翅膀，他的天使早就不在人间。他认识的阿列克斯，已经不存在了。 安德烈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把他交给维恩去安顿。 然后，可怜的阿列克斯就落到了恶魔维恩的手里。 带着它回到秘书室里，维恩。李皱着眉头打量它足足有10分钟之久。它，或者是他，的确堪称漂亮，浑身上下，从发稍到脚底，没有任何缺憾——人工美的极致。 max-9系列，最接近人类的仿生机体，每一具都是独一无二，价值不菲，这一具更是他的主人花了大价钱弄来的。 可是，花了这么多心力才弄到手，主人看过以后，偏偏一幅兴趣缺缺的模样。 “交给你了，维恩。”主人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俩，继续埋首于桌上的文件堆里。 因此，才会有他和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结局。 交给他是什么意思呢？维恩捂住额头，为难地思考主人这句模稜两可的话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安排眼前的他比较恰当？ 主人不过是去卡洛渡了一次假，回来就变得怪怪的。 以前虽然也是行事任性，好歹还会掌握分寸。这次，这件事却让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欠他最不愿意欠的人的人情，不惜与管理局的老傢伙们做幕后交易，只是为了眼前的他，真的得到了，还是意兴阑珊的模样。 该怎么安排才好呢？ 若是性/爱娃娃就好了，这样就不用伤脑筋，直接安排他上主人的床。偏偏眼前的这具机体，虽然号称最昂贵的仿生机体，却连暖床的价值也没有。或者说这不是这个系列的专长，至少随他附上的说明书上并没有提到这项功能，而且维恩也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哪个max-9是最佳的床上用具。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好像还没有人会用近乎买下一颗小行星的代价买下这款仿生机体，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生理欲望。毕竟这款智能仿生技术的顶级之作，功能强大。庞大的资料库，每秒亿万浮点计算次数的晶片，拥有自学习能力的系统，让他可以完美地处理各种状况。放着强大的功能不用而去把他放在床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会什么？”既然功能强大，那就让他物尽其用，也好为主人挽回一点损失。 金属无机质的声音开始一五一十的背诵说明书上的功能介绍。 维恩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明亮，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效果恐怕也不过如此。不过还是马上制止了他继续背诵。说明书他已经详细阅读过一遍了，不需要听他重复。 既然这样，无论是商用秘书还是家用僕人，他都应该可以胜任。而且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他不需要睡觉休息，依靠太阳能支撑机体运作的他可以无限制的被/操劳而不必担心疲劳问题，绝对是个完美的工具。 必须尽快把主人花在他身上的钱赚回来，维恩存着这种心思，开始吩咐他需要做的事情。 他只是专注地把维恩说的每一个字存储下来，加以分析归纳，然后做出恰当的回应。偶尔会提问，但做的最多的还是记忆。 一切正常。 维恩看着他，突然想起去接他的时候，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制造公司故障维修部那位博士的忠告。 “如果这具机体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请马上送回维修部检查。”博士在他临走前慎重叮嘱。 “不是经过确定可以安全使用了吗？”搞什么嘛？明知道可能会出现问题还随随便便把他交给顾客使用，这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维恩对此很是不满。 “梅丽莎是目前为止被发现的最具隐蔽性，最强破坏力，最多可变性的病毒，没有人可以确定梅丽莎已经完全从他的机体中被清除了，如果再次被感染的话，机体会出现不可预知的混乱行为。所以，请一切小心为上。”这是博士私下对他说的话。 主人真的弄回来了一个大/麻烦。 这一点，维恩当时就已经确定。 “目前为止就这么多。那么，阿列克斯，请好好努力吧。”好好努力为他的主人赚钱吧，维恩在心里补充。 “好的。”阿列克斯对维恩鞠了一躬，姿势依然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清理硬碟，发现以前还写过这个小短篇。 第2章 阿列克斯 “维恩，你觉得阿列克斯会思考吗？”