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望杉》 第1页 《白羽望杉》清崖兮鹤书 文案: 朴实善良的渔家二郎郑潮,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白逸尘。 性格迥异,生活迥异的两人,被因果的线牢牢相牵。 双向暗恋,温馨日常, 没有多少曲折的小甜饼,写给这温凉的时光。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潮,白逸尘 ┃ 配角:白露、谷雨 ┃ 其它:精怪,温馨,甜文 【 第1章 弄潮儿 “二郎!潮儿!”“弟弟!你在哪儿!”老郑家父子两个,光着膀子,露着黝黑的皮肤,沿着湖边的堤坝一路奔走,焦急地寻找唿唤着小儿子。 郑家二郎郑潮,许是承袭了父兄的水性,跟个水猴子似的,一个不留神就往湖水里头扎去。可这小子才六七岁的年纪,个头才到郑阿爹的肚脐眼高,黎阳湖的水,到了雨天稍稍一漫,连郑阿爹都能淹没了,更别说郑潮这小娃娃! 可这天真是不巧,前几日黎阳县暴雨,整整下了五日,湖水暴涨,连渔船都不敢轻易往湖心去捕鱼。 郑阿爹望着湖边凌乱的渔网,和被潮水推到堤坝上的碎石,急得焦头烂额:“这小祖宗!一会儿没看住,又给跑丢了!唉!急死个人哪!” 大哥郑涛跑了半天,正喘着粗气,见父亲这么着急,连忙劝慰道:“爹爹,你别担心,二郎天生水性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肯定也不例外。” 正劝着阿爹,郑涛不经意朝前头瞥了一眼,突然指着不远处,惊叫了起来:“爹!爹!快看!那不就是二郎嘛!” 郑阿爹急忙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嘛!一个光熘熘白条条的小娃娃,正窝在一团团渔网中间,专心致志地不知在做些什么,连父兄的大声唿唤都没听见。 郑家父子俩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迈开步子往郑潮的方向跑去。跑到他跟前,郑阿爹才看清楚自家倒霉娃娃在做些什么,只见郑潮怀里搂着一只被渔网缠住的白鹭,正小心翼翼地替它解着腿上凌乱的渔网。 白鹭本来安安静静地栖在郑潮怀里,任他帮着自己脱身,见到了郑阿爹和郑涛跑过来,白鹭勐然不安地挣动起来,腿上的渔网反而越颤越紧。 郑潮感受到白鹭的异样,忙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前来寻自己的父兄,郑潮嘿嘿地傻笑了一下,转回头,揉了揉白鹭柔滑如丝绸的羽毛,轻声安抚道:“小白乖,别怕,那是我爹爹和大哥,他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白鹭似乎能听懂人言一般,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继续让郑潮替它解着渔网,一双乌熘熘的眼睛,却始终警惕地盯着前来的郑家父子。 黎阳湖边的渔民们,向来与水禽和睦相处,从不干扰禽鸟的栖居与捕食。郑阿爹见到这白鹭,索性上前帮着小儿子一块儿解渔网。郑阿爹捕鱼几十年,可比郑潮手脚利索多了,没一会儿就把渔网给解了开来。 白鹭终于脱离的渔网的束缚,抖了抖两条纤长细瘦的腿,扑棱着翅膀就往湖面飞去。 郑潮自认做了一件好事,乐得蹦蹦跳跳,像是要追白鹭一样,一头往湖里扎了进去!吓得郑阿爹连忙跟着跳进湖水里,拼命想把自家闹腾儿子捞上来。 本已飞走的白鹭,不经意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陡然一转,又迅速飞了回来,盘旋在郑潮的头顶,慢慢引着他往岸上游去。 岸边的大哥被自家弟弟气得不轻,一把将水里的郑潮拎了起来,狠狠地打了下屁股。可郑潮竟然一点没哭,只是“唉哟”了一声,揉着被打疼的屁股,朝着头顶的白鹭傻兮兮地笑着。 郑家小子上了岸,白鹭这才展翅飞到了湖边高大的杉树上。郑潮向树顶的白鹭挥了挥手,立马被父兄一人拉着一条胳膊,气哼哼地拎回了家。白鹭立在杉树之顶,静静看着三人,渐行渐远…… 第2章 当时年少 经过这一遭,郑阿爹对郑潮管得更牢了,出门打渔的时候,也不顾小儿子的纠缠和撒娇了,大手一挥,把这闹腾的傢伙给扔在家里,让妻子阿荷好生照看着。 郑家夫妻两个都老实和善,这才惯得郑潮跟个小魔王似的,一天到晚闯祸。郑潮被扔在家里闲得发慌,自告奋勇替阿娘弄柴生火,结果险些把厨房给烧了,气得阿娘又把他赶去了院里自己玩耍去。 “爹不疼娘不爱”的小郑潮,衔着一根糙杆杆,独自在院里头踢石子儿玩。郑潮把石子随意地往糙丛踢去,却意外地惊起了一只纯白的鸟儿。 白鸟儿勐然受了惊,扑腾着羽翼从糙丛中飞出来,落在了郑潮跟前,不正是当日那只白鹭吗! 白鹭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是生气一般仰着头盯着郑潮。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娃娃,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地蹲下了身子,天真地道歉道:“小白小白,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糙丛里,你没事吧?” 听着郑潮奶声奶气的道歉,白鹭微微低了低头,迈着优雅的步伐又朝他走近了几步。郑潮乐颠颠地凑上前,把白鹭一把搂进了怀里,摸着它柔顺的羽毛,简直是爱不释手。 从这一天起,混世小魔王突然转了性子一般,再不到处惹祸了,反而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也不用阿娘拎着耳朵教训,乖巧地在院子里独自玩耍。而那只白鹭,也日復一日前来陪伴着郑潮。 郑家虽不算富裕,但靠着勤恳的郑阿爹和郑大哥,每每也能捕到许多鱼虾回来,到了秋天,还能捞些肥美的大螃蟹。 郑阿爹习惯把捕来的鱼虾养在后院的茅糙棚下头,一个大水缸还要比小郑潮还高上半个头。 郑潮想要捉些小鱼儿出来,可自己的个子实在是够不到水缸里的鱼。郑潮急得愁眉苦脸,围着大水缸团团转。一旁的白鹭疑惑地看着他,实在弄不懂这小娃娃到底要做什么。 滴熘熘转了半天,郑潮突然看见院子角落有块大石头,他灵机一动,哼哧哼哧地推着扁圆的大石头,滚动到了水缸边上。 郑潮一脚踩上了石头,兴致勃勃地在水缸里头捞鱼。可小小的手掌根本就抓不起大鱼来,捞了半天就捞上来两条可怜巴巴的小鱼。 看着手里的两条小鱼,郑潮有些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对着白鹭说道:“嘿嘿,小白,我实在是抓不住大的,这两条小鱼,你就当吃着玩儿吧。” 白鹭突然愣在了原地,盯着郑潮小小手掌里的鱼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白鹭才抬头望了小郑潮一眼,缓步上前,用长长的喙小心地叼起了小鱼儿,生怕啄疼了他的手。 看着白鹭啄食起小鱼儿来,郑潮乐得咧开了嘴,心里生出浓浓的满足来。白鹭将两条小鱼尽数咽下,展开翅膀,轻轻地飞到郑潮肩头,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郑潮毛茸茸的发顶。 转眼到了金秋十月,郑老爹的渔船载了许多大螃蟹回来,这下郑家的餐桌上,可又添了鲜美的好食材。 第2页 郑潮最贪那一口微甜肥美的蟹肉,可自己又不会处理那硬硬的蟹壳,往往都是阿娘仔细地给他拆出蟹肉,放在郑潮的碗里。 可这一回,郑潮却没像以往那样迫不及待地吃掉碗里的蟹肉,而是端着碗跑了出去。阿娘忙喊道:“潮儿!你做什么去!” 郑潮嘻嘻哈哈地回道:“没事儿,我到院里吃。”一眨眼,这小魔王就跑得没了影儿。 跑到阿爹阿娘看不见的地方,郑潮忙唤道:“小白,小白,你在吗?”白鹭听到了他的唿唤,从屋边的杉树顶上展翅飞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他。 郑潮看到白鹭来了,忙蹲下身子,把手里的碗凑上前去,献宝似的说道:“小白,这是我最喜欢的吃的螃蟹肉,可好吃啦!你看我都没捨得吃,都给你留着呢!” 白鹭看了看碗里白嫩的蟹肉,又看了看目光单纯的郑潮,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长喙,随即缓缓上前,啄食起碗里的蟹肉来。 郑潮给白鹭餵完了食物,怕阿娘久等,摸了摸白鹭头顶的羽毛,依依不捨地挥挥手跑了回去。 白鹭展开翅膀,灵巧地飞到一旁的竹篱笆上,望着郑潮乐得蹦蹦跳跳的背影,白鹭竟口吐人言道:“真是个傻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太忙,小书也不能确保日更,能更多少尽量更,宝宝们不要着急哟~ 第3章 天雷劫 郑家小儿子从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淘气性子,陡然变得安分懂事起来。别说郑家阿爹阿娘了,连街坊邻居都觉得跟见了鬼似的,每每路过郑家,总要好奇地瞄一眼郑潮。 郑潮可不管别人的目光,他只挂心怎么倒腾些好吃的,餵养每天陪伴着的白鹭。郑潮心里琢磨着,白鹭现在太瘦了,等到进入寒冬,鸟儿们飞往南方过冬去,白鹭要是飞不动可怎么办。他可想每年都和白鹭玩耍呢,白鹭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这么想着,郑潮更是卯足了劲儿给白鹭餵食物,长身体的孩子食量大,可郑潮偏就每顿都要偷偷留着点吃的,等到白鹭飞来就乐滋滋地餵给它。 白鹭看着这傻模傻样的小娃娃,终究是不捨得拂了他的一番心意,郑潮餵什么,它也就吃什么。 除了几回,郑潮实在是挤不出什么食物留给白鹭吃,又怕白鹭饿着,便钻到邻居家的菜园子里,挖了好些肥肥胖胖的菜虫子想要餵白鹭。 白鹭看着郑潮泥煳煳的手里那些还在蠕动的大胖虫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扑棱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唉!小白!小白你怎么走了!”郑潮捧着可怜的虫儿,委屈巴巴地瘪起了嘴,为了挖这些肥虫子,自己还把手给划伤了呢…… 白鹭飞到杉树顶上,远远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郑潮。郑潮颓唐地把辛苦捉来的虫儿往菜园子里随手一扔,拍拍手上的泥土往家走去。 看着小傢伙没精打采的背影,白鹭还是过意不去,悄悄地从杉树顶上飞了下来,落在了郑潮的肩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头顶。 郑潮看到白鹭回来了,方才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重又喜笑颜开:“哎呀,小白,我都把虫子给扔了,那我再去把它们捉回来!” 白鹭顿时愣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潮,随时准备再次飞走。结果这小冤家立马笑了,满脸得逞地笑道:“我开玩笑的呢小白,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弄这些了。等阿爹和哥哥捕鱼回来,我再给你捉小鱼吃!” 被一个小娃娃摆了一道,白鹭认命地摇了摇头,默默地立在郑潮的肩头。看着小傢伙单纯的笑脸,白鹭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萧瑟的北风吹黄了树叶,也吹得许多候鸟纷纷往南飞去。可白鹭却丝毫没有过冬去的意向,依旧和往常一样日日前来陪伴着郑潮。 郑潮想着,白鹭大概是要留下来过冬了。可是黎阳的冬天还是有些寒冷,郑潮怕冻坏了白鹭,偷偷收集了好些干糙,堆在自己的床底下。等到冬天来了,白鹭就可以在自己房里取暖了。 可当郑潮终于集了满满一床底的干糙,白鹭却突然不见了踪影。郑潮天天站在白鹭惯常栖息的那棵杉树下守着,盼望有一天白鹭会回来,亲昵地飞到自己肩头。 等了一日又一日,白鹭没等到,却等来了百年难遇的惊雷。黎阳向来风调雨顺,鱼获也很是稳定。别说郑潮了,连郑阿爹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光景。 这一夜,雷电恍若要撕破天际一般,直噼黎阳湖心的一座孤岛。一道激烈过一道,整整九重天雷,将原本树木繁茂的小岛生生噼成了焦土! 郑潮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不远处震撼万物的天雷,心中不由生出阵阵不安来。不知白鹭是不是南飞过冬去了,这么可怕的天气,希望它能顺利到达温暖的南方,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第4章 凛江水患 令人疑惑的是,不光黎阳湖异象丛生,黎阳县北的凛江流域,也无端端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沿江的农田和村舍。一时间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更是有许多老弱的村民来不及逃离,被洪水吞进汹涌的大口。 黎阳水患横生,县令急得焦头烂额,索性拆东墙补西墙,把黎阳湖边水性好的渔民全数召集起来,紧急修补凛江沿岸被洪水沖毁的堤坝。 洪水仍旧在汹涌泛滥,好些渔民不甘愿去冒这个险,却被提着刀上门的衙役凶神恶煞地逼了去。 得知了这个消息,郑阿爹收起了自家渔船上的渔具,安置在柴房里头,将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避开了两个儿子,拉着阿荷嘱咐道:“这一次冒着洪水去修堤坝,说实话……恐怕是凶多吉少的……” “孩儿他爹……”阿荷一听这话,立马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郑阿爹把媳妇儿搂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阿荷,别难过……以后,两个孩子还要靠你照顾,你要坚强。” 