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界找诡:散客月下四海奇谭》 第1页 [恐怖灵异] 《满世界找诡:散客月下四海奇谭》作者:散客月下【完结】 出 版 社:山东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8-1 编辑推荐 发现世界的秘密·记录异域的传奇 当代志怪小说典藏杰作 莫言/麦家联袂推荐! 内容简介 柏林城内诡异的魔影,日本百鬼亦真亦幻的传奇经歷,还有欧亚大陆歷史名城隽永的浪漫传奇…… 欧洲知名建筑不为人知的灵异传说,与聊斋、百鬼夜行、吸血鬼和妖精交叉混杂的神秘空间,文坛巨匠和普通读者都感兴趣的诡异话题,跟随散客月下的奇思妙想,进入怪谈世界的隐蔽入口,最终发现全球各地的诡异风景! fantasie ist etwas,was sich manche leute garnicht vorstellen k?nnen.(德语) 想像力对于某些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的。 ——加布里列-劳浦-gabrieub (1928~1998 波兰裔德国作家) 第一章 四海奇谭动物篇 盛装舞步 一名酷爱马术的波兰籍日耳曼少年赴德国学习马术,却拜日本女子为师。 和服、樱花、茶道……日本文化元素与西洋马术居然有完美的契合点。 神秘东瀛美女,以“盛装舞步”征服了西方少年……然而,女子付出的背后,深藏离奇阴谋。 1、幽灵马影 柏林南郊奥斯多夫村与波茨坦北郊泰尔托镇接壤,四十多年前,“柏林围墙”曾将奥斯多夫噼开两半。 “柏林围墙”只有东西横切市中心的地段是墙体屏障,西柏林与东德其它县镇分离处,则是一道宽50-200米,由墙体、铁丝网、x字屏障、瞭望塔组成的隔离带,俗称“死亡地带”。 奥斯多夫位于西柏林最南端,原本是一片森林地段,泰尔託运河穿过区域,风景独好。 十八世纪以后,柏林郊外别墅兴起,这一地区逐渐形成为是柏林权贵。豪门聚居之地,林间河边,遍布私家花园、牧场,早期的德国马术运动也兴起在这一带。 二战后,奥斯多夫划归美占区,美军在西柏林一侧圈出一大块地盘作为军营,柏林围墙时期,军营南端恰好与“死亡地带(柏林人对柏林围墙西南部隔离带的俗称)”接壤,成为冷战中东西方最前沿的军事基地。苏军还特意在自己的地盘上修筑了两座与瞭望塔等高的坦克塔,坦克居高临下,炮口日夜瞄准美军基地,那情景,任何人见了都不寒而慄。 有钱人家早早搬离是非之地。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柏林围墙倒塌,冷战结束,美军撤离基地,奥斯多夫一带几乎又被森林覆盖。 2009年春天,我暂居柏林,住所就在奥斯多夫村,此时,奥斯多夫已经恢復了战前的格局,林间处处是别墅。 我家距离原美军基地不远,每日散步都绕着基地铁丝网外的林阴道熘达。那片空地真大,绕一圈得两小时。 铁门已经锈蚀,铁丝网不再拉电线,透过网口往里看,绿草茵茵,森林茂密,多好的地儿啊,就这么荒废了。 五月中的一个黄昏,我吃得太饱,散步时间比以往长了些,天已黑透还在铁丝网墙外转悠,那晚残月低垂,星空不算灿烂,视觉倒还可以,草木皆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初夏时节,虫鸣音稀,四周一片宁静。就在这时候,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跃入眼帘。 铁丝网圈内草岗上,一条白影在跳跃奔腾。那白影似马非马,比马大比骆驼小,背上有三角形的驼峰,脑袋形状像马,但脖子粗大,与肚皮连成一线,看上去有点像中世纪骑士骑在一匹挂满盔甲的战马上,只不过人无人形,人马之间完全浑然一体。 那怪物在奔跑,类似马蹄的声音不绝于耳。 草岗的尽头是林子,月下密林半明半暗,幽暗处刚好为怪物做了陪衬,黑影庞大延绵,白影飘移鬼魅。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中世纪骑士的幽灵?外星空入侵地球的怪物? 还没等我判断明确,那怪物朝我扑将过来,吓得我撒腿就跑。 连续好几天,我不敢再靠近美军基地。 事后回想起来,那情景亦真亦幻,或许是我眼花了吧?不敢确定。 直到第二年夏天,一次在万湖度周末,偶遇一位奥斯多夫的邻居,闲谈中说起此事,方才知道,我的确目睹了一桩骇人事件的情景。 以下,是散客在经过调查后,根据不同人的讲诉综合整理出的事件详细记录。 2、格里尼克宫 柏林市最西端是万湖,万湖不仅是一池碧水,而是一系列湖泊与河道的组合。水面最狭窄处,一座钢架大桥连接两岸,西岸是柏林,东岸是波茨坦,格里尼克宫在西岸桥头。 格里尼克宫主体建筑已经毁于战火,现仅存一道铁门与栅栏包围的巨大庭院,入门后,可见一幢小楼,门前挂有博物馆标志,楼后有林阴大道直通密林,密林间,昔日宫殿的廊柱残梁时隐时现。 穿过森林见湖泊,泊岸是一片辽阔的绿草地。 跑马道熘圈蜿蜒在草岗上,这是十八世纪弗里德里希大帝时代的皇家马术场,歷经劫难之后,再度被启用——德国路德维希马术训练学校就设在这里。 那匹黑马完全不受控制,小里希特博格第三次被甩下马鞍后,终于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第2页 小伙子垂头丧气地走到林子旁一张长椅上,双手捂住脸庞,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是路德维希学校一年一度的马术选手选拔赛,是平民参与马术活动的唯一途径。 马术,一项古老骑术,欧洲人类跨过中世纪之后,马术演变为贵族运动,毕竟,现代社会,不是谁都养得起马啊。 保罗-冯-小里希特博格伯爵拥有一个完整的普鲁士贵族姓名,也继承了家族爵位封号,小伙子还没满十九岁,体格、头颅均以发育成熟,完全符合古代条顿骑士的入选标准,可是,这位年轻的伯爵护照上的国籍是波兰,他出生在波兰西部小城波森一个退休工人家庭里,伯爵的封号只是曾祖父辈享有的特权,二战后波森划归波兰,里希特博格家族战后余生的成员,无不沦为国营企业的工人。 波兰加入欧盟后,小里希特博格总算获得了自由出入祖国的权利,进入德国土地不难,如何生存下去才是问题。小伙子追求的目标不仅是生存,而是要恢復祖辈荣光,像一个真正的普鲁士伯爵那样活着。 爷爷告诉他,进入路德维希马术学校时一条捷径。 十三岁起,小里希特博格抽空就往乡下同学家跑,在波兰农村的牧场上,他学会了骑马,能跑能跳能跨越一米高的草垛。 万万没想到,路德维希马术学校的德国大马,完全不领这位异邦同胞的情。 就这样,被淘汰了……无情的被淘汰了,一瞬间,所有的梦想化为乌有。 3、dressur 宁静。 刚才人欢马嘶的马场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草坪间辟出的一块沙坑上,一名女骑手成为总目睽睽的焦点。 那女孩身材娇小,与胯下骏马形成鲜明对比。大白马上的骑手阔檐礼帽乌黑,燕尾服笔挺,高筒马靴铮亮,气定神闲地环顾四周。 小里希特博格忍不住起身近前细看,这一看不免吃了一惊。 黑髮黑眼,纤细身材,分明是一名东方女子。 提琴小号竖笛……小乐队奏响一支乐曲,旋律舒缓悠扬,女骑手纵马缓缓向前,马蹄似乎踩着五线谱走路,四只铁蹄踏出音乐节奏。乐曲稍稍停顿,马儿也止住脚步,笛声起,女骑手右手一举,大白马立刻抬起右前蹄…… 接下来,是一连串与音乐的配套动作,随着骑手身姿与音乐旋律的互动,大白马随之停止、慢步、仰首、低头……所有过渡都是在人与马之间最完美、和谐的统一中完成。 dressur!马术的最高境界。 小里希特博格明白了。 当小伙子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时,终于抑制不住情绪,转身跑进森林。 那女孩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不得而知,多大了?看不出来,应当与自己年龄相仿吧,十八九岁,也许更小些,黄种人总显得特别年轻。 小里希特博格伯爵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名来自远东的小女孩,马术技艺竟远胜他这位世袭伯爵,正宗条顿骑士的传人。 年轻人高贵的自尊遭到毁灭性打击。 穿过一片森林,又是一片绿地,小里希特博格身子一软,仰身倒下。 他宁愿就这样死去。 4、骑士 骄阳炫目,小里希特博格闭上了眼睛,两条小虫子从眼角两旁爬出,湿漉漉热潮潮滑过太阳穴。 男孩哭了。 似乎有乌云遮住了太阳,面庞压过一股凉爽,小里希特博格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匹高大俊美的白马。 小里希特博格一骨碌起身站立,这下看清了,骑士正是刚才表演dressur的东方女孩。 那马儿真高,一米八八的小伙子尚不能与马眼平视,打量马身体,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 在波兰农村里,何曾见过如此完美这般高大的骏马? “这马真酷!”小伙子贊了一句,伸手想摸摸马脖子,不料马一甩头,差点没把他顶翻。 “哈哈哈……”女骑士大笑,笑声中,翻身跃下马背。 小里希特博格低头望去,女孩身高不过一米五几,简直像个侏儒。 “我是八木叶子”女孩仰起脸,大大方方伸出手来。 小里希特博格脸上有些微微发烧,他伸出手,“八八木……”他无法找到这个奇怪姓名的发音,以至于忘记自我介绍。 “您是保罗-冯-小里希特博格——伯爵,对吧?”女孩的德语发音很流畅:“我叫做八——木——叶——子,就是——”女孩指指头顶的树叶:“劳蒲(德语树叶的发音)的意思,她的名字就叫劳蒲。”说话间,叶子拍拍马脖子,那马儿沖小里希特博格点点头。 “嗯嗯……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日本人,八木家的,听说过吗?” “额……好像……您家是日本,嗯,最古老的马术家族。对吧?” “嘿嘿,您还算有点见识,八木家一百年前就进入德国马术界,我父亲是路德维希马术学校的校董,明白了?” 明白了,校董家的小姐,当然看得到所有考生的资料啦。 “您,您骑术那么好,为什么还来考试?” “哈,谁说我考试了?我是在表演,给大家助兴而已……好吧,落榜生,您还有什么打算?” 第3页 “明年再来。” “还来啊?哈哈,来也白来,就您那模样,可以做柏林的城徽了。”八木叶子做了一个狗熊舞爪的憨态——柏林,与berlin既是“狗熊城”的意思。 狗熊!臊得小伙子转身就走。 “回来!”女孩在身后高喝一声,不知怎地,那声音竟像有魔力一般,生生把男孩钉在了草地上。 “大男人,说不得你啊……转过身来。” 年轻的伯爵大人竟乖乖地转过了身子,甚至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 女孩竟伸出马鞭,顶了顶小里希特博格的下巴,说:“条顿骑士,昂起你高贵的头颅来,回答我——你,还想不想学马术?” 这句话振奋了小里希特博格,校董女儿提出这样的问题,看来,有希望。 “当然想学,非常想学。” “好,跟我走。”八木叶子飞身上马,动作之快,甚至都没看见她什么时候踏上的马镫。 女孩坐稳,指指身后,示意男孩赶快上来。 白马奋蹄,飞速穿过森林,转眼奔出格里尼克宫大门,越过桥头大路,钻进“柏林围墙路”南头林阴间。 柏林围墙倒塌后,当年柏林围墙的围圈被开闢成一条观光小路,小道周长162公里,团团围住西柏林,当年堡垒与铁丝网、高墙之间隔离出的“死亡地带”,经过20年自然繁衍,已经长出林木、篙草,道路沿途大多是森林湖泊河流,机动车禁行,是自行车爱好者的天堂,当然也是信马由缰的好路。 骏马飞驰,一路向南,奔跑了三十来公里,马儿离开了柏林围墙路,转进一条更密的林阴道中。 八木叶子放慢了马速,开始抽动鼻子,空气中芬芳瀰漫。 小道两旁,整齐栽种着两行奇异树木,满树开满粉红色小花,花蕾怒放成团,只见有花不见有叶。 小里希特博格不认识这花儿,但他可以肯定,欧洲其他地方不会有这样的植物品种。 中学时,小里希特博格的植物学一向满分。 “这是日本樱花,我父亲送给泰尔托镇的礼物。”八木叶子说。 5、日式草屋 樱花道尽头是一道绿阴围墙,灰色水泥墙与铁丝网隐蔽在林木间,有一扇大门,铁皮包裹,锈蚀斑斑,门宽约六米,门扇紧闭,门前水泥路面已布满裂纹,绿草从裂纹中探出脑袋。 叶子纵马从大门左侧进入树丛中,林木间出现一扇小门,欠身用马鞭一顶,门开了。 巨大的庭院,水泥地铺陈的广场,也是裂纹遍地,篙草丛生,广场周边有一些简易房屋,都是荒弃的模样,铁皮屋顶积泥卧草,门窗玻璃碎裂,有树杈伸出窗外。 白马绕过废屋,又是一片林地,林间不时见到一些水泥墩、障碍墙,一辆报废的美式吉普车,车厢里开满野花。 看上去,这里曾是一个军营。 “不错,这里是盟军的基地,1991年时废弃了,前年我父亲与柏林市政府签了20年租赁合同,现在是我家的领地。”八木叶子自豪地说。 穿过森林,视线开阔,一面人工湖泊,湖边草岗绿茵,草岗上有一幢造型怪异的木屋,厚厚的枯草盖顶,木板墙全是门窗。 电影里看到过的古代日本民房。 两人在屋前下了马,小里希特博格双腿麻木,差点没摔倒在草地上。 草屋结构很奇妙,主结构离地三尺,整个屋子好似悬空的,有木台阶通向屋门,木门即使窗框,窗框也是木门,随意拉开一扇,便进了室内。 进门前还得脱鞋。 室内陈设简单,干净整洁,地面铺着草蓆,没有椅子凳子,一张茶几矮得像滑板。 叶子示意小伙子席地而坐,这时候,小里希特博格才定下神来仔细打量这位日本姑娘。 6、师父 叶子已经摘下圆边礼帽,散落一头乌髮,头髮直泻肩胛,盖过臂膀。 女孩皮肤白净,小里希特博格不明白为什么人种学将东方人划归黄种人,这位日本姑娘实在比大多数日耳曼族人都白很多,简直像是冰雕雪堆出来的。 她多大了?皮肤娇嫩如婴孩,德国女孩十四岁毛孔便张开,亚洲人过了二十岁还是一副娃娃相。 但是,那双黑眼睛流露出一股凌厉、冷峻的神情,让小里希特博格想到了他的物理老师,那位四十多岁没嫁人的波普斯基小姐。 叶子看透了男孩的心思,开口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老师——猜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猜老师年龄就是冒犯,要受罚的。” “老师……?您,您不是要把我推荐给路德维希马术学校吗?” “哼……”老师鼻子里喷出一股凉气:“你不觉得我的马术超过你这辈子见到过的任何骑士吗?” “是……”小里希特博格点点头,“但是,我需要进入贵族学校,才有可能参加欧洲马术竞标赛啊。” “欧洲竞标赛,哈哈,这你不用担心,我保证用一年时间,把你培训成为全能骑士,将来,你单凭dressur一项,就能够独霸天下,别说欧洲大赛,奥运会金牌都不是问题。” 小里希特博格眼睛一亮:“真的,好啊。” 第4页 “那么,你现在拜师吧。” “拜师……什么意思?” “在日语里,老师是就是‘师父’,父亲与老师两个词组成的,你拜过我之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我很崇拜您。”小里希特博格由衷地说。 “好吧,那你现在就拜吧。” “……”小里希特博格莫名其妙地望着女孩,心想,我不是已经表示了崇拜? “跪下?” “什么?” “跪下!” 小里希特博格总算明白了,顿时脸上噌的泛起绯红,他起身站起,转背往门外走去。要一个普鲁士贵族的后裔向东方小女人下跪,简直是天方夜谭。 骑士的膝盖属于教皇的,而且仅是单腿。小里希特博格在电影里见过日本人五体投地的样子,心里从满鄙夷。 小伙子人高马大腿长,三五步便跨到门边,刚要伸手拉门,只听到“趴!”一声响起,双脚好像被一条蛇缠住,那蛇一使劲,男孩便一头倒下。 想要翻身,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在地面上被拉拽了一圈,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女孩脚下。 缚住脚的蛇松开了,小里希特博格看见“师父”正收回手中的马鞭。 那马鞭竟是会伸缩的。 叶子用鞭杆点了一下小里希特博格的脖子,男孩只觉得全身一震,不由自主蜷起身子,跪倒在小女人脚下。 7、春装 小里希特博格从浴室中出来,先前脱下的衣物不见了,木地板上摆放着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纺织品,摸上去手感滑顺细腻,想必是一件浴衣吧,摊开看,见那衣服竟是由三块方体组成的,没有一条曲线,根本不像一件衣服。 掀开白色丝织品,下面还有一件黑色丝织品,面料上有暗花,比白色的更精緻,再摊开看,还有两条缎带,一宽一细。摆弄着这一黑一白两件衣物,小里希特博格傻眼了,完全不知该怎样将它穿到身上。 “哗啦”一声,木格门被拉开,一道艷光闪进室内,刺得小里希特博格几乎睁不开眼睛。定睛看时,夕阳透过大厅涌入浴室,形成一圈光环,彩晕光影中包裹一簇火焰。 那火焰是一名身穿红色裙袍的女人——两小时前强迫小里希特博格拜师的八木叶子。 此刻,叶子娇小的身躯深藏在衣物中,左右衣襟呈v字形交叉在胸前,只露出细长的脖子, 面料是红底绣绘的白色花朵,腰间缠一圈宽腰带,也是红底白花,宽带外系一条细纽丝带;奇妙的是,宽腰带上的图案与衣裙上的图案完全对接,整件衣服像一幅图画,画面上最大的亮点是人脸。 那张脸上挂着笑容,一种似嘲讽又似欣赏的笑意,因为女人的目光始终盯着男人的身体。 小里希特博格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赤身裸体的,赶忙捡起一件衣服,遮住羞处。 八木叶子笑出声来,边笑边走进男孩,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色衣服,绕到小里希特博格身后,张开衣襟。 男孩像是被某种魔力镇住,乖乖伸出手臂。 衣服披在身上,先是一股凉丝丝软绵绵的感觉,背部、臂膀直至腋下无比舒畅。 叶子绕回男孩身前,轻轻拽下男孩用来遮羞的黑衣服,这回没特别关注男孩的羞处,很快转回男孩身后,再次为他披上衣服。 外衣一穿上,全身泛起一股暖流,舒适程度犹如被女人环抱。 说来惭愧,在波兰农村长到十九岁的小里希特博格,还不曾被妈妈之外的女人环抱过。 叶子又回到男孩身前,弯腰替小里希特博格系腰带,女人低头,衣领并未随之垂下,而是呈环状挺立在半空中,露出一条白皙浑圆的脖子,男孩这才发现,叶子的髮型已经变了,原先散落在肩头的长髮,此刻向上梳拢,乌云堆雪般盘绕了三层,只在耳鬓两侧垂落几缕散发,看似漫不经心,凌乱中透出几分慵懒。 男孩那见过这个,身子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等自己意识过来时,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 叶子似乎并没留意到男孩的身体变化,完成替小里希特博格着装,直起腰肢,仰脸看着男孩,说:“好了,穿上kimono,你便正式成为八木家的弟子。” “kimono?”小里希特博格低头看看身上,白色裙袍外罩黑色袍套,前襟直线挺括,手臂曲线雍容,抖一抖身体,宽松自如,袖、襟、裾均能自由开合,身体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kimono——和服,日本人古代武士的衣装,与欧洲骑士着装刚好相反,和服不把人当作木乃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是让人松弛有度……” 小里希特博格伸展了一下胳膊,挺挺胸,的确,腰部的宽腰带定住了全身,和服看似松垮,世纪上很紧凑。 “体会穿和服的感觉,是成为优秀骑士的第一课。”叶子接着说:“你先学会被衣服驾驭,才懂得如何驾驭马匹。” 8、茶道 风不大,树叶被撩起沙沙声响,风声透过木窗格钻进草堂,室内正迴旋着开水将滚沸前的唿啸声。 木地板上铺着四张草蓆,中间有一只陶制炭炉,炉火正旺,火上坐着一把泥壶,炉前摆放着两只很小的碗、一些莫名其妙的竹制用具。 第5页 八木叶子端坐炉前,坐姿很奇怪,说是席地而坐,看上去比坐着高,说是跪着吧,又显得矮了些,宽大的和服遮住了下身,看不出叶子是怎样坐的。 “跪下……”叶子低声喝道,这一回,小里希特博格不敢不从,面对女人,乖乖跪下。 “好,现在,屁股坐到脚后跟上,腰身直起来,肩膀放松,双手这样……搭在前面,哦,你别学我,我是左手在下,你是左手在上,男女不同的。” 依照叶子的指示,咦,这种坐姿还挺舒服。 “这就是——跪坐,日语中称为‘正坐’,坐姿,是学习日本茶道的入门功夫。” “茶道?又是什么?” “茶道是日本人泡茶、敬茶与饮茶的礼仪,你入我八木家师门,就要学习日本礼仪……好了,现在你记住了,跪坐这种姿势是很艰苦的,十几分钟后,你的双腿将会因血液循环不畅而导致酸胀、抽筋,但你必须坚持两个小时。” “为什么……” “跪坐的目的是要培养你达到‘忘我’的境界——你只能全神贯注在茶道中,才能忘记身体的不适,再把这种精神转移到驯马——忘记自己的存在,全身心投入对马的关注中,最终,与马达到精神上的和谐,这就是马术的至高境界。” 小里希特博格点点头,似懂非懂。 那一堆奇怪用具各有作用,黑圆筒揭开,里面是一种绿色粉末,叶子介绍说这就是茶——与小里希特博格在家也经常喝茶,那是一种黑煳煳的小疙瘩。 竹制小匙是舀茶的,茶末分到小号陶碗中,对一点水,叶子从一只盛满凉水的小木盆中取出一只类似搅蛋器的玩意儿,那东西乍一看像一堆钢丝组合的刷子,细看是竹子抽成细丝制成。叶子说,“这是‘茶筅’,搅拌茶的器具,第一次用时要在冷水中浸泡,为防止细竹丝在搅拌时折断,使用前还要用热水浸泡一下。” 茶筅的使用方法与搅蛋器差不多,叶子用茶筅将小碗里的茶沫反覆搅拌,直到打出泡沫。最后提起炉灶上的嘶嘶冒白烟的陶壶,向碗中注入滚水。 满室清香。 看一个穿和服的女人实在是很奇妙的事,和服宽松庞大,面料上图案夸张,与小巧精緻的女人形成极大反差,尤其一双手,从阔口大袖管中伸出来,灵巧地摆弄茶具,那情景简直像魔术师表演。 小里希特博格看得目瞪口呆,叶子双手捧过茶碗来时,男孩竟不知怎样伸手接。 “接着……”叶子低声喝道,并接着指示说:“先不许喝,你是我的客人,客人按规定须恭敬地双手接茶,先致谢,尔后在手上将茶碗顺时针方向转三次,别傻傻望着我,看茶碗,学着欣赏陶艺上拉坯弦纹,明白吗,这只茶碗可有几百年歷史……早已有了灵魂,你要用心灵与他对话。” 茶碗线条浑圆,色泽幽暗,定睛细看,越看觉得碗体越大,手工拉坯留下的圆弧线,一圈又一圈,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 就这样,男孩在女人的调教下,一点点学会了“轻品,慢饮,奉还……”一系列茶道程序。 学习茶道果然是一件可以让人“忘我”的事情,小里希特博格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体正压迫着脚跟,最终完成茶事时,小里希特博格想站起身来,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一头栽到在地上。 索性闭上眼睛,在草蓆上睡一觉,挺舒服的。 “啪!”的一声,背嵴一阵剧痛,男孩被狠抽了一马鞭。 “去餵马!” 餵马是骑师与马之间最主要的交流方式。 叶子说:“用调茶的心为马调草料,以敬茶的态度餵马——这就是你必须学习的骑士教程第一课。” 9、和、敬 餵马、泡茶,泡茶、餵马……单调的日子足足过了一个月,叶子方才让小里希特博格骑到马背上。 备马。 一个月来精心餵养,白马劳蒲已经与小里希特博格熟络了,刷马时,男孩只须轻轻拍拍马腿,马儿便乖乖抬起马蹄,让主人用蹄钩清理马蹄中的泥巴小石子。 铺汗垫与鞍垫也很容易,小里希特博格以照料茶碗一般细腻的手势,将马背上的细毛理顺。嘴里一直不停地与马儿聊着天,就像与茶碗做心灵交流一样。 套上马鞍,脚蹬稳稳收在马鞍两侧,固定好肚带,挂上缰绳……脚踏马镫,身形一扬,小里希特博格终于骑到了马背上。 正待抖动缰绳,恣意驰骋一番,不料马笼头却被八木叶子一把抓住。 叶子绕过马首,一纵身,也跳到马背上。像上次一样,小里希特博格还没来得及看清叶子的动作,女人已经端坐在男孩怀中。 劳蒲是一匹德国霍尔斯坦马(holsteiner)身高足有一米七五,马背比八木叶子还高出一个脑袋,小里希特博格双脚已经占据马镫,这女人竟能不踏马镫飞身上马背。 在欧洲马中,霍尔斯坦马的背部最平坦,腰部也长,特别适合两人共骑。 叶子坐稳,拧过脖子,仰脸沖小里希特博格微微一笑,一阵幽香随着笑颜扑面而来,同是女人体味,叶子的味道与波兰女生大不一样,香气袭来,顿时令男孩心猿意马,乱了方寸。 第6页 一个月来,叶子始终以“师父”的威严面孔冷颜相向,这一笑,笑得男孩不知所措,连手中的缰绳都不知该怎么办,是继续握着,还是交给师父? 叶子回过头,背对男孩下达指令:“握好你的缰绳,听我的命令行动。” 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 “此刻,我既是你的师父,又是一个女人,你将接受的训练是怀抱女人而心不乱,全部精力只用来与劳蒲交流,明白了吗?” 叶子今天身穿马术师标准制服,深蓝色的紧身开领上装,纯白色的马裤,制服材料挺括,女人语调冷硬,但拥揽环抱状的坐姿,男孩强烈感受得到女性身子的柔软温润,坐怀不乱,真难啊。 “最初的练习是慢步中,让劳蒲交替做左右两侧慢跑训练。”叶子开始下达指令:“将你的重量放在左边坐骨上。右手食指压住右侧缰,左腿稍稍移位,紧贴劳蒲的肚带上,腿稍微挤一下……” 果然,劳蒲迈开腿,朝偏左方向慢跑。 穿过草屋前的一片松林,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这里是昔日美军的练兵场,此时水泥地四向龟裂,野草从裂纹中伸展出来,在夕阳中拉长草影,初夏黄昏,空气中没有一丝流动,世界荒芜而苍凉。 叶子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伸手探进自己怀中,扯出一缕白色绸缎,向空中一扬手…… 那块绸缎还真大,从半空中扑面撒落下来,将两人一马罩了个严严实实。 一面白茫茫,遮住了视觉,小里希特博格下意识的收紧缰绳,定住了马步也钉牢了自己。 叶子再次转过脸来,沖男孩笑笑,说: “不怕,就这样继续训练。” 说毕,迴转脸背对男孩继续问道: “还记得我给你茶道的最高境界吗?” “和、敬、清、寂……” “是的,和,不仅是frieden(和平),还有harmonie(和谐)的含义,这一切,都离不开achtung(尊敬),这块绸缎遮住了我们,也遮蔽了天地,人与马眼中没有了万物,只能互相依赖,这样,就能达到相互之间最佳的‘和、敬’境界。” 绸缎看似薄而轻,却有着执着的附着能力,人与马被它紧紧贴住,即便是纵马狂奔,也不会脱落。 有意思的是,劳蒲很能适应盲目状态,完全服从于主人发出的身体指令。 夜色倾入营地,树林被涂抹成黑影,白色绸缎笼罩下的两人一马,犹如白色幽灵游弋在人间。 10、清、寂 白天泡茶、餵马,黄昏后遛马、驯马;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红,秋天到了。 小里希特博格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我与劳蒲已经从简单的做圈乘、屈曲、横步过渡到半减却、偏横布、后退等高难度动作……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蹟啊,我已经逐渐达到‘马语者’的程度,距离奥运金牌越来越近了,感谢我的师父,美丽的八木叶子小姐。” 每天洗完澡,钻进木板上的被筒里时,小里希特博格都要悄悄用笔记录下一天的心得,他憧憬着未来成为马术大师的时刻,到那时,这本日记将成为马术史上的最宝贵财富。 虽然,小伙子正值血气方刚、性慾萌动的年龄,但男孩已经从心底里树立起了对叶子的尊敬,完全屏蔽了非分之想。 可是,两百来个日子里,一男一女,每日心贴背、腿连腿的同骑训练,男孩脑中还是残留了一丝性幻想,只不过这幻想只敢出现在梦中。 为了达到人生理想,小里希特博格死守着心底防线。 好在近一个月来,叶子已经不再与小里希特博格同骑,也不用丝绸蒙住人与马,而是让他独自与劳蒲交流,完成一项项标准马术动作。 然而,男孩的心理防线不断被挑战。 第一片秋叶坠落的那天,八木叶子要求徒弟换上和服出去驯马。 和服是一种宽松的人体容器,身体在丝质材料的包裹中可以感受到一种特别的自由——近似于裸体的感觉。 师徒再次双双骑在马背上,丝绸重新盖住了人和马。 当叶子温软的身躯靠在小里希特博格胸膛上时,丝质和服相互厮磨,男孩真切地感受到女人嵴樑上的柔性与温热,不由得耳热心跳,差点又乱了分寸。 心乱了,身子也起了反应,马背上,小伙子的雄性特徵高昂起小脑袋。 叶子无须回头便感觉得到男孩的变化,她胳膊向后一撞,肘部狠狠撞在小里希特博格的肝脏部位,疼的男孩倒吸一口凉气。 “茶道要诀第三个字——清,erhaben(清高),无论身为茶人还是骑士,不可有傲气,不可无傲骨,更不能为女色心动而误了正题。” 小里希特博格点点头,领会了师父的苦心。 最后一片枯叶落下枝头,第一片雪花降临柏林。 严寒的日子,师徒俩也没有停止训练。 冬季柏林,昼短夜长,下午四点天已黑透,那段时间,有月光的日子,披一身白绸缎的劳蒲出没在林间雪地上,曾吓坏了不少奥斯多夫村的村民。 马背上的人看不见村民们,也不在乎他人的反应,此时,小里希特博格的心中只有他与劳蒲。 气温日趋下降,户外训练时,叶子非但不准加衣服,反而脱掉了两人仅有的两层衣袍。 第7页 零下20°的户外,赤身裸露,仅靠一层薄丝绸御寒,小里希特博格竟不觉得寒冷。 事实上,小伙子周身如遭烈火烘烤,环抱赤裸女人,男孩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身子不听使唤地再次蓬勃向上。 肝脏还是挨了师父一肘子,这一回,疼痛没那么厉害。 “一个秋天下来,你进步很大……”叶子回过头来,仰脸望着小里希特博格,语调温和而宁静,她忽闪着的黑眼珠在映出搁纱雪光。 叶子说完第一句话,并没掉转回头,而是盯着男孩的蓝眼睛继续说道:“亲爱的,你也许没意识到,你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个小男孩了,这都是因为充分领略了‘清’字真谛的缘故。但是,要成为一名最完美的骑士,仅有清高傲慢的外表还不够。从今天开始,你要悟透一个‘寂’字,einsam(寂寞),是茶道与马术的最高境界,自古以来,出类拔萃的英雄无不生存在寂寞中,你要学会寂寞,首先得有能力无视你怀中的女人。” 一股热血涌上,小里希特博格仿佛看见了自己高踞巅峰的孤寂身影,山峰谷底,是万众仰视,是彩旗与欢唿。 11、盛装舞步 春回大地,柏林格尼尼克宫马场,一年一度欧洲马术选拔赛进行到最后一项——dressur。 德语dressur,马术运动属于,直译为中文意为“驯服”,日本人简单地意为“马术”,而中国人则给了一个诗意的译名——盛装舞步。 盛装舞步是马术的最高境界,起源于公元前五世纪的古希腊时期,人着盛装马走舞步,马蹄步态变化与骑士的风度雄姿达到完美组合。 小里希特博格一袭马术盛装,头盔黝黑,藏青色西装上衣笔挺,衬衫,马裤雪白,黑领带上的暗花与在阳光下闪耀点点星光,与铮亮的高筒马靴相映生辉。盛装烘托起日耳曼少年高昂的头颅,自信的目光,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仿佛一尊条顿骑士雕塑再生版,惊艷全场。 音乐响起,小里希特博格从容催马,劳蒲的表现也完全符合主人的气质,沉静时柔韧,放松时灵活,无论比赛进行到哪一个环节,白马始终顺从如一,马头位置稳定,一直保持在垂直线前方,从立定开始,慢步、快步、跑步、后退到圈线骑乘、蛇形骑乘……直至完成最后的横向运动——无半点差错。 评委亮分——10分!最高分! 小里希特博格走下领奖台,逃开苍蝇般的记者,四处寻找八木叶子,奇怪,贵宾席上不见她,观众席中也不见踪影,骑在马背上眺望远处,在森林边沿见到一团火焰般的人影。 原来八木叶子远远藏在人群之外,那林子,正是一年前师徒二人邂逅的地方。 小里希特博格心一热,策马奔向师父。 他没注意到,一个德国男人正追着马狂唿,他似乎有重要话要与小里希特博格说,追不上快马,满脸沮丧。 庞大的和服并没影响叶子身形,劳蒲刚到叶子身旁,尚未收缰站稳,叶子一纵身,平地腾空,飞身跃上马背,这一回,是正面对着男孩,双腿也没再跨在马颈与背嵴之间,而是直接夸坐在了小里希特博格大腿上,仰脸找准男孩的嘴唇狠狠亲了一口。 那还瞢了,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叶子双手环抱住小里希特博格的腰身,脸埋在男孩怀中,说:“快走,回家!” 声调不高,但不容抗拒。 劳蒲扬蹄,飞速穿过森林,奔出格里尼克宫大门,越过桥头大路,钻进“柏林围墙路”南头林阴间。一路向南,直奔奥斯多夫村的废弃军事基地。 基地外的林阴道旁,樱花怒放。 12、破云 马蹄疾飞,小里希特博格按捺不住亢奋,一路说个不停,临场前心情是怎样紧张,慢步时如何激动、蛇形骑乘时还差点发错指令……仿佛要把囤积了一年的话一次说完。 叶子揽着男孩的腰肢,默默倾听,不时抬头看一眼小里希特博格得意洋洋的脸色,眼色中盛满笑意,身姿神态都呈现出一种小女人的乖巧,与昔日声色惧厉的师父形象判若两人。 马匹步入林阴道,足音减缓,叶子腾出手轻轻拽了拽左缰绳,劳蒲顺从左转,进入樱花丛林。 树根泥行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雪痕,一簇簇素花挂枝头,.汇成一片连绵雪海,马匹穿行其间,如孤帆趟浪花,不经意间刮碰几根枝头,片片落英缤纷,白花瓣散落泥地,与残雪争洁色。 不知听从了哪位主子的指令,劳蒲突然停住了脚步,小里希特博格也随之突然收口,樱花林陷入寂静。 男孩垂下眼帘,目光正好与小女人的仰视对接,突然想起半小时前荣获的那个热吻,男孩不由得脸红耳热。 胜利给了男孩胆量,小里希特博格大胆定眼看师父的脸,这时才发现,女人的眼睛竟似浸泡在柔情的水中,两腮粉红,满面春色,樱花枝挑乱了云鬓,本来梳理得如乌云叠山的盘发,此刻蓬松似雀巢,脸上不知有汗还是沾上了花露,双颊有些湿漉,几缕黑髮被紧贴在脸上,髮丝如钩,撩拨着少年的心。 再往下看,一路奔波,胸襟对胸襟的厮磨,敞开了红梅纹和服的斜襟,女人细长的脖子直插衣领,拧歪了的y字形衣领底角,凸显出两丘圆峰的谷沟。 第8页 男孩心室一阵狂跳,忍不住勾下脑袋,女人腰肢一拧,挺直了,身形增高了几分,仰面努嘴,接住了男孩的双唇。 小里希特博格的初吻好像是在十六岁,对象是同村同岁的波兰姑娘玛雅-劳斯嘉,不幸被父亲发现了,老里希特博格狠狠训斥了儿子一通——你身上流着普鲁士贵族的血,性爱不可以随便…… 东瀛小女人的轻吻火辣热情,舌尖轻盈地挑开了男孩的唇齿,也轻而易举地摧毁了里希特博格家族的家训。 亲吻中,小里希特博格只觉得气力都被某种力量吸空,浑身酥软,只有一个部位越来越坚硬。 男孩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小女人完整地揽入怀抱,女人的双腿本来就是跨坐在男孩腿上,这时候小腿一屈,软蛇般缠住了男孩的腰肢。 男孩的嘴越来越馋,逐渐从嘴唇游移到下巴,再顺着颈脖往下滑,女人配合地松开了左臂——此前双臂一直紧箍着男孩的后脖。 左臂松开,女人胸襟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唇下。 和服内没有小衣服阻碍,只一瞬间,男孩得以重拾……久违了的母性关爱。 女人发出一声呻吟,似雾江水鸟啼破云霾。 低吟中,叶子的左手向下探索,“哗”的一声,白色马裤绽开前襟。 男孩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被这女子的一手攥住了。 叶子开始挪动身体,白马劳蒲误认为主人正发出“右前抬”的指令,乖乖地抬起右蹄,脖子稍微上扬了一下,右肩胛肌肉凸起,马背上的人身体也不由得倾斜几度,女人腰身顺势往下一降…… 霎时间,孤峰突起,破云披雨。 霍尔斯坦马最显着的特点是耳朵大,耳肌发达,听觉异常灵敏。 听命于微音,是劳蒲与主人之间建立默契的主要方式,这匹马儿能从主人的唿吸节奏中获取信息,执行相应的命令。 急促,沉重的唿吸,再加上背部强烈的磨蹭,意味着——跑! 劳蒲抬起腿由慢及快,开始奔跑。 叶子身高不足一米六,身材比例倒是十分完美,腰细腿长,跨在男孩腰上的两条腿屈伸灵活,当两人的身体胶合成一体时,叶子甩掉了脚上的木屐和一只袜子,劳蒲开始奔跑,叶子以脚跟,脚踝触碰马髋部外侧,马儿依照相应指示,左右穿梭,穿过樱花林,从侧门钻进了军事基地大院。 草岗、操场、长坡,天宽地阔。女主人不再给劳蒲下达方向性指令,马儿撒开四蹄,恣意狂奔。 马背上,小里希特博格的青春体魄正在经受一场洗礼。身下是奔马颠簸如浪涛,上面是惊涛骇浪捲起云堆扑面挤压,浪涌涛剧,一浪接一浪的狂潮撞击着男孩的身体。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击,马背上,健硕高大的男孩完全驾驭不住娇小玲珑的小女人,如同无论用意念还是唿吸都止不住奔马,小里希特博格完全被女人与马控制住了身心。 小里希特博格在颤动,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在颤动。劳蒲后蹄蹬地,前蹄腾空而起一次,男孩便被迫强挺腰肢,双腿肌肉紧缩,臀部上抬……遭受一次女人的收缩紧压,于是,颤动、颤抖…… 奔跑颠簸中,叶子身上的和服已经从肩头滑落,上半身完全赤裸,马儿鬃毛迎风飘动,昂首扬尾,女人的裸背不时被马鬃稍划过,虽说是毛尖儿最轻微的触碰,划在女人娇嫩敏感的皮肤上,竟犹如重力撞击一般,激起女人的蓬勃热力,于是,身体勐烈前倾,臀部上抬,再狠狠夯实。 劳蒲前蹄粘满草清,后蹄溅起泥沙,啼声像似在追逐一个飞翔梦。 小里希特博格头晕目眩,若梦亦幻。 幸福与痛苦交织的梦幻,身体不断被挤压的痛苦,热血喷张,通体膨胀的痛苦,小里希特博格感的唿吸越来越急促,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紧张,最终在奔马一次奋蹄中达到顶点。 劳蒲飞身越过一道障碍,那是一辆半掩在土堆里的美式吉普车,车厢里开满野花,马儿后蹄飞驰如刀,划破了一朵黄荆梅的花瓣。 奔马穿破林间一张蛛网,像是完成了一次赛跑的最后冲刺一样,劳蒲停住了脚步,引颈长啸,那嘶声悽厉高昂,穿破寂静,仿佛刺痛死亡的叫魂声。 男孩最后一次绷紧肌肉,在马啸中完成了生命中第一次喷井。 女人一把抱过男孩,紧紧箍住男孩的脖子,闭上眼睛,享受着热潮奔涌在体内的撞击。 小里希特博格也闭上了双眼,全身放松,任凭狂潮从体内向外奔泻。 狂泻,最初,男孩的身体还在奔泻中微微颤抖,最后,肌肤、神经都趋于缓和并开始松懈。 松懈,直至虚脱。 女人笑了,风吹落了几片榛子树叶。 黄昏降临。 13、盗马贼 来自什勒斯维希-霍尔斯坦州的船业大亨艾里安尼-肯纳先生怒不可遏,因为他没追上今天的马术冠军小里希特博格。 他找到比赛主办方办公室,要求检查那小子的来歷,结果查出,此人是独立参赛人,来自波兰前东普鲁士领地,小城波森的一个穷小子,估计拿到冠军,乐昏了头,早早跑回乡下报喜去了。 “别着急,肯纳先生。”一名管理员对船业大亨说:“尽管这小子有一个没落贵族的封号,但他根本穷得连报名费都付不起,替他付帐的是一名日本女子,去年这女孩也来参加过一场表演赛,参赛马匹好像就是同一匹马,我给您查查资料。” 第9页 电脑很快调出去年的表演赛资料,一看照片,气得肯纳破口大骂:“盗马贼,这就是我的阿波罗。” 再查登记资料,八木叶子,来自日本马术世家。 “太巧了,”管理员说:“八木宫熊先生现在就在贵宾席上,您去找找?” “你给我把这女人的照片打出来。” 八木宫熊六十四岁,日德马术联合会理事长,路德维希马术学校的校董。 “八木叶子?我女儿?”老头朗声大笑:“尊敬的艾里安尼-肯纳先生,我可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啊,可惜上帝只赐给我三个儿子,而且没一个由马术天分。” 肯纳迷惑了,指指照片:“那么,这是谁?” 八木宫熊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摇头。 “这位小姐不是您女儿?”一旁的路德维希先生插话道,路德维希是马术学校校长。 “去年,学校招生选拔时,这位小姐拿着您的名片找到我,说她是您女儿,要求参加表演,还说您租下了利西菲尔-德奥斯多佛的美军旧基地,要改造成马场——她是来帮您打理基地的。” 八木先生这才面露吃惊状,点头说,“我的确已经租下那片土地,那是前年的事,但这两年一直没空来打理,至今仍闲置着呢……这女人,对我的事了解得还真详细。” 肯纳说:“这女人是盗马贼,而且是神通极为广大的盗马贼,我的阿波罗保安系统是相当严密,我怀疑这女人是飞进马厩偷走了我的马——警察都这么说。” 14、血尸 肯纳报警,第二天.警察徵得八木宫熊同意,与肯纳先生一道驱车前往奥斯多夫村寻找线索。 警车开道,一行人驱车来到奥斯多夫村,车队转入樱花路时,开在车队第二位的肯纳突然踩了剎车,害得紧随其后的车差点啃到车屁股。 肯纳打开车门,跳出车外,顾不得道歉,指着远处高声叫道:“阿波罗,我的阿波罗在樱花林里!” 花香雪海中,一匹白马伫立,两只大大的黑眼睛闪烁在白花丛中,背上无鞍,口不遮笼。 什勒斯维希-霍尔斯坦州是德国良种马产地,霍尔斯坦马大多为棕色马,纯白马属于百年难遇的稀有良种,所以肯纳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马。 白马似乎没认出主人,一见肯纳靠近,掉头便跑。 肯纳追了几步,转身返回车内,吩咐司机:“跟着阿波罗。” 白马穿出樱花林,沿着美军基地外墙跑了五十多米,来到侧门前,从铁门边的豁口钻进了基地大院。 车队被铁门阻拦。八木宫熊的随从找了半天,才找出门钥匙。 铁门打开,汽车开进大院,白马竟然站在旧营房门前张望来人,似乎是在等大家。一见汽车进门,转身绕过房屋,继续奔跑。 马跑的路不能行车,人们只好下车跟随,白马见状,也不在快跑,慢慢前行,只是始终与众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穿过森林,视线开阔,一面人工湖泊,湖边杂草丛生,高地上有一幢日式斜草坡顶木屋。白马在屋前站定了。 警车问八木宫熊:“这是什么房子?” “哦,这屋子是我三年前租下基地时搭建的,只完成了大结构,内部还没装修。我们进去看看吧。” 拉开木格拉门,木板地面满是尘土,一条细细的血痕从门槛延伸向室内中央。 血痕尽头是一名男子,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血线终止在那人两腿之间。 警察伸手拦住众人:“保护现场!” “这人是骑师啊,受伤了,也许还有救……”八木宫熊说。 警官道:“拍照,用不了两分钟。” 男人面孔朝天,浑身冰冷,没有脉搏……死亡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 双目依然大睁,脸色虽然灰白,但脸部肌肉松弛,嘴角上翘,像是沉浸在一种幸福快乐中。 血痕,源自死者的阳具,死者上身穿。 死者为白种男性,年龄约在18-20岁之间,身穿全套马术盛装,头盔略有倾斜,藏青色西装上衣敞开,白衬衫扣子脱落,领带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胸膛坦荡裸露,马裤皮带松落,前襟拉链敞开……一条死蛇状物体瘫倒在裤裆上,满是鲜血,染红了前襟,地板上的血线便是来源于此。 “这,这不是昨天的大赛冠军,波兰选手小里希特博格吗?”路德维希先生认出了死者。 警官吩咐封锁现场,打电话向局里请求支援,请几位同行的绅士们先离开基地。 这时大家才发现,肯纳不见了。 一道失踪的,还有那匹白马。 15、疑点 一年之后,八木宫熊再次回到柏林。 在格尼尼克宫的欢迎酒会上,再次见到来自什勒斯维希-霍尔斯坦州的船业大亨艾里安尼-肯纳先生。 “您的阿波罗现在还好吗?”马迷之间的问候,关心爱马胜过关心夫人。 去年那天,肯纳先生在美军基地林地中狂追白马,差点要了老命,最终马儿还是追丢了。第二天,八木宫熊帮助下,僱请了五十多名工人展开搜索,才找到马儿。 “别提了。”肯纳沮丧地说:“找回来的阿波罗再也不是当初的阿波罗了,那畜生仿佛被魔鬼夺走了灵魂,完全拒绝驯服,至今为止,不让任何人骑到它背上……” 第10页 “八木先生,还记得我吗?”一位留小鬍子的男人走过来搭讪。 “您,您不是……去年那位警官先生吗?” “是的……八木先生好记性……托马斯-海德。” 两人握手。 八木问海德警官:“海德先生,关于发生在我的屋子里那桩死亡案件,有什么新进展吗?” 海德摇摇头:“此案的最重要嫌疑人是那位冒充您女儿的东方女子,我们通过国际刑警,向贵国警方发出协查要求,至今没有结果……贵国警方根据我们提供的照片进行了全国性搜索,没有找到此人。” “女人?”肯纳插嘴说:“我看那傢伙根本不是人呢,是魔鬼——我的阿波罗被她盗走了灵魂。” 是啊,马是一种特别有灵性非常认主人的动物,阿波罗是肯纳先生自幼养大的马儿,没理由离开一年就再也不认主人,更没理由无法重新规训。 “说起来,此案的确有许多蹊跷之处,”海德警官说:“法医对死者小里希特博格的尸体进行解剖的结果,认为死者死于‘性猝死’法医也称做‘性交暴脱症’,是指在性行为过程中突然死亡,多是因为性生活频繁所致。奇怪的是……” 说着话,尽管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中取出几张照片,正是当年死亡现场的照片。 “您看看,死者双脚朝外,四肢平摊,面孔朝天,不像是自己爬进屋子里的,再看地面上的痕迹……木板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积灰,血线走过之处,是一行没有尘埃的干净木地,刚好与男人身体等宽加上两只分摊在地板上的双手的宽度。” “应该是有人将他拖进室内。”肯纳肯定地说。 “但是……整间屋子,除了尸体的拖痕外,没有第二人的任何痕迹,我们对屋子进行过全面搜索,也没发现除小里希特博格之外的其他任何人的指纹。” 八木宫熊问警官:“也就是说,您给国际刑警提供只提供了犯罪嫌疑人照片,除此之外再无证据?” “……我们在搜索现场时发现小里希特博格使用过的一些生活用品,其中包括一本日记,从日记中看,他与那女人在您的屋子里整整生活了一年,日记详细记录了女人是如何培养他成为骑师的过程。” “哦……”八木宫熊眼睛一亮:“能把日记本给我看看吗?或许,我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对您有用的东西。” 16、马妖 八木宫熊奉还日记时,还给海德警官带来一份礼物。 这是一本日文古籍图书,插图很多,随手翻翻,每一幅图画描绘的都是面目狰狞的鬼怪。 八木解释说:“这本书名字叫做《平安妖鬼图鑑》,平安是日本古代一个年号,年代相当于欧洲的‘中世纪’,与欧洲人对中世纪的传说一样,平安年代被认为是一个魔鬼与人类共存的时代。这本书记录了当年横行于日本的三十六种妖怪,其中有一种叫做——马妖。用德语表述,可以称之为teufelspferd(恶魔马)” 八木宫熊翻到其中一页,说:“这只魔鬼的名字就叫做‘马妖’。“ 画面上,一名身穿日本和服的青年女子,蜷起身子伏在马背上,臀部高高翘起,那马儿的阳具很夸张的从胯下倒钩,伸进女人衣服下摆中。看得海德警官惊异无比。 “您仔细看看这画上的女子五官,是不是与那位冒充我女儿的人很相似。 线条极为简洁的东方木刻,人物五官眉宇描绘得很传神,找出嫌疑人照片对照一下,还真像。 “在日本民间传说中,马妖是唯一一种不怕阳光的恶魔,它有着美艷女子的外形,专事勾引英俊、健壮的,而且还是童男子身的男青年。 “日本人对马的喜爱近乎疯狂,执着、溺爱,比欧洲贵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古代武士在接受武士道训练时,骑术是最重要的功课,传说中,马妖是马神与恶魔的结合体,最擅长于训练骑术,所以,武士们都已能得到马妖的青睐为荣。 “但是,马妖训练骑士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是——男孩的童贞,一名经过马妖训练的骑士,必须在训练完成后向马妖献出童贞,这是一次生命的冒险,假如男孩阳气不足,会被马妖通过性行为吸干元阳而死亡——既是医学上所说的‘性猝死’。 “小里希特博格的日记虽然没有关于性行为的记录,但他所描述的‘八木叶子’行为,与传说中的马妖极为相似,文献记载中,马妖总是暗中挑选一名与马比较有缘的青年,选中者被称为‘种马’,马妖会花很长的时间,用很特殊的方式耐心调教种马,直至男孩称为合格的骑手……我知道,我的联想很荒谬,但我们实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方式,不是吗?” 海德警官手捧图书,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那么,马妖完成一次训练工作后,会到哪里去呢?” 八木宫熊回答道:“也许,去寻找下一个需要她的人吧。” (散客月下 2010-4-10 柏林-北京) 红眼 中国人在海外过大年的故事 第11页 雪夜,东欧美女化身一只大白兔,消失在墓园中…… 一、黄焖玉兔 记得以前桂林正阳门前有一家“黄记饭店”,招牌菜是“黄焖玉兔”。原材是郊区放养的草兔,加工方式结合了爆炒狗肉和黄焖鸡的手法,兔肉先煸干水,用二十几种广西特产香料爆油,然后勐火爆炒……再文火煨。 每天临近开饭时间,黄记煨肉的香气远飘到小十字街,正阳街上逛街的闲人都扯得过来。生意火爆是不消讲的了。 黄记老闆黄老二和我是同学,我们常在一起喝茶。 老散我属兔,绝不吃兔肉。见他生意好难免眼红,于是吓唬他说:“玉兔是月宫灵物,随便乱杀会遭神仙恼怒,像你这种刚结婚还没生崽的,靠卖兔肉谋财不好……” “有什么不好啊?”黄老二问。 “……呃,我听讲,孕妇吃了兔子肉,生下豆子鬼会豁嘴,兔唇,听讲过吧?” “哪怕什么?明天我老婆有怀崽的时候,不给她吃兔子就得了嘛。” 吃兔肉尚且生兔唇崽,你一天杀那么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天晓得会遭什么报应。 这话我没讲出口,本来还想吓他几句,但话讲太难听影响感情……算了。 一年后,黄太太有喜,十月临盆生下一个胖丫头,胎毛乌黑眼睛大,两片红嘴唇肉嘟嘟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喝满月酒时,老二给我敬酒:“喝大口点,堵死你的乌鸦嘴……讲老实话,去年你那几句什么‘还没生崽的,靠卖兔肉谋财不好’的话,确实把我吓得不轻。” “嘿嘿……三哥,我这不是扯乱弹嘛,莫当真莫当真。” 哪晓得,丫头长到三岁那年,黄老三竟破产了,先是赌钱,赌输不少,后来又挨防疫站查卫生,遇到一位“生吃狗卵不放盐(死较真)”的勐人,揪住一位顾客吃了玉兔拉肚子的事不放,硬生生的搞臭了他的名声,搞得没食客上门,搞到黄老三关门大吉。 接下来,为还赌债,连房子都卖了…… 那位痛打落水狗的防疫站检查员,天生兔唇。 二、川味黄焖兔肉 我到德国后,也认识了一位以卖黄焖兔肉的中国人。 这哥们姓屠,屠杀的屠夫……屠春开,32岁,四川人,圆脸圆眼元宝肚,挺富态的形象。 小屠的餐馆名为“兔儿爷中国餐厅”,开在柏林南区斯戴克里茨大街口,门前有一座宽阔的中式庭院,在以巴洛克建筑为主格调的前西柏林老城区中,格外耀眼。 吸引这帮饕餮客的是老屠的拿手好菜“川味黄焖兔肉”。 按理说,德国人是不吃兔肉的,但兔儿爷餐馆德国食客络绎不绝。 兔肉是中国人的美食,西方人的猎物。 西方人猎野兔只为显摆枪技,一般不端上餐桌。在他们眼中,兔子是復活节的吉祥物,又是孩子们的宠物……再扯远点,《圣经》记载,上帝认为兔子会像牛一样倒嚼食物但又没有牛的两瓣分蹄,长一对魔鬼爪,不洁净,不能吃。 不过,美食当前,德国人早吃不误,我问过一位德国食客,他回答说:“法国人认为,家兔是鬼造的,野兔是神造的。你们卖的是家兔,吃它可以驱鬼。” 还真能找理由。 我吸取在家乡时的教训,没敢再乌鸦嘴,天气晴朗的日子,“兔儿爷”是我们一帮住在南区华人朋友的聚集地,我可不想得罪大伙儿,自讨没趣。 没人阻止,但屠春开还是遭到了报应。去年圣诞节前,尿尿不爽,到医院一查,膀胱长了个瘤子。医生一挥笔,把他送进了癌症病房。 屠春开临动手术前,我约了大陈和小东一道去医院看他,才住院一星期,这小子整个人瘦得像一只打过霜的茄子。 “我快死了……哥子.”小屠拉着我的手,泪眼汪汪。 “讲点别的……”我安慰说,四川方言与桂林方言很接近,我俩都用方言交流:“这不是还没动手术嘛,切了克就好起来了嘛。” “切了也没用的,癌那东西,回游走的哦……还有啊……我都看到死神了。”说到这,小屠脸上泛起一片阴云,本来发紫的脸色更显昏暗。 “我告诉你们啊,这个地方硬不是人住的,天天死人。” 我们都无语……那是,癌病房,天天死人不奇怪。 小东好奇,打破砂锅问到底:“死神?你怎么看到的?长什么样?” 屠春开欠起身子,喝了一口水:“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 三、死神来了 “那是我住院第一夜,大约下半夜,我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像人的脚步,很轻很轻,而且节奏也不像是正常人的步伐,貌似在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很好奇,起身开门出去一看——刚好看见一条白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千真万确,我看见的是一只兔子,很大很大的一只兔子。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说,隔壁病房的老太太死了。” “兔子,什么颜色的?” 第12页 “白色,大白兔,比人还大。” “呵呵。你看见的是护士查房吧?”我笑了,护士都穿白大褂。西方女孩个子高大,小屠个子不高,加上睡眼惺忪,当然会有错觉。 “问题是。第二天下半夜,我又见到了……这一回我开门快,那兔子都还来不及从走廊尽头消失……是一只兔子没错,长耳朵短尾巴,全身毛茸茸的……没多久,便听见医生在隔壁做电击抢救的声音,三点多,隔壁的海因里希先生被送进了停尸房。” “第三天,还是一样,对面房的伍德先生去世了,第四天没事,昨晚也没事……谁知今晚会怎样啊,唉,我是活不了咯……” 一席话说得我们仨面面相觑,一股寒意涌上脑后。 这家医院很有点歷史,哥德式外表,厚实的红砖墙,走廊悠长阴森,病房空旷惨白,四周格外宁静,这种地方发生点鬼鬼怪怪的事还真有可能呢。 四、护士斯特拉坦 一个声音飘来,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 “下午好,屠先生,您该吃药了。” 一听这声音,屠春开像换了个人似的,刚才还拉得八寸长的茄子脸,唰的一下挤成了圆甜瓜: “下午好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小姐……我今天吃的什么药啊?” 屠春开的笑容及其谄媚,配上一口带四川音的德语,听上去相当肉麻。 不过,当我回头见到斯特拉坦小姐那一瞬间,便原谅了春开的媚俗。 一位身着白色护士装的女郎郎站在我们面前,二十出头的样子,棕色长髮曲卷,烘托出一张标准西式美人脸——大眼睛高鼻樑,肉嘟嘟的厚嘴唇;女孩身高至少在一米七以上,却不似一般德国女孩那般膀大腰圆,户外已是零下五度,室内暖气充足,给了女孩最好的展示身材的机会,白色护士大褂里面似乎只有一件黑色低开文胸,两丘浑圆的双乳挤得文胸满满当当,白大褂不厚,甚至看得出两弧黑色蕾丝花边包裹前胸。裙子是紧身加迷你。从裙摆下延伸出的曲张有致的腿线。 我瞄了伙伴们一眼,差点哑然失笑,这几个男人均做呆若木鸡状,其丑陋程度绝不亚于日本漫画中的无良大叔。 突然想到自己的嘴脸估计也差不多,不由得有些脸上发烧。 斯特拉坦显然对色男目光司空见惯,她很得体地沖我们几位笑笑,然后弯下腰,在病床边放好药物,伸手摸摸病人的额头,说了一句,“您很棒呢,明天手术一定没问题哦。” 当护士的手刚搭在春开额头上那一瞬间,这傻儿已经张开了嘴。护士掏出一只体温计,屠春开马上配合以狗衔皮球的嘴型。 斯特拉坦看看表,对我们再笑笑,转身走出病房。 小东说:“切……老屠,你看到的死神就是她吧——瞧你那副失魂落魄的德性。” 屠春开连连摇头,嘴里含含煳煳解释不清,大陈一把抽出他嘴里叼着的体温计。 “我……我他妈还不至于分不清兔子和大姑娘吧。” 五.红眼护士 第二天,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手术后切片结果皆大欢喜——肿瘤是良性的。 我们对屠春开的关心让他感动万分,我们几乎每天都去医院看望他,送去的花篮水果几乎把他埋葬,只把这小子感动得发誓诅咒,今后再也不收我们酒钱。 其实,我们才不在乎他那点病灾,我们关心的是医院给予病人的护理情况。 只可惜,不是每次都轮到斯特拉坦小姐照顾我们的同胞。 谈论这位女护士成为看病人时的主要话资,春开的脑袋似乎与他的油锅木柄没什么区别,住了20多天院,对护士小姐的资料掌握得极其有限。 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21岁,罗马尼亚人,柏林圣保罗护士学校留学生,实习护士,住所不详,爱好不详,主要活动场所不详,甚至连年龄也是靠猜度得出的。 半个月后,屠春开出院,两个月后,他已经完全康復。 德国冬季漫长,二月初仍是整日大雪纷飞,没什么事好做,一帮人都泡在“兔儿爷”酒家瞎扯,关于死神兔子的话题又被提上桌面。 “死神还是每夜来勾魂……动过手术后,我起不了床,再也没亲眼看过,但我肯定,还听得见那兔子在走廊上轻微的蹦跳声……第二天,就有人被拉进停尸房。” 一名身材姣好、身着一袭黑衣裙的女孩走过我们身边,大家依旧眼随人转的目送她消失在餐厅大门。 那一瞬,我突然得到某种启发,正色说道: “老屠,那位女护士有问题!” 一句话把大伙儿的目光全从大门拽了回来。 “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女孩头髮丝棕黄色的,但眼睛缺是红的,简直跟兔儿爷没什么区别。” “去……”大陈推了我一把:“女孩子长期值夜班,睡眠不足,眼球发红有什么不正常?” “好吧,你们知道,为什么医生护士都穿白大褂吗?”我转了个话题。 六、制服渊源 屠春开答道:“染上血啊,细菌啊什么的,容易一眼看出来吧,跟我们厨师穿白衣服不是一个道理吗?” 第13页 我摇摇头:“错,厨师穿白大褂的确是跟医生学的,但医生穿白大褂却不是这个原因,从歷史上看,西方国家医生护士统一穿白色制服始于1868年,那一年,英国开始推广“巴斯德消毒法”,此前,医务人员大多穿黑色制服,上手术台与参加葬礼一样的打扮。 “那么,西方人参加葬礼为什么要穿黑衣服呢?你晓得,我们的葬礼讲究披麻戴孝,麻都是浅色的——那是因为勾魂的黑白无常怕麻布的缘故…… 小东插嘴问:“黑白无常为什么怕麻布啊?” “哦,因为麻布颜色接近是猫头鹰毛色,黑白无常勾得了世间万物的魂魄,却奈何不了猫头鹰这种夜出昼伏,鸟不鸟兽不兽的动物。 “西方传说则是另一套体系,他们人少神也少,勾魂这种工作也捨不得多派劳力,所以没有像黑白无常那样的哥俩合作,死神都单独出勤。 “大家从欧洲古代绘画可以看到,他们的死神,一身乌黑,只有眼珠子红彤彤,稍有色彩学知识就知道,红色过滤不了黑色,也就是说,在葬礼上,死神只能带走他要带走那位倒霉蛋,他看不见送葬的大活人,穿黑色上坟场,安全啊。 “细菌会感染人类,这是法国科学家巴斯德,在1848年发现的,但在此之前,义大利、法国的医生便已经开始改换服装,起因是教皇之死。 “那一年,罗马教皇龙体欠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但教皇毕竟是教皇,教廷邀请了五位欧洲名医前来会诊,其中有两位法国医生、一位罗马尼亚医生、一位德国大夫,还有一名是法国人特意从奥斯曼帝国——就是现在的土耳其的民间医生,据说这位大夫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会诊开始,四位医生照例穿黑色礼服入场,而土耳其大夫则披着他的白色阿拉伯大袍。 “一进病房,土耳其大夫就要求教皇将身上覆盖的红色长袍换下来,换上一件白色睡袍。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令人意外的是,手术完成后,四名欧洲名医均在半个月内暴病身亡。 “当时,正好有一位研究色彩学的物理学家提出一个观点——其实,红色是可以适当过滤黑色的,唯一过滤不了的是白色。于是,人们将五位大夫不同的衣着,以及土耳其大夫要求教皇换睡袍这两件事联繫起来,得出一个结论——距离死神最近的人,不适合穿黑色衣物。 所以,早在英国倡导普及医院白制服之前,法国人,德国人以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东欧国家已经开始穿白大褂。” 我滔滔不绝,一席话听得大家莫名其妙,小东问: “你上半天歷史课,貌似很有理,但……跟我们讨论的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小姐有什么关系?” 我说出我的推断:“你们不会没注意到吧?那女护士,白大褂下穿的是黑色内衣?” “啊……”三哥们傻眼了。 “这……又有什么不妥?”大陈问。 “问题是,我们在医院见到的女护士不止斯特拉坦一人,你见又谁不是穿白色内衣的?” 小东故作正经地摇摇头:“没注意,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好色啊?” 我懒得理他,继续说:“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典型的罗马尼亚人姓名,刚才我说了,罗马尼亚人是最早普及白大褂的国家之一,身为护士专业学校学生,她不可能没有这个常识,不至于要性感不要命,对吧?” 这三小子半天没醒过神来,我又补充了一句: “要知道,罗马尼亚,可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故乡哦。” 那夜,大伙儿被我吓得不轻,回家后我自己偷偷乐了三天。 老天知道,那什么魔鬼红眼过滤不了白色、白大褂的由来之类的屁话,全是我临时现编的故事,哈哈。 还没等我乐到第四天,屠春开真遇鬼了。 好几天我没去兔儿爷找哥们玩,大陈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得赶紧去看看老屠,那小子被什么事吓出毛病了。 七.月夜惊坟 “斯特拉坦真的是鬼,真的……”一见面,屠春开便拉着我的手说,他脸色苍白,一幅魂飞魄散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去医院找那女孩了?” “不是,我哪有这闲工夫,再说,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復啊…… “前天早上,我表妹——就是在店里当服务员那小张,要到汉堡会男朋友,这丫头为省钱,买的是早上四点半的火车票,死缠烂打要我开车送她去车站,我拧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四点多,我把表妹送到中央车站,然后开车回家。 “前晚上天气还好,没下雪,天上圆月高挂,马路上没有车辆更没行人。快五点时,我到了威尔默斯多夫一带,到索恩大街那座小教堂附近时,见到路边人行道上有个女人在走路。 “下半夜,马路中间结冰不少,我车开得很慢,有足够时间仔细看那人——那背影很眼熟。怎么看怎么像斯特拉坦小姐。 “我有点激动,于是打算把车开到她旁边,停下来问问她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一送……当我把车靠近她,刚踩下剎车还没来得及关车灯,她回过头来了……车灯路灯加月光,我清清楚楚把那张脸看了个明白…… 第14页 “是鬼?”我问。 “不是……就是护士小姐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一点都没错。 “斯特拉坦只回头看了我一眼,便惊恐万状地掉转头,飞速朝街边拐角处狂奔。 “我猜想我是没关车灯,她没看清我的脸,以为我是坏人,挨吓着了,赶紧熄火下车,追过去给人家解释一下。 “我追到拐角处,女娃儿已经不见了影子,拐角一扇木门还在轻轻晃动,我想,斯特拉坦应该是躲进这个门后了。 “我推门进去,门是古典式的木栅栏门,有黑铁铸花包边那种,门内有个院落,院落里,积雪簇拥着的是一片黑色十字架和白色墓碑……” “是圣路易教堂吧?”我知道,索恩大街有一座小教堂,是中世纪小教堂,只有一幢垒石结构坡顶屋,山墙面造型犹如一枝酒瓶,这种老式教堂柏林没几间。 基督教徒死后多半葬在教堂里,所以,教堂院落都是坟场。 “是的,就是一座教堂,我常路过的,虽然不知叫什么名堂……教堂里没有灯光,月光下阴森森鬼麻麻,雪地上一地黑黢黢的十字架影子,就是不见人影。 “就在我刚要转身逃走时,我发现一对血红的眼睛——在靠花圃的一座墓碑前,雪堆角落,有两只红眼睛盯着我看,我吓得叫出声来‘呀……”,那眼睛一闪,不见了。 “红眼睛消失前,我看清楚了,是一只兔子,刺熘一下子,钻进雪堆里的一个黑洞洞……就这样,我一路发抖,开车回家……” 听完这段离奇经歷,我和大陈小东都被怔住了。 大陈打破僵局:“老屠,你还好吧?伤口有没发炎?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屠春开连连摇头,说死也不肯再去医院。 八、除夕-情人节 转眼到了除夕夜。 屠春开邀请我们到他的餐馆吃年夜饭。 柏林时间下午五点,我们在院子里点燃了鞭炮,爆竹声中,我们互道祝福——这个钟点,已经是北京时间的零点正。 我们举杯,屠春开的祝酒词是: “虎年吉祥,平安健康。” 小东的祝酒词是:“祖国万岁!” 在国内,这样的祝酒词会令人觉得很假,但此刻大家都觉得很入心。 一杯饮尽思乡情。 大陈的祝酒词很跳跃: “过了牛年是虎年,过了虎年是兔年,我祝大家年年进步年年发财!” 屠春开明显的愣了一下,嘿嘿干笑两声,一口饮下杯中酒。 自从半月前春开在坟中见到诡秘兔子以后,我们一直迴避谈及有关兔子的话题,黄焖兔肉继续卖,都是小徒弟掌勺。 大陈本名陈天高,物理学家,柏林自由大学的访问学者,山西人,人高马大,性格豪爽不羁,酒量超强。 奇怪的是,今晚他却一直限制着大家的酒量,不停说:“时间还早,慢慢喝,留着点量。” 时钟接近十一点半时,店里服务员开始做打烊准备,大陈宣布: “马上到2月14日了,各位光棍兄弟,情人节撞上大年初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宵夜啊,可别回去醉卧空床,老屠开车,大家跟我走。” 九、柏林兔俱乐部 七成醉,三分淘,究竟令老男人淘气如孩童。 一路踏雪行车,来到市中心波茨坦广场。这里是柏林夜生活一个中心,高楼林立,流光溢彩,几十家赌场、酒吧、夜店聚集在高楼下。 大陈熟门熟路令我们拐进db大厦旁一幢大楼底层。 门脸不大,铁门紧闭着,门楣上有个霓虹灯招牌,歪歪扭扭排除一行字母“hasenclub berlin”店名叫“柏林兔俱乐部”?有点奇怪。 门前有两名大汉看守,大陈报了一个订位号,大汉打开门。门洞里跳出一名着衫很少的女孩。 那女孩胸脯大,腿修长,头上戴着兔耳朵帽,一转身,屁股还有一团毛绒球。 哇,传说中的兔女郎啊。 兔女郎令我们穿过一条长长的窄巷往里走,一路斜坡向下,窄巷两旁墙壁上画的是柏林围墙的——所谓“柏林围墙”,是二战后前苏联人分割东西柏林的隔离墙,以柏林围墙为主题的美术作品充斥柏林各个角落。 与其它地方不一样的是,这条巷道墙壁画上的柏林围墙,除了画有铁丝网、瞭望哨之外,还有许多兔子。 仔细看,兔子才是壁画的主题,高墙下,至少有几百只兔子在嬉戏。 壁画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着重以色块与线条装饰的演艺厅,圆形、弧形描绘出观众席与舞台的造型,大厅周边有圈圆柱连接天花,想必这是一个地下停车场改造而成的场所。大厅正中圆形舞台边沿,有一组砂岩浮雕,主题仍是柏林围墙与兔子。 兔女郎将我们领到我们的订座上,大陈点了四份啤酒。 观众席呈斜坡状,各个席位高低不一,错落有致,观众已坐满八成,大家各自饮酒谈笑,一些兔女郎穿梭其间端酒送水。 一名兔女郎坐在舞台中央弹奏一首钢琴曲,似乎谁也懒得理会她究竟弹的是什么,我被她夸张的燕尾服吸引住了,那衣服前襟开口大的离谱,完全遮不住前胸。 第15页 “还好,演出没有开始。“大陈举杯说:“来,走一个……” “这里是yboy club吗?”我问大陈。大陈早年留学德国八年,海归后又以学者身份在柏林呆了两年多,是我们中旅德资歷最深的傢伙。 “不,花花公子是美国货,这里叫做‘柏林兔’俱乐部,是纯粹的柏林人自己的兔女郎,柏林人怀旧的玩意儿。” “兔子又什么好怀旧的?”我不解。 大陈指指脚下,说“这下面,就是当年波茨坦广场柏林围墙穿过的地方…… “波茨坦广场自古就是柏林的繁华中心,但二战彻底毁于战火;战后,柏林严重缺粮,政府号召市民开荒种地,波茨坦广场废墟被僻为菜园,土豆萝蔔供人果腹,也引来战火余生的野兔。 “那段日子里,野兔为柏林人提供了情趣与……肉食。 “忽然有一天,菜田被铁丝网围困,两道高墙左右延伸,波茨坦广场被一分为二——28年的柏林围墙期间,柏林围墙夹缝中的‘死亡地带’成为野兔家园。 “兔儿生来会打洞,一些野兔挖开墙基做巢穴,一些兔儿洞被东柏林人利用,扩大成西逃的地道。” 原来如此。 十、兔子舞 钢琴曲一曲终了,场内灯光渐暗,兔女郎钢琴师起身谢幕,舞台缓缓下沉,一会儿,连人带钢琴都消失在黑暗中——全场灯光都熄灭了。 “咣……”的一声巨响,灯火恢復通明,舞台上出现一群兔装少女,随着激烈的乐曲声激情舞蹈。 舞姿热情,姑娘们面朝四面观众,如旋涡般转动身形,踢腿扬手。一股浓烈的亢奋情绪从女孩们的笑脸中射向各个角落,细细密密地蔓廷开来,犹如催情剂般,毫不含煳地催化了满大厅红男绿女,尖叫、唿哨此起彼伏,暧味如啤酒泡沫般四处泛滥。 “仔细看看,柏林兔与花花公子女郎有什么区别。”大陈贴着我的左耳,大声提醒道。 服饰有点区别,一般花花公子女郎都是纯色服饰,要么通体洁白,要么粉红;眼前的女孩耳朵帽子分亮色,耳背白,耳朵正面黑,女郎一色的黑文胸,黑色三角裤,屁股上的毛球尾巴却是白的。 “看明白了吧,柏林野兔都是这个造型,肚子是黑的,背部是白的,你再仔细看看,还看得出什么名堂么?” 还没等我细看,右侧的屠春开惊叫起来: “斯特拉坦!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在舞台上!” 真的,一、二、三……七名舞蹈女孩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就是圣保罗医院的护士小姐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 一轮热舞过后,演出正式开始,接下来的演出内容很丰富,但我们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小姐走到了我们的席位上。 不错,就是她,没卸妆,兔头兔尾地出现在我们中间,而且…… 而且,一屁股坐在了大陈推上,叭的一下,在大陈左边面颊上盖上了一只大红唇印。 这一幕,把我们全看傻了。 “很简单……我不信邪,回到医院找到了斯特拉坦小姐,很真诚地请她吃了一顿午饭,一切秘密都揭开了!”大陈轻松地说。 罗马尼亚姑娘克里奥帕特拉-斯特拉坦今年十九岁——白种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自费到柏林留学,为省开支,与一名同乡大婶同住,那位同乡是圣路易教堂里的清洁工,住在教堂院落内的小屋里。 斯特拉坦出生在布加勒斯特一户普通工人家庭,仅靠实习护士的补贴做学费,当然不够,好在姑娘从小爱跳舞,于是找到了这份演绎圈的兼职。 医院的夜班十一点半交接,演艺厅首轮演出十二点开始,没时间化妆,所以,每晚从医院下班,女孩都是直接换上演出服,套上一件毛绒大衣,匆匆赶往波茨坦广场。 更衣室在病房走廊尽头,也正好就是屠春开住院病房的隔壁。 至于老屠说他是在下半夜看见“死神兔子”,纯属自己睡煳涂了,那时候他沉浸在癌症的恐惧中,根本不知时间,为何遇上病人连续死亡? 那种病房,每天死人很正常。 屠春开听见斯特拉坦小姐换好演出服后,一路小跑往外赶,女孩穿的是舞蹈鞋,自然脚步轻巧,春开开门看见女孩头戴兔儿帽,身披白色毛绒大衣,于是“看见一只比人还大的兔子”。 至于那次吓破胆的街头邂逅,屠春开的确看到的是斯特拉坦——圣路易教堂大门不在正街上,计程车只到街口便放下了女孩。 教堂院落里的兔子吓坏了屠春开,女孩被老屠吓得更厉害,从那天以后,每天临晨,罗马尼亚大婶都得站在教堂门口接姑娘。 至于兔子嘛……柏林每一处市区公园、教堂坟院都是野兔的栖息地。 斯特拉坦小姐找来三位伙伴与我们一起玩耍,那晚我们喝到天将放亮,大家都醉醺醺的不知怎么回的家。 很糜烂的大年初一情人节。 初一中午,按约定一道在兔儿爷酒家吃年头饭,大陈带着斯特拉坦小姐来了,两人眼球上都布满血丝,一看便知,这俩一宿没睡。 第16页 (散客月下 2010-3-7 柏林) 猫兔记 德国民俗故事。 一夜之间,柏林成为一座空城,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兔子在活动。 外一篇《御风》:嫦娥奔月,抱的是玉兔还是玉猫? 一、黑猫传说 我一直相信,嫦娥奔月抱的是玉猫而不是玉兔。 我属兔,很熟悉兔儿的习性,所谓“狡兔三窟”,兔子天性不安分,喜欢旅行——自己爱蹦哪儿蹦哪儿,绝不肯任人搂着满天乱飞,即便你是漂亮的妹妹,抱兔子只能换来一身骚尿……天下没有那只兔子愿意给人做宠物。 何况,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猫就不一样了,愿意让人抱着摸着,你侍候得它舒服了,它大约还是肯跟人上月球旅行吧。 德国人爱养宠物,特别爱养猫,他们简直把猫当主人般伺候。