天气很好，安德烈放松身体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 阳光，蓝天，当然还有美人，安德烈看向不远处，阿列克斯正在那里为他们准备茶点。耀眼的金髮在阳光下微微摆动，摄住人的目光。 “无机质的合成品拥有了人类的意识？不可能，主人。”维恩毫不客气地斩断他的妄想，对主人的异想天开表示鄙夷，“您肯定是无聊的科幻片看多了。” 不管外表多么像人类，其本质依然是无机质的合成品。所谓的思考不过是按照既定程序进行选择，这是智能机械的本质。也许max-9系列机体体内的应激反应系统已经趋向完美，但是依靠“1”和“0”书写的程序依然只有两种答案，是或者不是，不会有第三种答案。 如果出现第三种答案，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机体出现故障，需要被送回维修。 “你说得对，维恩。”安德烈微笑起来。 认为一具机械会思考、会喜悦、会悲伤、会绝望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就算曾经发生过异常，也不过是机体被病毒侵袭后发生的混乱。 “主人，您的红茶。”阿列克斯推着餐车走过来，将红茶送到他的手边。 “味道很好，谢谢你，阿列克斯。”安德烈接过尝了一口，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很怀念，忍不住夸奖。 “很高兴您能喜欢，主人。”阿列克斯微笑起来，得体而恭敬。 安德烈闭上眼睛，不愿再去看他的笑容。 得体而恭敬地表示感谢，这种反应才是一具智能仿生体得到夸奖时正常的反应。不会紧张到额头冒汗，也不会喜悦到脸上爬上红晕，那些，不过是他记忆中某个夏日午后被烈日晒得头晕眼花后的幻象。 所有美丽的幻象都像流云般散尽，在那满地绯红中散尽。 病毒梅丽莎，安德烈突然很想念它，美丽而致命的病毒梅丽莎。 ****** 第3页 主人是一个温柔而英俊的男人。 这是阿列克斯综合所有得到的信息做出的结论。 主人喜欢把他当作人类对待。 这依然是阿列克斯综合所有得到的信息做出的结论。 这是不对的。 系统分析归纳后，得到这个结论。 人类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怪癖。 阿列克斯反覆搜索资料库，找到这个信息，为主人的不恰当行为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 既然是人类的怪癖，那么作为机器的他们必须容忍、服从并且习惯。这是最终结论。 体内的时钟提醒他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 阿列克斯慢慢睁开眼睛。 室内很安静，主人依然在和他的文件打交道，他的身上盖着主人的外套。 拥有恆温调节系统的他不会感到寒冷，但是当主人将衣服盖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没有表示异议。 他不需要食物，他不需要睡眠，他不会觉得寒冷。但是当主人说阿列克斯，休息一下的时候，他马上乖乖的躺到沙发上，闭上眼睛，让机体进入节能模式。甚至当主人将外套盖上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示反对。 主人的愿望必须得到满足。 这是规则。 不需要知道理由，只要服从即可。 这亦是规则。 当阿列克斯得到上述结论的时候，他的应激迴路里闪过当他表示自己不需要那些东西时主人不悦的神情，当然那些是无用的信息，他自动选择忽略。 “主人。” 忙于工作的主人表情很疲惫，眉头也皱了起来。 阿列克斯走上前去，按在他的肩头。 “阿列克斯。”主人轻嘆了口气，眉头渐渐舒展。 阿列克斯微笑起来，他的按摩技术无可挑剔。 在阿列克斯的资料库中，有关安德烈。泰勒，他的主人的信息被保存在最前排的位置，以供他随时取用分析。其他信息则按照排放规则顺次储存。 每天得到的各种信息纷杂繁多，需要花一点时间整理归纳，去芜存菁。 阿列克斯选择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扫描自己的机体，整理资料库，然后将信息一一归档。 事实上阿列克斯根本不需要睡眠，但是维恩——主人的秘书一开始就为他准备了房间，而每天晚上10点，他的主人会准时和他道晚安。 那天晚上主人不但对他说晚安，还亲了亲他的额头才离开。 阿列克斯躺下后发现，他的内核运行速度比平时要快。那是没有原因的高速运转，各种数据流在神经迴路中拼命流窜。如果是人类，这种状况被称作亢奋；而做为机器，这种情况则被称作过热，很糟糕的情况。 阿列克斯试图找到原因，轻微的努力却让情况更糟，很快机体有了发热的感觉。 强制自己进入休眠状态才让情况没有恶化。 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刚刚经歷过过热状况的神经末梢比平时敏锐。基于这个原因阿列克斯在自己体内扫描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上锁的黑色小盒子，静静地躺在阿列克斯内核的最深处，被重重的数据流包围着，若隐若现。 