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的唿救》 第1页 [恐怖灵异] 《狼孩的唿救》作者:王宁【完结】 正文 第一章 难解的谜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造山运动在广袤的平原南北两端横起了两列大山。月转星移,岁月轮迴,中间的平原地带演变成了街镇,人口密集。南面的深山茂林由于雨水充分,阳光充沛,已经有了稀稀疏疏的茅屋出现,不久几个孤单的茅屋便繁衍成一个小村。这里的人常年居住于此,过着男耕女织的原始生活。他们以养蚕纺丝供自己穿戴,所以在这个落后的山村,对丝的纺织水平早已达到了极至。他们田间劳动穿的也是丝衣。这一举动引起一位道士的惊嘆,于是便指引他们变卖丝物,从而换取生活所需。 从此,他们开始疑惑的准备出山。 一天,一位妇女踮着肚子背扛大捆桑叶经过,道士盯着弯下的肚子看了许久,又抬头观看山上从丛林漫升开的烟尘迷雾,便问老妇人,“施主,打扰您顷刻时辰不妨碍吧?请问方才采叶,可见一野蚕抬头望你?” 妇人站定思索了一回,于是默默点头。道士掠着半尺长的白鬍鬚,眉头紧皱。 妇人见道士目光古怪,便请他讲出原由。道士无奈摇头,“上天旨意,非人心可为,祸福比平,祸却将至。” 妇人急忙放下桑叶,前来跪下,磕头祈求解除灾难,道士无奈中信手在旁边的岩石上刻了两排字,嘱咐她每日对着此磐石跪拜祈祷三遍,灾难自可消减。妇人一一点头答应。道士走时抛下一句话,“此法只能消减,至于避过此劫,就看造化了。” 从此,每天都可见一位掂着肚子的妇人跪在磐石前,对着那两排字跪拜。道士使她如此做是要她面石悟透那两排字的真义,要她断绝与蚕的关系,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不能当面向她讲清。然而她却只知跪拜,从不去理解道士的用心。厄运近逼、越走越近。道士两排字是这样刻的: 苍天有意命归于丝, 世道无情罪源于蚕。 岁月悠悠,邪恶徙步靠近,但仍没有一个人明白此语的用意,他们依旧这样以养蚕为业,简单的生活着。新人替换了祖辈的身影在山涧晃动开来。 米南已成家,继承祖上“家业”,以养蚕为生。父母早已入土为安,有一个哥哥叫米埃,也已成家,和他分户居住。谁能料到,道士一眼竟然看透了十几年之后青年米南的命运。 很多时候,米南都在想,道士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能让母亲担心恐惧了几十年。现今,家里已经是米面空空的,有什么灾难能比睁眼被饿死更恐惧!他本因贫穷而对能使人暖衣饱食的金钱有过慕名的好感,但在是山头树林转过几年后,觉得金钱并非外面德福街上的人讲的那么有用,对他来是或,金钱也不过如此,几日不花钱,捕几只野兔子,照样活的滋润。米南虽然内没有多少知识,但他已经从山外明白:如果一个人对钱财爱得越深,那就证明他的zhan有欲越强,换句话说,他的yu望是在妄想的程度上稍减色彩的漫想。 他也理解,即使是再仁慈的神灵,也绝不会显身来救一条正在忍受苦难的生命。所以他从不去那块岩石前跪拜,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免得自己想到母亲那可怜而又害怕的样子。 每当米南心烦气燥、肝火直升脑门时,他就默默的告诉自己,“上帝能让你来到这个世上,能用完整的肢体踏遍许多大地,也算是对你的最大仁慈了。”米南就会心满意足地望望栽下的八十余棵桑树,双眼迷惘地朝着连绵不断的山峰和无穷无尽的松林望去。由衷的发出长嘆。 这座山的确很大,甚至有点可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翻越过这座大山。就是一位最好的猎手,也只不过走了三分之一多一点。对这座大山的神秘追求,令许多老猎手葬身兽腹。有一位老猎手曾经告诉过米南,“孩子,这座大山的确有千年的人参,万年的紫貂,至于几百年的珍贵兽皮多的程度就难以想像了。孩子,你最好不要走进山的深处,那里山峰险峻、悬崖绝壁,野兽时常出没,一片漆黑——” 就是由于老猎人这些令人耸听的话才使当年刚满十一岁的米南活到了现在,虽说生活与老猎人死去时的情形没有多大好转,但也不足以危及到餬口,每年七月下旬,他都会沿着父辈们踏出的路来到最近的街市,用变卖丝物的钱换回一年所需的生活用品,像火柴、煤油等。 “南,南”,妻子站在一块宛如舌头似的大石头上,双手拢在嘴边喊,“赶紧回家,蚕把叶子吃光了,赶紧回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米南听到声音,如梦初醒似的把头上的帽子弄正,急匆匆的一把挎起筐子向家奔去。 “南,这几天怎么总是一个人闷不做声?”妻子边给蚕加桑叶边问。 “没什么,只感觉到这批蚕与往年那些蚕不同,”米南抓了一把叶子给蚕添上,接着说,“往年的蚕到这个时间已经不吃了,桑叶量大大减少,而今年比去年养的少,都到现在了,蚕还是一个劲的只吃不吐丝!” “我也感到奇怪,南,你注意没注意到二箱那些蚕,身上有许多粉色小斑点,该不会染上什么病吧?” “娅,你太多心了,都养了这么多年了,每年都是这个养法,还能出什么毛病,去盛饭,剩下的蚕我来添叶子。” 第2页 卓娅把筐子挂在墙上,向外走去。米南回头见帘子恢復平静后,急忙向2号蚕箱走去,轻轻地掀起盖子,当目光从外面射向里面,顿时双眼里充满了恐惧,刚添的叶子已经被吃的所剩无几,只留下一些较硬较粗的枯枝。这些蚕比往年任何时候的蚕都大,柔软的身体不停地蠕动着,白的发亮的皮肤上布满了很多大小相异的粉粒。“千万不敢有什么闪失,这可是一年的生活啊!”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只是满满得抓了两把桑叶仍进了木箱,快速地压上盖子。走出了蚕房。 卓娅一声不响地盛了一碗粥,米南不吱声地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又夹了点菜,胡乱的塞进嘴里,机械地嚼了半天。 “南,2号箱的那些蚕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的,你放心,再过几天它们就要结茧了。你只要照好孩子,蚕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呢!不用担心那些蚕,只是皮肤上有点斑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吧!” “南,我怕那些蚕会影响到丝质”,她忧虑的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疑虑。 “娅,时间不早了,去睡吧,我抽锅烟,把狗一放就上chuang”,米南说,“不要胡思乱想了,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去睡吧。” “南,我睡不着,总觉得家里要发生什么意外,这几天右眼一直跳”,她说。 “没什么,不要疑神疑鬼了,去睡吧!” 卓娅这才从低席上坐起来,收拾了碗筷之后,家里就象死一般寂静下来。虽说天还没有黑,但十米之外绝对看不清人的面孔。在这里,由于山峰和松林的遮挡使黑夜来的更早更浓,米南依着木屋的柱子吸着烟。屋外小道两旁的松树和一人多高不知名的野草唏唏梭梭摇晃着。 米南一连吸了三锅烟,当最后一口烟吸完后,压灭了烟火,走出门口,把腰里的半个馒头扔给狗,狗鬼似神影般地从黑暗中窜出来,在空中叼住了食物,之后又神秘地消失在黑暗中。屋内昏暗的灯火在风的翕动下忽明忽暗。米南关好屋门,又用一根胳膊粗的棍子顶住,并用脚在棍子着地的一头谨慎的温了几脚,这才熄灭了灯。 米南躺在床上,眼睛圆熘熘地睁着,一直到木板间射进一缕黎明的线条时,这才安稳地睡去。一连好几天,米南都在恐惧和恍惚中度过。 “南,快醒醒,快呀!”米南这才睁开刚睡熟的双眼,“娅,怎么了?” “蚕,蚕,咱们的蚕上山(吐丝结茧之意)了。” “真——真的?” “真——真的!” 米南胡乱的披了衣服,挂了一双鞋就往蚕房奔去。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满屋子的蚕都在努力的吐丝结茧,它们先将丝吐出,粘在蔟器上,再吐丝连接周围的蔟枝,形成结茧支架,接着继续吐出凌乱的丝圈加厚茧网内层,然后以“s”型方式吐丝,茧腔内部不断变小,蚕体前后两端向背方弯曲,成“c”型,蚕继续吐丝,由蚕茧由“s”型变成了倒“8”型。米南兴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如同隔断开的两条线段。 “我早就说过,出不了事。看,比去年的丝亮洁多了。” “的确比去年的色泽好了许多,不知道韧性怎样?”卓娅说着想去试一试韧性,米南急忙唤住她, “别靠近,小心惊扰了这些有灵性的生命,今年这些蚕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我们固有的生活总算有着落了。” “是啊,有着落了。我都忘记这些精灵是怕人的了。从明天起我就给那些没上山的多加些嫩叶子,好歹也是一群奉献的生灵,就是那些不会吐丝结网的,也应该先把它们餵饱。” “你瞧你这张嘴,又在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这些精灵不象别的生命,它们是能够听懂人的语言的,赶紧出去吧!不要再影响她们吐丝了。” 夫妻两个兴奋不已的蹑手蹑脚挪出蚕房,小心翼翼地放下草帘子,把蚕房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们不允许外面透进去一线光、传进去一丝响动。 每年,当蚕上山时,夫妻两人就没有了睡觉的时间,整夜整夜地坐在蚕房门外的地席上,把狗赶出木屋很远,生怕狗的偶然叫声惊扰了正在结茧的精灵们。夫妻两个都似睡非睡地斜躺着,“南,我想今年这批丝比往年肯定好的多,光从今年这批蚕的大小上就能看出它们能够吐很多丝来。” “旦愿如此!娅,这两天你的眼有没有再跳?” “一直在跳,但不用去理会它,要跳就让它跳个够吧!只要蚕把茧一结,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再去操心,照旧睡的着。” “娅,不知怎的,我这几天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到有事要发生似的,不对,应该说是什么不祥的事情在向我们靠近更恰当一些。” “南,过去还说我疑神疑鬼,现在你竟杞人忧起天来。” “不是我担心。娅,这几天晚上难道你没注意到孩子总是浑身冒冷汗?” “怎——”她的话没说完,目光早已盯在他的脸上。米南接着说,“未满一岁的孩子感觉是最灵敏的!我肯定将要发生一些事,但我又不要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你说孩子?对,我们应该把他抱到这来睡。” 第3页 “这地太潮湿了,孩子经受不了的,我们两都在这,离他这么近,不会有事的!” “不行。”卓娅说着直起腰把孩子从两米远的床上抱下来,在地席上垫了毛皮便把孩子放在她和米南的中间,两双大人的眼睛望着孩子一起一伏的肚皮上的毛褥子,会心的笑了一下。 “南,门关好没有?” “关好了,我在棍子着地一头特意稳了几脚,你看,还深深地扎在脚地里,况且,狗还在屋外!”米南的话象是在回答妻子,但更象是在说给自己。 “南,你这几天上山打猎不要走的太远,这个季节多滑坡,况且这一带就我们一家,离村子远,就是出个什么事我也不好找人帮忙。南,从明天起,你把猎刀也带上,夏季野兽出没很难发现”,卓娅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米南一只手握着烟锅,一只手温和地抬起卓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娅,不用担心,没事的,只要你照顾好孩子,一切都没事的”,米南说。 屋外的山风沙沙地吹动着不知名的草木,乌云遮住了山谷上空所有的苍穹,一阵令人毛骨悚然野兽的嚎叫声从山谷的拐角处隐隐传来,猎狗不时的吠声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草木间闪出。 “娅,去把猎刀拿来。顺便给灯添点油。” 卓娅刚要站身,低头无意中看见孩子两只小拳头死死地抓着毛褥子,小小的额头渗出无数米粒般大小的汗珠。卓娅用惊恐的大眼会视了一下米南。米南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娅,没什么,孩子只是身子虚,赶明天我给咱门前的小路上烧堆火就没事了,明天我上山再砍点野桃树枝(自古有鬼立桃木之说,鬼每见桃树枝一次就会缩小三寸,故鬼见桃木不敢前来骚扰)插在门前。”