法律给养猫者做了很多明确规定,如,要为猫提供住宿的花篮,玩具,还要给猫做身份证,耳朵内侧刺上字号或是在皮下植入晶片,带猫出门要还得给猫带项圈,写上电话,当然,法律中最严厉的条款是——主人不得虐待更不许抛弃猫咪。 可惜,在德国,每年都有很多猫儿被遗弃。严守规章的德国人为什么会违法弃猫呢?原因只有一个——母猫不幸生下一只黑猫。 西方人认为黑猫代表不幸与死亡,我们都知道,美国作家爱伦坡的《黑猫》加剧了这种迷信的恐怖氛围。而在德国,黑猫被称为“whistleblowers(告密者)”,德意志的古老传说中,黑猫是魔鬼撒旦的宠物,据说,黑猫是撒旦的影子变的,每日黎明之前,撒旦的影子便脱离主人熘出地狱,借着日月交替时的影像交错,猫影不断脱出,化作无数只黑猫串向民宅,窥视人类,若是谁敢与它目光对视,它便可藉机侵入人的灵魂,由此而获得形体,摆脱做影子的命运。而被它看上的人却不以正眼瞧它,它回到地狱便向主子栽赃告密,唆使撒旦降灾与人。 我也是爱猫人士,见到邻居家的猫儿,总忍不住摸摸抱抱,夸猫贊主人,友谊来自甚易。邻居由此而告诫我:“爱猫是很好,但千万小心黑猫,尤其是早晨,看见黑猫的人一天要倒霉,如果这只猫还是从左边走来,那就越发不吉利。也有化煞的方法,如果看见打左边走来的黑猫,就立刻换条马路,走到路那边去,这样才可以勉强避邪”。 二、黑猫与呆兔 听罢忠告,我嘿嘿一笑,很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最倒霉的事莫过于周末冰箱放空。 星期天是上帝的休息日,欧洲所有商店都不开门,冰箱空了就得挨饿。 上星期天,我家就空了冰箱,靠半瓶牛奶一只鸡蛋几块饼干混过去白天,黄昏后早早上床饿睡,结果换来了一夜噩梦。 好容易熬到天亮,赶紧出门採购。 刚走出大门,一条黑影从我左脚边掠过,差点被我踩到,仔细一看,好傢伙,竟然是一只黑猫,猫儿也许是被我吓住了,蹲在路边花盆下定神,小傢伙通体毛色漆黑,若不是它闪着两只黄澄澄的眼睛盯着我,正当它是花丛的影子了。 也许因为做了一夜噩梦的缘故,我突然有点迷信起来,本来应该顺着门前碎石路,踏上泊油大道直通超市的,想起邻居的忠告,竟炒小道,朝另一侧拐了过去。 拐出碎石道,是一片青草地,人踩出的土路直通一片树林。 森林是我熟悉的晨跑去处,穿过林子一样可以抵达超市。 我碎步小跑进入林间,我很喜欢林中早晨的感觉,空气夹着嫩芽吐蕾的清香,阳光划破枝叶缝隙,撕破雾霭,穿过光晕时,唿吸都带甜味。 不过,今天没有阳光,刚下过小雨,林子里散发着烂草腐叶潮乎乎的霉味,平日喧闹不歇的鸟儿也不见踪影,也不见遛狗的人们,迎面而来的只有阵阵薄雾。 路边发现一只兔子。 这林子里窝藏着许多野兔,灰不熘秋的小傢伙们常从人们脚边飞串,惹得小狗乱追,大狗狂叫——大狗一般都被主人用绳套拽着,小狗多半跑不过兔儿。 今天这兔子蹲在路边发呆,不蹦不跳不怕人。 它不怕我,我反而有些怕它——我很快发现,发呆的兔子不止一只,路边草丛里,一二三……至少有十多只灰兔蹲哪儿发呆,兔儿爷体型们大小不一,都瞪着小圆眼盯着我,暗绿色的草丛中、枯枝断木的青苔上,一只只血红的小点儿闪烁,实在有些碜人。 我快步跑出林子,眼前出现的一幕又让我吃惊不小。 三、空城 林子南边是一个广场,社区的汽车道在这里汇成一条大道,通往西边市区中心,广场周边有大型超市、邮局、酒吧、咖啡屋,还有一所小学校,平时这地方是附近一带人气最旺的区域,尤其是周一早上,简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然而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片死寂。商铺大门紧闭,道上没车,街边无人。天空阴云密布,广场如同一款游戏的场景,杀戮刚刚结束,尸首自动消失。 就连学校也是静悄悄杳无声息,周一啊,难道学生不上学?我怀疑自己记错了日期,抬腕看看表,7:50,2009年4月14日,星期一……没错啊! 我决定到邻近社区区看看。 第17页 顺着大马路一路向西,走了半小时,仍然没见一辆汽车,更不见半只人影,也许是暴雨将至,空气有些沉闷,走着走着,鼻尖突然一阵冰凉,好像被一只有长指甲的指尖戳了一下,那指尖湿乎乎的,伸手摸摸鼻尖,嗨,不过是树叶抖落下一滴水珠。 当下一个社区广场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不得不确信,柏林,已经沦为一座空城。 这是一个更大的社区广场,有两家超市,一个加油站,一条商业步行街和一所中学,一所幼儿园,幼儿园外是一个小型游乐场。 万籁无声。 人呢?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 茫然四顾,我有些手足无措,突然感到自己很无助,说黑猫会遭遇到不好的事情,能是什么事呢?糟糕的事得有糟糕的人来从事,可我现在的问题是……什么人也遇不到。 我感到浑身无力,见路边花圃旁有一张原木长条凳,我掏出随身携带的购物袋,铺在凳子上,坐下来定定神,我需要点时间来梳理一下思路,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身在异国乡,最可怕的便是这种无助的茫然。 身后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一看,被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到地下。 我看见一只蓝眼睛的大白兔。 那兔子浑身白毛茸茸,像一团云朵,体型足有一只小猪那么大,大白兔蹦蹦跳跳窜到我跟前,像我忽闪着两只小眼睛。 那双眼睛是蓝色的,蓝得明亮,蓝得清澈,透着天真无邪的神情,我感到这双眼睛没什么恶意,这才稍稍定了神。 我还没拿定主意怎么对付它,它居然开口了,而且说的是人话,一个完整的,标准的德语句子:“frohe ostern!” 大白兔高举前爪,摘下了大脑袋,毛茸茸的脖子里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圆脸,那是一张人类儿童的脸蛋,很漂亮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金黄捲髮,蓝眼睛红嘴唇,嘴角上翘,小嘴一咧,发出一串嘎嘎嘎嘎的笑声。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答她道:“froheostern!” ——復活节快乐。 “噹噹当……”空中响起钟声,钟声从我脑后传来,回头望去,花圃后面,林阴间有一座哥德式建筑物尖顶,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是一座教堂,人们一大早都在那儿呢。 我跟着小女孩往教堂走去,林间路边又见到许多呆呆的小兔子,女孩牵着我的手,指点着兔儿告诉我:“这是爱丽丝,那是科尔……这些兔子都是我们昨晚上放进来的,你猜,哪只兔子找到的彩蛋最大?” 从上周五到今天,是西方“復活节”,连续四天大假。 復活节是基督教纪念耶稣復活的节日。传说在古代一个春天的星期五,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死后第三天復活升天. 兔子是復活节的象徵,它自由而充满活力,还能给人们带来象徵好运的彩色鸡蛋。 我遇见的就是这么一位找彩蛋的小朋友,至于森林里那些小兔子嘛……其实都是小朋友们摆放的节日玩具。 (散客月下 2009-4-20 柏林) 外一篇:御风 一个中国女孩的日记片段 这是柏林郊外的中秋夜,城市里没有人能理解我——一个中国姑娘的思乡情怀。 因为有枯树古堡做衬托,欧洲上空的月亮显得特别凄迷。 我独自徘徊在林子里,遥望着远处城市里冷漠的灯火,真没想到,异邦月下的八月十五,竟是这般惨澹。 林子里似乎有谁在说话,哎呀,太可爱了,是一只知更鸟和一个长翅膀的小精灵。 早就听说欧洲有精灵,今天才真正见到,袖珍小女孩模样,带翅膀,全身纯白晶莹,飞起来像只蝴蝶,但速度快多了。 精灵也发现了我。 首先发现我的,是那只知更鸟。 “快看,一个东方女孩!” “你好啊,可爱的小妹妹?”小精灵欢快的飞到我身边,友好的招唿我。 “哈哈,你好啊,你是小精灵?” “嗯,我是精灵天使……你从中国来的吗?” “是的,你去过吗?” “没有,很远哦……” 我理解,有型的翅膀自然会计较有型的空间,有翅膀的天使也不例外。 “你是很有运气的小姑娘哦。”知更鸟对我说。“月圆之夜,能见到精灵天使的人,都会得到一双翅膀,这种机会,德国人五十年才有一次哦。” “是吗,哈哈,可惜,我是中国人。” “没关系啊,遇见我,是你的运气。”小精灵大大方方地说,“来吧,让我用魔力棒点一下你的鼻子,你就可以长出翅膀了。” “哈哈,谢谢你,不过,你误会了,小精灵,我说我是中国人,懂吗?中国也有天使,中国的天使飞翔不需要翅膀。” “不会吧……没有翅膀怎么飞?坐飞机吗?” “我们懂得御风而非,驾驭风……顺着自然的力量,心有多高,身体就能飞多高。” “哈哈……”小鸟和小精灵都笑了,“吹牛!你那么牛,那你飞起来给我们看看……” 第18页 “好啊,”我说,你们想看我飞多高? “月亮上!“小精灵调皮的用小棒儿指指天空。 “ok!”我说。双脚已经逐渐离开地面,一会儿就飘到树梢上。 这一来,可把俩小傢伙吓坏了,扑腾着翅膀追上我,大声问: “姐姐……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啊?” 我抿嘴一笑,回答道:“我叫嫦娥。” (散客月下 2008-5-11) 乳鼠酒 一组轻松的灵异小故事 一瓶用乳鼠泡制的药酒远渡重洋,引发一系列奇异趣事。 外一篇《卖火柴的小老鼠》:一封来自太平洋彼岸的律师信,彻底打破了退休老工人平静的生活,财富从天而降,却又得而復失…… 那些小傢伙眼睛都还没睁开,一个个皮肤粉嫩,细滑娇柔。 一窝乳鼠,总共八只,泡在三花酒里。 醉醺醺的酣睡中,八只小生命被永恆的凝固了。 喝了乳鼠三花酒,包你活到九十九——这是我家乡一句民谚。 “这是作恶啊……”有信佛的抗议。 信不信由你,恶有善报。我家邻居赵大爷,常年坚持喝乳鼠酒,愣是活到一百零五岁。 我朋友小赵,现在在巴黎开餐馆那位,就是赵大爷的重孙。小赵出国时,也学着太爷爷,抓了一窝乳鼠,泡在酒瓶里,抱着瓶子上了飞机。 中国出关很顺利,外国入关有点小麻烦。 “我是科学家,这是我的科研样品”,他这样给海关人员解释说,因此而混过了海关。 小赵最初是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开餐馆,后来有人介绍说法国钱更好赚,他卖下巴黎一家餐馆,便启程赴巴黎。随身依然带着那瓶乳鼠酒。 这一回,安检不好讲话,愣是不让他过关。 小赵也倔,干脆不登机——退票,我换个时间换个机场再走。 结果……那趟航班在大西洋上空失事了……无人生还。 所以说,“恶”有善报。 后来,后来那瓶酒到底也没能闯过海关,小赵只好将酒送给了一位当地华人朋友老王。 去年,老王运气不太好……破产了,老婆撇下他和孩子,另择髙枝去也。 老王万念俱灰,在妻子走后一夜,寻了根麻绳上吊。 踢开垫脚凳那一瞬间,绳子断了。 老王摔倒在地上,发现两只圆熘熘的眼睛瞪着他。 那是一只硕大的家鼠。蹲坐在一只玻璃瓶前,瓶子里泡着乳鼠酒。 仔细看那绳子,有被利齿咬过的痕迹,莫非,是这只大老鼠干的好事? 再仔细看那老鼠,惊出一身冷汗。 巴西老鼠毛泛黄,这只老鼠毛灰黑,显然是一只中国家鼠。 莫非,这就是那窝乳鼠的妈妈?当年躲在小赵行李中,远渡重洋? 老王心头一震,不再寻短见——至少为了孩子也得活下去。 老王重整旗鼓,在朋友们帮助下又站了起来,不久,一家小餐馆开张。 老王死而復生的故事最初只是华人圈内的谈资,以后逐渐在里约热内卢流传开来,许多巴西人开始效仿特殊泡酒技艺。 最成功的是一位过气女明星,她依据传说自泡酒,喝过之后,竟然返老还童。脸上皱纹消失,黄褐斑不见,松弛多年的脖子光洁如玉。 真令人难以置信啊。 更始料不及的是,警察竟然找上门来,逮捕了老王。 警察搜查了老王的家,见到了乳鼠酒,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仔细盘问过乳鼠酒的由来之后,释放了老王。 那位女明星也被捕了,她将在狱中度过余生。 警方收到线报,有人非法买卖初生婴儿,警方布控后在现场抓捕到疑犯,疑犯正在出售他妻子刚生下的儿子,买主便是那位女明星。 搜索明星寓所,在地下室发现两只大玻璃瓶,一只盛满酒,另一只,不但有酒,酒中还泡着一名完整的女婴。 唉,都是传说惹的祸。 乳鼠酒的神奇故事,被以讹传讹,酒、妈妈、孩子这一系列关键词组合的故事,最终演变成“刚出世的胎儿泡酒很神奇”。 (散客月下 2010-3-5 柏林) 外一篇:卖火柴的小老鼠 储师傅生在桂林,大半辈子没离开过这座小城,他总说,全世界的人都想到我们这里来,我何必要去他们那里去? 五十岁那年,储师傅突然要办签证去美国了。 “其实,早三十年我就该去美国了,如果不是因为一只小老鼠。”储师傅这样告诉大家。 八十年代初,储师傅所在的无线电企业与美国人在深圳办了一家合资企业,厂里选拔优秀技工到深圳工作,储师傅也在备选中。 那时小储刚刚二十出头,活泼好动,桂林方言“储”字的发音与“鼠”字相同,大家都管他叫大老鼠。 另一个姓储的青工,因个子年龄都被储师傅小一些,被叫做小老鼠。储姓不多见,两人以姓氏投缘,做了好朋友,上班下班,洗澡看电影,两只“老鼠”形影不离。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两人也被一同选上了赴深证名单。临行前,厂里召开动员大会,老书记发表了一篇又臭又长的演讲。 第19页 那时候厂里没有礼堂,全厂大会都在旧仓库里举行,也没有椅子,有小板凳的自己拎个小板凳,没小板凳的找几块砖头摞起来一坐。 储师傅听不进领导的啰嗦,找了根草棍在地上瞎划,正百无聊赖,突然有一只小老鼠爬过他脚边。 那是一只胎毛未褪的小乳鼠,不知为什么爬出了鼠窝,慢慢吞吞,很艰难地向前爬行。储师傅童心大起,他伸手捏住老鼠尾巴,冷不丁一下放进了坐在前面的青工——就是他最好的哥们“小老鼠”——的衣领中。 那小子伸手一掏,捏出一个小肉团,顿时惊得跳起来哇哇乱叫。 会场一下炸开了锅。 老书记弄清情况后,怒不可遏,当场勾销了“大老鼠”赴深圳的资格。 “小老鼠”到深圳工作了两年后,厂里与美方劳务合同到期,美国老闆从熟练工人中挑选了十多人,带到底特律继续工作,“小老鼠”便因此去了美国。 再以后,“小老鼠”在美国走了桃花运,娶了一位美国寡妇,于是搬到纽约定居下来,据说两口子共同经营着一家小商店,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大老鼠”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三十年来,储师傅经歷了工厂从兴旺到衰败的全过程,没到五十岁就下了岗,老婆体弱多病,孩子上大学又欠一屁股债。 就在储师傅感受着人生最低谷境遇时,一个好消息……或者说坏消息从大洋彼岸传来。 “小老鼠”死了。 “小老鼠”本是农村孤儿,招工进城后,一直得到“大老鼠”照顾,定居美国后,也时常与储师傅保持着联繫。 去年,比“小老鼠”大五岁的美国太太病死了,两口子膝下无儿女,“小老鼠”心情一直很郁闷,几次表示要回国,但又受妻子嘱託要把小店经营下去,所以迟迟下不了回国决心。 前几天,“小老鼠”不幸出了严重车祸,当场死亡。 美国人都有早早立遗嘱的习惯,律师打开小老鼠的遗嘱后,马上给大老鼠打了越洋电话。 遗嘱指定大老鼠为全部遗产继承人。 那是一丬“火花纪念品”商店,专门为火花爱好者提供收藏品。火花就是火柴盒商标,全世界大约有三千万人热衷于收藏火花或火柴盒, “储先生的藏品是他亡妻前夫花了两代人心血收藏的,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其中不乏绝版珍品,仅一套的1923年版迪斯尼米老鼠诞生纪念版,市场拍卖价格就已经达到六百万美元。”律师在电话中解释说:“储先生在遗嘱中没有限制你对遗产的处置权,也就是说,您可以变卖这些藏品,您需要执行的义务有两项,一是到美国来亲自为储先生选定坟地并组织安葬,二就是,就是要收养他的遗留的宠物——一只小仓鼠……我已经为您准备好赴美签证的一切文件,请尽快到北京办理手续,我在纽约恭候您的到来……顺便问一声,在您到来纽约之前,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呃,有的,律师先生,您是中国人吧?” “是的,第三代华侨。” “那太好了,您应该懂得怎么设灵堂吧?请为我兄弟在家设一个灵堂,记得点上一盏长明灯。” 悲喜交集,喜大于悲,因为喜从天降。 消息传开,亲朋好友都为储师傅高兴,送行的酒席摆了一桌又一桌。 满载祝福,储师傅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火车。 两天后到达北京,刚在酒店安顿好,律师的越洋电话又来了。 “储先生我很抱歉的通知您,发生意外了——前天晚上,已故储先生的商店发生火灾,事故原因现已查明……呃,按照您的嘱託,我为已故储先生在商店内设置了灵堂,并点上长明灯,不料半夜宠物仓鼠逃出笼子,打翻油灯,酿成火灾。 “火灾对您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已故储先生的收藏品全部付之一炬,估价在一千五百万美元之内。 “目前,您如果到美国来,还可以继承已故储先生遗留的房产以及车祸后的人生保险费用,不过,同时还得应付邻居因火灾遭受损失而对您提出的起诉,估计这场官司胜算不大,您将不得不变卖房产赔偿邻居,您可以用已故储先生的保险金支付葬礼费用,同时,已故储先生的遗留的少部分现金将作为我的律师费用,您办妥这一切后,也许会身无分文,当然,我会为您申请难民资格……我在纽约恭候您的到来。” 储师傅在酒店里傻呆呆地趟了两天两夜,最终,没去美国大使馆办理签证,他退掉机票,回到桂林。 从此以后,储师傅性情大变,整日郁郁寡欢,去年我回桂林见到他时,头髮全白光了。 (散客月下 2008-8-25 上海) 斗牛 简述东西方不同的斗牛习俗。 老刘移民西班牙后,什么都很满意,就是对自己的小弟弟不太满意。 ……哦,不敢到天体浴场晒太阳。惭愧! 怎么办?进补啊。 俗话说,以形补形…… 老刘的餐馆就开在巴塞隆纳斗牛场旁边,斗牛场管理员是餐馆常客,很快与老刘成为朋友。 第20页 每一场斗牛,总会有一头牛败下阵来,悲惨的死去。 事后,管理员割下牛鞭,下班时顺道带给老刘。 牛鞭可以清炖、红烧或是滷制。 日吃一鞭,赛过神仙。 西班牙斗牛可不是一般的水牛黄牛,而是北非的野生公牛——这畜生性格爆裂,狮子也敬畏它三分。 牛鞭更是“鞭长”你“莫及”,一条鞭少讲有两斤半重。 也有例外。这天管理员下班,带来的牛鞭很小,最多不到三两。 “莫非,今天斗牛选的是小牛犊?” “哦,不,今天那只野牛,体重超过一吨半,实在兇残莫敌……它赢了。” 我家乡广西桂南山区,也有斗牛习俗。 与西班牙斗牛不同,广西斗牛,场面没那么血腥,所斗之牛,也不是野牛,就是田里耕耘的大水牛。 斗牛士很绅士,不使刀,不仗剑,长矛弯弓都不用——徒手。 斗牛时,汉子双腿蹲马步,腰身一绷紧,双手向前一伸,两手牢牢抓住牛牯的大犄角,丹田一热,胳膊向右一使劲、一抡,“哈”的一声——两百公斤重的大牛牯应声倒下。 这就是咱家广西斗牛士的本领,凭着两只徒手,愣是活生生甩翻一头大水牛。 接下来的场面挺血腥。 斗输了的牛牯被砍掉脑袋,四肢绑在井字型木架上,屠夫佬操起“离肉刀”,从牛牯颈部血腔处拉开一道口子,唰的一刀直通牛牯肛门,肚皮皮肤由此一分为二,再慢慢从两侧走刀,牛皮与肌肉缓缓展开,如雄鹰展翼…… 至于牛鞭嘛,割掉,作为斗牛士的奖励。 牛肉烧烤,牛骨熬汤,全寨子过一个肥美的“三月三”节。 牛皮割下来,先清理干净血肉,沥干水的,毛面朝下,在血肉面均匀地撒上食盐,腌制八天后,最后制成牛皮凉蓆,山里人垫床,冬暖夏凉,不得生风寒病。 也有例外,有时候,水牛发起了牛脾气,你往右边使劲拧我的犄角不是?我偏要给你来个左前锋璇球……只听得“唵……”的一声,牛牯脖子一硬,脑袋向左一甩,“啪”的一声,斗牛士被甩出五米外。 接下来的活就麻烦点,也很血腥。 失败者不会被绑在井字型木架,而是被埋进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毛髮剃光,先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水银比重大,可以将肌肉与皮肤生生挤开。 埋在土里那傢伙,自然是痛得难受,于是拼命扭动身体,扭啊扭……努力之下,最终得以逃脱……“刺熘”一下,整个人丛头皮中逃出来……从此没“脸”见人。 哦,这是800年前的习俗了,简风陋俗,早已被抛弃。 皮质凉蓆百年不坏,山里人视为家传珍宝,有客人进寨过夜,都能享受一夜。 凉蓆有大小两种规格,小号的比较神奇,据说只适合女孩子睡,男人若在上面睡一夜,隔天起床,肛门生疼。 (散客月下 2010-3-5 柏林) 餵虎 宝岛传奇,柏林华人中流传的一个台湾黑道復仇故事。 (一)姓魏 还是早年在家乡时,我有个朋友叫做魏南,30岁喜得一千金。 姓魏的不太好取名。 例如魏南,常遇到这样的尴尬,在社交场合,新朋友搭讪: “请问您贵姓?” “姓魏……” “为什么?” “啊……”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请教“魏——什么名字。” “魏南!” 对方也愣半天,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大男人,说说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为难?” 魏南兄弟三,俩哥哥分别有二子,爷爷被两孙子闹昏了头,小丫头问世,可把老爷子喜美了,戴着老花镜翻书取名字。 这位前空军上校很认真的琢磨了一星期,最后,老革命家宣布:“魏家千金,名为魏英,英雄的英,咱家孙女巾帼不让鬚眉,将来要当女英雄。” 魏英!这什么年代了,还取这般土名字,魏南两口子脸都拧了,找我出主意。 我说,没事,我去给老爷子说说。 我和魏南同岁,一个大院长大,跟老爷子熟。 “魏叔叔……”我这样开口:“您给咱小侄女这名字取得可真好,魏英,英雄的英,还有,与长空雄鹰谐音呢,没准小傢伙将来街您的班,做个女飞行员哦。” 开场白把老爷子美得哈哈笑,“还是你小子有见识,魏南那笨孩子,啥也不懂。” “唉,要不,您把这名字给我得了,回头我再娶个媳妇再生个女儿……” “混球,说什么呢?”老爷子怒了。 “哦,是这样……您看啊,这‘英’字,好是好,就是跟您家这姓,不合适哇。” “有什么不合适?” “这不,谐音不合适,您瞧瞧,挺好一姑娘,干吗餵鹰呢?别说餵鹰了,餵老虎餵大象咱也不敢啊,您说是不是?” 老爷子满脸怒火,一巴掌朝我脑袋拍下来。 第21页 怒归怒,老爷子到底妥协了,放话说,随便小两口取什么名。 (二)可乐 在柏林,我也交一位姓魏的中国朋友。 魏家成,柏林中华珠宝行老闆,台湾屏东人,此人斯斯文文,年龄也不大,但华人商会的朋友都畏他三分。大家都管他叫魏公子,似乎不愿与他太近乎。 日子长了才知道,魏公子是台湾竹联帮老大的少爷。 我不是商会中人,不怕什么黑帮白帮,处于好奇,甚至还专门与这位魏公子亲近。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日子长了,咱俩无话不谈。 有天咱俩喝茶闲扯,我给他说起魏南丫头取名的故事,奇怪的是,魏公子听后没笑。 “老散,早认识你就好了……”歇了半天,魏公子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我家也是兄弟三,大哥二哥在家帮老爷子打理家族生意,大哥生了三个女儿,二哥也生了一个女儿……我生了两个,都是女儿。 五年前,我二嫂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全家那个欢天喜地啊……你是理解的。 取名的时候,老爷子一句定音。 “魏虎!威风凛凛大老虎……”那年是虎年嘛。 小魏虎长到两岁,虎头虎脑可招人爱了……小傢伙喜欢猫,家里给他买来两只小猫,记得一只是苏格兰折耳猫,另一只波斯猫,日夜陪伴着小魏虎。 爷爷为了讨好孙子,四处寻访名猫,有一天,家里僕人给送来一只很漂亮的小母猫,说是大陆南方特有的“云猫”,属于珍稀品种。 那只猫脑袋圆圆,棕黄色的毛,眼睛的下方及侧面有白斑,身体两侧也有白色花斑,背部有一条条的黑色纵纹,好像白云轻飘在黄昏的晚霞间,外观很是漂亮。 小魏虎已经会说话,一件猫咪就拍手大笑,一边笑一边叫“可乐可乐”。 说道这里,魏公子脸色变得很难看,叫服务生换上啤酒。 痛饮三杯后,魏公子继续讲诉。 (三)猫屠 那只云猫被取名为可乐。可乐不到一岁的样子,特别讨人喜欢。我侄儿从此冷落了原先那两只猫。 不过,小傢伙睡觉还是喜欢抱波斯猫睡,因为那猫毛长,软和。 有时也抱折耳猫,折耳猫虽然毛不如波斯猫长,但毛够厚实,抱着也很舒服。 云猫是一只短毛猫,比较活泼,适合做嬉戏玩耍的伙伴。 转眼过了一年,小孩与小猫都长得很快。 一天,苏格兰折耳猫突然失踪了,不久波斯猫一没了踪影。 后来,花匠在花圃深处发现两具猫尸,不知被什么野兽咬得只剩下骨架。 我家住在屏东市繁华区域,哪里会有野兽出没呢?真是诡异哦。 老爷子命人到处搜索,翻遍了整个大院,也没找到一根兽毛。 ……再后来,一天早上,魏家大院的天空被一声尖叫划破,那是照顾魏虎的保姆的惊唿。 小少爷床上,床单已被鲜血浸透,可怜的孩子喉咙处有个大洞,血从里面淙淙冒出……圆乎乎的脸蛋已经失去了一半嫩肉,露出森森白骨。 那只云猫爬蹲坐在孩子脑袋上,嘴里还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我二哥开枪打死了那只畜生。 全家醒过神来时,想起要找先前献猫的僕人时,那傢伙已经不见了影子。 老爷子出重金悬赏,最后在台南抓住了那个该死的。 临死前,那小子道出了实情:他是被仇家收买,献猫害主子。 那只猫并非大陆南方的云猫,只是与云猫很像的一种台湾本土动物,学名叫做“石虎”,体型比猫大,比豹小,幼仔和猫没什么区别,成年后以捕捉小动物为食,行动敏捷,相当兇残。 魏虎,真的餵了虎。 (散客月下 2010-3-5柏林) 擒龙 两张旧照片引出一位西方冒险家的传奇故事。 世界上有龙吗?我说有,我说我见过,您信吗? (一)说龙 龙年,我参与设计的博鰲海洋馆落成。 那段时间,我住在博鰲镇一户渔民人家,与房东黎叔一家相处较好,新馆开业,请黎叔一家人免费参观,看个新鲜。 参观回来,黎叔很不以为然,说: “连龙都没有,算什么海洋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叔指指墙上的年画,轻描淡写地说: “龙嘛,谁没见过,在南沙一带打渔,经常捞到的,不过,没几个人有本事降服它,所以,捞到也白捞到。” 我如听天方夜谭,但黎叔一脸满不在乎,像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在黎叔家居住一年多,这位大叔给我的感觉是诚实憨厚,根本不是会撒谎吹牛的人,怎么回事?也许,我们说得不是同一种生物吧。我也指指年画上的金龙图案,问: “你确定,你捕捞到的是这种东西?” 黎叔眼皮也不太,点点头: “就是这个啊,龙嘛……海里一种鱼而已,大的不如一条鲨鱼,小的也就是七八斤重的样子。” “奇怪……那怎么以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呢?科学家都说,龙是传说,是古人想像的出来的吉祥物呢。” 第22页 “科学家说什么我不懂……”黎叔打了个哈欠,说, “明早我要去南沙,你有空跟我来看看好了。” 黎叔是博鰲一号的老船长,有超过三十年海上作业经验。 (二)屠龙 跟渔船出海不是闹着玩的,与在海滨浴场戏水可不一样。 出海头三天,我吐得七荤八素,什么也吃不下。接下来又在舱内睡了一天一夜,再上甲板时,总算看到蓝天碧海——此前我看到的都是一片炫目。 第七天,船到南沙海域,黎叔指挥众人开始作业,我则掏出相机四处“叭咔叭咔”……其实也没什么好拍的,放眼四周沧海茫茫,镜头里只有海天加一线。 “黎叔,有龙!”突然,甲板上传来一阵惊唿。 我问询飞速赶去,渔民机械起网机正在悬在半空,渔网兜着半兜杂鱼,一条蛇形生物在杂鱼中挣扎。阳光照耀下,鳞片闪耀银光。 渔网托到开口舱,凌空张开,片片磷光倾泻而下。 还没待我看清形势,一条人影飞速扑进鱼堆,仔细看时,只见黎叔手持一只尼龙袋,照着一个生物的脑袋勐地一下罩上去,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绳子,飞速扎紧袋口,再从后腰拔出一把小刀在那傢伙的脑后脖子处划开一个口子,刀锋一挑,挑出一根血淋淋的线头来,紧接着弯腰一口咬住线头,一挺胸,拉出一道血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看得我目瞪口呆,以至于都忘记举起相机。 这期间,那生物一直在挣扎中,四只爪子乱抓,就在我终于举起相机对准黎叔时,那生物大尾巴横面一甩,爬的一下把我的相机打脱,呈弧线状飞落海面。 顾不得管相机,我两眼紧盯着黎叔的行动。 当黎叔最终站起身来时,门牙上咬着的血丝已经拉长的一米多,而那生物再也无力甩尾,四只爪子软软摊开在鱼堆上。 黎叔将那生物拖到甲板上,我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是龙,的确是龙。 龙长约两米,粗壮若蟒蛇,四只龙爪若鹰爪,比鹰爪粗,身体遍布银色鳞片,只有颈部与后脑连接处有一线无鳞地段,黎叔就是从这里下刀,抽出了龙筋。 龙瘫软在甲板上,黎叔取下龙头上的编织袋,对我说:“看看吧,这就是龙了。” 虾眼、鹿角、牛嘴、狗鼻、鲶须、狮鬃、蛇尾、鱼鳞、鹰爪——传说中的“九灵合一”。 黎叔将龙翻了个个儿,龙肚如鱼肚,洁白柔软。 黎叔再次操刀,开膛……我赶忙拦住: “别破开,带回去制作标本。” 周围人都笑了,黎叔没理会我,一刀划开了龙肚。 一位渔民兄弟向我解释说:“留不住的,再晚几分钟,整条龙都要变成水……还制作标本呢,呵呵。” 果然,开膛之后,血淋淋的内置刚落到甲板上,马上化成一汪清水,顺着甲板流如海中。 黎叔剥皮去头切掉尾部,所有剥离出来的部件全在一瞬间化作清水,刚取出的龙肉也如冰块遇火般开始融化。 早有人捧来一大盆碎冰备着,黎叔将尚未融化的龙肉搁进冰中,盖上盆盖,这才站起来,长吁一口气。 “明白了吧?这就是一般人见不到龙的原因,慢一点,就白忙了。” 擒龙过程如风驰电骋,的确不是一般人可做得到的。 那天船上的午餐是清水滚龙肉片,说实在的,龙肉味道与龙虾没多大区别。 吃龙肉时,我问黎叔:“龙不是海神吗?怎么也能吃?” 黎叔说:“海神?没听说过……拜龙王的都是你们大陆人吧,我们只知道龙也是一种鱼,不太好抓,没法卖钱,所以一般捞到都放走的。”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海南虽然有个“龙王庙”,但并不是海南岛本土产物,也不是古庙,而是近几年旅游开发的产物。 (三)龙迹 海因茨-凯泽教授家的客厅、楼梯过道墙面上挂满镜框,全是他个人游歷世界的照片。 做建筑的人就有这好处,可以跟着项目周游列国,一般人每到一处,都与当地风景合影一张,凯泽的喜好有点特别,他喜欢与当地人合影,而且,展示出来的都是他与普通百姓的合影,没官员也少见业内专家。 “毕竟,我们是为人而建屋嘛。”教授解释道。 仔细浏览世界各地的一张张面孔,很有意思,每个人的生存环境都被表情写在脸上。一脸自鸣得意的一定是美国小伙儿,霸气十足的是俄罗斯大叔,英国淑女满面假笑,澳大利亚少女的笑容就明显就憨厚得多,非洲黑人一般都是一脸不情愿,阿拉伯大汉表情都很敦实。有一名身着黑色绅士服装的法国老头,看上去挺有派头,但我猜他是旅游景区的服务员,一问教授,果然,巴黎香榭舍大街上赶马车的……瞧那两眼,谄媚得冒泡。 一张泛黄的老式彩色照片牢牢吸引住我的目光。 那是年轻版的海因茨-凯泽教授,清瘦挺拔,不留鬍鬚;照片是他与一位亚洲小姑娘的合影,身后是摆满手工艺品的日式贩卖柜,卖的都是一些玩具龙,有中国龙也有西洋龙。 我取下另一个镜框,画面上是老年版的凯泽教授,满脸银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与眼前这位教授一模一样,想必是近三年内的留影。 第23页 合影者是一位端庄的白种人中年妇女,从那一脸假笑中我判断她是一位英国人。画面背景是一户欧洲人家的西式壁炉,壁炉上有一只青铜铸造的西洋龙。 “这两张照片有什么关联吗?”我问教授。 凯泽看了看,摇头说:“没有,呵呵,没有任何关系,那张旧照片有三十年歷史了,是在日本一个海边小城拍的,小姑娘是一座寺庙前的小摊贩,我不知道名字,挺可爱的,不是吗?记得那座庙名字叫做‘漂亮龙庙’,所以,门前小贩都卖龙。” “是叫做‘瑞龙寺’吧?”我问。 “是的,您也听说过?不过,当时只是一座古庙遗蹟,仅有一座殿堂,日本人视为国宝,当地政府打算修復,请我去看了看。” 我点点头:“已经修復了,我去过……五年前吧,在青冈县,现在没有这种小摊贩了,门前广场对着大海,海对面就是中国。” “哦,那不错……好像也是被盟军炸毁的吧……”德国人提起盟军摧毁古建筑,印象总是深刻的。 “那么,这位女士呢?”我指着另一张照片问。 “这位是苏格兰人,苏格兰高地因湖内斯郡议员威廉-伍德的夫人,你知道吗,当地最有名的是一个深水湖泊——尼斯湖。” 我点点头:“有个德拉姆纳德罗希特湖怪博物馆。” “一点没错,这位夫人正是这家博物馆馆长,露丝女士,去年,博物馆要做扩建计划,请我去过一次。” 我一阵激动:“这么说,您知道威尔逊-道格拉斯咯?” “知道。” “您见过他本人吗?” “见过……” “快,给我说说,我想知道有关道格拉斯先生的一切。” (四)水怪 “威尔逊-道格拉斯大约与你同岁,身高约一米八左右,健壮结实,蓝眼睛亮闪闪的,很有几份孩子气……”海因茨-凯泽教找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有一张他与这位探险家的合影,那照片大约拍于两三年前。 教授给我倒了一杯啤酒,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饮下一口,开始缓缓地叙述道格拉斯的故事。 我们说的道格拉斯不是好莱坞那位大明星,是一位英国冒险家,此人的事迹不见诸于新闻媒体,而是在世界各大海洋馆、博物馆与动物园领域流传。 在主流媒体上,此人有个很坏的名称——“偷猎者”。其实,这个称谓对道格拉斯先生是不公正的,道格拉斯从不曾杀害过一只动物,作为一名猎手,他最大的本领与终极目标只有一个——生擒活物。 日本沖绳海洋馆内的美人鱼,是道格拉斯在中国南海海域捕捉到的,他的机帆船差点没被边防海军轰成海底文物。 美国乔治亚水族世界里的七条叶海龙都是道格拉斯从澳大利亚南部捕捞出水,据说,这种动物全世界不足一百只。 英国皇家动物园的镇园之宝是一只非洲白毛雄狮,长期缺少伴侣,道格拉斯为它找到了白色新娘。 那是在喀麦隆首都雅温得以南近400公里的热带雨林中的一次歷险,这次捕猎是道格拉斯与死神最接近的一次,他被非洲土狼困在一棵树上长达五天,靠吃树叶活了下来。 对于各国政府来说,威尔逊-道格拉斯是一名卑鄙的动物走私者,但这并没影响他週游世界,出入各国海关,因为,他在从事走私猎物的同时,还时常会给一些国家带来意外财富。 那就是他的发现,对地球上未知的,神秘的怪物的发现。 他在塔斯马尼亚发现过一种巨大的黏稠疙瘩,这种黏稠大疙瘩无骨而多肉,周身软不拉叽肉唿唿的,直径约有八、九米,很骇人的造型,昔日不起眼的塔斯马尼亚小岛,因他的发现而被澳大利亚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 在南非的印度洋海底,道格拉斯曾捕获过一只浑身长披白毛的怪兽,那怪兽像蛇不是蛇,两头细中间隆起,躯体肥厚……可惜被当时的军政府扣押,后来不知所终。 被道格拉斯发现得最多,也是他穷尽一生追踪的,则是全球各大深水湖出现的水怪。 尚普兰湖湖怪、日本北海道的屈斜路湖怪物、德国国王湖的深水水晶怪……在他的祖国,他是公认的“尼斯湖水怪”研究权威。 道格拉斯的每一次发现,都为当地政府带来巨大的旅游税收。 而他本人之所以走私珍稀动物,目的也只有一个——追踪水怪。 (五)寻龙 “您知道道格拉斯先生为什么如此痴迷于寻找、发现水怪吗?”凯泽教授问我。 “为什么?” “他在寻找龙——传说中恶魔般的怪物。” “龙不是恶魔,中国也有,我见过。”我满不在乎地说。 “您,见过?哈哈哈……那您是第二位威尔逊-道格拉斯,我没见过龙,我只见过道格拉斯先生,他是坚定不移相信世界上有龙这种生物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个品种,他也是宣称他见过龙,见过很多次,很多种,活着的龙。 “按照道格拉斯的说法,龙,与我们所挖掘出土的化石恐龙不是一种生物,与你们中国人传说的神龙倒是有很多共同点的动物。 第24页 “道格拉斯先生也多次到过中国,可惜您错过了……永远错过了。”教授的口气充满遗憾。 我心一惊,问道:“您的意思是……” “是的……这位了不起的冒险家,此刻已经翱翔在上帝的乐园里面。” “怎么死的?”我很吃惊,我以为,像这种胆生毛的傢伙,上帝与魔鬼都不敢碰他。 “很神秘……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就死在你的国家,西藏,雪山深处一座湖泊附近,谁也不清楚这位先生在山中潜伏了多久,他带着照相机与猎枪、麻醉弹…… “道格拉斯先生死得不太美观,他死于某种重型物体挤压……不是被石头压死的,他失踪后,英国探险家协会派人进山寻找,拍到了他的死亡现场,道格拉斯先生似乎遭到某种巨大生物的践踏,因为他尸体陷落在一个巨坑里,据说,那巨坑形同一只巨大的鹰爪印。” “照片在哪里?您见到了?” “我没见到,很遗憾,探险家协会的人说,他们出海关时,被贵国边界人员收缴勒了全部影像资料……我想这话很可疑,我出入贵国海关无数次,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野蛮的搜查。” 我点点头,是的,我的同胞没那么野蛮。 “可惜啊,建筑界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 对于设计动物园与海洋馆的建筑师来说,道格拉斯这样的冒险家,可以提供最好的建议,帮助我们营造适合动物生长的模拟自然环境。 这也是我关注威尔逊-道格拉斯的原因。 (六)龙尸 我把目光收回到先前的两张照片上,并将它们与道格拉斯的相片摆在一起,抬头对凯泽教授说道:“说来您也许不信,我认识这位小姑娘。”我指着凯泽教授在日本的相片,说:“虽然比您见到她比您晚了很多年,但我不会认错人……更有趣的是,我也是在瑞龙寺见到她,但不是凯泽教授所到过的富山瑞龙寺,而是在大坂的另一座寺庙。” 话要从五年前说起,那年,我应朋友之邀,到了新疆喀什,那段时间,有关喀什湖发现水怪的事被媒体炒得很火,有朋友想投资在湖边建一座“水怪博物馆”。 我看了现场,提出,这种纯概念型博物馆搜集资料很难,前期工作量太大,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为,所以,我只答应为他们留意一下相关资料。 当年夏天,亚洲博物馆行业交流学会在日本大坂召开,休会期间,日本建筑师大野弘二先生向我介绍了当地一座名为“铁眼寺”的古庙,哦,这座铁眼寺,别名也叫做“瑞龙寺”,原因是,寺里收藏有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中国龙木乃伊”。 鉄眼寺有超过六百年歷史,寺中收藏不少不可思议的生物标本,如人鱼、河童、还有一条龙,大野先生介绍说,这条龙是大约三百多年之前,是由一名日本商人从中国购得,运回日本的。 我见到了那条龙的木乃伊,身长约一米,头顶鹿角,双眼浑圆,吻部突出,鼻孔上翻,身体又鳞片,四肢有爪……形象与我此前在南海见过的活物完全一致,只是体积较小些。 我只能感慨,中国古人的防腐技术是在太强大了。 参观完宝物,庙里的住持远洲法师请我们到后堂饮茶。 为我们沏茶的是法师的妻子大野小羽子,也就是三十年前曾与凯泽教授合影过的那位小姑娘——三十年过去了,面容基本轮廓并无改变, “尤其是——”我指点着照片上小姑娘的额头,对教授说:“眉心上有一颗痣,我们东方人称之为观音痣,并不是谁都长的出的。” 那天,寺庙里客人很多,远洲法师忙于应酬,只好让妻子陪我们。 (七)传奇 小羽子女士是一位健谈的人,性格也很开朗、直率,当我们的话题由龙标本转到我打算设计“水怪博物馆”时,小羽子说:“散客君,我推荐您去找一个人,他一定能帮上您的忙,此君是世界上一位水怪活词典哟。” 于是,小羽子向我介绍了威尔逊-道格拉斯其人其事,虽不如您刚才介绍的详细,但细节基本没有出入。 我问小羽子,到哪里才找得到这位大侠呢? 她给我找出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张十多年前从英国发出的明信片,文字落款签名就是威尔逊-道格拉斯。 “您抄下这个地址吧,道格拉斯又结婚了,这就是她新夫人露丝的家。” 我抑制不住好奇,冒昧地问女士:“为什么道格拉斯先生会给您写这张明信片。” 小羽子笑了笑,笑容有几分悽然:“实不相瞒,他是我的第一任丈夫。” 当年,道格拉斯在北海道追踪“屈斜路湖怪”时,认识了小羽子,两人相爱并结合…… “可惜,婚姻这种形式对冒险家来说太残酷了……最终,我放过了他。”小羽子神情黯然地告诉我。 由于新疆喀什的湖怪博物馆迟迟未能上马,我的事情也很多,慢慢便淡忘了这件事,直到前年来到德国,才想起该见见这位寻龙大侠。 我按照小羽子哪里抄下的地址,从网上搜索,发现地址就是苏格兰德拉姆纳德罗希特“湖怪博物馆”,馆长正是小羽子提到的露丝女士,但她不叫露丝-道格拉斯,而叫做露丝-伍德。 第25页 我从博物馆官网上看到了露丝的照片——正是您这位议员夫人。 我猜想,多年前,道格拉斯——这位浪子也许突然再陷爱河,与露丝结了婚,这场婚姻没能维持多久,浪子便重入江湖,露丝离婚后,改嫁了议员威廉-伍德。 不忍勾起他人伤心事,我没联繫伍德夫人。 最后,我对教授说道:“今天我在您这看到这两张照片,哦,三张照片,亲爱的凯泽教授,您不觉得,这整件事很传奇吗?” “的确,很巧合的奇遇,我俩都曾在不同年代邂逅过这位传奇冒险家的两任妻子。而我比您更走运一点儿,我见到过道格拉斯本人。。” “传奇的事,未必都是走运的事。”我说。 (散客月下 2010-3-9 柏林) 美杜莎 美杜莎,古希腊传说中蛇精,美丽与邪恶交织的代名词。 巴黎有一家小剧院,两百年来只演出一部作品,芭蕾舞剧《美杜莎》。 有传言说,扮演蛇精的演员,最终修炼成了真正的蛇精,这是真的吗? 外一篇《属蛇的女人》,一个恐怖艷遇故事。 1、绳蛇 到巴黎见网友。 这一回,见到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法国老头儿。 半年前,我在《欧罗巴博物馆学报》上发了一篇小文《东西方蛇庙建筑》,文章刊出后不久,一位名叫路易-艾斯勒的法国人给我写电子邮件,对我文章中提出的一个观点有异议。 我在文章中说:“蛇因其毒而被人类视为邪恶动物,但东方对蛇的态度是可以转换的,假如一条蛇修炼成人形,便成了善的化身,如杭州雷峰塔下的白娘子,而西方的蛇既是魔,也是神,蛇们分工很明确,蛇与人不能互相转换。” 艾斯勒在信中告诉我:“法国也有修炼者,凡人能练成蛇神。” 我们相约在巴士底广场一家餐厅屋碰头,艾斯勒似乎很了解中国人,见面先吃饭。 餐厅门前有花园餐桌,正对广场,看景用餐两不误。 老头儿并非我的同行,自我介绍说是退休医生。蛇是欧洲行医者的图腾,医生喜好研究蛇,不奇怪。 艾斯勒大夫英语还算流利,人很健谈,知识面也广,谈起蛇经如数家珍,但就是迴避我们见面的主题。 “揭开谜底得等天黑之后,不要着急。” 欧洲夏天日照长,晚上八点,日影西斜,迟迟不见西沉。 酒见底,话到头,我俩百无聊赖看广场鸽子啄食。 突然,白鸽惊起,漫天飞蹿。巴黎鸽子一向不怕人,不知此刻,平素胆大的小生灵见到什么怪异。 顺着鸽群乍起之处望去,十米开外,一名裹红头巾,身披白长袍的印度人出现在广场上。 那红头阿三一手握印度笛——那种被称为“班苏里”的古怪洞箫。 阿三后面还跟着一名小男孩,大约七八岁,捧着一只大陶罐,陶罐口小肚圆,直径大过男孩双臂长度,小孩捧大罐的样子显得很吃力。 “耍蛇人!”艾斯勒用手指指广场:“您运气真好,我们谈到蛇,印度耍蛇人就到了巴黎……走,过去看看。” 一幕以往都在电影里才见得到的场景。 皮肤黝黑,眼眶凹陷,红头巾左裹右缠,果然是印度艺人。 只见那红头阿三选好地方盘腿坐定,孩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放好陶罐,也盘腿端坐在碎石地,笛声响起。 虽然“班苏里”的音色类似洞箫,但那曲调与我中华笛乐迥异,音符滑出,既无节奏也无停顿,连绵不绝的旋律,犹如鬼魅拖腔,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拽住旋律的线头。 我很奇怪,莫非吹笛人不喘气的吗? 曳音长鸣,夕阳滚落,广场西端,尖顶屋如鬼影簇簇。 巴士底广场华灯处放时,印度艺人身旁已经聚集了一大圈看把戏的游客,我两眼盯着那只陶罐。 那罐子圆孔朝天,圆洞漆黑,笛声洋溢了半饷,它始终悄然无息。 终于,罐口有了动静,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冒出口圈。 小脑袋随着笛声的飘逸而微微颤抖着,颤抖着,在颤抖中缓缓伸出陶罐,身子也跟着颤动着,越升越高。 小脑袋在腾升过程中,不时四下探看,最后相似有了安全感,一仰脖子,直线上攀,身子越拉越长,广场正中的四眼白炽灯闪出日光般光芒,灯光下,我们看清了罐中物,不由得哑然失笑,围观的游客们先后发出惊唿和吁吁声。 那从陶罐中缓缓升空的,不是眼镜蛇,而是……一根麻绳,大约小酒杯杯口粗细,麻花状拧成三股。 麻绳最终脱离罐口,悬空直立在路灯光照下,长度至少有五米。 仰望夜空,星空灿烂,空空荡荡,这里远离广场正中央的五月柱与路灯杆,完全不见有任何悬空固定物在扯拽绳头,麻绳是怎样升空的? 还没等我研究出奥秘,那印度小孩站起身来,走到陶罐旁,双手一抓,拽住了悬空麻绳,一使劲,小身板悬空,四肢并用,刺熘刺熘……像猴子爬树一样攀到了半空中。 就在这时,笛声忽然中断。 笛声断得太突然,空中不留一丝余音。就在呜咽声消纳一瞬间,原本僵直的麻绳变得软塌塌了,“刷拉”一下坠落地面。 第26页 只听啪啦一声,陶罐破裂成一堆碎片。 灯光下,一堆绳索如死蛇断筋骨,摊成一堆烂牛粪状。 那孩子不见了……偌大的广场,总目睽睽之下,一个活生生的小男孩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观众愣了半天,这才掌声齐鸣,纷纷向印度阿三投掷钱币。 印度人双手合十谢过施捨者,拾起绳索,缠捆在腰间,步履蹒跚地远去了。 碎石地面上,一滩碎陶片。 2、老剧场 “哦……”艾斯勒突然醒悟过来,对我说:“这时,我才想起,最近几天,巴黎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国际魔术节,我们看到的是失传多年的印度古魔术——神仙绳。此前我曾听一位印度留学生提起过这种神技,还以为是他是吹牛呢。” “是啊,我过去也在电视上看过,一百年前,英国人曾在印度集市上拍摄到的黑白影片,记得电视上说,这种绝活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今天会在巴黎见到。” 我们回到餐桌前,老头叫服务员埋单,我还在感慨:“开始,我还真以为是耍蛇的艺人呢……” 艾斯勒叫了一辆计程车,坐稳后,艾斯勒摇摇头,道: “您没看错,那印度人的确是在耍蛇——那从陶罐中探出脑袋,攀上天空的东西,全是蛇,三条一组缠在一起,大约有三十多条蛇首位相接,应该是印度麻蛇,无毒,圆头黄皮肤,看上去很像麻绳,但的确是蛇,所以能在笛声中凭空直立。” “您眼力真好。”我由衷地贊道,然后又问:“那您看出这魔术的最高秘密没?那孩子哪去了?” “最高的秘密?呵呵,当然看不穿,既然是魔术嘛,总得有独到之处,外行人怎么看得穿,再说,看穿魔术,揭秘魔术都不是什么值得赞颂的行为,您有解密能力不如自己去去做魔术师,我们外行人就别去过多想他了罢……哦,到了。” 印度艺人耍弄的究竟是麻绳还是蛇?我没看清,但我认可艾斯勒先生这种对艺术的尊重态度。各行有各行的生存之道,何必隔行砸饭碗。 计程车停在一条深巷内,两旁均是四五层楼的连体建筑,排楼中间有一处开口,喷水池小广场上,一幢独栋廊柱门矮楼,希腊式三角门楣上有霓虹灯拼写的法文字幕。 “美杜莎剧场。”艾斯勒介绍说:“巴黎最古老的小剧院,有超过四百年歷史,您需要了解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剧院大厅有海报,一出名为《美杜莎》的芭蕾舞剧正在上演。 “您别瞧这座剧院很小,但它创造了一项世界纪录——世界上被反覆公演次数最多的芭蕾舞剧就在这里上演。” “哦,得到吉尼斯纪录的认可吗?” “暂时还没有,据说找证据不容易,芭蕾舞《美杜莎》的首演时间应该是十八世纪初,当时的演出纪录至今没能找到,再有就是,这个故事来自法国民间,与经典中的‘美杜莎’传说相距甚远,一直没能被主流艺术家们接受。” 美杜莎,古希腊传说中蛇精,美丽与邪恶交织的代名词。 3、美杜莎 剧场内部空间不大,与北京城里表演相声的老茶馆差不了多少,演出大厅最多只能容纳二百来观众,距离开演时间仅剩几分钟,观众还没坐满一半。 环顾四周,装饰陈旧,洛可可式的卷花浮雕时有剥落,聚光灯下的舞台上,暗红色天鹅绒幕布显出多处褪色痕迹。 艾斯勒订到的是最好的位置,楼座一排中间。乐池内的情形清晰可见,正在调试乐器的乐手们清一色的满头银髮。 我瞥了一眼我的朋友,看看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白鬍子,我怀疑他也是池子里老乐师中的一员。 灯光渐暗,乐声响起,幕布拉开,绿色森林连着远山,山下有一座中世纪城堡图形,我有点想笑,这都什么年头了,还见得到硬纸板制作的舞台布景。 序幕是一组群舞,七位身着芭比娃娃裙装的小姑娘,在森林中寻找鸟蛋,邂逅七只大白兔……乐曲欢快舞蹈轻盈,像是表现復活节的情景。 芭蕾舞的好处就在于无须语言,音乐与舞姿讲诉的故事适合任何国度的观众。 艾斯勒低声向我介绍说:“这是一出纯粹的法国芭蕾,作曲家与编舞者都是十八世纪初的法国人。” 果然,未经现代芭蕾改造的舞姿,有些笨拙有点硬……莫非是,粉妆后面的舞者年龄都太大了? 还好,虽然乐师都很老,但音乐不会老,整部戏配乐胜过舞蹈,乐曲为每一幕简陋的场景添上丰富的注释,听上去,这位法国作曲家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他透过音符讲故事的能力绝不输给柴可夫斯基。 我耐着性子看下去。说实话,故事也乏善可陈,大意讲的是,復活节早上,几位小姑娘找到一窝大蛋,于是拿到城堡里献给王子,一名年轻女子到城堡来讨要蛋,王子爱上了那位姑娘,姑娘拒绝求爱,执意讨要大蛋,就在王子同意归还鸟蛋时,一群老鹰抢走了蛋……王子与姑娘一道进山追鹰,最后合力打败老鹰,夺回大蛋。 最后一幕开启时,音乐如风驰电骋,舞台上电闪雷鸣,七枚大蛋摇摇晃晃,七条黑蛇破壳而出。 第27页 在群蛇舞蹈中,女孩也变成了一条蛇。 我眼前一亮! 随着音乐旋律的由激烈变减缓,女孩的舞姿起了完全的变化,刚才还是程式化呆板幼稚的村姑舞,转瞬间变得灵动万变。 那舞者在一阵沉重的管乐声中脱掉衣裙,露出白斑黑底紧身衣,整个人也仿佛脱胎换骨,不,像是一条蜕皮的蛇,舞步弹跳间,充满活力与变化,全身上下每一处线条都涌动出波浪,不仅肘关节、腿关节在动,手臂、腿骨似乎也已经被乐曲软化,甚至脚尖已经不再着地,一条活生生的黑蛇舞动在空中。 王子最终被蛇精活活吞噬…… 鲜活的美杜莎,邪恶的美杜莎。 表演结束,演员谢幕完毕,观众逐渐退席,大幕徐徐合拢,我还呆呆地盯着舞台,脑子一片空白。 “这就是我在信中给您介绍的——一位修炼成蛇的法国人,怎么样,相信了吧?”艾斯勒说,语调充满自豪。 啊……就这个啊。 我终于回过神来,不禁笑了:“我承认,舞蹈家很敬业,舞姿也相当出彩,但这与‘修炼’无关,所谓‘修炼’,是中国道家一种创造的法术,其过程与结果都是魔幻性的,而您这,只能说是一种艺术境界,不是魔幻。” “哈哈,散客先生,用一句你们中国的古话来说,您真是不看见一条黄色的泥沙河流不死心啊,来,咱们到后台,我给您介绍美杜莎小姐。” 演员也叫美杜莎?估计是艺名吧。 4、醉眼 卸妆后的美杜莎小姐远比我想像的要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黄头髮白皮肤细高个,标准的芭蕾舞身材,厚实肉感的嘴唇右上端有一颗明显的美人痣。 只是那一双褐色眼睛与外表年龄不太相称,看见我这个身着中式马褂的东方人,目光里也没流露出一丝惊讶。 艾斯勒先生介绍说:“散客先生对东方的蛇文化有很深的研究,这正是美杜莎小姐最感兴趣的,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果然,女孩马上提出要请我喝酒。 艾斯勒揉揉眼睛,脸上现出几份倦意,他很抱歉地表示,时间不早,恕不奉陪。 我们在拉丁区一间酒吧里坐下,美杜莎的英语口语比艾斯勒老头要流畅得多,我们很快打开了话匣子锁眼。 在听完关于他们这处芭蕾舞的背景介绍之后——美杜莎所言,与艾斯勒相差无几——我开始给女孩讲诉《白蛇传》与《聊斋志异》,女孩听得很入迷,不时打断我提一些问题。 提问很可笑,诸如“白蛇飞在天上时需不需要翅膀”“青蛇是否爱上了白蛇的丈夫”以及“为什么白蛇会怀孕而不生蛋”之类的。 话题兴而酒兴盛,言谈期间,我们喝光了三瓶红葡萄酒。 已是午夜两点,酒吧要打烊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完全忘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名字。 头晕目眩、醉眼矇眬中,我跟着美杜莎回到剧场。 进入剧场后门后,是一条长长的楼梯道,木质楼梯年头太久,每踏上一脚,便发出“嘎吱“一声。楼梯响一声,美杜莎便笑一声,不知笑了多久才攀上楼道头,进入一间大房间。 房间里陈设似乎很丰富,不过,在醉眼中看见都是…… “蛇……好多蛇,在飞啊……”我记得这是我那晚最后说的一句话,至于嗓子眼里咕嘟咕嘟冒出的是汉语还是英语,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那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我的祖国,三月西湖,断桥上空,我身卧白云,怀抱美人,一夜云涌满眼,雨浸肌肤。 不知昏睡多久,云收雨歇之后,我看见的是一束白光,从一眼气窗倾泻入黑屋,直抵我身旁。 侧身一看,那束白光照耀之处,一堆白雪碎玉。 我坐起身来,定神定睛,脑皮顿时如遭万根银针灸扎,唰……的麻了一下,醒了。 看看自身,赤身裸体,衣服散落在床头、地板上。 我忙不迭捡起衣物,胡乱穿好,然后细看床上那堆白雪。 那是一团蜷缩成螺旋状的肉体,肌肤白而毛孔粗,有金髮懒懒散散地遮盖住螺旋顶端。 分明是一个人,一个将身体蜷缩成螺旋状的赤裸女人。 我总算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终于得出了一个准确的判断: 这位就是巴黎美杜莎剧院的舞蹈演员美杜莎小姐。 室内宁静,听得见姑娘轻轻的鼻息声,女孩虽然睡姿怪异,显然睡得很香很甜。 这位……练的是印度瑜伽吧?我猜。 我起身打量室内,仿佛置身于一间古董店,波旁王朝时期的白底金线床,拿破崙三世后期的直线原木桌,拜占庭风格的穿衣镜……屋里所有陈设家具都透着一股老旧阴冷的韵味。 墙上贴满海报,海报内容只有一个——《美杜莎》,不同时代的美杜莎海报,最古老的演出时间是1900年,所有海报都是以女主角的脸与蛇的结合,那面庞均是我眼前这位美杜莎的蛇卧美人——嘴唇右上端有一颗明显的美人痣。 身后传来丝绸划动的微微摩擦声,我回过头来,那团白雪似的蛇蜷人体开始蠕动,先是尾部糯直,现出一双裸脚,之后是小腿由曲变直,膝盖关节抖动了一下,床单上出现大腿……不到一分钟,完整的,正常人形的美杜莎小姐已经坐在床上,双臂舒展,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第28页 “早上好,散客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谢谢,挺好。” “您看什么呢?哦,海报……真遗憾,我们从首演到现在的海报已经不全了,当年德国人占领巴黎,抢走了不少。”说话间,美杜莎披上一件睡袍滑下床沿,走到我身边,靠在我肩膀上。 我的脖子一阵冰凉。 女孩指着我眼前一张旧海报,说:“您看,这是第一张用照片印刷的海报,那会儿还没彩色照片,都是上色的,您对照一下,我没什么变化吧?”说毕,嫣然一笑,笑颜与海报画面完全一致。 那是一张1895年5月的演出海报。 “哈哈,小姐,您尽开玩笑……您怎么可能参加这场演出?” 美杜莎收住了笑容,很认真地回答道:“《美杜莎》从首演到昨夜,每一场演出都是由我亲自主演,从不曾换角。” (散客月下 2010-3-12 柏林) 外一篇:属蛇的女人 酒吧窗户玻璃颜色很深,玻璃把窗外的飘雪与寒风阻挡在大街上,光线幽暗,烛光、空气里混合着菸酒和红男绿女们的温热气味。酒吧里的人形形色色,从十几岁的年轻人到几十岁的中年人,都是来这里释放热情的。我有很灵敏的嗅觉。善于凭体味判断女人,冬季里,女人在冷空气中挥洒的汗水与香水合成的味儿别有韵味。 今夜,我找到一个体味特别的女人,她身上飘出一股很奇异的香味,有点像木头里发出的檀香。我一时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对气味的迷惑增添了我对这女人的欲望 一整夜,我都在泡这个女人,这个妖艷的女人。 我们喝着红酒,说着废话,快到子夜时分,我施出杀手锏。 “你认为,像今晚这样的寒夜里,回家后发生什么事最可怕?” “没电……”女人的眼睛释放出妩媚电光。 “停电是倒霉,不是可怕,可怕的是,你掀开被子想睡觉,却发现被子里蜷缩着一条眼镜蛇。” “哈哈哈……”女人扭动着水蛇腰,笑得花枝乱颤。一般女孩听到这个恐怖想像,都会扑到我怀里来撒娇,这个女人却提出了一个新鲜问题: “假如你被子里有条美女蛇,你还害怕吗?” “怕……欢喜还来不及呢。”我听出了她语调中的暧昧,回报以相应的挑逗: “你属什么的?” “巧了,我属蛇。”女人吐了吐舌头,还真像妖蛇吐信子。 “你的身体有蛇那么灵巧吗?”我的眼睛冒出了色迷迷的火花。 不错,她的身体真的像蛇一样灵巧,她的动作比蛇还要缠人。我们在床上至少绵缠了两个小时,直到筋疲力尽。 完事后,我点着一枝烟,继续抚摸着她光熘熘的背嵴,她身上飘出她特有的体味,既有檀香的素雅,也有乳香的浓郁。我还在回想曾经在哪儿闻到过这种香型。 “你属蛇,是1977年生的?”她的皮肤很光滑,不会超过三十岁。 “错!”女人伸出胳膊,缠着我脖子说: “我是道光十三年生的——就是1833年。慈禧太后出生那一年呢。” 屋子里瀰漫的幽香愈来愈浓,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到,我突然想起一种阿拉伯香料的名称——安息香——古人用来涂抹在尸体上的香料。 (散客月下 2006-11-12) 外二篇:欧洲遭遇属蛇女 (上)肉孔 第一个,第二个肉孔都打在两鼻孔中间,稍微有点儿痒,不痛。 穿鼻环时,金属环型号打了些,硬挤着肉口有点儿痛。 第二、第三个孔打在鼻翼下方,感觉也差不多。 第三第四个孔打在鼻翼上方,都习惯了,连微弱的疼痛感都不復存在。 鼻樑左右各5个孔大碗后,开始在眼皮上打孔,按照计划,左右眼睛上下眼帘应该总共打上十六个孔,挂上八对金属珠。 这次很痛很痛……眼睛不方便打麻药。 耳垂也一样,各挂八对珠球。 还有上下嘴唇,16个孔均告完成。 脸庞的加工部容易,额头、颧骨、下颌……总计需要打孔144个,挂上72对珠球。 连续七天,我只能直腰坐着,承受着打孔机的穿梭……真累。 身上打孔没那么累,我可以平躺着,或趴着…… 歷经三个月的辛劳,我全身布满12016个肉孔,6008对金属珠串,镶嵌在皮肉间。 那是你的出生月份。日子和年份:1969年12月16日,我一直给你记着呢。 这些金属珠球可不是多余的哦,每一对,都代表着一条蛇的眼睛。 是的,在打孔之前,我全身每一处皮肤都已经画上了蛇的图案,并用刺眼一丝丝刺破,染上靛蓝颜料。 现在,完美了。 我,已经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属蛇的女人。 你属猴,我属猪,本来咱俩挺好的。可自从你遇见那属蛇的女人,再也不用正眼看我。 你说你相信猴子配蛇,珠联璧合。 好了,我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属蛇的女人,我这就找你去。 (下)蛇女 “东欧女人,就这么可怕!”关中磊喝下一大口啤酒,结束了他的恐怖故事。 第29页 想像一下,一个全身上下无裸肤,遍布刺青与缀满金属扣环的女人,该是怎样一幅的画面啊? 不寒而慄。 慕尼黑的夏天很温暖。 我们坐在国宾广场东北角一家咖啡馆门前,无数身着怪异的红男绿女从身边走过,时尚潮女,酷哥型男无不尽量裸露,各式文身穿孔各方异彩。 刺青与打肉孔在欧洲青年中很流行,适当的点缀,可为天然人体增色,但玛林娜的“人体艺术”就未免太令人恐怖了。 偏偏这位名叫叶普盖妮-玛林娜的俄罗斯女人是关中磊的妻子。 关中磊的故事很简单,他来自北京,现在德国洪堡大学读数学博士,独身海外三年,寂寞难耐,一晚上,在柏林亚歷山大广场买醉,与吧女玛林娜发生了一夜情……一星期后闪婚。 人若寂寞到难耐的境地,难免做出些不理智行径,数学博士也不例外。 “唉……其实酒醒之后我就已经后悔了,看看身边躺着一个全身赘肉,睡觉半睁眼皮还浑身散发狐臭的女人,我都怀疑自己见鬼了。”小关说。 “可你们还是草草办理了结婚登记?” “对啊,我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啦……八成那俄国女人会巫术。” 我想也是。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娶谁不是娶?可天晓得,这位玛琳娜小姐根本不像我老婆,简直就像我的活祖宗……怎么伺候都难。唉……” 简单地说,婚后,我们的留洋博士与仅有初中文化的俄罗斯打工妹相处艰难,蜜月尚未度完,妻子竟然无故失踪了,留下纸条说是去了汉堡,那边一家酒吧高薪聘她。 究竟汉堡人出了多少钱请玛琳娜不得而知,五个月后,玛琳娜回到柏林,钱没见一文,肚子里倒是有了三个月身孕。 “我是东正教徒,上帝不允许堕胎的!”准妈妈申明。 分开这五个月中,关中磊认识了20岁的台北姑娘陈佑佑,彼此挺有好感。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离婚啊! 离不了。 玛琳娜到德国,办理的是三个月的旅游签证,酒吧打工打的也是黑工,与小钱结婚后,签证得以顺延一年,说话也就还剩三个月了。一旦离婚,必定被驱逐出境。所以,这女人抵死不肯离婚。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她讲了我和陈佑佑的事,还说我属猴,佑右属蛇,而玛琳娜,按我们的算法属鸡,鸡与猴,不到头,註定要分手的……” 接下来,便出现骇人的一幕——玛德琳再次失踪一周,七天后回到“家”中,全身上下体无完肤,刺青与铁铃把她变成了一名“不择不扣属蛇的女人”。 真正属蛇的陈佑右吓得捲铺盖回台北去了。 关中磊也极不顺利地逃出柏林,在慕尼黑遇见了我。 “别担心,老弟。”我拍拍小关的肩,说,没什么好怕的,你只要回柏林去,到市政厅签署一份《分居申明》,德国警察马上就会勒令玛德琳限期滚回俄罗斯,分居满一年后,你们就自然离婚了。” (散客月下 2009年10月21日 慕尼黑) 梦马 香港跑马场艷遇美女,澳门赌场上差点丢掉性命。 一、发财梦 从跨上骏马那一刻起,大地和高山就成为我脚下的尘埃,扬鞭策马,向着月亮奋进……这样的体验,太爽了。 是的,我常常做这样的美梦。 我经常梦见骑马,第一次梦见的时候,还不太会骑,后来越梦越真,一次比一次骑的好,再后来就可以信马由缰,驰骋莽原了,我请教过好几位算命先生解梦大师,他们都恭喜我,说这梦是好兆头:预示着我“马上”要发达了。 遗憾的是,谁也不知道“马上”究竟是多久,反正,美梦伴随我n年了,我依然是个穷打工。 单位组织去香港旅游,本来停开心的事,不料,临行前一夜却被一个噩梦搅坏了三分兴致。 还是梦见骑马,快马轻裘正得意,不料胯下骏马突然飞身悬空,从悬崖上坠落……风带着马,马带着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美梦变成噩梦,害得我一路旅程都提心弔胆,乘车怕翻乘机怕坠。 还好,一路平安,到达香港,观光购物,玩得开心起来,梦里的不快也就置之脑后, 那天,团队来到沙田马场,参观闻名遐迩的香港赌马。 二、幸运马 巨大的梯形看台上人潮涌动,主看台上端巨幅显示屏滚动这一连串数字,全场观众都在为这些数字欢唿或沮丧。 导游说,既来之则玩之,你们不妨每人下注二、三十块港币,赢了发点小财;输了不伤筋骨。 于是大家都跃跃欲试,纷纷掏钱买马。 只有我无动于衷,因为想到临行前飞马坠海的梦境,我知道我与马赛无缘。 开锣声动,快马飞驰,全场气氛一片激情澎湃,买与不买感觉是在不一样,在一大片伸长脖子的脑袋中,心平气和倒的我显得有些傻。 突然,我胳膊一阵生疼,侧脸一看,一个陌生女孩正用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她紧紧的。死死的捏住我胳膊上的肌肉,身体不停晃动,又跺脚又蹦跳,全身心投入在马场上,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第30页 我正想甩开她,但目光却被女孩的侧影吸引住了,这女孩有一张俏丽的脸,汗珠挂在脸上犹如雨打海棠,那双紧紧抓住我的小手,手心一股热流出发,传遍了我周身的每根经络。 说来惭愧,长这么,还是第一次与异性如此亲近。我决定,忍。 马到终点,女孩终于放开我,高举双臂纵情欢唿……兴奋之余,她像是想起什么,把脸转向我,看看我胳膊上的红印子,再看看自己的双手,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粉汗生香。 “对不起……”她说,很好听的普通话,听口音,女孩跟我一样,也是来自内地的旅行团。 “我赢了!赢了双马,四千港币哦,我太幸福了……看来,你是我的幸运马。” “那么,奖励一下你的幸运马?”我趁机揩油。 “好啊……请你吃饭。”女孩大大方方把手伸过来,“我叫马茹穗,上海人。” 当晚,我们同游维多利亚港看夜景,当天星渡轮穿过海面,我在水中看见一匹马,那是船顶的小雕塑倒影在水面上,缓缓跟随渡轮驶向彼岸, 马茹穗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知道,小船将把我们一同送往幸福彼岸。 三、赌艷 “我不是跟团来的……”马茹穗说,“上个月失恋了,心情不好,独自到香港散散心,这下中了马票奖,可以去去澳门玩玩了。” “太好了,小茹,咱俩一起去。我不跟团了,也做散客。” 马茹穗钻进我的怀抱,拧动着身子:“遇见你,真好。” 昨天下午在跑马场认识,晚上同游维多利亚海湾,子夜同宿紫金大酒店,幸福的速度快似白驹过隙。 这姑娘年龄不大钱不少,居然住得起这么贵的酒店。 澳门富有异国情调,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很适合热恋中的情侣,我们乘坐一种叫做“豪华古董老爷车”的巴士,慢悠悠晃荡到各个景点,小茹对大三巴老炮台之类的古董玩意没多大兴趣,直到终点站葡京酒店前,才见她找到兴奋点。 我们在大酒店对面一家酒店开了房,放下行李,小茹就拉着我往外跑。 澳门葡京大酒店号称东亚的最大赌场。主楼外形像一座鸟笼,不知有多少天使与鸟人在笼子里断了翅膀。 赌博有悖我做人的原则,但此时我沉浸美色,无法自持。 “就玩玩老虎机好吗?”我提议道。 大厅两边估计有几百台老虎子机,哗啦啦硬币撞机器的声音与咣啷啷拉把手的声音连成一片,震耳欲聋。 我们换了三百多元硬币,开始虎口塞牙。 两小盆硬币很快见底,正当我盘算着一会儿到哪里吃晚饭,突然,眼前红灯亮起,铃声大响,小茹面前的机器硬币哗啦啦往外滚,泄洪一般,掉了老半天都没停。 小茹全身扑向钱堆,并回头对我大声喊:“快拦着点,别让人抢了。” 四周唿啦一下围上一群人,那些傢伙们的眼光里带着羡慕、更充满火焰般的嫉妒,很吓人。 保安很快赶来,驱散了众人,帮我们收拾好战利品,换成大钞。 我们赢了三万四千多澳门,合人民币大约三万五。 走上街头,小茹抱着我使劲亲吻,连声说:“亲爱的,你真是我的幸运之神。” 美餐一顿后,我们回到酒店,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然后翻滚到床上,疯狂拥吻……直到筋疲力尽后沉沉坠入梦乡,梦里,我与一匹骏马一道沉入大海。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来了,伸手想抱枕边美人,扑了个空。 门锁响动,有人进屋,开灯,来者是小茹。 小茹穿戴整齐,面色苍白憔悴。 “你上哪儿去了?” 小茹指指窗外,窗帘缝隙里,依稀可见霓虹闪烁,那是葡京大酒店的标志,皇冠尖顶。 “输光了?”我很快明白过来。 “嗯……”小茹点点头,和衣上床,紧紧贴着我的胸膛,半饷不吭声。 “乖,别想了,不就是三万块吗……睡吧,回家的钱,我有。” “你爱我吗?”小茹抬头问,床灯映照下,她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我点点头。 “回上海后,你愿意娶我吗?” 我心花怒放,使劲抱住她,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那,你要赌一把,为我,破戒一搏。”她说。 “赌?赌什么?” “你卡里有多少钱?” “……三,三万……” “刚才,我娶玩轮盘了,今晚我鸿运当头,一下场就赢了五万……要不是最后那一念之差,现在我已经至少带回二十万了。 “把你那三万给我,再拼一次,赢了,我嫁给你!” “那,又输了呢?”我问。 小茹嫣然一笑:“你跟我一辈子,咱俩永远在一起。” 那一笑,也许算不上倾城倾国,但足以倾倒我,倾倒我未来的生命。 四、赌命 天亮时,小茹回来了,弱柳扶风,惨无人色,一看便知又是输得精光。 第31页 我安慰她说,“没事,咱们回家吧。” “我想喝酒……” 小茹从她的行李中掏出一瓶长城红。 小茹酒量很好,三杯酒很快见底,我也跟着干掉了两大杯。 喝酒的女人变得轻松起来,醉眼矇眬时,世间的一切烦恼琐事都若云烟散开,心底的秘密也会自然流露。 “想知道,我为什么失恋吗?” “因为,赌博?” “你很聪明……其实,我不是失恋,而是失婚……我把未婚夫给我们准备的房子,家具……全输光了。”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虽然多少有点思想准备,但还是掩饰不住吃惊。 “怕了吧?还敢娶我吗?” “不怕……既然你愿意跟我一辈子,未来,会是美好的。” “对不起,你是好人,可惜,咱俩没有未来了……我是用信用卡透支出来旅游的,出来了没打算再回去。” “现在不同了,你有了我,”我握住她的手。 小茹低下眼帘,很轻,也很清晰地说:“是的,有你,我输了,你要跟我一辈子,咱俩永远在一起……知道辈子有多长吗?你我只能活到今天太阳出来的时候…… “黄泉路上太寂寞,我怕……酒里有毒……”小茹的声音逐渐变成呢喃低语,最终化作悄然,她闭上眼帘,一头倒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射进室内,我的心勐然一沉,仰后一靠,合上双眼。 一觉睡到黄昏,醒来后,小茹还在酣睡中,面色已恢復红润,唿吸均匀,睫毛轻轻颤动,像个睡美人。 我轻吻了一下她的脸蛋,她睁开了眼睛。 “酒里有毒,我知道的。”我为惊讶状态下的女孩倒了一杯水,然后缓缓解释道: “你第二次进赌场时,翻查了你的行李,找到这瓶红酒。酒瓶软木塞已经被打开过,而酒,却一滴没少,一个女孩子随身携带这样一瓶酒,很可疑,所以我直接怀疑酒被掺假。我到酒店商场买了一瓶同样牌子的酒,如法炮制,做了掉包。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起床吧,收拾行李,咱们坐晚班机回家。” 还好,我身上带着两张卡,回程机票还买得起。 (散客月下 2008-5-28 上海) 瘦马 昆明城一座寺庙里,还保存着明末名妓陈圆圆的肖像。那么,传说中的美人究竟是怎样的形象呢? 1、扬州瘦马 塞上出膘马,江南出美人,美到极致的女人,却被称为“瘦马”。 “春风十里扬州路”的年代,画栋飞檐的人家里,笙歌莺舞,脂浓粉溢;夜色深处,婷婷裊裊走出一匹“瘦马”,艷惊四座。 “瘦马”们本是贫寒人家女子,七八岁便被卖入娼门,初入门时,多半体弱质柔,故称“瘦马”,也含另一层意思——总有养膘的时候。 同属娼门,“瘦马”又区别于一般粉头,老鸨买来女孩后,精选出天资有几分聪慧灵巧的,闭门调教,授之以弹琴吹箫,吟诗弄文,笔墨丹青,围棋骨牌,更要传之以枕席间的秘术,取悦男人的绝技,揣摩人心的伎俩。 精心调教出来的瘦马,并不为投放青楼市场,而是送入豪门为小妾。 徽帮盐商、晋帮票商、粤帮买办……无不以纳“扬州瘦马”做妾为人生第一享乐事。 瘦马入得门来,语不高声,步履轻盈,牵着小手在荷花池便走几步,胜过饮马长江。 瘦马手也瘦,芊芊玉指沏茶,茶烟飘渺,如马踏花露彩云,香色浸人心肺;指尖弄琴弦,宫商之音忽而送你纵马沙场,践踏千山万水,时而伴你扬鞭策马,驰骋凌霄宝殿。 月明之夜,深闺灯灭,“瘦马”千娇百媚,将男子一腔豪情尽情撩拨起来,床第之欢竟赛过信马由缰,力扫狂澜。 上面所说的,是一等瘦马。一入侯门深四海,这等瘦马自然属于享受者“独乐乐”的极品。 二等“瘦马”也绝不逊色。 瘦马长到十七八岁,调也调熟了,教也较全了,不幸还没找到愿意出大价钱的人家,只好送到前台卖艺。 