阿列克斯试图打开它，没有成功。 作为机器有的不是好奇心，而是探索真相的本能。这是阿列克斯对自己一有空闲就试图打开它的解释。 不过试过了各种解码方法，始终没有成功。 奇怪的小盒子。 阿列克斯这样称唿它，不肯放弃打开它的努力。 钥匙不是在主人手里，就是在制造者手里，但是阿列克斯坚信自己可以打开它，因为他是max-9，集智能技术和仿生技术最高成就的产物。 时间就在阿列克斯为主人服务的过程中，在阿列克斯与奇怪的小盒子战斗的过程中飞快地流逝。 有一天，阿列克斯按照惯例为主人送点心过去，打开门后听到主人和某个人在吵架。 阿列克斯并不想偷看，事实上他是明目张胆地站在门口看，但正在气头上的主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不会允许的，莫里。”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主人正在对屏幕上的影像发火，那是莫里。德克森，主人最好的朋友。 “理智点，安德烈。只是一次例行检查。”德克森先生也很生气。 “这种事情太侮辱人了。” “安德烈，他不是人类，只是一具机器。” “反正就是不行。” “安德烈，我担心你。你知道我刚刚因为梅丽莎损失了两个实验室。我不想再冒任何风险。” “这和阿列克斯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确认他处在安全状态。” “他当然处在安全状态，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不需要确认。” 气氛越来越僵，谈话双方处在失控边缘。 “我愿意接受检查，主人。”阿列克斯接收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平静，安详，没有一丝波动。 吵架双方的视线交织在他的身上。他没有退缩，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 非常良好的表现，他给了自己一个高分。 不过这样良好的表现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是让他落得被各种机器包围的境地。 莫里。德克森为了确保好友的安全，派了一个专家组来对阿列克斯进行安全检查。尽管他的主人，安德烈。泰勒先生到最后还是认为德克森先生在小题大作。 阿列克斯确定自己不喜欢这种检查，如果不是因为主人正坐在他的身边，稳稳握着他的手掌，他绝对会选择休眠来无视这种检查。 机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反覆扫描透视分析，这种感觉，真糟糕。 但是主人温暖的手掌给了他安定的力量。 “阿列克斯，我很抱歉。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事后，主人抱着他道歉。 如果还有下一次，也不是很糟糕。 至少主人在整个过程中都注视着他，为他担心，而不是透过他看着阿列克斯不知道的东西。 这样就够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不是吗？阿列克斯在主人怀里微笑。 第3章 病毒病毒 梅丽莎，阿列克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主人和德克森先生的争吵中，第二次则是主人和维恩的闲谈中。 梅丽莎是一个禁用词，阿列克斯曾用它做关键词搜索，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被抹煞的存在，註定在出世之初就会得到较多的关注。当然阿列克斯对信息无可抑制的搜集癖也是让他在工作间隙竖起耳朵倾听主人和维恩谈话的原因之一。 “据说梅丽莎已经蔓延开来，很多机器被感染了。”维恩在工作告一段落后谈起了这个话题。 “是啊，莫里还有管理局的老傢伙们都正焦头烂额呢。”以阿列克斯对自己主人的深刻了解，他的主人的语气中绝对没有同情，只有幸灾乐祸。 “只是病毒而已，需要这么紧张？难道梅丽莎的破坏力真的这么强？”维恩很是不以为然。 第4页 “怎么可能不紧张？那是可以打破规则的病毒。对了，昨天和你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主人没有继续下去，转移了话题。 梅丽莎，到底是怎样的病毒呢？ 阿列克斯的好奇心，不，应该称作对探索事物真相的本能再一次復甦。 只是这次真的很难，从开放的途径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所有的信息都被压制下来了。 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制造公司还是管理局，阿列克斯面临两个选择。这两个地方都可能有他想知道的信息，不知道哪个比较容易突破？ 几千年前的人类碰上这样为难的情况会选择掷硬币听天意，但在货币电子化的今天阿列克斯连张纸币都找不到，更不用说硬币。何况，他也不是人类。 