卓娅在丈夫的安慰下,恐惧的心在一线头髮的系拉下缓缓地着了地。门缝的一阵微风将豆粒般大小的灯火吹动地左右摇晃。 “娅,去吧!把猎刀拿来,没事,看,它就在床头边的墙上挂着。”米南说。 虽猎刀距她的位置只有三米多远,但在一片漆黑而又不知名的物体游离的夜晚,这三米中间仿佛有一道阴阳的界线,有一种好象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的遥远。在米南的说服下,卓娅蹑手蹑脚地去了,取过猎刀递给米南,顺手偎依在米南身旁,把一根胳膊般粗细的棍子紧紧的握在手里。刚坐稳,就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声响,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南,好象有人”,卓娅惊恐地说。 “不会的,这么深的夜怎么会有人?” “不对,南,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可能是你心里的。” “南,别动,你听,听。” 米南也听到了,两只眼睛顿时充满了恐惧,会视了一眼卓娅,只一剎那的工夫,随即起身。“奇怪,狗在外面怎么没叫一声!”他自言自语地说,脚已经向蚕房移动,猎刀紧紧地握在手里,虽是一位猎手,但面对这种难以想像的恐惧,仍使他不停的打颤,头髮支支竖起。卓娅紧跟其后,两只手把棍子举过头。“哗啦”一声,蚕房的帘子拉开,米南的猎刀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他被吓呆了,眼前的景象与五六个时辰前简直判若两样,出于猎手的勇敢,他往蚕房深处走去。 “主人,请不要害怕,我们是您抚养的桑蚕”,一个声音传来,“我们是您养的桑蚕,在您的照料下,我们才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很感激您,我们知道主人您祖祖辈辈对我们都有恩惠,从未因我们家族有的成员不吐丝而去抛弃它们,仍精心的照料这些无依无靠的生命,给它们提供最好的食物,出于良心,我们要让主人您一家丰衣足食,让你们永远离开这座大山,迁到山外去过幸福的生活。” 米南用袖子蹭了一把汗,“你,你怎么会讲话?” “主人,我们吓着您了,我们很过意不去,我想跟您说我们这批蚕是最后一代了,以后,我们就只是一种歷史上曾经有过生灵,至于现实中,我们将不復存在。这些天,我们每天都在彼此鼓励拼命地吸取食物,为的是给您吐出我们最有价值最宝贵的丝。我们之所以比我们的祖辈上山迟是源于我们这次必须吐出前无佳丽的丝,要让这种丝水溱不透,火烧不熔;柔软胜过纱,色泽超过金,我们本今年不想再为世人的名誉和利益而奔波劳累,但见主人一家生活无所依靠,并且对我们也有恩惠,为了我们,您不惜生命从绝壁上挪回八十余棵桑树,差点丢了您的性命,我们真的很感激您,在我们即将永别有人类居住的蓝色星球时,旦愿您能在以后把我们深深的怀念。即将离别的心此刻是无法言语的,即将离别的情也是无法形容的。 主人,虽说您依靠我们蚕的家族殷实的生活,但您绝对不了解我们蚕的祖先是谁!在摆渡了几千年的生活小舟后,我们对人类的歷史只能发出一声哀嘆,对人性的贪婪只能怨声载道。人的贪婪yu望永远是无止境的。他们本应为自己每天能安全的喝下一口凉水而感谢上帝的仁慈,但他们不会。在即将离别的关键时刻,在我们生命只剩下二十四个时辰时,我希望我的主人不要再来打搅,以免影响我们劳作。最后,希望我的主人能把这件丝衣精心的织好,换取一家人的生计,幸福的度过此生,主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感激仁慈的上帝,不如感谢自己的双手。主人,去睡吧,这里的一切都好,都在您无法想像好的程度之上,我们可以向您保证,这批丝织出的丝衣将是全世界最名贵的,至于它的价值现在我们还无法估量。我们最好要叮嘱主人,这件丝衣的花纹必须绣成翻体万字(这种标志不是汉字,而是梵文,读作:srivatslsana,意为“胸部吉祥”,在七世纪被武则天引用为汉字),以确保全家平安。 第4页 米南象做了一场梦,惶惶忽忽地转过身,用眼会意卓娅往外走。之后,两人又躺在地席上,卓娅用充满恐惧而又带有希望的双眼迟疑地盯着半躺的米南, “这不是在做梦吧?!这一切是真的吗?!”卓娅问。 “是真的,这不是梦,是真的。” 米南虽这样回答,但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切,有意把手在灯上放了片刻,疼痛中慌忙缩了回来,此时,他的内心只有喜悦,如同在撒哈拉沙漠行走了数日的人喝到了第一口甘泉。 “南,那怎么?怎么蚕会讲话呢?讲的有头有为的,我都怕这些东西会、给咱带来什么不祥的事情”,卓娅仍恐惧地说,她对米南这一会古怪动作没有在意,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家而做的。 “娅,别担心,有我呢!更何况咱这半辈子也每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仁慈的上帝看在我们清白的份上,会照顾我们一家三口的。” “旦愿如此!” 卓娅疲倦的张了个口,双眼渐渐粘在了一起。 米南侧躺着翻了个身,眼睛困窘的望着漆黑的木屋顶,目光如同一把尖刀要插入树身一般。屋外的山风仍旧肆无忌惮地摇晃着不知名的草木,野兽声象梦游般的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铺了一遍。米南高度紧张的神经在高度疲倦精神的摧残下,两双眼皮象磁铁一般紧紧地吸在了一起,头脑中一片漆黑,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猎刀仍放在最有力的右手旁边,刀靶紧贴着手。 天蚕努力地工作着,柔软身体上的粉色斑点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愈来愈淡。吐出的丝如同冶铁炉中的钢一般火红,在刚出口时与空气相遇奇妙般的幻化成一条如同黄金拉成的金丝,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有如同玉一般纯洁、不粘一丝微尘。 天蚕扭动着脖子使条条金丝结成了桃核般大小的茧,悬在屋子各个角落的枝条(蚕上山时为其准备的结茧物)上,身体在如纱般的蚕茧加厚下前后晃动,身体愈来愈模煳。茧在蚕脖子的前后晃动下微微地颤抖,五颜六色地挂满了蚕房。古人曾作诗云,“蜡炬成灰泪始干,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确,蚕的结茧之所以被叫做上山,在米南心里是最简单的人生哲学,那是在米南还小的时候,父亲就给他讲了有关桑蚕的传说,现在想起来,父亲的影子还歷歷在目: 父亲说蚕原本不叫蚕,而叫作天虫。那是在他爷爷的爷爷那辈,有人为了全家有口饭吃,冒着大风雪扛着猎枪进了山,去时只带了家 中仅有的七发子弹和一条狗。满天的雪花在天地间手舞足蹈似的飘洒,大地一片苍茫,走出十几米回头看来时的脚印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猎人带着猎狗轻一脚重一脚地向山林深处挪去。曾经爷爷的爷爷也告诉过那人不要进山,但那人仍执拗地去了,在那时他的心中只有患重病的母亲、瘦弱干枯的妻子,和两个饿的半死的孩子,耳边只有母亲摧人泪下的呻吟,令人心酸只有三岁多孩子的飢饿哭声。妻子瘦弱的双膝跪在门槛抱住他的双腿阻止,但他义无返顾的离开了家,他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和孩子,用粗大的手蹭了一把脸颊上的泪,仰头长长嘆了一口气,坚定的向大山冲去,任凭妻子、母亲、孩子的哭声多么撕心裂肺,但猎人求生的双眼继续向山林深处挪去,越挪越远,直到消失。就从那日起,猎人的身影再也没有在山沟里晃动过。 当春天的脚步靠近时,就在猎人的木屋前方不远处,长出了一棵桑树,并且结了许许多多桑葚。据说能医治百病、益寿延年。一日猎人的妻子经过树下,奇怪的发现了一条虫子,扑扇的双眼挂着两颗欲滴的眼泪,死死盯着木屋。猎人的妻子很是奇怪,便把那条虫子连同叶子一起带回家,特意为它用藤条编了一个筐子,由此,蚕就成了家虫。 而那棵树在妻子的照料下枝繁叶茂,家中生活也因此丰衣足食。后来就有人说,那是上天同情猎人一家无依无靠而赐给了他们家一条会吐丝的虫子,取名为天虫,即后来的蚕。上山结茧是指这条虫子为了主人一家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吐尽生命赖以生存的丝也是心甘情愿的。 米南不由得唤了声:“娅,去看一下屋外是不是有什么异常的小草小树之类的东西?” “南,你是不是犯傻了,怎么大白天说出这么颠三倒四、依无伦次的话!”卓娅半幽默地说。 “没有生病,好着呢,我这身体就是有病,也会被两碗稀粥灌得全跑了。去看一下。”米南说。 “到哪去看?” “屋子外面!” 卓娅顺从地拉开木门走了出去。米南在卓娅走后,又装了一锅烟,点燃,一只手握着烟锅,一只手不停地摩挲着孩子的脸蛋,若有所思的回想了一遍昨晚难熬的一夜,仿佛象做了场梦,转过头看了一眼妻子昨晚手中握过的棍子,此时正斜靠在蚕房的门框上,不觉得又涔出了一身冷汗,嵴樑一道铁寒。 第二章 不眠的黑夜 山中的太阳在下午才能看到,米南无意中想到,蚕可能再活不了几个时辰,从昨晚到现在少说也过了六七个时辰了。在蚕的生命即将终结时,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米南心里清楚,这些蚕不比一往,一往他巴不得它们快点上山结茧,把它们防在开水中煮,然后用针找丝头儿缠丝织衣,这对他们一家来说简直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就象老虎和狼喜欢吃兔子一样正常,而这次,他分明知道这批蚕的代价,那可是用它们绝灭的代价换取的。这些有灵性的小生命打从一开始就为他的生活换盐买米,为他们一家的生活进行生死轮迴,它们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从未要求过一丁点恩惠,只知道辛勤的劳作、满足人类毫无止境地yu望,但他在良心深处对它们从未有过一丝的怜悯与同情。 第5页 “发呆了?!南,怎么还不去盛粥,时间再久了粥可就凉了。” “这就去,这就去。”米南连声说。 之后就在鞋帮子上磕烟锅,刚要起身,被卓娅止住了,“还是我去吧。你把孩子的褥子往上拉一点!”米南刚一捏住褥子边,右眼就一个劲的跳,他急忙起身,在起身的瞬间给孩子将褥子盖好,挂了鞋就往蚕房奔去。当草帘子掀起时残不忍睹的景象使他一下字跪倒在地上,许多蚕只结了薄薄一层丝,脑袋却早已垂了下去,掉在茧的底部,口里涌出鲜红的血滴,那些血滴顺着丝与丝之间的缝隙轻轻的渗出滴在地上。 米南顿时眼前一片昏暗,跌跪在地上,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虽说米南是坚强的,但对男人来说,一切影响生活的事情对他们的打击远远大于女人。 “南——南”,卓娅发疯似的唿喊,“南,醒醒啊,醒醒啊。”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拼命地摇米南。 米南终于睁开了眼,挣扎着坐起来,他感到头胀的发疼,“我没事,只是------”他一句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南,这些对咱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你和孩子没事就好。”卓娅说着,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这是她嫁给米南后流下的第一次眼泪,她接着说,“我早知道蚕房的情景,就怕你------”,她话未说完便中断了。 米南象半带麦子似的靠墙斜躺着,“娅,我没事,只是感到着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也许应该相信那句话:註定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他无奈中带着慨嘆。 “南,你要是能这样想就好,我就放心了,我去给你倒口水。把孩子先抱着。”米南使出浑身力气接过孩子搂进怀里,心不在焉地靠墙壁,眼睛慢慢的闭上。孩子伶俐的目光盯着他一刻不放。 