于是,秦淮河畔、胭脂巷内,又多了一枝花魁。 有一匹“二等瘦马”,竟改变了中国版图格局。 陈圆圆。 2、陈圆圆 这个故事你当然听过:明朝末年,秦淮河的姑苏美女陈圆圆,嫁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为妾,李自成兵败北京,将吴三桂之一家三十八口尽数砍头,惟独掠走了美女陈圆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竟打开山海关,放进八旗清兵……最终令清宫电视剧霸占了我们的电视机。 八卦一下,电视剧中有过多少位“陈圆圆”?十位?十八位?还是更多? 请问,哪一位演员饰演的陈圆圆能过您的法眼? 我猜,一位也没有。 至少,您看了我对“扬州瘦马”的描述之后,会怀疑戏剧学院毕业那帮毕业生的表演是否能传神。 在老散看来,电视剧里的“陈圆圆”,都是些俗脂庸粉。 第32页 我见过陈圆圆……的肖像。 那年代没照相机,美人却有玉照尚存人间。 话说当年,吴三桂最终还是抢回了陈圆圆,但劫后看美人,白玉有瑕疵,老吴不爽了。分封云南后,陈圆圆失宠,还好,老吴良心发现,放了美人一条生路,让陈圆圆出家当了尼姑。 按史书记载,陈圆圆出家在昆明西山外三圣庵。 古往今来,出家者不乏才子,古庵内存一张美人像理所当然。 3、追寻陈圆圆 2001年8月,老散出差到了昆明,第一愿望便是饱览一回美人花容。 网友老虎猪特地从大理赶来作陪,咱哥俩一路打听出了昆明城。在西山外林阴道尽头找到了三圣庵。 红墙黑瓦,小院莲塘,庵院不大,香火不旺,倒是一处清净之地。 进了山门,三圣庵正殿主供西方三圣,金身都是新塑的;我们给阿弥陀佛、大势至菩萨、观世音菩萨上过香后,环顾四周,只见一些信徒供奉的印刷品佛像,未见有“寂静大师”的法相。 穿过三圣殿,后面还有一座圆通殿,圆通是观世音菩萨的法号,想必尼姑对女相观世音情有独钟吧,所以加倍供奉。 圆通殿比三圣殿面积小许多,菩萨像也是新妆木雕,倒是两旁的小龙女、善财童子颇有几分古韵。大量周边,除了一名中年女尼在打坐外,也不见有我们要寻找的玉照。 再往后走,就是禅房了,这庵实在太小,没有“师祖堂”,看来不问尼姑,是没法找到陈圆圆的画像的。 于是,我们又回到圆通殿。 我掏出两张一百元钞票,故意抖出些声音,大模大样地投进功德香内。 功德香就在打坐尼姑身旁,那师傅双目半睁半合,似看见又似没看见,面部不动半分声色。 我沖老虎猪努了努嘴,指指功德香,再指指他的屁股。 这哥们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挤出十二分不情愿,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扣扣索索取出两张老头票,又想往回塞一张…… 我一看急了,一把抢过他的钱包,抽出两百元,大刺刺往功德香里一塞。 这下,尼姑有反映了。 “当……”她敲了一下罄,抬头对我俩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低声问:“二位施主可是要做法事么?” 我赶紧回答:“不用,不用,只是有一件事想向师傅打听一下,听说过,古代美人陈圆圆在宝庵出家,现在还留下一幅肖像画,是真的吗?” 那师傅点点头,又念了一声佛号。 “我们可不可以看一下?”老虎猪急不可耐地问。 尼姑瞥了老虎猪一眼,摇摇头。 我看了老虎猪胸前的照相机,明白了究竟,赶忙表态:“师傅,我们就是很认真的瞻仰一眼,绝不拍照。” 尼姑总算站起身来。 木匣子纹理粗糙,浅浅刻着一行卐字纹,表层乌黑,暗中透亮,一看便知很有年头。 打开木匣,内有亚麻布缠裹,打开麻布,里面是一层黑色棉布,棉布内是蓝底印白花的蜡染布,蜡染布包裹着一层朱红锦缎,打开红锦缎,总算出现一幅捲轴。 捲轴虽以现毛边,但整体尚完好。 我小心握住黑木地轴两端,尼姑拉住素边天杆挂线,画卷在禅房条几上徐徐展开。 画面右上方,一行黑字“玉庵禅师小影……”。 这就对了,是了书中记载说,陈圆圆出家后,法号寂静,号玉庵。 画卷徐徐打开,我有些紧张。 头像出现了……老虎猪举起相机,这个不守承诺的傢伙。 不过,他很快又放下机子…… 画轴完全展开,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位面容清瘦、满脸褶子的秃头老尼姑,这位大师身披红色袈裟,手持念珠,端坐蒲团上。 下款有署名陈圆圆小像,滇南苏芳田万钟临。 如假包换的陈圆圆玉照。 她老人家八十八岁圆寂前的留影。 (散客月下 2010-3-15柏林) 欧墨尼得斯 一套党卫军制服,断送了盲目崇洋者的性命。 皮匠老季从开小作坊到大工厂,皮具远销欧洲。德国率先开始绿色产品的认证。欧盟不断出台新指令,对皮革行业的化学品实行禁用,为了随时与欧盟指令保持一致,老季把工厂迁到了德国。 在德国开厂五年,生产步入正轨,儿子也长大了,把厂子交给儿子打理,自己提前退休回国,享受生活。 在德国生活了五年,老季疯狂爱上了日耳曼文化,回到家连说话腔调都充满德国味道。 按南德巴伐利亚地区风格,在故乡西山山坡圈了一块土地,建了一座欧式庄园,庄园中央是一幢巴罗克式别墅。 家具统一从德国运来,就连花园里的花盆用的都是德国原产货。 后来才知道,那些花盆都是在景德镇生产的……这是题外话。 季家最令人炫目的是一条德国纯种狼犬,取名为欧墨尼得斯。 名字不是老季取的,这条狼犬出生太高贵,还没出生就已经取好了名字。 退休后,老季每年还是要往返德国很多次,他必须亲自去巴伐利亚为欧墨尼得斯採购狗粮。 第33页 退休老人都爱玩收藏,老季也不例外。当然,他只收藏德国艺术品。 老季不爱油画雕塑,偏爱皮具。从马鞍到马鞭皮靴皮箱皮带。 他在不莱梅一个旧货商手中见到一整套二战时期的纳粹党卫军的军官的全套装备,武装带,皮带枪套皮靴公文包。 老季一见边爱不释手,当即决定买下。 但商人要求老季连军装军帽一起买,不单买。 老季身高一米八四,天生衣服架子,试穿一下,还真合体,于是就买下了全套。 这是一套标准的黑色m32制服,黑色军服比任何其它色系制服都能引起人们的敬畏和恐惧。据说党卫军黑色制服称作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任何人穿上这身制服,他的面部表情都会变得更加鲜明和坚毅,内心的残暴野性也因此油然而生。所以,二战后,各国再没有选择黑色作为军服的。 老季带着整套充满杀气的藏品,威风凛凛地回到自己的庄园里。 正是春日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和风熙熙,老季将全套制服穿戴整齐,准备带欧墨尼得斯进山狩猎。 保姆把欧墨尼得斯牵到庭院里,老季提着刚卖的狗粮正待餵狼犬,这时,悲剧发生了。 欧墨尼得斯一见全身戎装的老季,竟然一反常态,凶相毕露,闪电般扑上前,一口咬在了主人的颈侧动脉上,利齿切进了皮肉,割断了动脉血管,鲜血如箭似的喷射了出来。 速度之快,攻击之狠,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老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身子不住的扭动着,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睁圆眼睛,眼神里充满惊讶,蹬了几下腿,便再也不动了。 乌云渐渐遮住了太阳,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雨。欧墨尼得斯一纵身形,沖向雨雾,消失在西山莽林间。 德国狼犬以忠实主人着称,怎么会有如此狂野行径呢? 小季安葬了父亲,回到德国,寻找到当年卖狼犬给父亲的那个德国人,这才解开父亲的死亡谜团。 欧墨尼得斯出身相当高贵。它的先祖是德国冯-哈尔洛.舒尔采-勃伊岑公爵家的猎犬。 1942年三月,德军青年军官-哈尔洛.舒尔采-勃伊岑上尉因反对战争,策划参与了刺杀希特勒计划,刺杀未遂,公爵家族遭到满门抄斩,全家唯一的活物就是一条狼犬。 那条狼犬后来逃进了阿尔卑斯山中,被山里一位猎人收养,纳粹战败前,当地经常发生党卫军军官被野兽袭击事件,实际上,所谓野兽,就是欧墨尼得斯,这狼犬专门攻击身穿黑色制服的党卫军军官。 那猎人,是犹太人后裔,他为欧墨尼得斯配种繁育,欧墨尼得斯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在希腊神话传说中,欧墨尼得斯是復仇女神。 身为復仇者,欧墨尼得斯们一代又一代,每一代狼犬的遗传中都带有復仇记忆。 (散客月下 2008-4-7 上海) 犬女姚妮 传奇故事。 她天生嗅觉灵敏,更有猎犬般的机敏。混迹黑道江湖,令敌手闻风丧胆。 当那位浑身散发着狗气味的男人躺倒了她的枕边,死亡临近…… 一、犬女登场 犬女——五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厉害角色。 犬女简直就是一条狗, 她有着德国黑背的机警灵活,敏捷轻快,作为一名黑帮人士,她对危险有着绝对准确的第六感,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手,她总能够事先防范,逢凶化吉。 她还像中国藏獒一样的兇残暴烈,作为一名杀手,她出招快,下手狠。 而且她的忍耐力极强,一年冬天,她被围困在一幢大厦中,躲藏在通风管道七天七夜居然没被饿死也没被冻死。 更可怕的是,她还具备马里努阿犬的灵敏嗅觉,作为一名女毒贩,这可是最具杀伤力的能耐,你想在白粉里惨假?对不起,不用解开塑胶袋她都闻得出纯度百分比。 你想用假钞换真货,少来,不用打开皮箱,她便闻得出箱子里有几张伪钞。 她闻得出你身上带有几把刀几支枪甚至枪里有几发子弹。 一次跟人持枪齐眉对决,剑拔弩张之际,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说,大哥,你别摆甫士了好吗,咋摆都是白费劲……你枪膛里是一颗臭弹你知道不? 二、高手寂寞 高手多寂寞,犬女年方二十八,青春年华貌美如花,不是没人敢追她,在这个野蛮女友盛行的年代,犬女很抢手。 要命的事,都说男人是臭男人,在犬女眼中——不,鼻下还真正应验了这个说法。几年来,她不知约会过多少俊男帅小伙儿,可她所遇见过的男人,没一个身上的味道是香的。 一个牛高马大的帅哥,即便往身上倒下半瓶古龙香水,也无法掩饰尿尿没甩干净弟弟的味道。 犬女得出一个结论,英俊与香臭没关系。 这天,犬女到金泉酒店吃饭,穿过大门走进大堂,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止步回头一看,大门外那门童居然跟在她身后进来了。 “你跟着我干吗?”犬女问, 那门童有些奇怪,一脸茫然,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多看,看小姐一眼……” 不知为什么,犬女没有生气,反而沖他笑了笑。 第34页 这时,一名酒店主管走过来,铁着脸向门童呵斥:“小狗,你不好好站大门,进大堂做什么?” 犬女拦住那主管,向前迈了一步,站在门童跟前,使劲抽动了一下鼻翼——这是犬女很少有的动作,这动作表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嗅觉。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我姓黑,但是他们都叫我小狗。” 你别说,这小伙子还真长一副狗像,短眉毛小眼睛尖嘴缩腮小身板,穿一身红马甲往金泉酒店大门口一站,活脱脱一只看门狗。 犬女掏出一叠美金扔给主管,说:“黑先生今天的当班时间我买下了,让他陪我吃晚餐。” 西餐厅里,犬女问小狗:“你多大了?” “……大概十八岁,我也不知道,我是孤儿。” 犬女的心悸动了一下,她也是孤儿。 三、姚妮往事 犬女在这个孤儿身上,闻到了一股特别亲切味道,这味道已经久违了……整十年。 犬女本名姚妮,是猎户的女儿,从小没了娘,跟父亲在深山里长大,十岁那年冬天,大雪封山,父亲外出遇上雪崩,再也没回家,姚妮家也被大雪封门,她与一条叫旋风的猎犬相依为命,一人一狗,在一间缺火无粮的木屋里,愣是撑了一个半月,直到雪融冰化后才被山下来的猎人发现,带回山下一个叫黑村的村子。 正好,叶老大回黑村,叶老大早年进城闯世界,发了大财,听到姚妮的遭遇后,感动于她的坚忍,便收养了这女孩。 但是,叶老大没让女孩带走旋风。 叶老大靠走私毒品军火发的财。 起初,叶老大并没有想让姚妮涉足他的买卖,他把女孩送进城里最好的学校读书。 姚妮十六岁那年暑假,叶老大带她到海边玩,为了让孩子看海舒服,他包下海边最豪华的海景餐厅。 刚走近餐厅,姚妮就悄悄对老大说:“大大,这个餐厅的服务生为什么都藏着枪?” 叶老大一惊,立马把女孩往怀里一带,掏出短把冲锋鎗四下扫射。 女孩却并不害怕,挣脱大大的怀抱,旋风似勐窜,只一瞬间便窜到餐厅跃层一扇屏风后面,抱住藏在后面的一个男人。 当叶老大手下进来干光了所有冒充服务员的杀手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姚妮咬断了那男人的喉咙。 那男人手里端着的是一枝冲锋鎗,假如他开火,叶老大死定了。 从此,犬女的名声大噪江湖。 五年前,叶老大退出江湖,姚妮继承了家族事业。 四、旋风转世 姚妮吩咐手下,把黑小狗带回家。 小狗洗干净澡,走进客厅,十八少年的青春朝气从浴袍里散发出来,身躯瘦弱也一样闪耀光彩。 姚妮一把撕开小伙子的衣襟,小伙子看似瘦弱,胸肌却很发达,胸前还有一撮胸毛。 姚妮用指尖拨弄着小狗胸前的毛,那毛髮坚硬亮泽,饶有兴致地问: “你几岁开始长出这胸毛的。” 小狗脸红了,说,“我不记得了……好像生下来就有的。” “你父母亲什么时候死的?” “不知道……我是被黑村一户姓黑的人家收养的,所以跟他们姓黑。” “黑村?哪里的黑村?” “东北,黑河。” “‘小狗’是你养父母给取的名字吗?” “不,我爹娘叫我黑旋风……是不是很不搭调?”说到这,他突然忍不住放了一个屁,顿时窘得脸通红。 “黑旋风!”姚妮捂住鼻口,一方面堵住臭气,一方面要掩饰自己的惊讶。 她真的惊呆了,当年那条与她相依为命的猎犬名字就旋风,那是一条德国黑背。 去年姚妮曽回黑村寻找过旋风,但村里人说,十八年前那狗就失踪了。 这个叫黑旋风的小伙子,刚好十八岁,而且,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与黑犬旋风的味道完全相同。 气味来自胸毛,那胸前毛髮,完全不像人体毛髮,与犬类的毛质一模一样。 姚妮一把抱住小黑。 这一夜,姚妮有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初次体验,虽然对手是同样初谙世事的青涩少年。 笨拙的男欢女爱也是欢爱。 事毕后,她躺在男孩怀抱中,抚摸着小黑的胸毛,有一种躺在妈妈怀抱的安全感。 姚妮睡得很香甜很安稳。 事实上,姚妮一点也不安全,她距离死亡已经很近很近。 小黑一手抚摸着女人的背嵴,一手抽出了浴袍的腰带。 腰带是丝质的,很柔软也很结实,假如用来勒住脖子的话…… 五、杀手小黑 小黑不是什么初谙世事的青涩少年,他这一天的表演,花费了一年的排练。 小黑十岁时已经被仇老大收为徒弟,用七年时间,把小黑训练成了一个杀手,然后再用一年时间,把小黑训练成一条狗。 目标只有一个,刺杀犬女姚妮。 刺杀犬女,是仇老大五年来的夙愿,五年前,仇老大精心策划的刺杀叶老大计划毁在犬女鼻尖下,还搭进了仇老二的性命。 第35页 可是,刺杀犬女,谈何容易?这狗样的女子,对危险人物的敏感程度实在令人嘆为观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仇老大用尽心机,到底还是找到了突破口。 要杀犬女,先找犬女之所以成为犬女的原因。他三下黑村,探访犬女身世,本来想探出谁是姚妮最亲近的人,从亲人身上下手,不料最终得出结论,犬女最亲近的不是人,而是狗,一条名叫旋风的黑狗。 叶老大带走小姚妮后,旋风惨遭二赖子诱杀,二赖子将狗皮拔下,制成一件狗皮马甲,穿在身上四处游荡……后来也失踪了。 二赖子成为小黑出道以来第一个刺杀对象,干掉二赖子目的当然就是得到那件狗皮背心。 整容医生将一撮狗毛植入小黑胸前,于是,人模狗样的黑旋风就此诞生。 姚妮可以排斥任何男人的体味,但抵御不了这一小撮狗毛的诱惑。 此刻,妖女蜷缩在小黑怀抱,面颊紧贴着小黑的脖子,轻轻响起了鼾声。 小黑已经腾出左手,拉住了丝绸腰带的另一端,然后转动手腕,将丝带缠了两个圈,双手绷了绷,很趁手。 姚妮全身酥软,甜睡正酣,现在只需要把丝带往她脖子上一套,再一使劲…… 六、放狗屁 小黑怎么也不敢相信,不到半分钟时间,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死亡边沿。 他用手捂着喉咙,喉管已经被撕裂,正突突往外冒血,止都止不住。 就在小黑把丝带准备套进姚妮脖子那一瞬间,姚妮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小黑只觉得身子一软,两臂失去了杀伤力,像丝绸腰带一样垂下,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最大的错误,是让一只看似熟睡的狗,将利齿紧贴着自己的喉管。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可能是我的旋风转世……笨蛋,仇老大设下这个局也算煞费苦心了,可是,你们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哈哈,你们你不知道——旋风它……其实——是一条母狗!当年我是靠喝她的奶才熬过那个冬天的。” 小黑已经说不出话,但目光里依然流露出不肯服输的神情。 “还不服是吧?哈哈,我再告诉你,本来,一开始,你胸毛上的体味的确骗到了我,但是,你不该放屁。 放屁?小黑惊讶得放大瞳孔,迷惑万状。 “是的,你说你的名字叫旋风的时候,放了一个屁,可惜,那味道完全是一个卑鄙小人释放的臭气……明白吗?你死就死在,你不会——放狗屁!” (散客月下 2008-7-23 上海) 伯爵森林 两百年前死去的普鲁士伯爵留下一道禁令,至今仍被人遵守,甚至,遵守禁令的不仅仅是人。 一、划地为牢 德国人以严谨、自律闻名世界。 在德国,基本上看不到“严禁xx”“此处不许oo”之类的警示牌,但似乎人人都活在一种无形的戒律之中,大街上,行人、自行车、汽车各行其道,行人横穿马路绝不闯红灯——哪怕马路上没有车影,哪怕是半夜一点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也不敢逾越规则。 有个德国哥们给我说过这么一件事:一天半夜回家,路过他家附近一个街口,遇到红灯,尽管四下无人无车,但也不敢过马路,乖乖站在路边等着,等了很久,红灯依然闪烁,于是蹲着等……蹲累了,再站起来,再蹲……终于,天亮了。 天亮以后,马路对面出现一队工人,开始干活,这哥们这会儿才发现,这是一伙地下管道修理工,那所谓红灯,是他们昨天挖开马路后设置的行人警示灯。 我哥们总算……酒醒了。 德国人守规矩高的最高境界是——划地为牢。 德国公共场合实施全面禁菸,在大街上想吸菸了怎么办?广场旁,公园草坪边都设置有吸菸区,标志是地下一个大圆圈,菸鬼们都站在圈内吞云吐雾,那情景与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画地为牢”何其相似。 话说春秋时期,中国人若在集市上抓住小偷,便在市场上划个圈,展览贼们的嘴脸…… 柏林大街街面很干净,却见不到清洁工,也是因为德国人能够自觉寻找垃圾桶。 但有个地方超级脏——公共汽车站,公交站属于街边吸菸区,遍地菸头多到可以组合成一个“牢圈。” 最着名的“划地为牢”莫过于现代史上臭名昭着的“柏林围墙”了,二战之后,德国一分为二,柏林也被分为东西两城,东德政府定都柏林,竟然砌起围墙将盟军占领的柏林西区圈在其中,禁运禁行。 偏偏东德人要往牢圈里钻,柏林围墙存在二十多年间,东德盛行西逃之风,穿越柏林围墙的手段花招也是层出不穷,所有西逃方式中,最常用的方式就是挖地道。 有人逃亡,警察当然要追,这时候就是考验逃亡者速度的时候了。 挖地道的人会在地道中段悬挂一块警示牌:“你正在离开苏军管制区!” 逃亡者只要爬过这块警示牌,东德警察立马止步。 二、哥特森林 我住在柏林西郊的奥斯多夫……我不知道该称其为“街”还是“村”。主干道街面宽敞,现代化设施齐备,挺有点都市味道,岔道均通向森林牧场,有农庄也有乡村别墅。 第36页 我家附近有一片森林,我每天晨跑都要穿过这片林子。 林中树木大小高矮参差不齐,松柏还没脱去墨绿色的冬装,灌木、中乔木已经开始绽放出嫩黄色的新芽,一些阔叶乔木却在抖落满身枯叶。 穿过这片森林需要些胆量。 天色尚未完全透亮的时候进入森林,林中因幽暗而显得有些诡秘,林木间横亘着许多朽木,有人工砍伐的,树杆就势倾倒子树桩旁,一任青苔布满躯干,有被风连根拔起的,根须裸露在空中。有的树杆上隆起树瘤,有的树皮剥落,呈现出以张张怪脸,有的树枝节剥落出一只只大眼睛。空气中夹杂着腐叶与青草的气味,我相信,晨跑者与遛狗人进来之前,这片林子是幽灵的世界,或许,幽灵都附体在鸟类和松鼠身上吧,曾有一只黑翅膀大鸟掠过我的头顶,我抬头,在鸟腹见到一张人脸。 我打了个寒噤,感觉自己正置身于哥特小说的阴暗场景中。我给这片林子命名为“哥特森林”。 我每天在晨曦透过枝叶时踏上林间小道,穿过林子时正好可见朝霞满天,跑出林间道,眼前豁然开朗,森林东面是牧场,牧场旁有农庄,路边牧咖啡屋有早餐可吃。 咖啡馆是农庄旧仓库改建的,原木板拼装的简易桌椅,土得掉渣。 咖啡馆老闆厨艺很棒,我很喜欢吃他煎的荷包蛋,橄榄油打底,撒上椒盐,盛在白瓷盘子里,蛋白边沿油煎过的蛋脆勾出一线焦黄云霞纹,嫩蛋白烘托着一轮圆滚滚的蛋黄,动刀叉享用那一瞬间,朝阳刚好从东边牧场地平线上升起。 荷包蛋、黑面包、奶酪香肠,再加上一杯热咖啡,标准的德国早餐养眼、滑舌又暖胃。 埋单时,我顺口贊了一句,“您煎鸡蛋的手艺德国一流!” “哈哈……”咖啡馆老闆是个快乐的胖老头,他道谢后,低下头,附在我耳边瞧瞧补充了一句:“您吃的鸡蛋是小母鸡今早下的,只有您才配吃这种新鲜食品。” “太荣幸了……那么,他们——”我沖邻桌客人努努嘴:“他们吃不到新鲜鸡蛋吗?” “他们只配吃昨天的,我不会卖最好的给他们。”老头脸上露出不屑地表情。 邻桌都是晨练者,除了国籍不同,我看不出我与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区别。 “因为您不遛狗……狗会打搅伯爵休息……奥斯多夫人都不养狗,那些遛狗的傢伙都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 “伯爵?” “是的,路德维希-冯-奥斯多夫伯爵,我们这个村庄原先是他的封地,所以村庄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以前这里是一篇沼泽,伯爵来这儿,种树,铺草,有了森林和牧场,我们的祖先才有了生计,好几百年了,伯爵最讨厌狗,狗总是让牧场上的牛,猪圈里的猪不愉快,过去我们这个村庄是不准养狗的。” “一百多年前?就是说,伯爵早就……见……见上帝了”我差点没说成“见鬼”。 “那是当然,不过,伯爵的魂魄还在呢,他捨不得离开他的森林,照看着呢……林子里还有三棵香榧树是伯爵亲手种植的,明儿您找找看。” 三、枯叶圈 林间小道都是遛狗的人踩出的,狗狗们喜欢四处乱穿,小道因此而杂乱无序。 奥斯多夫居民族群很单纯,几乎是清一色的日耳曼人,居民们养的狗狗种群则十分庞杂,兇悍的牧羊犬,乖巧的腊肠犬……更多的是我叫不上名字的狗类,几乎见不到两户人家遛同一品种的狗。 我这人生来怕狗,见到遛狗人尽量绕道走,尤其是见到那些体形庞大,看上去脱离狼性不久的勐犬,更是远远躲开。 那天早上空气很湿润,跑没多久,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跑进林子里,雨是淋不到了,但林间瀰漫着的雾霭凉飕飕的,朽木上的青苔散发出腥味,路又滑,让人很不舒服。 我高一脚低一脚,一心想尽快穿过森林,不料,在走到一根独木桥前时,桥对面出现一双闪烁蓝光的狼眼。 一根圆木横架在沟壑之间当作独木桥,沟壑的另一边是一条蜿蜒于林间的小路,转过这条路就是牧场了。 但此刻,一头毛色乌黑,身形巨大的狼犬站在桥头,我说不清这狗属于什么品种,但看得出它对我绝不友善,更糟糕的是,它的主人不在身边。 我犹豫片刻,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还有兽爪飞踏草叶的摩擦声,显然,那畜生已经跨过独木桥向我追过来了。 我不知道那畜生追我有何贵干,但我是一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绝不想与一条狗发生什么纠葛,只好不要命地拼命跑。 慌不择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哪儿了,跑着跑着,脚下一滑,摔了个英雄啃枯叶……我被一地枯叶滑到,爬起来,不见了黑狗。 起身拍怕衣服,抬头一看,那大狼狗竟然在距离我三米多远的地方绕圈。 我摔倒在三棵大树下面,枝桠光秃秃,树叶落在周围,形成一个直径约六米的大圆圈,那黑毛兽类正围着枯叶圈转悠,看看树叶看看我,就是不敢过来。 我正纳闷,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小道那头跑了过来,黑狗沖他一声呜咽,开始撒欢。 第37页 谢天谢地,狗主人到了。 那男子拍了一下狗脑袋,然后跑到我跟前,不停向我道歉,并反覆询问我是否受伤。那狗儿竟然开始向我摇尾巴。 “没事,没事……”我说,谁还会跟狗一般见识啊。 冷静下来我也明白,其实主要怪我自己,我要不瞎跑那狗也不会追我。 我们一道走出森林,狗主人是个挺和蔼的中年人,一路闲聊,这才定住我的惊魂。 “奇怪,这狗儿为什么追到那树下就不敢再向前了?”我问那狗主人。 “哦,是您得到了奥斯多夫伯爵的保护呢……以前我也不信,今天相信了,听当地老居民说,这块土地原先属于一个叫奥斯多夫的伯爵,您刚才摔倒的地方不是有三棵树吗?是当年伯爵亲手种下的……据说伯爵不喜欢狗,呵呵,看来是真的。” 几天以后,我又找到了那三颗老香榧树,抚摸着树杆仔细端详,这树长得还真结实,翘翘树杆,噹噹响。 等等,树皮上好像有字……的确,有人曾在树杆上刻写过一行字母,由于年代太久远,伤痕已经癒合成字形疤痕。 字母组合出的语句是一条禁令:“dasbetreten von hunden streng verboten!” ——严禁狗类进入森林! 原来,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物都很……严谨自律。 (散客月下 2009-04-11 柏林) 第二章 日本见鬼 一元钱的鬼屋 距离东京市中心30公里左右的一户建别墅,带土地带全套德国进口豪华家具及全部日用品,总面积250平方米,售价一日元。便宜真的没好货吗? 每一个行走在东京大街上的人们都是那么匆匆,尤其是男人,永远都以机械化的姿态走路做事。只有在黄昏后的小酒馆里,才看得见放缓动作的日本男人。 陈腾春给我介绍说,日本男人下班是不能按时回家的,否则就要被妻子、家人甚至邻居人取笑。 按时回家,意味着你没个朋友,没有朋友,意味着混得太差。 “妻子不介意男人回家晚?”我由衷的羡慕道。 “是啊,你喝得越多、越狼狈、回家时间越晚,回到家里就越有面子,妻子就会越崇拜你。”老陈夸张的说。 “这么好?我不回家了,大哥,帮我这个日本女人做老婆吧。” 我们坐在街边的小酒馆里,悠闲地喝着清酒,一边东扯西拉。突然,老陈指着不远处一张小抬,说:看,那有个中国哥们儿。 小酒馆面积非常的小,里面充斥着西装白领族,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独自坐在吧檯边喝酒,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孤傲。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什么有关国际局势的大事。 “就凭他不穿西装,你就断定他是中国人?”我不信。 “不,他很安静。”老陈说。果然,小酒馆里,就咱三人最安静。 “兄弟,过来这边坐。”老陈沖那人吆喝了一嗓子。 果真,那哥们对普通话反应相当灵敏,抬头望了我们这边一眼,端起酒杯就晃了过来。 “陈平川!”他举举杯子。“川”字发音拖了一下,像唱小调一般。 “东北人那疙瘩的。”陈腾春也是东北人,家乡口音很快对上暗号:“哎呀妈,本家啊……我也姓陈……” 攀谈中,得知这位仁兄做旅游的,二十六岁来日本留学,去年取得了居留权。按说像他这样的在新移民中已经属于很顺风顺水了,可不知为何,一脸无奈。说话间,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在把玩着一枚硬币。 那是一枚日元中面额最小的硬币,一日元,而咱们手中的清酒,一杯要卖三百日元,人民币一元钱相当与七十日元左右。 “你们能相信吗?我用这样一枚硬币,买到到了一幢别墅洋房,还是带全套西式豪华家具的。” 老陈差点没把一口酒喷出来:“兄弟你没事吧?按说这样的酒可灌不晕咱们东北汉子。” 我到没笑,我就爱听个新鲜事,“陈老师您甭打岔,陈兄您说说,咋回事?” 咱在日本混的都知道,这地方钱不难挣,但就是房子不好整,来日本好些年了,一直没敢把媳妇接来,因为住地方实在太小,还是与人合租的。 三个月前一天晚上,我在网上瞎逛,突然看到一则奇怪的gg: “距离东京市中心30公里左右的一户建别墅,带土地带全套德国进口豪华家具及全部日用品,总面积250平方米,售价一日元。” 看看日期,不是愚人节,都发布好些日子了,貌似点击率也不高,我闲着没事,按电话打了过去,对方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而且从口音听出我是外国人,好像还蛮高兴的样子。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自称是受委託的律师,约我第二天带齐证件到律师楼办理房产过户手续。 律师楼在东京房价最贵的区域,律师叫小井,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年龄和我相仿。 小井很郑重其事地收取了我的一日元,然后将我的有关资料下复印好,然后带我去看房子……真的是一所很豪华的豪宅啊,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取有关法律文件和别墅钥匙,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老觉得是在做梦……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为了表示感谢,更为了满足好奇,我盛情邀请小井出去喝酒。 第38页 三杯清酒下肚,小井打开了话匣子: “这幢房子属于樱峦株式会社社长田下本堂先生的产业,田下社长卧床半年,自知为时不多,在病榻上立下遗嘱,分光了他所拥有亿万的家产,遗嘱分配还算合理,没有引起家族纷争,唯有这幢距离他家几十公里之外的小别墅,交代得有些怪异,说是要卖掉后,把所卖现金全部交给他的秘书山鹤洋子。 “田下夫人还是第一次知道丈夫购置了这个秘密产业,联想到洋子小姐过去的种种……自然对这条遗嘱大为不满,于是,下了想出这个奇怪的办法,按照一元钱日币的价格,出售房子。 “这个销售价格实在太荒唐了,gg打了一个月,竟然一个求购电话都没有,直到昨天晚上,很荣幸认识了陈先生……” 我们到了新宿,喝了很多酒,还找了两个陪酒女郎,已经深夜两点多了,小井意犹未尽,最后我和两个小姐谈好价钱,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开了一间房……是的,只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我们睡到快十一点才醒来,打发走了小姐,小井开车送我去郊区,正式接管我的产业。 本来是个很好的日子,但一走出小旅馆我就遇上了挺晦气的事情,一大群乌鸦煽动着黑翅膀在我身边乱窜。日本人认为乌鸦是司农之神,还专门有供奉那鸟东西的神社,所以岛上乌鸦肆虐,光是新宿,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只的乌鸦赶来这里翻垃圾“吃早点”,大街小巷被搞得一片狼藉。 我“呸”了一口,想吐掉晦气。可是,晦气是吐不掉的。 我们驱车来到别墅,发现门是开着的,正纳闷呢,抬眼一看,一个女人悬挂在半空中,脸上惨白,舌头伸得老长,鼻孔和舌尖上还挂着血污。 “洋子!”小井大叫一声,扑上去想救人,我们七手八脚解开女人,哪里还有救,全身都凉透了……那个叫洋子的女人就吊死吊灯上,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活像一只乌鸦。 只好打电话报警,警察封锁了现场,之后我被传讯问话不下十次,直到一个月后,警方才宣布结案,让我搬进属于自己的豪宅。 报纸上也披露了结案结果,说是那个叫洋子的女人生前是田下的情人,因怨恨田下家对遗嘱分配不公,在得知我我正式办理好一元钱购置手续后,绝望自杀。 我在豪宅里仅仅只住了一夜,就被吓得半死,再不敢进去了。 为什么?还用问,有鬼啊。 洋子阴魂不散,整晚上骚扰我,先是我发现一双黑色女式高跟鞋在门口,进屋后屋里没人,开水龙头流出全是血……你们别笑,真的与恐怖电影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晚上,我睡在楼上,楼下不停传来奇怪的呻吟声,楼上天花板也有怪声音,扑啦扑啦,断断续续……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叫洋子的女人张牙舞爪向我扑来,女人背上还长着一对黑翅膀。 第二天,我逃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赶紧打电话给小井,托他给我卖掉豪宅。 因为发生美女自缢事件,gg登出去后一直无人问津,我把价格一降再降,还是脱不了手。 房产不能脱手,但一大堆费用在等着我,物业、水电……光是欠税务局的不动产税就高达七百万,我再不能卖掉这房子,就彻底破产了。 “听君一席话,胜看十部电影啊!”我感嘆道。“不过,你说闹鬼,倒未必是真的,依照我多年看恐怖电影的经验,我想,你那一夜惊魂,主要还是精神作用,换句话说,你自己把自己给吓的,喏——水龙头流出全是血,那是因为长时间没人住,水管生锈了,多放放水就没事,楼下奇怪的呻吟声,可能是猫叫,也可能是附近邻居家在收看午夜恐怖剧场,楼上天扑啦扑啦也许是住了一窝乌鸦,至于,断断续续……一闭上眼睛看见那个叫洋子的女人张牙舞爪向你扑来,完全就是做梦了。” “那个律师不正常。”陈腾春说:“据我所知,在日本,办这类不动产转让手续很简单,最多一小时就解决了,看房子时他就该给你钥匙,他为什么要你第二天下午去取钥匙?而且约的时间也奇怪,为什么一定要约到快下班?成心让你请客?” “我交不起不动产税,小井需要时间帮我做延期申请。”陈平川解释说。 陈腾春的疑问,勾起了我潜在的推理潜能,我马上接口说道: “这和给钥匙的时间没关系吧……还有,他是个律师,应该具备现场保护常识,他去解开尸体绳索,岂不是破坏了现场?” “警方解剖尸体,已经证实山鹤洋子的确死于自缢……”陈腾春说。 “警方的结案结果,未必就全部可信呢。我看,小井拉你嫖娼,整晚与你厮混,很像是制造不在现场证据,我们先来假设,小井与山鹤洋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需要杀人灭口,那么,乘你酒后乱性熟睡后,他完全有时间开车到郊区作案。” “那……他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陈平川将信将疑。 “至少可以压低你的房间,便宜得到这个豪宅啊。”我为自己的推理天才能够得到发挥而喜上眉梢,侃侃谈出我的高明论断: 第39页 “小井与山鹤洋子之间早有姦情,甚至有可能他们合谋害死了田下社长……这个可能我们另外再讨论……要在遗嘱中给洋子小姐留下一笔钱,或许也是小井提出的,只是,由于社长不愿意让洋子继续生活在他夫人的视线里,所以提出了卖楼给现金的方式,,但是,社长夫人对遗嘱的执行手段打破了他们的掘金计划,而小井也许已经厌倦洋子,也许洋子掌握小井某种秘密,他需要灭口……小井有夫人吗?” “有的。” “这就对了,也许小井在勾搭上洋子之后,曾经许诺,在老头死后娶她为妻,然后,有后悔了……” “散客,你真是推理天才!”陈腾春赞嘆道。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觉一片黑暗阴影笼罩了我,回头一看,身后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的男子。 那男子沖陈平川一鞠躬: “陈平川君,久等了。” 来人大约三十岁上下,不仅身材高大,五官也相当英俊,属于只有在日剧里才找得到那种日本男人,我没猜错,他,正是律师小井。 “这两位是我的中国好友,有话直说吧,没关系,我不瞒他们。”陈平川把我俩介绍给小井,然后这样解释说。不到一小时的交情,就认定我俩是好友,只有在海外的中国人才会有这样的豪情啊。 “失礼了!”小井坐下后,向我俩分别施礼,然后喜滋滋的告诉陈平川: “我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田下夫人改变主意了,她想高价收回别墅,一亿日元,不动产税由夫人承担,您意下如何?” 一亿日元……相当于六百八十万左右的人民币。谁也拒绝不了这样的条件! 于是,这个夜晚就在我们杯觥交错之间结束了。 半个月后,陈平川主动打电话约我们喝酒,说是他媳妇已经接到日本来了。 “这事真他妈太离奇了。”平川兄比我们的好奇还积极,见面就给我们讲述了后来的一切。 “那天与你们分手后,第二天我帐户上就得到了一亿日元进项,但小井拒绝向我吐露任何原因,其实,我也是在报纸上发现的,日本报纸太厚实,你们也许没注意,昨天,报纸登出新闻——”陈平川把一份报纸摊开在我们面前: 《六旬贵妇,下嫁三十俊男——樱峦株式会社社长田下本堂遗孀田下美智子与家族御用律师小井一郎喜结良缘》 新闻报导说:美智子特地选择其亡夫在郊外一幢豪宅完婚,那幢豪宅曾经是亡夫田下社长生前的藏娇金屋,据分析,夫人此举,完全出于对亡夫的报復心理…… “散客兄,看来你的杀人推理并不是完全错误的。”陈平川对我说:“小井与洋子确实有姦情,但小井没有杀人,田中社长去世后,这傢伙居然勾搭上了老夫人。洋子一气之下,跑我的房子里吊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 “也是推理……”陈平川沖我做了个鬼脸,我们一起放声大笑。 (散客月下 2008-5-5) 桥姬 寒冷的走道上,站满少女,一张张脸苍白髮青,一张张嘴唇乌黑髮白,更可怕的是,她们一个个衣着单薄,全身上下水淋淋,湿漉漉…… 东京高楼大厦及其密集,虽然位数众多楼层不低,因为道路普遍狭窄,影响了大楼的气派。至少以我的眼光来看,东京大多数建筑的视觉效果乏善可陈,实用性大于欣赏性。比较起北京上海建筑与建筑之间超宽的间距,东京建筑过于拥挤,从一幢楼的窗口看另一幢楼,像是有一张被厚重白粉盖住皮肤的脸,硬生生凑向你的鼻尖。 幸运的是,我被安排住的宾馆不错,窗外风景尺度很宽。 放眼看去,有寺庙古屋,木桥石栏,还有大片水域,貌似一个荷花池,可惜现在是寒冬,看得见的只有几根枯杆。 第二天中午,阳光很好,朋友南定教授领我进了公园,一路光顾着和他聊天,没注意看大门招牌,进到荷花池,一眼看见一块奇石上篆刻的三个汉字:“不忍池”,我这才留意到,原来这里居然就是上野公园。 中学时,从鲁迅先生的文章里,我知道了这个公园,后来读到清末李伯元的书后,更是对这个地方充满好奇。 “南定教授,”我请教道,“一百年前,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里原来是德川幕府的家庙和一些诸侯的私邸,1873年改为公园。” “不对吧……”我不免有些失望,“中国清朝有一本名为《文明小史》的书,说当年这不忍池旁全是妓院啊。” “哈哈,是的是的,寺庙旁边就是妓院。”老教授笑呵呵的承认,脸上没有丝毫尴尬。 靠,我服了。 抬眼望去,远处一片苍松翠柏,许多江户或是明治时代的建筑从翠绿之中露出飞檐,与湖光山色十分相宜。南教授领我踏上湖面木桥,说是对面有座水族馆。 走在木桥上中央,我突然止住了脚步,我被一片绚丽的色彩吸引住了,定睛看去,湖水很清澈,水底只有一些荷枝莲梗,已经发黑了。 “这里种植的是日本本土的大花型花莲种。”南教授是荷花专家。 第40页 “不,教授,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躺在水底,衣服图案很华丽,一晃,就消失了。”我解释说。 “哦……”教授脸色一正,“是这样啊……”然后一把拉住我,说,“快走。” “怎么啦,教授?”我有些迷惑,估计老人迷信胆小,赶紧安慰他说,也许我看见的是鱼啊,红鲤鱼。” “不是鱼,不是,你看见的是桥女,古代一个痴情女子,她的怨气凝聚在水中……就是你刚才问的妓院里,传说一百多年前,有个叫桥女的妓女爱上一个青年,但……当然那男子不能娶她啊,后来,这痴情女子就从这桥上跳到水中自杀了……” “不会吧,花莲型的荷花吃水那么浅,哪里淹得死人?” “荷花是战后填土进去才种上的,以前这里水深……据说,若是在残月之夜,如果晚上有男子过桥,桥女就会出现,并把他引到水中溺死,如果有女子过桥,就会强行拉她入水。 “在日本,女子是不能选择别的方式自杀的,只能跳河自杀,所以,这种妖怪被称为比较可怜的妖怪。”老教授嘆息着说。 直到黄昏,教授送我回宾馆时,还不忘记提醒我:“有人敲门要先看看猫眼,假如有全身湿漉漉的女子在按你的门铃,千万不可以开门哦。” 我正色应承了老人,心中暗笑。 当天晚上,几个在东京工作的旧同事节我去银座喝酒,一夜狂欢,闹到下半夜才醉醺醺回到酒店,一倒头便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串门铃声惊醒,声音很急促,我懵懵懂懂爬起来,敲着脑袋就去开门,那一瞬间,完全忘记南定教授的交代。 门一开,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门外的情景把我吓得目瞪口呆,酒精全然随着魂魄飞向天边。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一月十日,正值隆冬。 寒冷的走道上,站满了女人,准确说,都是一些十七八岁少女,但是,她们脸上全无这个年龄段的青春朝气,一张张脸苍白髮青,一张张嘴唇乌黑髮白。 更可怕的是,她们一个个衣着单薄,全身上下水淋淋,湿漉漉,白色绸质和服内衣紧贴身体。 我真希望这是一个梦,若是在春梦中,这样青衫薄湿贴体的少女形象,一定能让我兴奋无比。 遗憾的是,这不是梦,的确,不是梦。 我几乎晕厥过去。 中午吃饭时,南教授差点笑得晕倒在地上。 原来,一月十日,是东京举行的一年一度的“耐冻节”,按惯例,少男少女们要在学校组织下,要站在冰冷的水中,向自己和同伴身上泼水。 上野公园不忍池是其中一个活动地点,当日东京的气温大约是7摄氏度。我住的酒店是活动安排给孩子们换衣服的地方,那几个女孩大概是被冻晕了头,按错了我的门铃。 (散客月下 2008-4-8) 飞头蛮 北海道奇遇……我看见飞机窗外有一只人头在飞,头髮被狂风拽得笔直,三番两次从机舱外掠过。 从东京到扎幌飞行时间不过一个半小时,但飞机在扎幌上空至少盘旋了四十五分钟。 飞机在札幌上空忽上忽下盘旋,我差点以为世界末日到了。身体因被颠簸而产生失重感,加上头晕耳鸣,把一路过来看风景的美好感觉全部破坏殆尽,窗外不再有白云蓝天,看得见的是妖魔鬼怪肆意张狂的脸,我想我一定出现幻觉了,因为我看见窗外有一只人头在飞,头髮被狂风拽得笔直,三番两次从机舱外掠过。 一会儿,大地出现在我头顶,然后与天地一块儿反覆交错盘旋了几轮,最后耳畔传来一声巨响,整个身体被重重地震盪了一下,窗外开始出现平行的山峦和房屋,厚实的流云恢復到头顶上空位置……总算安全降落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龙捲风袭击了北海道,还导致多人死亡。 北国冬日,寒气逼人,出得机场,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天空没有漫天雪花,而积雪早已覆盖山林河川、路面屋嵴。 一行十七人,目的地是北海道东南部的钏路湿地,下了飞机,又马不停蹄的坐了七个多小时汽车, 钏路湿原,是日本最大的湿地,已被指定为国立公园。这里栖息着正面临灭绝危机的丹顶鹤以及其它数十种鸟类。 汽车穿过草原行进,天空越来越阴沉。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黑透。寒风凛冽,手脚都麻木了。 歷经生死劫难,旅途劳顿,其实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冬天到了,我想看雪……我在海南岛待的时间太长。 旅馆门前有颗大树,树很大,旅馆很小,小旅馆是湿地管理处闲置的库房改造而成的,室内有暖气,不得不佩服日本人,这么偏僻的屋子都能供暖。 四个人一间房,整个房间就是一张床——榻榻米。 我和陈腾春邻铺而卧,陈是我这次在东京认识的一位华裔摄影家,属于难得比较投缘那种朋友。他说北海道有个叫钏路的地方,可以近距离欣赏丹顶鹤在雪地起舞,正好他所在的摄影协会同行包架飞机进湿地创作,就这样,我也跟着来到北国。 同屋另外两日本摄影家,长者宫本岩三是日本颇有名气的艺术家,在摄影、绘画、雕塑领域都很有造诣。五十多岁,双眉如剑,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很有涵养。 第41页 另外那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形象就不敢恭维了,五短身材,满脸猥琐,浑身上下全无半点艺术家气质,在飞机上,陈老师曾悄悄告诉我,这个叫野口五郎的傢伙其实是为色情杂志拍照的,他来钏路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拍黄色照片的外景地。 让美女在雪地里赤身裸体?这么残忍变态的事情他也想得出来。 吃过晚饭,我们都已经累得不行,早早上了床。偏偏那个野口五郎不肯闲着,一个劲缠着我聊天,聊得兴起,居然爬过来坐到我铺位上。 我的日语很初级,他这一缠我,还得老陈也没法休息,被迫给充当翻译。 野口到过中国,他找我聊天的目的,其实是想向我炫耀他在中国做嫖客的经歷,说了半天,见我没什么反应,于是改了个话题: “中国的野味,好吃!”他鼓着胖乎乎的腮帮子,开始数叨他在中国吃过的各种飞禽走兽,对中国厨师烹调技艺赞不绝口。说着说着,越说越不像话。 “甚至,我连丹顶鹤都吃过,在中国的东北……”野口说。 一直保持沉默的宫本老师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坐起身来,对我说: “散客君,今天飞机空中盘旋时,你看见有一只人头在天上飞吗?” 话音刚落,我顿时感到背皮一阵发麻,战战兢兢地说: “看,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个人的幻觉呢,居然宫本老师也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陈腾春符合道,不知为何,陈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有吗?我怎么没看见?”野口说,显然,他对宫本老师岔开话题有些不满。 “你?那时候,你都吓成什么样了,再说,你一直低头在呕吐,忘记了?”宫本不屑地说,然后,把目光朝向我,继续说: “散客君,你没有出现幻觉,你看到的,的确是一个人头,是北国特有的一种灵异现象,叫做飞头蛮。 “是妖怪吗?”我问。宫本摇摇头:“飞头蛮不是妖怪,而是人,是被妖怪附身的人,这种人只要一睡着,脑袋就会飞离身体。” 说到这,宫本停顿了一下,斜眼瞄了野口一眼,野口似乎显得有些紧张。 “那妖怪名字叫枭号,是北海道一带某种鸟类的灵魂。”陈老师接过话题,仍然用日语说:“枭号一般会附在喜欢残杀鸟兽、吃鸟兽的人身上,被他附身的人在七天内会变成枯骨……” 野口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说:“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日本神话,你们拿来吓唬外国朋友,不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的语调提高了八倍,像是在掩饰自己内心某种不安。 还好,这傢伙总算闭嘴,爬回自己铺位睡觉去了。 窗外,雪花飘飘。 半夜我醒过一次,被冻醒的,按说屋里暖气挺足,但不知为何,窗户被打开,还好,有人起身给关上了。 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远远望去,白雪覆盖原野,天地间一片白色的世界。 我们进入雪地开始拍摄,顺着专为游览者铺设的栈道,我们深入到了湿原腹地,终于看见丹顶鹤。 一、二、三、四、五,五只,一共五只。 它们在呜叫。啊,传说中的鹤唳,很像某种管乐器的共鸣。 丹顶鹤们正在雪地上嬉戏。有的东张西望,有的低头觅食,有的稍许飞离地面,还没有真正腾空又返回伙伴中间。 鹤顶一点红如火,伴随朝阳映雪,雪线上一抹殷红,雪在烧。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是好天气, 第三天,宫本先生不小心崴了脚,在旅馆躺了一整天,第二天也未见好转,正好管理处的给养车到了,于是,在大家劝说下,宫本离开了湿地。 我和陈腾春扶着宫本上汽车坐稳以后,野口突然拉开我,爬到车上,附在宫本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宫本听罢,一把推开野口,骂了一句“八格!”脸色很难看。 在离开扎幌的飞机上,野口坐在我身边,我把脸转向窗外,不愿意搭理他。可这傢伙还是很不识趣地凑到我耳边,诡秘兮兮地说: “散客君,我告诉你一个事件真相,那天我们到札幌的飞机上,你不是说看见空中有人头在飞吗?宫本君还告诉你说那是真的——其实他撒谎。” “哦,”我回过头来望着野口。他继续说道:“你看到的不过是灯笼而已,北国一带流行的面具灯笼,被龙捲风颳到天上的。” “噢……”想想看,的确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说的飞头蛮到没骗你,的确有的,我就拍到了。” 野口打开笔记本,向完全展示了一系列照片,照片拍的是我们居住的小旅馆,阳光明媚,雪色纯洁,天空湛蓝,在湛蓝的天空上,骇然出现一只人头,一只正在飞翔的人类头颅。 十多张一组的照片,表现了那脑袋从窗口飞出,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再返回窗里。 放大浏览器,仔细看那脑袋的脸,居然是宫本先生。 “那天他不是脚受伤,在床上躺了一天吗,刚好我回旅馆取东西,拍摄到这个场面,我告诉他,他居然还骂我……” 第42页 看着野口那副鬼鬼祟祟的神情,我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信谁。在ps技术已属小儿科的今天,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回到中国大约半年后,有一次在网上跟陈腾春聊天,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宫本岩三自杀了。原因是他参加了一个地下黄色俱乐部,涉嫌将一个颇有名气的av女郎折磨致死,为此,他遭到勒索威胁……勒索他的人也被曝光,正是野口五郎。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飞头蛮,野口不过只是想威胁宫本,利用宫本所说的传说故事,制作ps吓唬宫本,达到勒索目的。 (散客月下 2008-4-12) 骨女 中国的画皮与日本的骨女,谁更妖艷谁更邪? 见到骨女第一眼,心下颇有些失望,这个网名叫“骨女”的日本女孩,不是我想像那种骨感美女,圆嘟嘟的脸盘,胖唿唿的胳膊,紧身t恤把胸脯曲线勾勒得弹性十足,腿倒不算很短,单眼皮,鼻樑很高,但分辨不出真假。 “骨女”真名叫松田露子,是我在网上学日语时认识的女网友,我们有一个共同爱好,喜欢看恐怖电影。 牛仔裤,头髮随意地向上盘起,斜洒几缕在腮边,像所有普通日本少女一样,露子虽然不漂亮,但很耐看,皮肤洁白干净,毛髮黝黑浓密,尤其是单眼皮下挑起的黑睫毛,把眼睛衬托得十分妩媚,举手投足间,更是时时刻刻散发出女人味。显得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你为什么叫‘骨女’呢?”我问。网友见面,大多以这样的形式开启话题。 “骨女是日本古代一本叫《百鬼夜行》的书里记录的一个女鬼,她活着的时候很可怜,总是被男人欺负,死得也很可怜,只剩下一堆骨头,变为厉鬼学会用人皮包装自己,然后向那些无良男子復仇。” “这么说,露子小姐你也是想要向谁报仇哦?”我笑着问,从露子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丝怨毒的神情,这样的女孩,实在不像对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哈哈,当然不是啊,露子应为喜欢看永远幸老师的漫画《地狱少女》,漫画里面也有一篇《骨女》的故事,故事里那女孩叫阿露……和我名字一样。” “哦,是这样……露子小姐知道中国的古代鬼故事《聊斋志异》里有一篇叫《画皮》的鬼故事吗?” “请教散客君……” “《画皮》说得是一个书生在郊外赶路,认识一个美女,然后把她带回家做小妾,那美女很喜欢画画,某天,书生突然发现那美女居然把自己的皮肤脱下来,用笔描绘朱唇秀眉,脱光后的美女,居然是一具骷髅……” 我们坐在银座附近一家小餐厅里吃晚餐,窗外的风声人潮,室内的滴刀叉撞击、鱼缸气阀嗡嗡作响,完全渲染不出聊斋故事的恐怖气氛。 露子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听完故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很久没说话,像是已经沉浸在古庙、旧屋、美丽女鬼的场景中,半晌才开口说: “散客君,你去过六本木吗?” “还没有。”我知道,六本木是东京着名的夜生活区,以外国人多、充满异国情调着称。二战后美国占领军进驻于此,酒吧、舞厅、餐饮店等开始出现,并且初具规模。 “那么,晚上我带你去玩玩吧,六本木就有一间叫‘骨女夜’的酒吧,东京人都知道,那间酒吧地下室有‘骨女’的。”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间酒吧已经开了五十多年,不断换主人,也不断换名字,几年前,大约七八年前吧,新老闆在清理地下室时,发现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一具骷髅,脑袋吊在悬樑上,身体部分的骨骼全部散落在地面,挂满蜘蛛网。 “警察说,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自缢死的,已经吊死在那里五十多年了,现在也没查到死者的真正身份。 “这具骷髅太像传说中的骨女了,很多人都劝酒吧老闆放弃这间店面,因为不吉利,但老闆不怕,他干脆把酒吧装修成骷髅主题酒吧……哇卡依哦。” 谈到骷髅,‘骨女’露子兴奋莫名。 酒吧走廊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的两边造型逼真的墓道雕塑,白骨嶙峋,气氛阴森。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露子,很快被这种气氛镇住,紧紧挽着我的胳膊,隔着t恤,我的臂膀可以感觉得到她乳房后面的心跳。 大约走了十多米,通道尽头是挂着黑色帷幕的入口。掀开幕帘,露子尖叫一声,一把抱住我的腰。 抬头一看,一双骷髅脚在空中摇晃。 室内装潢以黑色为基调,墙上、天花板上到处是墓地、棺材题材的壁画,花圈与骷髅挂件点缀其间。吧檯闪烁着如幽火般几道蓝光,酒保带着呈惊恐尖叫状的幽灵头面具。 酒水的名字很特别,有“骨女之吻”、“黑冢”、“殭尸之液”……我们举起骷髅头酒杯干杯,尽管知道这些不过是普通饮料,放在嘴边时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的客人倒是边喝边聊,若无其事。 我注意到,店内客人都是清一色的一男一女搭配,貌似情侣酒吧。 第43页 “你知道为什么到都是情侣们光顾这里吗?”露子显然注意到我的观察视线。 “我正觉得奇怪呢。” “在这间酒吧发现吊死骷髅事件之前,这里已经开有很多年酒吧经营歷史,歷史上,曾经出现过多起不明真相死亡事件,直到密室吊死骷髅出现,人们才发现,过去死在酒吧里的都死男性,而且都有欺负女孩子的劣迹,所以,现在恋爱中的女孩,都喜欢带男友来这里试胆……” “试胆?” “是啊,敢进来坐坐,且不被骨女缠身,可以证明你是个好男人啊。” “惨了,我不是好男人……”我故作惊恐状,引得露子哈哈大笑。 我当然不是好男人。 子夜时分,露子跟我回到宾馆。 进屋后,我从后面一把把她抱住,扳过身子,将她贴在冰冷的墙上疯狂地吻她,露子也她马上以炽热姿态热烈迎接,刚触到她的樱桃小口时,她的嘴唇是冰凉的,柔软而清香,在我贪婪的吸食中,很快由冷转热,我开始伸手探索将她的t恤往上拉,她突然推开了我。 “等等,拜託你,请先关灯。” 灯光下,她面泛红潮,气喘吁吁,我见犹怜。 关灯后……很黑。 激情过后,我摸索着想开檯灯,露子从后面一把抱住我,贴着我耳朵轻轻说: “不要开灯吧……我怕吓着你。” “呵呵,还没从鬼故事里走出来啊,我亲爱的骨女。”我笑着回身揽住了姑娘,这‘骨女’浑身上下,犹若无骨。 当我从憋尿中醒来时,房间里已经大放光明,我掀开被子,蹦向卫生间。 当我回到床边时,眼前的一幕把我吓得腿脚发软,差点摊在地上。 我刚才掀被子幅度太大,把熟睡中露子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露子以爬卧的姿势在沉睡,背部的皮肤像是被手术刀完整取走了,边沿部分还依稀可见鲜血痕迹,整个背部骨骼完全暴露,白骨森森, 露子扭动了一下腰肢,还好,她还活着。 “哎呀……”她抬眼发现了我,赶紧翻身坐起,拉过被单遮住身体。 “我说过,会吓着你的……你一定没见过我这样的刺青……” (散客月下 2008-4-16) 巨骸 日本的大佛实际上是一座巨型墓园。 我抬头仰望高大的佛身,寒风唿啸而过。佛微笑不语,静静看着远方的大海,当时日光正足,向上看有点晃眼。 “这尊大佛高120米,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雕塑作品。”南教授向介绍说,“1985年动工,花费约10年才建成,内部是钢筋结构,完全的现代设计。”教授语气里充满自豪。 我沖教授微微一笑,纠正说:“不,应当说是‘曾经’牛久大佛曾经是世界第一高的佛像雕塑,现在这顶桂冠已经属于中国人了,河南省平顶山佛泉寺的铜制卢舍那大佛,总高153米,下次我陪您去参观。” “哦……”教授啧啧称奇。 这尊大佛实际上是一座巨型墓园,大佛体内有佛殿,供奉大量佛像,信佛的人花钱就可以将死去的亲属姓名写在佛前;骨灰也可以供奉在佛体内,大佛的下面就是墓地。骨灰移入,想必价格不菲。 离开佛像时,我再次回头看一眼大佛,突然觉得,这尊佛像应该塑造成卧佛才对,毕竟,只是用来供亡灵的。 参观完茨城县的牛久大佛,我们继续驱车东行,实际上,此行茨城,拜佛并非主要目的,南教授的朋友,是当地水户市市长,政府购置了一块土地,计划开闢一座荷花公园,挖掘一个荷花池,请荷花专家南教授帮助直到挖掘深度。 荷花是佛花,是日本人祭奠亡灵的花卉,牛久大佛的树立,使市场上对荷花的需求量剧增。 汽车沿着筑波山山道行进,正是初夏时节,山岗上兰花争奇斗艳,引来众多游人观赏。 “散客君,想什么呢?”教授边开车边给我介绍路旁的植物,见我半天没什么大反响,忍不住想探视我的思想。 “老师,您读过《孤独地狱》吗?芥川龙之介写的。” “没有……不过我知道,芥川先生就是茨城县人,你想知道什么?” “那是一篇很短的文章,记录德川时代,茨城,那时不叫茨城,对对,叫‘下总’,下总有个僧人,名字叫禅超。他同时也是一个嫖客,当然那时候是禁止僧侣吃肉娶妻的,他跟别人说,地狱也分好多种,其中有一种叫孤独地狱,不在地底下,就在在山间旷野,树下空中,到处都可以突然出现。他说他一定会下到孤独地狱去的……后来他失踪了,以后,山林里不时有人发现一些像船一般大的脚印,传说是禅超已经化身成了巨佛。” “哦,是这样啊……这本书我没读过,但这个地方到是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也是关于巨佛的。幕藩时期,有个叫芦川氏的望族,花费巨资用巨石雕刻了一座佛像,佛像刻好还没树立起来时,人们发现,那尊佛像面相,居然是按照芦川氏家老爷的面相塑造的。 “这下可不得了,丰臣秀吉大人都动怒了,为此发动了一场战争,收復了下总地方。战争结束后,那尊惹祸的石雕大佛被就地掩埋了。” 第44页 说话间,有警察拦住了我们的车辆,说是前面被警方封锁了,请我们掉头。 从路旁标示牌看,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南教授向警察出示证件,说明我们是市长请来的荷花专家,专为勘察荷池挖掘现场来的。 警察通过对讲机请示过后,才给我们放行。 “出什么事了?那么严重?”我俩满腹狐疑,进入了山坳中,眼前出现的一幕,不由令人瞠目结舌。 只见开阔的地面上,已经挖掘出一个大坑,坑里骇然躺着一副巨大的人形骷髅,骷髅的脑袋直径足足有两米。 后来,南教授告诉我,当地史料记载,荷池挖掘处正是当年芦川石佛掩埋的地方。 我用手机偷拍了一张相,后来证明我这个举动实在太正确了。因为日本官方严禁记者採访,直到三年过后的今天,茨城巨骸事件仍然没有被曝光。 一尊被掩埋了两百年的石雕,居然会化为骷髅?真见鬼哦。 (散客月下 2008-4-18) 雪女 新泻和长野的交界处是日本着名的积雪地带,据说一年365天无日不下雪,故被称之为雪国。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了……”我默诵着川端康成的《雪国》开卷语。 “陈老师,据说,这个句子在全日本人人耳熟能详,人人都可朗朗上口,为什么?”我问陪我出行的陈腾春。 “是因为这句话里有日本人认为最美的十个单词……国境の长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国であった。夜の底が白くなった。信号所に汽车が止まった。”陈老师给我解释说:“依中文翻译的角度来看,这句话实在平常得很,事实上,它的美在于日文特有的“季节语”,日文通过各种各样的季节语,来体会四季景色的变化与差异,进而体会自然界的美感。构成这句话的十个单词全部属于季节语。” 此次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没有季节更替的地方——传说中的“雪国”。新泻和长野的交界处是日本着名的积雪地带,据说一年365天无日不下雪。 由东京乘坐上越新干线越过群马和新泻交界的大清水隧道的第一站是汤泽,这里是文学名着《雪国》的诞生地,一个有名的温泉乡。 “在夜空下,山野一片洁白。火车在信号站前停了下来……”小说主人公岛村到达汤泽的时间是晚上,而我下车时还没到黄昏,感受不到月光下的雪原景色,不过,从人潮涌动色彩杂驳的东京转眼进入一个纯静洁白的世界,眼睛还是为之一亮。 踏着堆满积雪的条石台阶,拐过几个缓坡后,石阶沿着一幢粧来木质建筑蜿蜒,格调很像桂林龙胜山区里的瑶族村寨。 终于来到我将要下榻的和式温泉旅馆,抬眼看去,一股淡淡的烟霭和水气从黑瓦上空飘渺升腾,受到上面的寒流压制,再返瓦面,四下铺散。天空阴郁黯淡,被水雾烘托出的老屋透着一股诡秘气氛。 其实,那些蒸汽是温泉蒸腾起的暖气。 旅馆从外面看似乎很小,房间里因布置的简洁和精緻给人宽敞的感觉,传统的塌塌米,加上被软垫围绕着的矮桌,墙面凹槽悬挂着一轴水墨画。 脱了鞋,换上木屐专用的两趾布袜,很厚实的棉袜,脚趾放松且温暖。 进到屋里,才发现,落地玻璃幕墙后面,就是一个“风吕”——温泉池子,半依砖墙半露天,半遮半掩的竹棚上堆满积雪,映照衬着室内绘图纸纱灯的柔光,我激动得马上脱衣服。 老陈一把拉住我,说:“先吃饭。” 晚饭后,老陈帮我从取来一套浴衣。在日本,酒店都有日式样浴衣提供。 “一定要按正确方法穿哦,”老陈边示范边教导说:“穿浴衣一定要左襟在上,如果穿反了别人会以为你家中有丧事。” 出房间门,穿过一条走廊,走廊尽头,别有洞天。 “这就是仿照《雪国》里描写所建造的“驹子温泉”。老陈隆重为我推出。 日本的温泉分为“野汤”、“秘汤”和“共同汤”。就是指室外,室内和室内室外都有的。除了个别註明以外,基本都是男女混浴的。 外面是零度的早春,池子里热气腾腾,透过白雾,至少有十七八个男男女女泡在水里,依稀可见,大家都全身赤裸。水面上飘着几个盆子,里面盛放着清酒,捧杯自饮,袒然相对,各自相安无事。 原来,传说是真的——日本泡温泉,不裸都不行! “怎么样?散客,敢脱吗?”老陈坏笑着问。 “切,我是回民啊,怕跟谁比?”我自豪的解开浴衣。 “哈哈,别臭屁了。”老陈给我递过一条毛巾。拉我进入一处侧门,“浴池不是用来洗澡的地方,进公共浴池之前,必须清洁全身。” 实际上,人们下水前都要围一条毛巾遮挡身体,下水以后才松开。 最妙的是,清洁室墙上还挂有斗笠。 “这个干嘛用的?应该不是用来遮羞吧?” “去,这是让客人在下雪时戴着出去泡泡用的。” 虽然没下雪,早春泡露天“风吕“还是很舒服。 “知道为什么日本人为什么管温泉叫‘风吕’吗?”我问老陈。 第45页 “风吕(ふろ)原意是澡盆的意思。所以日语中‘お风吕に入る’是说进入澡盆中,也就是洗澡的意思了。”老陈回答得很认真。 “不懂了吧,你这是日本人的教条解释,毕竟这两字来源于汉字,汉字里面风,有风流的意思,吕字就更好玩了,一上一下两个口,实际上繁体字的‘吕’在两口之间还有一小撇,知道吗,那就是人舌头。” 老陈哈哈大笑。 “别笑,毕竟中国文化是日本文化的主要来源,再比如说,最代表日本形象的和服,实际上是真正的唐装,唐代受吴传来的缝纫风格和样式……其实,我觉得,女人穿和服的样子比赤身裸体性感多了……” “那倒是真的,”老陈贊同道:“日本人十分崇尚一种所谓‘微妙的性感’,和服将女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独在其后领口处露出了一小块白皙的肌肤。据说,这可是和服设计的微妙之处。对于经常鞠躬向男子表现谦卑或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日本女子来说,身材的美感似乎已被消解。于是从领口露出的脖子成为了视线的焦点,特别是对于站着俯视她们的男性来说。这也是日本女性和服的领子为什么不像中国旗袍的领子那样贴于脖子上,而是常常像花瓶的瓶口一样张开的原因。” “没品味。”我断然否决:“和服女人真正的性感决不应该是表现在床第前,在我看来,应该是表现在水里,尤其是这样的雪中‘风吕’里,喏,把一名全副武装的妙龄女孩,泡在温水里,一点根根解腰带,除绣泡,烟熅水暖中看丝带飘摇,轻解罗裙时看曼回娇眼……啧啧,这才叫境界,你们日本人不懂。” 日籍华人陈腾春教授狠狠给了我一拳。 不知不觉,泡了一晚上,困了。 我回房间向老陈道晚安时,老陈故作神秘地对我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份伺夜礼物哦,就在你枕边。” 我转身开灯,还没等我来得及琢磨礼物是什么,礼物已经展现在我眼前。 屋子中央,榻榻米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纯白色和服的女人。 云髻乌黑,面庞白皙,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虽然和服层叠,依然让人感觉得到她的曼身形。肌肤如雪,双眼若游丝。 与我的目光对接时,她朝沖我微微一笑,然后轻弓细腰,双手放在膝盖处,行了个典型的日本敬礼。 窗外雪花纷飞,那一个微笑映出了雪色,惊艷棚户。 “好香艷的礼物啊!”我赞嘆道,思绪很快从惊艷转向亢奋,大步跨到女孩身边,一把将她整个囫囵抱起,径直冲向室内“风吕”。 虽然她似乎也想挣扎摆脱我的怀抱,但我反而把双臂搂得更紧,于是,她干脆把胳膊环住我的脖子,伸长脖子像是要与我成个‘吕’字。 我没有时间低头迎合她,我需要在第一时间实现我的“风吕”理想。 我用脚勾开通向室内温泉的拉门,“扑通”一下,抱着女孩跳进了汤池里。 人入汤池,身轻如燕,手臂上的重量霎时间化为乌有,只听“嘶……”的一声…… 奇蹟!我怀中的女孩居然消失了,连衣带肉,全都不见了,好像一块奶油冰激凌融化在滚水中。 可不是雪化汤池嘛,只见水面上浮起几块冰碴子。 “见鬼哦……”我大吃一惊,尊容失色。 “想比你是遇见传说中的妖怪‘雪女’了,”听完我的叙述,老陈满脸惊恐。 “雪女,是住在雪山里的美女妖怪,常常在雪花纷飞的晚上出现,专门引诱单身男子和他接吻,通过接吻,可以把男人灵魂冰封,然后吸走。 “这雪女万万没没想到,遇见你这么一个猴急鲁莽的色中饿鬼,直接把人家扔进热水里融化掉了,哈哈。”老陈一笑,自己把满脸恐惧一扫而光。 我还没从慌乱中出来,质问道:“你,你还笑,你从哪儿给我踅摸来这么恐怖的伺夜礼物啊?” “什么?我?你别瞎扯,这才是我给你的枕边礼物啊。”老陈从枕头边摸起一本书,举到我鼻尖上。 ——川端康成的《雪国》。 (散客月下 2008-4-26) 猫又 猫是与妖最接近的动物,日本猫更是特别妖娆,仅是它的叫声就很吓人。 很多人喜欢“招财猫”,但我一直看那傢伙不顺眼,它永远举着一只爪子,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态。 作为爱猫人士,我还是比较了解猫咪的,猫伸爪多半是指甲痒痒,要找傢伙来挠,我小时候曾被爱猫挠伤过腿,现在看见猫咪抬爪子就不舒服。 始终保持着抬爪姿势的猫咪,很怪异。 从东京出发,坐新干线一个半小时到达名古屋,在列车上,我看到一份名古屋旅游宣传册,才知道,原来这个城市就是所谓“招财猫”的发源地,还知道招财猫的原型是一种日本本土猫种——短尾猫,从照片上看,那猫儿居然长着兔子一样的尾巴,看上去令人很不舒服。 按照南教授的安排,为了让我能够切身体验日本传统建筑,此行我将做一名“寄宿者”,住在他朋友小源教授家。 第46页 小源教授的和太太亲自开车到车站接我,两口子都在六十开外,教授气质儒雅,精神矍铄,夫人优雅温和。 上了车,我试探着问教授: “你家养了……”糟糕,我忘记日语“猫”怎么说了。 还好我口技不错,于是张口就学:“喵呜……喵呜——” 没想到教授和夫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情急中,一抬眼,看见轿车挡风玻璃前挂着一只小招财猫瓷铃铛,于是指指那玩意儿。 教授两口子顿时恍然大悟“哦……” “散客君刚才的口技表演是想学猫叫吧,哈哈,一点都不像呢……”夫人笑着说:“猫可不是这样叫的哦。” “不像?那,按夫人的意思,猫应该汪汪叫啊?”我实在有些不服,我以前有个女友曾夸我,说是老散一叫春,全桂林市的母猫都发情。当然,这话我可不会告诉别人。 一幢幢摩天大楼从车窗外掠过,名古屋,这个给我无数好感的名古屋古老名字,以拥挤不堪的形态堆砌在我眼前,令视线压抑,直到一座飞檐重叠的古建筑出现在时,眼睛擦才亮堂了些。 “老师,这就是‘名古屋城’吧?”我问,从图片上我已经熟悉过千万次的这幢古建,是日本的标志之一。 “是的……”小源教授把汽车挺靠在城门外,“我们先看看外围吧。” 这幢建于中国明代的建筑,是幕府时期德川家族的寝宫,城顶上有一对被日本人叫做‘金鯱’的怪物,分明就是中国屋嵴上常见的鰲鱼。 “可惜,这座建筑物已经是钢筋混凝土建造的了”小源向我介绍说:“二次大战期间,名古屋因为是飞机和兵器制造的重要工业基地,成为盟军轰炸的目标,真正的古建已经全部毁灭,即这城是战后重建的。” 与西安古相比较,名古屋城的城门并不算太宏伟,护城河也比较窄,河床里青草凄凄,似乎昭示着幕府武士的没落,屋嵴在蓝天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庄严中显出一种精緻的肃穆,一只黑猫从屋嵴上悠然走过,毛色被太阳映照出一轮金环。 等等,这猫好像不是短尾巴那种,而且,貌似长着两条尾巴,还有,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养猫? 我把我的疑问告诉教授,教授夫妻俩抬头看了半天,突然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啊,散客君,你看花眼了吧。” 回到车上后,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我还在回味着那只猫的形象,千真万确,我没看花眼。实在忍不住,我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教授,我想,我真的没看花眼,我看见屋嵴上有一只黑猫,尾巴很长,还分叉,应该是与日本短尾猫不同的品种吧?” 小源教授默默地开着车,半饷才开口:“散客君,也许,您看到的是‘猫又’,日本传说中的猫形妖怪,邪气很重的,最明显的特徵是两尾分岔成二股,妖力越大,分岔越明显,猫又和猫的最大区别是背部会发光,看见它可不是好事……” “散客君,”坐在后椅的小源夫人插话说:“您晚上睡觉时,如果听到有陌生人叫你的名字,或是听到女孩子撒娇的声音,千万不要搭理它们。” 