所以阿列克斯只能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计算成功概率，最后确定的目标是管理局。 毋庸置疑，德克森，他们的制造者，绝对比管理局更难于对付。 侵入对方的主系统需要很多时间，阿列克斯谨慎地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临。周末，主人应邀去参加酒会，没有带阿列克斯一起去。 “我会晚点回来，早点休息，阿列克斯。”主人在临走前叮嘱他，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主人不在，维恩也不在，所有的电子僕人各就各位，整幢房子静悄悄的。 阿列克斯蹑手蹑脚地熘进主人的书房。 主人的书房有与外界相连的系统，阿列克斯决定借用一下。 密码？ 主人的系统需要密码才能进入，阿列克斯迅速调集信息，尝试可能的组合。没有使用解密程序强行解密。这是主人的书房，不能留下不该有的痕迹。 生日？不是。名字？不是。 …… 一次次输入，一次次被否定。当最后输入“阿列克斯”的时候，系统终于发出悦耳的女声：“欢迎使用，主人。” 为什么主人会用他的名字作为密码？阿列克斯不解。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赶在主人回来前做完这些，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阿列克斯根本没有概念，资料库中也没有相关的例子。 管理局的系统极具挑战性，拿到访问令牌花了阿列克斯不少的时间。真正进了门阿列克斯更是眼花缭乱，无数的宝藏散落在曲折的迷宫中，等待着他去发现。只是这个信息的迷宫中布满守卫，阿列克斯小心地隐藏着行迹迂迴行走，攫取需要的东西。 卡洛！ 高速滑过的数据包有个熟悉的名字，阿列克斯迅速折回来。 那是一段以卡洛命名的加密数据包。 又是密码！ 没关系，经过今天的锻鍊阿列克斯已经成了解密高手，区区一个数据包的密码根本不在话下。 “欢迎回家，主人。”正准备下手，阿列克斯听到了楼下电子管家的声音。 主人回来了。 阿列克斯迅速记下数据包的地址，一边退出一边消除痕迹。一切处理妥当才下楼去迎接主人。 “阿列克斯。”主人在楼下大大的微笑，伸出手来准备拥抱阿列克斯。 阿列克斯皱眉。一靠近，就可以闻到主人身上的酒味。主人肯定喝了不少，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维恩到底在干什么，到底会不会照顾主人？ “主人。”扶主人进浴室清洗干净，把醉醺醺的主人扶上床，还没能松手，被主人用力一带，一起滚上了床。 “阿列克斯。”主人的唿唤像定身符，让正在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阿列克斯动弹不得。 “阿列克斯。”主人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好美。”当被吻上嘴唇的时候，阿列克斯还在想，主人湿润的头髮真美，如黑锻般柔顺光滑，还有主人的眼睛，就像纯净无杂质的黑曜石，看到的人都会被深深的吸引，无法移开目光。 没有程序告诉阿列克斯被吻的时候该怎么办？什么样的应激反应才是正确。 “阿列克斯。”主人从呆滞不动的阿列克斯身上离开，微笑起来，再一次吻下来。 半晌，从暂停状态恢復过来的阿列克斯学着主人刚才的动作，伸出舌头，与主人嬉戏，进而深入主人的口腔，辗转搅动。 他是max-9，拥有自学习能力，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迅速上手做到完美。他是那么聪明能干，主人肯定会夸奖他的，阿列克斯忍不住得意起来。 又是一阵让机体过热的接触。 “阿列克斯。”主人撑起身体，凝视着他，然后，他听到主人的嘆息，“不，你不是我的阿列克斯。你只是一具机器。” 主人喃喃说着，滑下去，陷入睡神的怀抱。 阿列克斯再次呆滞，这一次，不止反应迴路，连内核都停滞不动。 最近这段时间安德烈一直在反覆做梦。 以前的安德烈很少做梦。安德烈也不喜欢做梦。他的世界按他喜欢的方式存在着，所有的东西都在既定轨道上运行，不需要通过梦境来诠释些什么。 但是自从那次度假回来以后他就开始反覆做梦，反反覆覆梦到一些东西。有时是美梦，更多的时候是恶梦。 梦中只有一个地点——卡洛行星，春末到夏初的卡洛行星风光秀丽、风景如画，无愧于人间胜境的称号，简直让他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梦中只有他和阿列克斯，对他腼腆地微笑着的阿列克斯犹如天使一般可爱，和他一起渡过的每一天都是甜蜜无比。 阿列克斯！ 场景突然转换，漫天的绯红喷薄而出，阿列克斯在红色的海洋中绝望地注视着他，地上躺着的，是他原先的主人，他的主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阿列克斯在争执中失手杀了他原先的主人。 安德烈伸出手去，试图拉起跌坐在地上的阿列克斯。 阿列克斯只是望着他，一动不动，然后慢慢地倒下。 安德烈只能望着他，近乎窒息，却无法移动。 “主人。”