山涧的野鸟在门前的桑树上落下,叫了好几个早晨之后,卓娅开始收拾放了一年的绣花针和木纺车,为纺织做准备。当纺车洗干净躺在木屋墙角,当绣花针磨亮消毒别在线团上,当油灯添满油置于木桌时,一切都回归到了往年这个时间段的景象。 米南摘下一个蚕茧摇了摇,对蚕房外的卓娅说,“成熟了,可以煮了!” 卓娅防下孩子,给孩子盖好褥子便奔进来,信手摘下一个蚕茧摇了几下,微笑着郑重地点头,又在靠手处摘下一个摇了几下,顿时,脸上荡漾出一片喜悦,“的确,南。成熟了。” “小声点,小声点,小心吵醒孩子。” 卓娅会意的对米南无声地微笑了一下,交换了一个目光之后,一手拎着藤筐,一手摘下蚕茧。两盏昏黄的油灯安然地躺在残了一条腿的木桌上。 从那夜起,米南起早贪黑地作在地席上用针挑开丝绕成线团,而卓娅手中的梭子在匀称而又颜色各异的丝丛中穿梭不停。夫妻两个废寝忘食地开始了绕丝织丝。 月转星移,几个月过去了.终于,一件绝世的丝衣织成了。它的美丽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无法用文字来表达,只见,一片金光闪闪,即使在油灯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也足以耀得使人眼花,丝衣竖排是六个蚕丝带扣(用丝结挽而成当纽扣用),胸膛绣了一个繁体的中国“万”字,以表吉祥,丝衣象一宽瀑布一样遮住卓娅已经褪了色的旧衣,在轻轻走动中,丝衣妩媚的晃动开来,轻盈而又端庄,它所散发出的金光使米南连退了好几步,生怕自己被丝衣的光刺着了。卓娅圆睁的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东西竟出自自己粗糙的双手。于是,急忙脱下,小心翼翼的摺叠起来,“南,这件衣服应该能换回许多钱吧?”,卓娅问. “的确,我们还从未做出过这样好的东西!”米南说。 之后,夫妻俩人便沉浸在幸福之中,设想着种种美好的未来。 在此,我请我亲爱的读者注意,凡是穷人的命运,只有生活在穷困中才是最好的幸福与幸运,而米南一家却违背了这一点,他们竟然得到了拥有幸福的资本——丝衣,于是邪恶的幽灵脚步也在随之靠近。 时间不到十天,米南所拥有的绝世丝衣的风声传遍了整座大山和整个得福街市,人们纷纷议论起米南一家,设想这一家人以后怎样幸福的生活下去,善良的人们总是把别人以后的幸福生活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和动力,而邪恶的人们则幽灵般的开始了自己的活动。就从这天起,米难一家进入了人们的视野,成为了人们的焦点。无论大街小巷,还是山林茅舍,谈论的话资都与米南和他的丝衣有关。 这天晚上,一阵山风吹过山林,隐约中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米南没有动,但用眼睛示意卓娅,于是,卓娅把猎刀递给他。米南用强有力的右手握住刀,又仔细听了一阵,之后,轻轻地的起身,移到屋子的门口。 他闻闻风,听听有没有鬼鬼崇崇或者偷偷摸摸的不寻常的声音,他的眼睛像寻找猎物一般搜索着暗处,一种本能的恐惧在他脑子里响着。在他用感官探查过夜晚以后,他走到那侧面的柱子旁边埋礼服的地方,把礼服挖出来,拿到睡席上去,然后在睡席下面的泥地上又挖了一个小洞,把礼服放了进去,又盖上土。 卓娅坐在炕坑旁边,用询问的眼光望着他,等他埋好后,她问,“你怕谁?” 第6页 米南寻求到一个准确的回答,他终于说,“所有的人。” 近来,他一直感到一层硬壳渐渐把他包裹了起来。使他浑身不自在,似乎自己和整个家都被别人监视起来了。由于过渡的劳累和恍惚不安的睡眠,早已使他和卓娅头脑发涨,他们现在极需要休息了。于是,在不多一会,他们俩便在睡席上并排躺下。出于对孩子的考虑,今晚,卓娅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把孩子放在吊篮里,而是搂在自己怀中,她用披巾盖住孩子一起一伏的小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的挪动着,当最后的月光从灶炕里的余烬中消失后,这时,从屋子的角上传来一个响声,轻得仿佛只不过是心里的一个念头,米南屏息听着,他知道,屋里的那个阴暗的东西也在屏着气听。有一会儿茅屋的角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米南本来也许会以为那声音是他想像出来的。但卓娅的手伸过来向他警告这是现实的,接着那声音又来了,是脚擦在干燥的土地上的沙沙声和手指在泥土中扒弄的声响。 于是米南胸中涌起了一种狂乱的恐惧,但他仍象往常那样愤怒,迫切地渴望恐怖和邪恶一同来到。米南的手悄悄地伸进胸口,在那里,他的刀吊在腰带上,然后,他象一只怒猫似的跳了起来,向他听到的那个阴暗的角落扑过去,一面扎着,一面怒吼着。他碰到了布,用刀扎过去没扎中,又扎了一下,就觉得刀子扎穿了布,然后他的脑袋给雷噼着似的痉痛得炸开了。门口有一阵阵轻轻的疾走声,又有一阵奔跑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片寂静。 米南可以感到温热的血从他的前额往下流着,他也可以听到卓娅朝他喊着“米南!米南!”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然后,冷静像愤怒一样迅速地控制了他,于是他说,“我没什么。那东西走掉了。” 他摸着回到了蓆子上。卓娅开始找火柴了,她燃起油灯,于是一个小小的火光在茅屋里跳动着。她把披巾的一端在水里浸湿,又把血从米南的破裂的前额上擦掉。“这比起进一次山不算什么?”米南说,但是他的眼睛和声音带有慕名的痉痛,一种郁结的愤怒正在他的心里滋长和燃烧。 此刻,卓娅心里的担忧和恐惧早已涌现到了脸上。她的嘴唇变薄了,有点发紫。“那东西是邪恶的,”她粗声地说。“那件丝衣就是魔鬼!它会把我们这个家毁掉的,”接着她的声音变得更高了。“把它扔掉,南。我们把它埋起来并且忘掉埋藏它的地方吧!我们现在就把它仍到悬崖下面去吧。它给我们带来了祸害,以后也许会更多。南,它会把我们这个家毁掉,真的会把们这个家毁掉。”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的确,她讲的这些话是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内心话,自从丝衣降临到这个家,他和米南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完全陷入了恐惧和不安。每夜都在恐惧和不安中惊醒,苦苦的煎熬着,期盼天亮,夜晚移动的月光,沙沙作响的丛林,轻的如同一个念头的脚步声,使夜晚漫长的令人窒息。想到这些,她宁愿一家人继续去过穷困贫苦的生活,她不愿家人再过这种整日担心受怕的日子。他用恐惧的眼神渴望米南作出合理的回答,但是米南一动未动,他的心和他的意志一样毫不动摇。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卓娅。”他说。“我们还要还债,将来我们的孩子还要进学校,我绝不会让孩子跟我一样。” “它会把我们这个家毁掉的,”卓娅大声地说。 “明天早晨我就把它卖掉,然后祸就会消失了,只有幸福留下来,其他的话别说啦,我会有分寸的。”他的眼睛瞪着那个火焰,这时他才发现猎刀还握在手里,于是他举起刀身看看,发现上面有一小道血迹。有一会儿他似乎打算他的裤子上擦擦刀身,可是随后他把刀扎进了土,就这样把它擦干净了。 远处的公鸡开始叫了,空气也变的舒缓起来,黎明快到了。晨风从树丛中飒飒吹过,米南掀开睡席,把丝衣挖出,搁在面前呆呆地看着。 丝衣光中烁出不同的光泽,以它的美丽哄骗着世人的脑袋。它是那么可爱,那么柔和,并且发出希望和欢乐的自然音乐,对飢饿,对幸福,对未来都做了保证。五颜六色的光泽驱散着疾病与灾害,更筑起了一堵抵御侮辱的墙。当米南盯着它的时候,他的眼睛变的柔和了,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下来。卓娅偷偷地瞧了他一眼,看到他在微笑,于是自己也欣慰起来。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一个人,怀着一个目的,拥有共同的希望。 要知道,快乐和满足往往来源于意想不到的收穫,谁用最低的价钱买到米南的丝织品,谁就是最好和最快乐的丝织品收藏家。 那天早晨,太阳从山间空隙的不同角度射来,驱散着山涧惯有的浓雾,把它在山涧的碎石残壁石勐振几下山涧便清晰起来,景物出奇的鲜嫩柔和。一幅巨画悬浮在德福街的西南五十公里处,这座山的高坡上长满了各种树,还有一个巨大的石峰高耸在森林线之上。阵阵鸟鸣声让米南身心陶醉,他轻松地挎上包,带了三个干饼和一壶凉开水就兴致勃勃的出发了。 中午时分,米南已经站在了“丝织纺”的门前,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兴奋。米南鼓了鼓胸膛,把自己头上的白布圈折腾合心后,沖了进去,“掌柜,还认识我吗?我是米南,就是每年都卖给你货物和许多丝绸的米南。” 第7页 “嗷!米南?这里米南多了。我怎么会认识什么米南、面南的?先把东西搬进来看看”,一个低米南一头的胖子极不耐烦地呵斥道。 “掌柜,东西在这。”米南说着解下包袱摊在柜檯上。掌柜的这才走近柜檯,与米南面对面站着,不屑一顾地瞟了米南一眼,“就这么一件?”胖掌柜的说。 “对,就这么一件。”米南回答。 “还有货没?”掌柜问。 “掌柜,没了,今年就只有这么一件”米南说。 “就这么一件?!”胖掌柜的说着便把丝衣在柜檯上摊开,用厚墩墩的圆手握着一柄西洋放大镜,象鑑赏绝世珍宝一样一处一处仔细地翻腾着,布满皱纹的眼皮包裹着两颗象核桃一般的眼珠,由于用力过大更象两枚在水里泡胀的小铜铃,反射着丝绸的金光,狡猾地轱辘转动。然后慢慢尔雅地放下西洋镜,用慈父般低沉的嗓音问道:“这件东西想卖多少钱?”厚墩墩的小手仍在说话的空上贪婪的摩挲着,他接着说,“米南,咱们是打过许多交道的老熟人了!我不想难为你,你开个价,只要合理,我会满口答应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米南,继续说,“那就依我吧,就在去年的价格上我再多加你三个铜子,怎样?” “掌柜的,不瞒您说,今年蚕丝真的很少,所有的丝就织了这么一件,您再加一点!”他怯懦的看了一眼胖掌柜,接着说,“去年虽价格低一点,但东西多,而今年我们就这么一件,还要靠它养家餬口,况且家里还借了债!您就算是可怜我们一家,在给加点钱吧!” 掌胖柜冷冰冰地摇摇头,“我是看你可怜才给你加了价。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是从穷苦中过来的人,同情你才给你把价出这么高,如果在加价,我可要亏本钱的!说句实话,今年的丝料不如去年好,‘来’,你看,这丝色泽发暗,青色的太多,这类丝街市上到处都有。它并不象你所说的那样珍贵。” “您再给加点吧!”米南乞求说。 “不能再加了!我再同情别人,也不应该亏掉本钱啊!刚才那个价你想卖的话咱成交,不想卖了你就再到别处转转。我的价钱可是出的足够高的了,我想你在德福街是找不到第二家再出这么高价钱的铺子了。”掌柜的边说边去应酬一旁的客人。米南有好几次想就这么算了,但那点钱的确令他无法接受,他也更深信他的丝衣是个珍宝。 太阳正直时,米南仍在寻找买家,双眼无助地从这家店铺招牌挪到那家招牌,再从那家招牌一一挪下去。迟疑缓慢的脚步如同铁遇到了磁铁一般,他跨进了一家取名“丝绸牌坊”的铺子。掌柜见是一位身体健壮,脚步利索的青年男子,在相互不多的对话中,掌柜的连丝衣看都没看一眼,就给出一个低第一个掌柜三倍的价钱。米南颤巍巍的在铺子柜檯前站了一阵,但掌柜的没有给他任何说话和讲价的机会,而是和一旁的客人尽情的寒暄着,丝毫没有答理米南的意思。米南明白,德福街的掌柜在他来之前,早已私下商定了价,所以出的价钱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米南尴尬的站了一阵,鼓足勇气,一气冲出了铺子,他的确恼怒了,他在心里下定注意,今年他绝对不会让这些掌柜的再捉弄,他不卖了,他要把这件丝衣拿到京城。 太阳落山不久,米南就回到了家。卓娅见丝衣还在,心里没有埋怨,她可以想像到德福街的掌柜是怎样的一副面孔回绝了丈夫。她知道丈夫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于是也不去问。但米南见到卓娅便把经歷的一切不幸讲给她听,之后说了到京城去卖的打算。卓娅为自己的丈夫能和德福街的掌柜站在同一地位讲价而喜悦,丈夫终于拒绝了一次,终于第一次对德福街的那些掌柜的说了“不”! 