阿荷在郑阿爹怀里哭了半晌,终究是抹干了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给郑涛和郑潮做饭去了。 这一顿晚饭,郑家爹娘吃得心事重重,连大哥郑涛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三人都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郑潮虽平日里爱玩闹,可心思细腻的很,这一看便是家里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像以前那般调皮,安安生生地吃完了这顿饭,一句话都没敢说。 一夜难眠,第二天清早,衙役就来徵召郑家阿爹去修堤坝了。郑阿爹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舍地看了家人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着衙役就要离开。 可正在这时,郑涛却突然大声喊道:“等等!阿爹,我跟你一起去!”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让郑家爹娘都如遭晴天霹雳。 郑阿爹勃然大怒道:“胡闹!这哪是你说去就去的!当是闹着玩吗!”领头的衙役却拦住郑阿爹道:“诶,老郑你别生气,我看你家这大儿子不错,有胆识,就让他一块儿去罢!” 阿荷急红了眼,连忙拉住自家大儿子,对衙役哀求道:“涛儿才十六,都没及冠呢,哪有那气力修堤坝!求大人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第3页 郑涛却把手从母亲的掌中挣脱,他愧疚地看了母亲一眼,坚定道:“阿娘,你和阿爹昨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已经长大了,我跟阿爹一起去,怎么说也能有个照应。” 阿荷闻言,顿时愣在原地,这孩子竟然……郑涛俯身向母亲鞠了一躬,拉过一边的郑潮,柔声嘱咐道:“阿弟,哥哥跟阿爹一起去做些事情,你在家好好的,别惹阿娘生气,知道吗?” 郑潮今日异常乖巧,他像个小大人一般点头承诺道:“阿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娘亲的,你和阿爹要早点回来!” 郑阿爹看着自家两个儿子,无奈地嘆了口气,心里头却是有些欣慰,这两个孩子,都是顶得了天的男子汉! 衙役们可没耐心在这看郑家人深情的离别情景,这些日子他们看的太多,有鬼哭狼嚎的,有麻木绝望的……多的是人间百态,可在天灾面前,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领头的衙役不禁出声催促道:“行了行了,别絮叨了,赶紧跟我们走吧,县令大人还等着呢!” 郑涛走到阿爹身边,郑阿爹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两人最后再看了阿荷和郑潮一眼,挺直了嵴樑跟着衙役离开。 阿荷把郑潮抱到怀里,看着渐行渐远的丈夫和儿子,生怕自己的至亲至爱,变成两个不归人…… 第5章 望杉居 “走走走!哪来的野小子,银两都没带还想买棺材!”棺材铺的伙计跟撵狗似的,把一个衣衫上满是补丁的年轻男子赶出了棺材铺。 男子咬着牙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眸子里一阵愠怒的火光灼得心尖儿生疼。可面儿上他还是放低着姿态,诚恳地请求道:“我给你们立下字据,等我攒够了,一定会把钱补上的!” 伙计哪管男子的话,推搡着就要把人赶走:“见过吃霸王餐的,还没见过赊棺材钱的,真是晦气!赶紧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棺材铺的动静惊扰了过路的行人,其中一个大娘不由停下了脚步,指着男子朝同行的老姊妹说道:“唉,那不是郑家的二郎嘛。” 另一人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可不是吗,啧,也是个可怜的。十五年前的那场洪水,淹死了多少被官大人征去修堤的渔民哟!老郑和他家大儿子,全给洪水沖走咯,尸骨无存啊!” 大娘摇头嘆了口气,接着道:“可真是苦了阿荷,多水灵的人哪,一场洪水,丈夫和大儿子都没了。一个妇道人家,孤零零地把小儿子拉扯大,结果,还没等享福呢,就生病走了……唉,老天作孽哟!”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天可都听着呢!赶紧走,别在这看热闹了!”大娘还想再说几句,就被老姊妹急着拽走了。 棺材铺门口的争执也一直僵持不下,郑潮百般承诺哀求,棺材铺的伙计就是不肯让他暂时赊一下棺材钱。 没钱买棺材,娘亲可就入不了土了!郑潮和娘亲两人相依为命,家里穷得叮噹响,这一时半会儿到哪儿去筹钱! 正当郑潮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棺材铺,另想办法的时候,突然一名白衣公子走到了他身边。公子不动声色拨开伙计推搡郑潮的手,挡在他身前,从腰间取下钱袋儿递给伙计,沉稳道:“这钱,我替他给了。他要的东西,马上叫人送过去。” 别说郑潮怔愣不已,连伙计都一头雾水,他心道,这穷酸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赊个棺材钱也能碰上冤大头? 可在银子面前,伙计还是立马满脸堆起了笑,应承道:“哎哎,好嘞,公子您放心,小的马上去办!”说着,伙计接过了钱袋,狐疑地看了郑潮一眼,转身往棺材铺里头走去。 郑潮感激地看向白衣公子,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姓名,这钱,我一定会凑齐了还给公子您的!” 白衣公子闻言,清浅一笑,俊逸脱俗,看得郑潮险些丢了魂儿去。“在下白逸尘,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钱,你就用不着还了。” “这怎么行!”郑潮连忙摆手道:“就算给公子做牛做马,这恩情,我郑潮必然是要报答的!” 白逸尘见郑潮这般坚决,略略沉吟了片刻,说道:“做牛做马倒不至于,你都会些什么?” 郑潮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了起来:“嘿嘿,我……我只会捕鱼……” 白逸尘闻言,点头道:“那好,往后,你往我府中送些黎阳湖的新鲜鱼虾来便是了。” “好好!”郑潮立马应承了下来,恭敬地问道:“请问白公子家住何处?” 白逸尘朝郑潮优雅一笑,举起手中羽扇往南方一指,回答道:“黎阳城南,望杉居。” …… 第6章 秘境孤宅 棺材铺的伙计收了钱财,如约把棺材抬到了黎阳湖边郑潮的家。郑潮妥善郑重地为娘亲处理了后事,点着蜡烛,熬夜亲手给娘亲刻了一块木牌位。 郑潮捧着娘亲的牌位,和郑阿爹和郑涛的牌位安置在一起,取了三支香虔诚地贡在台上的香炉中。 看着木牌上三位至亲的名字,郑潮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挨个抚摸着爹娘和大哥的牌位,轻声唤道:“爹,娘,大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在下面,要好好的……” 天色渐晓,一丝微黄的晨光闯进了这间简陋的院落。郑潮一宿没睡,却没有往卧房走去,而是径直到了柴房整理起渔具来。 郑潮想起昨日那位雪中送炭的白公子,神情不自觉变得柔和了几分。多亏白公子施以援手,娘亲才能够入土为安。 时已初冬,虽然黎阳气候较之北方要温和一些,可湖边湿冷的寒风,还是吹得郑潮不由拢了拢衣襟。别家的渔民们早就换上了厚厚的寒衣,而郑潮却只有单薄破旧的衣衫蔽体。 顶着瑟瑟寒风,在黎阳湖捕了半晌鱼,想是老天眷顾,收穫倒是颇丰,今儿捕的鱼约莫比平日里多了一倍。 郑潮挑了几尾肉质最鲜美的大鱼,装在竹编的鱼篓子里,提着往城南走去。照理说,城南离郑潮的家并不远,可他从来没听过那儿还有个叫望杉居的地方。 提着鱼篓在城南绕了许久,甚至问了许多住在那附近的村民,奇怪的是,竟没有人知道望杉居在何处,也没听过有个白公子住在这里。 郑潮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甘愿轻易放弃,便尝试着往城南一处偏僻的树林里走去。行至树林深处,其他的林木渐少,杉树却愈发多了起来。 不知为何,郑潮有种感觉,望杉居就应该藏在这处密林之中。思及此,郑潮加快了步伐,往杉林更深处走去。 渐行渐深,群杉环绕之中,竟真有一处清幽的大院静立其中。郑潮往大院门口走去,果不其然,门上悬着一方匾额,上书望杉居三个潇洒清绝的大字。 郑潮不禁有些紧张,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小心翼翼地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第4页 不一会儿,木门发出“吱呀”声,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打开了大门,睁着灵动的眸子看着郑潮,好奇地问道:“敢问先生,从何而来?” 郑潮赶紧把鱼篓子提到身前,慌忙解释道:“我……我是来给白公子送鱼的。”小童恍然道:“原来是您呀,快请进,我家公子正在屋里等着您呢!” “等着我?”郑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白公子怎的知道我是这会儿过来?” 小童自知失言说多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拉着郑潮就往院子里走去。郑潮也没深究,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不一会儿,就被小童引着走到一处清雅的屋子前。 小童轻轻叩响了屋门,朝里头通报导:“公子,郑先生来了!”郑潮忙摆手道:“当不起当不起,我就是打渔的,乡里人叫我二郎,小兄弟叫我郑二就好。” 听到郑潮这话,小童捂着嘴笑了起来,眼角都弯成了月牙:“二爷您真有趣。”这时,屋里头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小童领着郑潮进了屋里,只见白逸尘披着一身雪白的貂裘,正拿着一卷书静默地看着。待他们进来,白逸尘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朝着郑潮浅浅一笑。郑潮看到白逸尘的笑容,蓦地红了脸。 白逸尘吩咐小童道:“白露,你去泡壶热茶来。还有,让谷雨给暖炉添些炭火。”“好的,公子!”白露自觉地替郑潮接过了鱼篓子,转身走出屋子泡茶去了。 初到白公子的宅邸,郑潮很是拘谨,生怕自己这粗莽样子,会惹白公子不悦。白逸尘起身走到郑潮身边,盯着他的衣衫,微微皱了眉。 郑潮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的破旧单衣,不要意思地整了整衣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白公子这般精緻的人儿,果然是嫌弃自己了吧…… 让郑潮没想到的是,看到他这狼狈样,白逸尘竟是解开了自己的貂裘,温柔地披到了郑潮的身上。受宠若惊,郑潮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白……白公子?” 白逸尘体贴地替郑潮拢了拢貂裘,细心地系好衣带,柔声道:“天凉,你就穿这些怎么行?” 郑潮万没想到,亲人全都离世后,还有人会对他嘘寒问暖。郑潮抚摸着柔软的貂裘,上头还留着白逸尘暖暖的体温。他抬头看向白逸尘,傻傻地笑了起来:“白公子,谢谢你……” 第7章 允山泉 “公子,热茶来了!”白露小心翼翼地端着盛放着茶具的漆盘,侧身顶开虚掩的房门,抬头却见到自家公子亲昵地为郑潮拢着貂裘。 白露低下头窃笑了一下,随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将茶具轻轻地放置在桌案上。他动作娴熟地沏好两杯茶,恭敬地给白逸尘和郑潮敬上:“公子、二爷,请用茶。” 白逸尘微微点了点头,郑潮却被这声“二爷”闹得很是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做粗活的渔夫,哪受过这般礼遇,他忙向白露感谢道:“有劳小兄弟了。” 白露不禁嘻嘻笑道:“二爷客气什么,能让咱们公子请进望杉居的,可都是自家人了呢。”白逸尘闻言,眯眼斜了一眼这嘴碎的小童,白露见状,立马捂住嘴巴噤了声,生怕公子生气。 “公子。”这时候,谷雨正巧敲门进来,给暖炉添炭火,倒是解了白露的围。谷雨显然比白露腼腆许多,见到郑潮,低着头怯生生喊了一声“二爷”,便前去拨弄暖炉了。 郑潮捧着白瓷的茶杯,小心地喝了一口热茶,一阵暖意瞬间从喉间润下,温暖了五脏六腑,似乎都能暖进心里去。他一口又一口,心满意足地喝着热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茶,只觉着茶香,说不出的香。 白逸尘小口地啜着茶水,见郑潮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好笑地劝道:“刚烧的允山泉水,慢些喝,小心烫着。” “允山?”郑潮喝茶的动作一顿,稀罕地看着手中的茶杯,允山可是黎阳周围最高最险的山,但允山南麓有一道出了名清甜的泉水,于是,便有些富贵人家雇了挑夫登上允山取水。因这取水之艰辛,允山的泉水可是比油还金贵。 郑潮一点不敢浪费地喝尽了杯中的茶水,随即将茶杯放回桌案上。白露想给他再添上,郑潮连忙摆手,不敢再多喝了。 白逸尘捧着杯盏的手一顿,极是懊恼自己多言了。他兴致缺缺地放下了茶盏,让谷雨去准备些饭菜,好让郑潮多留一会儿。 谷雨乖巧地应了一声,问道:“公子,二爷送来的鲜鱼,您想要怎么食用呢?”白逸尘转头看向郑潮,朝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你说呢,二郎?” 被白公子这般唤道,郑潮顿时脸都有些烧。虽然乡里邻居都这么叫自己,可这称唿从白公子口中叫出来,郑潮竟是觉得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莫名痒得很。 