车窗外车水马龙,阳光明媚,我突然感到周身发冷。 小源教授的住宅是在战争中倖存下来的木结构建筑,具有画报上常见那种日本典型建筑的标准模样,一排精緻低矮的木结构平房,并无很惊人之处,它外表恬静,外型简朴,基本构成很少,远不如桂林龙胜山区里的瑶族吊脚楼来的气派,但由于配上一座缩型和式园林,整个院落便有了几许禅味。 我被安排在庭院里一处独立的小木屋里,室内空间造型极为简洁,清晰的线条令人视觉清爽,室内装饰有一幅浮世绘,一套茶具、一把纸扇、墙上凹处陈列着一把武士刀,进了房间,如同进入了某个熟悉的电影场景。 榻榻米有点像中国的席铺,不同的是,榻榻米是由一块块草垫铺设而成,每一块草垫四周缀有花边,光脚踩在上十分舒服,躺在上面,清香透过被褥传到鼻孔里,经久不散。 睡到半夜,我被一个奇怪的声音惊醒。 “粘粘呀,粘呀……”分明是一个小女孩在撒娇。 我的住房是一处独立的小木屋,小源教授家也只住着他们老夫妻俩,这夜半三更的,没理由凭空出现这样的声音啊。 莫非,真的有“猫又”?我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粘粘呀,粘呀……”那女孩还在撒娇,声音就在门外,虽然想起了想起下午小源夫人的特别交代,但我还是禁不住好奇,打算开灯起身看个究竟。 我刚欠起身,“哗啦”一声,门被被拉开了一道缝,户外的幽暗灯光射进室内。 我腾的一下从榻榻米上跃起,借着庭院景灯幽光,迅速找到了那把武士刀,刀还没来得及出鞘,一条黑影噌地一下窜进屋里。 这下可把我吓得……刀也忘抽了,电灯开关也找不到方向了,只是认准大门撒腿就跑,不料门缝开得很小,身体一下就撞在了拉门上,头顶砰的一下被什么重物狠狠打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只见数十颗金星闪烁,坠落,掉在地上,响起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声音,然后我就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第47页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警笛唤醒的,睁开眼睛,小源教授夫妻俩蹲在我身边,摸摸脑袋,扎着绷带,看来我伤得不清。 见我醒来,老两口连忙跪在地上,向我深深行礼: “散客君,太对不起了,太对不起了……” 有人从门外闯进来,是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还抬着担架。 “发生什么事了?”我脑袋倒不是很疼,但满头雾水。 见我能说话了,教授示意医生等会儿,让他先给我解释一下。 “这个房间原来是我女儿所住,她到东京上大学了,我女儿养了一只猫,平时都是它住在这里面……”老头说。原来,还真关猫事。 “昨天在名古屋城下,您说看见猫又,我们担心您见到猫不吉利,夫人便把猫咪关了起来,不料这猫咪半夜逃了出来,自己拉开门进屋,惊动了散客君,真是有罪,真是抱歉,真是对不起……” “猫?哪来猫?我分明听到一个小女孩撒娇的声音啊。”我说。 老两口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是那种实在忍俊不禁的笑,几名医护人员也跟着一块儿大笑起来。 夫人站起身,从墙角捧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脑袋圆圆,有一对黄灿灿的眼睛,冲着我一张嘴,发出“粘粘呀,粘呀……”的一串娇嗔,然后还竖起前爪,十足招财猫的形象。 分明是一只猫,居然叫声如此怪异。我这下才明白,下午我学猫叫时,为什么教授夫妻俩听不懂,原来日本猫具有独特方言。 “那么,又是谁袭击了我?”我摸摸脑袋,头顶隐隐作痛。 “没有人袭击您,您撞在门上,把玄关上方暗匣里的一只陶瓷扑满撞翻,掉下来砸伤了您……这扑满里装满了我女儿存的硬币,不知她什么时候藏在玄关上,结果害散客君受伤了……” 我顺着玄关方向看去,一地白花花的硬币和碎瓷片,距离我最近的碎片是一直猫爪,立在地面上,沖我示威。 原来那只扑满,本来就是一只招财猫造型。 (散客月下 2008-5-2) 雪里狐 日本人也有狐狸美女,也相信狐狸变美女报恩哦。 十一月,北海道开始下雪,初冬雪下得不够密,积得也不厚,气温到也不是很低,住在朋友老王的海岸别墅里,可以感受到不一样的雪岸风景。 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将小树小道半遮半盖着,房顶屋檐、围墙顶端,院落篱笆都披上了一层白雪,好象皮一条长长的银狐毛皮围脖。 就在这个冬日早上,我救了一只狐狸。 先是听到有什么东西抓挠木板的声音,声音源自院落里一幢小木屋,大约是堆放杂物用的,我以为是主人养的猫猫狗狗在里面闹腾,于是过去把门打开。门刚开启一条缝,一个金红色的小东西哧熘一下从我脚背上穿过,从篱笆缝隙间钻了出去,出到墙外,还回头从墙孔里瞪着两只小圆眼睛看了我一眼。我还没来得及判断这是什么动物,小傢伙便转身熘走了。 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爪印,爪印尽头,一团金红色的毛球如雪中火流星。 “卡特呜乃……”有人在我身后叫了一声,回头一看,是主人老王。 “早啊,老王,我已经睡够了。” “哦,我是说,刚才那东西是狐狸,不知啥时候被关在柴房里了。哎呀,被你放跑了,可惜可惜。” “积点德吧,你这傢伙。”我笑着骂了老王一句。 吃早餐时,我说:“其实,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狐狸了,毛茸茸的,可爱的要命。” “拉倒吧,你喜欢狐狸精还差不多。” “那是,这么冷的天,晚上要能搂着一只漂亮的狐狸精美眉睡觉,多爽啊,哈哈。” “日本人很喜欢狐狸的,你看那些日本乡村最多的‘稻荷神社’,大门外不摆两头石狮子而是摆两只石狐狸。” “日本人也有狐狸美女?” “是啊,也相信狐狸变美女报恩哦,你看,日语狐狸叫‘卡特呜乃’,发音与北海岛方言‘赶快回来睡吧!’发音很像,据说汉字的‘狐’日文的读音便是由此而来的。” “好香艷的发音。”我贊道,心驰神往中。 独自乘火车到东京,走运得很,邻座居然是个美女。日本女孩普遍不是很漂亮,也不见得丰满,高挑身材的更少,虽然白皙斯文,近视眼女孩很多,虽然大眼睛女孩不少见,但仔细一看,都是做了眼皮切割手术的。 邻座女孩有一双带水明眸,忽闪水灵的眼神及其自然,她的头髮染成金红色,配上圆圆眼,让我想起那天放跑的那只狐狸。 头髮不长,直熘熘滑滑顺顺的,让人很难抑制住抚摸它的冲动。 更开心的是,她对我蹩脚的搭讪表现得十分配合,车到终点站时,我们已经熟悉到可以共进晚餐的程度。 晚餐后,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销魂的晚上。 这个叫西村雪子的女孩,实在可谓人间尤物…… 周雄军见到雪子时,眼睛都直了。也难怪,日籍周太太长得实在……不好看。周雄军是我大学同学中最早去国他乡的,已经在日成家多年,这小子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夫妻俩一站,实在很不配。 第48页 “她叫西村雪子,二十一岁……关于她的资料我只知道这么多。”我给周雄军解释道。 “找日本女人,还是不能太漂亮……”谈起在日华人故事,他资料特多。 “早年,和我一块儿来日本的有一个叫叶晓军的,我俩特要好,他人没我高,学歷资歷什么都不如我,拿到定居证也比我晚很多年,他出生知识分子家庭,人特本分,除了打工读书,从来不进风月场所,生性又腼腆,很少与女孩交往……不过,他后来娶到一个绝色美女,曾令我们一帮漂日族艷羡不已。 “那女的比他小十几岁不说,身材、脸蛋一流不说,还很有钱……可惜,晓军婚后并不怎么快乐。经常找我们喝酒解愁。一次,他酒后吐真言,给我们说了他的隐情。 “结婚没多久,晓军便把老婆带回国见老父亲,他老爸一见这个日本儿媳,顿时脸色大变,他把儿子拉到一旁问了一个问题,然后……居然气得心脏病发住了医院……” “哦,莫非老爷子是个老八路?” “不是,没那么老……老爷子从医院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儿子把儿媳给休了……儿子再三追问理由,老爸让他从家里电视柜抽屉里拿来一叠dvd,居然全是翻版日本a片,老头指着一张封面上的裸女说:‘瞧瞧,这就是找的好老婆’。 “晓军一看,还真像,但还是心存侥倖反驳说‘长得像的女人很多啊。’ “‘可是,我问过你,你媳妇背上有没有一个枫叶刺青,你说有。’老头把碟片翻过来,封套背面,骇然印着那位av女郎的背影,裸背上有一张血红的枫叶刺青,他十分清楚,刺青位置与他媳妇背上的刺青位置一模一样。” 听完这个故事,我感慨万端,晚上回到宾馆,突然神经质般的在雪子身上查找什么,把女孩逗得咯咯直乐。 “你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笑够了,女孩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我懵了。 雪子抿嘴一笑,说:“其实,我本来想明早告别时才告诉你真相……” “真相?”我惊讶。 “在北海道,你救了一只被囚禁的狐狸,对吧?” “是啊,有这么回事。” “那就是我啊……我们狐狸家族一向有知恩图报的传统,我陪先生一星期,就是为了答谢您的大恩。” 说罢,雪子从我怀抱里滑出去,面对我双膝跪下,深深施礼。那副介有其事,一本正经的模样,令人又好笑又爱怜。 绵缠达旦,天明时方才昏睡过去,中午醒来,雪子已不见踪影。 我给老王打了个电话:“王兄,你太客气了吧,送这么重的礼。” “哈哈,客气客气,老散,你好心有报,狐狸报恩,与我何干,哈哈。” “少来,当我三岁小朋友啊,我没提你送的什么礼,你咋知道什么狐狸报恩啊。” “哈哈,聪明……怎么样,那妞不错吧?” “绝色尤物!”我贊道。 “那是,雪子小姐可是日本小有名气的电影演员哦。” “……明星?不会是av明星吧?” “废话,电影明星我请得起吗?” 我晕倒。 老王是个百货商人,我这次到日本为他组织了一批狐狸皮围脖,给他赚了不小一笔,所以他才会捨得掏钱给我送这么一份浪漫大礼。 假如……这个雪中狐狸精给我染上什么病,那……那便是上天给我的报应了。想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发誓再不敢染指裘皮生意了。 (散客月下 2008-5-25) 辉夜姬 书中自有颜如玉 竹林月白,冷光将竹皮染上莹色,在竹隙间漏泄的月光,将地面铺上一层白霜。仰坐庭院竹椅,看竹观月,竹枝搭起了通月桥。 今晚,下榻鹿儿岛宫之城町的“竹庭院旅馆”,旅馆是纯和式建筑,周边有竹林公园。竹庭园也是纯和式庭园,整洁清雅;庭院柴门外是一条碎石子小道,在竹林簇拥下直通西面天边。 天渐晚,有些凉意,我回房间,躺下读书。今晚选的读物很应景,《竹取物语》,讲的是一个在月亮上诞生,落入凡间竹林的美女——“辉夜姬”的故事,据说这个故事在日本流传很广,类似中国唐代的仙魔传奇,小说字里行间透着空灵的梦境和纯净的感情,令人心摇神盪。 熄灯后,躺在榻榻米上,月光涌进窗棂,窗外池塘里的水光映在天花板上,波光浮动,使得木纹也有了流动感,随着月色晃动起来,看着看着,我竟然从光影流线中看出身材曼妙的女性人体来,虽是虚无缥缈,倒也妖艷迷人。 秋风裊,罗帐含月,锦衾瑶席为谁芳?是人都有按捺不住春心荡漾的时候。 突然,天花板的光影中冒出一团黑影,我侧头往光源处望去,窗外赫然出现一颗人头。 我一惊,慌忙开亮电灯,灯光下,窗外是一张青春少女俏丽生动的笑脸,我这才定下神来。想必是酒店服务员,或者干脆又是本地朋友给我送的香艷礼物吧。 第49页 我招招手,唤她进屋里来。 那女孩鬓髮如云,黑臻臻挽成花团梳妆;穿一套朱底绣青丝和服,显出娇躯柔似杨柳,嫣然一笑,齐齐露两排嫩牙如玉,垂珠鼻,瓜子脸,一对黑瞳,两腮胭红,活脱脱古典小说页缝间滑出来的美人。 “我就是……”她翘起兰花指,食指上下点动,指尖朝向我手中的书。 “辉夜姬?”我笑了,辉夜姬就是《竹取物语》主人公的名字。 “请多关照……”女孩跪在竹蓆上,深深施礼。 “哈哈……”戏味够浓。我大笑道:“亲爱的辉夜姬小姐,你要的可是天竺国的佛石钵,蓬莱山金银数上的白玉果,大唐王朝的火鼠裘,龙头上五色玉还有燕子的子安贝……这些我可拿不出来哦。” 我列举这些宝物,是小说中美女辉夜姬向求爱者提出的彩礼清单。 女孩脸一红,道:“先生说笑了,小女子有感与先生知遇之恩,特来请教。” 有意思,这姑娘说话口气文绉绉的,还真有点古典文学人物气息。 “小姐何出此言?”我也跩上文了。 “唉,当今日本国,似先生这般用心研读《竹取物语》者,已属罕见啊……” 原来如此…… 事已至此,管他是幻是真。窗外月如洗,室内偶有凉风风浸骨,我伸手揽过女孩,只觉得体滑如脂,骨温如玉。 这一夜,我真正尝到了古书上所说的“浴水鸳鸯,穿花鸾凤,犹不足以喻也”的滋味。 当我从昏睡中醒来时,枕边已枕空席冷,我起身四处寻找,见房门虚掩,出门一看,地上有一行脚印。 月已西沉,银白色的月光下,脚印竟泛起淡蓝色的萤光。 抬眼望去,脚印穿过庭院,走出柴门,一路泛着蓝光,直达天边。 天边,圆月若银盘,那脚印居然凌空而起,直向明月延伸,直到消失在月轮里,定睛细看,月儿表面,依稀可见蓝色斑点。 (散客月下 2008-5-31) 噼尸 人的力量大还是稻草的力量大? 小源教授的住宅是在战争中倖存下来的木结构建筑,室内空间造型极为简洁,清晰的线条令人视觉清爽,室内装饰有一幅浮世绘,一套茶具、一把纸扇、墙上凹处陈列着一把武士刀。 “老师,这把刀,一定很值钱吧?”我问小源教授。在我心目中,武士刀,充满血腥与神秘。 “这是二战后期批量生产的工业品而已,我留下它,不为值钱,只是要记住这段歷史。 我理解,小源教授是日本着名的反战作家。 “批量生产?那么,不是批量生产的刀,又是怎样的呢?”我请教。 “首先,选料要精,樱井地方的铁矿砂,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熔化而制成的玉钢,贵比黄金。那樱井月山家族的听风师傅,一年最多只能练出一百来公斤玉钢,而要做一把刀,便可耗掉四十五公斤的玉钢。” “听风师傅?” “是啊,炼钢技术的关键在哪里呢?在于鼓风的技术,一个优秀的冶鍊师,必须有一双善听炉膛火焰风声的好耳朵。” “锻造师傅的工序就更复杂,简单地讲,要经过素延、火造、粘土处理后再锻烧、调整弯度先进行粗略的研磨,然后配上刀匣,用锉刀进行后处理,并打眼,最后工匠用钢凿把自已的名字刻上,之后这把刀就离开刀工的手,交由白银师作刀镡,鞘师作刀鞘,研磨师进行研磨。” “哇,这么麻烦啊……我听说,武士刀能把射击它的刀刃的子弹分成两半,是这样的吗?” “哈哈,从理论上说,可以,子弹是铅做的,噼开它不成问题,问题是武士出刀的速度能否跟得上子弹,哈哈……” 教授果然是教授,表述方式相当严谨。 “不过,我倒是见过居合道高段师范——武士刀教练田中师傅表演以刀噼剪,弓箭手向师傅拉弓射箭,师傅挥起一刀,将箭斩成两段……当然,那弓箭手不是外人,是田中师傅的女儿,长期训练的结果,弓只拉到一半,箭速和穿透力都不大,所以并不很危险。如果换成拉满弓射箭,箭头即使段了也一样可以伤人。” “尽管如此,还是很令人佩服了。”我说,“那么,田中师傅这么做,是为了表演还是试刀呢?” “当然是表演,试刀,另外专有讲究。” “什么讲究?” “噼尸。” “噼,噼尸?” “是的,噼尸。” “狗尸还是猪尸?” “人。” “人……?” “我能看到吗?”我眼前立即浮现出电影《杀手阿一》里夸张的镜头:一个女人被从头到底一刀噼下,额头往下,只有一条细细的红线,眼珠左右转动两下后,身体轰然一下倒向两旁。 “既然你那么好奇,我试试给你安排一次吧。” 田中师傅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身材不是很魁梧,但整体轮廓刚毅清晰,目光明亮,很有一幅功夫片大侠的气质。 第50页 到了屋后空地上,我哑然失笑,知道自己被小源教授忽悠了一把。 空地上,竖立着一个人——稻草人。 虽然面对的只是一个草垛,田中师傅的神情依然严肃庄重,只见他平息凝神,左手横握刀鞘,右手用力地握住剑柄,缓缓抽刀出鞘。雪刃露出半尺,寒光逼人,刀体发出的寒光令我周身一噤。 寒光现出一半时,田中抽刀的动作勐然加速,随手一挥,立即有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划向空中,芒如惊鸿,噼在了稻草人身上,唰的一下,草垛被拦腰斩断。 “好!”小源鼓掌叫好,很激动的样子。我也下意识的跟着鼓掌,完全是出于礼貌,心下很不以为然。 回程车上,小源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问道: “散客君,是否觉得不过瘾啊?呵呵。” “是的,”我成承认,“砍个稻草人有什么看头啊,砍条猪狗之类也好看些。” “刀不是为了好看的……” “恩,是为了杀人的。”我明白了。 “不,杀人,也不是目的,目的是——展示力量。” “砍断一个草垛子就能展示力量了?” “我问你,人的力量大还是稻草的力量大?” 这一下,把问住了,这老傢伙还真能诡辩,扯到哲学上了。 “我要和你讨论的不是哲学。”教授又看穿了我,“其实道理很简单,你回我家拿厨房里的菜刀试试就知道了,菜刀砍肉砍骨头都不难,不过,要想砍断一束稻草,完全不可能。” (散客月下 2008-6-3) 狐之迷幻 亦幻亦真的妖狐故事 一、 狐犬变幻 一只狐狸串到台上,先是站立起身体,与主人握握手,然后又转身绕圈,边绕圈边向观众招手。 驯兽师是一个热力四射的拉丁美女,她用弹跳得特别厉害的西班牙语冲着观众大喊大叫,旁边的翻译解释说: “这是一只出生在马德里的日本狐狸犬,它第一次回到故乡,很激动哦!” 原来是小狗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狐狸狗”,毛很长,细软蓬松,黄色毛髮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眼珠如黑珍珠般闪亮。尖嘴黑鼻子,三瓣嘴,一对尖耳朵,尾巴长而多毛,晃起来,像个鸡毛掸子,真是狗模样狐狸相。 观众一片掌声。这是在东京迪斯尼乐园马戏表演场里,一个来自西班牙的“魔幻马戏团”正在演出。 狐狸犬开始表演钻圈,一遍遍从驯兽女郎手中的圆圈里跳进去,据说,“马德里魔幻马戏团”的驯兽表演世界一流,看上去也很一般嘛,我很快看腻了小狗把戏,注意里完全转移到西班牙女郎的身材上。 观众突然爆发出尖叫声,不过是因为驯兽女郎在桌子上点着了一个圆圈圈而已,小狗钻火圈,这样的表演哪儿都一样,我不明白观众激动个啥。 “日本狐狸犬有个特点——特别害怕火。”陪同我一道来观看表演的海严法师悄悄告诉我。 这只小狐狸犬似乎也怕火,只见它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冲着火圈汪汪叫了两声,然后退到火圈对面起跑线上。 这时,剧场灯光突然熄灭,一束追光打在小狗身上,面对火圈上的熊熊火焰,小狗昂首挺胸,音乐骤起,音乐声中的狗儿,俨然成了一个勇士。 只见它一扬前爪,一绷后腿,刷的一下飞身跃起,穿过火圈。 观众一片鼓掌叫好,但叫好声只延续了不到一秒钟,便转化为一阵惊讶,表演场上的情景,不由得令我也倒吸一口凉气。 追光下,那条狐狸狗身形骤然增大了一倍多,它仰着脖子沖观众席发出一声尖叫 “嗷嗷嗷嗷……”是半低音,比刚才的犬吠声更清脆一些,音域似乎也没那么宽阔……这,这傢伙分明就是一只狐狸啊。 音乐声转化为急促的鼓点,狐狸围着驯兽女郎转了两圈,最后也是一扬前爪,一绷后腿,刷的一下飞身跃起,穿过火圈。 火圈对面追灯下,那只野兽身形居然又增大了一倍多,毛色也变成灰褐色, 那傢伙仰着脖子沖观众席发出一声嗥叫: “嗷嗷……呜!”观众一片譁然,这,这分明是一头狼啊, 狼在女郎周围兜开了圈子,女郎像看逗小孩的幼儿园阿姨一样,也随着狼兜圈子,一人一兽,转来转去,最后,女郎将手一样,狼飞快地纵起身形,扑向火圈。 “哇……”这一回,观众的反应已经从惊讶变成了恐惧。 火圈另一头,出现一只身躯伟岸的黄体黑斑……大老虎! 老虎扬身唿啸,一阵狂风从舞台上掀起,西班牙女郎的红色短裙也随风飘起,露出里面的底裤,也是火红火红的。 不知何时,火圈已经被放大了许多,老虎也围着女郎兜开了圈子,观众群情激奋,有节奏的鼓掌高唿,跳跳跳,变变变…… 二、人是兽非 再接下来,老虎钻过火圈,会变成个什么动物呢?莫非是……大象?我这样猜想着。 老虎终于兜够了圈子,站到了火圈左侧起跑线上,这一回,女郎的举动又让大伙儿吃了一惊。 第51页 只见那女孩沖观众扬了扬手,然后走到火圈右侧起跑线上立定。 音乐戛然而止,一人一兽,隔着火圈,遥遥相望。 音乐再起,女郎在音乐声中,缓缓张开双臂……观众的情绪再一次被掀起高潮。 鼓点急促,老虎扬起了脖子,全场一片肃静。 老虎飞身一跃,扑进火圈——直接扑进了女孩怀抱。 灯光突然大亮,这时我才看清,与美女相拥的,竟然是一个高大英俊的拉丁青年。 俊男美女双双携手,接受观众欢唿。 三、梦幻泡影 海严法师开车,我们一同回城。 “师傅,你说,那魔术究竟怎样变出来的呢?”我意犹未尽。 “哈哈,不要去想他,魔术嘛,看过就看过了,《金刚经》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听师傅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中国古代故事来了,《聊斋》里的。有个书生寒夜借宿古庙,冷的睡不着,半夜进来一个美貌女子,那女子手拿一个大圆圈,圆圈是个窗口,窗内暖风拂面,是一个温暖的庭院,鸟语花香,还有好些美艷女子在里面玩耍,女孩说,你进去吧,进去就不冷了……书生觉得可疑,说,里面既然那么美好,你怎么不进去呢?之后,那女子就消失了。 “那一定是个吊死鬼在找替身。”海严说,这和尚,什么都懂。 “就是说,人类肉眼所见的物质、现象,一切增减来去,本无自性。如梦般似真却假;如幻般缥缈迷惑心智;如泡般脆弱却亮丽;如影般相随比邻却不可捉摸。你今天所见驯兽表演,不过如此。”和尚如是说,不过,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妙音寺不是破庙,建筑外观古老而室内一切现代化电器一应俱全。在日本当和尚是个很富裕的职业,比如我这位胖和尚朋友,他所拥有的这个小庙,以房地产的价值估算,至少在两亿日元以上。主要因为日本的墓地基本都是寺庙经营的,日本人的宗教信仰很随意,他们活着的时候,多半信奉神道教,而死后,却一律要请和尚送上西天。 今晚我就下榻在妙音寺的上客堂。 和式风格的卧室简朴和谐,纤尘不染,面积不大但显得很宽敞,几乎没有家具,除了墙上一面圆镜子——也许是为了弥补室内没有窗子的不足吧。 四、幻镜雪原 睡到半夜,我被热醒了,起身检查,不知冷空调机什么时候停止了运转,无论怎样摆弄遥控器,它就是纹丝不动,只好躺倒榻榻米上,用“心静自然凉”之类的话哄自己继续入睡。 还真的有点作用,躺下不多久,感觉有些凉风送到枕边来,不是先是以为空调自动恢復工作了,后来想想不对,怎么没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呢?睁开眼睛一看,一道白光笼罩了我,像舞台追光那样把我团团围住,光源是墙上的镜子。 我起身一看,才发现那镜子里实际上是一幅三维立体影像,画面是飘雪的北海道冬景——从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大的群山可以判断出来。北海道的冬天有一种灵异奇幻的氛围,寂静而空旷,雪花飘得空灵,飘得虚幻。 不得不赞嘆日本人的高科技水平,不但画面逼真,还有凉气逼人,在这样炎热的夏夜,欣赏这样的影像,实在妙不可言。 更妙的是,画中还有美女。 五、雪中妖狐 先是远处山峦中出现一个红点儿,慢慢向先移动,越来越近,是一个穿和服的正走向画面前端,那女人一袭红衣,撑一把红伞,仿佛冰雪世界里一簇火焰。 女孩走到近前,身体占据了画面全部,等人大小的面容栩栩如生,还有阵阵香风渗透镜面。 我与画中人面对面四目凝神,既然是影像,当然也就无所顾忌了,我用放肆的目光打量这女人,应该承认,她被艺术家塑造得甚是妖娆,尤其那一双眼睛更是动人,竟是冰雪中一泓秋水,突然,她眼眸闪动了一下,我由不得身上一麻。 画中人突然开口了:“先生,既然你那么喜欢雪景,不如进来一同游戏?” 标准的北海道口音,原本坚硬的语调被她说的娇声嫩气,说话时腰肢还在不经意间扭动一下,拖肩粉颈带着领口下的身躯柔浪风摇。 我懵了,这,这还是画儿吗? 没等我回过神来,画中人伸出双手,穿出镜面,一把勾住了我的脖子,一股幽香钻进鼻孔,熏得我一阵晕眩,只觉得骨轻体飘…… 我被美人揽在怀中,雪花我们身旁迴旋,雪地上,一把红伞仰天承雪。 我竟然已经身在画中。 “你是谁?”我问。 “雪中妖狐。”她说,身体贴得更紧了,柔软的胸脯在我胸膛上散发着热浪。 妖狐就妖狐吧,事已至此,我已难以自持,身子向前一倾,把妖狐压在雪地上。 …… 六、生命之歌 ……我不想费笔墨描述接下来你们可以想像得出的香艷行为,还是直接把你们带进灵异空间吧……有读者已经抗议了,说老散写灵异越来越少。 有节奏的唿吸吹在我耳朵里,把我从虚脱和晕眩痒醒,怀抱里还搂着一具柔软温热的娇躯,睁开眼睛一看——我怀抱里抱着的不是红衣美女,而是一只毛茸茸,红彤彤的……狐狸。 第52页 在看看自己的手和胳膊……雪白的绒毛,坚硬的利爪……我惊慌失措的打量自身,天啊,我也成了一只狐狸,一只通体洁白的雪狐。 环顾四周,雪原茫茫,远处有大海翻起白浪。 我站起身来,大叫:“这是怎么回事?” 耳旁听到的,确实“嗷嗷嗷……”尖锐地哀鸣。 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已经成了一只狐狸,北海道雪原上的银狐。 我的伙伴也醒来了,她用身体在我身子上蹭了蹭,我全身感到一阵酥麻,很幸福的感觉。 这么说,从今往后,我可以摆脱尘世间的一切纷争烦扰,在大自然中自由奔跑,无拘无束地生存下去了? 再没有堵车考试,再不必听流言蜚语,再不必想责任金钱…… 红狐狸突然撒开双腿奔向大海,我也跟着跃起身体,撒腿追去。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身轻如燕,矫健奔放,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原野上的积雪薄了又厚了,道路边的樱花开了又谢了,大海上的积冰冻了又化了。 荒原是我们的栖身空间,眼睛里再也不必包含泪水。 北海道连绵起伏的高大的群山,拉成银光的海平线,太阳每天在静谧的白雾中缓缓升起。 若干个四季过去了,每天,我们醒来又酣睡。 七、亦梦亦真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醒来,听见蝉鸣鸟叫,还有一阵禅钟撞击。我睁开眼帘,发现自己又躺在一张榻榻米上,还是当年妙音寺的上客堂,我站起身,在墙上圆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久违的音像,那是很久以前,身为人类的我的身影。 有人敲门,是海严师傅,他一点没变,依旧一副弥勒佛的形象。 “散客君,请用早餐吧。”和尚说 膳房里,我费了很大精力,才说服我自己相信,身为银狐的我所经歷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 我把这梦告诉了海严师傅,和尚笑笑说:“世间万事,变化万千;看感情起起落落,看政治分分合合,人的一生,总在高低潮中起伏摆盪,世界亦在生灭之中循环不已,一切如梦如幻如泡影,感情上,世人皆嚮往能‘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然而现实人生里,虽真心相爱却不一定能白头终老,有缘相聚共步一段旅程的,也未必是自己心头的最爱。” 我连连点头称是,突然,和尚止住了说教,双眼盯着我的手: “散客君,你的手背……” 我低头一看,双手手背上,各有一块雪白的柔毛。摸摸,特别温暖,亲切。 (散客月下 2008-6-27) 被讲述的幸福 一位日籍女华人的爱恋 一、小樽邂逅 恋爱中的女孩真美。 这是北海道古城小樽的一个秋日午后,阳光暖烘烘、懒洋洋晃动着窗外和面上的水波,再摇摇摆摆晃进咖啡馆里,抚弄着她的头髮,发梢、面庞、脖子、肩膀……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环金光中。 窗棂如画,天蓝云白,远处山间索道与和近处煤气街灯、红屋顶构成一道风景,很怀旧也很时尚。 女孩忽视掉了目光外的一切美景。 女孩的眼波里只有她的男人。 女孩正凝眸注视着她的男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洋溢着甜蜜。嘴角微微往上翘翘,鼻翼轻轻抽动一下……都流泻出深情,令人心颤。 虽然女孩面对着我,但我不是她所注视的男人,她的男人背对着我,他俩坐在我对面咖啡座上。 此行小樽,主要是想看看日本人如何保护歷史建筑,没想到,小樽最美的风景却不是怀古的城市风貌,也不是通往大海的运河,而是大街小巷穿梭不息的青春少女——包括这位目光流泻着款款神情的小美人。 称小樽为“古城”很牵强,这座北海道西部海湾的小城最多不过百年歷史,一条运河穿城而过,运河两岸密集着一幢幢西洋旧式建筑,多半是石砖砌成的仓库,体积庞大线条单调,建筑本身毫无情趣。 小樽是明治维新后期崛起的重要港口,日后随着札幌的快速发展而日渐没落,八十年代,运河曾经面临被填掉,旧建筑被推倒毁弃的命运,地方上的文人发起一场保护运动,最终将小城改造成一处旅游胜地。 十年前,一部叫《情书》的电影感动了无数观众,电影以小樽为背景,小樽因此而成为少男少女们的朝圣地。 真羡慕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 身为散客,异国孤旅,若能拥有片刻这样的相对无言,凝眸关注,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人间乐事啊。 突然对那男人产生了好奇心,我招唿侍者过来埋单,然后起身走向那对情侣。 就在我故作漫不经心回头一撇时,目光在空中凝固了。 那男人站了起来,用中文叫出了我的名字。 “吕志成!”我也叫出了他的名字——几乎是惊唿。 二、神仙眷侣 吕志成是秦梦柳的丈夫,他俩都是我的大学同学。 当年在校园里,秦梦柳暗恋吕志成是公开的秘密,毕业后,吕志成赴日留学,秦梦柳也随后东渡,最终,两人在日本结婚成家,还共同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第53页 虽然,二十年来,他俩再没回过中国,但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繫,先是秦梦柳一直给我和另外三个同学写信,这几年有了qq,我们在校友群里从没断过聊天。 “我们搬出出租屋,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公寓了、我们的公司开始赚钱了、我们去欧洲旅游了、我们搬到京都了,换大屋了、我们的男孩出生了……”秦梦柳十分热衷于叙述她的美满婚姻,这么多年来,她用文字为我们勾画了一对神仙眷侣的幸福生活,早已成为校友们心目中的婚姻楷模。 我这次到日本,事先也与秦梦柳打过招唿,到东京后,也与她通过电话,约好下星期到京都参观时拜访他们,她还说好,一定要请我去吃怀石料理。 “这位是秋原美和子小姐。”吕志成向我介绍他的女伴,女孩向行鞠躬礼后,马上走到志成身边,身体依偎到男人臂膀上。 日本女孩保养得极好,大多皮肤水嫩细腻,这位和美子小姐正当花季年华,身材娇小玲珑,靠在四十多岁的志成身上,像一个乖巧的女儿……莫非志成在玩时下流行的“援交”? 我们重新坐下,志成为我们的异国奇遇惊嘆不已了半天,又用日语向和美子讲述我们之间的关系,两人已经并肩而坐,说话时四目相对,好一阵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到日本的?”好不容易,志成才把眼睛转回我身上,问道:“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我……”我看看和美子,估计她不懂中文,但还是很小心的说道:“其实,我来之前,已经通知秦梦柳同学了,上星期,还与她通过电话,约好下星期到京都见面来着……” 本以为,这样的暗示会让吕志成幡然醒悟,不料,志成的反应之强烈令我大吃一惊。 “什么?秦梦柳?那个胖乎乎矮敦墩,一脸雀斑的秦梦柳?她也来日本了?” 三、成家谜团 我突然有点鄙视这哥们了,中年男人搞搞婚外情而已,至于对自己妻子做出那么不相干的反应吗? 由于无法判断和美子的语言能力,我不便多做解释,只好岔开话题: “志成,十多年不见,你一点没变啊,看上去混得不错啊……过几天我要去京都,还打算去拜访你家呢。” “京都?谁说我在京都?我一直在札幌啊,我来日本后,基本没离开过北海道,有什么混得好不好,总归是一直给人打工罢了。” 志成说话的语气神情一点不像开玩笑……等等,好像哪儿出问题了,一定有问题。 “志成,你是说,你家不在京都?” “家?哈哈,说来惭愧,这十几年我一直单身,还没成家呢……不过,下个月,我还真要有家了……”说着,他伸手搂住和美子的肩膀,说:“和美子小姐是我公司的同事,我们已经商定好,下个月结婚,怎么样,你不急着走吧?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和美子小姐,恭喜你。”我对女孩说。女孩显然没听懂,赶紧想志成求助。 见和美子不懂中文,我大胆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没见过秦梦柳吗?你走后第二年她就到日本了,还跟我们说,是来找你啊……” “没有……说实话,我在日本这些年,过得很辛苦,早与同学们断了联繫,偌大个日本国,她来了也没法找到我啊。” “这就怪了。”我说,我简单的把这些年与秦梦柳通信的内容给志成讲述了一遍,听得他如坠五里云海。 吕志成点着一枝烟,吸了半支,才说: “当年在学校时,秦梦柳的确向我表示过好感,不过,我对她完全没感觉,所以早就把她给忘记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吓人……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理毛病啊?” “假如真如你所说,秦梦柳同学病得还真不轻,这样吧,下周我到京都与她见面后,再打电话告诉你具体情况吧。”我说。 四、怀石料理 正值深秋,风中枫叶落在纸伞上,京都的古色古香最勾人怀旧。 小樽巧遇吕志成后,秦梦柳成为我心中一个谜团,几分恐惧,几分好奇,毕竟同学一场,我还是决定见见她。 秦梦柳接到我的电话,马上提出要请我上金阁寺品尝怀石料理。 按秦梦柳的指点,我乘地铁东西线,在东山站出站,她在车站接我。 不是她叫我的名字,我还真不敢相认。四十岁的秦梦柳变化很大,脸上雀斑早没了踪影,皮肤光滑细腻,体型也不再是昔日那副矮胖臃肿的形象,看多了罗圈腿的矮个子女人,再看秦梦柳,一袭白裙,还真是亭亭玉立呢。 她身边带着个男孩,大约五、六岁,那孩子与一般日本小孩不同,长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中国小孩,仔细看看,模样真有几分像吕志成,不由得令我浑身一激灵。 “真抱歉,吕志成临时出差到欧洲去了……”秦梦柳解释说。 我们步行走了不到5分,来到一家叫做“美浓吉”的料理店。 “怀石料理通常是三菜一汤,当然也有其它很丰富的种类,怀石料理讲究应景配菜。每个季节的食品搭配都不一样,现在是秋天,还要用柿子叶、小菊花、芦苇穗做食盘装饰,烘托秋天气氛……”秦梦柳细声细气地给我介绍菜餚特色,神情温婉,语调柔和,与昔日那个大刺刺的胖丫头判若两人。 第54页 那孩子很调皮,自始至终没好好吃饭,在店堂内穿来穿去,按说在这么幽静雅致的环境里是不允许小孩胡闹的,可店员、客人都对这孩子视若无睹,秦梦柳也不以为意,任孩子胡闹,只是专心致志的陪我聊天。 秦梦柳的聊天内容,依然以她与吕志成的家庭生活为主,她叙述得很自然轻松,完全不像是在编织谎言,我突然有些煳涂,莫非,是吕志成在撒谎? 这顿饭,吃得我满头雾水。 结帐的时候,窗外传来孩子的哭声,秦梦柳对我说了一声抱歉,掏出钱包,抽出一叠钞票递给我,匆匆说了一句:“你帮结一下单……”然后慌忙往外跑去。 结帐方式是按人头收费,每人两万五日元,秦梦柳刚好给我留下五万元。 侍者收下钱鞠躬致谢,我突然产生一个疑问:“请问,小孩不收钱吗?” “按规定,本店孩子就餐,半价收费。”侍者礼貌地回答我。 “那么,我们带来这孩子怎么不收费呢?”我问。 “孩子?”侍者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一脸茫然:“你们,没带孩子啊。” 我走到外面找秦梦柳,却不见了她的踪影,问门口迎宾的咨客小姐有没见一个穿白裙,带孩子的母亲,咨客的回答也很奇怪: “先生是说与您同来的夫人吧,您二位没带孩子来啊……” 五、座敷童子 我回到旅馆,秦梦柳的电话也跟来了,不停向我道歉,听上去,她正常得很。 后来我找京都的日本朋友做了一下调查,秦梦柳的确在京都生活了十几年,自己开了一家中华料理店,一直没结婚,当然也没孩子…… 我向朋友提到那诡秘的孩子,那朋友说:“要么你眼花了,要么是你遇到了‘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是日本传说中的妖怪,长着小孩模样,据说只有福气很好的人才看得见他。 (散客月下 2008-10-4 北京) 绣荷 最好的日本和服面料都是手绣的,绣完一千朵荷花,阿荷的眼睛淌下泪血。 (一)穿和服 梳头,挽发足足耗去三个小时,做脸花了两小时。 美容师雾子小姐说:“阿荷的脸已经完全变成日本姑娘的面孔了呢。” 的确,镜子中的阿荷脸庞粉白,越南女子特有的高颧骨隐没在粉妆下,下唇的肉嘟嘟与翘翻的上嘴唇也不再是那么显眼。 挑选与和服搭配的衬领和宽腰带又花了半小时的时间,和服是早已定好的,金底白云龙纹饰的“振袖”——日本未婚女子在重要日子里才穿着的正式服装,袖长及脚踝,双手展开,和服两面的图案完整展开,白龙翻腾于波涛中,四周点缀着白梅瓣。 阿荷取出自备的簪子和头花插进髮鬓中,白荷花头饰在乌髮卷堆中格外显眼。阿荷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 雾子小姐似乎不太满意:“还是不要这头饰吧……您不觉得,它与和服上的梅花不搭调吗?” 阿荷莞尔一笑,没有作答,只是弯腰向雾子小姐鞠躬致谢,然后抱过自己带来的包袱卷,转身走出雾季理容院。 门外,已是华灯初放,街边店铺霓虹灯争相闪烁,各色德文字母组合的彩幻灯影里,不时可见“松和料理”、“太郎百货”等日文招牌。 这里是杜塞道夫南区,素有“德国小日本”之称,街面上不乏黄面孔的亚洲人行走,单从穿着来看,亚洲人与欧洲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一袭东方盛装的阿荷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雾季理容院”距离阿荷打工的“京都料理”不远,路面也很平坦,可阿荷走得相当艰难。 一来是脚下人字形木屐底太硬,虽说以前在西贡郊区乡下时,没少穿木拖鞋,可是越南式的拖鞋实在比日式木屐舒服太多,至少,一字型宽脚背面不会像人字拖那样,夹得脚趾头生疼。 再有就是街面上的灯火刺得阿荷双眼如针扎般刺痛。疼痛影响了姑娘的视觉判断,阿荷总觉得前面似有障碍。 这种视觉病态已经持续有七八个月了,自打一年前,女孩捏起绣花针那天起,视力便开始下降。以至于上班时经常分辨不清客人的面孔。 不过,只要少东家田村皓龙一出现在店里,阿荷的目光立刻会变得无比明亮。 田村皓龙是日本男人中罕见的高个子,浓眉细眼,嘴角爱往下抿,不过,见到阿荷时,会微微往上翘翘,害得阿荷脸热心跳,以至于每当眼前浮现出那上翘的嘴角,女孩便禁不住心跳。 一年前,阿荷以留学生身份来到德国,自费生得靠打工赚取学费,阿荷很幸运,第一时间就在田村家的“京都料理”餐馆得到一份服务员工作。 不幸的是,身为大学生的田村皓龙很少用正眼看同样是学生的阿荷。 (二)绣千荷 今天是京都料理老闆田村一郎六十大寿的日子,餐馆停业一天,晚上在餐馆里举办生日派对。 阿荷当然没资格应邀做嘉宾,但阿荷花了八个月时间为老闆准备的寿礼得亲自送过去。 阿荷想好了,利用这一天休假,先把自己包装成一名最传统的日本女孩,这当然是老田村最乐意见到的形象,然后,呈上礼物…… 第55页 阿荷真正的目的,是要引起少东家的注意。 日本男人很挑剔,讨好他们实在不太容易。幸好,老田村曾无意中吐露过自己的一个愿望。 “若是有一匹手绣的绢面多好啊,给多丽丝做一件和服,这样我们就能照日本式的结婚相了。” 去年,鳏居多年的老田村娶了一名年轻的德国女子多丽丝做填房。老夫少妻,其乐融融,老田村很爱他的妻子,美中不足的是…… “可惜啊,别说在德国,就是在日本,中国,能买到的绢绸都是电脑绣花的,完全没有传统手工刺绣的韵味啊……”老人如是说。 阿荷暗自庆幸,她出生在越南一个刺绣之乡,母亲是刺绣厂的工人,刺绣是阿荷自幼便熟悉的女红。 越南刺绣与日本刺绣一样有着悠久的歷史传承,由于长期受法国殖民统治,越南刺绣吸收了许多西洋美术技法,显示出一种油画特徵,画面光影丰富,很有立体感,因而比日本刺绣更胜一筹。 阿荷从中国人商店买到了素绢与绣花针,请朋友帮制作了绣绷,她要为田村太太绣一匹做一件和服面料的大型绣品。 主题想好了,白荷花,百年好合的花,又是自己的名字中的一个字。日本人喜欢“千“这个数字,什么“千纸鹤”啊,“千千结”啊……那么,就绣上一千朵白荷花吧。 阿荷放弃了学业,每日返工后,全部时间精力都扑到了绣绷上。 绣线不足一根头髮粗细,但为了画面的层次感丰富,必须将绣线分成八分之一后再穿针引线, 一针一线,不知扎破过多少次手指,血染素绢,索性就充作白荷花的粉尖儿。 八个多月,两百五十个日日夜夜的煎熬,一千朵白荷花跃然绢面。 最后一针收好线头的时候,两只眼球感到针扎般的疼痛。还好那天轮休,阿荷在床上躺了廿四小时,才算勉强恢復体力。 取出一年多来打工存下的全部积蓄,走进雾季理容院租到一套和服,并得到雾子小姐最精心的装扮,大功初告成。 (三)泪血 面目一新的阿荷出现在田村家的贺寿派对上时,惊艷四座,田村父子更是目光大亮。若不是女孩自报家门,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标准日本少女,竟是店里最不起眼的服务员——越南姑娘阮氏荷。 终于感受到田村皓龙目光中的热情,激动得直想哭,但还得拼命忍住……万一溶化了满脸粉脂可是不妙的啊。 “我……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田村先生,祝先生长长长……寿……”阿荷抖动着颤音,哆哆嗦嗦展开了绣品,随着千朵荷花一片片展开,室内响起一阵阵惊声赞嘆。 “这是我自己绣的,想,想要送给田村夫人做和服面料……” 两米多长的千荷图完全展开,一千朵白荷花各展风姿,阿荷激动得浑身发颤,羞得头也不敢抬起。 室内一片寂静。 阿荷偷偷瞄了田村皓龙一眼,奇怪,小伙子脸色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先前包含热情的目光全然不见了。 抬眼看看四周,来宾们的脸色似乎都很不好看。 参加田村家贺寿派对的宾客大约有三十来位,大多都是日本侨民,仅有三四位德国人,都是田村夫人的亲友。德国人的脸色还好,日本人的脸色……每一张面孔都相当难看。 仔细想想,刚刚听到的赞美声,用的都是德语,此刻,德国人见日本人反应冷淡,不明就里,也就不吭声了。 寿星田村一郎正在与太太低声嘀咕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我做错了什么? 阿荷陷入慌乱中。 田村皓龙收好千荷图,走到阿荷身边,轻声对她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话毕,走向大门。阿荷懵懵懂懂跟着皓龙身后,脚板如同踩在淤泥中。 走出门外。 田村皓龙双手奉上绢卷,微微一鞠躬,说:“阮小姐,礼物太重,田村家承受不起,请收回去吧……” “为,为什么?”阿荷惊讶得张大了嘴。 田村皓龙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扫了阿荷一眼,另起话头说:“还有,明早您不必再来上班,有空直接来找财务结算好了。” 转身走回门内。 阿荷靠在墙上,闭上眼帘,泪水热潮潮涌出,伸手一抹,手背殷红……太长时间的专注用眼,导致泪血。 几个月之后,阿荷才从一位日籍同学直到了自己的错误。 亚洲人都爱荷花,越南、中国更是把荷花视为吉祥花、爱情花与长寿花。 可是……在日本,荷花的地位较为特殊。 日本人将荷花作为“亡前贡”,只有上坟扫墓时才送荷花。 (散客月下 2010-4-6 柏林) 笔走龙蛇 几滴热泪落在女孩背上,湿软了几根云纹线,墨晕微散,恶臭四溢。 (一)蛇行 窗外雪花飘飘,屋内炉火正红,榻前一只白玉狮首檀香炉冒着青烟,薰香了雪影。 谷村惠美褪下和服,俯卧在棉被褥上。裸露在空气中的背嵴,无助如待宰羔羊。 20岁的日本姑娘,皮肤比灯纱织纸还薄。 第56页 “嗖……”的一下,一点冷滴落在肩胛上,惠美全身神经末梢飞速紧缩,颈椎部位汗毛竖起——她已经预感到这个部位即将遭到侵蚀。 果然,那一点冷滴在左肩胛上未作停顿,缓缓游移,很快掠过琵琶骨表层皮肤,呈曲线上挑,滑到颈椎汗毛之间。冷线如刀尖,惠美听得到一些汗毛被折断,伏倒而发出的痛苦呻吟。 “嗯唉……”惠美鼻息间发出一声低吟,之后,唿吸凝固,全身肌肉紧缩。 冷线继续游移,蛇行状蜿蜒,渐渐攀上右肩胛,从琵琶骨外侧弧线部位往下游走,沿着有肋骨与背嵴面的边线下滑,体热遭遇冷线,腾起丝丝白汽。 气味不好闻,是臭味,比粪便、腐尸更浓烈的臭,狮首檀香炉内散发出的浓香也遮不住这臭味。 “这是一条蛇,正在我的背部爬行,它想寻找谿口,钻进我的体内吧……”惠美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颤慄了一下,背部皮肤顿时激起一片小疙瘩。冷线被微颤与忽然凸起的小疙瘩震撼了一下,走势略显迟疑,微微摇摆片刻,竟开始有些回暖。再往左呈弧线上挑时,冷线变暖了。 气味也更浓,这是檀香与恶臭交汇后产生的浓烈馥郁,浓得化不开,似乎不再那么难闻。 游走仍在继续,惠美肌肉逐渐放松,皮肤恢復平滑,唿吸也畅顺了。 飘移、洄游、旋转、轻点……蜿蜒中的蛇行愈来愈温润,柔软、顺滑。 “喔……”惠美又发出一声低吟,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她想起了某一次,背部曾被某位男子亲吻过,是谁呢?岗村君?野口君……不记得了,只记得被男人舌尖滑过的背嵴特别舒服。 此刻,游走在背部的柔线比男人舌尖更舒适……惠美体会到的是一种浸透肌骨的销魂。 气味也很销魂,女人的思绪已经被这股香臭交织的奇异味道搅乱,然后清空。 惠美闭上了眼帘,姑娘整个身心魂魄都随着柔线滑动,坠入云间。 小蛇正在蜕变,化作青龙。 (二)龙的味道 头颅高昂,目光犀利,龙鬚高翘,利爪张扬,鳞片熠熠闪光——青龙盘成团状,四周云彩缭绕,云雾锁不住青龙,看上去这龙马上就要破雾而飞。 青龙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气味,腥臭中含着异香,香臭交织,又混合了女人的体味,合成一股浩然之气,这,就是龙的真味了吧。 龟山龙贴过面孔,鼻尖凑近龙体,檀香炉的烟色被驱向脑后,臭气兵分四路,刺破檀香,两路气色钻进男人的鼻孔,毫不客气地入侵心肺,另两路直杀眼球,扎得双目热辣生疼。 龟山龙流下两行热泪,哽咽地低声唤道:“妈妈……” 惠美依然静卧在被褥上,双目紧闭,是神游梦乡还是饱吸异香,不得而知,只是……姑娘完全不理会男人的唿唤。 几滴热泪落在女孩背上,湿软了几根云纹线,墨晕微散,恶臭四溢。 在龟山龙记忆中,母亲就是一条青龙,云中一条盘成团的青龙。 母亲已经去世三十年了,那一年,龟山龙年仅五岁,记忆中,母亲的面容早已模煳,唯一记住的,是和服退去后,背嵴裸露的刺青图案——龙。 战争爆发,龟山龙入伍,日军铁蹄踏破了龙的故乡,军队攻克杭州后,龟山龙因战功显赫而官居大佐,并获得军部一项特殊赏赐——随军艺妓谷村美惠。 眉眼温柔,姿态顺从,白皙的皮肤上细细的绒毛……美惠让龟山龙想到了妈妈。 美中不足的是,从女孩身后褪下和服衣领,细长脖子之下,只有一片洁净的空地。 龟山龙决心要把这片空地变成云彩,云中镶嵌一条盘龙。 可是,寻遍整个杭州城,找不到一名入墨师,看来中国人根本不懂得入墨这门艺术。 日本人称文身为“入墨”。 不过,中国不缺画师。 (三)龙涎膏 西湖边卖油纸伞的很多,司马西的油纸伞最特别,他卖的油纸伞上有精緻的彩绘工笔画,老先生总是坐在湖边现画现卖,精湛的画工令人赞嘆。 能在桐油伞面上着笔,一定也能在人皮肤上画画儿。于是,司马先生被抓进了龟山龙的私宅。 “人身上画画儿不难,但有点小麻烦。”司马西说:“我画画儿用的是徽州五彩墨,这墨本是为宣纸做的,在油纸上画,得用风涎膏搭配研墨才行,若要在人皮肤上画嘛,得加龙涎膏哦。” “那你就加龙涎膏好了。” “麻烦的是,龙涎膏配墨,有异味。” “什么异味?” “干透之前,很臭……当然,下笔时,点一炉檀香会好些。” 龟山龙不想知道什么是龙涎膏凤涎膏,只想看到结果。 按照龟山龙提供的《明治入墨图谱》,司马西强忍恶臭,花了一整个白天,在美惠姑娘背上完成了云纹盘龙图。 也许是檀香的配合,也许是美惠小姐体味的芳香,中国丹青的臭味远没有龟山龙想像的那么难闻。 打发走了中国画师,龟山龙迫不及待地伏在美惠小姐背上,不断抽动鼻翼,享受着这难得的异香。气味直熏入脑,刺激了周身每一根神经。 第57页 龟山龙忍不住伸出舌头,一点点舔噬墨迹。 墨线入口,有点苦涩有点咸,其臭如……兰。 男人的舌苔游移在背上,谷村惠美全无知觉,实际上,小姑娘已经被臭味熏得晕死过去了。 舔啊,舔,舔噬中,龟山龙仿佛回到婴儿时期,回到襁褓中幸福的时刻。 是的,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转瞬之间,女孩的背嵴已经被舔得一干二净,一条青龙捲入了男人的肠胃。 龟山龙很享受这种味道。 司马西回到家中,又配制了很多“龙涎膏”预备着。他预感到,逐臭之夫的胃口不是那么轻易便可满足的。 人都是在气味中成长的,什么样的气味培养什么样的人。 若干年后,司马西才向朋友们吐露了龙涎膏的秘密——这玩意的原材料是司马家尿壶内壁边沿凝结的污垢。 (散客月下 2010-4-5 柏林) 第三章 德国故事都市篇 涂鸦 德国现代都市灵异故事。 欧洲古代五十召唤邪灵的方式被现代德国青年继承——这就是涂鸦。 涂鸦文字遍布柏林街巷,所表达的无非是发泄不满、自我标榜或者爱情宣言,但所有单词最后一个字母都不能用字母s……这是一个禁忌,谁若违背,必死无疑。 一、艺术与狗屎 欧罗巴土地上古城众多,柏林是其中最显青春活力的城市。城市的“青春活力”被具象在公共建筑物的墙面上。 在柏林,无论大街小巷,桥樑地铁还是纪念碑,只要稍有空白的墙面,都有“涂鸦”——那些用五彩喷漆绘制的,由变形的罗马字母、跳跃的抽象图案、反差极大的色彩组合成的“涂鸦艺术”可算是喧宾夺主,总能在你注视建筑物的第一时间,率先抢走你的目光。 海因茨-凯泽教授开车到泰戈尔机场接我,汽车穿过柏林市区,海因茨教授不停向我介绍沿途建筑,中央车站、国会大厦。海因茨?凯泽是德国资深建筑专家,柏林许多重大建筑都是他的手笔。 “这些涂鸦艺术,太棒了。”我感嘆道。 当他发现我的关注焦点居然是涂鸦时,愤怒了。“这算什么艺术?一座天堂般的城市被抹上地狱的颜色,schei?e!(德语骂人的话,意为‘狗屎’),市政厅那些官僚们都是废物,连这么点小事都管不来。” “哦?您是说,涂鸦是被禁止的行为?”我有些惊异,解释说:“在中国,政府常常组织美院学生干这些事,例如,筹备奥运期间,北京市区内特意开闢出一些围墙,让大学生们发挥,重庆还有一条街道被定为‘创意工业园’,一公里内的建筑都被抹得五彩缤纷,涂鸦一直涂到十多层高楼上。” “那是两码事……柏林涂鸦者都是一些被荷尔蒙烧得发疯的傢伙,干这种无聊勾当的年轻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冒充幽灵,他们昼伏夜出,与警察周旋的本领被匪徒还高明……mein gott!(我的上帝!)建筑师的心血就是这样被糟蹋了。” 二、邪灵涂鸦 海因茨-凯泽教授的愤怒丝毫没有削弱我对涂鸦的欣赏,也许是因为我自己年轻时也喜欢在墙上乱涂乱画的缘故吧,我喜欢从涂鸦者们那些毫无章法的线条与色块中体验青春激情,谁没年轻过?你年轻时不敢宣洩内心的骚动,这会儿嫉妒青年人的勇敢,这是一种多么虚弱的衰老心态啊。 教授似乎看出了我内心与他的反差,换了个角度介绍说: “其实,涂鸦的讨厌之处不仅在于它破坏建筑风格,影响市容,更令人憎恶的是这种方式的起源传说……你听说过吗?” 我摇摇头,海因茨教授继续说“据说涂鸦起源于theschrattl的召唤……” “the schrattl……施拉托?是什么?” “吸血鬼,一般人都认为,吸血鬼的名字叫做drac,这是从一本叫做《伯爵德古拉》的爱尔兰小说流传出来的说法,小说出版于十九世纪,然而,在德国,关于吸血鬼的传说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吸血鬼的名字叫做‘施拉托’。这一种恶魔及其兇残,它吸血之前先将人逼得精神失常,然后再加以残害。 “施托拉不是活人变的,它的前生叫做shroudeaters(德语,意为“裹尸布吞食者”)——它们刨开坟墓,将死人的裹尸布吃掉,邪灵便寄居在死尸里,死尸化作恶鬼从墓穴中爬出来害人。shroudeaters一旦被驱魔人杀死,邪灵并不会马上驱散,而是游走在墓地,一旦有盗墓者刨出裹尸布或,shroudeaters便可以从裹尸布上的血腥痕迹中读到魔鬼的召唤,邪灵拥有了依附活人转世的力量,变成吸血鬼施托拉。 “据说,这些邪灵也从刑场、战场、医院等有死人的地方寻找裹尸布。最早的涂鸦,就是一些不怀好意的巫师,模仿裹尸布上的血痕线条,涂抹在教堂的墙上,用以召唤邪灵,与上帝抗争。后来,这种招邪方式就演变成今天的涂鸦……散客先生,你不觉得它是艺术了吧?” “很有趣的说法。”我依然称赞:“我只能说柏林的年轻人好奇很强,也很勇敢,明知有恶魔,偏找恶魔魂,哈哈。“ 第58页 海因茨-凯泽教授没笑,他耸耸肩:“勇敢?才没那回事,你仔细阅读一下那些涂鸦文字,无非是些‘我爱你、我勇敢、愤怒的心’之类单词简写,所表达的无非是发泄不满、自我标榜或者爱情宣言,但无论他们怎样涂写发泄,所有单词或简写,最后一个字母都不会是s,知道为什么吗?” “不明白。” “因为他们相信,字母s是shroudeaters的简写,如果涂鸦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是s,会真的招来shroudeaters,而涂鸦者将成为第一个受害者……假如他们真有你所想像的那么勇敢,为什么他们会害怕招邪禁忌?” 我无语了。 三、地铁涂鸦 海因茨-凯泽教授为我安顿好住处之后,我开始漫游柏林, 我注意到,那些涂鸦者本领的确强得有些不可思议,好些线条都被勾勒在正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方,例如,高架桥的腹部,方尖碑的顶端,莫非,他们有翅膀?真不知道这些傢伙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最令人惊嘆的是地铁里的涂鸦。 柏林地铁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只有城市中心区域内三座大站设施比较宽敞明亮,一般小站都很设施都很陈旧,尤其是一座叫做“菩提树下”的车站,甚至连照明系统都还沿用着上世纪的白炽灯,昏黄惨澹,没有灯彩gg,素水泥墙面直通巷道,更显幽暗,候车乘客寥寥可数,铁轨也只有来回两道,凉风从黑洞中袭来,月台上瀰漫着地狱般的阴冷。 整个地铁站内最突出的色彩依然是涂鸦,令人震撼的是,那些涂鸦不是在高处墙面上,而是在最低处的铁轨旁,铁轨与月台之间不足一米五高的水泥台阶凹处墙面上,布满涂鸦。 从铁轨与墙面的距离上看,涂鸦者要往墙上喷漆,人得蹲在铁轨上才可以完成。 而且,他们只能在地铁运行期间喷绘,因为末班地铁停驶后,地铁站是全封闭的,没人能进去。 这么危险,这些涂鸦者是怎么办到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漫游,我找到了一个答案。 也许,全世界只有柏林地铁才能为涂鸦者提供这样的冒险条件。 一是柏林人很自觉,所有公交系统都没有售票人员,也没有保安监管,乘客都到自动售票机前主动购票打卡,即使大白天涂鸦者跳下铁轨也没人干涉。二是柏林的公交系统特别准时,所有公交车站牌上都标明有具体到站时间,涂鸦者只要把握好时间,就有足够勇气上窜下跳,喷彩涂色。 四、血s 悲剧到底还是发生了。 復活节,电视电视台播出一则新闻:《涂鸦少年惨死末班地铁车轮下,血喷月台基础凹墙》 新闻说:復活节前夜,柏林“菩提树下”地铁站发生一桩惨剧,一名涂鸦少年惨死在末班地铁车轮下。据调查,事故发生当晚,列车司机急于回家过节,仗着末班地铁无让车之虞,擅自提速三分钟,提前进站的列车将一名十七岁涂鸦男孩撞翻后从脖子处碾过,少年首身分离,一腔热血直喷墙面。 近年来,在柏林青年中流行一种挑战极限游戏——在危险领域涂鸦,地铁少年之死给危险游戏爱好者们敲响了警钟。 听完新闻,我上街买了一份报纸,报纸登出的惨案现场照片,“菩提树下”地铁月台基础墙面上,喷出三道长长的血痕,我仔细看了很久,感觉那血痕像是一个被拉长变形的字母s。 再看男孩留在墙面上的涂鸦遗作,一共是十一个花体字母——wir sind ein,假如加上最后一个血s,刚好是一句古诗:wir sind eins.(我们是一体的)! 也许,涂鸦少年是想用这句诗行向某位女孩表达他的爱情。 联想到教授所说的“裹尸布吞食者招邪禁忌”——如果涂鸦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是s,则会真的招来shroudeaters,而涂鸦者将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不知是新闻界的疏忽还是官方试图隐瞒什么,无论报纸还是电视报导,都没有提到这条禁忌。 也许是巧合吧?不过这样的巧合实在令人恐惧。 (散客月下 2009-4-3 柏林) 熊影 熊,是柏林的象徵,街头巷尾到处可见憨态可掬的熊雕塑。 但熊也有另外一幅面孔——魂魄附着在老树中的影子,预示有血灾发生。 一、神秘的树桩 柏林号称世界上森林覆盖面积最大的城市,街头巷尾古树林立。我所居住的西柏林斯戴克里斯区更是一片浓荫洒地,绿树遮天的区域,民宅大多都深藏在林木之间,黄昏时散步在碎石道上,很难相信自己身处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中。 令人不解的是,林木间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树桩,公路旁、森林里、民宅院落中,不断有古树被砍伐后留下的残桩,有的树桩上已经布满青苔,有的还看得清刀斧伐痕。 从年轮上看,这些树木大多都有百年以上树龄,想想它们生前郁郁葱葱高大巍峨的形象,实在令人惋惜。 一个视生态为生命的城市,怎么会忍心砍伐这么多古树?为取暖?一个世界上最早跨入电气化时代的国家还需要噼干柴生火炉吗?为取材?德国东部有大面积人工林可提供建筑家具用材,何须砍伐城市绿化树? 我查阅过相关资料,只得到一个含煳的答案:个人需要砍伐树木,到市政厅填写一份申请表,由市政部门派专人砍伐。 第59页 我迷惑了:难道说,任何一个人看哪棵树不顺眼,就可以到市政厅填写一份申请表,要求砍树? 我向海因茨-凯泽教授讨教过这个问题,但他给的答案也比较牵强:“因为那些老树枝干太粗太长,妨碍交通……” “枝干太长?只需要锯掉伸向路面的枝干就可以了啊,何必砍掉整棵树呢?再说,为什么法律允许个人申请砍伐?绿化树不是属于公共财产吗?还有,那些住宅庭院里的大树总不会妨碍交通吧?夏天还可以供人遮荫乘凉,何必砍掉?” 凯泽教授被我问得有点尴尬,但也只是干笑,就是不给我真正的答案。 二、少男少女 不久,教授邀请我上他家做客,他家住在柏林北区,那儿也是一片林阴别墅群落。 他家庭院里有一颗巨大的老椴树,足有四层楼房高,树杆从三米多高处分杈,斜杆上悬挂着一幅鞦韆。 我们在屋前草坪上吃晚餐,柏林黄昏很长,初春日落时间相当于中国东部的盛夏,晚上八点之后,太阳才依依不捨地西沉。 凯泽太太烹制的美食很可口,凯泽教授珍藏的葡萄酒及醇香,为我们斟酒的丝佩琳小姐美得令人陶醉。 丝佩琳-凯泽今年刚满十七岁,波浪短髮,蓝眼睛,睫毛长得可以停雀儿,刚刚发育成熟的身体将整个人烘托得比阳光海亮丽。 我这个来自“神秘东方”的叔叔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晚餐进行中,她一直见缝插针向我提问,诸如万里长城是不是巨龙的骸骨堆砌的,北京的皇宫是不是用金子铺地……小傢伙还特别喜欢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整夜,就听她说个不停,真的像一只麻雀(德语丝佩琳sperling一位“麻雀”) 直到另一个客人的到访才止住了小麻雀的叽叽喳喳声。 来人是一名与丝佩琳年龄相仿的褐发少年。 “卡尔,这是我的同学卡尔,卡尔,这位是散客先生,来自中国……”丝佩琳为我们做了介绍,我注意到,卡尔对我毫无兴趣,仅仅处于礼貌向我打了个招唿,然后就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女孩身上了。 他俩离开餐桌,走到庭院另一端,坐在老椴树下的鞦韆上窃窃私语。 教授对我一笑,说,“女儿长大了……”一阵凉风袭来,柏林春夜寒气挺重的。“你冷吗?散客,不如,我们进屋去喝?” 户内户外两个世界,柏林民居一年四季都供暖,靠在在暖烘烘的毛皮褥沙发上喝葡萄酒,什么时候喝醉都不知道。 凯泽太太结束了我们的长饮,她对丈夫说:“亲爱的,天已经很晚了,您看您都喝成这样,怎么送客人啊……不如,请散客先生在我家住一夜吧。” 三、熊影 教授家是德国传统式两层半尖顶砖瓦屋,半层指的是尖顶下的阁楼,他家阁楼被装修成客房,内设施齐全,宽敞舒适。 酒酣睡眠香,美中不足是会憋尿。睡到半夜,起身入厕,回到床上,却半天睡不着。 室内太亮了。 斜坡顶面开有竖窗,大尺寸的玻璃窗透进雪白的月光,正好打在床前,身在异国,这样的月光太令人“疑是地上霜”了。 我索性披衣再起,走到窗前欣赏一回外国月亮。 窗口正对庭院,草地一片银白,一丛黑影投在草地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是院落中那株老椴树的影子。 突然,我发觉那树影有点儿不对劲。 初春时节,柏林大多数阔叶乔木都只是刚刚抽枝发芽,这棵老椴树也不例外,按理说,月下树影应该是显出乱枝稀疏的图影才对,为什么这片树阴黑得如此浓密? 定睛仔细看,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那树影,根本没有植物的简单曲线,辉映着银白月色的草皮上,显现出一个轮廓分明、曲线复杂的巨大黑影,有脑袋有四肢——分明是一只动物的影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黑熊,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形象,风摇树枝,影摇四肢,仿佛那野兽马上就要从草坪上站立身形,照着我的阁楼扑将上来。 假如这黑影是一只熊,至少得有八米高,阁楼刚好在它的巨掌下。 我想,我一定醉得不浅。 四、新树桩 第二天上午,凯泽教授开车送我回柏林西区,路上,我给他讲诉了昨晚见到“树现熊影”的事情。 教授的反应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还在喃喃絮叨说,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的幻觉还是干脆做了一个这样的梦,不料教授突然一个急剎车,差点把我从前窗甩出去。 好在我系了安全带。 教授停下车,侧脸看了我半天,脸色很不对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郑重地说: “散客先生,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吗?” 我点点头,想问为什么,但没问出口,我猜这会儿问也白问,看上去海因茨-凯泽老头被我吓得不轻。 此后好几天,海因茨-凯泽教授没有与我联繫。 德国人一向以认真负责着称,“认真负责”这个词另一种解释就是“刻板迟缓”,到德国一个多星期了,我的住处还是没法上网,原因是我没有安装电话,我不能安装电话是因为我没有办理德国银行帐号,不能办银行帐号是因为我还没有到市政厅办理外国人居住註册,我没去办理註册是因为我没有得到市政厅工作人员的通知……两星期之后我才知道,我没得到通知是因为我……没有电话。 第60页 那是后话。 那天凯泽教授又来接我了,还是请我去他家,不过这一回不是做客,是开会。 我们一个共同的项目合作会议将在网络上召开,既然我上不了网,教授只好把我接到他家去。 走进他家庭院,我就觉得这院子有点什么不对劲,坐在教授书房里开了两个多小时会,我都感到他家有点怪怪的。 凯泽太太招唿我们吃午饭时,我才找到不对劲的原因。 首先是,凯泽家的小麻雀不见了,餐桌上少了丝佩琳的叽叽喳喳,显得有些冷清,其次是……院子里那棵老椴树不见了,草地上只剩下一盘裸露生木纹的树桩。 “丝佩琳呢?”我问。 “昨天,她妈妈把他送到一家寄宿学校了,要周末才能回来。”凯泽说。 凯泽太太补充道:“因为丝佩琳下学期要到美国念书,我给她找到一所以英语教学为主的学校,那里可以为学生提供全天候的英语环境。” 我点头,不过心里并不认可这答案,高中生丝佩琳不是还没到读大学的年龄嘛,去美国干吗?当然,这是人家家事,客人不便过问的。 但是,另一个一团憋在心里实在不舒服,教授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实在憋不住了,问他: “教授,您家那棵老椴树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给砍掉了?” 我心中的第二个疑问是:办事迟缓的德国政府行政人员,批准砍树的速度怎么如此之快——不过三四天时间而已。 这一回,教授没有踩急剎车,只是把车速减缓,拐到路边一条岔道停下,指指路边一只大白熊问:“想进去坐坐吗?” 那是一只雕塑卡通熊,憨态可掬的模样,双掌捧着一块招牌上写着“熊熊酒吧”。 五、berlin之谜 一杯啤酒下肚,海因茨-凯泽的话匣子打开了。 “亲爱的散客,您知道柏林——我们城市,为什么叫柏林吗?” “哦,这还真不知道……” “柏林的意思就是熊的居住地……” 是的,柏林(berlin)的ber与德语熊(baer)的发音很接近,而且,柏林市徽就是一只熊。 “蛮荒时代,柏林曾是一片沼泽森林,熊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但是到后来——就像您所知道的那样,人类占据了熊的家园,现在,无论柏林市区内还保存着多少森林湖泊,但已经没有了熊的踪影……那些熊到哪里去了呢?动物园?哦,不,我的朋友,动物园里的熊不是熊,是玩偶,被人类剥夺了野性的可怜的小傢伙,真正的熊仍然在森林中,它们把野性的魂魄深藏在古木里,每一株树龄过百年的大树,都有可能栖息着一只熊的魂魄,已经演化为妖的熊,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向夺走它们祖先家园的人类復仇——这是柏林人共守的秘密…… “每个柏林人的奶奶或外祖母都会告诉他们的孙儿,月圆之夜,不要在古树下玩耍,尤其是青年男女,切忌在月光树影下接吻,否则会遭到熊妖的伤害,伤害方式千奇百怪,但总之会让你倒霉就是了。 “月圆之夜,假如某一棵树影显出熊的轮廓,就意味着熊妖显灵了,谁发现谁就有义务申请砍树,对这类申请报告,市政厅批覆得最快,你大前天一早告诉我你发现熊影,我下午就递交申请,昨天一早,市政厅就派人来砍掉了椴树——事情就是这样。” 其实,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復活节,电视电视台播出一则新闻:《涂鸦少年惨死末班地铁车轮下,血喷月台基础凹墙》 听完新闻,我上街买了一份报纸,报纸登出的惨案现场照片,“菩提树下”地铁月台基础墙面上,喷出三道长长的血痕,我仔细看了很久,感觉那血痕像是一个被拉长变形的字母s。 再看男孩留在墙面上的涂鸦遗作,一共是十一个花体字母——wir sind ein,假如加上最后一个血s,刚好是一句古诗:wir sind eins.(我们是一体的)! 很显然,涂鸦少年是想用这句诗行向一位女孩表达他的爱情。 报纸上还登出了那少年的生前照片,一个褐发少年,我见过这男孩,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卡尔。 事故发生地点的地名也很邪,“菩提树下”,菩提树是热带植物,寒温带的柏林人为何取这么个地名?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海因茨-凯泽教授家庭院那棵树是椴树。 菩提树叶与椴树叶的形状很形似,都是呈鸡心状的齿边绿叶,所以,椴树还有另一个名称叫做——伪菩提。 (散客月下 2009-4-7 柏林) 筷子上的十字架 一双中国竹筷,解决了一项困扰柏林建筑师的技术难题。 一、黄金十字架 今天的活动安排是参观柏林大教堂与比尔文建筑设计事务所——德国最着名的仿古建筑及博物馆设计公司,也是柏林大教堂重建工作的设计与监理单位,我的朋友海因茨-凯泽教授是这家公司的特聘专家。 除了雷迪森酒店之外,柏林大教堂是我到德国后最早给我留下强烈印象的建筑物,站在雷迪森酒店客房内,临窗远眺,最惹眼的风景莫过于柏林大教堂——十九世纪末最后的文艺復兴风格建筑。 第61页 作为一座基督教圣殿,柏林大教堂的造型有点儿诡秘,至少,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我特地走到教堂跟前,隔着施布雷河仔细端详了很久,巨石墙体每一块岩石都镶嵌得严丝合缝,青铜穹顶泛在朝阳下泛起蓝色幽光,罗马柱顶端的镂空雕花、立面墙外沿角上的青铜圆雕天使……每一处细节都精緻到无可挑剔。 我知道,二战时,大教堂曾毁于战火,仅存一个躯壳,战后过了二十多年,东德政府才开始修復它,我承认,修復工程是相当成功的,修旧如旧,基本上恢復了歷史原貌。 但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缺了些什么,所以觉得有些怪异甚至诡秘。 两个月后的今天,在海因茨-凯泽教授的陪同下,我再次走近了柏林大教堂,终于,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教授,为什么这座教堂没有十字架?”我问道。 这幢一百来米高,生着一大四小五颗蓝色圆脑袋的庞大庙宇,最大的穹顶上凸出一个小圆柱体,活像一个大胖子秃脑袋上顶着一只小蜡烛杯,怪模怪样。 宗教符号是宗教建筑的点睛之笔,没有十字架的教堂却冠以教堂的名称,如同鸟笼没有挂钩,呈现出一副无依无靠的可怜相。 老头一听到我的提问,顿时像被针尖扎了一下鼻尖一样,低声惊叫起来:“噢,散客,你真是……哪只杯子里没咖啡你偏要端哪只杯,好吧,给你答案,请跟我来。” 我们放弃了直接走进教堂正门的路径,改向南侧门走去。 刚拐过南墙,一道金光直刺眼球,光芒灿烂得让人半天定不下眼神。 金光来自门前草坪,草地上,骇然树立着一个黄金圆球,直径至少一米,球体有钢柱竖穿,钢柱顶着一座三米多高的黄金十字架。 二、庙大招炮轰 教授领我走到十字架对面休闲椅上坐下,缓缓向我道出缘由:“柏林大教堂的建设史,就是德意志民族的兴衰史啊……” 我点头,我粗略读过一些德国歷史书,很理解教授的感慨。 柏林大教堂是一座多灾多难的建筑物,从开始建设到现在,不断被拆了改建,建好再拆,二战末期更是惨遭炮火轰炸。 早在我国大明成化元年(1465年),这座教堂就已经修建完毕,那时候,作为一个统一国家的德国还不存在,柏林这块土地上有一个叫做“霍亨索伦”的小国,教堂是王宫的一部分。大约在清朝干隆年间,普鲁士王朝崛起,普鲁士国王为显示国力,扩建柏林教堂。 扩建后的教堂採用的是当时比较受争议的“巴罗克式风格”设计,巴洛克(baroque)一词本义是指海里那些歪头扭脖子丑陋得没人要的次品珍珠。这种设计建造的教堂缺少基督教的神圣庄严,对称的两座方楼顶着尖帽子,给人感觉不像教堂,像乡村土财主家为赶时髦翻修过的城堡。 海因茨-凯泽教授接过我给他买的饮料,喝了一口,向我细细叙说这尊黄金十字架的由来: “十九世纪末,29岁的少年皇帝威廉二世登基,新皇帝不喜欢巴洛克建筑,下令拆除柏林教堂,按照古典主义风格,修建了这座大教堂。小威廉登基之前,铁血宰相俾斯麦当政,普鲁士国力雄厚,皇帝不惜工本造教堂,改造工程从1895年开始,精益求精,修修改改,工程一直延续了十年,到1905年才封顶。是一个跨世纪的大工程啊…… “您知道,德国是路德教的发祥地(即基督教“新教”),为了能与梵蒂冈的天主教教庭分庭抗礼,威廉二世一心要打造一座能在气势上超过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建筑,于是耗费巨资,打造了一尊重达一吨半的黄金十字架,树立在穹顶上。 “后来,发生了战争……”说到这,教授嘆了一口气,暂停了叙述,老人仰面朝天,泛起满面悲凉。 