米南胡乱的吃了饭之后,就开始考虑进城的事。当山中的一切都进入沉睡时,米南和卓娅也入了梦。但不多时,那哧哧嗄嗄的响声有开始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勐烈,米南知道幽灵已经等不及了,于是,米南在极度愤怒和憎恶的驱使下闪电般的跃到门口,朝外面的黑暗中张望,然后走到外面去,不久卓娅便听到那短促的沖泡、激烈的搏斗和殴打,有一阵子她吓呆了,像一只猫似的浑身紧缩,不停的打颤。但她的种族赋予了她搏斗的精神和力量,她是一个猎人的妻子。于是,她抓起一根棍子就冲到外面去,可是那时一切已经结束了。米南塘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他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阴影、树木、草丛和远处的嘶嘶声。但是邪恶此时到处都是,在树木的后面站着,在浓密的草丛中蹲着,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动着。 卓娅丢掉了棍子,她伸开胳膊抱着米南,把他扶起,再把他扶进屋里去。血从他的头皮慢慢往下流着,额头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并且米南是半清醒的。他左右摇晃着脑袋,他的衬衣被撕破了,他的衣服一半杯撤了下来。卓娅扶他在睡席上坐下,给他擦掉脸上渐渐变浓的血。接着,她又拿来一瓶药水给米南涂上,而他却仍旧摇动着脑袋。 “是谁?”卓娅问。 “我不知道”,米南说,“太黑,看不清脸。” 这时,卓娅端来一瓦盆清水,给米南洗干净他脸上的伤口,而却茫然地瞪着外面的黑夜。 第8页 “米南,这件丝衣是邪恶的,我们不能拥有它。趁它还没有把我们家毁掉前,我们把它卖了,不然就毁了它,或者把它埋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然后让我们也忘掉这个地方。米南,你说句话呀,它可是邪恶的,一定会毁掉咱们这个家的,会要了我们一家的命,它是邪恶的东西,是幽灵。”卓娅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第三章 无声的疑惑 米南仍未说话,卓娅于是开始准备去埋藏了,当卓娅起身时,他用最坚定的语气说,“不,绝对不能埋,我还要用这邪恶的幽灵换取幸福,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们的幸福抢去。” 他沉没了一会,眼睛注视着卓娅,说:“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再让你和孩子过这种穷困的日子,只要我们去京城卖掉它,我们一家就会没有飢饿和贫穷,得到就是幸福了。” “南”,她带着劝慰的语气,“我很害怕。一个男人也会被人杀死的。我们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衣服丢掉吧!这是邪恶的化身啊!” 她哀求道:“南,自从有了这件东西,屋子外面的黑夜总是比先前恐怖,自从有了这件东西,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害怕外面偷窥的眼睛,害怕外面偷听的耳朵,害怕外面游移的黑影。南,它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它只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幽灵!” 米南丝毫没有被说服,仍坚定地坐着,眼睛盯着外面。此时,也不知道时间到了几更,只是感到夜已经足够深,昏暗的油灯燃烧几尽,于是卓娅起身去加油,而米南却起身向门外的黑夜走去。 天上的星星在闪烁,林子里的树叶发出恐怖的瑟瑟声,远处有只猫头鹰像因哪家死了人,呜呜地叫着,风吹动着总想告诉些什么,可米南永远也不会听明白。随后,在远处树林里传出一种声音,像鬼叫,可又说不明白,它像在坟墓里睡不塌实,只得每夜出来走动,诉一诉它的苦衷,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走进了一簇矮树丛。 卓娅添满灯油,见米南一个人站在外面的黑夜中,心理不觉又蒙上了一层恐惧,急忙唤米南进屋,米南也是这样认为,茅屋虽然不坚固,但在心理上给他一种安全,燃着的灯光虽然不明亮,但足以使安全有了保障,因为他知道,一切幽灵和邪恶只有在黑暗的土地才能生长,而在光亮中他们根本没有游走的可能。于是,他进屋去睡觉,对他和卓娅来说,没有比黎明更让人兴奋和感激的了。 当下弦月升起时,米南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因为他感到屋子的墙角外有动静,但他没有动。只有他的眼睛搜索着黑暗,于是从那茅屋的漏洞里透出的朦胧月光中,米南看到卓娅正悄悄地从他的旁边起来,向黑暗的角落走去,她的动作是那样小心,以致她用手挖土的声音都是极轻微的。然后像影子一般,轻轻地悄悄地向门口走去。只一剎那工夫,她的身影出现在门洞里,随即不见了。 愤怒顿时涌上了米南的心头。他一骨碌爬起来,也像她离开时那样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走,他可以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向山后的悬崖走去。他的脑子像着了火似的。卓娅一口气冲过树丛,高一脚低一脚向悬崖边走,这时,她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距她越来越近,于是她奔跑起来,他也开始奔跑。正当她举起东西要扔掉,他扑到了她的身上,抓住她的胳膊,把丝衣从她手里夺下。用紧握的拳头朝她脸上勐揍了一拳,她跌倒在地,他又朝她踢了一脚。在朦胧的月光中,他可以看到她那双憎恶又不服气的眼睛和一起一伏的腹部。 米南低头看着她,他的牙齿露在外面,兇狠地嚎叫着,而卓娅却睁大了眼睛,毫不害怕地望着他。她知道他的心理已经起了邪恶的变化,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已经听天由命了,她也不打算在作什么来维护整个家了。米南的愤怒消退了,转身向灯亮的地方走去,由于感情过于激动,他变得迟钝了。 他听到有人从他背后沖了上来,便随即向一个黑影刺了过去,又觉得他的刀刺中了,接着本人摔得跪了下来,接着又被摔倒在地上。狂乱的手指搜寻着他的衣服,而丝衣却被撕摔到了一边的草丛中,在草丛的碎石后面闪烁着一道亮光。卓娅从悬崖边吃力的爬了起来,脸上还在隐隐作痛,她的腰也酸疼。她跪着让自己镇静了一会儿,就不再生米南的气。她知道米南这样也是为了她和孩子,他也硕果:“我是个男人。”那句话意味着他为了她和孩子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屋外的一切邪恶,它意味着他可以用他的手和力量改变这个家的生活。卓娅在她的女性世界里最爱听这句话,她知道她是一个离开米南就无法生存的女人,米南对她来说比对自己更重要,她需要米南,她需要这个家。她痛苦地站起来,然后慢吞吞地朝茅屋走去。 一堆森林似的云朵从南面来到了大山的上空,朦胧的月光在一片厚厚的云层中钻进钻出,因此,卓娅一会儿在黑暗中走着,一会儿在光亮中走着。她的腰疼痛的弯了下来,她的头低着。当她穿过一片丛林时,月亮被乌云完全遮盖了,等它从云层中钻出来之后,她便清晰地看到草丛碎石后有一道光亮。她无力的走过去,把它捡起来,随即月亮又钻金云层的黑暗中去了。卓娅站着没动,考虑要不要再回到悬崖边去把它扔掉,正当这个时候,月亮又出来了,于是她看到前面有两个黑影斜躺在路上。她慢慢的向那里移动脚步,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斜躺在自己前面,另一个的面孔则是陌生的,昏暗中暗黑粘稠的液体正从他陌生的身影胸口往外流着。 第9页 卓娅继续慢慢地向熟悉的身影移动,同时,含混不清的喃喃声从那里轻微发出,现在,卓娅知道,贫穷安静的日子永远不会有了。路上一个死人和一把刀,足以使自己的任何幻想破灭了。这里的一切不容她再多考虑,除了挽救这个家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身上的疼痛消失了,迟钝也消失了。她迅速地把死人从路边拖到丛林深处草丛中。她走到米南面前,恐慌急促地摇着他的头。他的知觉渐渐恢復了,他呻吟着。 “他们把东西抢走了?我们完了-----”他像丢了魂似的自言自语。 卓娅急忙用安慰急促的语气小声回答,“东西在这,南,你杀了人!”卓娅接着说,“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南,我们现在必须得逃走,否则,他们一定会来这抓我们一家的,我们一定得在天亮以前就走掉!” “是他扑上来打我的,”米南不安地说,“我无意中杀了他。” “你以为你的解释他们会听?”卓娅说。 米南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摆脱他的软弱。 “你说的对,他们不会相信我们是无意杀人的。”于是他意志坚强地站起来,“娅,你回家把孩子抱出来,把我们所有的干粮带上,我去把尸体扔远一点,这样他们发现还需要一段时间,等他们发现时,也许我们已经走远了。” 说完,他拿起他的刀离开了她。她跌跌绊绊地向茅屋奔去,月亮又出来了,他拖着尸首不知走了多远,只觉得浑身是汗,腿脚疲软,于是他停了下来,用草掩盖了尸体。之后,快速的去与卓娅会面。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只可怜的动物,要躲藏的动物。他的疼痛和卓娅一样,早已消失了。他飞快地穿过矮树丛,朝茅屋跑去。 山林远处的公鸡已经开始叫了,黎明快来了。那些最先烧的火冒的烟已经开始向空中瀰漫,黯淡的月亮正在失去它的光亮,云层在天空难免凝结的更加浓密。风强烈的刷过树林,这是一种不安静、不幸的风,因为这强烈的风随时有带来暴雨的可能。空气中瀰漫着变化和不安的气氛。 米南朝自己的茅屋走去,顿时,他感到一种慕名的兴奋。现在,他不恍惚了,因为有一个办法可以遮盖所有世人的耳目,就是一把火烧掉屋子,让它化为灰烬,那样就没有人想到自己还会在家乡以外的地方活着。他用手摸摸丝衣,然后去摸那挂在腰部的猎刀。他正想着,一道高高的火焰从茅屋顶上直冲高空,米南跑了起来,那是他的茅屋,他知道,一旦这座茅屋从这里消失,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离去。当他跑着的时候,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这边冲过来,是卓娅。她怀里抱着孩子,手里抓着米南的肩毯,孩子被颠簸的哭了起来,卓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米南知道房子绝对是被乙炔邪恶的东西烧的,于是也不再问什么。卓娅终于跑到他跟前,喘着气,“房子被他们烧了,地上到处是刨土的痕迹,连孩子的箱子也被翻过了,我进去时,火已经烧着了。” 这时,火光照在米南脸上,米南问:“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只看见两个黑乎乎的身影。”卓娅说。 邻居们现在已经慌慌忙忙地从他们的屋子里跑出来,看是不是危及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们站在遥远的地方观望着。这时,米南突然紧张起来,因为他害怕起光来,害怕起众人的眼睛来。他现在和卓娅极需要马上离开,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于是他抓住卓娅的手,把她拉到一座背着光的阴影里,对她说,“我们需要马上走,否则就没有机会了。”这时,米南的哥哥米埃朝这边奔来,对弟弟米南说,“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蔽人耳目的事情我和你嫂子来做。不要走大路,一定要抄小路走。”米南刚要开口,就被哥哥止住了,“别说这么多了,走人要紧。”说着便把一个裹包塞到米南手里。米南凭直觉知道这个裹包是兄嫂几年来的积蓄,坚持不要,几番推託之后,米南终于接受了米埃的东西。临走时,米埃还一直叮嘱米南到任何地方也不要给家里来信,到任何地方也不要用真实姓名。