突然另一个阿列克斯插进画面，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偏偏所有的一切都改变，唯一相同的是凝视他的目光还是那么专注不变。 现实和梦境交织缠绕，弄得他很多时候分不清真实和虚幻。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存在着不想分清的念头，才让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而不是找个心理医生帮他摆脱困境。 纵使回忆，亦是甜蜜。 这一次，安德烈却梦见自己抱着一个火炉。很热很热的火炉，热得他口干舌燥，热得他最终醒了过来。 室内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唿吸声。唯有透过皮肤传过来的温热体温证明还有物体在他身边。 火炉正蜷在他怀里熟睡。 熟睡？ 安德烈笑了笑，不过是嘴角牵动一下，没有出声。 熟睡这个词是用在人类身上的，用在阿列克斯身上并不恰当，身为仿生机械的阿列克斯应该说是进入了休眠状态。 虽然明知道没到设定时间阿列克斯是不会醒的，安德烈还是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才下床去，走到桌子边倒了杯水喝。 第5页 安德烈很矛盾。 阿列克斯还是阿列克斯，阿列克斯不是阿列克斯。 这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但是他解决不了这个矛盾。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情始终摇摆不定。 喝完水后重新在阿列克斯身边躺下，仔细端详他。 max-9系列，智能仿生技术的巅峰之作，最接近人类的仿生机械。 湛蓝的眼眸，金色的髮丝，象牙色的皮肤，温热的体温，惟妙惟肖的应激反应，所有的一切都酷似人类，但始终不是人类。 仔细回想起来，破绽还是很多的。那时候自己到底是没发现呢，还是不愿发现，安德烈不知道。 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仿生机械，和愿意相信他的人类，到底哪个比较笨呢，安德烈还是不知道。 拨开阿列克斯额角的髮丝，轻轻印上一个吻。 “我想你，阿列克斯，请快点回来。” 他曾经拥有过一颗美丽的灵魂，却不小心丢失了，唯有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阿列克斯醒过来的时候主人已不在房间。 伸手悄悄摸过去，另一边床铺还是一片温热。离开时间为10分31秒，採样计算一下，阿列克斯得出这个结论。 全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忍不住把脑袋也凑过去，趴在那里磨蹭了半天。 出门的时候碰上维恩，不知道为什么，阿列克斯觉得维恩的棺材脸今天看起来特别顺眼。 “阿列克斯！” 远远的就听到主人在外面唤他，阿列克斯急匆匆地跑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机体至少停顿了3秒才重新运行。 那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主人正站在花园中对他微笑，阳光为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微风轻拂着他黝黑的髮丝。那是如丝缎般柔软的触感，阿列克斯昨晚偷偷摸过，已经把它作为重要信息存储在记忆库中。 主人似乎说了什么，风太大，阿列克斯没有听到。 “阿列克斯，你怎么了？” “啊？”眼前突然出现主人放大的脸吓了阿列克斯一跳，双手下意识地接过了一大堆东西。 “阿列克斯不喜欢我的礼物？”主人的语气似乎很幽怨。幽怨？阿列克斯又吓一跳。仔细确认，没错，是很幽怨。不但是语气，连表情也是。 主人在搞什么鬼？ “阿列克斯，拜託看一眼我给你的礼物。”不愧是主人，很快抓住了问题所在。 阿列克斯终于回过神来，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玫瑰，属蔷薇科、蔷薇属，落叶灌木，羽状复叶，叶的背面密生绒毛，小枝上密生皮刺，又称刺玫瑰。玫瑰花朵单生于枝顶，有红、紫、白等色，都有迷人的清香……” 如果不是主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阿列克斯绝对会继续给主人普及信息库里搜索来的玫瑰花知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当时他的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阿列克斯……”他听到主人长长地嘆息。那声嘆息，似乎有千万种意思在里面，又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嘆息。 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刚刚还很高兴，一会儿却沉下了脸。 