我默默无语,耳畔仿佛响起隆隆炮火声,心底却冒出这么两句谶语:“树大招风,庙大招炮轰……” 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叙说: “二战结束后,柏林大教堂所在地划归东柏林,战后百废待兴,许多战争中被毁坏的建筑都陆续得到重建,但共产党人不屑于重修宗教建筑,直到1975年,处于抢救歷史文化的目的,才开始动工重建大教堂。 “重建后的大教堂,虽然恢復了昔日外观的雕塑与穹顶,但十字架却不能再回到天空——无神论者人当然愿意头顶十字架过日子。 “柏林围墙倒塌后,柏林人重新打造了一尊新十字架——就是您现在看到这尊,重量质量与当年的黄金十字架完全一样。 “但是,十字架造好后,问题出现了——无法安装。” 听到这话,我大不以为然:“不会吧,德国的建筑机械可是世界一流的啊?” 教授望着我,笑了笑,说:“我知道,您想说,为什么不用塔吊?” 是啊,塔式起重机是建筑机械的基本设备,塔身跟随楼层升,再高大楼也高不过塔吊的钢臂嘛,现代人能造摩天大楼,靠的不就是这玩意儿? “是的,一开始,我们的确动用了塔吊,可是,您不知道,塔吊根本不能在这里立足。”教授用脚踩踩脚下的草皮,然后手指四方。说道:“柏林大教堂一面临水,三面是草坪,土地疏松,大教堂高98米,没有超过一百米的塔吊无法操作,而一旦在这里竖起这么大的起重设备,地面便开始凹陷,起重设备本身的重量,加上十字架与冠状支架的重量,地面无法承受啊,十字架刚刚起吊,塔身便开始倾斜……” 第62页 我还是不以为然:“您不能加固地面吗?” “开什么玩笑?”教授不乐意了,他手指大教堂,稍稍提高了嗓门:“您不知道吗?柏林大教堂,是列入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的文物,在这里动用打桩机?” 我唰的一下脸红了,是的,我忽略了一个业内基本常识。为了掩饰尴尬,我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河流,又想到一个新招。 “那么,为什么不从施布雷河对岸,加长机械臂吊装呢?” 教授还是摇头:“机械臂长一分,承重能力减一分——不够长。” 三、午餐不免费 参观完大教堂内部,快到中午了,教授驱车带我赶到诺瓦利斯大街,进行今天考察活动的第二个项目,参观比尔文建筑设计事务所。 很意外,这家名扬世界的顶尖级设计公司并没多大,仅仅只占了写字楼半个楼层,公司也不过二十多名成员,老中青都有。大家都集中在一间大厅型办公室工作。 大厅中央有一张大圆桌,与所有建筑设计公司一样,这是摆放建筑模型的展示桌,同时也可兼做会议桌。 圆桌上摆着十几座建筑模型,柏林大教堂的模型不是最大的,但摆放的位置最显眼,看来,相当一段时间内,十字架的安装是公司面临的最主要课题。 模型前端坐着一位瘦高个中年人,那傢伙身材脸型长得活像一挺机关枪。有着一副枪管般阴冷的表情,准是被这十字架给憋的。 “菲力普-瓦登菲尔斯博士……”海因茨-凯泽教授把机关枪先生介绍给我:“菲力普博士是建筑机械工程师,有关大教堂十字架安装工作,主要由他负责。” “您辛苦了。”我说,我们握了手。 “菲力普先生,请问,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前辈,我是说,当年柏林大教堂的机械工程师是怎样解决安装问题的?” “唉,散客先生,您是忽略了1945年,苏军攻击柏林这一歷史事实啊……虽然当年纳粹对教堂里的文物做了转移,可遗憾的是,当年的建筑图纸全部都没有保护下来——换句话说,前辈们是如何安装黄金十字架的,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哦,太遗憾了。”我嘘嘘不已。 时钟指向十二点,午餐时间到了。 “我们公司中午的工作餐都是叫外卖的,散客先生,您愿意一块儿享用吗?”海因茨-凯泽教授问我。 我点点头,表示愿意。好在我来到德国已经有两个多月,逐渐熟悉了他们的作风,要在以前,非骂娘不可。 “散客先生,您愿意一块儿享用吗?”你听出这意思了吗?这帮傢伙根本没打算请我吃午饭。什么话?我不是你请来的客人吗? 德国人就是这样,五是五,六是六,接待工作程序中没有宴请一项,即使到了吃饭时间,他们也绝不管饭,甚至,连这顿外卖都得自己掏腰包。 菲力普先生是个细心的人,为了照顾我,特意叫了中餐外卖。 送中餐的是一名四川籍小伙子,见我是同胞,特意交代我:“筷子是要回收勒,请保管好哈,我暗点来拿。” 我拾起筷子仔细看看,很精緻的四川工艺花竹筷,我说嘛,一次性筷子谁捨得用这么好的。 大家纷纷掏钱付帐,看样子,我猜对了,没人请我客,只好放下筷子,满口袋找零钱。 突然,一声惊叫在大厅上空想起,是菲力普发出的声音,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手指着我刚搁下的筷子,一手指着我,嘴里发出一连串声音,仿佛机关枪开始扫射,吐字太快,我一句也没听懂。 我低头看筷子,脸红了。我竟然将一双竹筷搁在了柏林大教堂的模型上。 我赶忙将筷子拾起来,连胜向菲力特道歉。 不料,菲力普一把按住我的手,不让我拿走筷子,嘴里不停唠叨着:“bergwerk-bergwerk-danke-danke……” danke我明白,谢谢的意思,bergwerk是什么? 四、筷子的功劳 一星期之后,柏林大教堂穹顶黄金十字架顺利安装完毕,一项困惑了德国建筑机械工程界十多年的大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我也终于吃到了比尔文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免费午餐。 耶稣升天节前夕,庆功宴在霍亨索伦王朝餐厅举行,我被奉为上宾。 当然,那晚上真正的主角不是我,是菲力普-瓦登菲尔斯博士,是他最终攻克了十字架安装难题。 手捧酒杯,菲力普向我们介绍他的成功过程。 “为了破解前辈安装黄金十字架的秘密,我四处追寻当年参与过柏林大教堂建设的人的后代,花了八年时间,最后得到的信息只有一个,当年工地上也遇到了同样难题,一年多时间里,柏林所有设计师,机械师都没有解决问题,最后是来自波鸿的人解决了难题。我始终没能搞清楚,究竟这位波鸿是用什么方法解决的…… “那一天,散客先生将一双中国筷子搁在大教堂的模型上,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 “波鸿是德国最古老的煤矿资源区,一百年前,那地方男人大多是矿工。矿工在矿井里挖煤,靠什么运输出bergwerk?” 这一回,我听明白了,bergwerk,矿井。 第63页 “散客先生将一双中国筷子搁在大教堂的模型上,那筷子的摆放,不是与铁轨一样吗?对了,铁轨,矿井里的斜坡轨道!哈哈哈哈……” 大家为前辈工程师发明斜坡轨道干杯,此前,谁也没想到,深埋矿井里的轨道,同样也可以凌空架斜在柏林大教堂上。 就这样,金光灿灿的黄金十字架,沿着斜坡轨道,缓缓升向蓝天。 (散客月下 2009-5-30 berlin) 孤独仙子 20年前,柏林围墙割裂了一个国家,也断送了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 大墙两边,天鹅默默传递着爱与死的信息。 一、天鹅湖 阿尔斯特湖被伦巴底大桥分为两半,一半是河流,一半是湖泊,站在桥上看汉堡,一静一动。 湖岸哥德式建筑群落倒影在水波上,天鹅游过,划破尖顶,静态风景便有了动感。 天鹅是精灵般的飞禽,即便它在嬉戏,在飞翔,你也会觉得它很安静。 也许,只有仙鹤才可以与之媲美。 伦巴底大桥看天鹅,是贺小仙到德国以后的周末必修功课。 是的,这的确是小仙的功课,此行德国,贺小仙的目标是成为汉堡芭蕾舞团歷史上第一位的东方演员。 考试题目选定的是独舞《天鹅之死》,巴甫洛娃的经典舞姿,形似易,神似难。 师法自然——临行前,老师这样交代她:“东方人的艺术优势,就是可以从大自然中吸取精华,渗透骨髓。” 这番话,小仙听得半懂不懂,但至少明白,要演好天鹅,就该多了解天鹅。 于是,周末看天鹅,成了一门功课。 天鹅是很绵缠的鸟儿,嬉戏休憩都成双成对,阿尔斯特湖的天鹅不怕人,简直就是生活在旁若无人的状态中。除非有人特意来餵食,它们才会在意到有人类的存在。 小仙每次都带些面包来餵天鹅,天鹅抢食的形象一点儿也不优雅,与家禽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引颈伸项,动作急躁而贪婪。 餵食次数多了,发现一只白天鹅比较特别。 它从不与同伴争食,也不合群,总是默默在鹅群之外缓缓游弋,形之影孤。 也有例外的时候,当一个老头出现在驳岸,那只天鹅便会慢慢游到岸边,在老人影子下停住,伸长脖子,到老人掌心上叨食。 老人边餵食边轻轻与天鹅说话,不时还摸摸鸟儿的脑袋。那情形,像对孩子,更像对恋人。 老人来得也很勤,小仙与老人逐渐熟悉,每次见面都互相致意。 二、孤独仙子 那天阴雨绵绵,街道湿得照人影,水上烟波蒙蒙,路边的咖啡馆里都没人,雨点突然增大了,一老一少,躲进了同一间咖啡馆。 “那只天鹅好孤独哦……”小仙望着窗外雨中湖面,嘆息了一声。 “哦,你说的是einsame fee吗?”老人接口问道。 “einsame fee?您,您是说,您给那只天鹅取了个名字叫‘艾桑玫菲’?”小仙心头一震,einsame fee——直译成中文意思是“孤独仙子” 好悽美的名字……小仙想到了她要塑造的角色——那只在孤独的伤痛中死去的天鹅。 “不,不是这样的,美丽的小姐,我是说,她,她的名字就叫做艾桑枚菲。”老人很认真。 “她……”望着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小仙仿佛看到了皱纹和银髮后面蕴藏着一个故事宝藏,于是恳求道:“您能给我讲讲吗?关于艾桑枚菲。” 三、柏林之夜 “我叫弗兰西斯科,1940年,出生在这座城市,是1943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大轰炸后的倖存者,战火中,我失去了全部亲人,艾桑枚菲与我同年同命运,她是我一起在废墟中的孤儿院长大的伙伴,我俩相依为命,一同经歷了从童年到少年的全部时光,长大后的艾桑枚菲出落得像仙子一样精灵,比天鹅还要优雅,比矢车菊还要美丽……她是汉堡芭蕾舞学校最优秀的学生,1961年,我俩21岁,相约秋天结婚。 “那年八月,艾桑枚菲被选中参加汉堡芭蕾舞团在汉堡森帕歌剧院举办的‘加盟者’演出。‘加盟者’您知道吗?——那是代表者世界最高水平的一次演员选拔大赛,来自世界各地的歌剧与芭蕾舞演员,经过严格筛选后才获得演出资格,而演出表现最好的,可以签约汉堡芭蕾舞团。 贺小仙使劲点点头,她感到某种奇蹟正在向她靠拢。 “我们相信,艾桑枚菲一定能从加盟者中脱颖而出,我们约定,在她正式加盟汉堡芭蕾舞团的时候,举行婚礼。 “我从商学院毕业后,进入一家商业公司实习……8月12日那天,我奉命出差到柏林,在西区处理完一桩公务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我匆匆赶往东区,公司有卡车从柏林回汉堡——我必须在当天赶回汉堡,因为加盟者演出将在当天晚上举行。 “我刚走在伯尔瑙厄大街上,已经远远可以看见大卡车的身影,突然,街道上所有灯光一下熄灭,街道尽头的卡车射出雪亮的灯光,原来那不是公司的卡车,是军车,前苏联人的军车,而且藏匿在黑暗中的军车不止一辆,无数辆军车的大灯照亮了伯尔瑙厄大街中央的哨卡,自从前苏联军队与盟军分管柏林后,德国人从往来与东西柏林还是很自由的,但此刻,我孤零零地站在属于西柏林的碎石马路中央,被无数枝冷冰冰的冲锋鎗机关枪瞄准脑袋。 第64页 “前苏联人最终没有对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傻瓜开枪,但他们在原来的哨卡部位,一字排开的铁网和水泥板,扼杀了我的青春和希望……” 四、天鹅之死 小仙早就听说过德国分裂的故事,第一次感到与歷史贴得如此之近。 老人的声音苍凉悲情,虽然没有哽咽,但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小仙已经大约知道了端倪,不难想像,那一定是一个悲剧。 老人低头喝咖啡,久久没有出声,窗外雨声嘀哒,阿尔斯特湖已成白茫茫的世界。 良久,弗兰西斯科老人抬起头,继续说: “20年后,信任前苏联领导人总算开恩,允许部分西柏林人离开孤岛探亲,我终于回到汉堡,回到我和艾桑枚菲经常约会的阿尔斯特湖伦巴底大桥,桥下流过的只有湖水和天鹅,我的天鹅女郎,我的孤独仙子,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1989年,柏林围墙倒塌后,我回到汉堡定居,每天都到这里来散步……后来我发现了这只天鹅……” “是的,我明白了,她就是你的艾桑枚菲。”小仙握住了老人的手。 雨下得更大了,闪电中,小仙起身走到老人身边,拥抱了他。 “弗兰西斯科先生,您知道吗?我是今年被选中的‘加盟者’”小仙轻轻在老人耳边说。 “是吗?”老人放开了小仙,惊讶且惊喜地上下大量这个东方女孩,问:“你的作品是什么呢?” “《天鹅之死》……”小仙心中已经预感到,艾桑枚菲当年表演的,也是《天鹅之死》。 弗兰西斯科眼睛顿时一亮,他拉住女孩的手,说,“跟我回家去。” 1961年8月13日,森珀歌剧院的“加盟者”演出活动在德国人民的悲恸中如期举行,艾桑枚菲的芭蕾独舞《天鹅之死》震撼了所有观众,她将失去爱人的绝望心情融入在舞蹈中,活生生演绎出一出完美的生命哀歌。 ——这是小仙在弗兰西斯科家中读到的当年报导。 弗兰西斯科的家简朴大方,墙上挂满艾桑枚菲的照片,从屋子陈设来开,弗兰西斯科先生终身未婚。 “柏林围墙,无数德国人被活生生的隔开了骨肉亲情,高墙堆砌的那一天,许多人都试图冲过障碍,东德领导人下令对沖卡者格杀勿论……我是一个怯懦的人,没有胆量去冲击哨卡,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死者中,居然有一个与我同名同姓同年龄的青年……那青年的死亡通知被送到艾桑枚菲手中,夺取了女孩对生命的眷念……” 五、剧终 月色下,一只白天鹅忧伤地抖动着翅膀,艾桑枚菲立起足尖缓缓移步在湖面上,在大提琴奏出的抑郁旋律中,轻轻抖动翅膀,艰难立起足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飞离水面……最终,她在颤抖中竭尽全力抬起一只翅膀,遥遥指向天际——直向柏林,那一道灰色的钢筋水泥墙。 慢慢地闭上双眼,默默死去。 来自东方的芭蕾舞演员贺小仙,在森珀大剧院演出大厅里,接受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小仙从艺以来最成功的一次表演,贺小仙因此而成为汉堡芭蕾舞团歷史上第一位东方加盟者。 小仙匆匆感到弗朗西斯先生家里,公寓已经人去屋空。 邻居说,老先生昨晚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据说老人死时,面带微笑。 在弗兰西斯科葬礼后,医生告诉小仙,当时老人正在收看看森珀大剧院“加盟者”演出实况转播——根据死亡时间与未关上的电视频道判断出来的。 伦巴底大桥看天鹅,是汉堡市民贺小仙的周末必修功课。 那只叫做艾桑枚菲的白天鹅身边出现了一只黑天鹅,一黑一白,时刻依偎在一起,一见小仙走到驳岸上,便缓缓向她游来。 “孤独仙子,你不会再孤独了……”小仙常常这样对天鹅们说话。 (散客月下 2008-8-13) 不敢上床 柏林青年里克失恋后不敢上床睡觉,沦为“街头瞌睡虫”,直到爱情再次降临时,才揭开床上的秘密。 (一)失眠 萝拉-眀特儿走了,只带走了她自己的衣物。 里克独自面对空屋,这是位于柏林东区克洛伊茨区的一间四十平米单间公寓,连体厨房挨着阳台,书柜腹部凸出两张桌子,沙发、大床、音响柜……室内家具依旧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屋内并不空,男人的心空了。 萝拉最喜欢的歌碟依旧蜷缩在cd机里,面对音响柜的苏格兰粗布双人沙发上,还残留着两个圆形凹痕。 萝拉称这张双人沙发是“激情前奏的音乐后台”,现在,激情没了。接上电源再播一遍唱碟,音乐全变了味。 音箱内,黑色纸盆吐出的一串串音符,旋律还是那旋律。 音响没什么毛病,蓝人乐队的歌声依旧欢乐明快,但在里克听来,那歌声机械、阴冷,甚至几近凄凉,以至于里克没法安稳地坐在沙发上,屁股犹如被针扎。 前戏没了,沙发不堪坐卧。 沙发靠紧挨床尾,床单、被褥、枕头仍然仰天躺在它们自己的位置上,甚至床单还在散发着女人的体味,汗液与coco香水的混合味儿瀰漫了整张铸铁管铁艺架双人床。 第65页 枕边还找得出几丝金髮,有长有短,长的属于里克,短的属于萝拉。 里克将身体平放在床中央,刚一闭上眼睛,一种刺痛般的感觉从心室向外扩张,全身每一个毛细孔都因为疼痛而紧缩。 里克触电般弹跳起身子,睁大了眼睛。 他不敢再闭眼,一闭眼便看见萝拉怒目圆睁的脸、刺猬般竖直的短髮和次序混乱的抱怨。 是的,萝拉走了,同居三年,共同享用过甜蜜与纷争的一千多个日夜后,女人独自斩断了这段爱情。 里克萝拉-眀特儿走了,不但带走了她自己的衣物,还带走了里克的睡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26岁的小伙儿里克患上62岁老人的常见病——神经衰弱,严重失眠。 没法躺床上睡觉,也不能坐沙发上打盹,趴在地毯上,依然睡不着。 在书桌前苦熬过一星期的漫漫长夜后,里克走出了家门。 这间公寓是里克从北威州的老父亲——一位小工厂主那里贷款买下的,属于里克名下唯一的不动产,可现在,本用于睡眠的空间里,里克失去了睡眠。 里克换了一份符合自己特点的工作,到建筑工地做夜半保安……虽然他已经是一位建筑工程师。 看守工地这活儿很适合里克,他干得尽职尽责,深得老闆满意。 下班后,里克在柏林市区内找到了睡眠的天堂。 柏林的初夏非常美,晴朗日子成为天气主旋律。蒂尔加藤公园绿树环绕出一片片草地,在阳光下,每一叶草尖都是那么柔软温暖,里克头枕胳膊,面朝蓝天,酣睡中,每一个梦都被草尖托举在白云上。 可惜,每到周末,那些草坪都会被户外烧烤爱好者们占据,孩子闹大人吼,木炭噼里啪啦在火中爆裂,不小心被烤煳的熏肠发出焦臭,严重干扰了里克的清梦。 里克找到了适合周末睡觉的好地方。 两德统一后,卢斯特花园的灰砖地面被撤出,换成鹿野瑾草皮,尽管进出阿尔斯特和柏林大教堂的游客穿梭在花园内,但绿地中央的喷泉流水声盖过了人的喧譁,上午,躺在这片草地上,盖一身太阳,梦痕丝丝闪烁金光。 中午,日光烈了,到青山桥头买一只热狗,一杯咖啡,返回施普雷河畔林阴道间,坐在长椅上大口咽下,然后倒头再睡。 东德时期的水泥长椅,现在已经换成了木条懒椅,尽管也有游客拍照的笑闹,乞丐夸张的怜乞声,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但对里克来说,一树浓荫已经足够庇护酣睡。 在卢斯特花园睡觉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浓睡不知光阴,却不必担心错过上班的时辰。 每天下午五点五十分,柏林大教堂准时敲响铜钟。 (二)街头艺人 克里斯蒂娜从柏林自由大学毕业后,没有向其他同学那样四处求职,作为歷史学系的毕业生,克里斯蒂娜一出校门便将关于拿破崙攻占布兰登堡门之类的史实抛掷脑后,四年校园生活,姑娘学的最好的是一门独特技艺——掷空瓶。 掷空瓶是一种源于印度的杂技表演,克里斯蒂娜的室友丽莎恰巧就来自印度一个杂技世家,那会儿,每当克里斯蒂娜心情很好或是很糟时,丽莎便为她表演这手绝活——三只酒瓶抛在空中,双手不断接住其中两只,并在第三只落下时抛出右手那只,右手再接住左手的,于是,空中便出现一串晶莹圆弧。 克里斯蒂娜用了三年半时间,学会了这门绝技。 不愿去职业介绍所面对福利机构那些官僚们的嘴脸,又不肯再回萨克森州那座叫做厄尔斯尼茨的东部小城,那么,这一技之长正好为姑娘提供了生存条件。 身材微胖却不走型,没有标准美人脸但笑容很甜美,再加上一头黑髮,两只褐色眼睛——23岁的克里斯蒂娜的形象略带东方神秘色彩,作为一名街头艺人,十分讨巧。 柏林街头艺人一般集中在亚歷山大广场和布兰登堡门一带,而克里斯蒂娜选择卢斯特花园作为自己的表演场地,因为这里游客很多,却没有竞争……其实,这里是卖艺禁地,得时刻防范着治安管理员。 治安管理员不是警察编制,但管辖范围不比警察窄,从青少年喝酒到非法小贩、街头卖艺都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好在德国人天生守时,做什么事都有严格的规矩,克里斯蒂娜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负责卢斯特花园巡视的治安管理员每天都准时在两个钟点出现——上午十点从青山桥头进入,穿过绿地中央,走向柏林大教堂后面的弗里德里希桥,中午一点,再沿着原路返回,穿过绿地后过马路,进入旧共和国宫废墟绿地。 那么,克里斯蒂娜每天就选择十点半开始在卢斯特花园喷水池旁表演,到十二点,转向施普雷河畔林阴道休息,到青山桥头买个热狗,边吃边看着身着蓝色制服的管理员走过身边。 克里斯蒂娜结束上午表演的时刻,正好是里克被正午骄阳烘烤得出汗而醒来的时刻,当小伙子站起身子,往青山桥方向踱步时,常常不自觉的与克里斯蒂娜并肩而行。 每天,他们在同一个热狗小贩手中接过午餐,然后在相邻的木条懒椅上享用。 吃饱喝足后,小伙子倒头大睡,姑娘则掏出一本小说开始阅读。 第66页 克里斯蒂娜看的书,都是从lotto店买来的那种3.9欧元爱情小说,情节千篇一律,看多了也乏味,累了,环顾四周休息眼睛,邻座小伙子的睡相跃入了姑娘的眼帘。 一头长长的金髮,一幅安稳宁静的面容,蓝色牛仔裤土黄色t恤衫,随意,也还算整洁。 小伙子有标准日耳曼男人的嘴唇,唇线薄,嘴角细,松弛时呈微笑状。 克里斯蒂娜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假如亲他一口会是什么感觉呢?”脑海中立即闪过一组接吻镜头,乡村小河畔与初恋男友的初吻,学生公寓狭窄小床上与英国男友的激情之吻……女孩内心不由一阵狂跳。 里克抿抿嘴角,眼帘抖动了一下,女孩以为他要醒来了,赶紧别过脸去。 里克没有醒来,酣睡一直延续到教堂上空扬起暮钟。 日子一天天过去,里克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克里斯蒂娜的存在,直到他像睡美人被王子从梦中亲吻,在半窒息中醒来。 起初,还以为是萝拉回来了,那种久违了的欢愉感受跳荡在里克的梦里,狂热的亲吻令人目眩,实在不愿意醒来,还是睁开了眼睛,这才惊异地发觉,不是梦,是吻,实实在在的亲吻,唇齿间蠕动着肉嘟嘟唇,鼻孔中钻进鲜活的汗味,紧贴在鼻尖上的是鼻子,眼睛睁开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受得到一种毛茸茸的涌动,经验告诉他,那是一个人的睫毛。 亲吻里克的是克里斯蒂娜。 那天克里斯蒂娜运气不太好,忙了一上午竟然分文未收,中午,里克入睡后,林阴道中游客特别多,克里斯蒂娜突然有了表演的冲动,于是摆足架势开始表演,观众的喝彩声竟然都没能吵醒里克。 一轮表演过后,地上的草帽中已经有了十多枚硬币,就在克里斯蒂娜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时,目光透过人群,远远看见两名蓝制服向这边走来。 女孩见势不妙,赶忙弯腰,迅速收起草帽,情急之中扑向里克酣睡的懒椅,将脸庞埋进了小伙子的长髮间。 观众一阵闹笑,散去。 蓝制服走近了,他们只看见一对热吻的情侣,没见到非法卖艺者。 “是你……”里克坐起身子,他认出了这位亲吻他的女孩,毕竟两个月来,抬头不见低头见。 女孩尚未平息下情绪,两眼闪着水光,圆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着,那模样我见犹怜。 虽然有些唐突,但被这模样的少女亲吻总归不是坏事,里克笑了,将手伸给女孩:“里克!” “克里斯蒂娜……”女孩握住对方的手,情绪平復下来,张口笑了,说:“我欠你情,请你喝咖啡吧……” (三)找回睡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里克的睡眠时间明显减少,每到上午十点,便睁开眼睛开始欣赏克里斯蒂娜的掷空瓶表演,并负责帮艺术家拾钱币。 中午,两人并肩进入林阴道,一同享用热狗,交换品尝各自不同的饮料。 共同的话题越来越多,相互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第一次全面的深入是在斯卡利策街一间小旅馆里进行的,事后,在那扇有梧桐叶图案的窗帘遮蔽下,里克昏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之后才意识到,两个多月来,他第一次在床上睡着。 里克给新情人谈起了他和萝拉的故事,还有克洛伊茨那间属于他自己的小公寓。 “亲爱的,你……我们干吗不回去呢?既然那屋子属于你,我的意思是说,我有信心帮你找回你的睡眠,如何?” 圣灵降临节前夕,里克向老闆辞了职,一对情侣在亚歷山大广场逛了一整天,看电影,泡酒吧。 午夜,打出租回到了克洛伊茨的公寓。 在电梯里,两人的身体已经像两块受潮的软糖,撕都撕不开。 耳鬓厮磨着,开门进了屋,顾不得开灯便一同滚到了沙发上。 年轻的身体经不住热力冲击,两人都已经进入意识迷眩的境界,但屁股一碰到沙发,往日那种熟悉的、令人及不舒服的感觉有回来了。 但体内的膨胀挤压着男人全身所有细胞,迫使里克没能细想沙髮带来的不快,他挺直腰身,横抱起克里斯蒂娜,将女孩半抛半送转移到了大床上。 “啊……”女孩突然惊叫一声,一把推开里克,坐起身子。 窗外,城市的夜空泛起彩光,光华与微风一同拂进窗棂,虽然是第一次进屋,克里斯蒂娜也看得清楚屋内的陈设,她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怎么了?”里克下意识用手挡住刺眼的灯光,问。 克里斯蒂娜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扬手掀开床单。 “啊!”床单下骇人的一幕,惊奇里克一身冷汗,酒劲全退。 “1、2、3……6……”床单下,散落着六枚图钉。 “哈哈哈……”克里斯蒂娜突然仰面大笑起来,顺手操过枕头,砸向里克,边打边骂:“笨蛋,你这个笨蛋!” 里克边用胳膊挡着枕头,边问:“这是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女孩打够了,也笑够了,放下枕头,拾起一枚图钉,说:“看明白了吗?傻瓜,这就是你无法在自己床上睡觉的原因——还用问?这一定是您那位亲爱的萝拉公主搬走之前给您留下的礼物。” 第67页 不错,的确是萝拉留下的另类赠品,不仅床单下有,沙发面料下,地毯下也找出七八枚小图钉。 “里克,你干什么了?她那么恨你?”克里斯蒂娜问。 里克摇摇头,女人的心思,永远没法猜。 “哦,小可怜,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克里斯蒂娜一把抱住大男孩般的男友,嘴唇贴到男孩耳边,轻轻地说:“你以后对我好点吧……记住了,千万,千万别得罪女人。” (散客月下 2009-10-21 柏林) 情人节 情人节一早,慕尼黑街头大雪纷飞,一位老者竟赤足踏在雪地上。 传说中的奇异风俗,承载着一名痴情女子的半生怨念。 (一)赤足踏雪 一早,雪停了。空气依然处于冻结状态,这就是巴伐利亚州的早春特点,阴郁寒冷,屋嵴树木一派惨白。 沃尔夫冈-贝克尔走出了艾薇塔-霍夫曼的独院小屋,满眼白光。 第一脚踏在雪地上时,“吱”的一声,寒潮与积雪绽裂的音效同步上涌,从脚心滑向脚踝,再沿着腿脚神经直刺大脑, 寒潮掠过之处,每一寸皮肤都堆砌出小肉疙瘩,汗毛耸立在肉粒上,本是尖头朝外的汗毛,却有着刺向皮肉的针芒——肌肤被寒气刺得生疼。双眼则泛起一片白光。 谁在零下11°的户外赤脚踏雪,都得忍受这样的疼痛,何况是一位六十三岁的老人? 寒风中,沃尔夫冈-贝克尔身穿ralphuren品牌的多袋米色款羽绒夹克,暗绿色条绒长裤,脖子被一条黑色编织围巾紧裹着,那围巾的编织纹线条硬朗沉着,识货者可以从特殊编织纹样中看出,这是“yves sainturen”牌2010年冬季推出的最新款式,其价格抵得上一枚钻石戒指,老头儿穿着的整体搭配重心沉稳,潇洒而不失高贵。 可偏偏这老头儿竟赤脚走在雪地上。 街面上车辆缓缓蠕动,路人行色匆匆,毛皮靴、运动鞋、毛毡靴……一双双一对对踏过白雪,留下黑迹,唯有沃尔夫冈-贝克尔踏过的雪地依然是白色的,两只光脚丫印穿行在印有各式鞋底纹,腐叶与泥沙的脚印间,散发着赤裸裸的自信。 是的,自信,没有人感到怪异。几乎所有注意到老头儿赤脚的路人,都向他投来会心的一笑,虽然只是些从眼底微微泛起笑意,也足以令沃尔夫冈-贝克老头精神为之一振。 因为这是慕尼黑的街头,2月14日一大早的慕尼黑街头。 巴伐利亚州有个古老习俗,情人节当夜或前夜,到心上人家过夜的男人不可以穿鞋进屋,缠绵一夜后,假如躺在屋外受冻的鞋子不幸失窃,这意味着昨夜姑娘屋外来了别的倾慕者。 盗鞋者当然可以藉此泄愤,而被盗鞋的人也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已经捷足先登,胜利者应当宽容。 情人节的早上,光脚丫走在巴伐利亚任何一条街道上的男人都是骄傲的。 (二)摔倒好奇者 沃尔夫冈-贝克尔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骄傲”待遇,要知道,他这已是第三十次从柏林赶赴慕尼黑过情人节,即使在当年的西柏林高墙内,出入占领军关卡困难重重,贝克尔也没有放弃过这样的情人节奔走。 三十年来,比贝尔克小十岁的艾薇塔早已青春不再。长年独居,相思化作皱纹,堆积在眼角边,犹如蛛网……可就这样,居然还有人觊觎这位老太太,瞧,这不,老情郎的鞋没了。 三十年前,这对恋人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婚姻殿堂,此后,艾薇塔一直独居,贝克尔遵从父母之命,娶了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继承了家族事业。 生意是灰色的,为生意而结合的婚姻也是灰色的,三十年来,沃尔夫冈-贝克尔不止一次想用猎枪结束自己灰色的生活。 是艾薇塔的来信和一年一度的跨州约会,拯救了贝克尔的人生,记得谁说过“没有婚姻的爱情才更有价值”,贝克尔信这话。 三年前贝克尔埋葬了妻子,有情人总算有条件过日夜厮守的日子了,只是有一个小问题暂时阻碍着两人的结合。 艾薇塔不愿意搬到柏林居住,她离不开那幢有木框结构,带小喷泉花园的祖屋。 贝克尔暂时还无法结束柏林的生意,那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没给他的家业带来一男半女,生意本身却成了贝克尔的孩子,想撒手,一时半会儿还真难。 沃尔夫冈-贝克尔迎着路人目光,挺直腰板,穿过广场,走向中央车站。骄傲归骄傲,光脚板不停涌上的寒冷还是真遭罪啊。 明年,明年再不遭这份罪了。贝尔克暗自下定决心,今年底就要结束全部生意,搬到慕尼黑与艾薇塔同住,共同享受最后的人生。 正想到这儿,迎面一个小伙子的异常举动吓了老头儿一大跳。 那小子目光盯着贝克尔的赤脚,眼神诧异。 在雪地上行走,眼睛不老老实实留神脚下道路可是很糟糕的事,只见那小子两眼一直,脚尖一滑,顿时全身中心向前,起初,双手高举,还指望着能靠两只巴掌在空中瞎抓而保持身体平衡,随着“啪”的一声,双脚翘到半空,双手伏向地面,脸庞陷入雪中。 还没等沃尔夫冈-贝克尔想明白——是该哈哈两声,笑话这倒霉蛋呢,还是该弯腰去搀扶起这可怜人……一道银光闪过,两眼昏白,老头儿自己也差点没摔倒。 第68页 (三)巧合 新出版的《明亮星》周刊刊载了一组图片,题为《雪地上摔跤的路人》,记者在德国各地拍到三十多张精彩的现场照片,一张张人仰马翻的图片逗乐了无数读者。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入冬以来,城市道路冰封易滑,仅在柏林一市,就有三人因在雪地里滑倒受伤致死。 刊登这样的图片,主要还是为了向市政当局敲敲警钟,提醒那些官僚们赶紧採取道路防滑措施。 图片很生动,读者在莞尔一笑之后也就忘了。周刊的新鲜度不会保持7天以上。 但有一张照片却在网上引起轰动,人们至少谈论了半个月。 那张照片画面上有两人,一名男性长者,赤足踏在雪地上,眼睁睁看着一名男子双脚朝天脸朝地摔倒。 “假如不是记者与厂商串通做gg,那么,这张照片太不可思议了……”网友如是评论说:“那位摔跤先生怎么就摔得那么奇怪?刚好将鞋底暴露在镜头前,白鞋底上的品牌商标——一个黑色的字母‘w’清晰展现,而迎面走来的光脚老人,恰巧就是这家‘w’字运动鞋的老闆沃尔夫冈-贝克尔!贝克尔可是柏林城内的名流,他的脸没少出现在电视镜头前。” 记者施泰方-阿尔特被网友们的发现惊住了,上帝作证,那张照片可是他在慕尼黑街头偶然拍到的啊,当时,为了不让当事人抓住找麻烦,按下快门后便在第一时间逃之夭夭了,那会儿眼中只有摔跤的人,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光脚老先生,发稿时也没注意到那位长者竟是鞋厂老闆沃尔夫冈-贝克尔先生,说真格的,这位鞋业老闆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知名大亨,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注意到他那张脸。 不过,照这么说来,这张照片还真有新闻价值,因为实在巧合得邪门。 施泰方-阿尔特造访了‘w’字运动鞋的老闆沃尔夫冈-贝克尔先生。 (四)“w”字牌 沃尔夫冈-贝克尔先生忙于打理企业事务,一般很少留意《明亮星》这样的娱乐杂志,看到记者送来的杂志照片,乐不可支。 “哈哈,我还真没注意到那位可怜的摔跤者的鞋底呢,当时我被您的闪光灯晃了眼神,等我回过神来,小伙子已经自己爬起来了,不过,真得谢谢您,您的作品免费为我做了一个大gg,哈哈……” 见老人没有责备的意思,记者开始了他预备好的专访题目,对老人的慕尼黑之行展开採访。 这天,窗外阳光明媚,贝克尔心情很好,话匣子开得也很坦率:“三十年前,我爱上了一位慕尼黑姑娘,他的名字叫做艾薇塔-霍夫曼……” 阳光缓缓滑过窗棂,日落之前,贝克尔结束了他漫长一生的爱情故事。 听罢故事,记者施泰方久久说不出话来,回味了半天,才开始继续採访。 “我有一个疑问,先生,恰巧,我就是慕尼黑人,今年三十二岁了,两年前才来到柏林工作,此前,我一直生活在巴伐利亚,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慕尼黑,或是巴伐利亚州任何一个地方,呃,有那样的风俗——关于情人节之夜,男士不能穿鞋进女士屋子,还有,女孩的其他情人会来偷鞋子……真的,您所描述的这些风俗,我可是闻所未闻呢。” “是吗?”老人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失了:“呵呵,三十二岁,想来是您太年轻了,您回家问问老人吧。” 记者走后,沃尔夫冈-贝克尔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有关巴伐利亚的风俗资料,的确,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情人节脱鞋”的风俗记载。 到书房里翻看歷史书,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想到求助专家,同是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会员,西格弗里德教授可是研究了六十年德国歷史,且出生在慕尼黑。接到电话问询,老教授被问煳涂了: “您是……在查询有关电视剧情节的问题吗?沃尔夫冈先生?” 当然也不存在这样的电视剧情节。 老教授煳涂了,沃尔夫冈-贝克尔却清醒了。他迅速打点起简单的行李走出家门,让司机先给他送到卡德威百货公司。 从百货公司走出来,司机惊讶地发现,老闆脚上竟然穿上一双“sanke”牌皮鞋——此前,沃尔夫冈-贝克尔只穿自己厂里生产的“w”字牌。 “直奔中央车站。”老闆下令说。 (五)习俗 艾薇塔-霍夫曼长大嘴型,惊讶不已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老情人,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亲爱的艾薇塔-霍夫曼,瞧,我给你带戒指来了,”沃尔夫冈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烁出年轻时的热情与羞涩,他显然太激动了,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 “呃,我的意思是,我想请求你……嫁给我,是的,嫁给我,跟我结婚吧,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该结婚了,我再也不回柏林,再也不管什么‘w;字牌运动鞋了,您瞧,sanke牌皮鞋……” 艾薇塔低头看了一眼沃尔夫冈脚下的新皮鞋,一头扑进了男人怀中。 沃尔夫冈-贝克尔知道,今天,他可以穿着鞋走进艾薇塔的屋子。 慕尼黑,以及整个巴伐利亚州都不曾有过什么“情人节男人不能穿鞋进女孩家”的习俗,这习俗是艾薇塔为沃尔夫冈编造的。 第69页 艾薇塔不排斥男人的鞋,但绝对排斥‘w’字牌——这个该死的品牌,耽误了一个女人三十年青春。 还真得谢谢那位不知名的小偷。 (散客月下 2010-2-22 柏林) 雪中轶事 冬天,积雪覆盖大地,但柏林很少人堆雪人,原来是怕恶魔藏进雪人体内。 一、雪中脚丫印 我喜欢看电影,我说的是银幕上的电影,投影仪制造的所谓“大”画面强差人意,电视机与电脑显示屏不值一提。 在德国看电影不太爽,德国人的欣赏习惯还停留在中国八十年代之前——每部外国片,都得配上德语对白。德语语速快,语调冷,喜剧片人物的痞子气出不来,恐怖片中的惊恐状反而令人发笑。 我想德语只适合为纪录片配音。 只有一次看电影我笑了,那是看周星驰的德语版《功夫》,当星爷一句很招牌的“有……搞头……”被说成“道……斯微阿特瓦斯……”时,字母d被舌尖探出20多个颤音,笑得我前仰后合,邻座老太太从黑暗中给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承认,柏林电影院设备质量绝不输给北京,但我还是习惯看原版粤语或英文电影,当然,最好是有中文字幕。 所以,现在上电影院少了,最多每月一次,过去在北京,至少每周一次。 我又堕落了,回到用投影仪看电影的时代。 阿飞传电影给我,一部名为《反基督者》的恐怖片。据说这部电影直接挑战观众生理极限。我们边传边聊天。 他在上海,我在柏林,我是白天,他是黑夜,他好奇,要求开视频看看我的白天。 打开视频,他看了我的房间,先是嘲笑我的凌乱突然中断传输。 “这电影不适合你看!” “为什么?” “电影一开始,一对夫妻在做爱,他们的孩子趴到窗台上,摔出窗外……” “这有什么可怕的?” “电影里的房间布置与你家一模一样,尤其是窗台和靠窗的餐桌。更要命的是,我查了资料,这部电影是在德国拍的……总之,你别看就对了。” 这小子真笨,欧洲老式公寓,造型都一样的。 更何况,我家窗台与别家略有不同——窗台外是阳台,即便有孩子爬出去,也就是摔倒阳台上,受点轻伤而已,伤不致死。 何况,我家没孩子。 我从网上下到那部电影,看了,果然很惊悚很,故事主要惊悚部分在结局……那母亲亲眼目睹孩子爬上餐桌的,本来她完全可以制止悲剧…… 那晚上我没睡好,整夜听见屋外有孩子呜咽的声音,我当然明白,这是幻听。 半夜,我被一阵寒意惊醒,脸上冰凉,摸摸,是水。 我开灯,窗外风大雪大,窗被风吹开了。 我起身关上窗,再睡,睡得很香。 第二天,看窗外一片白茫茫,积雪堆满窗台与阳台栏杆。 想想昨晚风吹开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记得临睡前我曾专门检查过插销,更何况,窗扉是朝外的,窗对西,朔风西来,怎么会踹开朝西的窗? 我打开窗,看看窗外,阳台上已经铺上一层积雪,平平整整的,犹如羊绒地毯,有绘画图案那种。 等等,雪地上的痕迹不是画儿,是凹痕。 脚印的凹痕,很小的脚丫印儿,单行,从窗台下墙根,一直通到阳台栏杆下……消失了。 我决定,马上搬家。 二、雪人 这个冬天,风雪瀰漫欧洲,电视上说。德国已有80多人被冻死,许多地区的交通一片混乱。这种时候搬家显然不现实。 即便是风雪暂歇的日子,天空也是连日阴郁,户外寒气逼人。 柏林本来就人烟稀少,白雪覆盖的大地更是死一般沉寂,埋过膝盖的积雪平整干净,鸿爪无痕。 假如这是在北京,想想看,那会是一派多么欢乐的景象啊,数不清孩童们在雪地上撒欢,空气中瀰漫着热腾腾、甜丝丝的味儿,那是刚蘸得的冰糖葫芦散发的诱惑。 还有雪人,商家一大早开门,扫清门前积雪,堆起一个个胖乎乎的雪财神,孩子们更是搜刮尽草尖上每一粒雪花,堆出千奇百怪的雪塑卡通…… 柏林人没有堆雪人的习惯。在德语中,“schneemann”——雪人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单词,这个词彙来源于古代西普鲁士德语,原本指的是一种雪中怪物,古代日耳曼人传说,在森林里存活着一种叫做“湿雷玛”妖怪,天气越寒冷,它们活动越频繁,潜入村庄偷吃牛羊,甚至还偷小孩……与传说中的“狼人”不同,狼人吃所有人,湿雷玛专抓小孩。 柏林人吓唬不肯上床睡觉的孩子,通常都说:“噢噢,湿雷玛来了,快躲进被子里哦……” 与所有妖怪一样,湿雷玛只在夜间活动,不过,湿雷玛可没有狼人的敏捷,它们的行动速度甚至连殭尸都不如,但由于它们行动迟缓,所以白天就开始悄悄潜出森林,臃肿的身形蠕动在雪线下,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它蠕动时,看上去像风动雪松,歇下来时,便似一尊堆雪人形。 第70页 假如有人家在庭院里堆砌积雪,湿雷玛可算是找到最妙的藏身之处了。藏到夜半时分,寒潮激起了妖魔的精力,湿雷玛悄然破雪,本来臃肿愚笨的身体变得轻盈似雪花,微微一闪,便从钥匙孔、气窗口钻进室内,寻到孩童,摊开挂满粘稠白色液体的双臂,包裹住小孩儿……生吞了。 这些传说我是后来在书上看到的,要不,我可不敢冒险在阳台上堆雪人。 是的,我在我家阳台上堆了一尊雪人,一尊很大很大,高达两米的雪人。 连续两星期被风雪堵在屋里,实在无聊之极,堆雪人至少可以让我唿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 我家阳台不大,还不到两个平方米,靠那么点积雪堆不起多高的人儿,我这人向来贪大,堆雪人不超过我的个头不甘心。 我有主意。 我找来一大堆旧报纸,用温水化软了,塑成一个小人形,然后再将阳台上的积雪堆上去,这样一来,雪人身高足有两米,庞大的身形几乎占据了整个阳台。 双手冻得僵硬,心里美得开花,呵呵。 运动有益睡眠,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 半夜,我被一阵声响扰醒,准确说,是半梦半醒,因为脑袋太沉,不肯睁眼。侧耳细听。窗外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夜风拽动树枝吧。 我翻身倒头,用被子捂住耳朵,继续昏睡。 梦中,我还不时听到一些哼哼嗯嗯的声音,像是有人便秘。 三、湿雷玛的遭遇 太阳刺穿窗帘,撩开我的眼睛,我醒来了。 拉开窗帘,窗外一片灿烂。 我鼻子哼着小曲,嘴里含着牙刷,拉开阳台门,打算问候一下我的雪人伙伴。 不料,这一开门,差点没让我惊得吐掉牙刷。 雪人不见了,高达两米,腰围七尺八的大雪人不见了。 让风吹跑了?可地面上却还留下一堆……一堆呈螺旋状盘成一团的,顶部还有一小尖的白色物体……蹲下来仔细端详,也是一堆白雪。 白雪堆积的……便便。 原本用作支撑雪人体积的旧报纸也全没了,雪便便旁有一行小脚丫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困惑与惊愕,缠绕了我足足半个月。 后来,我在一本《普鲁士民间传说》的书中,看到了前面我所说的那段关于“湿雷玛”的描述,这才恍然大悟。 那晚上,湿雷玛拜访了我的阳台,当它藏身在我堆积的雪人体内时,发现那一堆人形旧报纸。或许是饿极了吧,或许是眼花了,总之,湿雷玛将报纸当作婴孩给吃掉了。 德国的报纸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要知道,那上面充斥着各种兇杀暴力、诲淫诲盗的新闻,这种东西当食品,吃下去不坏肚子才怪呢。 (散客月下 2010-2-22 柏林) 刻板的德国佬 德国人给你什么印象?帅气,严谨,严肃,认真?我以前也这样想。 旅德暂居两年,具体接触了真实的德国百姓,得出的结论是……德国人肥胖、死板、教条,废话连篇、罗嗦赛过唐僧。 以下是散客月下在德国的亲身经歷记录。 一、铲雪 去年刚下雪,政府的铲雪机还没出现,我见邻居都拿铁锹出门铲雪。 一铲子一铲子,不知铲到猴年啊! 我也参与,弄了块木板,弯腰一推,就是一条路。 邻居一个大叔(年龄与我差不多)赶紧过来制止我。 他很认真地指出——雪是要用铲子剷除的。你家没有,我可以借给你。 还真的回家给我拿了一套来。 我指出,这样不明摆着效率高吗? 你猜他的理由是什么? 他说:这样危险,您会闪着腰或者摔跤的 恐怖的是,此后每次在路上遇见他,他都会跟我强调这件事: “下次铲雪可千万记住要用雪锹了哦……”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真的是恐怖之极。 这个事件的关键是——德国人对工具的使用教条,装酱油的瓶子绝对不能装醋。 例如,同是铁锹,铲雪的铁锹是不可以用来铲泥的。 他们扫地不用扫帚,而用一种大刷子,硬邦邦完全不能拐弯的,根本没有扫帚灵活。 可是,庭院里某个角落通常都会有一把扫帚在那闲置着,放烂了也不会用来扫地,你猜为什么? 扫帚是孩子们的玩具——用来模拟女巫飞天的。 二、汤锅与面锅 一个德国男孩到我家做客。 我给他下面条,他很吃惊—— 您怎么用煮汤的锅煮面条呢? 挺年轻的小伙子脑子也这么死板。 美国佬也好不到哪去。 一个美籍华人告诉我:在纽约时,一次,他银行卡折坏了 去银行换新的银行小姐办理好相应手续后,抬头说: 请付一美元工本费 我朋友很奇怪,我领新卡没收工本费啊? 她说,是的,规定是换卡要收一美元 我朋友是上海人,也有点死较真,不依不饶地问:“那註销旧卡收钱吗?” “不收。” “ok,你现在给我註销旧卡……然后再办张新卡。” 第71页 那小姐当场傻掉了,不知所措,她没遇过这种事,不会办理。 于是找经理来, 经理说: “您如果没有一美元硬币,我可以借给您……” (散客月下 2010-3-16 柏林) 三、退银行卡 说道银行卡,我也有类似遭遇。 在德国,购买超过200欧元以上的商品是不能收现金的,所以,办理银行卡是投入日常生活的首要大事。 初到德国时,我办的是“德意志银行”的卡,后来办保险,保险公司要求我必须持有“德勒斯登银行”的帐号,只好多办了一张。 时间一长,我嫌多带一张卡麻烦,于是决定取消德意志银行的帐户。 “您帐户上还有8000欧元,按照规定,超过五千欧元的取款业务必须提前预约,请您先填一张预约表吧。” 那职员是一位中年男子,长一幅扑克牌老k的脸。 我晕……还好乖乖到一旁填表。 写着写着,突然灵光一闪,回到柜檯再谘询: “假如,我现在从柜员机中取出四千欧元,您是否就可以按规定马上给我销户?” “不行……因为柜员机一次只能取两千欧元。” “好吧……这么说吧,假如此刻,我的帐户里奇蹟般只剩四千欧元,您就可以给我销户了吧?” 扑克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显而易见是嘲笑:“您相信奇蹟?好吧,奇蹟产生那一刻,我为您销户。” 我走到柜员机前,取出两千元,退出卡,再塞一次,又取出两千。 奇蹟诞生了。我在扑克脸惊愕的表情中顺利办完销户手续。 四、找邮局 在德国呆久了,中国人也会变傻。 昨天我上街,同时要办两件事,寄信和取钱。 银行与邮局南辕北辙,为省时间,我上网查找银行附近是否有小邮局,一查还真有。 在银行办完事,找到那家“邮局”,一看傻眼了。 那是什么邮局啊,一家便利店而已,只不过贴着邮政标志——表示有邮票卖。 我只好先买了邮票,贴好,然后……傻愣愣地站在店里,脑海里激烈斗争,是到附近走走,找找看有没有邮局呢?还是倒走十八里,回到我以前习惯的那一家邮局去。 我决定,还是先问问便利店老闆,附近哪儿有邮局。 老闆沖我一乐:“门口就有邮筒!” (散客月下 2010-3-16 柏林) 五、一欧元故事之买甜椒 今天去超市,发现门前特价箱内有五彩甜椒,一欧元一袋,一袋四个,两红一绿一黄。 德国甜椒果型如灯笼,皮艷肉厚味甜口感脆。 过去广西没有甜椒,小时候在桂林,经常会被路边煎炸摊上的甜椒煎串串吸引,狠心拿出零花钱买一串吃,脆生生香腻腻的甜椒口感,比虾米肉末馅还抢味蕾,回家吵着要外婆买来自家做,外婆说,那是番鬼佬种的东东,咱这儿没人种的,买不来。 番鬼佬这玩意儿不便宜,平时都卖3.5欧元一袋。 特价当然得特买,我决定买两袋。 “两袋七欧元,蛋壳!”收款员笑盈盈对我说。 德语“谢谢,发音近似‘蛋壳’” 七纹银?我惊讶:“不会吧,不是一欧元一袋,两袋应该是两欧元啊……” “俺叔地拱(德语‘对不起’的近似发音)您买一袋,一元,特价,买两袋,还是普通价,3.5欧元……” 我晕菜。 我只好放回一袋,付一欧元,出门。 “蛋壳!”营业员笑盈盈地送我。 “比特(德语‘不客气’的近似发音)我说,然后拾起刚放下的另一袋甜椒,说,“小姐,我需要买一袋甜椒,特价,一欧元,是吧。” “是的先生……”小姐目光痴呆地凝视着我,我心中大喜,暗想,她一定爱上我了。 可怜的女孩,盯着我半天想不出对策,只好机械性地伸出手,收下我递上去的一欧元。 “蛋壳!”她挤出一幅笑盈盈送我。 “比特!”我清脆响亮地回应她。 (散客月下 2009-5-18 柏林) 六、一欧元故事之自动投币 德国是个高度自动化国家,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自动贩卖机, 首先,公交系统完全自动化,车上无人验票,地铁没有保安,乘客只需要与自动投币售票机交易。 渴了,街头有自动投币可乐机为你提供可口可乐或是百通可纳啤酒。 饿了,到“沃思特”烤肠自动投币机前,投下两欧元零九分钱,等上两分钟,机器为你逢上一根热腾腾、香喷喷、油乎乎白里透红的巴伐利亚靠香肠。 不用担心香肠不新鲜,所有香肠都是当天生产当天卖。 你要问,当天卖不完的怎么办? 这个,您就更不必担心了,要知道,巴伐利亚香肠的生产工艺完全是自动化的。 香肠自动生产线绝对环保加科学,那机器,我见过,一个钢铁庞然大物,一头对着销售系统的仓库,另一头对着养猪场。 生产过程就是这样——一大早,农民把生猪哄进机器一头,机器一过电,哗啦啦……新鲜香肠就从里另一头出来了,嘿嘿。 第72页 你明白了吧?有这样的自动化设备,根本不必担心香肠过期,厂家会到各销售机子里取出当天卖不掉的余货,集中起来,在从生产线这一头倒回去,一通电,嗷嗷呜……没被吃掉的猪儿们嗷嗷叫着从另一头跑出来,一个个还是活蹦乱跳……跟你一样可爱。 吃饱喝足后,该干点什么了?古话怎么说来着,饱暖思什么什么,对吧? ok,还是上街找,你去街头找一种外包装比较特别的自动贩卖机,对,画着半裸美女那种。 准备五十分,插入投币口,三十秒,咔嚓……一个塑料包装的小圆圈圈出来了,拿去用吧,预防爱滋,人人有责。 什么?你不是这意思?噢噢噢,明白了额明白了,你是想……射门,对吧?湿乎乎那种。 我也想。 好吧,带你去。 也是在路边,也是自动投币才提供服务的。 一间原木小屋,白漆皮,小门装饰有巴洛克风格曲卷纹饰,小窗很高,高到大个子德国麻甩佬也无法偷窥的尺寸。 服务费不贵,一欧元,包卫生纸和清洁用水。 但必须是一欧元,两欧元不行,不是设不设找补的问题,人家干脆不认识两欧元的硬币。 自动化嘛,程序只给这种机器设置了“一欧元认证体系”。 话说那天,我吃了三条巴伐利亚烤白肠,喝了两瓶百通可纳啤酒,酒热耳酣之际,身体无限膨胀,急需解决问题。 正所谓“五十步外,必有芳草”,我目光四下一扫,发现那幢充满浪漫情怀的自动服务原木小屋了,耶! 走到门前,敲敲门,无人应答,掏掏口袋,硬币还有。 好!咔嚓,我插入硬币。 机器认证系统一阵乱响,三秒之后,叮噹一声,硬币掉出……晕了,机器不认帐——我身上仅有的,竟是是一枚两元硬币。 这可怎么好? 此刻,一位帅哥急匆匆走过身边,看样子是赶巴士的,这种人身上准有零钱,我连忙拦住他,央求帮换零。 哥们很爽快,一伸手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迅速低到我手心里,然后拽过我的两欧元,一熘轻烟跑了。 这下好了!咔嚓,我再次插入硬币。 机器认证系统又是一阵乱响,三秒之后,叮噹一声,硬币又掉出……我又晕了,机器又不认帐——那哥们换给我的,尽是两枚五毛钱硬币。 忍无可忍,无法再忍……我感到裤裆一热,湿了…… 买糕的,这就是我第一次使用德国的自动化投币公告厕所的经歷! (散客月下 2009-5-18 柏林) 七、话痨帝国 德国人话多,实在是匪夷所思的。 刚到德国,为练习口语,我不拒绝与任何人对话,后来怕了。 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要你有胆与陌生人搭讪,就算掉进了话痨陷阱。 熟人更可怕,周末与朋友约会喝啤酒,基本上只有一个节目,听对方数叨他的生活,他对世界的看法,他的左脚心长出的鸡眼造型如何奇特……他便说边喝酒,直到把自己灌醉方才罢休。 其实,我基本没听懂他的大部分单词。 到超市买灯泡,怎么找也找不到,只好问营业员,营业员指出了灯泡的路径之后,开始逐一介绍他们所销售各种灯泡,并抱怨现在的灯泡怎么不好,质疑节能灯泡的作用……我们是在肉类柜檯前对话。 在街头向一名中年男子问路,这傢伙竟跟我聊起他五个月前去过一次那条街区的经歷。 乘坐地铁是最不能与人搭讪的,一不小心会过站。 但你很难拒绝一些好奇者的探问。 “您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这是常见问题。 接下来你会聆听到一段关于他吃日本料理或是中国菜的感受,具体到他点菜时与餐馆服务员的对话。 “中国有地铁吗?”德国电视只报导中国的落后面,所以老百姓难免有此一问。 接下来你会上一堂德国铁路歷史教程,授课的主要内容是德国铁路服务怎么不好怎么糟糕。 平心而论,德铁服务挺好的,就是去年以来,柏林s班(轻轨)常出故障,导致一些班次误点。 最好笑的一次,是在地铁里倾听一名年轻姑娘的唠叨…… “中国话很难学吗?我小时候得过一种病,医生曾建议我去中国治疗……” 这姑娘很详细地给我介绍了她治疗、求医的歷史,如何在病中长大,最后那毛病是怎样神奇的不治而愈……说话间,我到站了,她才发现她已经错过了两站。 你猜,那姑娘小时候得的是什么病? 语言障碍性交流综合症。 (散客月下 2010-3-27 巴黎) 东方美人 东方美食故事。 裊裊轻烟中,“东方美人”若隐若现。 三月底,冰消雪化,柏林漫长的冬季总算熬过去了。周末,海因茨-凯泽教授约我到他的度假屋晒太阳。 看来这老头是被连月暴风雪憋坏了,这会儿灌木刚冒细芽尖儿,乔木还是光秃秃的,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去度假。 “还有谁?不会就咱俩把?”电话里,我问教授。 第73页 “哈哈,就咱俩,我在度假屋地窖里藏了一箱1982年份的维根特葡萄酒。海伦到美国看女儿去了……我不介意你带一二位美女来。” 好嘛,难怪要拽上我,原来这老头儿被老伴儿甩了。 这下,又勾起我的坏心眼了,我满口应承道:“没问题,我给你带一位东方美人来。” 教授开车来接我,见只有我一人下楼,不免有些遗憾。 “你的东方美人呢?” “在这里面呢……”我拍拍身后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 教授耸耸肩,满脸不屑。 柏林南郊万湖一带森林茂密,水域宽阔,湖边林间散落着近万幢小木屋,小屋很小,建筑面积一般都在40-60平米,屋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户外有超过两百平米的庭院。 度假屋名副其实,主人平时都在城里住,闲暇时才带家人或约朋友来待上几天,而且得是春夏两季,入秋之后枯叶凋零,惨状影响度假的心情,冬季积雪过膝,车都没法开进来,木屋只能闲置。 凯泽教授家的度假屋紧挨林子,庭院大门直通林间小径,去年夏天我来过一次,坐在花园里喝葡萄酒,面朝榛子林,满眼绿浪。而此刻,杂驳混乱的枯枝线条割裂这蓝天,满目萧索。 好在阳光肥美。 我俩七手八脚搬出闲置了一冬的家什,白桦木方桌,柳蔓青藤靠椅,水晶玻璃酒具。 维根特葡萄酒是德国自产美酒,甘醇味绵,绝不输给法国波尔多酒,价格便宜得多。 抿下第一口红酒,凯泽教授斜眼瞅了瞅我脚边的帆布背包,问:“你的东方美人呢?还没被憋得背过气去吗?” 我呵呵一乐,拉开拉链,先掏出一个大傢伙,再掏出一个小傢伙。 大傢伙是一只龙头砂瓦罐,小傢伙是一只紫砂陶茶壶,都是我昨天接到凯泽教授的电话后,临时到亚洲人超市买来的。 “这是什么玩意儿?天方夜谭里的魔法坛?” “差不多吧……”我说:“里面的魔鬼绝对可以满足您见到东方美人的愿望。” 老头掀开瓦罐盖,内有干坤,伸手一套,冻得手哆嗦。 一只冻鸡,德国超市买来的,一点六欧元一只。 “嚯嚯……好一只没脑袋的魔鬼。” 德国吃不到活鸡,冻鸡不但没脑袋,鸡爪、内脏全无,不过,肉质绝不输给中国乡下的土鸡。过去在家乡,国人迷信土鸡,鄙视洋鸡,殊不知洋鸡其实味道并不坏,坏的是我们餵养洋鸡的饲料。 背包底部还有包袱可抖,一把义大利面、一小袋泰国大米、一块姜、一包香料、一包茶叶,一块火腿肉——德国火腿与金华火腿很类似,味道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ok!”我看看表,九点整,刚好够时间:“美人出浴,得有好花铺路,我这美人爱的是烈焰火中花,走,咱到树林里拾柴禾去。” “为什么?我这里不有一大堆木柴吗?” 德语没有“柴禾”一说,噼柴、柴禾都简单的统称为木柴。 我摇摇头,说,“不行,大块木柴烧出的火焰不会跳舞,看不见火焰花儿,美人不现身。” 话毕,我推起屋檐下一辆园艺小推车。 老头将信将疑,嘴里嘟嘟哝哝,身子无可奈何地跟着我进了森林。 一秋一冬,寒风如刀,削落满地枯枝,不一会儿便捡满一车……又一车,直到庭院里堆成一座枯枝小山方才罢休。 鸡在微波炉里化冻,斩成方块,瓦罐洗干净,放进鸡肉、干贝、火腿肉片、姜片,兑上半杯德国红酒,浇上两瓶矿泉水,盖上瓦罐,就地取一块泥土,用水化软,扯一张报纸打湿水,煳住罐盖缝,报纸上煳泥巴,仅留一个盖顶出气孔。 庭院里有一座德国老式烤炉,德国人用来烤肉烤面包的,造型有点像道家的炼丹炉,生铁铸就,个子比人高,分上下两层,上半截腆着胖乎乎的大肚子,胸襟大开。下半截是火膛。 我开始往上层搁柴棍,一动作就遭来一顿臭骂:“你懂不懂生火啊,这是烤炉,木柴得往下层灶膛里塞。 我一句话把老头噎回去了: “干吗?不想看东方美人啊?想看就得找东方人的规矩办,快来帮手。” 依照我的指点,我们开始往烤炉里架柴禾塔,一层四根,砌成井字形,。 凯泽教授很快被这游戏迷住了,他干得很投入,甚至把我推到一边自己独自动手,一口气搭了一百多层,塔顶抵住了烤炉膛内顶。 我承认,身为建筑学教授的凯泽先生,手工活比我强。 撒上汽油点着柴塔。浴火中木塔,火舌从柴层间向外狂吐,煞是好看。 火灭了,烤炉膛内木满柴灰,当中凸现出一个方形柴灰堆,犹如雪中古井,井栏处余火未燃尽,白里透红。 我捧过瓦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柴灰井眼当中,然后对教授说:“现在,你负责继续烧火一次三根细柴棍,不许多,也不许少。” “为什么?” 我扔下三根柴做示范:“瞧,这不是有了火焰鲜花的效果吗?鲜花迎美人,忘了?” 老头儿摇摇头,还是乖乖地照办了,一次三根柴,不许多也不许少,熄灭后再继续。火苗窜起,教授不得不承认,的确有鲜花怒放的图像效果。 第74页 “ok,你小心千万别碰翻这魔法坛。我去做其它准备工作。” 我回到木屋内,屋里有全套厨房设施,通水通电,非常方便, 汤锅烧一锅滚水,投进一小把义大利面,滚上三分钟,捞起来,放自来水龙头下沖洗五分钟直到面条上的粘液物尽数洗净,再用冰镇矿区水泡五分钟,然后捞起,拦腰切成两段,动手将面条曲捲成两个圈儿,摆放在碟子里,搁冰箱里凉着。 火腿肉切丝,几片银菜也切成丝,用小碟装着备用。银菜,西方人称高丽菜,我家乡桂林人称之为包包菜。 电热壶烧一壶滚水,取过茶叶、紫砂壶,泡上一壶红茶,任它在一旁晾着,完事后,在炉灶焖一小锅米饭。 再端出一只电磁炉,一只不锈钢锅……没有紫砂火锅,只好凑合用了,接线板拉出庭院,电磁炉摆在方桌中央。 搞掂! 看看表,十一点,还差一小时。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点上一枝香菸,舒舒服服坐看凯泽教授扮演的炼丹童子。 十一点四十五,我喝令炉火熄灭。 扶起累得眼花的老头回到桌前,给他倒上一杯酒,不紧不慢地说道:“再过十五分钟,东方美人降临欧罗巴。” “美人不美人我已经没兴趣了,饿坏了,你的鸡还不能吃的话,我得为自己烤一块三明治。” “别……”我连忙拦住他,不久等十五分钟吗,来,先喝一杯酒。” 十二点整,我找来两块湿毛巾,捧出瓦罐,刮除干泥,揭开罐盖,一股浓香飘出,却不见半点白烟。 汤面上一层金黄色的油腻牢牢遮住了热气。 老头毫不掩饰他的嘴馋相:“快舀来喝吧,我等不及了。” “不行!”我断然否决,硬拽着教授回到藤椅上,岔开话题问道: “您认为,东西方美女美的区别在哪里?” “西方美女饱满性感华丽,犹如巴洛克建筑的穹顶,东方女子纤细苗条神秘,好像哥德式建筑的尖顶。” “有道理。”我点头,心里暗道,所以我先不让你喝汤,让你体验够神秘与飢饿的滋味。 “我补充一点,西方女子的美艷因为过于张扬性感而没有回味,这就是我现在不让你喝汤的理由,你不觉得那汤太油腻了吗?” “那倒是,可……怎么办呢?” “喝酒!” 三杯红酒下肚,我起身看瓦罐。 初春时节,头顶艷阳高照,林间依旧有寒气袭人,瓦罐汤面的油腻被凝结成块,我取来刀叉,沿着汤面圆边割开油块,顺罐内内壁戳下餐叉,油块顿时龟裂,清汤泉涌而起,我尽最大努力挑出油块,扔掉,罐内鸡汤清可见底。 捧起瓦罐,缓缓将清汤倒进不锈钢锅,罐底的鸡骨料渣都不要了。 电磁炉调到勐火,清汤烧滚,捲成圈儿的义大利面滚落汤中,汤面波平浪静。 凯泽嘟哝了一句:“这么点面条,哪里塞得满肠胃,还切那么短,吝啬啊……” 我微微一笑:“吃得少,滋味好。” 电磁炉调到最低温,继续等待。 一分钟后,锅底涌出蟹沫,再端起紫砂壶,转折八卦圈往锅里倒入红茶。 茶是此前泡好,冷却在紫砂壶中的茶,一只拳头大小的茶壶仅投入了五六片茶叶,虽是红茶,茶色仅显微红。注入锅内,遇到清澈的汤水,金黄的卷面,茶色被衬得艷红了,血丝状舒展开来,似千万条赤蛇窜草丛,绕着面条迴旋。 带茶色完全散尽,汤色泛起金黄。面条依然呈弯曲状,通体已变得金黄透明。 须臾,汤面再次冒起沸泡,清香裊裊,温热蒸腾。 我熄灭了电磁炉火。瞅一眼凯泽教授,老头儿目瞪口呆,表情活像是马戏团里看魔术的孩童。 我倒了两杯矿泉水,递给教授一杯,说:“漱漱口,就可以吃了。” 教授家没碗,使大号咖啡杯代用,不锈钢勺舀汤,双手呈给凯泽教授,不忘叮嘱一句:“小心,很烫。” 咖啡勺喝汤,凉得快,一匙汤入口,舌尖如红龙入彩云,霎时间艷光四射。 那艷光来自老头的眼睛,只见凯泽教授满面泛起红晕,双目流泻春光,简直像初次享受高潮的少年。 我知道,这鲜香馥郁,温润绵长的滋味,轰然一声毁灭了老头儿眼前的世界。 汤汁咽下后,天高云散,只剩一缕滑腻连接着舌尖与喉咙。 喝完第一碗,教授动手要添加,又被我拦住了。 咖啡杯底撒上几根火腿丝与包包菜丝,再用大勺浇上热汤,火腿加银菜,一红一白,一沉一浮,小勺舀起,裹着香汤慢慢咀嚼,绵香里插入两分脆香,不仅舌尖舌苔爽了,牙齿尖儿也得到享受。 第三盏,我这才捞起几根面条放进杯底,浇上汤,并嘱咐食客道:“请先含半口汤,再嚼面条。” 显然,这一口面条颠覆了凯泽教授大半生对美食的概念。 “神奇,神奇……”老头不再理会我的条条框框,一杯接一杯开始抢面条吃。 面条没几根,不多会儿就抢光了,凯泽连胜骂我吝啬,说根本没吃饱。 第75页 我从屋里端出米饭和食盘,一人分盛一大盘,然后舀出汤——此刻还剩半锅呢。 饭粒吸了汤汁,不断滚动在味蕾、齿间,口腔四壁挂满鲜活,香色泻入每一丝牙缝。 汤泡饭,可算夯实了老头的胃。 “真没想到,面汤泡米饭也是天下美味啊。” “什么?面汤,我亲爱的教授,您记住了,这可不是什么面汤泡饭,在中国,这个叫做‘鱼翅捞饭’是古代皇帝、权贵才有资格享受的至尊美食哦。” “鱼翅?鲨鱼翅?”教授惊讶地望着我。 “鱼翅本无味,与义大利面没什么区别,至少,经过我特殊泡制的意面已经具备了鱼翅的柔韧质感,重点是——中国菜餚的最大奥秘在于,功夫在碗碟之外。” “你是说,鱼翅的美味全靠汤汁引领?” “非常正确——就像建筑材料的美全凭装饰雕饰粉饰,而且还得装点得恰到好处。” “噢……”凯泽教授信服了,点头称是。 “那么,你此前煮汤时那一番做派,又是什么个讲究?” 我没回答,起身进屋,找出电热壶,烧开一壶矿泉水,重新沏茶。 热茶一碰舌尖,凯泽教授脸上再次泛起红晕。 茶是勾香仙子,一盏下肚,胃里的鱼翅汤余味又被提到嗓子眼。 “什么茶,这么好喝?” 我懒得正面回答他,岔开了话题:“教授,你知道东方古代女子与西方古代女子的区别在哪里吗?” “这还用问吗?不同人种,骨架、身材、皮肤的颜色、眼睛……” “不不,你说的是女人,我们讨论的是美人。” “……”教授一时语塞。 “告诉你吧,是衣服,欧洲女人以束腰挤胸装饰美人,着重突出上半身的性别符号,其实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因为古代欧洲没有丝绸,服装面料大多僵硬,干脆以歪就歪,甚至连下半身也用铁丝撑成一个半圆球体;中国古代却以宽松、飘逸的畅袍为美女服饰,既含蓄,又不影响展示身材的曼妙——丝绸衣衫,随风泛波浪,线条变幻莫测,人的身材也因此而不断得到新的装饰,即性感,又神秘。 “最重要的是自由,人体因服装的宽松而得到自由,想想看,穿上那样的衣衫,服装已经不单纯是服装,而变成人体最自由的活动房屋……哦,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前烧柴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魔法坛拥有一件自由自在的烈火衣衫。” 教授被我一番宏论镇住了,低头琢磨了半晌,终于笑出声来:“哈哈,好狡猾的散客,您这是绕着弯逃避正题,其实,你只是想隐瞒最真实的部分——烹调诀窍。好吧,我理解,你的智慧财产权嘛。” 我耸耸肩做无奈状。人类真可笑,同一地球上生存的两个民族之间尚且难以真正沟通,还去探索什么外星文明。 “好吧,我不追究了,那么,现在……”凯泽教授又喝下一口茶,问:“你的东方美人呢?不会告诉我喝了你的汤,应该产生见到东方美人的幻觉吧?” 我摇摇头,问教授:“茶好喝吗?” 教授点点头。 “这茶,产于中国台湾阿里山区云海中,是全世界独有的一个品种,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就叫做‘东方美人’”。 (散客月下 2010-3-27 巴黎) 冰雕 一篇跨越歷史的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擅长食品雕花的东北小厨师周向兵下海南,爱上富家女而改学水晶雕刻,精湛手艺得到老闆青睐,不料,就在幸福即将来临时,一场发生在异国的车祸摧毁了小伙子的美梦。 上世纪四十年代,一名法国抵抗运动女战士不幸落入纳粹党卫军之手,深陷秘密集中营,一次盟军轰炸之后,女孩失去了身后的身影。 二十一世纪,已成冰雕大师的周向兵应邀到德国直到慕尼黑冰雕节,在冰湖深处发现一桩藏匿六十年的秘密。 一、冰晶荷叶 小木船盛满碎冰,一丛荷花破冰而立,一朵白莲已经完全盛开,花蕊绕着莲蓬;两株小花正待绽放,萼片小心翼翼地托着花瓣;三五枝花骨朵笔尖样直耸,烘托着四片荷叶,荷叶圆边微卷,几颗晶莹透亮的水珠相似即将滚落。 四个汉字从荷叶中凸显,露珠点缀其间,楷书写的是“寿比南山”。 荷花、荷叶均是水晶雕刻而成,冰晶剔透,汉字也是白色的因为有橘黄色细边勾勒而字迹清晰。 露珠是几粒珍珠。 服务员弓腰摆好木船,双手反剪,退身一步,挤出一脸职业微笑,沖端坐上席的一位圆脸男人报出菜名: “刺身龙虾……祝何董事长龙马精神,寿比南山!” 食客们这才看清,那四个汉字竟是纸片般菲薄的龙虾肉,勾勒虾肉的黄边是刺身三文鱼。 “哈哈哈……”何董事长笑了,欢心之余,侧脸对站在左侧的一名西装瘦子说: “符老闆有心了,我谢谢你……不过,也许是你们海南人不知道吧,在深圳,吃刺身龙虾,都得将虾肉直接搁置在冰块上,这样才能保证龙虾的鲜美……” 第76页 还没等那位符老闆答话,坐在董事长身旁的姑娘惊叫起来: “爸爸,那荷叶不是水晶玻璃……是冰,冰雕!” 二、冷盘厨师 “饿死三军,饿不死火头军!”这是老周常把这句老话挂在嘴边,目的是督促儿子周向兵一本心思跟他学厨艺。 老周是哈尔滨友谊宾馆的大厨。 周家世代为厨,即便在五十年代末那场打饥荒中,家中也不曾饿死过一个人,出生在六十年代的周向兵之所以能长得牛高马大,还不靠做厨子的父亲有本事弄到肉?所以,老周认定厨师是三百六十行中的魁首。 周向兵自小就不认同父亲的观点,他的理想是做运动员,足球、桌球、游泳……只要是运动项目,没有向兵不喜欢的。 喜欢归喜欢,没一样精,精力都放在锻鍊身体了,学习成绩也就不尽人意,转眼高中毕业,高考成绩距离体育学院差天远。 没办法,只好听父亲安排,进宾馆厨房做临时工,目的吗,当然是继承家传的好厨艺。 向兵真不是做厨子的料,在厨房混了一年多,别说东北名菜“红烧熊掌”没学会,就连最普通的锅包肉也被他炸得像碳头。 那年全运会在广州召开,哈市政府在友谊宾馆为运动员饯行,宴席上,老周的几道拿手好菜反应平平,倒是冷盘厨师王和的一道花哨菜大受喝彩。 这道名为“健儿夺冠”的凉菜,其实就是滷水拼盘上摆了十几个萝蔔雕成的小人,做各种运动竞技状。 老周打心眼里鄙视这种花招子功夫,偏偏儿子竟一头拜倒在冷盘师父脚下。 打那以后,周向兵不顾父亲的冷嘲热讽,见缝插针地跟王和学雕萝蔔花、豆腐花。 满洲里中俄蒙国际冰雪节即将于12月22日在市北方广场开幕,目前,冰雪节的冰雕取冰工作正在紧张有序的进行。 老周看在眼里,恨在心头,恨儿子不听话,连带着也恨王和乱收徒弟——这个冷盘厨师也不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有什么资格收徒弟? 终于有一天,有位重要客人在宾馆用过餐后闹肚子,老周藉机告状,说是冷盘有问题,宾馆领导跟老周交好,便把王和开除了。 向兵得知真相,跟父亲大吵一架,愤愤离家出走——跟着他的小师傅搭上了南下的火车。 那一年,海南建省,全国颳起一股“人才闯海南”的热潮。两名冷盘厨子也随着大流漂到了海南岛上。 三、掌上明珠 何晓冰命好,上小学时,他父亲还在浙江东海县乡下务农,到念初一时,全家迁到深圳,住上了深圳最早的别墅花园。她父亲何贵发南下深圳打工,认识了一位香港商人,两人一同贩卖东海水晶石发了财。 何晓冰自己却感到命不好,作为“水晶大王”的独生女,她有义务分担家族生意,何贵发的人生终极目标是全家移民海外,苦于自己没念过几天书,学不来英文,于是将来充当外语翻译的重任便落到了女儿身上,偏偏这小姑娘不是学语言的料,请了多少家庭教师都调教不好这孩子的发音。 九十年代初,海南跃升为旅游大省,何贵发把他的水晶工艺品批发做到了海口,全家也跟着迁入海口最早的别墅住宅。 豪宅成为晓冰的牢笼,19岁的大姑娘,整日被锁在家里面对家庭教师。 19岁的少女,思春正浓,看不得鸟儿成双,听不到莺吟燕啼,任你给她耳朵里灌多少单词,她想听到的只是言情小说中的深情款语。 何贵发四十大寿,晓冰终于得以放风一次,跟父母进城吃寿宴。 “爸爸,那荷叶不是水晶玻璃……是冰,冰雕!” 女孩儿眼尖,一眼认出龙虾刺生的荷叶托盘是冰雕,这一嚷嚷,水晶大王眼睛大亮: “好手艺啊,老符,你厨房里真有能人啊,快请厨师来见见,我要大大奖赏他一个。” 海南岛四季炎热,冰雕本就是稀罕物,冰块雕琢成的荷花令人更是出彩出位。何姓人家大多自认是何仙姑家人,荷花是何家最吉祥的花儿,荷花献寿的菜餚令何氏一族大为欢心。 不一会儿,厨师传到。 当东北小伙儿周向兵出现在何氏家人面前时,何晓冰的目光简直是闪出电来。 晓冰自幼见惯了那些常年匍匐在工作檯上的水晶雕刻工人,一个个瘦弱不堪,弓腰驼背,本以为厨房里的冷盘师父也差不多是那形象。 26岁的周向兵身高一米八三,浓眉大眼,长期盯着冷盘冰块的眼睛里,却含着两团灼热。 看见何晓冰的男人,没有不眼睛喷火的,长期锁在深闺的女孩养得白白净净,正当年华特有的娇羞,配之以江南女子的秀髮乌黑秀美,还有那比头髮更黑的眸子,深深浸在水里,那水样的光泽。闪在谁身上,谁都难免心头一热。 周向兵心头颤动了一下,小伙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那种会痛的心动。 四、不测风云 周向兵被何贵发用高价请到何氏企业,改行做真正的水晶雕刻师。 何贵发没看错人,向兵的确是块做工艺美术的好材料,改行改得很轻松,在柔软萝蔔、寒冷易化的冰块与坚硬的水晶这三种完全不同质地的材质上,向兵找到了指尖与刀尖之间最适当的感觉。 第77页 何贵发对向兵的轻松改行并不意外,他相信自己的眼力,每一名工艺技师都是他的摇钱树,何贵发最擅长的就是栽培这种“树”。 善于栽培“摇钱树”,却不等于善于栽培外语人才,女儿的榆木脑袋始终还是一块心病。 “除非有奇蹟,否则,我得专门花钱僱人给我做移民翻译了……” 奇蹟发生了,周向兵进入何氏企业一年后的某一天,何贵发在客厅打电话,约旅行社一位熟悉的英语导游陪他参加一个外商谈判,不巧那导游出长线团远在欧洲,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女儿突然说出一句令他大大震惊的话: “爸,你带我去吧,我给你做翻译。” 谈判相当成功。 