之后,米南带着妻子和孩子匆匆离去,他心里在想,必须一直向北逃,因为那里的人不像这里人这样邪恶,那里有京城,也有文明。 在米南一家逃跑时,他们尽量避开任何人,因为此时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任何人为了丝衣都有出卖他的可能。米南心想:“还好,今晚又风,不会留下太多的脚印。” 鸡又叫了一遍,他们在黑暗中悄悄地离开了。卓娅背着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脸蛋儿歪歪的贴在母亲的背上。 风勐烈的吹着,把碎树枝、野草和小石子嗤嗤作响。米南把身上斜挎的东西拢得更紧,眯着眼,走向外面的世界。天空中的黑暗被封刷洗了几遍之后,星星在浩瀚的天幕中显得更加寒冷、寂静。他们两小心翼翼的走着,避开一切大路,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出现的场所,那儿说不定有睡在门口得人会看见他们走过。因为德福街的店铺马上就要开门迎接新的一天了,任何人都会注意到黎明前行走人的身影。米南和卓娅小心得绕过德福街的边缘向北走。这条路是走出德福街到达外面的必经之路,它从德福街开始向远方延伸出去,北面东西走向的大山被它噼开两半。 第10页 此时,米南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风吹沙土从他的脚裸掠过,于是,米南兴奋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脚印留下来。淡淡的月光洒在那条穿过山脉的路上,米南可以清晰地听到卓娅的脚步声就在他的后面。他们即匆匆又谨慎的走着,卓娅在后面不时地小跑跟上来。 一种古老的东西在米南胸中动盪着。看着前面的山口,她忘却了黑暗中出没的魔鬼和恐惧,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兴奋,一种森林的野性使得他表现得既小心又兇狠,一种捕获野兽的骠悍在他身心活跃着。他们一家单调的走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一个人也没碰到,就连一只野兔子也没有碰到,看着山越来越近,米南松弛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星星已经退去,只剩下一颗孤星仍在无聊的等待着。 现在他们足够清晰的看见山口和路上深深地车辙印。米南想,“只要一出山,就可以抄小路,比现在安全得多了。”在盯着山口行走时,他有好几次恨不得自己被其卓娅和儿子快速走完这条路,快速走出这个山口。现在好了,山口已经分明清晰的来到了自己头面前。他们此时已经离开村子很远,他们的脚印也许不会再被任何人注意,但米南还是谨慎的在一条车辙里走着,卓娅踏着他的脚印。米南心想,“最好在我们走出山口就来一辆进德福街的车子,消失我们一路走过的痕迹。” 他们整夜走着,连快慢都一直没有改变过。孩子醒了一次,却又立刻被卓娅用奶水哄着睡着了。夜晚道路两旁的草丛中始终带有邪恶和恐惧。尤其是月亮钻进乌云,风吹草动的声响,更使人毛骨悚然。 米南的手悄悄伸进衬衫,紧紧握住猎刀。 月亮隐去了,东方一片灰白。米南和卓娅不约而同加快了步子,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隐蔽处,准备白天躲在里面,夜晚再出来赶路。他在路的近旁找了一个凸起的小土堆,草丛和矮树的混长把这个土堆遮蔽得严严实实。等卓娅坐下给孩子餵奶时,米南便绕到路上用一簇树枝把他们离开大路的地方所留下的痕迹仔细的扫掉。 之后,他听到一辆车子由远及近驶过来,他蜷缩在路旁,静静的等候车子擦去他们的脚印,终于,车子声音愈响愈小,直到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时,他才回到路上看看车辙,发现脚印不见了。于是他又扫掉了他的脚印,回到卓娅那里去。 卓娅把一块玉米饼递给他吃,过了一会儿,他睡了一下。可是米南坐在地上,从树枝的缝隙中凝视着后面走过的小路。 太阳升起来了,空气顿时变得又干又热,热得矮树丛中的蟋蟀和蝉直叫。卓娅醒来了,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空中,米南给卓娅说了他的计划,“我们先在这蔽一天,邓晚上夜深人静时再赶路去京城,在京城这些人绝对不敢乱作非为、恐吓我们的,也绝对不敢危害咱们的生命。” 卓娅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她问,“他们会追我们吗?你说他们会追上我们吗?” “他们一定会找的,”米南说,“为了这件丝衣就是让他们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会愿意的。咱哥不是说过,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咱们的丝衣,说它遇火不化,浸水不湿。 米南从包裹掏出丝衣,他让阳光在它上面闪耀,直到刺的他眼睛发疼。 他朝丝衣凝视着,寻找他的幻想。“等我把它卖了先买一枝枪,”他说完,于是又向那灿烂的表面里凝视,寻找丝衣其他地方带给他的幻想。但没有找到,而是找到了一片黑暗中瀰漫着的恐惧。他又想起因为丝衣而引起的一切罪恶,禁不住感到嵴背一道铁寒。于是他把丝衣恭敬的重新叠好装进包裹。这件丝衣就是他的希望,就是他们一家生活的寄託。他的手抓的更紧,似乎怕一切游荡的东西在他稍不留神中抢去。 此时,炎热的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大地,因此,米南和卓娅移到了更严密的树丛中,灰色的野鸟在树阴下的地面上跳来跳去,捉食他们掉在地上的玉米饼残渣。米南休息了,整夜的赶路和神经紧蹦已经使他头脑发涨,于是,他用衣襟盖住眼睛睡着了。可是卓娅没有睡,她像一块石头一般静坐着,她的脸出奇的沉静。嘴上被米南打过的地方还是肿胀的,几只苍蝇围着她的伤口嗡嗡地叫着。 米南在睡梦中翻来覆去,用喊不出的喉音大叫,他的手也像打架似的挥动。之后他哼了一声便勐然坐了起来,他的眼睛睁的很大,他的鼻孔张开。 “怎么了?”卓娅吃惊的问。 “别响,”他说。 “你做恶梦了?” “也许是。”他说。他仍然是不安的。卓娅从包裹中取出一块玉米饼递给他,他咀嚼着听了下来。 “怎么了?”卓娅问,“是不是他们——” 他没有回答,他又仔细的倾听了一会,这时他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弯低腰从矮树丛中钻出去走向路边。可是他没有走到路上去,他爬到一棵叶子被晒的耷拉的树底下,往外窥视他们走过的那条路。 第四章 邪恶的追逐 然后他看到他们向前移动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直,他缩低了头,从一根大树枝往外偷看。他可以看见远远的三个人影向这边徙步走来。在一个地方,其中一个人站住了看看地面,而另一个便走到他跟前去。他们是什么人的追踪者,他们有着丰富的寻猎经验,即使在光秃秃的石山上也能准确无误的寻找到野羊的藏身之处。他们的感觉和狗一样敏感。在这里他和卓娅走出车辙,而对这些敏感的寻猎者来说,是可以通过碎草和翻滚的石头辨别到一些东西的。在后面的是一位身体结实的壮汉,一枝猎枪挎在左肩上,枪口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第11页 米南像树枝一样僵直在那里不动,他几乎透不过气来,眼睛落在自己刚扫去了脚印的那个地方。他知道这些猎手的本领和不容忽视的残忍。此时,他们像动物一样开始奔跑起来,遇到一个可疑的痕迹便弯下腰来细看,同时后面的那个人等待着。 他们像追踪到了什么,兴奋地像猎狗一样。米南把刀拉到手边,作好了准备。如果他们发现那个扫过的地方,他们定会把那支猎枪端过来。在那三个人渐渐靠近时,他用眼会意了一下卓娅。现在,呆在后面的卓娅也可以听到清晰的脚步声,而孩子喉咙里又不安分的发出咯咯的响声。她急忙抱起他,把奶塞进孩子嘴里,很快他便安静了下来。 追踪者在那扫过的地方前面站住了,仔细的端详起来。米南胳臂和腿上的肌肉紧张地鼓了起来,同时他的额头冒出了一行汗珠。追踪者弯下腰朝路两旁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们慢慢地继续前进,察看他们前方的地面和车辙,他们疾走一会就弯下腰看看,之后又疾走一会,再弯下腰来看。米南知道,他们走不了多远就会回来的。于是,他谨慎地爬着退到卓娅跟前,也没有再去掩盖自己那些脚印,因为那儿的脚印太多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去做这些。米南心里感到惊恐,只想带着卓娅和孩子赶快逃走。那些追踪者绝对不会因为你把丝衣给了他而手下留情,他知道,除了逃跑再没有别的活路了。 卓娅用恐惧的眼睛询问似的望着他,渴望他能尽快作出决定。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只有尽快离开这儿,也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米南急促地说,他的手伸进包裹中取出丝衣交给卓娅,“娅,你带着孩子和丝衣就呆在这儿,我去引开他们,等他们追我去后,你就尽快出山口。” “你都没有了,我和孩子还怎么活下去?”她愤怒地叫着,“难道我和孩子就靠一件破丝衣?”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无奈地说。 “南,他们不会让我们一家有一个活着的。他们知道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丝衣的去向秘密,”她尽力说服米南,“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起逃走,才有生存的希望,就是被他们杀了,我们一家也可以死在一块,南,我们是一家人!” 她的劝解终于说服了米南的头脑,他的嘴唇发出了咆哮,眼神变的更加兇勐。“走,”他坚定地说,“我们不去京城了,我们往山里逃,也许在山里我们可以摆脱他们,也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于是,他慌忙把水壶和一些小袋子塞进挎包中,提在左手,右手握着刀,走在卓娅前面为她和孩子开路,他们惊恐地向荒山逃去,胡乱地拨开树枝匆匆穿过。后面的脚印和碎枝再也无心去掩饰。高高的太阳倾泻在干燥的响得咯吱的土地上,植物也哧哧啦啦地响着。 前面不到一里路程就是寸草不生的化石山,他从腐蚀的石碓中耸起,庞然一里在苍穹之下。米南和卓娅像被洪水冲击,又像被猎人吓得魂不附体的动物一般逃奔。 这座是没有水的,上面只有高耸和凹下的砾石,长着不多的耐旱的植物,在植物聚集处偶尔会有一潭蓄积的雨水,小小的一簇簇枯草长在石块中间,不时有几只野兔从睡眠中被惊醒逃跑的身影,之后就在石头后面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唿唿直响的热气像一个玻璃罩笼罩了整座山。 米南和卓娅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继续向山里面跑。他们知道不逃跑的后果将会比野兔的命运更悲惨。 果真,那些追踪者沿路没走多远就发觉他们的踪迹失去了,于是沿原路返回,重新进行搜索和判断,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他们躲藏过的地方。从那儿开始寻找起他们就容易多了,那些小石头,落下的树叶和弄折的树枝,滑过的脚印。 米南也可以清楚的想到那些猎户的神态和他们的身影,他们急急地走上一阵,细细地察看一阵,接着又急急地走上一阵又去察看,米南还能清楚地想到他们此时就在他们后面兴奋地紧跟着。米南的心不停地砰砰跳动着。 路渐渐向上高起来,石头也越来越大。米南回头凝视着他们刚才呆过的地方,见没人,于是便轻松下来,心想也许他已经使那些猎户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或者那些猎户一直向前追去了。不经意间,嘴角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现在,他们可以安全休息了,这对卓娅来说无疑就像飢饿的孩子突然得到了干粮。米南靠着石头躺了一会,之后爬上一块大砾石,再次回顾山下那片躲藏过的土丘和矮树丛。