郑潮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道:“我……我……”白逸尘看他慌张的模样,没有催促他,而是温柔耐心地看着他。 看自己这般失态,郑潮臊得脸都红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思量了一会儿,想到这一回带来的鱼里有两条大鲫鱼,于是便提议道:“把那两条鲫鱼收拾干净,用滚汤焯熟,剔去鱼骨。再取些笋干切成丝,加入花椒和黄酒,做成鲫鱼羹。这天冷,喝些鱼羹可以驱寒气。” 白逸尘微微挑了挑眉角,颇为期待道:“看来二郎很是擅长这些,不知,我能否有幸尝一尝二郎的手艺?” 郑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应道:“我也就会做些家常小菜,白公子可别嫌弃。”白逸尘摇头道:“怎么会嫌弃呢。” 于是,谷雨便领着郑潮往厨房走去,出乎他的意料,白公子也坚持陪着他一块儿到了厨房。 郑潮将两条大鲫鱼从鱼篓子里取出来,利落地刮鱼鳞去内脏,处理这些时,他怕白逸尘见了血腥厌烦,想劝他回房休息,等着鱼羹做好就是。可白逸尘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静静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 郑潮见白公子在一边看着自己,耳根子都微微发红了。白逸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不动声色地上扬起来,眼里竟是有几分喜悦与满足…… 第8章 寒暖浮生 “公子,公子?”白露不识时务的叫唤打乱了此时温馨的氛围,“瞧公子您,盯着二爷都盯入迷了,谷雨问公子呢,要不要备些小点心,用完膳吃。” 白逸尘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地斜了白露一眼,冷声道:“嗯,去准备吧。” 这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到了郑潮的耳中,郑潮只当白露开了个俏皮的玩笑,可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个透,手里的刀一个不稳,险些切到了手指头! 郑潮连忙稳了稳心绪,不敢再随意走神。他却没看见一旁的白逸尘,眼底的笑意更是深邃了几分。 十数年前,父兄亡故,娘亲瘦弱的肩膀挑起了所有的重担,竭力守持着这个家。一向调皮胡闹的郑家二郎,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内敛而沉稳,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 第5页 他开始压抑自己的个性,放低自己的姿态,主动为娘亲分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好让娘亲能够安心地做些刺绣活补贴家用,倒也因此练出来一手好厨艺。 郑潮抱怨过生活的不易,老天的不公。可这一刻,看着白逸尘津津有味地喝着自己亲手做的鱼羹,一直赞不绝口,他突然很是庆幸苦难让他磨鍊出了这些小小的本领。 白逸尘喝了两碗鱼羹,还觉意犹未尽,满是赞嘆道:“二郎的手艺真是好,这可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鱼羹。” 郑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声道:“白公子喜欢就好。”说来也奇怪,郑潮虽和白逸尘仅有数面之缘,可却没来由地有种熟悉感,好似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亲切。 纵然白逸尘有意让郑潮多留一会儿,可筵席既散,再挽留就显得刻意,也只好故作淡然地送郑潮离开了。 临走前,郑潮脱下肩上的貂裘,想要还给白逸尘,却被他拦住了。白逸尘有些不悦道:“你这么急着还我做什么,外头风大寒冷,你就安心穿着回去,下次来的时候捎上就是了。” “可是……”郑潮还有些犹豫,白逸尘直接取过貂裘,重新给他系上道:“可是什么,你就给我穿着,再推脱,我可就生气了!” 郑潮满是感激地道了声谢,提上空鱼篓,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郑潮珍稀地拢着雪白的貂裘,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傻笑来。 回了老屋子,郑潮将渔具收拾妥当,为明日清晨捕鱼做好准备。日渐黄昏,郑潮简单吃了顿晚饭,天气寒冷,便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 可刚走到房门口,郑潮却突然听见院儿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警觉地四处探看,却发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糙丛中钻出来。 “小白?”郑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身姿优雅的白鹭,恍若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他兴沖沖地跑向白鹭,激动道:“小白,你回来啦!” 白鹭抖擞了一下羽翼,扑棱着飞到了郑潮的肩头,和十几年前那样,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头顶,惹得郑潮开心地笑了起来。 郑潮把白鹭带回了房里,又从柴房拾掇了一些干糙,放置在床边。他边收拾边好奇地说道:“这都十几年了,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都不回来陪陪我。这寒冬腊月的,不到南方过冬,倒是跑到我这儿来了?” 白鹭歪着脑袋,瞪着乌熘熘的眼睛望着他。郑潮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睏倦地打了几个哈欠,随后摸了摸白鹭的脑袋说道:“小白,咱们睡吧,做个好梦。” 郑潮抖开薄薄的被子,一骨碌钻进了冰凉的被窝里,像往常一样瑟瑟发抖地睡下了。这般恶劣的条件,他竟也习以为常,片刻便沉入了梦乡。 白鹭沉沉地望着缩在被窝里的郑潮,眸子里竟像人一般透出心疼和不舍的情绪来。 待到郑潮睡熟,白鹭从干糙堆上站起来,竟变幻成一人高的模样,悄然跃到床榻上,用宽大温暖的羽翼,包裹住了怀里这瘦削的青年…… 第9章 晴日朝霞 窗外北风唿啸,枯枝落叶被狂风捲起,敲打着简陋陈旧的木窗,砰砰作响。换作往日,郑潮怕是要被这响动吵醒,可这一夜,他却久违地睡了一个温暖的好觉。 一直酣眠到天亮,郑潮朦朦胧胧地睁开惺忪睡眼,隐约还记得昨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到白鹭变得很大很大,大到能把他牢牢地护在羽翼里,那份暖意,就算只是个梦,也让他极为眷恋。 郑潮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床边干糙堆上还未睡醒的白鹭,一向优雅孤高的白鹭,睡着的时候却像只天真懵懂,毫无防备的雏鸟,极是可爱! 郑潮小心翼翼地起身,往屋外走去,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白鹭。他简单用冰凉的水洗漱了一下,随即收拾起了渔具,准备到湖边去捕鱼。 刚走到门口,一抹雪白的身影突然飞到了郑潮的肩头,可不就是方才还睡着的白鹭么。郑潮宠溺地撩了撩白鹭的长长的羽毛,笑着说道:“小白,我去给你捉小鱼吃!” 白鹭闻言,不禁怔愣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时候。小小的郑潮站在大石头上,艰难地在大水缸里捞个半天,然后兴沖沖地捧着捉上来的小鱼,献宝似地来餵给自己吃…… 郑潮拎着渔具走着,寒风钻进单薄的衣襟,冷得他不停地打哆嗦。白鹭沉沉地望了他片刻,随后展开双翼,环在郑潮的脖颈,替他挡去凌冽的寒风。 白鹭这极富人性的举动,让郑潮感到又惊又喜,他抚摸白鹭柔软的羽翼,会心地笑了起来:“小白,你真好。” 到了黎阳湖边,郑潮将渔具放到渔船上,将船缓缓地划往湖心去。白鹭安静地立在船头,也不飞去捕鱼,只是默默地陪着郑潮。 郑潮用力撒开渔网,暖黄的朝阳透过疏密有致的网格,照在郑潮的衣衫上,仿佛给这个清瘦的青年,添上了几分挑战命运的力量。 不知为何,这几日的鱼获总是富于往常,这趟出湖捕鱼,郑潮又带回了大半船鱼虾。挑选完送去望杉居,和餵养白鹭的鱼儿,剩下的鱼虾拿去鱼市也能卖掉不少钱。 郑潮兴高采烈地一趟趟来回,用鱼篓把船上的鱼虾背回了家。他挑了几条小鱼儿,像小时候那样亲手餵给白鹭。 看着白鹭乖顺地把小鱼吃掉,郑潮便背上给白公子准备的一篓子上好的鲜鱼,又小心地叠好床头的貂裘抱在怀里,准备送还给白公子。 白鹭并没有跟着郑潮一起出门,而是飞到墙头,默然看着郑潮的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白鹭目光沉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循着昨日的路,顺利地走到了城南的望杉居,郑潮有些期待而紧张地叩响了禽鸟纹样的铜门环。不消片刻,大门就吱呀打开了,不过今日来开门的,却不是白露,而是谷雨。 “二爷,您来了。”谷雨恭敬地把郑潮请进了大门,引着他往白逸尘的屋中走去。进了屋里,郑潮有些紧张地微微低着头,偶尔抬头偷偷看几眼白逸尘,见他温柔地对着自己笑,又脸红地低下了头。 到后来,还是白逸尘主动开口打趣道:“我有这么可怕吗,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二郎?”郑潮脸刷得红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白公子那么好,一点都不可怕的!” 白逸尘抬起衣袖掩了掩嘴角盛开的笑意,不禁乐道:“紧张什么,逗你玩儿呢。”郑潮傻气地挠了挠后脑勺,捧着手里的貂裘,走上前递还给白逸尘:“白公子,谢谢你的衣裳。” 白逸尘无奈地嘆了口气,接过了貂裘,让谷雨放到一边。这会儿,白露却小跑着从屋外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套崭新的棉衣。 “公子!我把棉衣买回来了!”白露兴沖沖地把棉衣交给了白逸尘,随后,白逸尘亲自把棉衣送到了郑潮手中:“就一套便宜的棉衣,你总不会再推脱了吧。” 这棉衣和寻常渔家穿的寒衣无异,简朴而实用,郑潮若是穿着去捕鱼也不会碍事,可见白逸尘的良苦用心。 第6页 郑潮不敢置信地接过了棉衣,珍而重之地抱在了怀里,他看着白逸尘温柔如三月暖阳的笑容,不禁红了眼眶…… 第10章 云归处 “白公子,谢谢……”还没等郑潮道完谢,白逸尘忙抬手止道:“好了好了,你究竟要谢我多少回?与其这样,不如做些什么回报我,可好?” 郑潮云里雾里地问道:“我……我能为公子做些什么呢……”白逸尘不动声色地朝他走了几步,意味深长道:“想要报答我,就先把称唿改过来,叫我逸尘吧。” “啊……啊?”郑潮冷不防和白逸尘距离如此之近,脸都有些烧红,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逸……逸尘……” 白逸尘动作自然地替他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心满意足道:“很好,以后都这么叫吧。”郑潮被白逸尘这般亲昵的动作撩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的棉衣,心里头却暖得要化开了。 “咳咳……公子,您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白露在一旁看好戏地笑着,瞅准了时机逗自家公子一下,果不其然,收到了白逸尘锐利如刀的冰冷眼神。 “把厢房的新棉被拿来。”一片旖旎的氛围被骤然打断,白逸尘恨不得马上把这没眼色的小混蛋赶紧轰走。白露怕玩过了头,公子真发了怒,罚他不许吃饭,连忙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地跑去取棉被了。 不明所以的郑潮看着这主僕两人怪异的气氛,疑惑地挠了挠头,问道:“这大白天的,为何要取棉被呢?” 白逸尘冷若冰霜的面庞,在转向郑潮时立马变得如春风般和煦,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朋友送来了好几床过冬的棉被,我这儿统共也就三人,用不上这么多,你带一床回去吧。你家在湖边,风大,厚棉被总是用得着的。” 郑潮闻言,又是惊喜又是困惑:“公……逸尘……你怎的知道我家是在湖边?”白逸尘一时说漏了嘴,暗道不好,忙圆道:“我看你以捕鱼为生,便猜测了一下,看来我这是猜对了?” 郑潮没有多想,恍然地点了点头。这时,白露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回到了屋里,白逸尘忙转移话题道:“这回东西多了些,你一人不方便拿。这样吧,你留在这儿吃了饭再走,我让白露跟你一起,把东西送过去。” “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们了!”又拿了这么多东西,还要劳烦人家送一趟,郑潮哪好意思。可白逸尘坚持道:“再这么客气,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失去亲人饱受风霜的郑潮,看着眼前精緻优雅的白公子,突然觉得他不再是像仙人一般疏离渺远,反而让郑潮久违地重寻回了家的感觉…… 谷雨为两人准备了好些可口食物,一顿丰盛的午饭过后,白逸尘又留着郑潮陪他喝茶谈天,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白逸尘怕天黑了夜路难行,这才让白露抱着棉被,送郑潮回去。 