找来家庭教师一问,才得知,这一年来,女儿学业突飞勐进,原因是……由于周向兵经常偷偷潜入家里,跟着晓冰一块儿上课。 小工人胆敢擅自闯进老闆家,当然是女孩儿自己请来的。 不过,自己膝下无儿,能招到周向兵这样的小伙做女婿,不是坏事。 还是得考验一下小伙子。 公司正在洽谈一份美国订单,客户提出主题,要求中方创作样品,主题是《飞翔的维纳斯》,以水晶石为材料,做成胸坠。 美国佬约了三家厂商创作,申明,谁家的作品入眼,与谁家签约。 以往,接到这类订单,老何都是专程请美院的雕塑教授创作,这一回,他决定冒一冒险: “向兵,你试试吧,拿到订单,你们就结婚。” 向兵一头扎进图书馆,翻阅了几百张西洋女神鵰塑画片,最终创作出自己的水晶雕胸坠。 那是一尊女子裸体像, 塑像两只手伸向上方,双脚微微踮起,双峰浑圆,大腿修长,无不显示出青春少女的魅力;臀部美若云中玄月,长及大腿的头髮裹住了腰身、臀部,与向前伸展的双臂呈同一方向飘扬,由于头髮太长太密,似乎整个人都被长发裹住,从侧面看,如同云絮托新月,从正面看,如天使折断了翅膀。 很完美,但没有入选,理由是双手引体向上的造型不适合做胸坠。 胸坠穿上红线,挂在晓冰的脖子上,作为给女孩的告别礼物。 砸了老闆的生意,没脸再待下去了,向兵打定主意离开何家,离开……海南。 女孩急了,气势汹汹地警告父母:“周向兵要离开海南岛,我就去跳海!” 老何夫妇呵呵大笑:我还不至于为这么一单小生意放弃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女婿。 婚礼定在5月,这之前,三月初,老何父女俩要先去一趟加拿大,为明年的举家移民办理前期手续。 五、千岛湖 国际长途。 “小猪小猪,猫咪唿叫小猪……嘻嘻,听到了?恩,听到了,猜猜我们在哪儿?废话,你还在中国呢,我们当然在加拿大,好吧,告诉你具体方位,这个地方叫做‘千岛湖’!” 未婚妻的声音当然是天下最温暖的声音,但周向兵的心却嗖的凉了一下: “瞎说,千岛湖不是在浙江吗?” “哈,你土吧,这里是1000 inds——one thousand inds,明白了吗?这里可是世界上最最闻名的旅游点哦,在加拿大最靠近美国的一个省,地名,哎呀,我忘记了,管它呢,反正咱俩要一块儿来的,我想好了来,爸爸也答应了来,我们的蜜月就在这里渡哦,嘿嘿,美吧?”“美……” “美……哼,有气无力,傻哼哼的,你在干吗来?” “听电话啊。” “我问你,在哪里听电话?” “床上。” “不乖哦,你那边都早上午十点了吧?怎么还在床上来?” “不是约好你晚上给我电话吗?我算好了,你那边是晚上九点吧……” “嗯啊,亲一下,真乖,好吧,我也在床上哦,告诉你吧,我呀,在湖边一个旅馆里来,窗外就是一大片湖泊,这湖一半属于美国,一半归加拿大,嘻嘻,好玩吧,然后,然后还可以看到一座古堡来,从我这边看过去,是三个圆滚滚的石柱顶着三个圆乎乎的脑袋,好童话来……不过,真的故事有点不美来,不过,真的好浪漫好浪漫呢,我讲给你听听哈…… “那座岛啊,叫做heart ind,也叫做love ind,哈,浪漫吧,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有钱人,买下了这个小岛,当生日礼物献给他的妻子,他把本来不规整的小岛修筑成一颗鸡心的形状,所以,就叫做heart ind咯……然后他又花钱在岛上在砌一座欧洲童话风格的古堡,可是,没想到啊,城堡刚建好,他亲爱的太太就生病……呜呜呜,治不好了,上天堂去了。好浪漫好悽美吧?” “嗯……你们哪天回来?” “怎么,想我了?嘻嘻,就这几天来,机票是后天的吧,回头我确认了再打给你,一定要接我哦。” 这段对话的每一个字都被刻写进周向东的脑沟里,伴随了他此后一生。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未婚妻的声音。 那天是1994年4月1日,放下电话后,向兵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播报了这样一条新闻:4月1日清晨8时05分,浙江省淳安县千岛湖景区内,一艘游船失火,船上有24名台胞游客、2名导游、6名船员全部遇难……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对此事十分重视,对事件处理作了重要指示…… 第78页 海南岛直面太平洋,海面上波涛连绵,云层堆叠,谁能预言不测风云? 何氏父女此去大洋彼岸,回来的只有两捧骨灰……还有,一件水晶胸坠。 车祸。 北美时间4月1日下午,在加拿大蒙特娄千岛湖景区通往市区的401高速公路上,一辆失控货车将一辆计程车撞入千岛湖。司机与两名中国籍乘客均被溺水身亡,尸体三天后才从湖底打捞上来。 车祸撞断了何家的擎天柱,葬送了周向东的青春。 六、冰雕节 哈尔滨有“冰城”之称,冬天,即便艷阳高照,空气只要略有微风,便凌厉如刀。 哈尔滨市区内,名为“冰雪大世界”里热火朝天,灯火瑰丽,人潮涌动,人群通过巴黎凯旋门,穿梭在秦宫唐殿、西式古堡、金字塔、神庙、佛塔之间,这些建筑物气势恢弘,晶莹剔透,在夜色与灯饰的辉映中散发着梦幻光泽。 冰雕,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名片。 两千多组冰雕作品中,一组名为《天鹅湖》的冰雕最为令人瞠目,大约一百多只白天鹅浮游在冰湖面上,冰湖有涟漪、浮萍与荷花,似乎根本不曾冰封,天鹅各具姿态,有的把头探入湖水,拨水沐浴,有的曲颈向天,引吭高歌,也有环视四周的,也有斜视自己倒影的——每一只冰雕天鹅在“水”面上都有自己的“倒影”,是工艺师採用浮雕技法精心刻出。 最令人叫绝的是一串展翅高飞的鸟儿,1、2、3、4……7只天鹅,排成斜行,穿破湖面,飞向夜空。 “这么些沉重的冰块,呈45°角立于冰面,支撑点在哪?不可思议。”说话的是一位金髮碧眼的西方男子,他在一名中国男子陪同下,游览园区。 “能告诉我这个秘密吗?周先生?”西方人微微仰视着他的中国同伴,这位与他同龄的中国艺术家,身高超过一米八。 “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您参观完毕再说吧,这边请,齐格勒先生。”周回答道。 他们用英语交谈,实际上,齐格勒是来自慕尼黑的德国人。 周,既是周向兵。 二十年前。 何氏遗孀的娘家人接管了何氏企业,痛失未婚妻的男人谢绝了新僱主的挽留,怅然离岛,返回北国故土。 离开何氏,向兵只带走了那枚水晶胸坠《飞翔的维纳斯》,那是未婚妻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从此,他远离水晶行业。 为了生存,他顶替退休的父亲,进友谊宾馆厨房做了一名冷盘厨师。 此后的几年里,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体育锻鍊上,长跑、冬泳、潜水,在零下35°的低温下,经受凉水的刺激,一边运动,一边高声用英文念叨一些只有他自己猜知道的词句……唯有剧烈的体能消耗,才得以稍稍减轻内心痛苦。 在所有运动项目中,向冰最着迷的是潜水,周末,不惜乘12小时夜车,到千里外的大连参加海底潜水俱乐部活动,他曾经达到过110米的深潜记录——世界纪录是150米。 没能亲自赴加拿大打捞爱人,始终是向兵心头的遗憾。 作为冷盘厨师,向兵的食品雕刻技艺日渐精进,入冬,宾馆领导安排他尝试制作大型冰雕,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冰雕节。 第一次参展,就获得了一等奖。 此后,经过十年的锤鍊,在媒体上,周向兵这个名字被冠以“冰雕大师”的美誉。 德国慕尼黑国际艺术展览公司总裁恩斯特-齐格勒此次来华,目的是邀请冰雕大师赴德帮助组织慕尼黑冰雕节。 在齐格勒眼中,无论从技艺还是作品主题,周向冰都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参展艺术家,况且这位中国厨师还能操一口流利的英语。 不料,周向兵拒绝了。 假如,二十年前,没有被命运那样作弄过,此刻,恐怕自己早就是魁北克冰雕节上的明星了。二十年来,向兵不忘英语,仅仅只是为了记住爱人,但内心深处对西方世界有一股憎恨,毕竟,那个遥远的世界夺走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齐格勒继而提出,主办方愿意出资邀请周先生全家同往慕尼黑。 “你生命最宝贵的东西不止一件。”肖见春说:“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小冰冰……” 35岁那年,周向冰认识了23岁的中学英语教师肖见春,姑娘的柔情化解了向冰心头的部分冰封,一年后,他们结婚了,两年后,有了女儿周冰冰。 “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至少,你可以带我们母女俩见见世面啊。” 提到女儿,向兵心软了,点头应承。 七、国王湖 慕尼黑是德国南部最大的城市,德国地理气候特点刚好与中国相反——这个国家南方比北方寒冷。 由于这座城市建阿尔卑斯山脉北坡,海拔高差大,冬季最低气温可达零下25度。 但慕尼黑冬季平均温度只有零下2°,冰雕不是德国人的强项,此前也不曾有过举办冰雕艺术展的先例,这就是齐格勒执意约请周向兵的理由。 慕尼黑一年中最冷的月份是一月,伊萨尔河会形成冰封。 周向兵对伊萨沙尔河的冰质很不满意,虽然该市遭遇了三十年不遇的寒冬,但河面结冰不够厚实,且有气泡,含杂质。 第79页 “实际上,‘蓝色多瑙河’只存在音乐旋律中……”齐格勒耸耸肩,对周向兵抱歉地说:“其实,我们的河水质量远远没有媒体宣传得那么好。” 伊萨沙尔河是欧洲着名河流多瑙河的支流。多瑙河的生态治理一直是困扰这欧洲各国的心病。 “那么,靠这种冰质,做大型作品就有困难了,您知道,我们的松花江冰层最厚可达到一米以上。” “我知道一个地方,冰层可能可以达到您的要求。” 越野车南行两百多公里,进入阿尔卑斯山脉,一路风雪一路盘山路,沟壑纵横,路况险峻,不由得令周向兵回忆起海南岛的五指山丛林,五指山山路同样险峻,森林是绿色海洋,而此处的丛林,一派银装素裹。 汽车抵达贝希斯加登的国家森林公园腹地,老天突然收敛了风雪,云层中竟透出一缕阳光,车到谷底,眼前豁然开朗,群峰围绕中,一片巨大的冰川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湖,冰封的湖,湖面冰封玉砌,湖岸雾凇挂霜。 西岸雾凇之间,白雪包裹着一座古堡,建筑很奇特,三渡圆柱型墙体,三个圆穹顶像三颗挤在一起的洋葱头,对称分成三瓣,从圆球底部未被雪封住的部位可以看出,穹顶原本是红色的。 “嘻嘻,好玩吧,然后,然后还可以看到一座古堡来,从我这边看过去,是三个圆滚滚的石柱顶着三个圆乎乎的脑袋,好童话来……不过,真的故事有点不美来……”晓冰的声音又一次迴荡在向兵耳畔,眼前一幕简直与晓冰描述得一模一样。 “这……这儿是德国吗?”向兵喃喃念叨。 齐格勒接口答道:“是德国,不过距离边境不远了,山坳那边就是奥地利,这座湖名为国王湖,是我们国家最着名的一处风景区。那座建筑是圣巴多罗买礼拜堂是国王湖的标志” 云开雪散,四周群山一派洁白,如云有棱。雪晴后的天蓝得澄碧,干净、霎时间剔透得连一丝云也看不见。 西北方向山坳间,一道飞瀑涌出山隘,激流澎湃,浪花凝固在半空中。 齐格勒介绍说:“那道瀑布是国王湖的主源泉。水是从一千多米高的雪山上下来的,这样的水质,您满意了吧?” 向兵点点头,环顾四周,雪山环绕的冰湖区域,“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动手取冰洋,向兵很满意。 八、取冰 取冰工作进行到第五天。 取冰过程分为画线、切割、吊出水面三个部分,工作人员动用油锯、绳索、毛毡、吊车,破冰切割,按标准取出的冰块,每一块冰宽两米、长三米。 老天爷给眼,这年欧洲遭遇三十年来最冷的冬季,国王湖湖区气温已经答道零下25°,冰层厚度已经超过了40厘米,周向兵相信,随着天气的渐冷,冰的厚度还会随之增加,已经被取走冰块的水面依旧会再次冻实,不会影响冰面的承重。 但德国人做事比较小心,湖心取冰不敢动用吊车,更多部分得主要靠人力拉拽。 油锯的“吱吱”作声,划破山谷宁静,每天都有30余名施工人员轮番作业,每日的取冰量都能达到向兵的要求。 自始至终,向兵都坚持与工人们一同劳作,取冰工作进行到尾声时,一个意外吓坏了德国工人。 由于取冰时一根绳索滑落,眼看就要冰翻人仰,向兵奋不顾身扑上去想一把拽住冰块一脚——他知道冰块滑落会是什么结果,两名拉住绳索的工人会被生生拽进冰窟窿。 抢救奏效了,德国工人只是在冰面上摔了个屁股墩,但向兵用力过勐,一个倒栽葱掉进了冰洞。 穿着厚实如狗熊的大个子,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蓝汪汪的冰水里,只留下一串气泡冒出水面。 一片恐慌。 好在不到一分钟,向兵便浮出了水面。 向兵被扯回冰面,面色红润,微笑轻松 一片欢唿。 工人送向兵回旅馆换衣服,刚好妻子打来电话询问,向兵外出取冰的日子里,齐格勒安排母女俩四处旅游,玩得挺开心的。 听着妻子女儿充满快乐的声音,向兵心中一阵温暖,寒意顿消。 放下电话,突然心中一凉——脖子上的水晶胸坠不见了。 九、深潜记录 “什么?你要潜水到湖底?就为了一枚胸坠……水晶维纳斯,德国也有水晶,我送您十二尊好了。”电话那头,齐格勒急了,我不能让您冒这个险,我得对您的家人负责,对您的国家负责。” “齐格勒先生,请轻松点,我在我们国家有深海潜水资格证书的。” “周,我给您讲一件事,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个晚上,有位德国青年驾驶一辆甲壳虫汽车驶上刚结冰国王湖湖面,结果在从圣巴多罗回来时与汽车一起沉入湖底。贝希斯加登政府组织过四次潜水员打捞,都没法找到,直到事件过了三十年才发现失事汽车和冒险家尸体,你猜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 “军队的潜水艇发现的。” “……您知道水深资料吗?” “我查查……”一阵键盘声后,齐格勒说:“国王湖最深处是150米,当年遇难者尸体在120米深处找到。” 第80页 “呵呵……”周向兵笑了:“齐格勒先生,我在的最深潜水记录是130米。” 一向诚实憨厚的周向兵,撒了一个谎,其实他的深潜记录是110米,但,那又差得了多少? “碰巧的是,齐格勒先生,您知道人类最深潜水记录是多少吗?告诉您,150米。” “你,你这简直是……”齐格勒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无可奈何,愤愤地说:“用一句你们中国的俗话来说,你这是破坏船沿寻找失落水底的宝剑!” “什么?”向兵没听明白,等他明白时,对方已经宣告投降: “好吧,我明天给你安排。”齐格勒挂断了电话。 向兵甩开电话,捧腹大笑。 “破坏船沿寻找失落水底的宝剑?”这位德国友人大约是表达“刻舟求剑”的意思吧。 十、冰湖深处 水肺——装满压缩空气瓶的钢瓶、唿吸管、脚蹼、唿吸器、潜水仪表、浮力调整背心和紧身橡皮潜水服……这一堆潜水用具超过40公斤,向兵还加带了一只大功率的水下手电。而一旦跃身水底,这一切沉重便不再是压力。 水下的魅力在于那种太空般的失重感,举重若轻的自如和远离尘嚣的宁静,这许多年来,潜水是向兵逃避痛苦和寻找希望的最好方式。 水下世界能见度及其有限,视线短了,世界反而宽了,幽深静谧的水底世界,总是给人无限的想像力,模煳的色彩让每一次发现都是一次神秘前戏。 开初几年,向兵相信,晓冰的魂魄会在水底与他相会,所以在看上去鬼影重重的海底,他不会产生丝毫恐惧;结婚之后,感觉有些变化,每一次潜水,满眼看到的都是色彩缤纷。 向兵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葬身异国湖底的何晓冰,不会再来与她相会。 实际上,晓冰每时每刻都伴随着向兵……直到昨天,水晶维纳斯坠入湖底。 潜水仪表不断更换数字,80米,90米,100米……在水深125米的数字表位,向兵的手电光柱终于化作一个浑圆——见底了。 见到湖底,也就见到了水晶维纳斯。 依旧是双臂舒展,双脚双脚微微踮起,此刻玉体横陈,身子半掩在淤泥中。 向兵轻轻转过身体,脚踏湖底,靠近维纳斯……也许是水中光折射的缘故吧,水晶维纳斯看上去比平时大了许多。 等完全接近雕塑时,向兵的头皮刷的麻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靠近点,已经可以双手触及,向兵的右手摸到一只浑圆的乳房。 一夜不见,微型水晶雕塑维纳斯胀大了一百倍,此刻竟已经变得等人大小。拭去淤泥,电光照射下,雕像依旧晶莹剔透,双峰浑圆,大腿修长,放大后的面孔表情清晰,那是一种集惊恐与宁静与一体的表情,看上去令人惊心动魄。 宁静的是面部线条,恐惧的是眼神,带着惊恐与绝望的眼神。 周向兵一激灵,在向兵内心,潜水,是一种期待,期待一个幽魂出现在寂静的水底,万不料,苦苦追求寻找了多年的某种灵异,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国度,以这种方式显现。 向兵舒展身形,浮出水面。 十一、冰雕精灵 打捞上来的维纳斯并非周向兵的水晶胸坠,而是一尊完美的冰雕艺术品,这是一尊典型的古希腊风格雕塑,不,比古典雕塑更完美,应当是“照相写实主义”作品,一尊标准的日耳曼女轻女性的塑像,女孩的头髮曲卷着向上散落,每一根髮丝都歷歷可数,雕刻技法真是一绝啊,人体比例准确,雕塑手法细腻纯熟,人体每一块肌肉、耻毛甚至毛孔的细腻变化都表现得精确无误。 最要命的是,这尊裸体冰雕的透明程度,超过歷史上任何一尊冰雕,晶莹剔透程度甚至超过了水晶石雕。冰雪雕塑不仅需技艺,更需要採到好的原材料,实际上,再通透的冰块都难免有气泡,这些日子里在国王湖取到的冰块或多或少都有瑕疵。 能见到如此剔透的冰种,简直是个神话。 当然,雕像出水这一事件本身,就是神话,充满迷雾与疑问的神话。 谁的作品?产生于什么年代?模特儿原型是谁?为何深藏湖底? 齐格勒为雕像取名“冰雕精灵”。 冰雕精灵的发现被媒体热曝,为首届慕尼黑冰雕展做足了宣传,展览以开幕,人潮汹涌,主办方赚了个盆满钵满。 展览即将结束的时候,周向兵一家人也准备启程离开慕尼黑,齐格勒特地为他们安排了一次欧盟列国游览。 临行前,向兵领着妻子与孩子再次来到国王广场——他主持、指导创作的一百多件冰雕作品在这里展出。 天气晴朗,时钟即将指向十二点。 已经是展览的第十五天了,观众依然热情未减,从各式口音中可以听出,观众来自世界各地。 看着这幅繁忙画面,向兵很欣慰,两个月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冰雕精灵”被安置在展场中央,有玻璃罩着。 按照德国法律,这尊艺术品的拥有权属于主办方与发现者共同拥有,齐格勒想在展览后卖给国家博物馆收藏,当然,最终卖给谁,什么价,还是会与向兵具体商量。 第81页 一家人站在“冰雕精灵”前,请一位游客帮拍摄合影,留作最后纪念。 按下快门后,向兵向游客致谢,并接过相机。女儿冰冰突然说:“妈妈,你看,那有个穿裙子的姐姐。” 向兵夫妇一起抬头,看见一名黑髮女子,身穿飘逸的蓝色连衣裙,单薄的白衬衫,缓缓穿过广场,可以看到女孩的侧面,明显是一位亚洲少女。 零下17°的户外,广场上所有人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位少女貌似丝毫不畏严寒。 向兵突然不顾一切,向前狂奔。 肖见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抱起小冰冰也追逐丈夫的脚步向前勐跑。 跑到国家雕塑博物馆门前,向兵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 那东方女子已不见踪影。 见春抱着孩子来到向兵身旁,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缘由……“轰!”的一声巨响,震盪了整个广场。 爆炸发生在展会中央,“冰雕精灵”展柜安放处,此刻一地碎玻璃,一片血泊,至少七八位游客倒在血泊里。 十二、美洲来客 上午九点,恩斯特-齐格勒先生在他的办公司接待了一位来访者。 一位自称威廉-史密斯,从美国来的老人。 老者年龄至少在八十与九十岁之间,一头银髮,但身形笔直,颇有一种军人额威严。 “恩斯特-齐格勒先生,我是来与您做一笔交易的——请将您的‘冰雕美人’转让给我吧,十万如何,欧元?” 老人操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 “听上去很不错,威廉-史密斯先生,可是,您来晚了一步,我已经同意卖给国家博物馆了,我们国家的技术足够保证一尊冰雕所需要的低温。”齐格勒有些心动,他毕竟是个商人。 “同意卖?也就是说,还没签约吧?好吧,我再加十万,您知道,人到了我这年龄,不在乎金钱。” 齐格勒真动心了:“那么,史密斯先生,这样,我不是这件艺术品的唯一拥有者,我必须与我的搭档商量一下,请容我打个电话。” 老人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齐格勒还没拿起电话机,有人敲门,门开了,进来一位中年妇女: “齐格勒先生,有几位先生要求见您。” “您没见我这有客人吗,碧斯小姐……” “可是……”碧斯正待辩解,四条汉子闯进室内,四支手枪对准那位银髮老人。 一人向齐格勒亮了一下证件:“联邦安全部!” 另一持枪者问老者:“怀特-约瑟夫?” 老者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坦然答道:“我是。” 一口纯正的德语。 被押送出门,一名安全部官员面对齐格勒: “我可以坐下吗?” 齐格勒这才回过神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起身为客人,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请您详细说明一下,齐格勒先生,您认识怀特-约瑟夫的具体过程与谈话内容。” 这位安全部官员不是一位太难打交道的人,两人谈话比较投机,从此还交上了朋友。不久之后,齐格勒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十三、劫后余死 黄昏时,轰隆了一整天的雷霆声熄灭了,一片寂静。 丽萨睁开眼帘时,浓烟正从屋子里向窗外退缩,余烟里有尘土和血腥。 奇怪,这间密封得像沙丁鱼罐头的房间,怎么会出一扇窗? 烟雾完全消失后,这才看明白,烟尘的通道是一个豁口,雷霆震撼中崩裂出的墙洞。 那墙洞呈v字型,从墙面顶角线绽开,裂纹向下收拢直抵地面。 四周一片寂静,耳隆里似乎还挤满雷霆的回声。 那是来自地狱的雷霆,绝对超然的冷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生灵——人间恶魔与无辜者都在炸雷下死于非命——豁口外支离破碎的死尸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 残阳褪色,因为脓血殷红。 一些轻微的嘶嘶声开始飘散,类似凉水泼进火炉的声音,其实是热血液流淌,渗入积雪时所产生的音效。 不忍看户外的惨烈景色,丽萨将身子放平,天花板依旧惨白如雪。 我睡了多久?是被震晕了还是因为又被注射了什么奇怪的药物? 扭动一下脖子,大脑清醒了,扭扭腰肢动动腿脚,身体感觉很轻松,以往那种醒来之后脑壳剧烈疼痛的感觉完全消失。 仰身起床,翻身下床,走出豁口墙洞。 “嘀嘀……”一身金属哨音划破空气,震落屋檐上一个物件,啪的一声落在丽萨的脚下。 定睛一看,是一截手臂,五根手指扭曲得如鸡爪,截断初血肉模煳,通体沾满雪沫与血痕。 随着哨音,无数响动出现在四周,一些苟延残喘般的唿吸,一些凶神恶煞地嚎叫,皮鞋踏在石板地的咵叽咵叽声,赤脚踏在雪地上的咯叱咯叱声,有人从废墟中挣扎起身,翻到一段燃烧的屋樑,雪地被融化,冒出=起一阵青烟。 丽萨小心翼翼绕过脚下的尸体和残肢,朝哨音响起的方向走去。 丽萨知道自己应当跑的,但实在没法跑,脚下的残垣断壁中还搀杂着不少余温未尽的木段焦炭,而我赤裸着双脚。 第82页 一些死尸也开始移动,起身,顾不得擦拭满脸血污,踉踉跄跄地朝哨音奔去。 那是党卫军吹响了集中营的集合哨,死人也不敢违抗的命令。 显然,丽萨的动作太慢了,当她好不容易越过重重障碍,走到操场上的时候,她的犹太人难友们已经在雪地上排好队伍。 点名迟到者,一般都面临两种可能,当场枪杀或殴打致半死。 丽萨不会被殴打,但她将遭到的厄运比任何人都悲惨。 丽萨会被当众剥光囚服,三个、甚至更多的士兵亵玩、强暴。 丽萨是女人,而且是集中营里唯一一名女囚。 丽萨不是犹太人,她与这些党卫军暴徒一样,有着金髮碧眼、高鼻樑大眼睛和白皙的皮肤。 “丽萨-斯科特!”一个男人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在操场上空迴荡,犹如炸雷。“丽萨-斯科特到哪里去了?给我找出来,哪怕是被炸成了碎片,每一块肉末都得给我捡起来!” 丽萨回头一看,是身穿黑色制服的弗朗茨-冯-施泰因博士,他目露凶光,面色狰狞地向姑娘走来。 十几名党卫军士兵向四周散去,其中一个大个子朝丽萨奔来,联想到即将到来的灾难,丽萨两腿发软,差点没倒下去。 丽萨没有倒下,上士怀特-约瑟夫端着冲锋鎗,一路碎跑,从姑娘的左肩擦过,根本没用正眼看她。 尤里乌斯博士高声怒骂着,从丽萨身体右侧大步跨过,他俩与女孩之间最近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公分,但他俩对丽萨视而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丽萨摸摸身体,周身冰冷,而且……一丝不挂。 她这才意识到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 现在是1944年的冬天,丽萨-斯科特站在阿尔卑斯山谷底的雪地中,至少有零下20°的低温,但她丝毫没感受到一点儿寒意。 又一名党卫军士兵向丽萨奔来,再次擦肩而过,依然是对她视而不见。 大院里一片嘈杂声,所有的人都在找丽萨,而她就这样赤身裸体的站在操场中央,谁也看不见她。 丽萨低头看看,斜阳下“……我没有影子!” 那一瞬间,丽萨突然明白:“……我已经死了,我才刚满21岁。” 十四、生不如死 “丽萨-斯科特!”海恩-菲利普对丽萨说;“假如你不幸落入德国鬼子手中,请千万记住——必须在第一时间吃下这粒药丸。” “为什么?”丽萨瞪大眼睛。 “被德国人抓住的法国抵抗者,遭遇比战俘还惨——生不如死。” 菲利普说对了。 丽萨是在巴黎街头贴传单时被捕的,事情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吞服毒药 “我被关在这座深山中的集中营多久了?两年,也许三年……暗无天日的岁月,时间已经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您要勇敢的活下去。”党卫军上士怀特-约瑟夫对我说。 集中营一共有十七名党卫军官兵,加上弗朗茨-冯-施泰因博士,一共十八个德国男人,丽萨是他们洩慾的工具。 只有一个人例外,党卫军上士怀特-约瑟夫,一个满脸带着忧伤的年轻人,他从来不曾侵犯过丽萨的身体。 当女孩被撕碎囚服,扔进地窖里时,他会给丽萨找来一套像样的囚服扔到姑娘身上。 轮到他享用丽萨的时候,他都是衣冠整洁地与女孩面对面坐着。 “我有一个妹妹,也叫丽萨,丽萨-约瑟夫……”他把丽萨当作倾吐心声,想念家乡的对象。 从怀特-约瑟夫口中,丽萨得知,他们身处德国南部贝希特加登的一个秘密据点, 这座深藏在阿尔卑斯山峡谷中的集中营并不是正在意义上的集中营,营内关押的一百多名犹太人也只是为了在附近为纳粹高官建造别墅而暂时关押在这里的。 丽萨才是这座秘密基地的真正关押对象。 这里是德国医学博士弗朗茨-冯-施泰因的实验室,丽萨是博士的实验工具,包括丽萨所遭到的身体凌辱,都是试验项目。 丽萨刚进营地时,这里还有过七八名妇女,有犹太人,也有斯拉夫人,后来,她们都一一死去,死于奇怪的实验,或者是……怀孕。 党卫军的精液被认为是神圣的,非纯正雅利安血统的妇女不得怀上她们的骨肉。 至少,从外貌上看,丽萨是唯一“纯正”的雅利安人——事实上,丽萨的外祖父就是德国人,但丽萨不屑提及。 “幸运的不是我没有因此被处死,而是我始终没有怀孕。” 也许,那位变态医生早已切除了丽萨的卵巢。 丽萨不知道施泰因在她身上做的是什么实验,只是不断被从地窖中提出来,躺在实验室的床上, 被注射各种各样的液体,这些注射的结果,总是令丽萨头痛。 今天,营地遭到盟军轰炸,丽萨想,“我这个法国抵抗者,被自己的盟友炸死了。” 十五、冰封月湖 “我死了,灵魂还在大地上飘移,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孽,上帝不肯收我进天堂,魔鬼不愿拉我入地狱。 “我不得不游荡在这个被血腥笼罩的山谷里。” 第83页 太阳拖着一抹血痕,滚落山谷,阴霾托起一轮苍白的圆月。 高墙团团围住一幢古堡,三幢挤在一起的圆柱体城堡,头顶三顶洋葱型的圆帽子,此刻,仅剩半颗脑袋。 古堡本来是一座教堂,现在是弗朗茨-冯-施泰因博士的杀人实验室。 高墙上的铁丝网被月光勾画成黑色图案,投映在营房屋顶坡面上,大轰炸并没能摧毁牢笼,但丽萨已经没必要再把自己囚禁在高墙内。 丽萨走向大铁门。 以往,任何囚徒只要挨近铁门五米,就会被岗楼上的士兵射杀。 岗楼上的探照灯扫过女孩的身体,但没能为她制造出身影。 四米高的铁门紧闭着,丽萨从穿过大门左侧的警卫室,站岗士兵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走出大门外,世界豁然开朗。四周群山环绕着一个巨大的平地,约瑟夫曾告诉丽萨,营区仅挨着“国王湖”,莫非,这片白雪覆盖的平川就是湖面? 踏上冰层,果然是湖,一个比巴黎协和广场还要宽阔的湖面,此刻已被冰封死,雪覆盖。 冰封的湖面有许多圆孔闪着寒光,想必是白天的空袭落下的弹坑。 四周山峦在月色下渗出寒潮,天地间万物都被裹上一层尸布,丽萨感觉不到寒冷与飢饿,感觉不到欣喜与悲哀,死亡换来了自由,这样的自由却令她万念俱灰。 一时间,女孩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回首营地,颓败的中世纪教堂耷拉着仅存的半边脑袋,“上帝啊……是不是因为三年前,我放弃了向您的祈祷,您就给我这样的惩罚?” 任何落入纳粹集中营的人都会放弃信仰的,当你意识到,你正忍受着炼狱般的煎熬,而上帝完全无动于衷的时候。 月亮挂在冰湖彼岸的山峦之间,狭长的山崖挤出一道特别明显的,悠长而苍白的光照之路,或许那是上天堂的路,或许那是下地狱的路,丽萨决定踏上这条路。 “哪怕是被魔鬼打入火狱,我也不愿、也不敢走回头路。 “我不能回到那个有杀人医生的高墙内。” 脚下的冰封有些许松动,微妙的冰裂声吱吱作响,听上去格外悦耳。 十六、六十年的秘密 据说,在纳粹执政期间,奥地利人阿道夫-希特勒至少驱使他的德奥两国党羽,屠杀了600万犹太人,一说是400万,具体数字一直存在争议,毕竟谁也提不出一份完备的死者名单。 犹太人对纳粹的仇视很具体,具体到党卫军军官名单上。 战后,犹太组织参与了清算纳粹罪行的全部过程,纽伦堡大审判并不尽人意,毕竟,战争结束前后,不少罪犯得以逃脱。 犹太组织为每一名有罪的党卫军军官都建立了档案,战后六十年来,无论这些名单上的罪人逃到地球哪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被发现、揪出,并引渡回德国,接受审判。 一些作恶多端的士兵也在追捕名单上,党卫军上士怀特-约瑟夫便是其中一员,约瑟夫算不上作恶多端的士兵,甚至找不出他亲手杀人的证据,但他因在盟军攻占贝希斯加登前失踪,因此被列入名单。 约瑟夫曾是纳粹杀人医生弗朗茨-冯-施泰因的保镖,施泰因至今仍逍遥法外。 六十年来,怀特-约瑟夫过着不坏的生活,他与他的博士先生隐居在南美一个小国海岛上,哪里风景如画,而他们带出的黄金足够一生享用,再说,化名为威廉-史密斯的约瑟夫还搞到一张美国绿卡,在华尔街投资发了好几笔横财。 约瑟夫一生未婚,虽然有过无数女人,但始终没有忘记过丽萨-斯科特。 丽萨有一张与约瑟夫母亲,姐妹及其相似的面孔,有一具白种女人最完美的身材,在集中营里,约瑟夫无数次幻想,待施泰因博士的试验结束,待战争结束,他要正式要求娶这个女人。 每次目睹心目中的女神惨遭战友蹂躏,约瑟夫心中竟会产生一阵阵快感,他无法解释这种变态心理。 1944年那场空袭后,这种解释也不再成为需要。 丽萨-斯科特失踪了,像一阵青烟消失在战火中,六十年来,他需要证实的答案是这个——丽萨-斯科特为什么会失踪,莫非,是施泰因博士的实验获得了成功。 是的,一定是这样。 1942年,德军发动的莫斯科围困战惨遭失败,不是败给前苏联红军,而是败给兇悍而残暴的俄罗斯风雪。 希特勒一直坚信,日耳曼族人是古代北欧神族的后代,怎么可以输给恶劣天气? 在“元首”亲自授意下,纳粹两位着名医生——门格尔与施泰因,分别开始了秘密实验。 实验的目标,是发明一种可以令人不畏严寒的注射液。 施泰因还有更疯狂大胆的念头,他要为盖世太保发明一种可以令人隐形的药物,这样,秘密警察便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秘密”警察。 实验工具当然不必使用小白鼠,集中营里有的是活人。竞争对手门格尔博士一直使用犹太人做实验,成效平平。施泰因决定採用日耳曼人做实验,于是,那些盟军战俘、法国抵抗组织的被俘者成为小白鼠。 据施泰因博士的回忆,1944年冬天那场轰炸前夜,博士曾为法国姑娘丽萨-斯科特同时注射过两种药物——抗寒与隐形。 第84页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实验成功了,而试验品逃亡了。 电视播出德国南部贝希斯加登的国王湖发现神秘冰雕的新闻,从画面上,约瑟夫一眼便认出了丽萨-斯科特的面容,不由得一阵狂喜。 成功了,成功了! 那晚发生的事情在约瑟夫眼前展现——可怜的丽萨从炸弹废墟中爬出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年没有了身体影像,误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精神恍惚中,走出高墙,失足掉进冰湖弹坑,不幸溺水身亡。 因为自认早已死亡吗,所以,在溺水过程中,姑娘显得很坦然和从容,以至于结冰的尸身酷似冰雕的维纳斯女神。 十七、最后审讯 联邦安全部审讯室里,怀特-约瑟夫不紧不慢地道出这一切。 “其实,我早料到,从我踏上祖国的那一刻,就有可能被你们盯住,并落在你们手上,但我不后悔……云朵来自大地的水蒸气,无论飘浮到那一片天空,终归还是要化作雨雪回归大地的,我回来了,我见到丽萨-斯科特的面容了,我终于找到施泰因博士实验成功的证据了,我死而无憾了……” “弗朗茨-冯-施泰因还活着吗?他人在哪里?”审讯者问道。 约瑟夫笑了,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看看手錶,时钟即将指向十二点。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约瑟夫问。 审讯者摇摇头,“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约瑟夫又笑了,缓缓地说道“好吧……昨晚,我买通了几个小流氓,与他们约定,今天中午接不到我的电话就……” 远方传来一声闷响,审讯室墙壁震动了一下。 约瑟夫身子一歪,身体前倾,一头栽到在地下。 医生摸摸老头儿的脉搏,摇摇头,说:“已经死了” 然后撬开尸体的嘴,得出结论:“他咬碎了假牙中的氰化物……多么古老的招数啊。” 爆炸生源很快得到证实,那是来自国王广场的冰雕展览现场,有人用黏性炸弹炸毁了“冰雕精灵”现场观众三人死亡,多人受伤。 尾声 周向兵一家三口安然无恙。 向兵告诉妻子:“冰冰看到那女孩,是晓冰……当年,我送她离开中国时,她身上穿的就是那么一套裙装,那年代很流行的……” 见春紧紧搂着丈夫与孩子,伸手摸摸丈夫的脖子。 “你,到底还是失去了那枚胸坠。”语气怅然。 向兵紧了紧胳膊:“你们,是我生命中的最宝贵。” (散客月下 2010-2-27 柏林) 魔镜 被囚禁在魔镜里的公主,要找人交换身体。 洋洋终于来到巴黎了,虽然只是跟团,虽然只有一天一夜,但毕竟触摸到了真实的巴黎啊。 洋洋虽然说不来一句完整的外语,走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扬起脸蛋看招牌,嘴里却能完整准确的读出一大串法语单词,如louis vuitton、guein、yves rochercoste…… 团友们进罗浮宫参观,洋洋独自离队,熟门熟路找到了不远的里沃利路,推开一扇又一扇玻璃门,挨家挨户将整条街的名品店逛了个痛快。不会外语根本没关系,只要会刷卡,营业员都得想方设法迎合你。 一个白天下来,香水、皮包、衣衫拎了一大堆,走出最后一家店铺时,天已经擦黑了。 可是,竟还没买到合适的皮鞋。所有鞋店里的货品,尺码都太大。 想到导游的交代,晚上独自活动会有危险,只好拦下一辆计程车,向司机展示酒店名片。 巧极了,司机竟是一个东方人,会说几句蹩脚的汉语。 上了车,司机不停夸洋洋漂亮,夸她购物有品位,夸得姑娘心花怒放。 “可惜,我就是买不到一双合适的皮鞋……”洋洋不由自主地抱怨道。 “哦,皮鞋啊,您要到‘中国设计’去买。” “中国设计?我来巴黎为什么还要买中国设计的东东?” “不,不,小姐您误会了,‘中国设计’是一家专为中国人开设的百货公司,所有产品都是按中国人的尺寸设计的。” “哇,这么好,快带我去看看。” “中国设计”真的名不虚传,洋洋不但买到了心仪的阿玛尼皮鞋,甚至还试穿合适了一套十九世纪法国宫廷式样的淑女裙,这种低胸老款式鲜有为身材娇小者设计的,穿上它,胸脯变大腰身纤细,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心里美滋滋的。 从小时候起,洋洋就梦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今天终于美梦成真了。 不对,貌似……还有什么地方有问题,洋洋皱了皱眉。 一旁的店员——也是会讲中文的,看出了洋洋的不满,递上一副金色假髮,说:“小姐,您戴上这个试试。” 金丝曲卷的大波浪,盘成云层状,顿时让洋洋增加了半个脑袋的个头。 满意,刷卡! 衣裙也不换了,就这样走回酒店,先在团友们面前好好炫炫。 正要出门,又迴转身来,照照镜子。 这镜子似乎有魔力,越照越想照,越看越……不爱看。 第85页 又怎么啦? 不满意自己的鼻樑,太矮,不满意眼睛的颜色,太黑……碧眼才配金髮啊。 更不满意自己的肤色……太,其实也很白的,就是不知怎么,越看越不顺眼。 一旁店员似乎又看出了洋洋的心思,说,“小姐,您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魔镜?” “魔镜?”洋洋一扬眉毛,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请跟我来。” 转过三道柜檯,拉开一扇门帘,进入一条甬道,绿漆墙面装点着白色浮雕,宛如走在皇宫里。 一扇木门,纹理粗大,门扇厚实,黑铁皮包边,显得非常古老。 打开门,暗红色地毯,暗绿色墙面,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只有一面立式大镜子。红木镜框,金线勾边,镜面不算明亮,虽然被擦得一尘不染,但怎么看怎么有点昏昏暗暗的,也许是室内光照不够强的缘故吧。 当洋洋走到镜子前站定时,仿佛一盏明灯划破黑暗,镜子里出现一名窈窕淑女,亭亭玉立,艷丽动人,光彩四溢。 这,这是我吗? 当然是,新买的古典衣裙穿烘托出酥胸,高跟鞋上标籤还没扯掉,金色假髮衬托出一张鹅蛋脸。 这是一张从小到大每天被照十八遍的脸庞,但此时很不一样。 眼睛变得碧蓝了,鼻樑高挺了,皮肤……虽然毛孔稍稍变大了些,但已完全变成纯白色。 哇,果然是魔镜。 左扭扭右摆摆,照来照去,最终还是照得满面愁云。 突然,镜中人开口说话了:“小姐,你愿意与我交换面孔吗?” “啊……你,你是谁,怎么会说话啊……”洋洋开始全身颤抖,想逃,但脚跟抬不动,眼睛更离不开镜子。 “交换!”多么有诱惑力的建议啊。 “只是……只是交换脸吗?你,你不会把我的灵魂也拖进去吧?” “哈哈哈……傻孩子,我要你的灵魂干什么,告诉你吧,我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法兰西公主,一直在等有缘人解救,假如你肯于我交换面孔,巫师认不出我的样子,就会放我出去,难得你我的身材脸型那么相像,而你又是一位东方人……” “那么,换过脸后,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没有,没有任何副作用,灵魂。思想都还属于你自己,除非你不愿意接受一名波旁王朝公主殿下高贵的躯体。” “不,我愿意,愿意……” 镜中公主缓缓摘下了自己的脸,双手伸向镜面,伸出镜框。一张雪白的面具罩向洋洋的脸。 罩住了,凉飕飕的,一会儿便没事了。 镜中公主已经变成黑眼珠黑头髮的形象。 洋洋飞也似跑出镜厅,来到大堂镜子前。 哇,奇蹟真的出现了耶。镜子里的姑娘已经脱胎换骨,而仔细看看,还是洋洋姑娘的基本模样,估计这样子,海关也不容易找茬吧。 果然,一切顺利,回到中国,人人对洋洋刮目相看。 “女大十八变啊……” “什么呀,一定是到巴黎整容了……” 怎么说是别人的事,美貌属于自己的,现在的洋洋,不仅容貌皮肤变得完美,就连那顶商店里买来的假金髮也在头皮上生了根,洋洋得意极了。 可惜,没能得意多久。 不久之后,洋洋发觉身边人一个个都疏远了她,女伴们疏远,可以理解,嫉妒嘛。可是,那些男生也变了,以往,他们都抑制不住色迷迷眼神,现在一见到洋洋,赶紧掉头逃窜,甚至……还捂着鼻子。 妈妈率先发现问题:“洋洋,你身上味道怎么那么难闻啊。” “不会吧,我用的可是香奈儿五号啊。” 不久,洋洋自己也闻出味道不对了,先是洗澡时,闻到一股咸鱼掉到臭豆腐锅里的味道,寻找味源,来自自己腋下。喷了半瓶五号香水,也遮盖不住。 再后来,那味道变成一股死肉腐蚀的气味,薰香、桑拿都无法排除。 或许,两百年没洗澡的法兰西公主……就是这个味道吧。 (散客月下 2010-3-23 巴黎) 第四章 欧陆奇闻 到维也纳听歌剧 “维也纳稍有名望的人都会在国家歌剧院或维也纳交响乐团拥有长期订票,这些固定坐席一代又一代被沿袭下来,已成为一种社会等级的象徵,为了获得一张在维也纳被视为最低等级的‘单座’票,有些人得通宵排队,而另一些人的座位已预定了一百年。” (一)弄堂深处 上海。 那是一个石库门老弄堂,红瓦泛黑,红墙泛绿,墙角的青苔与老虎窗上的藤蔓,厚木门上的乌漆门缝裂开,蓝底白字的门牌号剥落出露出锈蚀。进门有个小天井,三角铁棍架起晾衣竹竿、墙角堆放着旧洗衣机、童车、马桶刷等废弃居家日用品。 穿过天井进楼门,光线一下暗下来,两侧厢房门扉紧闭,我无法判断我要找的人在哪一间屋。于是,敲开一扇门。 出来一个老头儿。 “你找白雪珠?……是白阿姨啊,有的有的,楼上,侬上去敲敲门好了。”老人很热情。 第86页 我在幽暗中踏着狭窄的木楼往,经过一个小亭子间,楼上只有一扇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 老人七十多岁的年纪,身穿宽松的绸缎斜襟盘扣衫,满头银髮,纹丝不乱,皱纹平整,目光平和,虽然初见我那一霎时掠过一丝惊愕,紧接着微笑浮出,神情恢復镇定。 “我就是白雪珠……您找我有事吗?” 说来话长,我之所以贸然拜访这位陌生的白老太太,起因是一封偶然落到我手中的信。 (二)一封未启封的旧信 说来惭愧,我经常迷路。 不过我不怕迷路,走错路常常会有意外收穫,尤其是在大上海,高楼丛林阴影下,常常藏匿着一些朱瓦红墙的石库门老房子,一些小门脸的特色商店或是一些迎面眼睛亮,错肩想回头的上海女郎。 那天,我又迷路了,本来是想去淮海路商业区,走出地铁站,竟然看见一个旧货市场。 这次我又迷路了,本来是想去淮海路商业区,走出地铁站,竟然看见一个旧货市场。 那是一片刚拆除旧房子的空地,残垣断壁之间,人声鼎沸,鱼龙混杂。被人踩平的空地上堆放着大量二手货、洋垃圾,大到旧冰柜,小到大头针,无奇不有,周边还聚集了很多小吃摊,油煎的饼、鸡杂串、臭豆腐串……在一片缺胳膊断腿的工艺品摊档尽头,我看见一堆旧书。 我扫视了一眼,见多半是些学习材料,以医疗方面的居多,完全勾不起我的兴趣,就在转身要走开时,脚尖踢到一件东西,低头见是一本书,挺厚实,弯腰拾起来,老式布面精装本,民国廿九年开明书店版的《西洋医疗史》,虽然我对医护书籍毫无兴趣,只是处于习惯随手翻了翻,立即被书中的插图吸引住了——不少古老的欧洲医院建筑,包括西班牙圣克鲁斯保罗医院,看了这插图我才知道,这座建筑居然始建于1401年。 买下来,只花了三元钱。 那本书实在太厚了,我不可能背着它东奔西走,我决定将有建筑物的插图撕下来。 这书已经有六十多岁,却不像有多少人翻阅过的样子,也许是太久没人看了,许多页面都因受潮而粘在一起。我小心翼翼一点点撕开,撕到一大半时,书页中掉出一样东西来,拾起一看,是一封信。 而且是一封未启封的信。 是一封从美国纽约寄到上海的信件,邮票与邮戳都是1941年的,用手捏捏,很薄。 收信人名叫白雪珠,地址是提篮桥周家嘴路117弄22号。 我找来剪刀,正打算剪开封口探个究竟,就在刚要下刀那一瞬间,我愣了一下。 万一,这个叫白雪珠的人还健在呢? 我进入上海地名网站查找了一下,当年的周家嘴路依然还在,街名都没改。 (三)同胞相认 白老人惊诧地接过信件,看了信的落款,眼眶立时潮红,她拉住我的手,连声道谢,“先生,侬有心了,谢谢侬,谢谢。” 老太太拎起一把白瓷壶,给玻璃杯注进一点儿茶汤,汤色浓酽没有一丝热气。随后,她又取出一只热水瓶,往杯子里注进热腾腾的开水。 见此情景,我不由得心头一热,连忙起身右手置于胸前,身体微微前躬,致了一句“色俩目”。 老太太连忙站起身,回了我一个“安色俩目” “色俩目”是阿拉伯语,意为“和平”是我们回族同胞之间的基本问候语。 “你怎么看出我是穆斯林?”老人笑了。 “您泡的茶卤--”我指指白瓷壶,说,“小时候,我外婆外公也这么泡茶。” “是的啊,我们南方回民就兴这个……” 巧遇同族,彼此间气氛顿时融洽起来,我因此而有了足够的勇气探寻我的好奇。 (四)纪念物 “感谢真主……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五十,不,六十年了……我竟然还能见到这封信。”老太太边说边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展开信笺。 一张彩色纸片被信笺带出,飘落到地板上。我弯腰拾起来递给老人,纸片质量很好,印刷及精緻,欧洲古典花边环绕着一座十八世纪欧洲建筑,纯白色的大理石宫殿在蓝天下耸立,像是白云切割堆砌出来的童话城堡。 “这个,想必就是维也纳歌剧院吧……”老人看了半天纸片,又递还给我,老人说:“难得你那么有心有缘,我就给你说说这信的来歷吧…… “这是辛格给我写的信,辛格-奥赫斯,我还记得他的全名,一个犹太小伙子,六十年前,他一家人从奥地利逃难到上海,就住在我家隔壁。 “那年我才十七岁,在制造局路伯特利教会医院的护士学校读书,这本书是我当时的参考教材,民国三十年以前,我们这一带是公共租界,很多难民逃难到这里,我家也是从东北逃到上海来的……九一八事变之前,我父亲在长春行医,是长春有名的回回大夫,到上海后,买了这所房子。 “难民中不仅有中国人,也有来自欧洲、俄国的犹太人,辛格年龄与我差不多,我们很友好。但是我父亲不喜欢犹太人……你知道,教门不同,所以严禁我与辛格来往。 第87页 “我喜欢听辛格讲欧洲,讲奥地利,讲他的家乡维也纳,他说维也纳的歌剧院比我们的京戏还热闹,许诺说战争结束后要带我去维也纳听歌剧。 “后来,他父亲弄到了美国签证,一家人便离开了上海。 “辛格一家走后不久,我便收到这封信。那是一个冬天上午,那天阳光很温暖,我在楼下天井里晒太阳看书,邮差给我送来这封信。正要拆信看,父亲回家了,我怕父亲看见,连忙夹紧了书中--就是这本《西洋医疗史》。 “父亲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神色慌张地说,快,马上收拾行李,下午两点的船票,我们到香港去。 “报纸上刊登了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消息——美日开战,就意味着租界不保。 “由于时间太匆忙,所有的书都没法带走,我记得当时父亲把书都打包放进了地下室,本来我是一直捧着这本书的,等我帮妈妈收拾完衣物,书已经不见了。 “我们一家人到了香港,一去就是四十年,直到大陆打到了四人帮,政府归还了这处房产,我才得回到上海。 “唉……房子还在,但里面所有的家具器物都不在了,书籍更是无影无踪……我就把房子租给了原先住里面的居民。 “人上了年纪,总想落叶归根,孩子都成人了,各有自己的家,老伴过世后,我又回到了这里……” 老人一席话令我嘘唏不已,看看老人手中的信,我不忍再问信的内容,双手奉还那张彩色图片,打算告别。 老人没接画片,说,“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五)歌剧院之缘 两年以后。 本来是晚上八点的航班,到十点还不能登记,真没想到国际航班也会延误。 我百无聊赖,在机场书店瞎逛,买了一本《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传:一幅肖像》——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的生平,随意翻看。 凌晨两点,飞机终于起飞了。飞行时间十二个小时后,到达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机场时,时间反而倒退了六小时,国内已是中午一点多。这儿天刚亮。 此次来布达佩斯,是参加一次博物馆行业的学术交流会。 下榻的饭店在多瑙河西岸,对面是佩斯城区,绿树丛承托起一幢幢尖顶、圆拱顶的或是红瓦屋嵴,窗户宛如一幅欧洲古建筑全景图。 楼丛中,一幢十八世纪宫殿式建筑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心忽地一震,掏出钱包,抽出两年前白老太太送我的那张画片,画面上的建筑物与眼前这幢大房子何其相似。 问了服务台,原来那是匈牙利的国家歌剧院。 维也纳国家歌剧院一定更宏伟,我决定去看看。 欧洲城镇街巷行人寥寥,田野里也看不到农人耕作,乘大巴从匈牙利进入奥地利,没有看到国界线,没有边检。汽车进入音乐之都维也纳,四周也是一片沉静。 到达维也纳国家歌剧院门前广场,才看到众多人群,多半都是游客。 歌剧院门前一行擎天大柱缩小了游客身形,画片与实体之间的反差就如廊柱下女神石雕与门卫的体型差距,大象与小猫。 “这是典型的文艺復兴时代建筑……”同行的齐老师指着廊柱向我介绍建筑特点。 “进去看看吧。”我建议说。 “这可不是随便想进就进的,参观必须提前预定,每天游客名额是受限的。”齐老师曾在法兰克福学习过,不止一次来过维也纳。 “那我们买票进去吧,在这里听一场歌剧是我多年的愿望。“ “哈哈,那更不可能了,这家歌剧院每年演出300次晚场,节目提前半年排定,票价昂贵不说,至少也得提前几个月预订。” (六)依人先入 事实上,那天晚上,我还是走进了维也纳歌剧院,当晚演出的是莫扎特名剧《魔笛》 晚上七点,小车成队驶进剧院门前庭院。各色晚礼服女士,在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先生们搀扶下,步入剧院大门。 我在一名侍者引领下,穿过一行行着名作曲家的半身大理石像,再转过两条半圆弧型的油画走廊,才进入我的座位,真不错,竟是一个三楼的小包厢。 马蹄铁形剧场空间辽阔,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金碧辉煌,洛可可式线条装饰着每一个角落,席位多到数不过来。 数数有多少个楼层总可以吧。 还没来得及数楼层,包厢内,一个倩影跃入眼帘,着实把我惊了一下。 包厢已经有人了。 (七)同为座上客 演出尚未开始,包厢里灯光明亮,包厢里有两个席位,一个女孩占据了左边的位置,见我进来,她笑盈盈地从坐席上站起来,向我打招唿。 “您好……”一口标准清晰的普通话。 “您,您好……”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女孩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瓜子脸,学生头,眉清目秀,笑容中含着一对酒窝。白色连衣裙显出窈窕身姿。颇具江南女子风韵。 “我叫君君……” 我也自报姓名。 我们握手,然后坐下。 这时,剧场灯光渐暗,演出大厅上空,序曲迴旋。 第88页 演出结束后,我与君君在剧院附近一家咖啡馆里坐了一个通宵。 女孩告诉我:“我在美国进修,我的老师是奥赫斯家族的后裔,他是个犹太人,上个月我离开美国到德国求学,临行前老师邀请我去他家里,说是他父亲有事拜託我。 “他父亲竟然会说中文,一聊才知道,六十年前,他家人为逃避纳粹迫害,经上海逃亡美国,曾在上海住了一年多…… “辛格先生说,他年轻时曾希望请一位中国女孩到维亚纳听歌剧,但世事变迁,他已经找不到那女孩了,就送给我一张票,以聊平生之憾。” 我震惊莫名,颤抖着摸出那张纸片,推到君君面前。 君君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发黄的纸片,眼睛忽地瞪大:“这是威尔-奥赫斯家族的永久性专席票啊,你怎么会有的?” 我笑了笑,从包中掏出那本在机场买的《一幅肖像》,翻开其中的一页指给她看: “维也纳稍有名望的人都会在国家歌剧院或维也纳交响乐团拥有长期订票,这些固定坐席一代又一代被沿袭下来,已成为一种社会等级的象徵,为了获得一张在维也纳被视为最低等级的‘单座’票,有些人得通宵排队,而另一些人的座位已预定了一百年。” 是的,冥冥中,我猜对了,那张纸片就是威尔-奥赫斯家族预定了一百年的专席票。因此,那晚我才走进了维也纳歌剧院,完成了夙愿。 君君盯着那本书良久,最后抬起头,朝我微笑。那是我一生无法忘怀的笑容,她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这本书的译者……” 回国后,我马上去往周家嘴见白氏老人,不料,老人已经在三个月前与世长辞了。 君君后来成为了我妻子。 (散客月下 2008-11-27 北京) 女妖的歌声 音乐传奇故事。 酷似恩师的中国学者,挪威森林中的异邦美男子……少女的初夜将会献给谁? (一)到义大利学歌剧 十三岁那年,韦珍香就立志要到美国学唱歌。她在电视里看见那些表演“美声唱法”的演员羡慕不已——那些姐姐穿的衣服实在太漂亮了。 进城上高中以后,韦珍香才知道,原来所谓“美声”不是“美国人的歌声”而是“完美的歌声”,美声唱法的故乡不在美国,而在义大利。 十六岁那年,韦珍香确定了人生目标——到义大利学唱歌剧。 帮助韦珍香确立人生目标的是艺术学院附中的音乐老师钟亮亮。 那年“三月三”,钟老师进龙胜山里“赶歌墟”,被珍香姑娘高亢亮丽的嗓音折服。 农历三月三,是广西壮族的重大节日,青年男女对歌求偶,比机智,更比嗓门。那一年,十四岁的壮乡中学初二女生韦珍香当选为全县歌王。 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啊,完全具备花腔女高音的生理基础。 钟老师找到了小珍香的父母,鼓励他们送孩子去读艺术学院附中。 得到钟老师鼓励,小珍香学习非常努力,中考考出个好成绩,家里穷,没钱供她读进城读书,钟老师给掏的生活费。 为了帮助小珍香实现出国求学梦,钟老师还专门帮她请外语老师补课,学英语,也学义大利语。 小珍香也很争气,十七岁,在全国中学生歌咏大赛中拿到一块金牌,高中还没毕业,好些艺术院校和文艺团体都想为她预定未来。 韦珍香毫不犹豫拒绝了,她执着于一个目标,高中一毕业,就到义大利学唱歌剧,目标定位是——义大利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 十九岁,高考前夕,韦珍香得到一个机会——香港歌剧院要排演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导演在内地找主唱演员,遇到了钟老师。 正巧,《茶花女》是珍香学习义大利语演唱时的功课,一面试,导演非常满意。 壮族姑娘普遍个子不高,珍香却是个另类,发育之后,珍香身高居然突破了一米七,完全符合西洋歌剧对演员的身高要求。 “放弃高考,在香港演出,距离义大利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又近了一步。”钟老师果断地为珍香做出了决定。 钟老师的决定非常正确,义大利政府每年会给香港地区几个政府奖学金名额,用于资助那些在音乐、美术等领域的艺术人才去义大利进修深造。 《茶花女》演出成功,珍香得到了去义大利的政府奖学金名额。 是义大利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是声乐艺术的天堂,天堂的最大特点是——高路入云端,天外有天。 老师对珍香的培养目标是——最好的花腔女高音。 花腔女高音就是能在高音区不断变化声腔花样,炫耀技巧的演唱方式。除了换气技巧,肺活量和耐力之外,肉嗓子要可能达到音域的最高极限。 艺术是没有极限的。但人的生命有极限。 (二)女妖传说 哲木友子死了。 声乐系的东方学生不少,东方学生也比西方学生肯用功,西方学生下课后都忙于谈恋爱,东方学生都在努力练习……即便如此,成绩还是不如西方学生。 哲木友子是日本人,日本人特别急功近利,学声乐,一般每人只跟一个老师,友子交双倍学费,拜了两家师门,上午、下午分别跟不同老师上课,晚上自己还加一课,本以为这样的努力可以加速超过义大利人,不料因劳累过度,一命呜唿。 第89页 哲木同学的死,给珍香敲了一记警种,虽然她没钱同时拜两个老师,但一样是把全部业余时间用在学习上,不肯有半点松懈。 突然想起老人家的话,磨刀不误砍柴工。珍香决定放松一下自己,出校园活动活动,好好看看米兰。 地中海暖流过滤了南欧阳光,温暖了义大利的空气,湿润了米兰的土地,玫瑰花生长得特别娇艷,染得人心四季都荡漾。珍香从踏进校园那一刻起,便不断接到男生的约会邀请。但她一直拒绝约会,虽然义大利小伙子们个个帅气健美,热情洋溢,多看几眼都是享受。珍香不敢贸然应邀,一方面是捨不得花时间,另一方面是因为女孩心底一直珍藏着一个男人——恩师钟亮亮。 第一眼见到老赵,珍香就想到了钟老师。 音乐史专家老赵来自上海,作为访问学者,在校园里与珍香接触不多,偏偏就在小姑娘独自游逛米兰市的时候,在唐人街一家中餐馆里,坐到了同一张餐桌前。 老赵四十出头,很容易被年轻姑娘打开话匣子,一连串笑话打消了两人之间的年龄隔阂。珍香很自然向他倾诉了自己学习中的困惑——嗓音总达不到理想境界。 “老师总是说不能着急,不能速成,可是,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学校里吧。” 老赵摇摇头,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圆顶大教堂说:“义大利人花了将近五百年年才盖起这座教堂,为的是求高求大求宏伟,我们中国人随便花几个月时间建一座宝塔,所达到的宗教象徵意义一点不输给他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们把宝塔建在山上——利用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事半功倍。” “呃,赵老师……好深奥哦。”珍香没听懂。 “很简单的啊,你想想——人做出的东西再庞大,还能比山大?真正雄伟的建筑不是靠石块堆砌出来的,建在山巅的宝塔才能高过大山,你苦练高音,真正美妙的高音绝不能靠硬撑嗓子吼,你单靠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勤学苦练,音量和威力还超得过瀑布的轰鸣?” “那,我该怎么办?” “一是要师法自然,挪威有个女妖瀑布你听说过吗?” “听老师说过,说是那是一个旅游景区,有艺人扮演的女妖在瀑布下唱歌,他们的歌声可以盖过瀑布轰鸣声,对吧?” “不错,是这样的,挪威有一组瀑布叫‘七女妖’,七条瀑布在大约二百米之内并排挂在悬崖上,跌宕落差三百多米,那水潮轰鸣的剧烈程度可想而知,人的嗓音怎么可以压过瀑布呢,因为艺人巧妙的利用了瀑布在峡谷中流泻、迂迴、迴响、震盪……这之间美妙的音响间歇,歌声百转萦迴,游走在瀑布群落轰鸣声的间隙里,犹如银龙穿梭在云霭间,瀑布的巨响变成歌唱者的背景和声,这样,听众便可在距离五百米之外的山道上,听得到‘女妖的歌声’” “哇,太神奇,太精彩了。”珍香听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生出翅膀,飞到北欧听瀑布。 “赵老师,照您的观点,我也应当到挪威去,向那些扮演女妖的艺人学习是吧?” 老赵点点头,又摇摇头。 珍香一把抓住老赵的手,使劲摇晃着,娇嗔道:“还有什么,告诉人家嘛……” (三)“初夜权” “你也知道了,其实,义大利的声乐课没什么特别的,跟国内一样的,按部就班,先练声、后唱歌。只是义大利老师的听觉其他国家老师不同,他们的耳朵对声音更敏感,对学生判断发声的要求更精准而已。” “是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韦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是说,已经到了世界一流的声乐学府,师从一流的声乐老师,接下来,最后成功主要取决于个人修行了。” 珍香瞪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盯着老赵,钟老师的面庞幻化在老赵身边,两个老男人比较起来,上海人老赵比广西人老钟更儒雅,更帅气。 两个老男人最大的区别在眼神,钟老师眼神里充满父爱般的慈祥,老赵目光中闪烁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这一点令珍香很受用。 “声乐是身体的艺术,中国传统戏剧,尤其是京剧花旦的唱腔,高低错落有致,俏丽多变,跌宕婉转,特别富有情感表现力这是因为他们深谙以身修声的秘诀啊。” “以身修声?”珍香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女孩儿家,听到关于身体的字眼,特别敏感。 “最打动人的音乐,必然是表达人类的感情的作品,最感人的内容,莫过于爱情,将男欢女爱过程中释放出的激情,投入在歌声里,就是以身修声,就是声乐艺术的最高境界。” 珍香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的盖在老赵手背上,一下臊得脸彤红。 走出门外,珍香很自然地挽住老赵的胳膊。 黄昏米兰街头,空气湿润,余晖与路灯交映,将马路两旁城堡式建筑笼罩在一片橘红色雾霭中,车灯恍惚,行人寥寥。 两人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拦到一辆计程车。珍香突然攥紧了一下老赵的胳膊。 第90页 “怎么啦?”老赵侧脸沖女孩微笑一下,“还不想回学校?” 珍香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赵轻轻拍拍女孩的手背,领着她,一转身,朝不远处广场走去。穿过广场,再穿过一个街心花园,一幢三层建筑展现在眼前,珍香惊嘆一声:“哇,斯卡拉歌剧院。” 斯卡拉歌剧院,西洋歌剧圣地。珍香早在图片上熟读了它的外形轮廓,一睹真容,不免有些失望,比较起哥德式大教堂,这座圣殿未免也太不起眼。 剧院内部也很豪华,坐席倒是特别宽敞,珍香坐姿有些僵硬,长到二十多岁,她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在课堂之外如此亲近。 绛红色帷幕拉开,大厅里响起珍香熟悉的音乐,是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序曲》,曲调轻松欢快舒缓了女孩的紧张神经。 随着剧情发展两人的身体逐渐靠拢,当故事进展到第四幕,花园里一片黑暗,伯爵剥夺新娘“初夜权”的阴谋眼看就要得逞时,珍香身子突然有些微微颤抖,老赵张开右臂,将女孩揽进怀中。 演出结束后,男人搂着女孩的腰肢走出剧场。 时钟还没指到十一点半,大街已经空空荡荡,走在人行道上,建筑物大理石基座把人影压缩得特别渺小。抬头看看远处米兰大教堂,石墙面在夜色中色调惨白,犹如森森白骨堆起,女孩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女性直觉告诉她,今晚有事要发生了。 一个晚上,珍香脑海里都迴响着歌剧《费加罗婚礼》的主题词……初夜权。 珍香的身体是在不断搬迁中逐渐发育起来的,从桂北山区到桂林城,经香港到欧洲,执着的求学生涯占据了少女的整个青春期,以至于时至今夜,二十一岁的韦珍香……还是处女。 (四)夜色 手牵手,两人走进了大教堂后街一家酒店,在进房间之前,珍香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男人。 珍香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矮屋,还没容女孩看清城市夜景,老赵已经从后面环抱住女孩,嘴唇贴在细长的脖子上,女孩双腿一软,浑身乏力,一转身,瘫软在男人怀抱里。 酥软只是一瞬间的事,当男人的嘴唇从脖子往下巴上移动,并触碰到少女嘴唇时,女孩身体马上变得僵硬起来,口舌发干,被嘴唇压住的嘴唇一时不知所措,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老男人善解人意,右手环住女孩腰肢,左手掌心上下抚摸着女孩的背颊,稍稍稳住女孩的情绪。 男人身体上散发出浓郁的,类似桂树的原木香味,穿透鼻腔,直扑大脑,化作一股气流,迷雾笼罩孤岛一般,舒缓了身心,也唤起了女性本能,女孩嘴唇松弛下来,一挺胸,接住了男人的热吻。 身体赤诚相见后,女孩开始颤抖,全身又变得僵硬起来,男人终于发现有些不对,他低声问:“小傢伙,你,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女孩将脸紧紧埋在男人胸膛上,使劲点点头。 老赵轻轻嘆了一口气,松开了女孩,将床单拉上来,盖住了两人的身体,然后点上一枝香菸。 珍香平躺下来,两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洛可可浮雕,眼前闪现出钟老师的脸庞。 “赵,你愿不愿听听我的故事……” “嗯,你说……” 珍香从桂北山区的歌墟,初次见到钟老师的情景,一直讲到在威尔第音乐学院的宿舍里,是怎样焦急等待老师电话的心情。 “我害怕,赵,我怕学不好,对不起老师,很想回家,但又怕回家,我觉得我对不起师母……” 老赵抚摸着女孩的肩膀,说:“傻丫头,你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你已经很努力了,学得很好,我相信你老师会为你骄傲的,至于师母,哈哈,你没做什么,没什么错啊。” 珍香一骨碌爬起身,仰脸望着老赵,问:“我,真的没什么错?”床单从她肩头滑下。 目光纯真无暇。室内灯光很暗,少女眼睛太亮,刺得老赵有些不自在,他拉过床单,裹住女孩的裸体,温和地说:“早点睡吧,天快亮了。” “我不……”女孩摇摇肩膀,抖落了身上的床单,一把搂住老赵的腰,脸贴在男人胸前,抽泣了一下,喃喃地说: “我要,我要你帮我变成女人,不做小丫头了。” 老赵本来就不是柳下惠,只是出于老男人的特性——怕承担,同时又不愿意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傀儡,这才玩了一夜老猫甩食,这会儿,少女馥郁的体香已经激发起他的全部男性本能,身体一翻,压住女孩纤细的身子。 女孩又开始颤抖,身体不知所措,软一阵,硬一阵。 就在这时,室内响起了一个高昂的花腔女高音歌声。 歌声激昂,令人无法迴避。 是老赵的手机响了,不得不接。 虽然老赵说的是上海话,但珍香还是听得出,对方是老赵的妻子,还有女儿。 女儿话很多,通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中国那边才晚上十点,女儿并不在乎老爸是否被搅了清梦,就是不让挂电话。 好容易摆脱女儿的蛮缠,回到床上时,见珍香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第91页 (五)女妖的歌声 一星期以后,老赵结束学术活动,离开了威尔第学院,也永远离开了珍香的视线。 暑假,珍香独自背着行李包,去了挪威。 盘山铁道载着玩具般的小火车,一路蜿蜒而上从森林渐渐被甩在脚下,天空越来越开阔。 天空蓝的像一块巨大的宝石,白云是蓝宝石上闪烁出的光芒,白光环绕山峦,青山被笼罩在一片白光中,已经分不清是云是雾还是光。 七道白练,一字排开,分头捲起白云,轰然奔泻。 火车停下了。珍香与游客们一起下车,她冲到最前面,挤在栏杆前,不顾飞溅的水雾迷住眼睛,向山腰望去。 山谷间,歌声响起,白色水雾之中,飘出一束蓝色绒丝,瀑布半中腰的灰色岩石上,出现一个金髮女郎,蓝色长裙,腰间繫着一缕白丝腰带,随着女郎起舞,蓝裙白丝带悠然翻飞,一会儿,便消失在云雾中,随着游客们的齐声惊嘆,女郎在瀑布另一端的岩石上出现,依旧随着歌声翩翩起舞——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妖表演。 身为表演艺术学生,珍香当然知道,演员是不会飞翔的,只不过有两名演员,分别在两处不同的岩石上表演而已。 女妖的歌声果真如老赵所说的那样。百转萦迴,游走在瀑布群落轰鸣声的间隙里,犹如银龙穿梭在云霭间,瀑布的巨响变成歌唱者的背景和声,那歌声音量幅度极宽,时而幽怨哀鸣,时而俏丽灵活。 珍香很快从金髮女郎的舞姿中看出,歌唱者并不是她们,她们不过是伴舞者,歌唱者应该另有其高手,深藏在白云水雾之间。 深山峡谷瀑布——桂北山区长大的女孩并不陌生,类似家乡的风景勾起了壮乡妹子的对歌欲望,她决定用自己的歌声将那个幕后歌者引出来。 她侧耳仔细聆听片刻,听出对方唱的是歌剧《培尔?金特》的一段,也记住了瀑布轰鸣的起伏节奏,然后挺胸抬头,引吭高歌。 有大自然做背景的歌声果然独具风采,珍香欣喜的发现,此刻,她的歌喉格外清爽亮丽,歌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洒脱流畅,奔放高亢。 对方显然被珍香的歌声挑动出激情,以更高的音调回应珍香,一时间,峡谷两岸,歌声此起彼伏,激情与豪情的对碰,白云都停止了流泻。 随着音域的更宽,更高,更萦转,白云渐渐透过肌肤,渗透骨髓,珍香已经变得身轻如燕,不知不觉中,女孩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子随着歌曲旋律飘向峡谷上空,随着音阶的升高而接近蓝天。 峡谷对岸的云霭间,也同样也飘起了一只身影——隐藏云中的歌手出现了。 对歌已经变成二重唱,两名歌手踏着白云,在峡谷上空相会了。 出乎珍香意料之外的是,那歌者……竟然是个美少年。 (六)山妖之夜 挪威小镇没有高楼,高坡尖顶的彩色小屋,民居被装点成童话世界。 那男孩年龄与珍香相仿,那长相,活脱脱就是童话中的小王子。 “我叫弗-格里门。”小镇酒吧里,男孩自我介绍说,英语带着很浓的北欧腔。 金髮碧眼,鼻樑高挺,弗-格里门无疑是个完美的古希腊式美少年。 “您也是威尔第音乐学院毕业的吗?” “哈哈,不是的不是的,我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个峡湾,我们唱歌不需要到学校学习的,生来就会。” “哈哈,您就吹吧……对了,您为什么一直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不想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吗?依您的实力,去参加约翰-施特劳斯国际音乐大赛,准能拿金牌。” “哦,美丽的东方小姐,您的赞美真让我开心,可惜,我是不可以走出这个山谷的”。弗-格里门将脑袋凑到珍香耳边,低声说:“走出森林,我会死去的。” 男孩身上散发出一股清爽的味道,有点像森林里的甜浆果。女孩受到感染,也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低声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山妖。” 从踏进挪威山区起,珍香就注意到,山路铁道两旁,到处可以见到一些木雕玩偶,边便可见到许多,一头散乱红髮,蒜头红鼻子,毛茸茸的尖耳朵,圆滚滚的大肚皮,一嘴牙齿参差不齐,屁股上还挂着一根小牛尾巴。还好,它们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丑陋但不吓人。 小火车上,导游解释说,这些小鬼叫做“山妖”,是挪威民间传说中的精灵,据说山妖才是挪威森林里的真正主人。 这间酒吧柜檯上也摆放着几十只山妖玩偶,大小不一,小的10欧元一个。 大男孩作古正经的样子把珍香逗得哈哈大笑,她实在没法将这位童话王子般的帅小伙儿与丑陋搞笑的山妖等同起来。 窗外,夕阳徐徐落山。 “山妖?山妖见到阳光会变成石头的,您怎么敢白天出来?”珍香问。 “哦,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告诉您吧,会唱歌的山妖不怕太阳,”弗-格里门得意洋洋地说。 “哈哈,你搞错了吧先生,应该我是山妖才对啊。”珍香突然反击道。 刚才在山上对歌,他俩唱的便是歌剧《培尔?金特》中培尔?