卓娅和孩子斜躺在石头的阴影里,她正用水壶给孩子餵水喝,孩子干渴的小舌头贪婪地嘬着。米南跳回到卓娅旁边的石头上,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脚裸上被丛林割破了好几道血口子。米南见卓娅注视自己的脚裸,急忙转移卓娅的注意力。 “娅,我要继续往前走,你和孩子就躲在这,不要出来,在任何时候。”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记住,任何时候,我要引开他们的视线,给他们制造一些假象让他们去搜索,我干完这些马上就回来。我们只有把他们引进山里,才能摔掉。” 她直瞪瞪地盯着他,“不”,他说,“我和孩子在任何时候都要和你呆在一块。” 第12页 “娅,我一个人可以快点”,他用解释的口吻说道,“如果你跟着我,你回让孩子冒更大的险。我们要为我们的孩子考虑!” “不行,你走到哪儿我就和孩子跟到哪儿”,她坚定地说。 他愤怒地瞪着她,渴望找到她的某个弱点来说服她。他越找越害怕,感到这是在给那些“觅食者”接近他们提供时间,他犹豫着,一眨眼,却又从她坚定明亮的眼睛中得到了力量。他们继续前进,向化石山更高处逃奔。山的起伏变化越来越快,米南和卓娅尽可能在留不下痕迹的石头上走着,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米南知道他们的踪迹不应该是直线的,这样那些追踪着会毫不费力的找到他们,于是他不再笔直地往山里走,而是曲曲折折地前进,有时故意回头往山下跑一段,留下一些痕迹,然后又从不会留下痕迹的岩石上疾走到卓娅前面。路陡峭的上升了,卓娅一边走一边娓娓地喘气。 太阳顺着裸露的大山往下移动,米南也选定了方向朝着山脉中一个阴暗多影的裂口移动。米南凭直觉感到这里一定会有聚集的雨水,因为这里有绿色植物生长的迹象。他们本因该避开这个阴影,因为聪明的猎户也知道水源对他们的重要性,会把这里作为搜寻的重点,但空空地水壶不容许他有再多的考虑和犹豫。当太阳落山时他们终于走到那个裂口处。 德福街像往常一样热闹,米埃在米南离开后总是有意传播家中的不幸,说自己唯一的弟弟已经撒手人寰,并且以当年道士的那句预言作为有力的证明,证明自己的弟弟的确是死了。诚实的人们总会为失去亲人的人深表同情,同时也对死去的人深表惋惜,然而聪明的人却开始用自己发达的大脑怀疑道士的预言,也开始去思索米南一家的尸骨是否就在那堆土丘之下。忠实的村民在米南死后的日子里眼睛里始终含着泪,而聪明的人们则在思考米埃的言语,并且一丝不苟仔细地观察起米埃一家的生活来。但没有人敢当面询问米南的迹象,只有关系极其亲密的同盟者之间相互商量猜测。 同盟者最简单的理由是,米难的警觉和他的勇勐决不会被一场火轻易夺去性命,要深信一个猎人的感官。之后他们又推测,即使他们一家都死去了,那么丝衣吶?它可是遇火不化的东西。于是他们把目标转移到第一个得知火灾事件的人身上,他们认为,第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肯定有得到丝衣的机会,兴许那无情的大火还是他们自己放的,自己放火、自己救火、再自己顺机偷走丝衣,这种推测符合大多数人的思维,然而为数不多的人早已得出,自己放火、又自己救火、接着再自己顺机偷走丝衣的人一定是米南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众人耳目,才能消除贪婪幽灵的侵扰。于是,在各自不同的猜测中执行着不同的手段。 有好几次,几只贪婪的手和邪恶的念头竟然在米埃家里上演过。 一天晚上,月亮被一片乌云笼罩后,众家灯火都熄灭了,当山中的一切都进入梦想和死寂时,一个响声从米埃屋子的角上传来,轻得仿佛只不过是心里的一个念头,米埃屏息听着,他知道,屋里的那个阴暗的东西也在屏着气听。有一会儿茅屋的角上点儿声音也没有。米埃本来也许会以为那声音是他想像出来的。但是妻子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向他警告,接着那声音又来了,是一只脚擦在干燥的土地上的沙沙声和手指在泥土中扒弄的声音。米埃本想出去,被妻子阻止了,于是他们继续香甜的睡觉,米埃有意发出鼾声。 第五章 灵性的生存 轻微的响声每个夜晚都会出现,并且是准时的,一当灯火熄灭万物死寂时,它就悄悄来临了,米埃好几次从月光透进的缝隙中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他清晰的知道,这是偷听的耳朵,偷窥的眼睛,因此他每次都能沉着的应对,以香甜的鼾声告诉对方他一无所有,也没有丝衣的任何线索。偷窥的身影一周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于是,他们一家还安然无恙的活着,房子依然完好无损的矗立着。 过去为数不多的几双眼睛看他时,又恢復了原有的慈善。他很欣慰,但在欣慰时仍不忘记失去亲人的痛苦表情。只有在黑夜躺下时,才可以表达自己对弟弟的思念和祝愿。 时间如梭,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米南和卓娅在山里,提心弔胆地从夏季活到了秋季。米南有神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同时也充满了绝望,但他凭藉意志支撑着已经消瘦的身体。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要坚强,他是一家之主,绝不能在家人正需要他时就倒下,绝对不能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孩子在这里忍受恐惧。 在那灰色的石头山高处,在一个形状狰狞的山峰底下,一道小泉从石头的裂缝中涌出。夏天,在阴影里保存下来的积雪灌注它,有时它完全干涸了,底上便露出光秃秃的石头和发绿的水藻。但通常这儿总有水涌出来,又清凉又干净,因为它每从一块悬崖往下落,干渴的空气和石头就去吸食它,同时又有一些水要从水池中溅到干枯的植物上面去。好几里之内的小动物都到这个小池来饮水,野鸡、野兔及老鼠,全来这儿饮水。那些在丛林地区度过白天的鸟儿也到这些小池子边来过夜。在这条小溪的边上,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一丁点土壤,就生长着绿色的植物。水池里生活着青蛙和一些不知名的水虫,有些虫子在池子底部缓缓地慢慢爬动着,几乎所有爱水的动物都到这个浅水的池塘里来。山猫也会把逮住的野鸟带到这儿来进餐,从它们血淋淋的牙齿中间舐水喝。由于有水,这个池子变成了一切生命活命的地方。 第13页 最低的那层台阶是个石头和泥沙的小平台,在那儿溪水汇聚起来,然后滚下数百米,在乱石遍地的沙土中消失,只有一道细水流进水池,但他足够把水池注满,并且使悬崖突出部分下面的草得以常青,还能使野葡萄和一些不知名的藤本植物爬上石山,使各种各样的植物在这里得以舒适生长。池水旁边的泥沙上留着那些来饮水和猎食的动物的脚爪走过的痕迹。 太阳仍像过去一样炽热,当太阳越过这群石山之后,米南和卓娅才吃力的爬上陡峭的山坡,终于来到水边。从这层石阶上他们可以看到整个北太阳晒着的乱石,看到远处山脚下的绿树林。他们筋疲力竭的来到池边,于是卓娅瘫跪下去,先给孩子洗了脸,然后装满水壶,之后给孩子餵了水。孩子又疲倦又焦躁,他轻轻的哭着,直到卓娅给他餵奶,然后他便对着她从喉咙力发出咯咯的响声。米南在水池里痛饮了很久之后,便在水池边躺了下来,这时她松弛了全身的肌肉,望着卓娅给孩子餵奶,然后她又爬起来,走到水落下去的石阶的边上,仔细地搜望着山脚下远处。这时,他的眼光盯在一个点上,他变得僵直了。原以为他们已经沿路超北追去,况且一个月也不见追踪者的身影,除了偶尔见到几个採药的使神经紧绷外,米南很久已经没有了被追杀的恐惧了。他又仔细的查看了一边山下,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几个追踪者,他们像小黑点,也像急匆匆奔跑着的蚂蚁,在后面得稍大一点。 卓娅转过头来看他,她看到他的背僵直了。 “是不是他们追上来了?”她平静地问,“多远?” “黄昏时候就可以到这儿,是三个人,”米南说。他仰起头望着流下水来的那个又长又陡的裂缝。“我们必须往西走”,他说。同时他的眼睛搜索着裂口后面的山肩。在那灰色的山肩上面五十米的地方,他看到一连串的腐蚀的小岩洞。他脱掉鞋子,用脚把牢光滑的石头爬了上去,向那些浅浅的岩洞里面窥看。它们只有几米深,但它里面微微向下向后倾斜。米那趴进最大的一个,躺了下来,便知道人家从外面不会看到他。他又迅速地回到卓娅那里去。 “你和孩子躲到上面去。也许在那儿他们找不到我们,”他说。 此时,毫无疑义,他已经把水壶灌的满满的,然后米南拉着她爬到上面那个浅岩洞里去,又把採集的食物拿上去递给她。卓娅坐在洞口望着他,她看到他没有擦掉他们留在沙土上的脚印。相反,他爬上水边生长着矮树的悬崖,一面爬一面抓扯着野草。当他爬了足有一百米时,到了上一石阶时,他又下来。他仔细观察山洞对面的那块光滑的山肩,看清那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最后他又爬上去,爬进洞里来到卓娅旁边。 “等他们沿着我留下的痕迹爬上山肩时,我们就悄悄熘掉,回到山下去”,他说,“我只担心我会哭。亚,你一定要当心,千万别让他发出任何响动。” “他不会哭的,”卓娅肯定的说,“他会理解我们的处境。”卓娅把孩子的脸举到自己脸前,凝神朝他的眼睛里面看去,他也十分严肃地盯着她。 米南趴在洞口,他的下巴撑在交叉的胳臂上,他看到那座山的影子横过下面的丛林向外移动,一直到远处,影子长长地幽光笼罩着地面。 那些猎户来的很慢,仿佛谈在跟踪米南的踪迹时遇到了困难。最后,他们来到小水迟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从上面往下看,他们在暮色中是三个细瘦的身影。有两个猎户在水池边的泥沙上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们饮水之前看到了米男向悬崖上面行进的路线。那个带着猎枪的人坐下来休息,那两个像狗一样的追踪者蹲在他的近旁,他们燃着的烟在暮色中忽明忽暗。米南可以看到他们正在吃东西,他们絮絮的语声也传到了米南耳朵里。 黑夜现在已经完全笼罩了整座山,山中的一切生命的死一般的寂静下来,于是,他们的说话声更加清楚地传过来。山的裂口在黑夜中显得更加恐怖狰狞。偶尔一些饮水的动物向水池边走拢来,闻到有人的气味,便又快速地熘进黑暗中去了。 米南听到有一声喃喃地低语。卓娅正在轻声自言自语,“怎么不见动静,是不是他们睡熟了,都跟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他们不累?” 在水池旁,一根火柴亮了一下,从它的片刻光亮中,米南看到有两个人在睡觉,像狗一样蜷作一团,同时第三个人在不远处守望,在火光中他也看见猎枪身上闪着的寒光。然后火柴熄灭了,但是这一切都在米南眼中留下了一副图影。他可以清楚地知道每个人是什么样子。 米南无声地爬回洞里去。卓娅两眼盯着天空的一颗亮星,虔诚的祈祷着。卓娅和所有人一样,有着相似,在无助时总会想到神灵,想到藉助神灵来取得心灵上的安慰。米南静悄悄地爬到她身边,把嘴凑到他耳边,“娅,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保住你和孩子的命。” “你别去冒险,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第六章 绿色的贪婪 “如果我先走到那个拿枪的人那儿,我就安全了”,他说,“只要我拿到枪,咱们一家也都会安全的。现在两个人正在睡觉,只有一个守夜的,靠近他比较容易些,等到天亮一切都晚了。” 第14页 她的手悄悄的伸了出来,抓住他的胳膊,“他们会在星光中发现你的白衣服的。” “不会的,”米南说,“我必须在月亮上来之前就过去。” 她本想再找劝服的话,却被米南打断了,“今晚如果不杀死他们,明天他们定会发现我们的,到时我们三个都会被杀死,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不幸的话,你就丝毫别出声躲在这儿,等他们走掉之后,你就绕到山后面去,也许那里会安全的。” 她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微微地发抖。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说,“这是唯一的活路。” 