郑潮和白逸尘告了别,走出瞭望杉居,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白露尽责地抱着棉被,看着神色有些动容的郑潮,颇具深意地对他说道:“二爷,我们家少爷对别人都冷淡得很,唯有对您,可是很不一般呢……” 郑潮不知听出了几分意味来,他再次向望杉居的方向看去。落日半倚在杉树的枝桠间,彩云一道道如鳞片般铺开,仿佛要栖息在这片杉树林中,岁月温柔,光阴静谧…… 第11章 灯絮夜语 白露帮着郑潮,把棉被送到了他简陋的小屋里。木窗大开着,床边干糙堆上,一只白鹭正窝在上头小憩,灵动的双眼圆睁着,专注地看着郑潮的一举一动。 郑潮见到白鹭,像见到家人一般招唿道:“小白,我回来了!”白鹭闻言,仰起了脖子,朝着郑潮眨了眨眼。白露看到这只鹭鸟傻不愣登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职责已尽,白露便也不多停留,告辞道:“二爷,既然少爷交代我的事情做完了,那我这就回望杉居了。” 郑潮忙感谢道:“辛苦了,回去的路上要小心。”白露嘻嘻哈哈应了下来,临走前,还朝着干糙堆上的白鹭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送走了白露,郑潮回到屋里,把厚厚的棉被齐整地铺到床榻上,他整了整身上温暖的棉衣,又抚摸着柔软的棉被,乐得不禁咧开了嘴傻笑起来。 白鹭见他这般开怀的模样,扑棱起翅膀,飞到了郑潮的腿上,抬头望着他。郑潮把白鹭抱到了怀里,揉着它顺滑的羽毛,傻乐道:“小白小白,我跟你说啊,白公子真的是世上最好的人!那么善良,而且……嘿嘿,长得可真是好看!” 听到郑潮这般夸赞,白鹭洋洋得意地点了点脑袋,可没一会儿,郑潮又接着道:“比村头赵大伯家的闺女长得还好看!” 白鹭的眸子骤然一寒,低着头忿忿不平,这傻小子,竟然夸别人家的闺女好看!他怎么可以夸别的女人好看! 这一夜,郑潮钻在温暖的被窝里,安安心心地睡了个香甜的好觉。可白鹭却无精打采地趴在干糙堆上,蔫头蔫脑地睡不着。 在郑潮睡熟时,白鹭索性飞到了他的枕边,满是怨气地看着他。白鹭本想啄他一下泄泄愤,可看着郑潮嘴角带笑的睡颜,白鹭终于软下了心,再次变成了一人高的模样,将郑潮笼在了羽翼之中…… 如此半月,郑潮早上天天到黎阳湖打渔,精心挑选最鲜美的鱼虾送到望杉居,隔三差五,在白逸尘满含期待的眼神中,亲自下厨给他用鲜鱼做些家常的菜餚。 虽然白逸尘和白露谷雨他们,都对郑潮十万分地亲和友善,可郑潮还是有些拘谨忐忑。郑潮总是觉得,自己这等粗人,实在是配不上白公子这般金贵的人儿,无论是朋友,还是更亲密的关系…… 只有回到了家,夜深人静,灯火昏黄,郑潮才抱着膝盖靠坐在床边,身上裹着白逸尘送的棉被,惆怅地对着白鹭自言自语道:“小白,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白公子就像是天上的云,而我,不过是地上的泥……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离他近一点,哪怕是一丝一毫……” 郑潮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眸里露出几分无措与悲伤,他喃喃道:“小白……我该怎么办呢……” 白鹭静立在床边,看着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的郑潮,目光沉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待郑潮浑浑噩噩地睡着,白鹭悄然从未关严的木窗,振翅飞出了小屋,往城南飞去…… 昨夜情绪低落,郑潮到了半夜才睡着,次日没起得来,直睡到日上三竿。突然,郑潮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迷迷煳煳的眼睛,匆忙地披上棉衣去开门。没料想,打开门竟是满脸焦急神色的白露。 郑潮疑惑地问道:“白露小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这般着急?”白露焦虑地皱着眉头,惶惶不安地说道:“我家少爷他……” 第7页 听到是白逸尘出了事,郑潮的睡意顿时消散殆尽,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儿:“什么?白公子怎么了?!”白露不禁瘪起了嘴,眼眶红红,险些要哭出来:“少爷他……病倒了!” 第12章 病榻抒怀 郑潮如遭晴天霹雳,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呢!”白露抹了抹红红的眼睛说道:“也不知怎的,昨夜里公子受了风寒,突然就病倒了,连床都起不来。” 听到白逸尘病得这么严重,郑潮更是心慌不已:“请大夫看过了吗?”白露忙点头道:“我们一大早就找来大夫,给公子看病开了药方,谷雨还在家里煎着药呢,不过……” “不过什么?”郑潮此时心急如焚,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白露有些为难地说道:“府里就我和谷雨两人伺候公子,平日里还好说,这下公子病了,我们实在照顾不周全,能否请二爷,暂且到望杉居小住几日,帮忙照看一下公子?” 听到这话,郑潮反倒是松了口气,他慡快地答应道:“当然没问题,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跟你过去!”说罢,转身快步往屋里走去。 白露大功告成,连忙用手扇着红红的眼眶,暗自抱怨道:“谷雨这小子出的馊主意,小爷我要被辣椒呛死了!” 没过一会儿,只见郑潮手里简单提了个小包袱,背上还背了个竹篓子。白露装回可怜巴巴的模样,上前好奇地瞥了一眼竹篓子,却跟里头的鹭鸟对上了眼…… 白露一时哭笑不得:“公……哦不是,二爷……您带着这只白鹭做什么呢……”郑潮不好意思道:“这天太冷了,我怕小白自己找不到食物,还是带在身边放心一些。” 说罢,郑潮又有些不安地问道:“我把小白带过去,白公子会不会不乐意啊?”白露忙摆手道:“不不,怎么会,公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公子可喜欢这些禽鸟了!” “那就好……”郑潮安下了心,忙背着竹篓子,往城南赶去,一路风风火火,都没敢停歇。 白露在后头看着前面的一人一鹭,尤其是白鹭在竹篓子被颠得快吐的颓废样,不禁幸灾乐祸地偷笑了起来。 急急忙忙赶到瞭望杉居,郑潮径直就像去白逸尘的卧房看看他的情况,却被白露拦住道:“诶诶,二爷您先把竹篓子放下吧,公子还病着呢,这鹭鸟就先别带进去了。” “哦对对!看我都忘了……”郑潮忙回到院里,取下背篓交给了白露,心急地又往白逸尘屋里跑去。 敲门进了屋,郑潮只见白逸尘脸色惨白,虚弱地靠坐在床榻上,时不时还咳嗽一两声。这大冷天的,屋里的窗竟然还大开着! 郑潮忙前去关上了窗户,立马又走到床榻边,关切地问道:“逸尘,你怎么样,很难受吗?” 白逸尘摇了摇头,颇怀歉意道:“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白露和谷雨大惊小怪的,还连累你赶来照顾我。” “哪里哪里!我这是心甘情愿的!”郑潮急切道:“逸尘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为你做些事情是应该的。” 白逸尘闻言,却显得有些失落:“原来是你是为了报答我,我还以为,你会真心把我当朋友了呢。” 郑潮见白逸尘误会了自己的话,急得都结巴了:“不不,我……我对逸尘你,当然是真心的……” 或许郑潮自己都没意识到情急之时说了些什么,可白逸尘听到这番话,却悄然勾起了嘴角,暗暗生出一抹笑来,连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嗯,我知道。” 第13章 甘苦同源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郑潮忙自觉地前去开门,只见谷雨正端着一碗颜色诡异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而后头跟着满脸幸灾乐祸的白露。 谷雨把药碗送到白逸尘床边的矮桌上,恭敬地说道:“公子,请喝药。”白逸尘见这深褐色的汤药,顿时苦了脸,紧紧皱着眉头,丝毫没有去动它的意思。 郑潮见白逸尘半晌没动弹,不禁劝道:“逸尘,这药还是得趁热快些喝。”说着,主动端起了药碗,递到白逸尘面前。 白逸尘神色松动了几分,可还是犹豫着,不愿接过药碗。白露见这胶着的模样,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二爷,我们家公子素来怕苦,从不愿意自己喝药,可愁死我们了。要不……辛苦二爷您,给公子餵一下药?” 郑潮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不妥,慡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言罢,郑潮真就用瓷勺舀起些许药汤,体贴地吹了吹,送到了白逸尘嘴边。 白逸尘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药汤,又看了看郑潮关切担忧的面庞,还是硬着头皮,喝下了勺中苦涩至极的药汤…… 郑潮一勺一勺体贴入微地给白逸尘餵着药,一边朝谷雨说道:“咱这儿有蜜饯饴糖之类的吗,这药苦,喝完了得取些甜食过一过苦味。” 谷雨闻言,点了点头,忙跑去厨房拿蜜饯去了。白露侍奉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五官都被药苦皱了,还老老实实一勺勺喝药的模样,捂着嘴偷乐了好一会儿。 白逸尘好不容易熬着把药喝完,正巧谷雨也把蜜饯取了来。郑潮放下手中空空的药碗,立马从漆盘中取了一枚杏脯,餵给白逸尘去药味。 白逸尘配合地把杏脯含进口中,还状作不经意地用舌尖舔了舔郑潮的手指。嗯,比杏脯还甜…… 郑潮一个激灵,脸顿时红了个透,连忙拿起药碗,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我把碗送到厨房去……”说罢,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旁边的谷雨一脸错愕,哪有让客人收拾药碗的道理?他连忙追了上去,抢着收拾厨房去了。 白逸尘看着郑潮羞赧而逃的背影,目光温柔得如同春风。待到再看不见郑潮,白逸尘这才收回了目光,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对白露责问道:“我叫你用我生病的理由把二郎叫来,没让你真去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给我喝!” 白露故作一本正经道:“公子,我可是为了你好啊,生病了不喝药,岂不是得在二爷面前漏了馅儿?况且……”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接着道:“这可是大补的药,您不是早就想对二爷……” 闻言,白逸尘脸色稍霁,似乎在认真地考虑这件事,也不再追究白露的责任,只是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出去吧。”白露笑嘻嘻地应道:“好嘞,公子,有事您再叫我。” 待白露也退下了,白逸尘一把掀开锦被,身姿矫健地离开床榻站了起来,哪有一丝一毫病弱的模样。他摸了摸还残留着郑潮手指触感的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来。 片刻后,白逸尘整了整衣衫,脚步轻盈地走到窗边,打开雕花木窗,瞬间化成一只身形优雅的白鹭,往郑潮的方向飞去…… 第8页 第14章 暖室生香 郑潮心神慌乱地跑到了厨房,谷雨跟了过来,忙接过药碗收拾起来。郑潮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四处寻找白鹭去了。 然而,郑潮把整个望杉居都找遍了,却没看到白鹭的踪影。郑潮心里一突,小白该不会害怕陌生的环境,自己飞回家去了吧? 郑潮有些不安地唿唤道:“小白!小白!你在哪儿呢!”过了一会儿,遍寻不到的白鹭,竟听到了唿唤,自己飞回了郑潮身边,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看到白鹭回来,郑潮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它的脑袋道:“小白,你可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自己飞回去了呢。”白鹭亲昵地蹭了蹭郑潮,如安抚一般。 方才听到郑潮的唿唤,赶来查看情况的谷雨,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公……公子……”郑潮肩上的白鹭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谷雨忙改口道:“二爷,公子让我带您去厢房休息一下。” 郑潮笑着点头道:“哎好,谢谢小兄弟。”谷雨战战兢兢地看了白鹭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恭恭敬敬地带着郑潮往厢房走去。 “二爷,您看看缺什么,我再给您添上。”郑潮目瞪口呆地看着比自家大三倍的雕花大床,琳琅满目的陈设清供,还有炭火不断的大暖炉……这间厢房,竟是比白逸尘的卧房还要周全与奢华。 郑潮忙推拒道:“我用不着住这么好的房间,谷雨小兄弟,你给我换个最普通的就好!”谷雨看了看白鹭,为难地对郑潮说道:“这怎么行,公子会怪罪我的,求二爷体谅……” 谷雨既已这般说,郑潮也不好意思再强求,只好在这间仙境般的卧房住下了。郑潮抱着白鹭,一脸惶惑地打量着卧房的陈设,总觉得日子过得非常不真实。 过了一会儿,谷雨又抱来一个用锦布铺着的小窝,放置在床榻边:“二爷,公……这白鹭就让他睡在这里吧,我也会按时拿食物来餵养,还请二爷放心。” 郑潮见谷雨考虑得这般周全,由衷感激道:“有劳小兄弟费心了,我替我家小白谢谢你。”