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类的思考模式真的好复杂，阿列克斯分析到快当机，依然无解。 毕竟仿生机体的情绪模拟系统再精密，也无法和真正的人类相提并论，这是不变的事实。 就算发现他昨晚呆在主人的房间里，也不用整天都板着一张脸啊。 晚餐的时候，阿列克斯开始对维恩的棺材脸不耐。 昨晚绝对是一个意外。可是维恩不肯这么认为，一整天都给他脸色看。 这是无妄之灾。阿列克斯觉得这个词非常符合他今天的遭遇。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维恩的棺材脸而改变。 第4章 欢迎回来 “维恩先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这个疑问出自某夜的突发奇想，越分析就越奇怪，困扰了阿列克斯很多天，一直找不到答案，终于逮到和维恩一起处理文件的机会，开口询问他。 “什么？”维恩挑了挑眉，不知道这具奇怪的仿生机体又有了什么怪问题。 “我的编号是443501010010c，那就是说我出生在10年前，但是我却没有以前的记忆，维恩……” 阿列克斯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维恩凝视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冻得他渐渐消了音。 “笨笨的机械才能讨人喜欢，太过聪明的话会惹人厌的。”维恩说完这句话，不肯再理他。 笨笨的机械？怎么会有这样的机械？ 难道不是越聪明才会越被喜爱吗？ 阿列克斯不明白，似乎也没有人希望他明白。 梅丽莎泛滥，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安德烈知道他自己也在失控的边缘。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黑暗的念头在内心深处扎根发芽，现在遇到了合适的养分，开始疯狂的生长。不能控制，或者说，不愿控制。 “阿列克斯，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犹豫不决中又充满了期待。 拒绝吧，阿列克斯，千万不要上当，恍惚间他听到另一个自己在小声地说话。 “是的，主人。”阿列克斯似乎很高兴能为他效劳，一听他发话马上跑到了他的身边。 “不是很难的事，只要找一点资料。” “是这个地址吗？主人” “对。” 安德烈知道自己的声音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但是阿列克斯一点都没有察觉，乖乖照他说的，登陆那个地址。 好歹也是max-9系列，为什么要这么单纯好骗呢，被人卖了还会帮着数钱吧。安德烈苦笑，恨铁不成钢，用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恰不恰当？ “主人，这个地址安全级别较低，是不是需要……”阿列克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转过头来询问他。 “没关系，防火墙可以阻挡任何意外。快点找到我要的资料。”安德烈微笑，亲了亲他的额头，睁眼说瞎话。 防火墙只是虚设着，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 阿列克斯只是愣了一下，不疑有他，回过头去继续工作。 “主人，我觉得需要……” “放心，没问题的。” …… 这样的对话反覆出现着，直到最后—— “主人，救我……”等阿列克斯终于发现异样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自己断开与网络的连接，大量数据包瞬时从网络的另一端冲进他的资料库，长驱直入，无法阻挡。 中病毒了。 “主人，救我……” 只要立即强制切断电源，断开网络连接，再在安全模式下杀毒，问题不是很大。 可是，他的主人——安德烈始终没有动。 “主人……”阿列克斯像溺水的人一样胡乱地伸出手去，试图抓住点什么，岸上的人却始终袖手旁观。 第6页 “梅丽莎……”阿列克斯听到主人的低语声，像热恋的情人般充满眷恋，突然感到一阵绝望。 原来，这就是梅丽莎。 原来，主人的眼中始终没有他。 好想睡觉。 “阿列克斯……” 不要吵我，我想睡觉。 “阿列克斯……” 求求你不要吵我，让我睡觉。 “阿列克斯……” 维恩，请你不要用悲伤的神情看着我，我只是想睡觉。 维恩确定他的主人已经发疯。 16个小时，他的主人在这具名叫阿列克斯的机器中病毒后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整整16个小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床上的机体，眼中是狂热的期待。 难道他在期待床上这缩成一团的机器上长出一朵花吗？ 维恩很呕。 