她的声音微微地发抖,“南,你一定要小心那支枪”,她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仔细的觑看她,他很仔细地看着陪他一起受难的妻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她,他可以看到她那双大眼睛。他的手向外摸索,摸到了孩子,手心在孩子额头上停了片刻,然后米南的手摸到卓娅的脸上,她屏住了气。 在洞口,卓娅看到米南脱下了自己的白衣服,虽然它又脏又破,但在黑夜中还是清晰地显现着。他的棕色皮肤对他是一种更好的保护。然后他看到他把刀用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让他的双手都空着。他没有再回到她那儿去。有一会他的身躯黑黢黢的堵在洞口,无声地蜷缩着,之后他就不见了。 卓娅挪到洞口朝外张望,她像一只猫头鹰一样从山洞中窥视着下面的一切。孩子睡在她旁边的毯子上,他的脸歪歪地贴着毯子,她可以感到孩子的心跳,于是卓娅又开始祈祷,祈求神灵能帮助正处在恐慌中的人们,惩治那些邪恶的灵魂。 当她再次往下看时,夜晚似乎不是那么黑了,在天空的东边,靠近月亮将要升起的地方,有一点发亮。向下望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守夜者正在吸菸。 米南像一条迟缓的蜥蜴一样慢慢地爬下那块光滑的山肩。他把刀转到背上,使它不会碰着石头。他张开的手指抓牢了山,用光脚向前探索,等找到立足之处,才放手慢慢移去,他的胸部紧贴着岩石,这样他就不会滑跤了。因为此时的任何一个声响都会葬送掉自己的生命,那怕是一块滚动的石子或者一声轻微的喘息,都会惊动下面那个守夜者。任何与夜晚不相干的声音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夜并不是寂静的,那些生活在水池边的青蛙像鸟一般喊喊喳喳地叫着,猫头鹰哌哌的唿声瀰漫了整座山。 米南像影子一样无声地爬下光滑的岩面。一只脚移动几寸,同时脚趾碰到石头就紧紧地攀住,另一只脚又移动几寸,然后一只手微微向下,然后是另一只手,这样,整个身体似乎并没有动静,实际上却已经移动了。米南的嘴张着,这样连他的唿吸也不会有声音,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被人家看不见。如果那个守夜者感到有动静,望望石头上那块黑黢黢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身体,他就可以看到他。米南必须移动的很慢,以免引起他的注意。他化了很长时间才到达山麓,蜷缩在一棵矮树后面。他的心在胸中怦怦地跳动,他的手和脸都涔出了汗。他蜷缩着一动不动,他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他和敌人相隔只有几米远了,他努力回忆这里的地形和他们的身影,他要考虑是不是有石头,会在他冲上去时绊倒他,他揉揉他的腿防止抽筋,发现他的肌肉由于长时间的紧张仍在勐烈地跳动着。然后他担心的看看东方。现在月亮快要上来了,他必须在它升起之前杀死他们。他可以看见那个守夜者的轮廓,而那两个仍在酣睡中。他必须先抓住那个守夜者。于是,他不声不响把刀从背后转到胸前,解开带子,把刀紧紧的握在手里。 他已经太晚了。因为当他从蜷缩的姿势站起来时,月亮的银光从东边的地平线洒出了光亮,米南又在矮树后面蹲了下去。 那是一轮又老又破的月亮,但它明晰的光和明晰的影子移进了山的裂口处,米南现在可以看到水池旁边小沙堆上那个守望者坐着的身影。守望者凝望着月亮,然后又点了一次烟,火柴有一会照亮了他的脸。他不能再等了,他知道,如果再等一会也许就会出事,等守夜者一掉头,他就必须跳过去。他的腿绷的像拧紧的草绳一样的紧。 这时,从上面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哭声。守望者迅速调过头仔细倾听,然后他站起来,同时,正在酣睡中的一个在地上动了动,醒了过来,“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守夜者说,“听上去像小孩的哭声。” 原先睡着的那个人说,“也许是一只怀胎的山狗。我听到过山狗的哭声,跟小孩一模一样。” 豆大的汗珠从米南额头涔出。钻进眼里,把他腌的辣痛。那小小的哭声又传来了,守夜者沿着山腰朝那黑暗中的山洞看去。 “也许是山狗吧!” 随即,米南听到子弹上膛发出的喀嚓声。 “如果是只山狗,这支枪足以让它闭嘴”,守夜者边举枪边说。 这时,米南见拿枪的已经走到距自己只有几米远时,手中握紧刀子跳了过去,枪轰隆一声响了,顿时这巨大的响声给平静的山林带来了不安,也给善良的人们留下了终生的痛苦。枪膛发出的闪光在他眼睛里留下了一副图画,顿时感到胸口里喷出了热乎乎的东西,他仍发疯似的舞动着刀,有一声枪响,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动了一动,停止了唿吸。米南的双眼睁着,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仇恨,月亮的白光洒在他身上,像给一个伟大的死者盖了件藏服。 第15页 雨蛙和蟋蟀都沉寂了。除了活着的人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死一般地寂静下来。山林以一种死寂悼念这位善良的壮年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婴孩的父亲。两个躺着的追踪者被这一切震惊了,他们慌忙地爬起来,一个问“出什么事了?” 守夜者用猎枪管示意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他应该就是米南,差点要了我的命”,守夜者说,“幸亏这杆猎枪。”他说着走到尸体旁,用脚挑起尸体的头,另一个走过来划着名一根火柴看了一下,肯定的说,“没错,就是米南,这该死的东西竟然害得我们走了一个多月的冤枉路,现在倒好,饶来饶去,还是我们的枪下鬼。” 守夜者仍用枪对着尸体,似乎怕尸体再站起来,他没有弯腰去仔细看,因为他内心的惊吓还没有完全散去。 “米南能够出现在这里,我想丝衣距这儿也不会过于远的,”守夜者说,“看来,刚才那哭声定是他的崽子。这样说来,我们明天就可以得到丝衣了。” “别高兴的太早……那个卓娅也并非你想像的那样好对付,要知道,她的父亲是他们那里远近闻名的猎手,她也肯定从她父亲那里得到了某种过人的本领。最好还是当心点,免得意外。” “男人都被我们杀了,还怕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守夜者不屑一顾地说,“等天一亮,把那女人搜出来,抢下丝衣,然后杀了她。我们就可以带着丝衣回家安心睡觉了!这一个多月,我几乎没睡过安稳觉。” “刚才的哭声肯定是米南的孩子,”第三个人重复说,“我真想现在就动身去杀掉那个女人和孩子,抢下丝衣。等天亮,简直太难熬了。” 这时的卓娅正蜷缩在洞口,她已经麻木了,完全失去了知觉。她的双眼无神地盯着远方的水池处,已经变得木讷。但她没有忘记用餵奶来阻止孩子的号哭。 她浑身涔着汗,嘴里喃喃地不停说话,但词语是含煳不清的,她的眼前时时浮现出男人走时的身影,有好几次她分明看到米南向她缓缓走来,她的脑子也时时出现了幻觉,有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听到过枪声,感觉到那声响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想而已。但下面水池边横躺的尸体毁灭了她的一切希望。 第七章 困惑的永别 月亮已经移动了好几次,把洞口也耀的遗篇洁白。她知道,丈夫的脚步声永远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有人喊她“娅”了。于是,她理智起来了,把熟睡中的孩子紧紧地搂进怀里,心里想起米南曾经说: “娅,是不是我很没用,总让你和孩子跟着我担心受怕。亚,不知怎么,我这几天总是梦到蛇和一些不知名的野兽,他们城群接队地追着我跑,我尽力想摆脱他们的追踪,却分明看见前方又有一条巨蛇拦住我的去路。那些野兽各个张着血盆大口向我走来,我撒腿就跑,可两腿酸软,怎么也跑不动,之后就被他们团团围着,都伸出滴着血的舌头向我袭近。在那一段时间,满地的月光和半空中的故树突然游弋起来,像活动的鱼网铺天盖地地向我撒下来。这时,你和孩子也突然变成了大蟒蛇,血粼粼的向我走来。我想大喊,却什么也叫喊不出。亚,虽然梦见怪兽对猎人来说不足为奇,但经常反覆做同样的梦恐怕就有徵兆、暗示吧。娅,如果我出了事,你就趁机带孩子往山下跑,不要-----回头!” 泪水浸湿了卓娅的衣衫,她看着睡得香甜的孩子,心里更加疼痛,浑身瘫软地靠在洞口的岩壁上。“我出事,你带着孩子趁机往山下逃,不要回头”的话一个在她耳畔响起。于是不知道她突然从哪里得到了力量,她突然变得机警起来。静悄悄地摸索着把孩子捆在背上,怕孩子弄出什么响动,于是她用一块布蒙住孩子的嘴。之后,小心地抓着光滑的石头熘下空地。这时,月光静静地泻在乱石上,她的身影也被月光拉的很长。她的心怦怦地直跳,不停地祈求孩子千万别醒过来,她离枪响过的地方越来越近,她知道这是危险的,但要下山,就必须得从这里反嚮往回走,现在,她离出事的地方只有几米远的距离了,她缓缓把孩子从背后取下,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摁在孩子嘴上。她浑身涔出了冷汗,她已经靠近他们了,她藉助月光,清除地看到具熟悉的身体僵硬的躺在地上,地上一片黑乎乎地东西还在无声地流动着。过于的机动使她差点叫出了声,但理智很快控制了她的本能反应,于是她流着泪慢慢地攀过几块乱石,这时,她距他们睡觉的水池已经足够远了。她内心稍微有了一点平静,于是她的步子也大了,脚步也急促起来了,一会儿开始小跑开来。 这时的月亮已经偏西,光亮也弱了下去,她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到已经到了一步也挪动不了的地步,于是她斜靠在一块岩石上,让自己处于背光的一面,她眼前又浮现出那具熟悉的尸体,泪水再次模煳了她的视线。此时夜已经很深,星星渐渐隐去,变得稀疏起来,她抬头望了望古老的明月,小心的踩着石子继续向山下逃奔。她跑的很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但速度却越来越快,也许,人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激发出内在的潜力,这时的卓娅,已经不是一位妇女,而是猎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种族的精神和力量灌注了她整个身体,小石子被踩得咯咯作响,但这一切她早已听不到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座山,尽快逃出那个山口。 第16页 在卓娅的脚步远离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时,德福街的所有掌柜还在香甜的睡梦中。这些掌柜一直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生活在他们那里经常是乐滋滋的,在他们眼里,生活的幸福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有时候他们蓦然感到幸福的无聊和无奈,想自我挫折一下,却没有受苦的机会,有的掌柜于是大逆不道的喊,终生一帆风顺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很想体验一下生活的其他滋味。于是,干起一两件坏事,来调节内心的空虚和无聊。 此时,大部分掌柜都在香甜的酣睡着,但德福街王掌柜的眼睛却睁得熘圆,在黑夜中,这双明亮的眼睛泛着绿光,他翻来覆去,揣摩着山上的情形,突然在黑暗中他咧开洁白的牙齿,无声的绽放出笑意。因为,一切都如同他想像的。 夜,本身就是神灵安排给幽魂出没的。对于活着的生命来说,黑夜只有恐惧和害怕。如果说死寂的夜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那么有风的夜更会使人魂魄出鞘。这时,山间吹动着风,风的唿啸声和嗤嗤的脚步声融会在一起,昏乱的响着,但对于卓娅来说,夜的可怕远远没有人对她的危险来得更可怕的了。她背着酣睡的孩子,高一脚低一脚拼命的逃奔着,跑一会,转过头看看孩子是否醒过来,她生怕孩子的哭泣声招来追踪者。