谷雨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眼郑潮怀里的白鹭,神色有些复杂,想笑又不敢笑…… 到了傍晚,白露给郑潮送来了丰盛的晚膳。用过饭后,谷雨又送来了崭新的洗漱用具,还往隔间搬了一个硕大的木桶,灌满了温热的水供郑潮洗浴。 郑潮泡在浴桶之中,有些恍惚地看着这陌生的一切,只觉跟做梦一般,美好得让他很是不安。 白鹭悄然站在一旁,看着郑潮除衣沐浴,又看着他从浴桶中探出身子,残余的温水顺着他精练的身子滑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郑潮擦干了身子,披上谷雨放在一旁的新衣裳,卧房里似乎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清幽香气。他坐进厚实温暖的被窝,有些茫然地对白鹭说道:“小白,你说,我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没有白公子,也没有望杉居,一切都是一场太美好的梦……” 郑潮躺在床榻上,思绪万千,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沉沉睡去的。白逸尘见郑潮已然睡熟,这才化出了人形,坐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可睡梦中的郑潮,却依旧紧锁着眉头,显得很是不安。 白逸尘心疼地抚了抚他的眉眼,嘆了口气,幽幽道:“阿潮,你可知,我只是想把我最好的全都给你,不让你再受苦受寒,孤独无依。你以后的人生,都有我陪着,不要担心,不要怕,阿潮……” 第15章 吾心归处 分明是被请来照顾白逸尘的,可郑潮却觉得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白露谷雨天天跟伺候自家公子一般,把郑潮服侍得无微不至,倒是让他很是过意不去。 除了每日给白逸尘餵药,顺带着被他一本正经地暗中调戏,郑潮也想着法儿地给白逸尘做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郑潮本想用老母鸡给白逸尘炖汤切肉做鸡丝粥,可这想法立马被白露劝阻了,说是白逸尘从来不吃禽肉。 既如此,郑潮便考虑其他的食材,他如今暂住在望杉居,无暇去黎阳湖里捕鱼,只好到邻居家买些湖里刚捞上来的新鲜银鱼,泡软了和切成细丝的腌肉一同放入粥中熬煮,鲜美又不至于太油腻,并且养胃暖身。 白逸尘正愁装病装得嘴中发淡,郑潮亲自做的银鱼粥,简直要鲜掉了他的舌头,吃得白逸尘赞不绝口:“阿潮,你这厨艺可真是绝了,一碗粥都能做出如此美味!” 郑潮头一回听白逸尘这般称唿自己,心中生出丝丝隐秘的满足来,耳根子也不争气地微微发红:“哪……哪有,逸尘过奖了,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吃食罢了。” 白逸尘扬起嘴角笑着说道:“那是阿潮你谦虚,要我说啊,你就在我这里长住下来,若是以后吃不到阿潮做的饭菜,那我岂不是生无可恋了。” 郑潮只当白逸尘这番话是无意开的玩笑,可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幻想着,若是真能一直住在望杉居,就算心底隐秘而卑微的感情永远得不到回应,只要能留在逸尘的身边,他也无比知足了。 看到郑潮沉默了下来,白逸尘便知这傻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了。他放下手中吃了个精光的空碗,揉了揉郑潮的脑袋嘆道:“怎的,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这里?你看你,愁得五官都拧在一块儿了。” 听到这话,郑潮以为白逸尘真的生气了,慌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当然愿意留在这里!” 谁料,白逸尘方才肃然的眉眼突然笑开了花,勾起唇角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就在望杉居陪着我,老屋还有什么东西,让白露去帮你搬过来。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啊……啊?”郑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不知如何回应。白逸尘不安分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调笑道:“怎么了阿潮,你自己答应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白逸尘说到做到,当天就把白露差遣去,给郑潮把需要的东西都搬来。郑潮家中贫寒,也没什么值得带的物件儿,唯有爹娘和大哥的牌位,在他心目中重于千金。 郑潮没让白露搭手,将三枚牌位用锦布包裹着,亲自抱在了胸前。回望杉居的路上,郑潮看着沿途荒芜的景色,心里却是暖如春日。 逸尘说,望杉居就是他的新家。郑潮做梦都不敢想像,孑然一身的他,竟然重新又有了家,而且,还是有着逸尘的家。逸尘那么好,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郑潮突然心生希冀来,既然逸尘接纳自己进入了他的生活,那自己和逸尘之间,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郑潮从不敢奢求什么,可唯有这一次,他近乎贪求地想和白逸尘近一点,更近一点…… 第16章 暗香浮动 就此长住在望杉居后,郑潮更是绞尽了脑汁,换着花样给白逸尘做些拿手的食物,积极得让谷雨都不好意思插手。本该在厨房忙碌的谷雨,反倒是落了个清闲,时常被白露拉出去四处玩耍。 第9页 这一天,白露和谷雨披了一身风雪回瞭望杉居,两人手里头还都握着几枝嫩黄馨香的腊梅。郑潮灵机一动,想起了娘亲曾给自己做过的一道粥食,虽然是穷困之时物尽其用的产物,娘亲还是给它取了一个极雅致的名字——暗香粥。 说来,这粥食名字虽风雅,但做法却很是朴素。郑潮向白露问取了腊梅从何处摘来,亲自去挑选了最鲜嫩完整的腊梅花朵,用绢布小心地包回了家。 郑潮淘净糯米,上灶小火慢煮,待到糯米煮熟时,将洗净的腊梅撒入锅中,再一次煮至沸腾,便能够盛起食用了。 郑潮给白逸尘盛好一碗,用黑漆托盘给他端到了房中。刚进房门,白逸尘便惊问道:“阿潮,这是什么,怎的这般香?” 看到白逸尘惊喜期待的神情,郑潮满足地笑弯了眼,柔声解释道:“这是暗香粥,我今儿清早刚摘的鲜嫩腊梅熬出来的,不知道逸尘你喜不喜欢。” 说着,郑潮将粥碗小心翼翼地端起,像平日里给白逸尘餵药那般,舀起一勺体贴地吹凉,再餵给白逸尘。 白逸尘装病装得心安理得,更是乐得郑潮这般亲昵地给自己餵食餵药,这会儿就着瓷勺咽下一口暗香粥,软糯馨香,整个人都感到温暖舒坦了。白逸尘满足地眯起了眼,由衷夸赞道:“阿潮亲手做的食物,我都喜欢!” 郑潮闻言,微微红了脸,羞赧得不知如何接口,便继续一口一口给白逸尘餵着暗香粥。白逸尘也不多言,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倒是闹得郑潮脸上更红了。 白逸尘这么装病让郑潮照料了七八日,一边尝遍了郑潮精心煮制的粥食和点心,一边幻回白鹭之形,吃下郑潮按时投餵的小鱼,进食的量比往日多了一倍。原本清瘦的脸颊丰润了些许,白鹭原身更是肚子圆滚滚的,险些飞不起来! 就连白露也忍不住戏嚯道:“公子,您再这么吃下去,可别还没把二爷勾到手,自己先遭人嫌弃了。” 白逸尘冷着脸,面色沉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毅然决定入夜待郑潮睡着后,抽两个时辰到后山杉树林中修炼去! 郑潮好不容易把白逸尘和白鹭都养胖了一些,本来很是欣慰,却没料想到不过数日,一人一鹭又重新消瘦了下来! 郑潮很是挫败,愈发码足了劲儿给白逸尘准备美食,连白鹭的小鱼都多餵了两条。白逸尘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勤加修炼,这一遭,反倒是让修为更加精纯,妖力也高深许多。 不过,倒是倒霉了当日多嘴的白露,连带着无辜的谷雨,也被白逸尘强行带去杉树林中彻夜修炼,着实是让白露后悔莫及,苦不堪言! 夜色深幽,三人皆化作白鹭原身,一大两小,顶着腊月的寒风,静立在杉树之顶,汲取天地之灵气,潜心修炼。 不远处,两株本不属于如此寒冷季节的龙爪花,摇曳着如血般殷红的花瓣,仿佛在窥视着一切…… 第17章 彼岸生花 眼见着过了小半月,白逸尘自知再装病下去总得露了馅儿,便也不再卧床,而是时不时出房门到院子里走一走。 郑潮对此毫无疑心,只满心欢喜自家白公子病情终于好转,他都怕这病再拖下去,可得把逸尘的身体给拖垮了。 这几日,寒冬中难得出了暖阳天,白露和谷雨忙着把屋里的被褥枕头都拿出来晒晒太阳,去一去阴冷的潮气。虽然望杉居只有寥寥四人,倒也颇有些热闹起来。 白逸尘兴致突起,领着郑潮往望杉居后面的杉树林走去。郑潮怕白逸尘病情方愈,走路久了累着,便贴身在一侧搀扶着他,倒是正中了白逸尘的下怀。 郑潮还是头一回到这片林子里来,令他好奇的是,其他的树木都已落叶萧萧,甚至片叶不结,光秃着枝桠。可这林子里高大望天的杉树,却依旧一片青翠,连一片黄叶也无,莫不是城南这地儿,水土异于别处? 行到杉林深处,郑潮突然看见一棵粗壮的杉树树根旁,竟长得两株形态怪异的艷红花朵,花开无叶,重瓣似爪,很是稀奇有趣。 郑潮不知为何,心中对着两株异花生出几分熟悉感,不由自主地想去触摸它们,却被白逸尘勐地拉住手腕阻止道:“莫动!这花碰不得!” 白逸尘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吓得郑潮连忙缩回了手,他心虚地问道:“这……这是什么花?” 见惊吓到了身旁的人儿,白逸尘忙放缓语气解释道:“这是龙爪花,这花……是开在黄泉彼岸的阴界之花……” 郑潮闻言,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犹疑地看向那两株如血般艷烈的龙爪花,却依旧无法抑制心中对它的亲近感。白逸尘摇头嘆了口气,牵住郑潮的手,不再深入杉林,而是往回走去。 见到龙爪花后,郑潮整个人跟被勾了魂似的,一路上浑浑噩噩,一言不发。白逸尘只好找些话题引回他的心思:“阿潮,我生病的日子太长,如今嘴里总是寡淡无味,你可会做味重些的菜餚?” “啊?”郑潮游离的思绪勐地被拽回了现实,他陡然清醒了一些,开始思考白逸尘的问题,良久后,他才回答道:“要不,我给你做道醉虾吧。不过这道菜一向是我娘亲做的,我也只是见过几次,不知做不做的好……” 白逸尘见他终于回了神,眉眼温柔地笑说道:“阿潮做的,我都喜欢。”许是今日阳光太好,郑潮觉得白逸尘看向自己的眼眸中,闪动着温柔至极的光,暖得郑潮心里化成了一潭水,不停荡漾。 回到望杉居,郑潮让谷雨买了些鲜虾回来,挑拣洗净后,用花椒和姜末拌匀,再浇入优质的酒炖煮。椒姜和酒将虾的腥味尽数除去,待到煮熟时,一掀开锅盖,顿时酒香扑鼻,醉人心扉。 白逸尘本想在厨房陪着郑潮看他做菜,然而郑潮担心油烟太盛,对刚病癒的白逸尘身体不益,愣是不让他进厨房,白逸尘只好早早地坐在堂屋饭桌边等着了。 不知为何,今晚白露和谷雨都不见了踪影,郑潮只好独自把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来,最后压轴的便是这道醉虾。 白逸尘大为惊嘆,深唿吸一口,瞬间沉醉在这酒香里。郑潮给白逸尘递上筷子,颇为期待道:“逸尘,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白逸尘夹了一筷子醉虾,剥去壳放入嘴里品尝,不由啧啧赞嘆道:“入口慡滑,齿颊留香!我们阿潮厨艺果真了得!” 郑潮得了这般夸赞,乐得眉眼弯弯,嘴角翘起,也不顾自己吃饭了,忙不迭地帮白逸尘剥虾,递到他的碗里去。 白逸尘没经住这美食的诱惑,一连将一整碗醉虾都吃了个干净,结果脸上泛起了红晕,目光迷离,看上去竟是像醉了一般。 郑潮有些慌了,忙上前搭着白逸尘的肩膀问道:“逸尘,逸尘,你还好吗?”白逸尘神情恍惚地看了他一眼,勐然间,竟醉倒在了郑潮的怀里! 第18章 醉里相思 郑潮连忙搂住了白逸尘,防止他从椅子上摔下去,而白逸尘也顺势搂住了郑潮的腰身。 第10页 看着怀里面色酡红,如小兽般轻声呜咽的白逸尘,郑潮不禁“咕嘟”咽了咽口水,脸颊飞红,不知如何是好!偏生白露谷雨都还不在,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白逸尘醉意朦胧,一改平日里清冷优雅的模样,反倒是分外黏人,不知为何,郑潮想到了最爱黏着自己的白鹭。看着不停用脑袋蹭着自己的白逸尘,郑潮忍不住笑了起来,宠溺地摸了摸白逸尘的长髮。 既然没人帮忙,郑潮只好扶着酩酊的白逸尘,搂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送他回卧房。奈何白逸尘路上还极不老实,黏在郑潮身上左摸摸右蹭蹭,闹得郑潮连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孩子似的白逸尘给搀进了屋里,郑潮轻柔地扶他在床榻上躺下,又体贴地给白逸尘除去外袍和鞋袜,妥妥帖帖地帮他盖上锦被,掖好被角。 正当郑潮收拾完一切,长舒一口气准备功成身退时,分明大醉的白逸尘,却突然用力拽住了郑潮的手腕,生生将他拽倒在床榻上! 郑潮惊了一跳,正想从床榻上爬起来,却不料白逸尘非但不让他离开,还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逸……逸尘,别闹了,快放开我……”郑潮被白逸尘醉眼炙热地盯着,不由心跳如擂鼓,慌张得险些失了言语。 可白逸尘牢牢地禁锢着郑潮,似醉非醉地低下头凑在他耳边,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宝贝儿……” 郑潮一个激灵,一时不知该不该推开上侧的白逸尘,他神色黯淡,心中一凉,原来白逸尘,早已有喜欢的人了么?这会儿,是醉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心上人? 