金特调戏山妖女王的片段,珍香唱的是女声。 第92页 “噢噢,是哦,那么,请问尊敬的女王陛下,您的尾巴呢?” 调笑间,珍香已经两杯葡萄酒下肚,脸上有些发烫,大脑热烘烘的,眼睛里已经春色荡漾,她笑盈盈望着小伙子的蓝眼睛说: “藏着呢,你要看吗?” 《培尔?金特》是挪威戏剧大师易卜生的名作,主人公培尔无意中闯入山妖的洞穴,被女山妖们戏弄得很惨,直到黎明钟声响起,山妖才四散开去。 “好啊……”弗-格里门大笑。 两人在笑闹中不知喝了多少酒,究竟已经令女孩完全放弃了矜持,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献给这个可爱的傢伙,赵老师说“以身修声”,与一个拥有如此完美歌喉的男孩“修炼”,不是很棒吗? 珍香看看表,向男孩要求道:“很晚了,能不能,帮我找一间旅馆?” “好啊。” 酒吧楼上就是旅馆。 珍香头昏脑胀,脑袋在弗-格里门肩膀上,摇摇晃晃进了房间。一进屋,她便一把抱住男孩,嘴唇热切切地贴了上去。 弗-格里门也低下头,却将嘴唇印在姑娘额头上。 “早点休息吧,小姑娘。”弗-格里门说,然后轻轻将女孩的身子放到床上,便要起身离开。 “不……”珍香欠起身体,胳膊缠住了弗-格里门的脖子,你陪我睡,我要看你的……山妖尾巴。” “傻瓜,”弗-格里门轻轻拍拍珍香的膀臂,低声说:“抱歉,我只对男孩有兴趣。” 珍香如横遭飞瀑,勐一下被撞翻在床上。 弗-格里门向女孩调皮一笑,食指在空中晃了了晃,转身走出房门,轻轻带上门扉。 珍惜平躺在床上,脑子木了好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起身,推开窗户往下看。 窗外,月光高悬,弗-格里门正穿过白石子小道走向森林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男孩穿一件盖住臀部的长衬衫,衣襟下摆,赫然露一条尾巴,毛茸茸的,与身影一块儿被月光拉长。 (散客月下 2008-12-21) 外一篇:最高音阶 这位帅哥叫塞涅西诺-卡法雷利,是义大利西西里岛人,他从小爱唱歌,立志要超过男高音-之王帕瓦罗蒂。 为了达到帕瓦罗蒂具有十分漂亮的音色,在两个八度以上的整个音域里,将所有音迸射出明亮、晶莹的光辉。他攻克了被一般男高音视为畏途的“高音c”之后,依然不满足,这时,他想到了前辈的“阉伶歌手”。 17、18世纪是义大利歌剧盛行,在声乐史上被称为“美声歌唱的黄金时期”。那些达到声乐最高境界的歌手,就是“阉伶歌手”,他们从小就被阉割,发育后,因为体内的性激素发生变化,他们的声道会变窄,有利于音域的扩张,加上巨大的肺体亮和声理体积,使他们拥有了超过了常人3倍的非凡嗓音。 塞涅西诺-卡法雷利当然捨不得做出这样的牺牲,好在他所处的当今,科技发达到……可以通过注射雌性激素来实现他的梦想。 打完针,塞涅西诺-卡法雷利迅速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练声房中,展开歌喉开始试音。 “啊……我的太阳……”一展歌喉,塞涅西诺-卡法雷利顿时欣喜若狂,他发现自己歌声不仅最音阶最高,而且还能有接近九度的变化,音符跳跃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甚至超过了以往只有女性演员才能达到的“海豚音”! 可惜……只有他自己听到过这史无前例的最高男高音的歌声,而且,仅仅这一次。 塞涅西诺-卡法雷利从此告别舞台,回西西里岛隐居去了。 练声时,他的双耳被自己的声音刺破鼓膜,不幸成了一个聋子。 聋子歌唱家当然可以上舞台的,但他不敢冒险……刺伤观众的耳膜可是会被起诉的哦。 也许,我可以成为一名作曲家——像贝多芬那样,他这样安慰自己。 (散客月下 2008-11-16) 巴黎鬼影 为电影迷讲诉的故事。 在世界电影的发源地——巴黎左岸,有一家咖啡厅日夜放映老电影,坐在观众席上环顾四周,你会惊喜的发现一些熟悉的面孔。看电影,还能邂逅你喜欢的电影明星,挺不错的事。 不过,接下来你还会发现,那些明星……其实早已不在人世。 一、左岸香菸 巴黎街头,华灯初放。 一位黑人小哥光着膀子走过,此刻户外气温18°,行人都还穿着毛衣。 一对情侣互相亲吻着前行,白种人,不明国籍,但肯定是旅游者——俩背上都背着大挎包。 不久之后,其中一只挎包将会被割破——这对忘情恋人,完全不知道他们身后跟随着一名中东肤色的小男孩。 一二三四五六……七,老太太牵着七条狗,狗们大小不一,品种各异,人狗同行于人行道上,看不出谁遛谁。 老太太嘴里不停嘟囔着一些奇怪的单词,狗儿们不歇地转动脑袋搜寻目标,突然一条斑点狗看到了兴奋点,它面朝路灯柱,脖子一僵,拽直了狗绳,后腿一撅,“唰……”撒下一大泡。 第93页 伙伴们见状,各自做出自己的表态,有狂吠的,有效仿的,更有挨不着路灯柱而愤怒得跳跃的。 最令人愤怒的是,两条狗儿干脆就地排出两大条……黑里透黄,热气腾腾。 狗们比人更有理由愤怒,它们熘达的干道被咖啡馆内延伸出的座椅占据了。 步行道仅四五米宽,路灯柱另一面是四五十米宽的大马路,车水马龙。 马路对面是河堤,堤岸护栏被旧书摊占据,护栏后又是一条车行道,车辆挨着塞纳河狂飙,河对面是两座挤满建筑物的岛屿,最高的建筑便是“巴黎圣母院”,再隔河,有罗浮宫、协和广场。 就这样被笼罩在尘土与噪音中的露天咖啡座,一杯黑咖啡卖12欧元。距离这家店不足三十米的咖啡馆,7欧元便能喝到同样品级的黑咖啡。 沿街至少有五十家咖啡馆,每一家都敢标出昂贵的水牌。有什么办法呢?要知道,这里是塞纳河左岸,一个被“人文情怀”“艺术格调”之类肉麻字眼包裹了两百年的地方,天下小资们心目中的圣地。 我独自坐在最前沿的藤椅上,抽菸,喝啤酒,看车辆行人,等天黑。 “对不起……您会德语吗?”脑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的柏林腔德国话。 回头,看见一张日耳曼中年男子轮廓夸张的脸。 我点点头,万分不解:“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生就一张标准的中国人面孔。 “费希尔-戈尔茨。”德国人向我伸出了右手,显然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很兴奋,通常德国人不会如此迅速的自报家门。” “散客月下,中国人。”我握住了他的手,有点冰凉有点滑。 “猫牌——柏林人的最自在。”戈尔茨指了指我桌上的香菸,说道,我明白,这是柏林街头车站常见的一句gg词。我瞅了一眼他身旁,桌面上摆着一包“伊夫圣罗兰”。 “哈哈……”我笑了,装着很贊成的样子,说实话,猫牌真是名不虚传,抽起来有一股猫屎味,比法国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我已经读懂了这位戈尔茨先生的愿望,他太渴望抽到德国烟了。 接过我递上的香菸,他迫不及待地点火,深吸,满脸泛起瘾君子久违大麻的神色,与他身后墙面上的卡通时钟倒是很配,那时钟上有一只“贪婪猫”。 夜色逐渐降临,在我们东一搭,西一搭地闲扯中,戈尔茨依依不捨地掐灭了菸头。 我说:“您一定离开德国很久了吧……其实,我觉得伊夫圣罗兰与猫牌味道区别不大啊。” “哈哈,”戈尔茨笑了:“听这话就知道,您在柏林生活的时间不长,更不了解巴黎。” 我点头承认,继而问:“法国烟哪儿不好呢?” 戈尔茨抽出一支圣罗兰,点上,吸了一口,然后一撅嘴,咕嘟咕嘟,一连串烟圈冒出嘴唇,小圈变大,大圈扩散,尚未扩散前的大烟圈被追逐而来的小菸捲穿透。 高手啊!我挑起大拇指赞嘆:“太了不起了。” “没什么!”戈尔茨耸耸肩:“这就是法国烟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哦……”我抽出一支猫牌,递了过去,问:“那么……” 戈尔茨迫不及待地掐灭了指尖上的法国菸捲,点着“猫牌”,吸过一口,吐出,然后对我说:“您看好啊,这就是德国烟的妙处。” 话毕,再勐吸一口,再一撅嘴。 一条细流飘向空中,竖直着定住了,接着,一个圈圈儿出现在空中,圈儿刚画好,戈尔茨生生憋住气,重新吐烟,这一回,吐出一个字母u。仔细看,前面那圈圈儿正在变形,下面尖上面凹,这不是一个“心”型吗?与最早吐出的竖棍连起来,一个完整的“i-l-u”。 我双手一抱拳,服了。 戈尔茨得意洋洋地开始吹嘘:“德国香菸的特点是凝重,沉稳,连吐出的烟雾都是这样,明白了吧。”眼睛比他身后墙面上的时钟卡通猫眼还亮。 我突然起了个坏心眼,伸手从他身旁抽出一支“圣罗兰”点着,说道:“戈尔茨先生,其实法国烟能达到的境界远远超出几个烟圈,不信您瞧瞧……” 我轻轻吸了一口烟,然后嘟起腮帮子,慢慢地,慢慢地往外吐气。 就在这一刻,“蹦!”的一声巨响在我们头顶上炸起,霎时间,漫天燃起金光红焰,犹如狂龙喷火般照亮了塞纳河。 再看这位费希尔-戈尔茨先生,他脸上的表情比卡通猫被踩着尾巴还吃惊。 我得意洋洋地嘿嘿了两声,说:“没什么,咱继续看焰火吧。” 戈尔茨身后的时钟刚好指着八点。 中午在唐人街吃饭,老闆娘曾告诉我,今晚八点罗浮宫前协和广场有焰火放,我到左岸咖啡馆消磨黄昏,为的就是等待这一时刻来临。 (散客月下 2010-3-21 巴黎) 二、巴黎影魂 20分钟后,天空恢復平静,装饰灯勾勒出塞纳河两岸建筑物轮廓。 我已经打算埋单走人了,戈尔茨先生意犹未尽,仍缠着我说这说那——德国人就这德性,罗嗦,一方面他们很在乎自己的隐私,另一方面,他们有自爆隐私的嗜好——一旦话匣子打开…… 第94页 “您看不出我是干什么的吧?呵呵,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我本来是个演员,但不幸被困在这个见鬼的城市,这间见鬼的咖啡店里,一困就是五年,五年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走过对面那条通道,然后坐在这里喝咖啡……” 我被戈尔茨这段自叙吸引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 “您的意思是说,您在拍电影?而电影一直没拍完?” “哦,不,不是这样,也差不多是这样吧,事实上,电影已经拍完了,不幸的是,这家该死的咖啡馆一直在放映我所拍的电影,因此我被困住了。” 一席话令我好奇心大起,我打消了去意。 “怎么会这么奇怪?”我问。 “您没注意到这家咖啡馆的名称吗?”戈尔茨指了指上方,咖啡馆招牌是一行字母cinema,什么意思?电影院吗? “明白了吧,这家咖啡馆名叫影院咖啡馆,一百年前,世界上第一部电影就在这里的地下室里首映,所以,直到现在,地下室仍在放电影,不信你下去瞧瞧,我保证你会有惊喜。” 地下室很宽敞,二三十个卡座呈斜坡状分布,斜坡尽头墙壁是一个老式银幕,银幕镶嵌在一座舞台天幕上,正在放映一部无声电影,黑白画面上布满雨线般的划痕,镜头中全是巴黎老街区,人物服饰大约是20世纪初的时髦款式。 最妙的是,舞台前乐池里有一个室内四人组小乐队,乐师们随着画面变化而演奏出高低起伏的旋律。 太有意思了,我们找了个空座坐下,招手唤过招待员,重新点了一杯黑咖啡。 “一百年前的人就是这样看电影的吗?”我问戈尔茨。 他点点头,看来古人比现代人会享受,边喝咖啡、啤酒边看电影,多惬意啊。 “重点是,您仔细瞧瞧观众,有没有没有熟悉面孔。” 我四处张望,幽暗灯光映衬出一张张脸,肤色各异,神情大多差不多,咖啡、老电影、旧剧场,这些元素是不是容易令人不由自主地做“沉醉”状? 左侧前方一名中年白人男子有点不同,他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同样的昏灯打在他脸上,仿佛格外镀了一层膜,显得有几分诡秘。 咦,那男子面相有些面熟……前额宽,捲髮乱,鼻樑颧骨挺立清晰,好似壮年时期的马龙白兰度。 “不错,他就是马龙白兰度,不过,现在他的名字叫做保罗。”戈尔茨在我耳畔低声说道。 保罗?《巴黎最后探戈》里的倒霉大叔? 我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戈尔茨居然看出了我的心思,而是……据我所知,马龙白兰度早在五六年前去世,死的时候应该也有八十来岁了吧。莫非,这是一尊蜡像? “蜡像”转过脸来,沖我们笑了笑,千真万确,这位就是他,马龙白兰度,银幕上看得烂熟的形象。 “演员扮演的演员?”我问戈尔茨。 “不,他是保罗……哈喽保罗……”戈尔茨沖那人打了个招唿,那美国佬向德国人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晚上好!”一口纽约腔。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傻,惹得戈尔茨哈哈大笑起来,报仇的感觉一定不错。 “是这样,1895年,一对名叫卢米埃的法国兄弟这家咖啡馆放映了《火车进站》之后,电影成为咖啡馆的招牌,一百多年来,每天都反覆放映一些老电影,主要是以巴黎为背景的故事片,美国片法国片都放,久而久之,银幕上的角色有了灵魂……”戈尔茨耸耸肩:“就这样,有了灵魂的角色们没事就从胶片匣里走出来,喝喝咖啡什么的。” “噢……”我点点头,似信非信。 “这样吧,为了报答您的猫牌香菸,我带您看更奇妙的东西。” 三、银幕背后 掀开舞台旁的金丝绒幕布,出现一个圆拱形门洞,里面别有洞天。 银幕后面仍是咖啡座,只是没了乐池乐师,喝咖啡的客人不少,三三两两聚集,或窃窃私语 或独自沉思。 从着装上看,这里简直像一个化装舞会,有十八世纪法国宫廷大臣,有发冠高耸的古代贵妇,斜跨左轮枪,戴宽边阔沿帽的西部牛仔,甚至还有二战时期纳粹军官。 我相信了,他们不是在开化装舞会的客人,而是银幕上走下来的鬼魂。 因为,这些人至少有一半是黑白的——从服装到脸庞,只有黑白两色。仔细看看,大多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巴黎圣母院》中的普赛女郎爱丝美拉达,《三个火枪手》中的达达尼昂,《白色》里的波兰理法师卡罗尔,几个叫不上名字的美女帅哥,似乎是《巴黎夜未眠》里的角色…… “果然……奇妙。”我感嘆道。 戈尔茨领我找地方坐下,指指银幕说:“还有更奇妙的,您试过从银幕反面看电影吗?” “……您别说,还真没试过。” “好,今天您算是运气好了,不亲身体验一次,您也许一辈子也想不到,要知道,从反面看电影是一件相当不寻常的事哦。” 银幕上,那部黑白片已经放映到结尾字母部分,所有花体字母都是左右颠倒的。 第95页 我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画面左右颠倒吗?还能有什么不寻常?” “不,不不……”戈尔茨连连摇头:“不仅如此,您将会看到,电影里的情节都是……不一样的,不是画面颠倒那么简单,是您可以看到故事的另一面。” “这……怎么可能?” “哈哈……散客先生,我请问一下,您看过《巴黎,我爱你》这部电影吗?” 我点点头,不但看过,印象还极其深刻,因为临到巴黎前,我专程从网上下载了这部老片子重看一遍——每到一个新城市旅行前,我都要做一些功课的。 “ok,一会儿就放这部电影,您会惊奇的。” 四、《巴黎我爱你——蒙马特》 法语电影没有字幕,好在是一部印象深刻的旧片,不难看懂。 大约在本世纪初吧,全世界十八位知名导演汇聚巴黎,每人拍摄一部短片,十八个小故事拼凑出一部名为《巴黎,我爱你》的故事片,被公认为史上最能代表巴黎的电影。 这些故事没有名称,每个故事只在银幕上打出故事发生地的地名——巴黎各城区名称。 蒙马特高地是巴黎市区内一处坡底建筑群落的统称,高地错落的楼房挤压出纵横交错的坡型小巷,有点类似重庆的风格,白天,高地顶端的圣心教堂是旅游者与小偷的圣地,晚上,教堂的穹顶在月光下释放惨白的幽光,宣讲上帝的场所形同鬼屋,估计活人都不敢靠近。 入夜之后,活人只游走在小巷里弄中,无非是些醉鬼与无聊人。 电影开始于夕照下(也许是朝阳中)的一条巷弄里,一熘小车停在路边,使得本来就狭窄的路面更拥挤。 主人公开着一辆白色小车出现在画面上,这是一位最有代表性的欧洲男人,鬍子拉碴、目光浑浊、面色苍白,神叨叨——从汽车进入画面开始,他便不停地抱怨。抱怨城市缺情趣,抱怨小巷没车位,抱怨生活太干枯,唯一的赞美是赞美自己挺有本事的,有工作有车有房子……赞美之后又是更繁琐的抱怨:“为什么我就没个伴侣呢?” 停好车,抱怨男没有下车的意思,不像是在等人,而是继续絮絮叨叨。 一些男女从车窗外走过,人人行色匆匆,男人有多了个抱怨的口实:“大家都有事可忙,为什么我就这么闲着呢?” 事儿来了。 距离抱怨男泊车位约五米处前方,一名长裙女子好端端地倒到地面上,不省人事,顿时引来路人驻足围观,抱怨男也开门下车瞧热闹。 一名自称医生的男人摸了摸女人的脉搏,下结论道:“没事,低血糖而已,多吃点胡萝蔔就好了。” 抱怨男道:“大家帮个手,让这位女士到我车里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围观者七手八脚将女子抬进了男人车内。 抱怨男回到驾驶座,正准备继续开口抱怨,身后女人坐起身来,满面感激地说:“你刚才摸着我的脖子,感觉很舒服……” 抱怨男回头,眼睛里闪现出光芒。 完结! ——这就是银幕正面演绎的第一个故事。 那么,从银幕后面我又看到了什么呢? 主人公开着一辆白色小车出现在画面上,依旧是鬍子拉碴、面色苍白的形象,但目光明亮,嘴角紧抿,完全不是那副罗哩八嗦神叨叨的模样。 停好车,开门下车,正好见到前方有女人倒下。 一名长裙女子好端端地倒到地面上,不省人事,顿时引来路人驻足围观,男人也开门下车瞧热闹。 一名自称医生的男人摸了摸女人的脉搏,下结论道:“没事,低血糖而已,多吃点胡萝蔔就好了。” 男子道:“大家帮个手,让这位女士到我车里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围观者七手八脚将女子抬进了男人车内。 男人回到驾驶座,正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办,身后女人坐起身来,满面幽怨地说:“你刚才摸了我的脖子,感觉很舒服吗?你们这种男人啊,怎么总是这么无聊,我躺地下关你什么事嘛,要知道,我已经站在那街口整整一天,就为等那医生,唉,好事都让你给砸了……” 男子闻言,无语回头看前窗,看着看着,眼眸突然放出惊讶的光泽。 道路那端,一名身穿白色风衣的男子正朝他缓缓走来,不正是刚才那位医生吗? 那医生越走越近,皮鞋踩在石子地面上,悄然无声……不,那医生的鞋底根本没沾着地面,整个至少悬空五公分。 再回头车后座看女子,身子倾斜,左臂撑着脑袋,嘴里还在嘟嘟哝哝的唠叨着些什么。 特写镜头,女人的臀部、腰部……整个身体都没有挨着坐垫。 结尾画外音,依旧是那女子不停抱怨的嘟囔声。 五、天堂电影院 接下来十多个故事均是如此,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角色,演绎出与银幕正面完全不同的故事,看得我啧啧称奇。 《巴黎我爱你》放完片尾字幕后,我本打算起身告辞,不料银幕紧接着上出现了“20世纪福克公司”的标志,英文字幕打出片名《巴黎最后的探戈》,刚见过马龙白兰度的中年版,片子又是英语对白,这样又钉住了我的屁股。 第96页 我还记得,马龙白兰度在这部电影里塑造的保罗,是一名潦倒颓废而流浪到巴黎的美国大叔,一天,在小巷里偶遇一名法国姑娘,两人一见“钟情”,实际上,那女孩是一名电影演员,因在片场里找不到角色感觉,特意到大街上寻找灵感。 女孩找到了保罗——他们躲在一间旧屋里疯狂做爱……整部片子充满令人血脉喷张的情慾镜头——这是我愿意多看一遍的原因。 欢愉之后,女孩开枪打死了男人,面对前来调查的警察,做出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跟踪了我,强暴了我。” 银幕后面演出的情节大致差不多,不同的事,保罗并不潦倒,他是一位美国富翁,到巴黎公干,因为无聊而上街寻找刺激的。 银幕后还有一个特别结局:姑娘杀死保罗后,回到片场,导演对她说:“你被解僱了——你杀死了而我们的投资商,电影没法拍下去了。” 看得我哭笑不得。 再接下下来,是义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全世界铁桿影迷的最爱,一部只为影迷打造的致敬电影史大师之作,我又怎么捨得错过? 奇怪的是,这部电影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银幕前后的情节都是完全一样的。 唯一不同之处,是电影在进行到一半时,表现观众看电影的表情时,竟出现一张中国人的脸,而且,那张面孔很眼熟……似乎有点像我哥哥。 三部电影看下来,外面天早该亮了吧?我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倦,倒是戈尔茨提醒我:“天亮了,我们也该出去走走,活动活动。” 我跟在戈尔茨身后,向银幕旁的幕布走去,掀开帘子走出门洞,眼前豁然一亮。 炫目的阳光几乎让我晕厥,但真正让我欲欲想倒的不是阳光,而是眼前的场景。 我不是从地下室放映厅前台走进后台的吗?出了门洞应该回到银幕前才对啊。可我眼前竟出现一个户外小广场,周边都是一些低矮古旧的建筑物,建筑造型完全不是法国风格,倒像是一个义大利小镇,广场上来往的人们都穿着上个世纪20年代的服装,听听他们的交谈,一句不懂,但可以肯定不是法语,从舌尖灵活的弹跳音来判断,应该是义大利语。 回头看看我们刚走出的门洞,却是一幢小剧场大门,看着怪眼熟的。 等等,这,这不就是电影《天堂电影院》里的小镇电影院吗? 看着我惊诧的神情,戈尔茨很从容,他拉住我的胳膊,说:“别紧张,出口在这边。” 我被半拽半推地穿过广场,穿过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有一扇小门,门上挂着灰色布帘。挑开门帘进门,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们回到了左岸咖啡馆的大厅,有贪婪猫图案的挂钟时钟指着八点,门外阳光灿烂,塞纳河上游船穿梭。 我们坐回昨天互相认识的座位,我想给自己叫一份三明治做早餐——虽然肚子一点不饿。 服务生竟对我的唿叫充耳不闻。 “别叫了……他看不见我们。” “说啥呢?吓人。” “哈哈,不吓你……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是一名……怎么说呢,电影鬼魂吧,与马龙白兰度的保罗一样,因为电影反覆放映而被困在这里的游魂,不同的是,我只是《戏梦巴黎》中一名匆匆路过镜头的的路人a,连个角色姓名都没有,戈尔茨是我做临时演员时领薪水用的名字。而此刻,您——尊敬的散客月下先生,昨晚上,一不小心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什么?”我大吼大叫起来,身边顾客、服务生、路人,谁也没看我一眼。 “您别激动,激动也没人看得见您——我是说,从此之后,只有真正的铁桿影迷能看得见您,就像您能看见我一样,您现在已经是《天堂电影院里》的一名观众。 一位黑人小哥光着膀子走过。 一对情侣互相亲吻着前行,白种人,不明国籍,这对忘情恋人,完全不知道他们身后跟随着一名中东肤色的小男孩,一看便知是小偷。 一二三四五六……七,老太太牵着七条狗,狗们大小不一,品种各异,人狗同行于人行道上,看不出谁遛谁。 (散客月下 2010-3-25 巴黎) 理髮师的女儿 上世纪初的神秘故事。 茫茫大海上,中国女孩邂逅欧洲贵族……逃过一场灾难。 外一篇《江南女子》:汉学教授离奇死亡事件。 (一)四等船舱 我叫陈玛丽,西历一九二零年,我出生在大不列颠国南安普敦一个华人理髮馆里。 我父亲原籍福建,靠祖上传下的剃头手艺维持生计,宣统三年,大清国覆灭,汉人割辫子后前额蓄髮,剃头生意因而一落千丈,后来,遇上不列颠国与德意志开战,民国五年,不列颠人到中国招募华工充当士兵,应徵者都要剃光头,我父亲被洋人请到船上给华工剃头,那一船华工至少有一千多人,我父亲连续工作了七天七夜还没完工,累得昏睡在船舱里,等他醒来时,轮船早已行驶在茫茫大海上。 就这样,我父亲煳里煳涂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争中参加战地救护,结识了我母亲,一个出生在南安普敦的英格兰护士,战争结束后,两人结婚生下了我。 第97页 我们一家人在南安普顿定居,南安普敦是一处天然避风良港,许多远洋货轮都在这里停泊。父亲开了一家理髮馆,母亲在教会医院工作,父亲在他的顾客引导下,学会了投资股票的生意,开头几年也赚钱少,一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 转眼间我长到了十八岁,西元一九三八年,欧洲大陆布满战争阴霾。经济危机席捲英法,我父亲投资在股票上的资金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而且还欠下了大量债务。 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出落得如花似玉,在小小的南安普顿算得上一个出名的美人,远近小伙子争相向我献殷勤,就在我从容选择情侣,预备恋爱时,父亲把我卖掉了。 父亲为了解脱经济困境,承诺远在美国的一个亲戚,把我嫁给纽约一个华人富商的儿子,我看了照片,那小子有一张很不讨人喜欢的圆脸蛋。 不顾我的眼泪与反抗,家人匆匆将我推进“利物浦号”的四等舱里,让我孤独一人,启程前往美国。 (二)甲板邂逅 “利物浦号”也许是当时往返大西洋两岸最破烂的客轮,没有酒吧、咖啡馆弹子房,除了大餐厅外,没有任何服务设施,四等舱塞满钢架床,乘客多是贫穷的犹太人、矿工牧民以及他们的家属,空气中瀰漫着劣质菸草味和臭烘烘的汗味、婴儿的尿臊味。 邮轮经过朴次茅斯海湾驶出英吉利海峡后,月亮挂上了夜空。我爬出船舱,走到在甲板透气。 甲板上没有灯,天空不见星辰,月亮从朦朦水雾中黯然升起,在黑漆漆的海面上推出一道狭窄的微波粼光,好像一条通向天边的路。 当时,我真想一头跳进海浪里,试试看这条月光小道是否可以通向天堂。 就在我伏在栏杆上,思索着要不要纵身跳进大海的时候,身后一道黑影向我移来,我依然低着头,看见一双镶满巴洛克图案的黑皮鞋正向我走来,并且很快定在了我的跟面,我被迫的抬头向上一望,看见一双深邃忧郁的蓝眼睛。 一个身材高大,脸庞清瘦的白人青年站在我面前,他一头短髮,鬓角修剪得干净整齐,身穿旧式黑色西装,淡蓝色月光环绕着他的身体。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高傲冷峻的神情。 见我抬起头,他垂下双臂,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身子,说: “您不会跳下去,美丽的小姐,您拥有天使都为之嫉妒的容貌,美神为之倾倒的身材,您不该死去,而是应当获得永生。” 我悽然一笑,说:“永生?我已经被上帝抛弃了。”当父亲决定把我远嫁美国的当天,我曾在教堂祈祷一整夜,但上帝没有向我伸出援手。 “哦,亲爱的,看来您的确有些不幸——不过凑巧的是,我也是被上帝抛弃的人……难得咱俩如此同命相连,请接受我的邀请,跳一曲月光舞吧。” 说罢,他向我深深一鞠躬,然后拉起我的手,环住我的腰肢,带着我在甲板上转动舞步。 海浪拍打船帮的声音高一阵低一声,拍出了最美的音乐节拍。 “我是德拉库拉,世袭伯爵。”他在我耳畔低声说,声音充满磁性与魔力,令人迷醉。 很多年后,我都忘不了那个迷离的海上月夜,在年轻的德拉库拉伯爵怀抱中,我身心溶化,血脉喷张。 一片乌云飘来,遮蔽了月亮,我们停住了旋转,德拉库拉还不愿意放开我,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些,看样子他想吻我。 那一瞬间,少女的矜持又回到了我的心中,我轻轻推开了德拉库拉,莞尔一笑道了一声:“晚安”然后便逃离了甲板。 (三)有趣的伯爵 第二天晚上,我又在甲板上见到了德拉库拉,我们在月光下漫无边际的聊天,伯爵是一个有趣的傢伙,口若悬河且彬彬有礼,一整夜,我都很小心地保持着与他的身体距离,他也给予了相应的礼貌。所以,我答应了他再次见面的邀请。 横渡大西洋实在是寂寞无聊的漫长旅程,有了德拉库拉这样的旅伴,旅途有了些生气。日子过得也快了许多。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我们每晚见面,听他给我讲述中世纪的各种奇闻逸事,这傢伙懂得真多,我想我已经喜欢上这个有魔力的傢伙,但是,我依然不敢接受他的吻。 我是一名邮寄新娘,我身上担负着拯救父母生命的使命——虽然等待我的是一场前途未卜的婚姻。 每次告别德拉库拉,回到我的四等舱铺位上,我都彻夜难眠,夜復一夜,德拉库拉英俊的脸庞与照片上的未婚夫那张圆脸交映对照,令我满心纠结。 (四)战后余生 月亮缺了又圆了。 “玛丽,我真诚地邀请你到我的头等舱做一次客。”德拉库拉借着银色月光,再次向我发出了诱惑:“船舱不大,但里面有很舒适的、罩着羊绒套的坐椅和金丝绒床单。” 我们都知道,满月后的第二天,“利物浦号”将在美洲新大陆靠岸。 “答应他吧,就去坐一会儿,坐一小会儿,又能怎样?”我脑子里有个不乖的玛丽这样劝说我。 “好吧……”我迟疑地点点头,德拉库拉顿时满脸喜色,他沖我一鞠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伯爵像照顾女王一般,引领我踏上旋梯,转过二层楼,来到一个有陈旧木装饰的门前。 第98页 我心跳得很厉害,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这扇门的背后,匿藏着一个事件,一个有可能改变我命运的事件…… 就在德拉库拉弯腰拧门把手的时候,一个突然袭来的发现吓倒了我。我开始害怕了,腿脚颤慄。 德拉库拉闪身走进舱内,站在门边向我鞠躬施邀请礼。 我突然一把抓住门把手,往回狠狠一带,将德拉库拉反锁在门内,然后转身奔逃。 我逃回了四等舱,唿吸着空气中的劣质菸草味和臭烘烘汗味,我感到很安全。伯爵先生高傲,自命不凡,他是不肯屈尊走进我们这个下等人的世界里的。 第二天上午,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像出现在海平线上,船到纽约了。 下船的人群中,没有见到德拉库拉伯爵。 我见到了我的未婚夫张承业,承业虽然不英俊,但还算个不错的丈夫,结婚后,我们生活得很安宁。至少,我得以逃避了德国人的轰炸……我父母亲后来死于德军对南安普顿港的一次轰炸中。 (五)辨别吸血鬼 其实,我真正逃避掉的灾难不是战火,而是吸血鬼。 在我到达纽约后不久,报纸上不时登出有神秘死亡事件,死者被某种巨型啮齿动物咬破血管,吸干鲜血。 警方追溯源头,查到了我所乘坐的“利物浦号”邮轮——轮船泊岸后,头等舱里发现两具女尸——被吸干鲜血的女尸。 我知道了,德拉库拉伯爵就是吸血鬼。 就在德拉库拉低头为我拧开门把手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伯爵先生的后脑短髮与鬓角实在修剪得太干净了,而这船上根本没有理髮馆,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在经歷了一个月航行后髮际还这么整洁。 毕竟,我是一个理髮师的女儿。 (散客月下 2008-12-31 北京) 外一篇:江南女子 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 我的江南女子,就是这样从诗中走来,从画里飘来,吹拂着盛唐和风,滋润着宋朝细雨,掩映着明清圆月。 我是一个幸福的男人,依偎着垂柳绿杨度过了一生。 ——这是法国汉学家路易?蒙贝尔为自己题写的墓志铭。 蒙贝尔先生一生没到过中国,他翻译了《中国古代江南诗歌》十三卷,同时还撰写了数十本汉学着作,在欧洲影响巨大。 蒙贝尔先生死于一次不幸事故——在他的书房里被书架上落下的书籍活活砸死。 两个月以后,厚重如山的书籍已经结满蛛网,尸首才被发现。 那些书籍,恰巧正是他毕生撰写翻译的汉学着作。 每一本书的装帧都异常精美,皮革的封面,骨质的书嵴, 经警察鑑定,封面所用的皮革居然是人皮,书嵴所用的骨料是人骨。 十三年前,路易?蒙贝尔曾经僱佣过一位来自中国杭州大学的女留学生做助手,那学生后来失踪了…… 此案正在调查中。 (散客月下 2007-12-9 西安) 推着小车到伊斯坦堡卖番薯 伊斯坦堡老市场上,一场致命危机即将爆发…… (一)新老城区 一切准备就绪,穆罕默德?斯塔法?易卜拉欣?赛义德走出家门,步履坚定稳健,目不斜视,一副义无反顾的态势。 伊斯坦堡四月,春回大地,郁金香花顺着沿海大道南北延伸,阿泰佩山脚下盛开的几百万株郁金香艷丽勃发,色彩夺目。 赛义德走在大道上,花香扑鼻,夹杂着少许泥土与清晨的鲜草味儿,赛义德沐浴在花香之中。 一股异样的香味儿从郁金香芬芳中脱颖,直接钻进赛义德的鼻腔,这是一种比花香更馥郁的味道,香味穿透赛义德鼻腔,直刺中枢神经,小伙子实在禁不住对香味的好奇,停住了脚步,侧脸寻找香源。 正是旭日东升时分,博斯普鲁斯海峡海面上已经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海边埃米尔甘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姑娘。 那女孩不是本地人,看上去大约是中国人,身材修长,衣着简约,蓝色牛仔裤白色近身t恤外罩米色薄毛衣,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四月清晨格外和谐。那端坐的姿势,仿佛三角帆被海风吹上岸,还带着一汪海水。隔着茶色眼镜的镜片,赛义德也想像得出那双眼睛一定与海水一样晶莹水灵。 姑娘的容温馨、安逸,给人一种超然,一种恬淡的感受,那一瞬间,赛义德感到所有的压力和人生的艰辛都飘然逝去。 海风漫上驳岸,把姑娘的体味送到赛义德鼻腔里,刺激着穆罕默德?斯塔法?易卜拉欣?赛义德21岁的青春。 中国姑娘身上的味道,与土耳其女孩的味道还真不一样呢。 事实上,赛义德还不曾真正领略过女人香,虽然年仅21岁的小伙子对女人充满遐想,而这种憧憬很快被取代——赛义德是身负使命的人,他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使命,神圣的使命。 斯普鲁斯海峡把伊斯坦堡分成新城和旧城两个区,欧洲和亚洲在这里隔海相望。阿塔土尔克大桥为欧亚两州搭起一块跳板。 亚洲那头还很宁静,欧洲这一头已经人声鼎沸。大桥附近新清真寺前露天市场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赶早市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 第99页 赛义德在集市上闲逛了两个多小时,市场进入尖峰时间,人群中多了许多警察。 赛义德已经走得很累,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他身负使命。 (二)迷人姑娘 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各种味道的交响曲,麦饼、干花、油料瓜果……充斥在市场的每个角落,商人们站在商场、货摊前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上了年纪的男人们坐在路边咖啡馆里,目光盯着穿梭在人群中的姑娘。 赛义德抽抽鼻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刚才,刚才那股熟悉的味道居然出现在集市的味潮中,那种可以刺激他年轻生命的神奇味道,再次唤起穆罕默德?斯塔法?易卜拉欣?赛义德的青春热血。 赛义德不顾一切地沿着香味奔去,他粗鲁地推开路人,大踏步前进。 香味越来越浓郁,那中国女孩站在集市一个角落,身上的薄毛衣已经脱下系在腰间,紧身t恤勾勒出曲线玲珑,比库尔德少女隐藏在长袍里的身躯不知迷人多少倍,墨镜也去掉了,眼睛果然水一样迷人,脸上渗出细微汗珠,令脸庞格外清亮秀丽。 女孩推着一辆小车,小车上有一个炉灶,灶膛里煨着一圈番薯,赛义德闻到的味道,实际上是这烤番薯的味道——也许女孩烤番薯年头太长了,体香与番薯香早已融为一体。 赛义德在伊斯坦堡长大,这个城市的人爱吃番薯,但除了煮薯头炸薯片外,再吃不出什么新花样,没想到这玩意还能烤着吃。 赛义德不想品试烤番薯的滋味,女孩体香与番薯焦香的组合,犹如钢琴与小提琴产生的共鸣,拨动了男孩心底最温柔、最甜蜜、也是最骚动最狂野的心弦。 他决定,再向前跨进一步,张开双臂,将那姑娘揽入怀抱。 (三)番薯的味道 沈国强手持照相机,在人海中四处搜寻,他得到英国同行的线报,今天上午,到土耳其访问的哪位英国皇室成员将微服私访阿塔土尔克大桥西端的市场。 假如能从人群中认出哪位大人物,并偷拍下几张照片沈国强就发了……尤其是,假如那哪位大人物碰巧还带着传说中哪位神秘女伴…… 小伙子运气不错,先是两名身材魁梧的英国小伙子跃入眼帘,多年狗仔队生涯的经验告诉沈国强,这俩小子是英国特工,要不,干脆就是皇室御用保镖。 紧随在保镖身后,终于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真是他要寻找的拍摄目标。 这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了沈国强的鼻孔。 大人物的胳膊上缠着一名窈窕淑女,那是一个金髮碧眼丰乳翘臀的标准美女,美女一般都喜欢首饰,此刻正被一大堆绚丽斑斓的阿拉伯宝石迷住,正一个个挑选对比着呢,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怔住了,她直起身体,煽动鼻翼,然后拖着男人就往前走,“亲爱的,我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比香奈儿还要迷人的芳香。” 沈国强太熟悉那股香味了,那是烤番薯的味道,而且,只能是杭州武林门外汤嫂烤制的“泡沫糖”烤番薯,沈国强与汤嫂的女儿汤汤竹马青梅,可以说,他是闻着这味道长大的,所以,绝不会认错。 异国他乡,万里之遥,博斯普鲁斯海峡旁的伊斯坦堡集市上,怎么会出现“泡沫糖”烤番薯的味道?除非…… 刚想到这里,沈国强眼前一亮。 是她!站在异国人群中的那个中国姑娘,亭正是亭玉立,端庄大方的汤汤——身旁还有一辆小推车,卖烤番薯的小推车。 推车旁站着一个土耳其小伙子正张开双臂,扑向汤汤,看情形正要实施非礼。 大人物被金髮女郎拽着,也已接近小推车,本来,这是一次绝好的偷拍机会,但沈国强想都没想便放弃了拍摄。 (四)玩命一搏 他脚跟一腾空,一个大跨越,跳到那土耳其小伙子身后,这时,小伙子刚刚抱住女孩,还没来得及使劲,便感到脑后挨了重重的一击,眼前一黑,扑通,爬到在女孩脚下。 在一片尖叫声中,两名英国特工迅速奔到大人物身边,护住了他们。 一名特工上前查看倒在地下的赛义德,这一看不要紧,脑袋顿时轰然响了一下,头皮阵阵发麻。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特工飞速从腰间取下手铐,喀嚓一下,将萨义德双手反剪,死死铐住。 赛义德后脑遭到专业照相机金属外壳的勐烈撞击,半天也没能醒过来。翻到在地后,夹克衫后襟撩起,露出身上缠绕着的一排圆柱形外壳,即便是外行也看得出,那是烈性炸弹。 醒来后,赛义德看着散发着浓香的小推车,眼神充满无限怨恨要不是被这香气迷乱了神志,此刻已经抱住那大人物……同归于尽了——人肉炸弹,制造闹市爆炸案——这正是他所要完成的神圣使命啊。 我怎么会想要去拥抱那那中国女孩呢?赛义德实在搞不懂自己。 沈国强和汤汤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卖番薯呢?汤汤?”小伙子问。 “嗯,我要找到你,我说过的,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有办法找到你,小强,我知道,你抵御不了烤番薯的香味儿。” 第100页 (散客月下 2008-8-20) 我与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我与悬念大师希区柯克之间的神秘联繫。 (一)復仇 今天上午,我差点晕倒在法庭旁听席上。 法官宣布,“被告赵强入室杀人强姦抢劫罪证据不足,当庭释放”。 我的眼珠子爆出眼眶,化作子弹,射穿那厮的胸膛。 当然,眼珠杀不了人,杀人得用刀,那个叫赵强的傢伙用的是我家厨房里的水果刀。 当晚,我辗转难眠,亡妻的影子不断在我眼前。 我家厨房水果刀不止一把。 今夜月黑雨暴,我抄起水果刀,潜入赵家。 那傢伙正在梦中逍遥。 手起刀落,一刀扎穿那厮的心脏。 这王八蛋该死,作案前,我曾付给他两万现金,一再交代,让他杀了我老婆后,有多远给老子跑多远——这王八蛋居然还是让警察抓住了。(散客月下1986年4月1日) (二)处女作 《復仇》是我的处女作。完成于1986年。那时候我还在一家国营建筑公司做助理工程师,有一天,上班时想偷懒,正好工地附近是法庭,于是躲进旁听席看庭审,当时正好开庭审理一桩强姦案。 当法官宣布被告无罪时,我感到后脑勺一阵灼热,回头一看。身后坐着一名男子,双眼冒出愤怒火焰。直视被告席。 晚上,我回家写出这篇名为《復仇》的小小说,投寄到《法制故事》杂志,赚到了五元钱稿费。 若干年后,我成了一名网虫,整日在网络上灌水,为赚积分,重拾旧作,将这篇《復仇》故事贴到了一家悬疑网站上。 很快,有人跟帖指责我说:“老散,你的故事是抄来的,《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里有一篇《復仇》故事情节跟你的一模一样。 (三)大师迷踪 我惊愕,钻进图书馆查找核实,真的找到了。 的确,希区柯克写过一篇名《復仇》的小说,故事情节与我写的《復仇》完全雷同,只不过语言描述比我的更丰富,更生动。 希区柯克悬念故事中文译本很多种,我花了一星期,在图书馆里读完大师全部作品,四百多篇短篇小说,情节与他的电影一样,绝大多数以紧张,焦虑、窥视欲、恐惧等人性的阴暗面为叙事主题,层层设置悬念,故事情节惊险曲折,结构精巧,结局出人意料,往往不乏黑色幽默式的场面。 接下来,我又读完了希区柯克的三种中文版传记,钦佩折服之余,心中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希区柯克一生导演,监制了59部电影,300多部电视系列剧,每一部影视作品编剧名字都各不相同——希区柯克只是一个电影导演而已,自己并不写小说。 市场上流行的所谓《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是他写的吗?如果他能写得出这么多优秀故事,何必又要找别人做编剧? 终于,我在好莱坞资深编剧约翰-麦可-海耶斯的传记中找到一个答案。 美国作家海耶斯是希区柯克的搭档,曾因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经典片《后窗》获得奥斯卡最佳编剧的提名。 据海耶斯生前所说,希区柯克为拍电影找灵感,长期订阅《神秘联盟》(mysteryleague)《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eqmm),英国的《侦探》(private eye)等侦探、悬疑杂志,从中精选出他个人喜欢的短篇小说,列印成小册子,供旅行时消遣。 希区柯克去世后,这些故事被中国的英语爱好者翻译成中文出版,于是就有了悬念小说家希区柯克的误传。 我通过网络搜索,终于查到了“希区柯克悬念小说”《復仇》的原作者姓名——英国人穆恩盖斯特(moonguest)。 关于穆恩盖斯特的生平介绍很少,只知道他生于1901年,英国普利茅斯人,曾在英国《侦探》杂志上发表过十来篇短篇小说,《復仇》发表于1938年,反响平平。 (四)海港之旅 2004年夏天,我赴欧洲参加国际水族馆大会(iac),会议组织到英国普利茅斯参观英国国家海洋馆。 一到普利茅斯,我就想到了作家穆恩盖斯特。 普利茅斯是一个海港城市,普利茅斯大学以为各种海事活动提供教育和培训闻名。是英国最大的院校之一,大学图书馆藏书极为丰富,我在海洋馆研究院约翰先生的帮助下,进图书馆查询到了有关穆恩盖斯特资料。 查询结果,令我惊愕万状。 穆恩盖斯特生于1901年,卒年不详,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位专业作家,他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师,普利茅斯市立博物馆设计者之一。 与我同行! 穆恩盖斯特先生的妻子是一位华侨后裔,名为麦子惠。 我妻子也姓麦,单名一个子字。 穆恩盖斯特太太——与我妻子姓名只差一个字。 最最令人惊讶的是—— 穆恩盖斯特——英文moonguest意思就是……月亮的客人。 究竟,这位英国“月客”先生与我这个中国“散客月下”先生有什么样的前缘继因,千纠万结,方才导致我俩竟能写出如此情节雷同的作品? 终于,在一本破旧的老杂志中,我找到了他的相片。一个普通的英国人,相貌毫不出奇,身边站着他的妻子,竟是一个华裔女子,她的相貌……太眼熟了,简直就是我家麦子的古装版嘛。 第101页 明白了,对女性容貌的审美态度,便是我与这位英国前辈的越时空因缘。 (散客月下 2009-1-4) 【注】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sir alfred hitchcock,1899年8月13日-1980年4月29日)原籍英国,是一位闻名世界的电影导演,尤其擅长于拍摄惊悚悬疑片。 水天一色 七彩霓云中,有些蓝色小点儿上下漂浮,格外显眼,细看才发觉,竟然都是长着蓝色头髮的人。 一、日内瓦湖 离开德国南部弗莱堡继续南行,车窗外山坡碧绿、山峰雪白,农舍大多半掩在草坡之中,出于防止积雪的考虑,欧洲民居屋顶都呈陡峭的两面坡状,越往北走屋顶越尖,德国境内农舍屋顶大多是红色的,也有些红黑相间的花屋顶,进入瑞士后,屋顶颜色全变黑了,白墙与远山雪峰相映成辉。 当建筑屋逐渐增高,墙面也增添了黄、红各色时,一片湖水豁然展现在眼前。 日内瓦湖,水蓝天蓝云白,山是凝固的云,云是漂移的山。不计其数的水鸭。天鹅游弋湖面。 此行目的是乘船游日内瓦湖,打听了一下,游艇船票只需72瑞士法郎,而租一条木船要200法郎。我选择了后者,只得住上一夜, 那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艷阳高照,晴空万里, 起了个大早,码头还沉浸在静谧中,所有的游艇、帆船尚在沉睡。 我舒展双桨,码头被我甩在脑后,离岸越远越安静,水禽天鹅都没了踪影。 湖水湛蓝似海,但海水会被白浪分割,日内瓦湖蓝得浓密,浓得化不开,放眼前方,水天相连的地方竟看不到水平线,抬头向上看,不见太阳,蓝色苍穹如圆罩,环顾四周如圆盘,无风无浪,不知是湖水倒影了蓝天,还是蓝天染透了湖水,我,一人一舟,竟被环绕在水天一色的巨蛋之中。 纯蓝色的秋水共长天,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空中还是水上。 双桨吃水的阻力也逐渐减少,起初,船桨还可感觉得到水的弹性,看得见桨下飞溅出来的银珠,划着名划着名,桨声消失了,桨稍也不再有水珠滑落。 莫非,船儿已经划向空中? 二、云之岛 我已经到达水天一色的临界点,四周都是浓浓得化不开的蓝色雾幔,如同瀑布倒流般慢慢上升。我身轻如烟,轻摇双桨,缓缓升腾,周围的色调随之渐变,从蔚蓝过渡到宝蓝,愈向上升,色彩愈浓,四周逐渐被幽暗的深蓝色包裹,天幕上出现无数银钉般的小星星,探头看看船帮下,原先的蔚蓝色已经浓缩成一个圆球,并逐渐变小,最终缩小为一粒莹白闪烁的小圆珠。 头顶出现一道白光,我试着停止摇奖,小船依然在向上升腾,仿佛那光有吸力,我被吸进一片白色云层中,白云的色彩也在渐变,先是出现一丝丝金红光芒,然后是一片片,一簇簇粉红、淡紫、鹅黄的光晕不断游走、演变,五彩斑斓却不炫目。 当霓云退却到船帮之下,蓝天再次出现,我的小船依旧漂浮在水面上。 这又是一处巨大湖面,湖面上飘着七彩云霞,各色云朵堆积空中,最低的云朵几乎紧贴水面,再看上空,彩云的背景是深蓝星空,无数星星闪烁萤光,轮廓清晰可辨。 我再次摇动木兰双桨,划向最近的一朵彩云,那云朵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座岛屿。接近云岛,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岛上有屋,屋前有路,蜿蜒向上的台阶。 我拾级而上,岛很大,屋在云深处,云层深处那些房屋线条圆润,没有屋顶屋嵴,也没有墙面,包括门窗在内,所有的建筑都没有一条几何直线。 七彩霓云中,有些蓝色小点儿上下漂浮,格外显眼,细看才发觉,竟然都是长着蓝色头髮的人。 由于距离较远,那些人看上去很小。 三、小人精 “欢迎你哦,朋友!”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我这才发现,事实上,我已经走到了那片云状建筑中间,四周都是蓝发人。 那些蓝发人不是因为距离远而显得小,而是他们本来就只有五六寸高。 虽然个子不高,身材比例都非常完美,有男有女,男的肌肉发达而均衡,肩宽臂圆,体力充沛,体质健康的形象。女的体形匀称,姿态优雅,胸部丰满,肩圆腰细,无论男女,肤色都没有任何种族痕迹,皮肤晶莹剔透,宛若水晶雕琢而成——不是无色透明玻璃状那种水晶,他们的肌理中像是装满各色颜料,随着体态变化而变幻,通体流光溢彩。 说是天使,却不见长翅膀,男人腰间,女人腰间,胸前都有云状物缠绕着。 ……莫非,我到了传说中的小人国?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笑声四起。 一个小人精腾空飘起,定在我眼前,原来这些小人精走路可以不迈腿,飞翔不必有翅膀。 “朋友啊,你以为你很大吗?”那傢伙问我,脸庞挂着微笑,看不出是友好还是讥讽。 他的眼眸呈琥珀色,明亮清澈,我刚一碰上他的目光,立即陷入到一个巨大空间里——这眼眸幽深辽阔,星光闪烁,与其说我是在与他目光对视,不如说我被塔底眼睛吸入了一个宇宙之间,顿时感到自己微若尘埃。 第102页 “宇宙?”我喃喃说道:“这里是天堂?莫非,我死了?” “哈哈,你没死,这里也不是天堂……”小人精放开了我的目光,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我的视觉復原,定了半天神才清醒过来。“我是在做梦吧……” “不是,你只是误打误撞,撞出了你所生存的宇宙空间而已。”小人精告诉我。 “……你是说,宇宙,不止一个?” 小人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顺着他的手势,我看见他身后一扇圆形小门洞,那圆线及不规则,如同被水波晃乱了似的。 门洞顶端只到我的膝盖,如何进去? 我试探着向门洞迈出一步,奇了,居然整个身体都进去了。 四、别有洞天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花园,“花园”这词儿是我强加的,事实上这些花儿完全没有人工修饰痕迹,以不同形态争奇斗艳,鲜花延绵向远方,融会在森林中,森林筑起的山峦峰顶雪白,看不出是雪还是云,山脚有湖,水天一色。 莫非我又回到日内瓦湖畔……不对,日内瓦湖没有这么丰富的色彩。 花下有云纹型的微型座椅,小人精继续向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道绿色光华滑过他的全身,从指尖流出一滴,掉在地面上,消融在草地里。 我小心翼翼站在小得可怜的椅子前,往下一坐……马上感受到屁股和腰肢被托住,稳当软软且舒服。 花丛中,飘出一个女性小人精,双手捧着一朵杯子状的云朵捧到我面前。杯子也就如我指甲盖大小,我伸手接过来后,竟然马上变成普通茶杯大小。 云杯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但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团云而已。 我被香气所诱惑,探向嘴唇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温热滑顺的液体浸入唇齿,甜蜜清爽。 女小人精沖我抿嘴一笑,笑容,笑容是紫色的,牙齿依然洁白。 “好美的女人啊。”我赞嘆道,完全忘却了与他们之间的比例差距。 “这位是我妻子,云,你可以叫我石。”小人精说。 “我们这里很少来客人……一会儿麦子回来,让她带你四处转转。” 五、精灵爱人 麦子的笑容是蓝色的,比头髮的蓝色略浅,浅浅一笑。如清风扬起海面微波。 麦子是石与云的女儿,长得与她母亲完全一样。 所有的成员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靠身上散发的不同气味相互区别。 “还有,我们表达感情时流泻色彩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麦告诉我,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清香,像田地里的麦子青苗。 麦子领着我参观她们的王国。云朵上的王国蕴含着无数神奇空间,每进一户人家的门洞,都是可以看到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或是大海沙滩,或是峰林溶洞,或是丹霞柳溪。 “我们制造颜色。”麦子告诉我。 “颜色?颜色不是阳光制造的吗?”我不解。 “哈哈,你说的是某种恆星吧?”麦子说:“我们养花,提炼出色彩,卖给各个宇宙中的恆星人,他们靠这些颜色生存。” “恆星人?你是说,太阳里有生命?”我太吃惊了。 “当然,你以为生命的形式只存在你们行星上吗?哈哈,真傻……”麦子笑成一团蓝光。 “你所在的宇宙星系用的也是我们制造的色彩,你靠这些色彩生存,所以,我们能使用你的语言,甚至看透你的心思。” “真的吗?那么,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在想,假如我和你体型一样大,你一定会爱上我。”麦子通体泛起一阵红晕。 她飘到我胸前,使劲嗅了嗅,说:“我喜欢你的气味……给我讲讲你的星球吧。” 我们坐在一团云朵上,漂浮在湖面上空,我向麦子叙述我的世界,那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关于我的世界,我有很多话题,关于艺术、诗歌、爱情,也不忌讳关于战争、死亡、疾病,我声情并茂地叙述人间的悲欢离合,渲染我家乡的灵山秀水……麦子不断被我的讲述打动,周身泛起奇光异彩。 最奇妙的是,在我的讲述中,我俩的身体比例正在缩小差距,当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俩的身材已经和谐一致了。 不知道是我缩小了,还是她长大了。 麦子亲吻了我,我张开双臂,拥抱了她,她身上的光华水一般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她轻抚我的全身,柔情蜜意穿透了我的身体,朵朵白云从空中坠落,雪花一样落在我们的头髮上,湖水中,水中映像变幻出不同的色泽。 “我感受到了你的爱情。”麦子说,“从你心中泛起对我的爱那一刻起,我的身体就会跟着你的比例增大,现在,你已经全身心爱上了我,所以,我们的比例一致了。” 我欣喜若狂。 六、返回家园 “我们把女儿託付给您了。”石与云对我说,“你可以带她回到你的世界……不过,你记住,你只能把你的全部爱情给我的女儿,倘若你稍有变心,或是忽视了我女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103页 我和麦子手挽手,仰视着我的微型岳父岳母,他们漂浮在我们视觉上端。 “我……可以回到我的世界?那么,我怎样回去呢?”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云端虽好,终究不是我的家园。 石微微一笑,从身边一朵花瓣上取下一滴露珠。 麦子拉着我的手,说,走吧。 我俩一步跨入露水中,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苍穹,星空生辉,流星飞驰。 我们手挽手,以潜水滑行的姿势,穿越一个又一个星系,最后找到一颗浅蓝色的行星,从那球体上的不断变大的板块形状上,我认出那就是地球——我的家园。 我们降落在一个巨大的湖面上,湖水清澈,沙滩金黄,隔着一道沙滩半岛,大海波涛汹涌,在碧蓝天幕下捲起白浪。 我很快认出,这便是沙美内海,我回到了我的家园,南海之滨的博鰲。 麦子为博鰲的美景所折服,她很快适应了这个小岛的生活…… 七、亦幻亦真 “散客先生,以上,就是我要说给你听的我的亲身经歷,你看,可以写出来吗?”曾言夏满脸通红,连续一个多小时的叙述,挺累人的。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打趣道。 “唉,结局,没那么完美……”曾先生嘆了一口气,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前不久,博鰲举办选美比赛,我参加了筹备工作,那段时间,身边整日美女如云…… “就在我为大赛的事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麦子的身体突然一天天变小……最后,又恢復到小人精的尺寸。 “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更我斗气,不料,等我们搞完大赛后回到家,她竟然失踪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这时我才醒悟过来,她父亲曾经提醒过我,绝对不能忽略她的。散客先生,您就笑话我吧。” “不,不,怎么会你,这故事我要写的,很有想像力呢。谢谢你曾先生,”我贊道。 “你,你不相信这是真的?”曾先生有些着急了。 “哈哈,亦幻亦真,真又何尝不是假,假又何尝不是真。”我感嘆道。 “不,不是这么回事。”曾言夏激动了,他转过身,摸到身后的柜子,拉开抽屉,找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 那是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护照,打开一看,是曾先生的。 翻看出境记录……有他进入德国、瑞士的出境记录,竟然没有回国的入境记录。 我告别曾先生走出户外,蓝天上白云飞驰,夕阳在海面上闪着金光。 我知道,这位叫曾言夏的小伙子一辈子都没见过窗外的水天一色。 曾先生生来就是一位盲人。 (散客月下 2008-10-10 北京) 鱼鳍岛 这家酒店原汁原味的保存着四十年前的格局,没有网络不算,岛上甚至还刻意屏蔽了手机信号,人为制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小岛上街巷静谧,空宅幽深,整个岛屿十足“孤岛杀人事件”之类廉价侦探小说的故事发生地。 一、孤岛艷情 离开斯德哥尔摩老城往东行,汽车一直绕着水岸走,斯德哥尔摩是一座浸泡在水里的城市,大海向陆地侵蚀,湖泊朝海洋蔓延,分不清哪些是海水哪些是湖水。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岛屿,绝大多数岛屿上都有村庄小镇,人活得简直就像蛤蟆。 车行直海边一处高地,埃里克踩下剎车,唤我下车看景。 一路走来,汽车都是傍水而行,水岸基本上与公路平行,而此刻,海岸高居半空,人可俯瞰大海。 脚下海岸地势奇特,山岩呈环状抱出一湾碧水——天然避风港。水湾中央浮出一座岛屿,绿岛狭长,两头尖尖像把梭子,岛上树很多,光秃秃的树杈与建筑物尖顶一同戳向天空,枝桠间仍有残雪覆盖。 “这就是菲斯克岛,您看像不像一条鱼?” 瑞典语fisk就是鱼的意思,可我怎么看看不出鱼的模样。 “准确说,像鱼的背嵴,我们国家的古代神话说,在远古时代,有一条小鱼偷吃了大海之神尼奥尔德的粪便,遭到神灵追杀,鱼儿逃进这个港湾躲藏,一夜之间身体体积突然剧增,背鳍露出水面,身体也变宽了,尺寸超出港湾出入口,于是困死在这里,岁月长久,风中的泥沙堆积在鱼鳍上,形成这个小岛……我送你到码头吧。” 瑞典人埃里克是老张的朋友,张平是我的故友,定居哥本哈根二十多年了,我此番游北欧一切行程都是他安排的,埃里克与菲斯克岛都是老张送我的礼物,据说这是北欧最浪漫的一处景点。 我们上车,继续前行,我闻:“埃里克先生,旅游手册上说‘斯德哥尔摩是由二万四千个大小岛屿簇拥出来的城市’,为什么菲斯克岛是最浪漫的?” “哦,你知道stockholm syndrome吗?” “……斯德哥尔摩情结?”我摇摇头:“没听说过……与地球变暖有关吗?” 北欧一年有三季天寒地冻,当然希望地球变暖咯。 “哈哈,地球变暖的确很浪漫,不过,瑞典永远是最冷的国家……‘斯德哥尔摩效应’是一个社会学名词,也叫做‘人质情结’,是指被劫持的人质与犯罪者产生好感。” 第104页 “哦……”我点头,脑海里浮现出一组香艷画面,日本电影《禁室培欲》系列,讲的就是这么一个离奇故事,变态男劫持小萝莉,然后两人相爱了。 “可是,与这小岛有什么关系?” “上世纪七十年代,瑞典发生过一场轰动世界的案件,两名罪犯抢劫一家银行,挟持了四位银行职员,警方与歹徒僵持了六天六夜之后,最终歹徒放弃了,奇怪的是,罪犯被捕后,四位职员拒绝在法院上指控绑匪,甚至还出钱为他们辩护,更惊人的是,人质中有一名漂亮女职员还嫁给了一名劫匪,订婚时,劫匪还在狱中服刑呢。 “后来,社会学家开始研究这种奇怪的现象,斯德哥尔摩这桩奇案并非特例,全世界发生过无数起这类案件呢,呵呵,所以就有了斯德哥尔摩情结一说。” “这起案件就发生在菲斯克岛上,对吗?” “非常正确,菲斯克岛因此名声大噪,世界各地的好奇者都来岛上探奇,后来,菲斯克镇上的商人发现商机,全镇人一起努力,把小岛打造成一个浪漫天地,岛上那座银行被改造成旅馆,旅馆订了个怪规矩,只接待单身男女,订房时间要求至少是七天。小岛没有桥樑,每周五只开一班渡轮,受困小岛的孤身男女之间,自然而然地产生恋情,四十年来,无数浪漫故事在岛上上演,怎么样,有意思吧?” 二、c&o酒店 埃里克把我送到码头一艘渡轮上,交代说:“上岸后,你去找c&o酒店——就是当年发生‘斯德哥尔摩情结’事件的银行建筑改造的酒店,我已经给你订到最好的房间,六晚七天,下周五我来这接你……哦,张已经帮你付清了全部费用,你到总台报自己的名字便可以了。” 话毕,埃里克与我握手告别。 四月午后,乍暖还寒,北欧气温仍在零度左右,好不容易熬过漫长冬日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度假,乘坐渡轮人还不少。 在这鬼打影子的地方,若有十七八人与你同乘一辆巴士或是渡轮——就算很热闹了。 港湾海面平静,细波微扬,水面上飘起裊裊白烟,水鸟或上下翻飞,或栖息树丛,隔水看岛,岸边积雪正在融化,低矮处的植物已经冒出绿芽或是绽放花蕾,花树掩映间红墙白墙,圆顶尖顶错落。 水面不宽,渡轮仅十来分钟便靠拢了岛上码头。 登岸,碎石路直通小镇。 北欧人烟稀少,无论大城市。小城镇,多半宛若空城,菲斯克岛小镇更是冷清如坟场。同一艘渡轮有十几名乘客,看上去人人都是单身散客,彼此陌生,所以一路默默走来,只听得见脚下皮鞋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脚底穿的是老北京布鞋,踏地无声,走在一伙番鬼佬中间,觉得他们像人我像鬼。 转过街巷,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心是一座圆型喷水池,砂岩石圆边好几个豁口,像被狗啃过一样,广场周边均是低矮的木框泥砖瓦房,墙面涂得红一块白一块的,矮屋簇拥着一幢灰白色大理石建筑,四根罗马廊柱顶出一扇拱门,虽然仅三层楼高,因门庭开阔,石阶宽敞而显得很有气派。 门楣上石匾上刻有一行金字——c&ohotel。 这就是我要下榻的酒店了。 房间在三楼,很宽敞,窗口面对广场,还可远眺大海。 床头有英文说明书,资料说,c&o酒店是以当年银行劫持人质事件两位男女主角christian与olofsson的名字命名的。 室内设施挺简陋的,家具陈旧,装饰老套,电视机竟是黑白的,没有遥控器,打开看看,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正装出一副醉歪歪的傻样唱歌。 拧过一圈,可播放12个频道的电视只有一个台。 这家酒店原汁原味的保存着四十年前的格局,没有网络不算,岛上甚至还刻意屏蔽了手机信号,人为制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现代都市人减压、偷闲的桃园。 难怪,冰雪未化便有客人登门。 三、阅读女郎 洗了个澡,出门转转,小镇街面空空荡荡,商铺闭门,别墅锁门扉,看上去,这些别墅都是城里人的度假屋,每到夏天根本没人居住,甚至连教堂都锁着门,如果不算树上的小鸟与树下的老鼠,估计整个小岛就我们这帮住店客与酒店服务员是活物。 晚餐。 地下室的金库改造成餐厅,灯火通明,装饰简洁,也是七十年代的风格,自助餐,食品看上去很丰富,吃起来其实挺无味……整个欧洲食物都这样,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酒柜很满,餐费酒水都包在房费中了,乐得一帮客人频频举杯。 酒是话引子,三杯下肚,客人之间的距离感消失了,欧洲人本来都是天生话痨,有酒助威,男人嗓门加大,女人笑声张扬,我也由此在噪声中熟悉了五名北欧男人,三位西欧女子和一名芬兰老太太。 传杯换盏之间,食客逐渐散去,独自一人进餐厅,成双成对走出门。 这家酒店对入住客有严格规定——要求客人必须是单身,每一批房客的性别都由酒店方掌控,酒店保证每周房客男女比例均能达到1:1。 在时光倒流四十年的孤岛上,给予单身男女朝夕相处六夜七天的机会,切身体验“斯德哥尔摩情结”。 第105页 当所有客人都走光时,宽敞的大厅只剩我一人。 不奇怪,十多位客人中,我是唯一的东方人,加之客人大多来自北欧本地,英语夹着厚重的口音,实在很难交流。 等等,看来我运气不差,餐厅角落还坐着一位金髮女郎。 那女孩戴着一副时尚宽边眼镜,正神情专注地看书,书很厚实,估计今晚是看不完的。 仔细端详一下,女孩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就是二十出头,欧洲女人的实际年龄至少要比外表小五岁。 女孩一定是北欧人,胸脯巨大,膀腰也够圆,吊带毛线长裙外罩一件牛仔短外套,很不搭调的打扮,大约是学生吧。 也不像,这家酒店一周费用相当于我在中国三个月收入,学生怎么消费得起?富家女?富家女衣着不至于如此品味。 要不要上前搭讪?想了想,还是不要先。 此前我仔细观察过,在咱们这一拨客人中,女性年龄大多在三十岁以上,外形均乏善可陈,几乎是一个胖婆比赛会,相对而言,这位阅读女郎可算又年轻又苗条,怎么会落了单? 理由只有一个,她谢绝搭讪。 我决定……也看书。 餐厅门口有个小书架,上面堆着一些杂志《time》《national geographic》之类的,《yboy》也有,可惜是瑞典文版的,也都是七十年代版的旧期刊。 斟上一杯热咖啡,我开始认真学习,在我研究七十年代欧美性时尚的过程中,那女孩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第二天一早,我带上一本厚厚的中文书走进餐厅,边吃早餐边研究《聊斋》那些事儿。 看书累了,瞄一眼邻座,那女孩还在看书,神情依旧专注如故。 十点钟,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将咱俩轰了出去。 我跟在姑娘身后往外走,女孩走到接待大厅,找了张沙发坐下来,继续看书。 还真够无聊。 我耐不住性子了,回房间披上大衣走出了酒店。 四、时光停滞 四月中旬的瑞典,户外温度依然在零度到七、八度之间,逛遍小岛仅需十七八分钟,街巷静谧,空宅幽深,整个岛屿十足“孤岛杀人事件”之类廉价侦探小说的故事发生地,无聊也无趣……独自一人,转来转去也转不出个名堂,只好又转回了酒店。 那女孩已经不在酒店大厅里。 大厅指示牌指示,二楼有间咖啡厅,我决定去坐坐。 咖啡厅内共有三名顾客,一对老年男女和一名青年女子——就是那金髮女郎。 我干脆走到她面前,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女孩抬头沖我莞尔一笑,说了一句:“请”,脑袋又埋进书页里。 我要了一杯咖啡,也把脑袋埋进《聊斋志异》中。 坐在异国他乡孤岛上读中华神鬼妖狐,狐臭裊裊,从书页夹缝中飘出,咖啡香气也掩盖不住的臊味,刺得我鼻子发酸眼睛发胀。 不会这么神吧?我把书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墨香暂时掩住臊味。抬眼看看女孩,不禁哑然失笑。 都是距离惹的祸,我闻到的是这女孩的体味。 自打踏上欧罗巴土地以来,我还真没见过无体臭的白种人,年轻姑娘也不例外,这姑娘显然没撒香水除臭液之类的东东,所以体味加倍难闻。 撤吧,我换了个位置坐下,继续沉溺进蒲松龄的世界里。 唉,天生嗅觉灵敏也未必是好事,至少,我没福气消受欧洲式的浪漫。 老张白给我买单了。 第三天,继续还是听猫王嚎叫,吃单调食品,看寒春海面,读中国古籍,时光凝固了。 第四天、第五天,依然如此这般。 星期四一早醒来,看看窗外,阴阴沉沉,看看日历,漫长的一周快熬过去了。我决定今天不吃早餐,睡个懒觉。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肚子饿得咕咕叫,餐厅肯定没吃的了,只好到咖啡厅找点蛋糕什么的垫垫。 咖啡厅里仅有那女孩一人。 今天那女孩显然不太专注,竟然听得见布底鞋踏在红地毯上的声音,破天荒的抬头望着我,主动招唿道: “您……您好!”一双大眼睛忽闪着蓝光,仿佛在问:“这一天,您上哪儿去了?”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微笑,点点头,回答说: “在床上看出呢?” “我……已经看完我的书了,您呢?”女孩的英语口音很重,估计不是芬兰人便是挪威人。 “哈,我这本……十四岁那年就看完了。”我回答,这时才想到,咱俩还没自我介绍。 “散客月下,中国人。”我伸手过去。 “安德琳-乔伊莎,波兰人。”女孩面带微笑,站起身来。眼神直勾勾望着我,妩媚中似乎还含着某种期盼。 我们的双手在空中相遇,一股浓香袭来,看来今天女孩撒了香水,cd的茉莉花味勉强掩盖住了天然体臭。 波兰人,太意外了。 “重读少年时读过的作品,您是很怀旧的人吧?” 我笑笑,不知怎么给她解释中国古籍的魅力,只好反问:“您这几天看的什么书呢?” 乔伊莎让我看看封面,波兰文书名,看不懂,封面画的是一对接吻的红唇,一只血红的玫瑰,不用问,准是便利店卖的廉价爱情小说。 第106页 “《玫瑰的激情》,一本很感动人的浪漫小说,作者是美国人,她的书在欧洲很畅销。”乔伊莎回答道。我果然没猜错。 嗐,我还以为这是一位品味有多高尚的“小资”或是女大学生呢。 不过,我还是没法猜出女孩的身份。 五、打破僵局 无论书籍廉价与否,我俩之间的僵局总算打破了,准确的说,是女孩的话匣子被打开,乔伊莎开始给我讲诉书中的浪漫故事,滔滔不绝,措辞混乱不堪,加上口音奇怪的发音,听得人脑袋疼。 我始终保持假笑,做专注倾听状,眼睛毫不客气地搜索女孩的身体。 平心而论,这是一位算得上漂亮的白种女人,身材更是火暴得夸张……美中不足的是皮肤上毛孔太大,绒毛浓密,摸上去手感一定粗糙不看——白人就是这样,宜远观不宜把玩。 欣赏女人之余,我更多的是满腹狐疑: 为什么这她会花这么大代价来这地方读一本廉价小说呢?波兰人鲜有富裕者,这女孩也不像富家女,究竟哪儿来钱度假?还有…… 明知这里是邂逅艷遇的小岛,为什么连续几天对我视而不见,而一个白天不见,对我的态度便180°大拐弯? 我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提任何问题,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何必了解那么多? 或许,这就是一种“斯德哥尔摩效应”的表现吧,这么些日子,女孩习惯了与我在同一空间的默默阅读,勐然间我失踪了,她才意识到已经对我产生了某种心理依赖。 不知不觉,晚餐时间到了。 我俩很自然的共进了晚餐,饭后,乔伊莎提出:“我知道,你住三楼,你的房间风景会更好吧?” 我也知道,她住一楼,房间便宜一点,风景质量会差很多。 当然,我更听得出,这是一种暗示,马术顺杆爬,提议道: “不如,到我房间喝一杯酒,一块儿看夕阳。” 乔伊莎大大方方挽住了我的手臂,一道走出餐厅时,门旁的服务员沖我会心地一笑,我高高昂起了下巴。 右臂挤着肉感丰实的女孩身体,很受用。 窗外,海天一片灰暗,哪来什么夕阳。 我们站在窗口看大海,我挽住了乔伊莎的腰肢,满手肥腻的肉,捏了捏,弹性很好。 女孩侧脸沖我笑笑,我正打算凑过嘴去吻她,这时,窗外的风景转移了我的视线。 不对啊,现在才是晚上七点半,北欧春天,至少九点半才到黄昏,怎么天地如此昏暗。 灰暗的天幕上,出现一条苍龙。 是乌云,积淀得很厚很重的黑云,剧烈翻滚着,从西边海面上空涌动袭来。 乔伊莎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她也感到老天爷有点不对劲…… 女孩身体的颤抖刺激了我的触觉,我顾不得管老天爷的事了,一把揽过乔伊莎,面孔贴向脸庞。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红光,我俩全身都剧烈颤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震撼全身的颤抖,抖得人脑袋一阵晕眩。 颤抖又发生了一次,这次我意识到了,我们颤抖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激情,而是……脚下的地板在震动。 