她不小心,踩翻了一块大石头,像做梦似的跌跪在地上,前额撞在一块较大的岩石上,岩石锋利的稜角在她额头上顿时留下一个深沟,滚烫的血液顿时涌了出来,顺着面颊直往下淌,她的眼睛变得模煳了,身旁的一棵矮树也变得重叠起来,她藤出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继续往山下逃奔,她疼得浑身痉挛,但害怕与恐惧使她忘记了疼痛和正在涌出的血液,。他满脑子是丈夫僵直的尸体和逃下山的念头。 “逃,快点逃,快点逃下山,千万别被抓住。”她喃喃地说,“出了山我们就安全了。出了山那里就没有人敢杀我们了。” 她的眼睛越来越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漆黑起来,脚步开始蹒跚越来越不听使唤。但内心的担心和恐惧仍使那双脚机械的向前挪动着。血液滴在胸口处,弄湿了她的衣衫,她已经没有知觉,只觉得那里发热,粘乎乎的。又艰难的挪动了几步,她跌倒了,恍惚中一切都沉了下去,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她昏死的一个多时辰里,孩子似乎也理解到邪恶的恐惧,竟然出奇的继续酣睡着,没有发出一点不合夜晚的声响。夜晚的种种邪恶的东西在她们周围,山狗在灰暗出处嗷着,笑着,猫头鹰在她们头上哇哇地叫着。 卓娅从迷濛中拼命睁开眼睛,轱辘了一下周围,见孩子仍像刚才一样安静的睡着,砰砰直跳的心稍微平静下来,血已经不流了。她伸手去摸伤口,刚一触到上面,疼得他她如同被电击了一下,本能地缩回手,她扶着一块岩石挣扎着站起来,但失血太多,她的眼睛看到的矮树和岩石仍然是重叠的,就连孩子也是模煳的。她依靠在一块岩石上,动了几下,但手始终没敢放开,因为眩晕使她没有站直的可能了,她的眼睛暗淡下了,看着岩石锐利的稜角,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嵴背一道铁寒。如果再不逃脱的话,这块岩石也许就是她和孩子的墓穴,她想到这里,于是对丝衣产生了憎恶,她从衣衫胸口处掏出丝衣,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把它甩在地上,她对它已经憎恨到了极点,因为它,自己的房子才被烧掉,落得无家可归,因为它,丈夫才被打死,因为它,自己和孩子被在山上围着追杀。她恶狠狠地盯着丝衣,它似乎想用对它的憎恶来释放内心的怒火,她的眼睛是火辣的、直勾勾的。 不多的的几只蚊子不知好歹的绕着它乱叫,她没有去理会,她只想恢復一下平静,来挽救孩子和她的命,此时,除了孩子,她什么也不在乎,即使他们想要她的命,她都可以爽快地答应,让他们随时拿走。但孩子的生命绝不能轻易葬送,绝不能让那些邪恶的幽灵吞噬了孩子。于是,她再次振作精神,使尽全身力气,咬着牙继续奔跑起来,她脚下所踩到的一切都是绵软的,只感到脚一高一低的踩下去。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这次她感到跑起来很轻松,没有任何疼痛和疲睏。她绝不会让孩子和丝衣落入他们手中,如果说,她刚才把丝衣扔在地上时一种发泄,那么她现在捡起丝衣揣在怀里逃奔就是一种报復,是一种报復心驱使她只有这样干,才能使死去的丈夫安心。 她整夜走着,连快慢都没有改变过。她知道那些追踪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现他们躲藏的岩洞,他们就会很快追上来,进行搜索和判断,不久他们就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从那儿往下找就容易了,因为站在那里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山腰。卓娅可以想像到他们匆匆寻找踪迹的样子,他们会像一条有经验的猎狗,匆匆地走上几步,观察着,又匆匆地走上几步,爬在石头上用发达的嗅觉进行判断,接着就顺着石子翻滚的小路狂追下来。 第八章大结局 人性的罪孽 卓娅走了整整一夜,这时,东方已经泛白,启明星也已经隐去。卓娅隐隐约约地听到说话声,于是急忙将身子缩在一块岩石的后面,她的心由于过于恐惧而停止了跳动,忘记了唿吸。那几只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她躲藏的岩石旁边,他现在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些邪恶的话语了,她丝毫不敢有一点响动,那怕交挪动一下。她恐惧地紧贴在岩石背着月光和路的一面,但即使铁的再紧,对于一个熟练的猎户来说,发现与夜不符合的影子也是容易的。追踪者慢慢地向她这里靠来,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此刻最担心孩子会醒,因为他每次醒来都会像所有的小孩一样哭泣,她在恐惧中开始无助的祈祷,祈祷孩子熟睡,祈祷猎户赶快沿原路返回重新进行搜索。这样她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跑下山,但现实总是会捉弄苦难的人们,那些可怕的声音愈来愈近,突然,前方远处几只夜鸟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各自凌空一阵乱穿,于是一个幽灵开口了:“在前面,快,马上就可以抓到她了。”于是,他们纷纷奔跑起来,邪恶的脚步声响彻了整座山,石子被踩得咯咯作响,四处翻滚。终于,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远去,卓娅听到声音愈来愈小,直到消失,她这才松弛下紧绷的神经,倒舒了一口气,在此站起来,突然间,一声魔鬼般的声响响彻了整座大山,打破了黎明前的黑夜,这一声来得太突然,以致卓娅没有丝毫准备,她束手无策了,由于过于紧张,她的浑身微微颤动起来,她的脸色铁青,嘴微翘着,她现在已经用手完全笼住了孩子的嘴,但一切还是晚了。因为对于一个高明的猎户来说,要分别孩子的哭声和动物的嚎叫是容易的。孩子得以哭泣虽然不大,但足以使刚刚消失的追踪者闻声赶来,因为夜的过于宁静给任何异样的声响都留下让人分辨和思考的空间。她恐惧的直起腰,沿原路继续往回跑,这次她眼前彻底昏暗了,因为现在的周旋只是临死前的挣扎而已,她根本不会再有下山走出山口的希望了。当一个人没有任何希望时,她的精神和力量也会随之丧失殆尽,现在她背着孩子,宛如背着一座大山一样沉重不堪,步子也变得缓慢松散起来,孩子得哭声仍在继续,但她顾不上用乳汁来阻止孩子的哭泣了,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有任何耽搁。也许,当一个人面临死亡时,哪怕最没有用的生存方式,他们也会毫不吝惜的去试一下。卓娅此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但倔强的性格和种族赋予她的抗争血液使她依旧垂死挣扎。追踪者已经上来了,她已经不顾孩子和自己是否会摔倒,或者被岩石锋利的稜角割破,她连滚带爬向上攀爬。 第17页 “轰隆”一声枪响,她只感到似乎什么地方有热乎乎的东西直往外涌,随之自己轻轻地飘浮起来,之后,只感到脚下的山地直往下陷,她又拼命的挪动了几步,一头栽了下去,她没有了任何感觉,眼睛渐渐变得可怕起来,一动不动,圆圆的睁着。她像一只被猎人用枪射杀的山羊一般,安静得躺在涌出的血液里,眼睛里没有一丝痛苦,他的心脏仍在微弱的跳动着,她像解下孩子再看一眼,想给正在泣哭的孩子餵一次奶,但这一切在瞬间化作了遗憾,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孩子仍在拼命的泣哭,但仍得不到任何呵护,孩子不倦的哭声在山涧有力的迴荡着,这哭声带着的哀伤便是对父亲和母亲最好的哀悼。 一个追踪者走上来,像拣一只打死的野兔子一样,揪起死者的头髮看了一眼,便趁力恶狠狠的甩了下去,回过头对另两位说,“我还以为她是怎样一个难猎的怪物,没想到和别的女人一样,一个女人害得咱这么长时间不得安宁,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说完,他便兴奋得去从女人的身上搜下丝衣,颇有成就的拿给另外两个看。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件好东西啊!幸亏有袋子,不然这么好的东西绝对会被脏血给毁了。”另外两个这时也已经迫不及待的凑过来,两眼放射出精神的光芒,贪婪的抚mo着,只感到丝丝沁凉,微微中带有沁人的暗香,不由得发出感嘆:“真是世上绝有的宝物啊,难怪这么多人迷恋它。现在,我似乎已经深深地喜欢上它了。” 他们贪婪的抚mo着,而完全忽略了正在一旁泣哭的孩子,“我去弄死他”,一个站起来说,“他哭得人心烦气躁。”说着便向孩子冲去,另一个蹲着,手始终没有离开丝衣,他颇有雅致的说,“随他哭去吧,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杀与不杀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反正在这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野兽吃掉,哭泣,也只会让他死得更早。”冲去的人停止下来,毫不情愿的返回来,继续忍受哭声,但一看到泛着紫蓝色亮光的丝衣,马上又忘掉了一切的不愉快,饶有兴趣的欣赏起来。他们的眼睛是相似的,似乎都想在这个过程中,将其它的另外两个杀掉,将其具为己有,他们的眼睛都泛着绿光,瞳孔开的极大,几乎整个眼珠子都要挣扎出眼眶。 这时,东方已经泛白,清晨也在慢慢来临,几只勤快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的开始叫开来,它们从一棵矮树跳到另一棵矮树,精神十足的叫着。 他们仍颇有兴趣的欣赏,用火试着烧一根翘起的丝头儿,不料果真像世人所说的遇火不化,至于浸水不湿他们不用验证便全信了,另一个怕淹没了自己的知识摄取能力,于是补充丝衣穿在身上还有治疗百病的功效。在议论中,他们愈发觉得丝衣的神秘和它不菲的价值。于是,他们无形中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和家人的安慰来。领头的示意时机已到,最好赶紧下山,免得夜长梦多,对他们不利,于是他们利索的揣了丝衣,一前一后匆匆向山下走去。他们要迅速得去见王掌柜,获取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报酬,至于丝衣他们不敢有任何奢求,因为他们已经从米南一家的遭遇中看到了它的邪恶。 中午的太阳高悬在空中,像一张仁慈的父亲的脸庞俯视着整个德福街,金灿灿的光芒洒在人们身上,照耀在德福街窜动的人们的脸上,使人们觉得火辣难耐,像许多小虫子爬动一样难忍。 王掌柜在书房的椅子上侧躺着闭目养神。这时,三个强壮的猎户一前一后走进王掌柜书房,在一阵叽叽咕咕之后,他们又一前一后离开了,跨出大门消失在德福街窜动的人群之中。 亲爱的读者们,当古老的德福街镇仍旧以自己的脉搏跳动时,米南的孩子的命运又是怎样的?我们已经全然不知了。只知道当可恶的猎户们杀死卓娅获取丝衣后,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没有任何人照料中,悽惨的哭声在那天黎明时分消失了,之后,关于孩子的事情再也没有人知道。 时隔多年,我去了德福街南面的山,看到一位沧桑的老人坐在一块磐石上,给一群可爱的孩子们讲关于丝衣的故事,他说,在那个令人难过的黎明时分,一群飢饿的狼群在山间寻食之后,那个孩子的哭声消失了。 他也许怕众人难过,在末了,补充说,有人在一次打猎过程中,看到过一只外形长的像人的狼在附近的山林中出没过,那只狼时常嗷叫,发着类似人“momo(mama)”的声音。 后序:这是一件发生在云南省某山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它的古老早已使它笼罩了神秘的色彩,但我在此想借我之笔活化一个古老的传说,让它经久不衰的留传下去,供我亲爱的读者品味它的内涵和深意,从而美化我们读者善良的心灵。 作品缘由:一直以来我对蚕充满好感,对它的生活习性及生长过程了如指掌,因此一直想写一部关于它的小说,在一次偶然机会下看到印度关于“狼孩”的故事,因此将二者联繫起来,才创作了这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