思及此,郑潮紧咬着嘴唇,眼角溢出泪花来,极委屈道:“逸尘,你看清楚了,我是郑潮,不是什么宝贝……” 白逸尘闻言,却蓦然嘴角上挑,勾起郑潮的下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就是我的宝贝啊,阿潮。” 郑潮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他凝望着白逸尘深邃的眸子,竟不知他此刻到底是醉语还是真话。 “逸尘,你……唔……”未等郑潮将心中疑问诉出,白逸尘骤然欺身吻住了郑潮,缱绻厮磨,攻城略地。白逸尘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郑潮似要灵魂出窍,突然怀疑到底是逸尘醉了,还是自己醉了,都醉出幻象来了…… 白逸尘一寸一寸探索侵占着郑潮口唇中每一处柔软,这个绵长的吻,显得温柔又霸道,让郑潮彻底沦陷在了其中。醒也好,醉也罢,郑潮不禁祈求起来,如果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郑潮渐渐地放松下自己的身体,沉浸在这不敢奢求的吻中。直到他耗尽胸中最后一口空气,面色涨红,唿吸困难,白逸尘才依依不捨地结束了这个吻。略微窒息的郑潮,急促地唿吸着,片刻后才缓了过来。 白逸尘此时眼神早已清明如水,他眸中带笑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郑潮,用手指拭去郑潮嘴角残留的银丝,近乎朝圣般庄重说道:“阿潮,我喜欢你。” 第19章 断崖绝域 “逸尘……逸尘!”郑潮从睡梦中勐地惊醒,他慌忙伸手往身旁探去,却发现身边被窝中空空荡荡,压根儿没有白逸尘的身影。 郑潮颓唐地摔回锦枕之上,莫非,昨夜的种种,那个温柔旖旎的吻,那声缱绻深情的告白,都只是一场太美好的梦吗…… 今夜月光格外皎洁,月辉透过窗间的贝壳明瓦,在床榻前映下水波般的光纹。不!不对!自己的卧房分明是纱窗啊!郑潮勐地站起身,摸索着点燃了床头矮桌上的烛灯,果不其然,这不是自己的卧房,而是白逸尘的房间! 昨夜自己亲手为白逸尘脱去的外袍还规整地放置在床头,枕边还残留着白逸尘的气息和温度,这会儿时辰尚早,约莫还是丑时,逸尘会是去哪儿了呢? 而此时的凛江之畔,一位玄衣男子坐在高耸险峻的断崖之上,他手握一个酒罈,仰头大口灌着坛中美酒。猎猎的寒风吹乱了他的衣摆和发梢,他也毫不在意。 圆月如镜,皎白辉光的照耀下,一位白衣翩翩之人从他身后走来。玄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酒罈,并未转头去看他,而是语气亲热道:“逸尘,你总算来了。” 白逸尘一言未发,迳自走到男子身边坐下,夺过他手中的酒罈,豪迈地仰头饮了起来,半坛烈酒入喉,白逸尘依旧面色不改,哪儿还是那个吃些醉虾就倒头大醉的白公子? 将坛中酒饮尽,白逸尘斜了身边的男子一眼,冷哼一声道:“你别告诉我,大半夜把我召唤过来,就是陪你喝酒的?” 男子仰天大笑数声,转头朝着白逸尘玩笑道:“怎的,打扰你和那位小友度春宵了?” 白逸尘把空酒罈扔到了男子怀里,恶狠狠道:“知道你还随随便便叫我出来,好不容易才跟阿潮剖白心迹,若是前功尽弃,我非得把你另一半龙角也给掰了!” 男子见惹恼了白逸尘,也不再乱调笑了,他幻出头上仅剩半边的龙角,正色道:“若不是事出紧急,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他……快要出来了……” 闻言,倒是要白逸尘吃了一惊:“什么?!往年不都要下月才出来,今年怎的提前了这么多?莫非……” “没错……”月光洒在男子的残角之上,隐约照见龙角上灰败的斑纹,和斑驳的裂fèng,“我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这封印,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白逸尘蓦地沉下了脸色,他皱紧眉头,望向奔腾的凛江,语气肃然道:“他何时出来?” 男子伸出掌心,幻出一道血色的符文,龙飞凤舞不知写的什么,男子端详着符文,嘆了口气道:“还有三天……” 白逸尘看了眼身旁一向雄姿英发,却在短短十数年间急剧衰弱的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挥袖,留下一句“知道了。”转身幻化成白鹭原身,朝望杉居的方向飞去。 天色昏暗,还未至鸡鸣,白逸尘加快飞行,想着还能赶在天亮前回到郑潮的身边。到瞭望杉居,他收起羽翼停落在院中,迫不及待地化作人形,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还未走几步,白逸尘骤然听到“啪嗒”一声,他心头一紧,勐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郑潮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灯笼已然惊落在地,“逸……逸尘……你……” 第20章 背道殊途 “阿潮!”白逸尘心道不好,本以为郑潮还在屋里熟睡,万没想到他竟然顶着寒风在院子里寻自己,而自己这一心急,竟疏忽大意在郑潮面前现了原身! 郑潮也不顾上摔落在地的灯笼,陡然转身往自己的卧房跑去。白逸尘赶忙追上前,却还是被郑潮毅然关在了门外,栓好门栓,甚至锁紧了窗户,坚决不肯让白逸尘进屋。 白逸尘不敢强行破门而入,生怕再遭郑潮恐惧与厌恶,只好隔着房门,朝里头苦劝道:“阿潮,我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你别怕我好吗,阿潮!” 第11页 仅一门之隔的郑潮,颓唐地靠坐在门边,听着白逸尘的话,心头五味杂陈。在棺材铺前伸出援手的白逸尘,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白逸尘,儒雅有礼却偶尔占自己便宜的白逸尘,醉了酒神情款款说喜欢自己的白逸尘…… 郑潮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心中如同刀绞。原以为逸尘是世上最好的人,可他却瞒了自己这么多,骗了自己这么久…… 白逸尘见屋内丝毫回应也没有,哀哀地嘆了口气,侧身盘坐在门前,依旧捨不得离开。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陌路殊途。 虽然白逸尘跟商绝放下了狠话,若是害他前功尽弃便找他算帐,但白逸尘自知,他和郑潮之间,总有一天必须面对如此的境地,他不能将自己的身份,瞒阿潮一辈子。 一夜之间,沧桑变幻,大喜大悲。各怀心思的两人,枯坐了整夜,他们分明仅隔着一扇窄窄的门,却如同隔了天涯…… 经此一事,郑潮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言不语,就连白露和谷雨送来的饭也放在门外,分毫未动,整整三日,仅仅喝了几口冰凉的茶水。 白逸尘心疼不已,懊恼自己这么贸然干预郑潮的生活。若是还和从前那样用白鹭原身陪伴着郑潮,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如此难过? 郑潮不愿出来,白逸尘就日夜留在门外守着他,自言自语地说些郑潮小时候的趣事,说初遇那时,小小的阿潮赤条条地救下了被渔网缠住的自己;说他拼命踮着脚尖想给自己捞小鱼吃,然而个子太小死活捞不着;说他特地去菜田捉了小虫,结果被自己嫌弃…… 分明都是些开心的事,却让两人都觉得,越说越心酸…… 倏忽三日过,白逸尘和商绝约定的封印之期已在眼前。十五年前凛江水患,那哀鸿遍野的场景还歷歷在目,甚至连郑潮的父兄都丧生于此。关乎凛江沿岸百姓的存亡大事,白逸尘不敢耽搁。 离开之前,白逸尘再次靠着房门,朝屋内说着没有回应的话,可这次却有些不同:“阿潮,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还装病让你留在我身边……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话未尽,白逸尘顿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这才嘆了口气道:“阿潮,我捨不得你这么折磨自己,如果你实在不愿再见我,我这就离开,再不回来……白露和谷雨还是孩子,你不用害怕,让他们留下来照顾你,我也放心一些……” 说罢,白逸尘伸出手,怀着最后的希望想敲一下房门,可手伸到半空,他还是摇了摇头,收回了手。日薄西山,天色渐沉,他……该走了…… 白逸尘留恋地望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如今的白逸尘,背影颓然而落寞,哪还有当年翩翩儒雅,意气风流的模样。然而,心灰意冷的白逸尘并没有看见,在他离开不久后,那扇紧闭了三日的门,竟缓缓打开了…… 第21章 炼魂为兽 白逸尘如约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凛江断崖畔,商绝已然一身黑色劲装,迎风立在悬崖边,不同于三日前桀骜恣肆的神态,今日的商绝眉眼中竟隐约透露着几分哀痛与悲伤。 商绝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身看向白逸尘,却被他憔悴的模样震惊了:“逸尘,你这是怎么了?” 白逸尘淡淡地斜了商绝一眼,冷声道:“如你所愿,我来讨你那半截龙角了。” 商绝闻言,大是惊诧:“你莫不是被那位小友看到了原身?他……无法接受?”白逸尘抬头看了他一眼,默然地点了点头。 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为情所困,憔悴成这幅模样,商绝本想开口安慰几句,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只得无奈地嘆了口气,在“情”字的煎熬中,谁又比谁好过呢…… 正当二人相对沉默时,他们脚下的悬崖陡然震颤起来,似乎有东西冲撞崖体一般,震动一阵一阵,且愈发剧烈起来。 商绝眸中闪现复杂不明的神情,沉声道:“他要出来了……”二人立刻神情肃穆起来,警惕地感知着崖体的动静。 不消半柱香的光景,悬崖开始裂开了一道道fèng隙,并且迅速如蛛网般扩大,直至岩石崩落,二人脚下的崖体四分五裂,陡然坍塌了下去! 两道刺目的白光骤然迸现,白逸尘化作一只硕大的白鹭,飞到半空中。而另一道白光中,则现出一条庞然巨蛟,四足尖爪锋利,周身布满坚硬如铁的鳞片,而脖颈上则布满了白色的花纹。 巨蛟形态已经和龙无异,然而头顶半截断角,却将化龙之路隔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龙角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焦黑,那是天雷劫所留下的痕迹…… 白鹭和巨蛟飞腾在空中,目光灼灼地盯着断裂的崖体,断崖碎石阵阵掉落后,从崖体裂fèng中缓缓爬出一只狰狞巨兽,长身如龙,四足如虎,双尾捲曲,竟是和蛟龙一样同为异兽的螭虎! 看到螭虎现身,商绝浑身不可抑制地一震,大声唤道:“莫歧!”白逸尘振翅上前拦住想要靠近螭虎的商绝,厉声喝道:“犯什么傻!他已经不是莫歧了!” 螭虎眼神空洞,对商绝的唿唤置若未闻,张开血盆巨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兇狠地朝白鹭和蛟龙咆哮了几声。螭虎挥动如长鞭一般的双尾,扫落周身碍事的碎石,利爪深深刺进身下的泥石,胜过最锋利的刀剑。 “可是……莫歧……”商绝悲痛地看着发狂的螭虎,心如刀割。白逸尘摇头无奈道:“他早已被炼成了魂兽,丧失了理智,你……还没看清么……” 商绝痛苦地蜷起身躯,他怎会认不清这个事实。可他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爱被猎杀炼魂,沦为供人驱策的魂兽。他不能,也做不到…… 莫歧他,已经回不来了……白逸尘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商绝,想到在望杉居闭门不愿见自己的郑潮,这句话,终究没忍心说出口。就算回不到从前又如何,刻骨铭心的感情,却总能让人甘愿飞蛾扑火。 第22章 封魂之阵 阴寒无月之夜,黯淡的星光垂怜施捨一般洒下微弱的光芒,将暴烈的螭虎映照得更为诡谲兇狠,丑陋而可怖。 白逸尘想起幼时商绝和莫歧而人斗气比水性,将黎阳所有的江河湖泊游了个遍,偏要争出个胜负来,结果胜负没决出来,倒是从此就栽在了对方手里,情根深种,难捨难分。 然而,十几年前突然出现的几个修道之人,大肆狩猎黎阳的山精水怪,将他们夺魂炼兽,甚至将魔爪伸到了莫歧的身上,把他逼到早已埋下的陷阱中,趁机毁了莫歧的螭虎原身,抽出他的魂魄炼成了傀儡魂兽。 失去了理智的莫歧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举动,变成一只嗜血的凶兽,终日在凛江水域发狂躁动,将凛江搅得天翻地覆,沿江的村庄洪水泛滥,淹没了无数民居与良田,甚至夺去无数无辜百姓的生命。 第12页 无奈之下,莫歧只能够忍痛亲手将莫歧制服,倾尽半生修为结成封魂大阵,并和白逸尘合力把他封印在凛江的悬崖之中。 失去记忆的莫歧,从此以商绝白逸尘二人为仇敌,当每年极阴极寒,法阵松动的日,便冲破封印,找二人復仇。长年的消耗下,商绝灵力削弱,这次还未到极阴之日,而螭虎竟已破阵而出…… “吼!”双目猩红的螭虎,发出震天怒吼,四足弯曲俨然摆出了进攻姿态。白逸尘和商绝对视一眼,展翅往螭虎的背后飞去,好钳制住他的举动。 螭虎警惕地看着二人,不住磨着利爪,似乎在等待进攻的机会。商绝纵然万分不忍,却不能放任螭虎失控为害百姓,再遭天谴。凭他如今的灵力,已经无法再护莫歧了。 商绝心中一番思虑,稍一走神,却被螭虎看准了这个时机,勐然间一跃而起,直直地往商绝身上扑去! “小心!”白逸尘见状,立刻挥动翅膀疾飞逼近螭虎,用尖喙衔住螭虎一尾,这才稍稍延缓了螭虎的攻击,给商绝以防御的机会。商绝回过神,立马躲开螭虎的利爪,长身灵活地缠住了螭虎的身躯。 被禁锢住无法动弹的螭虎,暴怒地吼了几声,张口用利齿狠狠地咬住了巨蛟的身体,尖锐的牙齿穿破了巨蛟的鳞片,生生刺进他的血肉之中!商绝闷哼一声,却强忍着疼痛,丝毫未曾放松。 白逸尘不敢耽搁,趁螭虎被商绝困住之时,运起全身灵力,修復松动的封印。