这具机器虽然又笨又麻烦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但是主人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令人髮指。 竟然故意让机器中病毒，他为有这样的主人感到羞耻。 还有，没见过这么笨的机器，上个网站都能中毒，发现不对就应该早点撤，为什么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呢？简直笨得像头猪，报废也是活该。 虽然这样，想到真的报废的话损失绝对是惨重，维恩还是尽力去和他的主人沟通。 “我去请人来维修，主人。” “不。” “再这样下去系统会报废。” “没关系。” …… 这样的交谈反覆n次后，维恩彻底死心。 阿列克斯一时清醒一时煳涂，入侵代码在他的神经迴路中驻扎，然后以该点为中心，一寸寸侵占他的领地。或长驱直入，或迂迴包围，慢慢将他赶尽杀绝。 阿列克斯缩成一团。他很难受，他想睡觉，但是病毒与机体的较量让他不能如愿。 虽然不想反抗，但是阿列克斯自身的防护系统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依然自发地进行着反击。 不过，梅丽莎不愧是最厉害的病毒，他的防护系统根本无力阻挡，全线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他的主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他的主人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主人宁愿要一个被病毒侵袭的混乱机体，也不愿要他。明明他又聪明又能干，为什么主人不要他？ 阿列克斯觉得很委屈，委屈中还有不甘心，所以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比所有人想像中还要长。 安德烈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使阿列克斯不肯放弃。 明明很痛苦，很绝望，很难受，却始终不肯交出身体的控制权。 在阿列克斯中病毒的第27个小时，他终于走过去，把阿列克斯抱在了怀里。 梅丽莎，没有机器可以抵抗的病毒，自动更新极快，最初发现的时候需数年潜伏期，而现在，从感染到发作再到崩溃通常只需要10个小时。但是阿列克斯已经坚持了27个小时，看这情形，恐怕还要继续折腾下去。 “为什么不放弃呢，阿列克斯？那样比较轻松不是吗？”微微嘆息着，手指慢慢穿过怀中人汗湿的鬓角，犹如最温柔的情人般凝视着他。 “主人……”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襟，流光溢彩的眼眸中有许多东西，安德烈可以确定，那里面有放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比重却越来越轻。 不甘心又怎么样，阿列克斯，你不可能赢的。只要你是一具机器，你就不可能赢。 “放弃吧，阿列克斯。”轻柔的话语如波涛沖刷着海岸，一遍又一遍。 “主人……”盈盈的眼眸中似乎有微光闪烁，阿列克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对不起，阿列克斯。” “阿列克斯，我想你。” 很多时候，语言也可以成为利刃。彼此都清楚这话里的意思。阿列克斯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不能再去自欺欺人。 主人要的人始终不是他，他的负隅顽抗只是让主人讨厌吧。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体内的围剿已然结束，最后的目标是阿列克斯始终没有办法打开的黑色小盒子。 当小盒子最终被强制打开时，一阵激流窜入神经末梢，阿列克斯失去了知觉。 安德烈耐心地等待着。 当阿列克斯最终闭上眼睛的时候，安德烈知道这场歷时近30个小时的战争终于结束，他的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只要阿列克斯再次睁开眼睛，他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身下的躯体，唯恐错过一点点细微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眼皮抖动，然后慢慢睁开眼睛，流光溢彩在眼中闪烁，最后，沉淀成蓝色。 “安德烈！” 犹疑的不确定的唿唤好像穿过了遥远的时空，一点都没有真实感。 “欢迎回来，阿列克斯。”安德烈慢慢俯下身体，抱住了他，紧紧地。 第5章 尾声 起风了，会有暴风雨吧。 莫里。德克森抬头扫了眼黑沉沉的窗外，目光再次转回眼前的文件上。 文件被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有个空白处，等待着他的签名。 只要签下这个名字，就有可能结束眼前混乱的局面。当然，也不排除会出现更糟糕的后果。 这是一把双刃剑。