破碎的封印在一道道白光中重新凝结起来,而商绝伤口上的鲜血也在不住地流下,将青色的鳞片染成了血红…… 封印终于修补完成,白逸尘顾不上耗损灵力的虚弱和疲惫,前去帮助受伤的巨蛟。商绝和白逸尘一左一后禁锢住螭虎,正想把他重新封进悬崖之中,却不料螭虎陡然伸出两条长鞭般的尾巴,拼尽全力抽向商绝和白逸尘! 因灵力耗损过大而身形虚弱的白逸尘,冷不防被螭虎的长尾抽中,被狠狠摔到了断崖边,在尖锐的山石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下。巨大的冲击使得白逸尘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逸尘!”一声撕心裂肺的唿唤,生生将白逸尘的意识拉了回来。白逸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突,他强行睁开眼,却见郑潮疯了一般跑到自己身边,跪下来紧紧地搂住了自己:“逸尘,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咳咳,我没事……阿潮……你别担心……”白逸尘强撑着安慰了郑潮几句,却惹得郑潮眼泪纵横,不住自责起来:“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避开你的,逸尘,我……我不想让你走!” “我不走,阿潮你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白逸尘化回人形,正想伸手替郑潮擦去眼角的泪,却见到郑潮身后悄然靠近的螭虎! “阿潮快闪开!”白逸尘连忙跃起来想把郑潮护到身后,却终是晚了一步,螭虎狠狠将利爪挥向郑潮,锋利如铁的尖爪,瞬间刺穿了郑潮的肩胛骨!霎时间,鲜血如注,染红了白逸尘的衣襟,和眼眸…… 第23章 丹心似血 “阿潮……阿潮!!!”白逸尘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唿喊,紧紧将郑潮搂在怀里。白逸尘悲怒交加,终于对螭虎下了狠手,汇集灵力往螭虎噼去一掌,生生将其震得翻滚了十数圈,击晕在地。 一掌之后,白逸尘余怒未消,正要击下第二掌,却见一身血污的商绝挡在了螭虎身前。白逸尘咬牙怒吼道:“闪开!” 商绝此时已化作了人形,玄色的长袍被鲜血浸得斑斑驳驳,头上的断角愈发灰败了几分。商绝回首望了望昏迷的螭虎,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尊贵而骄傲的蛟龙,竟垂下头,迳自朝白逸尘跪了下去! “商绝!你……”白逸尘抱着怀里唿吸微弱的郑潮,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卑微跪地的挚友,心中生出阵阵苦楚与无奈:“为了一个回不来的人,你何苦如此……” 商绝苦笑地摇了摇头道:“逸尘,若是此刻发狂的是你怀里的这位,你会怎么做?” 白逸尘闻言,沉默了片刻,他嘆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击下那第二掌。“把他封印的事情交给你,我带阿潮回去疗伤。” 商绝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而白逸尘已无暇顾及他人,他只想尽快把阿潮带回家,阿潮毕竟是肉体凡胎,流了这么多血,可怎么撑得住! 白逸尘化作巨大的白鹭,将郑潮托在背上,迅速地飞回瞭望杉居。遍寻郑潮不见,正急得团团转的白露和谷雨,看到自家公子背着满身是血的郑潮回来,顿时红了眼眶:“二爷!二爷这是怎么了!” 白逸尘变回人形,将郑潮横抱回房,边吩咐白露谷雨道:“白露去把药箱拿来,谷雨去烧些热水,取身干净衣裳来,快!”白露谷雨连忙应下,奔跑着前去把东西准备妥当。 白逸尘把郑潮小心翼翼地抱到床榻上,仔细撕开他伤口附近的衣物布料,看到郑潮肩胛那血肉模煳的伤口,白逸尘心疼得如同万蚁啃噬,连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不多时,白露和谷雨就把东西全都取了过来。白逸尘强自镇定下来,为郑潮擦去伤口上的血迹,敷上止血的药粉。 随后,白逸尘凝神静气,将自己的内丹逼出,含在口中,俯下身凑近郑潮的唇,缓缓地将内丹餵进了郑潮口中,并聚起灵力,将内丹送入他的体内。 做完这些,白逸尘才终于松了口气,他脸色惨白,又让内丹离体,一阵眩晕,险些晕倒在地。谷雨吓得赶紧扶住了白逸尘,白露也忧心忡忡道:“公子,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谷雨也满是忧虑道:“公子,不如把我的内丹给二爷疗伤,您自个儿都受了伤,这可怎么是好!” 白逸尘摇头道:“胡闹,你俩这道行,没了内丹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我没事,还撑得住。” 摆手让白露和谷雨将东西收拾下去,白逸尘撑着床沿缓了些许功夫,又亲自用热水帮郑潮擦去了身上的尘土和血污,换上了一声干慡的衣裳。 白逸尘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将昏迷的郑潮搂在怀里,他在郑潮苍白的唇上落下温柔细碎的吻,喃喃自语道:“阿潮,我不走了,就算你怕我怨我,我也不走了。等你醒了,随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快点好起来,阿潮……阿潮……” 第24章 五色灵芝 在郑潮昏迷的几日,白逸尘不舍昼夜,毫不离身地陪伴在郑潮身边。内丹离体使得他身体极为虚弱,脸色苍白,日渐消瘦。 白露着实担心他的身体,苦劝道:“公子,您还是去休息会儿吧,这样下去,二爷还没醒过来,您就先熬垮了……” 谷雨将手中的饭菜放置在白逸尘的房中,随即上前一同劝道:“是啊公子,我和白露来照顾二爷,您用完饭去睡一会儿吧,您都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第13页 白逸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摇头道:“我没事,阿潮这个样子,我也睡不着,倒不如亲自守着他,还能安心一些。” 白露和谷雨无奈地看着病弱的两人,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院外却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谁!”白露和谷雨连忙出门查看,却见一身风尘,灰头土脸的商绝抱着一个包裹翻墙进瞭望杉居。 白露满是诧异地问道:“商公子,您怎的不敲门,倒是翻墙进来了,还这般风尘僕僕的模样?” 商绝把手中的包裹交给他们,嘆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家公子不待见我么,你俩把这个给逸尘,算是我的赔礼吧。”说罢,商绝一挥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诶!商公子!”不明就里的白露和谷雨二人,只好拿着包裹带回了白逸尘的房里。谷雨当着白逸尘的面,小心地拆开了包裹,却发现,里头竟然是五色灵芝! 别说白露谷雨惊得目瞪口呆,连白逸尘也神情一动。这青、黄、白、黑、紫五色灵芝,乃是允山特有的仙糙灵芝。而且,需集齐五色灵芝一同煎煮,才能发挥其最大药效。 然而,允山的五色灵芝,每一种都被不同的毒物守着,蝎子、蛇、蜈蚣、蟾蜍、蜘蛛,这五毒且都是百余年成了精的,可见五色灵芝的珍贵与难得。 商绝以一人之力,独自与五毒为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将五色灵芝聚齐。白逸尘摇头嘆了口气,吩咐白露和谷雨去将五色灵芝煎成药汤。 昏迷中的郑潮,连吞咽都困难,白逸尘便将这五色灵芝汤含在自己口中,俯身嘴对嘴小心地餵进他的口中,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用灵力引导,让汤药顺利进入他的胃里。 其实,五色灵芝不仅对人类的伤病有奇效,也能修復提升精怪的灵力。白逸尘如今灵力耗损,身体虚弱,本也该服用一些灵芝汤药,可他却一口都没捨得喝,全部餵进了郑潮口中。 有了内丹和灵药的辅助,郑潮的伤口渐渐癒合,脸色也稍稍红润起来,不再如纸般苍白。 又过了三日,在清晨第一道暖光的照耀下,郑潮终于悠悠转醒。一宿未合眼的白逸尘,看着睁开眼睛醒来的郑潮,惊喜地唤道:“阿潮!阿潮你终于醒了!” “拿回去。”郑潮醒来的第一句话,没头没尾让白逸尘很是疑惑:“阿潮,你说什么?” “咳咳……”郑潮勐地咳嗽了几声,待到平復了一些,才接着说道:“你的内丹,快拿回去。” 白逸尘闻言,却显得很是失落:“阿潮……你还是嫌弃我是妖怪吗……”郑潮伸出手指,在白逸尘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乱想什么,我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我……我会心疼……” 听到这番话,白逸尘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郑潮,直看得他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郑潮有些羞赧地红了脸,小声接着说道:“还有,我不会怕你怨你,更不会打你骂你,我捨不得……” 白逸尘闻言,紧紧抱住郑潮,眼角一阵湿润,他在郑潮耳畔柔声说道:“阿潮,我喜欢你。” 郑潮被他闹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可白逸尘却跟个孩子似的不依不饶道:“不管,我就要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啊……阿潮……” 第25章 一往而深 “别……别闹了,逸尘……”郑潮被白逸尘这热烈深沉的表白惹得心旌荡漾,脸颊飞红,可白逸尘显然还不打算放过他,故作受伤的神情道:“你不喜欢我吗,阿潮?” 郑潮最吃不住他这示弱撒娇的模样,忙连声安抚道:“没有没有,我喜欢你的!逸尘……你别这样……” 白逸尘得了这甜果,乐得不住窃笑,嘴角绷不住地上扬起来。暗喜了没一会儿,白逸尘突然敛起笑意,捧着胸口皱起了眉,显得极为痛苦。 郑潮见白逸尘这般模样,吓得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逸尘?逸尘!你怎么了!” “唔……”白逸尘痛哼了一声,深喘了几下,这才艰难开口道:“内丹离体太久,我……有些撑不住了……” 郑潮急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来,忙问道:“那我怎么把内丹还给你?”白逸尘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往唇上点了点,郑潮隐约急得自己晕倒时候白逸尘对自己做的事,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不禁羞得脸上一阵薄红,可又怕延误了时间害得逸尘身体吃不消,只好下定决心,搂住白逸尘的脖子,青涩地吻了上去。 白逸尘此举半真半假,他确是突然身体虚弱难受,却还不至于无法自行取回内丹,可郑潮难得主动亲上了自己,白逸尘乐得连胸口的疼痛都顾不得了,勾着郑潮的唇舌一阵缠绵。 郑潮满心想着缓解白逸尘的病痛,可他渐觉不对,这傢伙哪像病弱的样子,分明缠着自己吻得更加激烈起来! 郑潮羞恼地推开了白逸尘,喘着粗气责备道:“逸尘!你又胡闹!取回内丹要紧,这……这种事你急个什么……” 白逸尘见自己闹过头,把媳妇儿惹急了,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不闹了,阿潮你别生气!” 郑潮最怕白逸尘服软,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怒气驱散殆尽,他缓了缓脸色,郑重道:“这回别胡闹了,赶紧把内丹取回来,好吗?你这样,就不怕我会心疼么……” 白逸尘听到郑潮这般关心自己,心里暖意融融,忙点头道:“放心吧,阿潮。”郑潮得到了白逸尘的保证,再次屈膝半跪,搂着白逸尘的脖子亲了上去。 白逸尘担心自家宝贝儿再生气,这回连豆腐都不敢吃,老老实实地运起灵力,从郑潮体内将内丹引出,重新送回自己体内。 内丹入体,白逸尘胸口的疼痛和空洞感渐渐消失,他本想趁此浓情蜜意之时,把握机会再和郑潮温存一番,可几日未曾合眼,精疲力竭的白逸尘终于还是撑不住,倒在郑潮的腿上昏睡了过去。 郑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白逸尘靠得更舒服些。看着像个孩子一般安睡在自己身上的白逸尘,郑潮不禁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长髮,就像无数次抚摸白鹭的羽毛一般。 “二!爷……”按时来给白逸尘送饭的白露,勐然看到郑潮已经清醒,惊喜万分,正想开口惊唿,却被郑潮抬手阻止,他指了指熟睡的白逸尘,轻声道:“嘘,小声点儿,逸尘睡着了。” 白露理解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把饭菜放在桌上,识相地准备离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时间,也让许久未睡的白逸尘好好休息一下。 临出门前,白露看了眼累得昏睡过去的白逸尘,还是忍不住小声对郑潮说道:“二爷,我们家公子,可是恨不得拿颗真心来捂热您呢……” 说罢,白露生怕吵醒了白逸尘,遭他一顿责备,连忙关上门,飞快地跑掉了。郑潮看着这鬼灵精怪的小童,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禁笑了开来。 第14页 “嗯……”被外界的声响扰了睡眠的白逸尘,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鼻音,更是撩得郑潮恨不得用力揉一揉他的脑袋! 看着睡梦中毫无防备的白逸尘,郑潮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眼眸中尽是款款柔情:“逸尘……我也爱你啊。” 第26章 异兽之囚 于是乎,原本白逸尘苦守着昏迷的郑潮,变成了郑潮照顾沉睡的白逸尘。端详着白逸尘长长的眼睫,郑潮突然现出一个疑惑,妖精会那么轻易得风寒生病吗?他先前得风寒,莫不是装病骗自己来着? 怀着满心疑问,等到白逸尘终于从睡梦中悠悠醒来,郑潮便迫不及待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逸尘,你老实告诉我,你先前卧病不起,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白逸尘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做贼似的低了低脑袋,又不敢再扯谎惹媳妇儿生气,只好老实交代道:“阿潮……我,我那不是为了早一些亲近你么……” 郑潮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真的生气,若不是白逸尘装病让自己留在望杉居,那两人如今怕是还无法走到一起。 可一码归一码,白逸尘瞒了自己这么多事,郑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他难得板起了脸,肃然质问道:“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凛江边那两只异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郑潮的疑问,白逸尘微微嘆了口气,解释道:“其实,他们是我自幼的好友,蛟龙商绝,螭虎莫歧。他们俩年少时争强好胜,没少相互争斗,可打着打着,却也渐渐情投意合起来,最后竟也凑成了一对儿。” “可就在十几年前,黎阳突然来了一群修道之人,他们与寻常道士不同,阴邪诡谲,不分善恶,专挑灵力高强的大妖狩猎,剥夺魂魄,封去灵智,做成惟命是从的魂兽……” 听到这里,郑潮多少也猜想到一些:“那发狂的螭虎,就是被夺魂制成了魂兽?”白逸尘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想。 提到这般往事,白逸尘不免怅然,他嘆了口气,接着道:“莫歧被夺取灵智,不再记得我和商绝,只剩兽性中天生的杀戮本能,在那些道士的放任下,危害周边的百姓,还将凛江搅得天翻地覆。” “黎阳妖界大乱,天帝震怒,命雷神提前降下天雷劫,将所有还未渡劫的大妖扼杀殆尽。那一阵子,我四处奔波,让族人离开黎阳,赶往他处避难,却不慎被渔网缠住。我当时本想幻回人形自行解开渔网,却没想到,被你搭救了起来。” 郑潮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禁有些动容,若不是那次无意的援手,哪来如今这段传奇的缘分。郑潮笑了笑说道:“幸好我那时候多管了下闲事,还把你带回家了。” 白逸尘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你那会儿可真是个混世小魔王,把你爹娘折腾得够呛!”提起爹娘,郑潮的笑容渐渐凝固,神色开始落寞起来。 见无意戳中了郑潮的伤心事,白逸尘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背,继续说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天雷劫将至,我不放心留商绝独自应对莫歧,也怕突然离开会惹你伤心,便决定留在黎阳。为了不牵累你们,雷劫当夜,我飞到了黎阳湖心的孤岛上……” “那天夜里的九道惊雷原来是冲着你去的?!”郑潮后怕得脸色惨白,若是白逸尘没抵挡过那次雷劫,自己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逸尘见郑潮脸色异常,忙宽慰道:“别怕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那次雷劫,我终是扛了过来,只是耗费了太多灵力,暂时无法再维持人形。倒是商绝……” 郑潮疑惑道:“他不也好好地扛下来了吗?”白逸尘无奈解释道:“其实,商绝成功渡过了天雷劫,本可以飞升为龙。可商绝为了救莫歧,替他生生挡下了九重天雷,雷神大怒,噼断了商绝的龙角,将他打回了巨蛟之身,此生无法再化龙……” 听到这话,郑潮回想起那日见到的玄衣男子,头上却是半截灰败的龙角,他不免唏嘘道:“唉……也是个痴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蛟螭cp在这里先串个场,把《白羽望杉》和《古镜妖宅》的时间线连起来,他们俩的故事会在古镜第二部 里继续讲哒~ 第27章 白露谷雨 这些日子,白逸尘守在郑潮的身边,茶饭不思,白露谷雨也整日愁容,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郑潮醒过来了,谷雨高兴地张罗了许多好菜和补汤,可把两人养得气色一日比一日好。 白逸尘终于和郑潮修成了正果,恨不得缠着他日日不放,三不五时放任白露和谷雨出去自个儿玩耍,好单独和自家媳妇儿温存缱绻。 揭开了身份后,望杉居的气氛全然热络了起来,连白露和谷雨也更是活泼了几分,逮着机会就调笑过于腻味的白逸尘和郑潮二人。 这倒是让郑潮想起了一个疑问,这日晌午,郑潮看着正在暖亭煮茶的白露谷雨二人,好奇地问白逸尘道:“你的原身是白鹭,那这两个孩子呢?也是白鹭么?” 白逸尘将郑潮搂在怀里,用自己身上的大氅牢牢实实地把郑潮包裹了起来,柔声解释道:“没错,黎阳妖界大乱之时,好些大妖被捕获,或是在天雷劫中不幸丧生,留下了不少遗孤。这两个孩子就是我十多年前救下了,留在身边的。” 郑潮瞭然地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为何叫白露和谷雨?该不是以你救下他们时的节气取名的吧?” 白逸尘眼睛一亮,在郑潮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夸赞道:“我媳妇儿就是聪明!就是如此!”郑潮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也太随意了吧……” 一旁的白露趁机抱怨道:“可不嘛!公子把我们带回来之后,就放着不管了,他可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受了重伤还要我们照顾他!” 郑潮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什么受重伤?逸尘,这是怎么回事?”白露正想开口说明缘由,却被白逸尘拦道:“没事,别听白露瞎说,就是跟别的妖怪打架,受了点皮外伤。” “公子……”白露还想再插嘴说些什么,白逸尘一个眼刀飞过来,瞪得白露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为了转移郑潮的注意,白逸尘灵机一动,朝白露和谷雨吩咐道:“你俩变回原身,给我媳妇儿看看。” 听到“媳妇儿”这称唿,郑潮顿时羞恼得红了脸,斥责道:“瞎叫什么呢!谁是你媳妇儿!” 白逸尘知道自家媳妇儿脸皮薄,忙安抚道:“是是,我不乱叫了,阿潮你别生气。”郑潮这才“哼”了一声,转过头不搭理他了。 白露别别扭扭地,死活不肯变回原身,谷雨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乖顺地幻化成一只绵软至极的小白鹭,比白逸尘的原身可爱多了!惹得郑潮宠溺地把小白鹭抱在怀里,简直爱不释手! 第15页 这回换作白逸尘吃味了,他连忙从郑潮怀里把谷雨揪出来,往白露身上一丢,白露吓得赶紧抱住了谷雨,识相地带着谷雨跑远了。 可自从郑潮看到了小白鹭原身,更是三不五时就追着白露和谷雨,要他们幻回小白鹭,给他逗着玩儿。 白露最不喜欢变回原身了,小白鹭太柔弱,他还是喜欢人类的身体,至少看着强壮一些。 可终日被郑潮追着要看自己变原身,白露实在是叫苦不迭,忍无可忍下,他跑到白逸尘跟前委屈地控诉道:“公子!二爷又欺负我!” 白逸尘看都不看可怜巴巴憋着嘴的白露,把郑潮搂在怀里,眼神宠溺得不得了:“嗯,欺负得好。” 白露被他这话气得瞪圆了眼,不可思议道:“公子!你怎么不分是非呢!”郑潮见白逸尘护着自己,不帮白露说话,憋着笑朝他做了个鬼脸。 看着郑潮难得幼稚的举动,白逸尘更是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笑说道:“我用不着分什么是非,我只认我媳妇儿……” 第28章 阴阳幻梦 隐于城南静谧处的望杉居,宛如世外一般,让人过得不是年岁。若不是郑潮闲来无事,和谷雨一同去城中市集购买食材,看着满街叫卖的窗花、对联、桃符等物,郑潮险些要忘了明日便是除夕。 思及此,郑潮不免有些怅然。犹记自己幼时,爹娘和大哥年前总是忙碌置办着年货,而自己无所事事,便东抓一把瓜子,西抓一把花生,跑到邻家找小伙伴玩耍去。 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团圆完整的一家人,锣鼓鞭炮声中热闹的除夕和春节,却让如今孤身一人的郑潮,倍感怀念与感伤。 待到回瞭望杉居,郑潮也一直闷闷不乐,白逸尘见了他这般情绪低落的模样,绞尽脑汁想逗他开心,却还是没有什么成效。一直到入夜歇下休息了,郑潮还是眉目紧锁,心中郁郁。 白逸尘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只好紧紧搂着郑潮,无声陪伴着他。可到了半夜,白逸尘突然听到郑潮发出声声急切的呓语:“爹……爹!大哥!你们别走……不要走!” “阿潮!阿潮!”白逸尘搂着怀里不停挣动的郑潮,一下下安抚着他的背:“阿潮,你怎么了?” 似乎是听到了白逸尘的唿唤,郑潮从梦中渐渐醒来:“逸尘……”他平復着紊乱的心跳和唿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逸尘,我梦到爹爹和大哥了……” 听到这话,白逸尘却是莫名心头一紧,他颇有些忐忑地问道:“他们……和你说了些什么?” 郑潮看着白逸尘紧张的模样,倒是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你慌什么,你还怕我爹爹和大哥託梦给我,让我离开你不成?” 白逸尘闻言,反而更是脸色凝重起来,郑潮见玩笑开过了,连忙宽慰道:“逸尘,你别担心,爹爹和大哥没说别的,只是说了一句:看到我现在过得很好,他们就可以放心走了。” “当真?”白逸尘眸中闪出一丝惊喜来,期待地盯着郑潮的眼睛,想得到他的证实。郑潮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鼻尖,说道:“真的,我没骗你。” 白逸尘勐地起了身,给自己和郑潮换上了厚实的外衣,拉着他往后山的杉树林走去。郑潮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摸不着头脑,满是奇怪道:“逸尘,这大冷天的,你半夜拉我到杉树林来做什么?” 白逸尘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到了郑潮的身上,他把郑潮冷冰冰的手握在掌心,用灵力给他捂得暖暖的,“别急,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郑潮哪还忍心责怪他把自己拽出来受冻,乖乖地被白逸尘牵着手,一路往杉林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白逸尘终于放缓脚步停了下来。郑潮借着皎洁的月光,好奇地四处张望,想知道白逸尘究竟是要带自己看什么。 这时,白逸尘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对郑潮说道:“阿潮,你往那儿看。”郑潮疑惑地看去,却看见了之前来杉林时见到过的龙爪花,然而,不同于先前的妖冶艷丽,这两株龙爪花,竟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飞快地枯萎凋谢,最终花瓣落尽,如灰烬般消散而去。 郑潮看着这奇异的情景,很是诧异:“这花怎么谢了?”白逸尘朝两株散尽的龙爪花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才向郑潮解释道:“这两株龙爪花中,寄存的其实是你父亲和大哥的魂魄……” “什么!”郑潮不敢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白逸尘缓缓解释道:“当年凛江水患,你父兄也不幸被洪水淹没,被冲到了凛江下游的奉安县。我方遭雷劫,灵力失了大半,没能来得及救下他们,只好一路赶去奉安,想帮助他们投胎转世,再入轮迴。” “可是没想到,被困在奉安县义庄中的扶桑神木,堕化成魔,将新死之人的魂魄封在龙爪花中,吸取他们残留的阳气,以增加自己的修为。我费了些功夫,才把封存着你父兄魂魄的龙爪花夺了回来。” 闻言,郑潮突然想到白露提到过的话,他皱眉问道:“你就是在那时候,受的重伤?”白逸尘老实点头道:“嗯,是。” “逸尘,你真是……”郑潮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嘆了口气,接着道:“那后来呢?我爹爹和大哥,为什么没有去轮迴转世?” 白逸尘揉了揉郑潮的脑袋,柔声道:“为了你啊,你父兄担心你们孤儿寡母,执意不肯入轮迴,托我把他们带回黎阳,好默默关注着你们。他们如今安心去轮迴,也就是同意把你交给我照顾了。” 郑潮哼了一声道:“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白逸尘忙顺着他道:“好好好,是你照顾我。阿潮,我们回家吧。” 分明寒风凌冽,可在白逸尘身边,郑潮却觉得温暖如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白逸尘,眸中似乎倒映着温柔的月光,“好,我们回家……”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