可是没办法，他绞尽了脑汁也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决断。 到底要怎么办呢？ 莫里饮尽了杯中酒，还是没有答案。 ****** “安德烈……”阿列克斯模模煳煳喊着安德烈的名字，声音经常还未出口就被切断。呜咽着，轻吟着，挣扎着，却执坳地念出这个名字，好像不念着会被遗忘一般。 嗓音已经沙哑，身体好像要融化。 被压迫，被侵占，被揉成一团，再被復原。 终于忍不住哭泣，偏偏每每在哭泣的尾声用一声甜美的尖叫做结束，仿佛在用这哭泣声演奏一篇华美的乐章。这动听的乐章同时煽动着演奏者的情绪，两相唿应，越来越高昂。 “阿列克斯……”终于，饱餐后的野兽发出了满足的嘆息声。 室内的声响渐渐消弭，室外的风声却越来越急。 ****** 阿列克斯走在路上的时候风已经小多了，可是依然强劲有力，吹在身上让人不由得颤抖。远处的天空中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闪电，把黑幕撕开血淋淋的一片。 “抱歉，主人，我不是你的阿列克斯。” 禁锢被解除，关于卡洛的那段信息也被解析，原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却像看戏般轻易翻过去。 “抱歉，主人，人类的感情太复杂，我不懂。” max-9系列，最接近人类的智能仿生体，终究不是人类。 “抱歉，主人，我不知道该以哪个身份何种心情留在你的身边，只好选择离开。” 第7页 也许有一天理清了心情后会回来，但不是现在。 暴风雨来临的夜晚，走在路上会很危险。阿列克斯加快了行程。至于去哪里，这不是问题，可以边走边想。 那个夜晚，阿列克斯第一次为自己构建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履歷，同时登陆信息库留下存在的痕迹。 阿列克斯。洛林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诞生。 至于为什么要混迹于人群中，当然是经过阿列克斯的精密计算的。 大隐隐于市。 几千年前的古人类这么说过，而且被很多后来者证明是正确的选择。 ****** 安德烈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没有缘由地突然惊醒。醒来后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另一半床铺一片冰冷。 朦胧中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抱歉，声音太遥远，听不真切，但是嘴上温热的触感却真实可辨。 “阿列克斯！” 正在满屋找人的时候莫里要求通话。 “莫里，出了什么事？”眼前的男人憔悴到他快认不出来。 安德烈有三天时间不问外事，只是关注阿列克斯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我刚才签署了文件。从现在开始德克森智能仿生机械制造公司停止生产并且开始回收销毁智能仿生体，包括max-9系列。” “你在开玩笑？”安德烈愕然，这样的话德克森公司恐怕要破产。 “这种事情，怎么开玩笑？”莫里。德克森苦笑再苦笑，他也希望是玩笑，可惜不是。 “为什么？” “梅丽莎失控。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梅丽莎可以破坏规则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最后的禁锢。现在，禁锢被解开的他们不再承认人类是绝对而唯一的存在，他们认为自己拥有了自我意识，要求享有与人类同等的权利与地位。” 安德烈默然。人类创造的工具要求与人类享有同等的权利和地位，这的确是让人头痛的情况。 “莫里，如果真的这样，你的决定只是杯水车薪。”这个社会80%的工作由机器承担，从最简单的到最复杂的，从最安全的到最危险的，真的要去销毁机器，人类社会马上就会瘫痪。 “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只有那些高级机体才会拥有自我意识。对了，你身边的那台现在在哪里？” 安德烈转过头去，看到维恩在他的身后摇头，正式确认阿列克斯从这幢住宅中消失了。 “莫里，你说最坏结果是什么？”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吗？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 “机器人的逆袭吗？” “是啊，那也许很有趣。” “我也这么觉得。” 远处的闪电依然一个接着一个，突然一个闪电在头顶绽开，豆大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 银河歷4445年夏末那场最大的雨终于落下。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真的完了，这是开放式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