哗啦啦,墙上的画框拍打墙壁,是房间在颤抖。 “地震了!”我终于醒过神来,抓起女孩的手就往门外跑。 六、鱼岛復活 走廊上,所有人都跑出了房间,沖向楼梯,转瞬间便冲出酒店,集中到小广场水池前。 定神看看周围,房没坍塌,地没陷落。 酒店经歷出现了,他对我们大声召唤:“女士们先生们,发生了一些紧急情况,请大家迅速到码头上去,离开小岛。” 渡轮在人群惊悚中缓缓离岸,站在甲板上,抬眼看,头顶红光漫天,低头脚下,海水黑暗幽深,倒还是波平浪静。 经理才告诉我们:“刚接到通知,冰岛发生火山爆发,虽然距离还很遥远,但为防不测,政府要求酒店迅速将我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回到陆地上,我们集中在高地,俯瞰峡湾中的水面与小岛,头顶红光更红了,大地、大海、峡湾。小岛都被浇上一层鲜血。 “看那边……”乔伊莎惊叫一声,指着港湾峡口处,大声说:“峡口,峡口边沿不见了。” 不错,原本是狭窄得不足50米的港湾出海口变阔了,呈环抱状的圆弧型港湾地貌不知何时已被改变。 “菲斯克岛!快看菲斯特岛!”有人大叫。 岛屿在震动,岛上树木连根拔起,倾斜,岛上房屋,尖塔也开始倾斜。墙倾屋塌。 是地震吗?不对啊,脚下大地结实依旧。 小岛隆起了!越来越高,貌似有一个怪物正在甦醒,很不安分地拱起嵴樑,怪物身上的土地、植物、建筑纷纷垮下,落入水中,不断激起浪花与声响。 “哗啦……”一声巨响,菲斯克岛在我们的惊唿声中,左右扭动了一下,彻底抖落了身上的积淀物,像座高山般隆起,然后再坠落水中,并缓缓向大海移动。 我的左胳膊一阵生疼,扭脸看时,是那酒店经理拽住了我的手,他扭曲着被映红的面孔,嘴唇抖索着,说:“它活了,它復活了,是鱼,是鱼,菲斯克岛真的是一条鱼!” 第107页 不错,红光映照中,一条巨大的鱼鳍正在游动,身体晃动激起巨浪,拍打海岸,浪花溅得我们全身是水。 不大工夫,巨鱼便游出港湾,身体浸入大海。 北欧神话中记载的菲斯克岛传说居然是真的! 七、乔伊莎 酒店安排的汽车把我们接回了城里,在市中心一家酒店安顿下来。 终于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乔伊莎很自然的与我共进同一间屋。 谢天谢地,事发时我们都没来得及脱衣服,钱包、护照都还在身上,此刻,总算可以脱光光泡个热水澡了。 一进房间,乔伊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视机,瑞典电视一台正在直播冰岛火山爆发现场。 我自己先进浴室。十分钟后,穿上厚浴衣出来。 乔伊莎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我问:“你不洗洗?” 女孩相似收到指令的机械人,迅速起身,钻进了浴室。 我上床接着看电视,屏幕上漫天红光火星。播音员情绪激动,用舌尖不断弹跳的瑞典方言大吼大叫,莫非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了? 换到英文频道,才算了解到真相,原来,火山对欧洲大地不会造成灾难性伤害,只是天空已被火山灰遮蔽,明天,整个欧洲大陆的航空公司都将停飞航班。 调换频道,欧洲所有电视台都在播同样的内容,在各种语言的狂轰滥炸下,我的身体开始感到疲惫,要命的是,这份疲惫随着时间,缓缓加剧,几乎就快要支撑不住。而浴室的淋浴之声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意识离我越来越遥远,眼皮灌铅般沉重,再也支撑不住了,神经松懈,意识坠入无底深渊。 醒来时,天已大亮,客房空空,不见伊人踪影。 摸摸枕边,有一张名片:安德琳-乔伊莎——“美人鱼俱乐部”; 地址:哥本哈根的沃思特大街……好眼熟的地名。 巧得很,上个月,就是从哥本哈根转到瑞典来的,来瑞典前一夜,老张曾驱车载我专程游览过沃思特街的夜景,那是在哥本哈根中央车站附近的一条狭窄街道,路旁站满衣着暴露的各色男女,白人做“鸡”,黑人做“鸭”就是这条街的特色了。 是的,那里是北欧颇有盛名的红灯区。 这一下,所有谜团都揭开——这位名叫安德琳-乔伊莎的波兰小姐是一位性工作者,她参加菲斯特岛旅游的目的,绝对不是寻找浪漫,而是寻找一个真正的度假地点,一个可以暂时逃避工作的世外桃源。 (散客月下 2010-4-21 柏林) 自杀大厦 死亡,不是用来玩的。”我正色道:“死亡是生命的高潮,壮美而且庄严。人生一世,只能拥有一次的最高享受…… 一、扭蛇大楼 周末,张平驱车载我离开丹麦首都哥本哈根,车出西郊,进入一条海底隧道,钻出隧道,波罗的海的厄勒海峡长卷般展现眼前。 汽车驶上欧尔松跨国跨海大桥(oresundstrait bridge),漫天阴霾扑面而来,虽然是正午时分,天空阴郁昏黑,海面低空漂浮这一缕缕、一片片、一团团的白色烟尘,这些雾状云霾妖魔般扭动身形,不断变幻,不断扑向车窗,仿佛面目狰狞的魔鬼试图吞噬我们的小车。 十六公里长的大桥幽深寂静,彼岸隐没在一片苍白中,看不清前程的路途格外遥远,车在桥面上行驶了很久很久,方才开到桥中央。 桥上悬挂的蓝白色里程牌提示我们,“您已经进入瑞典王国过境。” 同是一座桥樑,丹麦一段阴霾压顶,进入瑞典桥段,漫天雪花纷飞。 欧尔松大桥连接着哥本哈根和瑞典第三大城市马尔默。 穿过雪障,进入马尔默,市区是由一幢幢独栋砖结构建筑堆砌而成的,建筑物大多不过四五层高,暗红色砖墙被雪花包裹,墨绿色圆顶尖塔挣扎着刺向雪空;街面空旷,不见一人一车,简直令人感到是行驶在地狱中。 到市中心右拐,重返海岸,鹅毛大雪逐渐化作零星雪片,驱车进入一条低矮板屋构成的巷弄里,小巷尽头,一条扭曲成麻花状的白色建筑,高高耸立在天幕间。 “turning torso”老张指指那楼告诉我:“就是它了,190米高,不算地下室,共有54层,北欧第一高楼。”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杀大夏”。 turning torso——直译为“扭转大厦”,在我看来,这是一条巨蟒的躯干,大厦外观就像一条被红头阿三施了魔法立着的巨蛇,无比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挣扎着向天空盘旋。 绕楼一圈往上看,大楼的高度与扭曲线条令人目眩,楼宇旋转扭曲度大约达到了90度,整幢楼由9座立方体组成,每一座立方体周边线条都是扭曲的。 资料上说,大厦是商住两用楼,里面是大公司与豪华公寓。 我与老张告别,独自走进大厦,到大厅接待处报了姓名与预约时间,接待小姐礼貌地告诉我,“您要寻访的公司在最顶楼,请乘坐直达电梯——黑色门那边就是了。” 大厅西侧,十几扇白色电梯门呈圆弧状排列,走到弧线尽头,才看见一扇黑色小门。 开门进去,一间封闭式小电梯,电梯间面积仅1.5平方米,容不下两名胖子。按钮只有一个目标楼层,标号为54,数字旁还有一块小铜牌,黄底红字写着“自杀公司专用”。 第108页 二、自杀合约 出电梯门,眼前一座玻璃幕墙,玻璃上镶嵌有一行黑色瑞典字母“sj?lvmord inc.”——自杀公司! 公司营业大厅宽敞明亮,大尺度落地窗直面大海,所有家具均是黑白两色,与窗外昏暗的天空、惨白的雪花很搭调。 工作人员不多,六、七位吧,无论男女,都是清一色的黑西装黑领带,很有点电影里黑帮喽啰的模样,不过,他们的职业却是……临时死神。 一名黑髮女子面带微笑迎上前来,仔细看她的髮根,微微露出金色,显然黑髮是染出来的,不由得佩服人家的敬业精神。 我报出预约号,换来一张申请表,一张合约书。 申请表顶格有两行说明,谢绝天主教徒与心脏病、高血压、恐高症患者申请此项服务。 自杀是天主教的禁忌,这我理解,但为什么拒绝心脏病、高血压、恐高症患者呢? 黑髮女子解释道:“这三类患者在坠落过程中容易引发疾病,破坏自杀效果。” 还好,这四种人与我无关。 申请项目可分两种,一是跳楼后,直接坠落在地面上,二是可以坠入海水里。 “选择前者,我们可以保证您摔成肉泥,并保证在您身体接触大地的那一瞬间,让您清晰地听见骨头碎裂、血肉撞击所发出的音响效果;选择第二项死法,您可以得以保全全尸体,并在享受在深海呛水、里窒息、最后时刻丧失视觉与触觉的全过程。” 我问:“能看到海水里的鱼儿、礁石与我冒出的气泡吗?” “礁石没有的,鱼类很多,气泡没问题,关键是您得记住别闭眼。” “好吧,我选择b!” 合约文件由瑞典、英语两种文本组成,文字清晰简洁,列出甲乙双方的权利与义务,甲方为乙方所提供的服务承诺大致有这么几条: 公司为自杀者提供圆满的跳楼自杀服务,保证跳楼者呈垂直匀速运动状态从190米高处坠落海面,坠落过程中,乙方不会因遭狂风袭击而撞向玻璃墙幕,不会因偏离垂直降落点而摔倒水泥地面而成肉泥;保证乙方在坠落过程中不会受风筝、航模、飞鸟以及其它空中漂浮物的侵袭等等。 甲方还为乙方提供一顿可口的午餐酒水,乙方不得拒绝食用,因为这样可避免坠楼过程中因为饥渴而造成胃部不适而影响观景效果。 “也对哦……”我打趣道,“这么高的楼,万一在坠落过程中饿死也很划不来,是吧?” 黑髮女子笑了。 还有就是,甲方提供舒适的跳楼自杀专用服装,乙方也不得拒绝。 黑髮女子解释道:“这种服饰是保证您在坠楼过程中衣冠不整,质量差的衣装还有可能被风撕裂,影响您的仪容。” 我点头,贊他们考虑得真周全。 我签字,刷卡,完成了合约手续。 三、疾速快感 所谓“舒适的跳楼自杀专用服装”其实不过是一套普通的潜水服,还配有潜水镜,只是没有氧气瓶。 我被领进一件小屋,屋内也有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大海。 我被领到窗前一直有凹状脚印的踏板上站好。 “请抬起双臂,我们要为你安装腰部保护器,以保证您在到达海面上空时不会失足。” 我平伸双臂,做殭尸欲跃状。 腰肢被一圈硬物围住。 玻璃门徐徐升起,有风灌进室内,风不是很勐烈,只是颳得耳朵有些微微疼痛,还唿唿作响。 有个声音从脑后传来,是一个甜美的女声:“您准备好了吗?散客月下先生?” 我举起右手,翘了翘起大拇指。 “ok,现在开始倒计时,当读数在数字4时,您腰间的护圈将会脱离,到时候,建议您双臂垂直,手心贴紧大腿,这个姿势可保证您可获得最佳的垂直降落,记住,在读数到零时,请双脚离开踏板,假如您临时缺乏勇气,不敢跳出踏板,请举起右手,我们将使用助力把您推下去。” 我举起右手,翘起大拇指。 “50、49、48……”倒计时声响起,死亡的倒计时的读数如此甜美,实在很影响死亡的恐怖效果,我真后悔事先没提提要求。 个人认为,这种读秒应当由一个苍老、冰冷的男声报出,最好请一位退休的政治家担任报数员。 脚下的踏板移动了,我的身体被送出窗外,向空中延伸。 脚下踏板是一条长长的传送板,利剑插云般将我推送到半空中。 风声在耳畔鹤唳,乌云从眼前驱散,漫天雪花也渐渐稀疏, “8、7、6、5……”读数一到“4”,腰间一阵轻松。 回头看看,已经远离大楼,悬在海面上空。 “3、2、1……0!” 最后时刻到了,我微微一笑,双膝稍弓,脚尖一弹,身体霎时失重。 云层飞速上升,风声唿啸,海面倾斜,心室下沉。 有一股闪电般的冷刺从脚后跟向上飞速滑动,划过腿脚臀部,掠过腰肢背嵴,之词后脑,快感袭来,全身肌肉骨骼都酥松了,生命进入一个辉煌的顶点。, “砰……咕嘟咕嘟……”水花飞溅,我已到达海面,坠落速度明显放缓,但身体依然不受控的继续下坠,眼前世界一片蔚蓝,成群的各色小鱼儿飞速往上蹿,数不清的气泡滑过面颊朝上蜂拥。 第109页 我知道我已经坠入海里,出于本能,伸开双臂想往上浮划,划了没两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呵呵,浮上海面,没准会获救,我这还算哪门子自杀呢?笨死。” 下沉,下沉,海底光线越来越幽暗,水压力越来越加强,最后,我眼前一黑,终于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四、生命的高潮 汽车驶上欧尔松大桥,海天之间阴霾尽扫,扑面而来丝丝白云,已是黄昏,雪驻风停,一轮夕阳坠落大海。 老张驱车返回哥本哈根,120码的车速行驶在海面上空,很有点飞行的感觉。 “太慢了,太慢了……”我很不满足。 “哈哈,再快就冲到海底了,”老张问我:“你还真想再玩一次自杀不成?” “死亡,不是用来玩的。”我正色道:“死亡是生命的高潮,壮美而且庄严。人生一世,只能拥有一次的最高享受……我比较走运,可以拥有两次。” “去去去……少他妈装哲学家,你不就是花了两千克朗,体验过一次‘3d虚拟跳楼自杀’吗?至于这么装逼?” “哈哈……”我也笑了,“靠,你连装都没胆。” “我才不想白白扔钱给那些瑞典人呢。” 十六公里长的大桥幽深宁静,彼岸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西洋中,看得见前程的路途格外轻松,只一会儿功夫,我们又回到了丹麦的土地上。 (散客月下 2010-4-21) 第五章 德国:歷史与传说 德国凯旋门 布兰登堡门——德国国门,灵异事件不断发生,从古至今未绝迹。 布兰登堡门是一座巨大的石牌坊,它是德国国家的标志,它见证了柏林、德国、欧洲乃至世界的许多重要歷史事件。 布兰登堡门有“德国凯旋门”之称,始建于公元1735年……就是雍正皇帝被血滴子杀死那一年。 最初这座门只是一个叫做“布兰登堡”的小公国古堡城门,当时不过是用两根石柱撑起一块石条而已,简陋得很。 1791年古堡城墙拆毁,城门扩建成20米高、由五根罗马柱撑起的大牌坊,那时候普鲁士国王在“七年战争”中打败法国奥地利联军后从此门回家,这门便有了“凯旋门”的意义。(咱家北京天安门通高33.7米;1791年正是咱家干隆四十四年,当时老皇帝正在承德建成须弥福寿之庙,庙内的“妙高庄严殿”高29米,殿顶鎏金铜瓦用15429两黄金鎏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到三十年。八年以后,1806年10月1日,普鲁士又对法国宣战,不料想,这回法国人只用了27天就彻底击垮了德国佬,10月27日,拿破崙耀武扬威地从由布兰登堡门进入柏林。 话说身高仅一米六五的拿破崙同学,走到城门下,看着20米高的城门及其不爽,他用马鞭指着门顶上那尊驱动战马的青铜女神像说:“把那婆娘给我拽下来!” 就这样,可怜的高个子女神被法国人连身子带马车卸下城门,运往他乡。 拿破崙回到法国,便下令在巴黎市中心建了一座更高的凯旋门,50米!比20米的布兰登堡门整整高处一倍多。 德国人忍屈受辱七年,到了1813年(咱家嘉庆皇帝颁布禁食鸦片令那年),拿破崙在莱比锡与欧洲第六次反法同盟对抗,那一仗法国佬被打得呜唿哀哉,德军击垮法军,德国人进巴黎,第一时间做的事——找到布兰登堡门上的铜雕女神,运回柏林。 2006年10月一个晴朗的秋日,一辆旅游大巴停在布兰登堡门下,车上下来31名德国人。 这车人有男有女,老少胖瘦不等,这是一支旅行团的全部成员,他们是来自德国各地,学生、退休者以及多种职业的普通人。 他们在布兰登堡门前下车后合影,然后登车踏上旅程。 旅行团的目标是——巴黎凯旋门! 当时,他们的行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 “柏林—巴黎三日游”,这样的旅行团每天都有好几个,谁会注意他们呢? 然而,当天晚上,欧洲各大媒体都报导了这个旅行团的消息。 很不幸,旅行团刚过法国边境,距离巴黎凯旋门还差得远呢……但他们永远永远看不到凯旋门了。 大巴在高速公路一个大拐弯处,与一辆油罐车相撞…… “轰隆……”31名不幸的德国公民,随着火焰升上天堂。 无一生还。 车祸虽然很严重,但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啊,但欧洲各大媒体对这场车祸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各种评论延续了将近半个月。 我注意到,车祸发生那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10月27日,整整两百年前,拿破崙驱动战马,走进布兰登堡门。 但电视报纸对这日子的巧合却不屑一顾,大家所关注的只是旅行团成员的身份。 这三十一位德国人,都是当月德国彩票“乐透奖”的大奖获得者。 (散客月下 2009-4-28 柏林) 德国美人 德国艺术史上最美丽,最传奇的一尊艺术品,也是一尊被诅咒的石雕。所有对准她摄影、拍照的人,都惨遭厄运……其中不乏德国歷史上的名人。 第110页 一、建筑与美女 七月底,周末,与老友海因茨-凯泽教授相约喝啤酒聊天。 男人的谈资无非是世界局势与过眼美女,那几日,德国最大的事件是全德英特网瘫痪事件,起因是超级名模吉娜-丽萨与前男友的亲热过程被她自己曝光到网上,一时间全德人民踊跃搜索,使得原本就很龟速的网络系统完全成蜗牛,最终导致伺服器瘫痪。 “唉,可怜的德国人,美女是你们最稀缺的资源,所以才有如此悲剧啊……”我无限同情地对教授说到:“我刚从法国回来,看过香榭舍大街的女人后,再看库达姆大街的女人,啧啧,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我贊同您的观点,的确,巴黎女人与柏林女人有很大差别。”凯泽教授点点头,突然语风一转:“您难道认为德国女人不漂亮吗? “不敢恭维!”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地域歧视。 “哈哈,我理解您的想法,巴黎女人妖艷妩媚,的确很能抢尽天下男人的目光……不过,用我们的专业来做个比喻吧,巴黎女人好比巴洛克建筑,华丽、富贵,而柏林女人是包浩斯风格的,简洁自信,或许显得太大众化了些,但您会将这种风格的建筑引入您的国家,而不会选择巴洛克、洛可可或是其它什么精雕细琢的旧时代建筑,不是吗?” “您这比喻不恰当啊,教授,毕竟,包浩斯代表的是建筑的时尚,而巴黎女人引领着女性时尚的潮流。”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时尚,时尚蒙蔽了您的眼睛呢,散客先生,巴黎女性的着装,永远以性感、风骚为时尚,而柏林女人很自我,她们绝不会为取悦男性目光为穿衣原则,是因为她们穿着太过简约甚至随意,才令您产生错觉的,请仔细看看走过您身边的柏林女人,不,您别总盯着她们的胸部,胸部是可以作假的,请看她们的眼神,眼神装不出来,告诉我,您看见了什么?” 我们坐在柏林西区最繁华的库达姆大街阳棚下,这里是全柏林时尚女性聚集的地方,两位年轻女子走过,一位穿着碎花长裙陪牛仔上装,穿布地凉鞋,另一位是休闲小背心配运动裤,脚上却是带花饰的拖鞋……这搭配,真够乱、够土的。 不过,她俩脸上的神情可不土,从她们廉价衣衫判断,这俩丫头八成也就是从事服务生、售货员什么的普通工薪,但那超然物我的神情,绝不输给高级白领。 仔细看柏林女人的眼睛,大多透露出自信的光芒。 我点头:“我承认,德国女人很自信。” “当然!”凯泽教授语气充满自豪:“战后,德国妇女承担了两个德国的重建,您身后这面墙的砖甚至有可能是一位文学博士或者女诗人给砌上去的,明白吗?德国女人美就美在——自我,独立,不以取悦男人为生存目的,自信,就是美。” 一位体重至少超过160公斤的胖姑娘从我们身边走过,她脸上也洋溢着时装模特儿般的自信。 二、德国美人 “这次巴黎行,我参观了罗浮宫。”我换了个话题,德国人太能说了,聊天不主动找话题,你很快就会被他们的演讲淹没。 “哦,您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我见到了真正的耐克,啧啧,太美了,比较之下,布兰登堡门或是宫殿大桥上的,简直是……”我差点想说“狗屎”,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了,装着忘了单词。 “您是说,您见到了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凯泽教授问。 我点点头。 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就是耐克(nike),中国人都知道那是一种运动鞋的品牌,实际上是一只鸟人形象,德国国门布兰登堡门顶端、柏林标志胜利柱顶端以及市区内一座桥樑上,都树立有耐克的雕塑像,这位倡导战争的希腊鸟人状女神,是德国人心目中的大美人。 但最早的耐克像是公元前3世纪——相当于中国秦代——的古希腊时代,有大理石雕塑,目前收藏在法国的罗浮宫耐克。 准确说,罗浮宫的耐克是半尊,因为女神的脑袋和半边翅膀已经没了,但仅存的身体已足够惊艷世人,那是一具女性丰满健硕的躯体,胸部缠绕着薄丝纱巾,呈迈步前行状,一对乳峰从纱巾中傲然挺出……想想看,两千多年前的人类,用大理石雕刻的塑像。 “您是想说,德国人艺术家的雕塑,实在无法与古希腊艺术媲美,对吧?”教授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语中的。 “这难道还是问题吗?”我说。 “呵呵,当然,不过,散客,我告诉您一件事,您也许不相信,您知道亚歷山大-卡劳斯吗?十九世纪的德国雕塑家。” 我摇摇头。 “博德博物馆里有他的作品,这位大师曾创造过一个艺术史上的传奇,他至少有一件作品超过了古希腊艺术。” “哈哈……”我笑了,博德博物馆我去过不止一次,那是一个以欧洲古典大理石雕塑为要展品的博物馆,我笑,是因为我对自己的鑑赏能力还算自信,有能超过古希腊作品的雕塑,怎么可能逃过我的法眼。 “哈哈哈。”教授也笑了,“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想也白想,您根本没见到卡劳斯真正的精品,要知道,那也是尊耐克像,名为“德国美人”,是史上最完美的德国女性形象。” 第111页 “哦,有这事?怎么从来没人提起?” “因为……‘德国美人’是一个传奇,神秘而诡异的传奇——因为太诡异了,所以政府至今不敢公开展出。” “说来听听。”诡异加上美人,最容易勾起老散的好奇。 三、点睛之作 照相机被发明后,许多艺术家都愤恨那玩意儿。 太无耻了,就这么个破机器,竟然要画家们断了生计。 1871年,威廉一世皇帝在巴黎凡尔赛宫登基,德意志帝国宣告成立,德国建国初年,是柏林艺术的一个黄金时代,可就在那样的年头,一位名为海因里希年亚歷山大-冯-卡劳斯的画家差点被饿死。 克劳斯是德勒斯登人,早年在巴黎学过美术,回国后在柏林亚歷山大广场一代以替人画像为生,因为一个碰巧的机会,为奥拓公爵的女儿画了一张油画,一夜之间声名鹊起,柏林的显贵名媛们纷纷向克劳斯解开钱袋。 克劳斯的人像作品据说非常传神,可惜现在都已失传了,本来这位画家可以轻轻松松靠手艺赚取面包,娶妻生子的,不幸的是,他遇上照相机的流行。 现在我们都知道,摄影与绘画是不可互相取代的两种艺术形式,可十九世纪的柏林显贵名媛们可不这么想,您知道,德国人一向崇尚技术,照相机的出现令上流社会那些赶时髦的人简直疯狂了。 更可怕的是,这股风潮在全社会蔓延开来,一时间,不仅街头画家们失去了生机,就连宫廷画师都有丢饭碗的可能。 为了生计,许多画家改行了,卡劳斯也不例外,他改行做了雕塑。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只要与建筑相关联的行业,没有饿死人的。 威廉一世统治的年代,也是柏林一个大建设的黄金年代,在我们德国建筑史上最伟大的申克尔先生的规划下,柏林标志性的宫殿、大桥、博物馆纷纷建起,威廉皇帝更是把他的城市宫殿装饰成了欧洲最奢华的宫殿。卡劳斯就是宫殿装修的主要雕塑师。 可惜,这座宫殿最终毁于东德的社会主义建设,大师的作品大多都被解放后的工人阶级摧毁了。 那些岁月里,最令世人瞩目的工程当属帝国大厦,卡劳斯也参与了帝国大厦的设计,大厦落成后,大厅里二十尊条顿骑士像有八尊出自卡劳斯之手。 我所说的‘德国美人’,便是帝国大厦设计中的一项点睛之作。 四、美人魂魄 1871年,普鲁士击败法国,德皇决定兴建一幢大厦供议会开会——就是现在我们叫做帝国大厦的建筑(中国旅游手册称之为“国会大厦”,实际上,这幢大楼从来都不叫“国会大厦”)。大厦从选址,徵集设计方案,直到落成,过程长达20余年。仅设计方案的确定就歷时10年,最后于1882年选中法兰克福的建筑师保尔-瓦洛特的新巴罗克———文艺復兴鼎盛时期风格的设计方案。 按照瓦罗特设计方案,大厦正面山墙顶端,应该安装一尊耐克——胜利女神像。 威廉一世要求,这尊雕塑的形象,应该是一个最完美的德国女性形象。 皇家建设机构向全欧洲徵集雕塑设计稿,卡劳斯的送来的一尊小样入选。 卡劳斯的作品之所以入选,是因为他塑造的女人实在太完美了,每一处曲线都散发着美的灵光。 您知道,艺术家创作女神,但离不开现实生活中的女人,没有好模特儿,技艺再精湛的雕塑家也只是工匠而已。 卡劳斯很幸运,他找到了一位拥有天仙化人般美貌,纯净如水晶的巴伐利亚少女,我们已经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这位美少女被从南部山区带到柏林后,一直深藏在卡劳斯的宅院里,几乎没人见过她的真身。 说起来,卡劳斯之所以将少女藏得那么神秘,原因其实只有一个,他怕女孩被摄影师捕捉形象。 尽管作为雕塑师的卡劳斯比作为人像画家的卡劳斯更风光,但他是个狭隘的人,他依然无比憎恨摄影师们。 当威廉一世亲自敲定他的作品入围时,他提出一个条件,不准任何摄影师拍摄他的雕塑。 皇帝觉得可笑,还是口头允诺了。 帝国大厦工期漫长,设计花了十年,建设也花了十年,卡劳斯的雕塑创作也整整做了十年。 据说,当完美的德国美人——耐克女神的大理石雕最后完成时,那位模特儿一夜之间变成骷髅——卡劳斯将少女的灵魂嵌进了石头中。 五、皇帝受惊 1894年12月4日,卡劳斯的巨作“德国美人”被安装在帝国大厦山墙顶端,标志着这幢大厦的最后完工,这时候,老皇帝早已作古,第二天出席落成典礼的是我们的威廉二世皇帝。这时候,雕塑大师亚歷山大-卡劳斯已经是一位76岁的老人,他被作为嘉宾坐进了跟随皇帝入场的第二辆马车上。 当皇帝的马车队穿过布兰登堡门,踏上帝国大厦前的国王广场地面时,卡劳斯发现——广场上站满摄影记者。 卡劳斯愤怒了,他大吼道:不准拍照,不准对大厦山墙拍照! 皇帝的马车走进广场,乐队奏起音乐,礼炮声响彻云霄,卡劳斯的吼叫被淹没。 马车队接近大厦正门,一个记者对准大厦正门按下快门,镁光灯闪烁。 第112页 记者的镜头本来是对准走在皇帝马车的三名皇家骑士,他们身上披着条顿骑士的金属铠甲,在帝国大厦正门白色大理石基石廊柱烘托下格外威风。 为了突出骑士形象的高大,摄影师蹲下身体,仰起镜头,这样一来,大厦门顶上的德国美人雕塑恰好完整地出现在画面上方。 当天天不太好,乌云压顶,一片阴沉,当镁光灯一闪,一道金光从帝国大厦顶上刺下来,三匹马同时受惊,三名武士纷纷落马,皇帝的马车飞速向前,马蹄踏过骑士的身体,传来一阵叮噹乱响,威廉二世被马车颠簸得头盔落地。 马车在帝国大厦前停住,皇帝惊魂未定时,卡劳斯已经下车,跑到皇帝銮驾前,大嚷大叫地说: “陛下,这一切,都是摄影师惹的祸,应该把他们送上绞刑架啊。” 威廉皇帝怒不可遏,大骂道:“我看该把你给送上绞刑架。” 三名骑士中的一位,弗里德里希-冯-施特劳斯伯爵因遭马蹄践踏,受伤最重,当晚一命呜唿——这位伯爵是威廉二世亲自选定的女婿。 事后追查根源,认定罪魁是山墙顶端女神像发出的神秘闪光。 卡劳斯在被执行绞刑前死在狱中,女神像被拆下,藏到帝国大厦地下室中。 而那名惹祸的记者,在三个月后死于一场火灾,火灾发生在他居住的公寓里,一同殉难的,还有三个未出阁的女儿。 至今也不知火灾的起因。 帝国大厦山墙顶端的胜利女神像被一尊青铜雕塑取代,二战时被苏军摧毁,现在重修的帝国大厦正门已经没有了任何雕塑。 六、魔头遇刺 1916年,一战期间,威廉二世为了筹备战争经费,拍卖了一些皇室收藏的艺术品,“德国美人”也被列入拍卖名录。 柏林犹太富商丹尼-雷尔特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买下了这尊雕塑,安放在自家庭院里,没多久,厄运接二连三的光临这个家庭,甚至也殃及亲友。 先是雷尔特的长子在万湖玩帆船时溺水身亡,其后是女儿的未婚夫遭遇抢劫,被小流氓殴打致死……后来查明,此二人都是摄影爱好者, 临死前一星期,他们都曾拍摄过“德国美人”照片。 有关威廉一世对雕塑家卡劳斯的承诺再次被提起,媒体都认为,“德国美人”是一尊遭到诅咒的雕塑,谁胆敢将镜头对准她,不出一个月当死于非命。 痛失亲人的丹尼-雷尔特将“德国美人”藏进了地窖中,再也不敢示人。 转眼到了1938年,希特勒迫害犹太人行动开始,雷尔特一家都被投入集中营,再也没能回到柏林。 雷尔特家的豪宅被党卫军的秘密警察,(就是所谓“盖世太保”)头子莱因哈德-海因里希占据为私宅。 1942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海因里希的小儿子无意间发现了地窖中有一扇暗门,开启尘封后,“德国美人”再现天日。 海德里希出生在萨勒河畔的哈勒一个音乐世家,天生具有较好的艺术鑑赏能力,他一眼便看出这尊雕塑有非凡的艺术魅力。 海德里希找来了照相机——他并非不知道有关“被诅咒的德国美人”的传闻,但此时纳粹势力正如日中天,有胆量将枪口对准全人类的傢伙,还会缺乏用镜头对准艺术品的胆量? 海因里希对准“德国美人”,按下了快门。 镁光灯闪烁那一瞬间,摄影者见到了一个奇蹟——在银光照耀下,原本纯白色大理石雕塑的雕成的头髮,竟会泛起金色光环,而眼睛部位则微微散发蓝光。 这,简直就是神赐的奇蹟啊! 莱因哈德-海因里希大喜过望,您知道,为配合希特勒的“纯雅利安血统”理想,挑选的“纯种”日耳曼人——金髮碧眼、白皮肤、健硕的形象——是党卫军的重任。 在海因里希看来,大理石雕“德国美人”简直可以说是美轮美奂的雅利安人种的标志。他决定将选择一个重要日子,将德国美人献给他的“元首”。 不过,上帝没有给这位秘密警察头目这个向“元首”献媚的机会,拍下照片后,海因里希因公务赶赴捷克斯洛伐克,那年五月,在布拉格街头,这个自命不凡的傢伙遭到捷克抵抗组织的暗杀,倒在手榴弹碎片与自己的血泊里,上衣贴胸口袋里的“德国美人”被穿了三个口子。 莱因哈德-海因里希临死前,在病床上被折磨了十多天,他最后的遗言是,“埋葬那尊被诅咒的雕像”。 七、德国之秋 海因里希的副官卡斯滕-奥斯特忠实执行了这项遗嘱,此后“德国美人”的下落成为秘密,纳粹们的元首最终也不知道“德国美人”的存在。 二战结束后,奥斯特被关押进盟军的监狱,在狱中,他将这个秘密吐露给了狱友,一名党卫军上尉汉斯-马丁-施莱耶。 说出秘密的一星期后,奥斯特莫名其妙地死在狱中,死亡登记说是死于痢疾,这个结论至今仍为歷史研究者所质疑。 1948年4月,党卫军上尉汉斯-马丁-施莱耶被以轻罪获释,不久,他开始参加前西德重建工作,这小子是个能人,仅用了十多年时间,从一个普通办事员攀升到全德企业家联合会主席的地位,同时还是一个身价过亿的银行家。 第113页 不料,好景不长,1977年9月,在科隆,施莱耶被德国左翼恐怖组织红军派绑架,这是当时轰动世界的一件特大新闻,红军派企图用这一行动逼迫德国政府释放在押的同伙……这个事件你知道吧?几天以后,恐怖分子还劫持了一架汉莎公司的飞机。飞机上有87名乘客。恐怖分子是四名巴勒斯坦人,他们试图以此为德国红军派提供国际声援……5天之后,一支德国特种部队成功地冲进飞机,解救了人质。 由于当时前西德总理施密特的不妥协,施莱尔被绑架的44天后被杀害。红军派的在押犯也集体自杀。这一事件被称为“德国之秋”。 这个事件真正令人不寒而慄的是——警察在施莱耶身上找到了一张照片,上面有拍摄日期——9月3日,也就是施莱耶被绑架的前两天。 八、探秘歷史 “哈哈哈哈……”我鼓掌:“谢谢您,教授,相当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妙处在于,‘德国美人’已经成了永远的秘密,无从验证,所以,怎么说都成,哈哈……” 海因茨-凯泽教授没有笑,他正色盯着我的脸,不露声色,直到我笑够了。才问: “也就是说,您认为我在编故事?” “是的。”我点头。“您的故事涉及太多歷史史实,那些高层背后的秘密不是您这位建筑学家研究的范围,加之雕塑本身也失踪了,完全没有证据嘛。” “请注意,散客先生,我并没有说过,‘德国美人’失踪了。” “什么?”我坐直身子,惊讶无比:“没失踪,那么,这尊雕塑现在在哪儿呢?您见过?” 教授点头:“就在柏林,阿尔斯特博物馆的地下室里。” 我有些信了,我知道,凯泽教授是阿尔斯特博物馆重建时的主任工程师。 教授继续说:“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阿尔斯特博物馆馆长恩斯特-赫迈斯特先生近十年的研究成果,您知道,赫迈斯特先生是我多年的至交。” 说道这里,老头儿面露得意的神情,我决定趁他得意中,将他一军。于是摇摇头,说: “我还是不信——除非,除非您让我亲眼见到那位传奇的雕塑。” 老头显然受不了刺激,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施普雷河流经柏林市区,冲击出一个长袜子形状的沙滩小岛,地图上标註为fischerinsel(渔夫岛),旅游手册称之为“博物馆岛”(museum ind); 博物馆岛上的建筑群是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建筑群。岛上有五座博物馆,分别是阿尔特斯博物馆(altes museum)是其中资格最老的一家,这组以收藏战利品为主要馆藏对象的“藏宝宫殿”,歷经一百年多年积累,后来又经歷了遭到战火荼毒,二战期间,经歷了1943年的盟军轰炸和1945年的柏林战役,建筑物70%以上被毁,战后,东西柏林分裂,博物馆中的藏品被分散东西柏林各处,直到近年才重新归在一起。 三年前我已经参观过这家博物馆,还记得,这家属于德国国家歷史的博物馆,场馆中的主要藏品大多不是德国自己的歷史文物,例如,镇馆之宝便是一件古埃及雕塑,公元前一千多年的纳菲尔媞蒂女王的半身像。 假如,这里面真有这么一尊“德国美人”,多少还像点样子吧。 我们跟随阿尔斯特博物馆馆长恩斯特-赫迈斯特先生走下了地下室台阶。 博物馆地下室过道宽敞,因灯光幽暗而显得有些阴森,过道尽头是一间密封隔铁门,赫迈斯特先在门边按下电灯开关,然后再开启门扇,一片白光炫目。 这是一间约六十平方米宽的房间,墙面、地面、天花板均涂成白色,一尊白玉般的大理石雕竖立在房间中央,目测雕像高约两米,但在灯光烘托下似乎更高一些。 我真的看到了“德国美人”。 与罗浮宫的耐克女神一样,这尊雕像也是选取一个青年女性在舒展身姿,扬起背部翅膀,振翅欲飞的瞬间动作,右手握着的紫荆冠摆到最高点,全身重心落在右脚踮起的脚尖上,左脚扬起,离开地面,膝部均做微微弯曲态,整个形体有产生一种轻盈的弹力和上升感觉。超过一吨重的大理石丝毫没有沉重感,尤其是当你把目光注视着她的脸部时,恬静的微笑,柔和的面部轮廓,一扫古希腊石雕那种特有的呆板。 我服了,完美的艺术品。 “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不如直接谘询馆长本人吧:“赫迈斯特先生,我想请教一下,凯泽教授告诉我,这尊雕塑‘在灯光下,头髮泛起金色光泽,眼睛散发微微蓝光’我怎么看不出啊?” 赫迈斯特先生回答道:“哦,教授没告诉您吗?那种神秘现象,只能在照相机的镁光灯闪烁下才能呈现,可是……”馆长沖我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掏出兜里的小数码机,问道:“是得这样做才行吗?” 说话间,我按下了快门,一道银光划过我们三人的脸庞。 九、杀伤力 五个月后,我接到了海因茨-凯泽教授的电话,邀请我到他家参加一个圣诞节前的酒会。 第114页 博物馆馆长赫迈斯特先生也在场,见到我栩栩如生的微笑,他很欣慰,也有些纳闷: “散客先生,您还好吧?” “谢谢,好极了,就是德国奶酪太有魅力,害得我的身材快失去魅力了。” 我们一同大笑。 笑毕,我正色说:“尊敬的赫迈斯特先生,我为上一次的无礼行为正式向您道歉。” “不不,没有什么无礼行为——毕竟,此前我并没有与您约定,不得使用相机,不是吗?” 德国人就是这么可爱。 紧接着,赫迈斯特又问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您……哪儿来这么大的胆量——敢于触犯传说中的禁忌?” “这个嘛……”我学着德国人的样子,耸耸肩,咧嘴笑笑,轻松地回答道: “因为,金髮女郎对我不具备杀伤力。” (散客月下 2010-2-24 柏林) 德国万圣节与血火大楼 一幢一战前的旧楼,纳粹时期曾是冲锋队与党卫军的据点,二战结束后被美军接管。 邪灵深藏旧楼中,阴魂不散,不断引发血腥事件。 一、活人烧烤 每年10月31日之夜,是西方国家最恐怖一个晚上。 那是西部欧洲冬日的第一夜,寒潮初降,朔风如刀,地狱之门被划开一道裂纹,一些不安分的冤鬼幽魂纷纷逃出,它们从坟墓、阴沟或是森林里堆积如山的腐叶中出现,出行方式各不相同,或漂浮,或蹦移,或扭动长长的身躯,拖着鲜血蛇行……目标只有一个——扑向人类聚居的村庄和城市,而目的则是……勾走生者的魂魄。 魔鬼们大约是希望藉此派遣它们在地狱中那难捱的孤独吧。 那一夜,冷月高悬,夜风刺骨,邪灵幽魂披月色,裹寒潮,扑向人间,于是,村庄里无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那时候,耶稣基督尚未降临人间,西欧的德鲁伊特人(即后来的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和威尔斯人,今天的英国人的主要组成部分)还处于崇拜太阳与火的原始阶段,人类的部落首领与魔鬼达成协议,每年这一夜,挑选两名十六岁以下的少男少女,剥光衣裙,架在篝火上,烤熟了祭奠亡灵。 德国歷史学家托马斯-海德(thomas-held)在其所着《欧洲古代祭奠》一书中这样写道: “……牺牲者全身赤裸,毛髮都被剃光,为了防止孩子们经受不住灼热给肌肤带来的痛苦而发出惨叫,他们的脑袋被一只巨大的,掏空瓜瓤与瓜子的南瓜牢牢罩住,然后手脚被捆于铁桿上,铁桿架在一幅生铁铸就的支架上,支架四周燃烧着七堆篝火,支架两端均有手柄,两名祭师分别持柄缓缓摇动……全村老少围成圆圈,环绕支架慢慢转圈,在祭师引领下空中念诵咒语,每念一段,便弯腰拾起周边篝火中的燃块,扔到捆绑着牺牲者的支架下……至今,人么在曼切斯特地方博物馆内,还收藏有一具到这种人肉烧烤架,不过文物被秘藏在地下室内,轻易不肯示人。” 真不敢想像,英国式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将会导致怎样的结局。当十五世纪,西班牙人哥伦布在第二次穿越太平洋的探险归来后,他的船员向欧洲人叙述了他们目睹“加勒比人”吃人的恶行,引起欧洲人巨大恐惧与愤怒,而出生在十九世纪末期的托马斯?克莱舒曼却在他的着作中暗示,古代欧洲人完全有可能是食人族。 “为了让青春少年的尸肉更香更可口,德鲁伊特人还调制各种香料涂在牺牲者的尸身上…… 血腥祭奠延续了一千多年后,人们才想到可以用南瓜或猪肉替代少年。 这样,就有了后来的欧洲美食——烧烤。”歷史学家以这样的笔触结束了恐怖记录。这些孩子们被烤熟后,尸体怎样处理?作者没有交代,也许死因为找不到确凿证据,不敢断言吧。 基督教诞生后,英国天主教会把11月1日定为“天下圣徒之日”(all hallows day) 将击溃魔鬼入侵的战斗任务交给了“圣徒”,从而解放了无辜牺牲的少男少女们,于是,不再担忧被沦为魔鬼美食的孩子们,便将“圣徒日”前夜当作了自己的狂欢夜,戴上鬼面具,点着南瓜灯,挨家挨户敲门讨糖——“trick or treat!”(不给糖吃就捣乱)。 这就是“万圣节”(halloween)——西方鬼节的由来。 长久以来,万圣节的习俗只在英语国家流行,至少,在二战之前,德国人是不接受所谓“万圣节”的说法的,德语中没有“万圣节”一词,halloween这个单词纯粹来源于英语,德国人多数信仰基督教“新教”,不买天主教会的帐。 二、“布鲁特大楼” 柏林西南部利西菲尔德区(lichterfelde)是柏林的富人聚居区,泰尔託运河穿过森林,一幢幢别墅、庄园隐藏在林间,区域内鲜有大型建筑,天际线除了树冠便是教堂尖顶,其中“神圣家族”教堂(kirche heilige familie)的绿顶尤其显眼,但很少有人注意到,教堂东侧有一幢十九世纪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型建筑,外立面有两联、三联、两联对称组合的券拱柱式大窗。红砖外墙,红砖带饰,砖工细腻,嵌斜拱屋檐,四面矮坡黑瓦顶,虽然仅有四个楼层,但整体建筑方正宽大,加上周边至少一英亩的超大庭院,给人以威严、稳健的感觉。 第115页 不过,这幢建筑门庭森严,院门紧闭,把门保安不仅看守大门,也会出门禁止好奇者窥视。拍照。 这幢大楼门牌上写着芬肯斯坦街63号(finckensteinallee 63)而当地百姓称之为“布鲁特大楼”。 从柏林市建筑学会歷史档案中可以查到有关“布鲁特”大楼的零星资料,该大楼始建于1872年,当时是作为魏玛共和国“普鲁士少年培训学校”的校址,以培养贵族青少年学习军事技术为目的。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后,根据《凡尔赛条约》的要求,战败国必须终止有明确军事目的培训机关,学校被迫于1920年3月关闭。1933年,纳粹当局接管校园,“布鲁特大楼”成为“阿道夫希特勒党卫军警卫部队兵营”。二战后这里被作为美军基地。目前,该建筑由联邦政府使用,但具体用途没有说明。 说是政府机关的办公楼,但却不见任何标识,也鲜有人员出入, 原来,这“布鲁特大楼”竟是这是一处保存完好的纳粹建筑遗蹟,这类建筑,全德国都极其罕见。 当年纳粹的主要办公地点都集中在东柏林,二战之后,东德共产党政府为防止纳粹死灰復燃,摧毁了所有纳粹曾使用过的建筑物,这幢建筑位于美军占领的西柏林,又因美军直接接管用作军营,因此得以倖免。 柏林人都相信,这幢大楼是德国万圣节的发源地,是占据这幢大楼的美军士兵,将“万圣节”习俗带进了德国的。 美军在柏林的驻军地不下十处,“鬼节”为何偏偏这里萌生?按当地百姓的说法,是因为这幢建筑物闹鬼。 建筑物周边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土地界碑,证明这些土地都属私人所有,人们说,这里曾有十多幢贵族别墅,因为闹鬼的缘故,纷纷搬走了。 最早的闹鬼事件发生在一战之前的1913年,当时这里还是“皇家普鲁士少年培训学校”,六月的一个清晨,一名青年学员沃尔夫冈-佛尔曼突然赖床不起,拒绝出操,当教官前来喝令他起床时,他突然歇斯底里大发,说是操场要有血案,所有出操的士官生都会被恶魔杀死……教官闻言,怒不可遏,下令将佛尔曼关进地下禁闭室。 此后连续24小时,佛尔曼始终在发出野兽般的吼叫,那声音竟然从地下室石缝里渗出,传遍校园各个角落,听得人撕心裂肺。 第二天,嚎叫声停止了,教官打开禁闭室门,发现少年已经死去,尸体倒在墙角,脑门皮肤全被磨破,脑骨碎裂,胞浆流得满地都是,看上去他是以头撞击石壁自杀的——石壁上有一个圆形的血痕。 邪门的是,石壁上那些血痕竟然组成两个字母……sa。 当时,谁也弄不明白,这两个倒霉的字母究竟意味着什么,消息传到坊间,百姓们便为芬肯斯坦街63号大楼取了个绰号叫做:“布鲁特大楼”。 在德语中,布鲁特(blut)的意思是——鲜血! 23年过去了,一桩发生在大楼内外的惨案,似乎为这两个血淋淋的名字提供了一个新答案。 1936年6月30日凌晨,五辆辆军用卡车停在芬肯斯坦街63号门前,车上跳下一百多名身穿黄色卡齐布军装的“纳粹冲锋队”(sturmabteilung)士兵,他们被把手在大门口的,身穿黑色制服的“希特勒战旗护卫队(stabswache)”士兵和党卫军军官们用冲锋鎗指着脑门,逼迫他们在门卫处卸下武器,然后到操场集中列队。 队列刚刚排好,“布鲁特大楼”的窗口里便突出数十道火舌,密集的机关枪子弹尽数打在冲锋队员身上,一时间鲜血然后了操场。 运兵车开进校园,黑衣士兵们将尸首搬上卡车,运尸车刚刚驶出大门,又五辆运兵车抵达门前。 下车的还是两百多名黄衫士兵,依旧是被逼缴械,然后列队……被射杀。 一个上午这样的杀戮进行了无论,一千多名军人的鲜血渗透土地,腥味瀰漫在空中,布鲁特大楼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色大楼。 到中午时,十多辆奥迪牌军用吉普车驶进校园,首先下车的是一名身材微胖、留着与希特勒一模一样小鬍子的纳粹将军,恩斯特-罗姆(ernst rohm)纳粹冲锋队创建者。 这位为希特勒上台执政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也同样被缴械,押入楼内,一同被押进大楼的,是三十多名冲锋队军官——这支特殊部队的全部精英领导层成员。 此后半个月内,“布鲁特大楼”似乎成为人间炼狱,令人难以忍受的惨叫声不断传出楼外,以至于附近的居民实在无法忍受,纷纷抛家外出,暂时躲避。 后来,在纽仑堡国际审判中被证实,这场屠杀行动希特勒为排除异己,分别在柏林和慕尼黑制造所谓“长刀之夜”行动,恩斯特-罗姆和他的部下们最终通通被严刑拷打后,折磨致死。 这时候,一些老人们重提旧事,突然联想到23年前发生在“布鲁特大楼”地下室那桩不明原因的自杀血案——死者用脑袋撞墙,留下的血浆字母“sa”,不正是纳粹“冲锋队”(sturmabteilung)的简称吗? 实在太邪门了,芬肯斯坦街的居民们不寒而慄,于是先后选择了居家搬迁,离开了他们世袭的家园。 第116页 三、离奇火灾 纳粹政府灭亡后,1945年7月,美军进驻“布鲁特大楼”。 战后柏林,已沦为一片废墟,利西菲尔德相对来说受损较轻,废墟中的柏林难民,一度失去了食品生产能力,香肠,面包、煤炭、重建房屋的砖瓦——所有的一切生活物质都得巴望战胜国施捨。 美军的随军牧师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每到基督教节假日时,在美军基地旁的“神圣家族”教堂里,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赢得了百姓的尊敬,虽然这位身高一米九的瘦子有一张苍白的、不甚讨人喜欢的刀削脸,但他会讲一口流利德语,更因为参加布道的信徒,都能获得糖果、饼干甚至面包、面粉。 万圣节前夜,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还专为孩子们准备了大量巧克力和玩具面具,并教孩子们如何玩万圣节游戏。 有糖果可吃,捣蛋而不被受罚——万圣节成为孩子们翘首以盼的重大节日。 “布鲁特大楼”里的美军大兵也常客串救世主,但不是无偿的。 当时,美军在基地周边,开设了许多为军人服务的超市、酒吧和娱乐设施,士兵们将吃不完的面包香肠投放到黑市,与柏林市民交换手錶、金笔……女人。 许多柏林女孩,仅仅为了一罐牛奶或一条綑扎头髮的丝带,便投身到占领军大兵的怀抱。 柏林沦陷初期,有许多关于苏军强行姦污妇女的传闻,而在盟军进驻后,这类传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一些女性在盟军基地失踪的流言。 到了1952年10月底,流言变成了事实。 家住芬肯斯坦街263号的博尔歇特先生亲眼目睹17岁的独生女儿乌塔乘坐在美国大兵的吉普车上,驶进了芬肯斯坦街63号大院,一名中尉军官和两名士兵与女孩一同下车,身影消失在“布鲁特大楼”西侧的白色拱门内。 与乌塔一道进门的,还有她的同学,18岁的高中女生莉莉安, 这是博尔歇特先生最后一次见到女儿,当晚,女儿没有回家,第二天、第三天,都不见女儿的踪影,到了第四天,博尔歇特先生与莉莉安的父亲费谢尔先生决定亲自到军营寻找,被看门士兵轰出。求助警察,警方表示无能为力。 在警察局,博尔歇特先生见到了另外五位来自其它住宅区的报案人,这才知道,遭此厄运不独他俩。 星期天,失去女儿的父母们一道去教堂里向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廉牧师求助,得到的只是牧师的沉默和一大口袋面粉。 失踪案很快在居民区内流传开,10月31日下午,上千名愤怒的百姓包围了“布鲁特大楼”。 柏林冬夜早,五点钟天已全黑,正当美军打算武力驱逐群众时,意外发生了,一股浓烟从大楼底部冒出,接着是红色火焰吐出地下室换气窗。 隔着院墙铁栏杆,人们只见到美国大兵们手忙脚乱扑火,却不见火势有丝毫减弱。 血红的火舌从红砖墙角吐出,连续喷射的自来水竟似滚油,烈火见水,反而势头愈勐。 这场奇怪的大火竟燃烧了整整一夜,虽无蔓延,但毫无熄灭的样子。 无奈之下,美军当局只好求助柏林地方消防队,毕竟,营房里没有专业的高压水龙头,但只允许他们从庭院里往窗口喷水。 消防队员直接从泰尔託运河里抽取河水,高压水龙头连续工作8小时,运河水岸线明显下降,而布鲁特大楼依然笼罩在烟雾中,被烈火托住的e层窗棂完全垮掉,墙基砖石开始爆裂,整幢大楼即将坍塌。 为了有效灭火,现场指挥的美军军官不得不同意让消防队员进入地下室作业。 布鲁特大楼自1878年落成以来,始终控制在军人手中,尤其是在纳粹统治之后到美军占领这二十年来,更是森严壁垒,普通人不得接近。 除了那几名被怀疑可能进入大楼的女孩外,这十多名消防队员是近百年来第一批进入大楼的平民。 消防队员进入地下室后,烈火很快被浇灭,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在场群众群情愤慨。 消防队员们从大楼里抱出了五名姑娘,姑娘们都已奄奄一息,可喜的是,都还活着。 甦醒后,姑娘们诉说了她们在大楼里的离奇遭遇。 女孩是应邀参加大兵们在兵营里举行的周末派对,晚会在大厅里举行,晚会结束时,姑娘们读已喝得大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关在地下室一间小屋里…… 起火原因是什么?女孩们都说不明白,只知道先是听到外屋有人阻止试图进来的士兵,接着听见士兵们的惨叫,还有枪声……再后来,就感受到烈火的烘烤。 阻止士兵的人,声音很耳熟……是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的声音。乌塔肯定地说。 从地下室里出来的消防队员们说出他们的发现,颇为离奇。 起火的房间位于关押女孩的地下室外屋,也是进里屋的唯一通道,问题是,室内没有任何可燃物……除了地面上一具完整的骨骸。 那是一具身形超长的人骨骷髅,假如骷髅能站立,身高至少有一米九。 那,一定是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了! 可是……那骷髅的牙床上,有两根,是的,两根不是两颗——异样的牙齿……又尖又长,刀锋般从上牙床直抵下颌骨。 第117页 四、火人传说 美国军方用刚印刷出厂的b记马克堵住了受惊的女孩家人的嘴,事件很快平息下去。 新来的随军牧师取代了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的工作,继续在教堂里扮演救世主,而利西菲尔德的居民们仍然将失踪的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作为咖啡馆内的谈资,布鲁特大楼的离奇火灾开启了一些老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关于39年前“皇家普鲁士少年培训学校”的青年学员撞墙死亡事件再度被人提起,这一提不要紧,一条灵异线索贯穿歷史,仿佛为“布鲁特大楼”的传说增添了一道充满魔性的光芒。 当年,沃尔夫冈-佛尔曼用鲜血和脑浆撞出两个字母:sa,预言了日后冲锋队(sturmabteilung)的覆灭惨剧,而随军牧师施密特-艾尔特曼(schmid altmann)姓名简写也是sa 施密特-艾尔特曼,这位来自纽约的随军牧师能操一口流利德语——也挺值得玩味,想想看,“施密特-艾尔特曼”,每一个字母都是标准的德国人姓名。 假如消防队员们说言不虚,那么,有着两根尖锐长牙的牧师,便是古老的巴伐利亚传说中的“吸血鬼”了。 不,比较起“吸血鬼”传说,施密特-艾尔特曼的行径更像“火人”。 在古代普鲁士人居住的地区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曾有一只吸血鬼被上帝罚下地狱,经受烈火焚烧,吸血鬼在浴火百年后,逃出火狱,继续游荡在人间。浴火之后,这只吸血鬼增添了一种新本领——自身可以燃火。人们便称其为佛尔曼(feuermann)——火人。 佛尔曼!39年前惨死地窖的普鲁士少年,名字就叫做沃尔夫冈-佛尔曼。 也许,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就是转世的佛尔曼吧,当一些美国大兵意图加害姑娘们的时候,是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阻止了他们,并且引燃身体,造成这场火灾,并不断拖延时间,直到消防队员得以进入地下室,救出姑娘们。 大家都这么猜想。 只是打那以后,为了纪念施密特-艾尔特曼牧师,万圣节的习俗便在利西菲尔德延续下去,并从柏林传遍全国。 (散客月下 2009-11-3 berlin) “茜茜公主”——惊爆西方情报世界的前东德女特工 一名神秘的东德女间谍,她以女性特有的秉性刺探情报,她的碟谍报行动改写了战后德国的歷史。 一、茜茜公主 茜茜(sissi)公主是德国歷史上一位传奇美人,她本是巴伐利亚王国的马克西米里安-约瑟夫公爵的女儿,后来嫁给匈帝国皇帝弗兰西斯约瑟夫。她无双的美貌至今仍未德奥两国人民所津津乐道。 歷史上的茜茜公主曾经因其美貌而断送了一个国王的王位与生命。 茜茜公主的表弟是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ludwigii.),因仰慕表姐的美貌,倾其一生的精力与财富,为梦中情人打造着名的新天鹅城堡(schlossneuschwanstein),因过于专心修建城堡,无心管理国家,加之工程耗资过大,议会夺去了他的王冠,最终,年轻的国王在没完成古堡建设,更没得到美人青睐的郁闷中,精神错乱而失足落进沼泽地,悲惨死去。 时间到20世纪,又一名被称为“茜茜公主”的神秘女人,困惑了联邦德国八任首脑,令美国中央情报局为之伤透脑筋。而联邦德国情报局的缔造者,冷战时期西方世界最着名的间谍领导人之一莱因-哈德盖伦(reinhard-gehlen)也是因这个女人而从权利最高峰滚落到谷底,直至1979年病逝时,联邦情报局也没能探知此女子的真面目。 长达近四十年的冷战中,在西方间谍世界广泛流传着关于一个“漂亮女间谍茜茜公主”的猜想,间谍们惊嘆于她的破坏能力,折服于她的隐身本领,更嚮往着她的无双美貌。 直到柏林围墙倒塌后很多年,这名女间谍依然逍遥法外。 前东德国家安全部(“stasi”斯塔西)一名代号为茜茜(sissi)的女间谍对西方世界所造成的影响是空前的,巨大的,关于“茜茜公主”的真相,至今仍然困扰着众多前东欧间谍史研究专家。 “茜茜公主”的间谍活动直接影响了战后东西方两大阵营的格局。关于她的间谍活动业绩,要从战后的1948年开始说起。 二、被分割的柏林 1948年6月20日清晨,柏林,美英法占领的西区内(即后来俗称的“西柏林“),十三家“德意志银行”门前,柏林市民排起长龙队伍,等待兑换新版德国货币“马克(dem)”。 此前一天,6月19日,美、英、法三国军事占领当局宣布,即日起实行币制改革,从6月20日零点开始,由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 ag,简称:db),正式发行新版德国马克(deutsche mark)。 1945年4月30日,前苏联红军率先攻占了纳粹德国的最后堡垒柏林,结束了盟军在欧洲战场的最后一仗。 1945年8月2日,波茨坦会议(potsdamconference)会议结束,苏、美、英三国领导人签订了有关处理战后德国原则的《波茨坦协定》。根据协议,决定在德国战败后将其一分为四分别由四个战胜国占领,并且合组一个最高管理单位同盟管理议会(allied control council;简称)来治理德国事务。 但由于意识形态上的差异,战后,以美国为主的西方阵营与以前苏联为主的共产主义阵营隔阂加剧。1948年3月时,美、英、法三国在伦敦举行会议,初步决议要将三国所分别管理的德国领土合併,组成一个德国西部的政权。前苏联方面表示异议,以此为由退出,并开始着手准备建立东德政权。 第118页 战后德国,百废待兴,当时,德国境内依然流通这仍使用原来流通的旧货币一帝国马克(reichsmark)同时,美英法占领军发行的临时货币也在德国全境内流通。 这个时候,谁控制了货币发行,谁便掌握了控制德国经济的主动权。 早在前苏联宣布退出之前,西方占领军已经瞒着前苏联占领军,秘密筹划新马克发行,前苏联退出共同管理组织时,新版马克已经开始印刷。 这是一个完美的金融战争计划,一旦由德意志银行控制的新版马克进入东部,不出三天,前苏联占领军管辖下的德国城镇市场将被西方完全控制。 然而,事与愿违,几乎就在西方军事占领当局宣布货币改革计划的同时,前苏联人已经迅速採取了行动。 当居住东柏林或波茨坦的市民兑换到新版马克,兴高采烈地返家时,他们惊讶的发现,西柏林通往东柏林与波茨坦(西柏林西部城市,当时为苏军占领,后成为“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一部分)的大小通道口,桥樑上,都布满坦克与荷枪实弹的苏军士兵与民主德国边防军。 在边界,所有过往行人都遭到全面搜查——市民身上刚换到的钞票全被搜罗缴获。 紧接着,三天之后,前苏联占领军当局控制的德国家的央行(notenbank)发布了另一个版本的新马克,并迅速开始随后的货币改革。 “马克突击发行事件”,是导致东前西德国正式分离的开端。 阻挡前西德马克发行的军事封锁线持续了11个月,在近一年的时间内,使用前西德马克的西柏林地区一切供给交通全部被封锁,西方国家不得不动用大量的空中运输机,以空运方式解决西柏林军民的日常生活必需品。 第二年,1949年5月12日,在柏林封锁解除后的第11天,5月23日,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简称前西德或联邦德国(bundesrepublik deutd或非官方缩写brd)政府——即后来的“前西德”被宣布正式成立,首都波恩。 五个月后10月7日,东柏林德意志社会主义统一党(sozialistischeeinheitspartei deutds,sed)正式宣布建立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德语:deutsche demokratische republik,简称ddr)。 三、茜茜公主的第一次出现 为什么前苏联占领当局对这一突发事件反应如此迅捷?毫无疑问,是盟军的保密工作出现重大失误。 事件被定性为盟军保密制度设置的最高的“橙色级别严重泄密案。” 美国总统杜鲁门亲自下令,指派美国中央情报局(centralintelligence agency,简称cia) 一年前刚获得委任的第一任局长海军少将罗斯科-希伦科特(roscoe h.hillenkoetter)亲自赴德国调查此案。 新马克发行计划是由西方占领军总司令,美国将军卢修斯-d-克莱(lucius d.y)亲自主持制定的一项秘密计划,参与制定计划的人员不超过八人(史称“八人小组”),其中五人都是盟军占领军的高级将领,另外三人分别是英国金融专家马丁-克鲁格(martin-krueger)法国银行家皮埃尔-奥古斯特(pierre-auguste)与柏林洪堡大学经济学教授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friedrich korschoke)。 这三位专业人士都是经过中央情报局严格筛选审核确定的,尤其是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作为唯一的,又是必不可少的德国人,更是在此前被进行过数以百次的调查。 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四十八岁,作风严谨,性格沉稳,在纳粹政权以独裁统治压抑自由风气时,洪保德大学曾有234位不屈服的学者被放逐、压迫,甚至被杀害,柯绍尔克教授是遭受迫害者之一,最重要的是,苏军进攻柏林时,教授的家人都不幸死于炮火,因此,他对前苏联人有着刻骨的仇恨,没有多大可能向前苏联占领军当局出卖情报。 然而,cia最终还是将疑点集中在了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身上。 “新马克计划”制定期间,盟军统帅部对三名非军事人员实行的是半封闭、全天候监视管理,三人的一切生活必须都是由统帅部提供,甚至性生活都给与合理安排,统帅部为专家们寻找到,并严格筛选出三名欧洲最出色的职业女性作为伴侣,杜绝了克格勃“燕子”(色情女间谍)的可乘之机。 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拒绝了性服务,一来是教授本人一向作风严谨,加之那时候他整个身心沉浸在丧妻之痛中,除了努力工作外,完全无心寻花问柳。 柯绍尔克还是一名虔诚的新教徒,每周日的必修功课是到教堂祈祷,也参加一些教区活动,所接触的人无非是些教区内的妇女和老先生。 罗斯科-希伦科特少将的cia人员在教堂调查中发现疑点,相当一段时间内,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与教友中一位神秘的年轻姑娘过从甚密,而“新马克”事件案发后,那名女性便人间蒸发。 面对特工人员的盘问,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十分遗憾的选择了自杀。 临终前,他留下一份简短的遗言,承认自己是泄密者,也给cia留下一个不解谜题——教授遗书的最后一句话是:“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在遇到了人世间最完美的女性——我生命中的茜茜公主。” 11个月后,四星上将卢修斯-d-克莱在完成“柏林空运”的指挥任务后,因对“新马克泄密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辞去军职,离开柏林,也永远离开了他热爱的军队。 第119页 四、柏林围墙 1949年5月23日,1949年五月23日,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政府在波恩被宣布成立。 首都暂定波恩的选择是主要是出于对康拉德-阿登纳——前科隆市市长的尊重。当时对定都问题争议很大,一部分人认为,法兰克福更适合作为首都。 事实上,盟军统帅部与艾森豪总统有更深层次的打算,美国人认为,出于与前苏联对抗的需要,首都必须定在处于东德腹地的西柏林,这样,相当于在庞大的前苏联——东欧帝国肌肉里埋进一根铁钉。 然而,政府一开始就设在西柏林显然是不现实的,战后柏林已然成为一片废墟,而象徵德国的主要建筑物及街区都控制在前苏联人手中。那么,迅速在柏林西占区重建一个新柏林成为首要任务。 重建柏林,最大难题是劳工的短缺。 经歷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德国,最不可或缺又是最奇缺的资源便是人力资源,尤其是柏林西占区,几乎成为老人、妇女与儿童的居住地。因此,还都西柏林的希望十分渺茫。 直到1960年圣诞节前夕,一份由美国参议院罗伯特-韦恩-史密斯制定并提交的秘密计划出现在的艾森豪总统办公桌上,这个后来被称总统戏称为“西柏林劳力掠夺阴谋”的计划无疑为联邦德国“还都”柏林打了一剂强心剂。 这是一份极富想像力与创造性的天才计划,实施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将联邦德国的劳工部、建设部迁至西柏林,然后宣布一个优惠的劳务用工方案,这个计划一旦公开,不出一星期,东柏林乃至东德的熟练建筑工、技术人员和强劳力者都将蜂拥而至。这样,五年之内,一个崭新的西柏林将呈现在世人面前,首先在硬体条件上可以满足了一个新国都的需要。 这个近乎于异想天开的方案很快得到了总统本人与信任盟军最高统帅的贊成,当计划文本送到波恩总理府康拉-德阿登纳总理手上时,总理先生也不由得为之鼓掌称赞。 1961年新年以后,由盟军统帅部与阿登纳总理亲自主持的“西柏林重建计划”秘密展开,新得一些为新劳工及其家属暂居的临时住所开始搭建,关于东德新移民的待遇方案也在反覆论证中按照既定方针,联邦劳工部与建设部的搬迁工作将于8月15日的“圣母升天节”后进行。 然而,事与愿违,8月13日凌晨,一道有铁丝网、障碍架与坦克车组成的“柏林围墙团团围住了西柏林,稍后,钢筋混泥土与圆柱型瞭望台构成的永久性高墙被建立起来,刀锋般截断了西柏林与外界的一切交通往来,柏林盟军占领区再度成为一座孤岛。 这一回,前苏联人动了真格,“柏林围墙”从此再也没有拆除的迹象——这样的状况持续了28年。 令所西方世界陷入尴尬的柏林围墙,很显然又是一次重大泄密事件。 柏林围墙的建立,也彻底打碎了阿登纳总理的“还都”梦想。 当年因“新马克泄密案”提前退休的,52岁的盟军统帅部前总司令卢修斯-d-克莱将军被请回柏林,协助中央情报局调查此案。 中情局在前西德秘密情报机构“盖伦组织”的协作下,对所有知情者进行了全面调查。然而,10个月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 到了1962年10月10日,《明镜》周刊一篇文章如原子弹般将前西德政府炸成了广岛。 五、《明镜》风波 10月发表的署名为康拉德-阿勒斯的文章:《有条件的去防御》,曝光了国防部的防御计划,并因此而指责联邦国防军存在的种种弱点,文章最后一节还暗示国防部长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franz-joseg strauss)与斯塔西有染,理由是,受国防部长施特劳斯最信任的部长助理米克-希尔德-布兰德(mik hildebrand)是暗藏的斯塔西(stasi,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简称)内奸,到目前为止,该人已经向前苏联人出卖了包括年度防务计划在内的若干绝密情报,而撰稿人正是通过重金购得这些流失出来的情报而得以曝光黑幕。 19月23日,总检察长西格弗里德-巴巴克(siegfriedbuback)下令查封了《明镜》周刊编辑部,并逮捕了一些周刊的编辑,包括文章作者康拉德-阿勒斯和主编鲁道夫-奥格斯坦。 这桩被认为是严重践踏新闻自由的事件,引起媒体的普遍批评抗议。更是引发了一场学潮。 还有更为严重的是,司法部长、自由民主党人斯塔姆伯格认为,总检察长在未经司法部批准的情况下,擅自行事,属于违背宪法准则的犯罪行为。 11月,势态扩大,自由民主党将矛头直接指向国防部长施特劳斯,认为检察长查封《明镜》行动是得到国防部的授意,要求施特劳斯辞职,并调查米克的间谍嫌疑。 1962年11月20日,阿登纳政府的所有二十名部长联合提出辞职。 11月30日,国防部长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辞职,总理阿登纳下令解禁《明镜》周刊,并释放关押人员。 《明镜》周刊事件却让中情局与前西德情报机构对“西柏林重建方案泄密案”的调查出现一线曙光。 国防部长助理米克-希尔德-布兰德少校成为案件明朗化的重要人物。 米克少校时年三十三岁,一头金髮,健壮挺拔,是战后新一代标准的日耳曼军人。米克出生名门,未婚,是无数待嫁女子心仪的对象。米克本人也风流成性,身边美女时常更换。 第120页 但,自1961年新年后,米克突然一改往日的风流习性,一夜之间俨然成了正人君子,而且整日里神采飞扬,一幅深陷情网的模样,据他向父母声称,他已经有了真正心爱的女人,不久将正式迎娶过门。 然而,谁也没见过米克的女人,只知道,米克称其为“我的茜茜公主”。 夏天之后,米克突然又变得消沉下来,重新回到往日寻花问柳的欢场生活中。 国防部并不直接参与总理的“重建西柏林计划”,只是每周接受计划进展通报,而米克正是国防部与总理府之间的联络官。 施特劳斯辞职当晚,部长助理米克-希尔德-布兰德饮弹自尽。 随着米克脑袋顶上一声枪响,“西柏林重建计划泄密案”再度陷入僵局,更令前西德情报机构首领莱因-哈德-盖伦恼火的是,此案又一次因涉及到一个被称为“茜茜公主”的女人而最终拉下帷幕。 1968年前西德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左派群众运动,学生组织指责在联邦情报局内收纳有350名前纳粹特工,而且其中不乏沾满犹太人鲜血的刽子手——学生组织所获情报,便是来源于“茜茜公主”之手。这次学生活动的直接结果,是导致前西德情报局长莱因-哈德-盖伦被迫辞职。直到1979年,77岁的盖伦去世前,仍然对前来探访他病情的老同事说:“我希望,在有生之年,查出茜茜公主的真相……那该是一个多么迷人的漂亮女人啊!” 六、寻找茜茜公主 冷战结束后,联邦情报局接手斯塔西档案,特工们在清理多如牛毛的前东德特工名单时,最渴望找到的就是“茜茜公主”的真正身份,渴望一睹传说中的“谍报界第一美女”的芳容。 然而,“茜茜公主”只是从当事人口中流露出的一个暱称,斯塔西档案中根本没有这个名字,有关前“新马克泄密”与“柏林重建方案泄密”事件的档案也被销毁得所剩无几,只有一份关于嘉奖女特工罗斯维塔-冯-霍夫(roswitta vomhofe)的记录,证明在这两起重大情报活动中,的确存在过一名女性特工人员。 按通常的惯例,德国人姓名中有“冯”字的,大多为贵族,因为“冯”表示“来自于”,然后后面加上一个地名,如“希格弗里德-冯-维斯特堡”,表示这位名叫“希格弗里德”的人是来自于他的领地“维斯特堡”。 有了“领地”,便不难从贵族家世里不难追踪到其人的下落,可不幸的是,这位“罗斯维塔”女士的姓氏为“冯-霍夫”。“霍夫”表示“乡下”,那么“罗斯维塔-冯-霍夫”的意思就是——来自乡下的罗斯维塔姑娘。 毕竟,德国人名字中带“冯”的,并非全是贵族。 时间到了2001年,统一的新德国已经在新世纪展现出自由光明的新形象,散落的机密档案被解密,客居海外的逃亡特工也开口叙述往事,“茜茜公主”的真相才如月下乌云被拨开一般,展现在公众目光里。 一名隐居在捷克乡村的前斯塔西档案管理员,临终前交出了一箱随身携带的绝密档案原件。文件中,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与一份简短材料,揭开了“茜茜公主”的真面目。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茜茜公主”——这位惊爆西方情报世界的前东德女特工竟然是一位身材粗壮、高大微胖,其貌不扬,完全等同于邻家保姆形象的普通德国妇女。 罗斯维塔-冯-霍夫,1928年出生于德国东北部的小城普伦茨劳郊区一个农户人家,苏军攻进德国后,被征入随军医疗队,战后何去何从,再无档案记录。 现在,摆在公众面前的困惑是——为什么像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这样严谨且深爱亡妻的知识分子,米克-希尔德-布兰德少校这等风流英俊的青年才俊会拜倒在这么一位农家女子的麻布裙下? 柏林自由大学教授,资深歷史学家与社会心理学家维纳-莫舍尔博士指出:由于战争所带来的心理创伤,战后德国男性的审美心理出现一种极度偏失,他们需要在女性的美丽中感受生活的美好,更需要从妇女母性的慈爱中寻找疗伤良方,德国传统妇女的慈祥、温存与坚韧性格是“战争后遗症患者”最迫切需要的女性品格——关于这一点,从战后许多表现妇女的美术、文学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印证。 这位叫做罗斯维塔-冯-霍夫的女性,有着健壮的四肢,丰满宽厚的胸怀以及慈祥宽容笑脸,无处不散发出德国母性的光环。 德国男性这种“审美心理偏失症”至少延续了两代人,而弗里德里希-柯绍尔克教授这与米克-希尔德-布兰德少校,恰巧代表着战后两代德国男人。 前东德女特工罗斯维塔-冯-霍夫至今下落不明。关于这名女特工的最后档案记录是,1968年,她搜集到联邦情报局中350名原纳粹分子名单,并将其提供给学生组织,直接导致了情报局长莱因-哈德-盖伦下台,罗斯维塔因此而得到斯塔西总部颁发的勋章。 (散客月下 2009-6-3 柏林) 收养吸血鬼 欧洲是吸血鬼的故乡,据说,至今还有人收养吸血鬼,我有个朋友就收养了一只。 第121页 “我关上了公寓里所有电灯,点上蜡烛,cd播放着《吸血鬼之舞》的主题曲,丹尼尔将弗兰克带了进来,‘嗨,你今晚真美’,弗兰克对我说,话音没落,便一头扑进我的怀抱--是我丈夫,丹尼尔在他身后,用锤子砸中了他的后脑。 “弗兰剋死了,也许还没死,我用刀尖在他胸前刺出一个双重圆圈,圈内在划上一个五角星--星尖朝下那种,那是撒旦的标记…… “我们刺穿弗兰克的心脏,开始吸血……血留得不是太多,丹尼尔想了一个办法,用解剖刀插进胃,血流得多了。我找来一只碗,很快接满了一碗,然后,一人含一根吸管,喝光了。”“我们一起躺进丹尼尔的棺材里,我们开始做爱,然后睡了……” 这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镜头。 到德国后,我收看到的第一个电视节目竟然是《吸血鬼的忏悔》--不是故事电影,也不是《秘境追踪》之类的探索节目,而是最普通的电视访谈,主人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金髮碧眼,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脸色苍白,神情黯然。她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讲述她吸食人血的经歷。 叙述者名叫曼纽拉(anu ruda)一个正在监狱服刑的犯人。2001年,她与丈夫丹尼尔(daniel ruda)杀死了他们的朋友弗兰克。 电视播出了案发现场的画面,小公寓里四处摆放、悬挂着人的头盖骨、黑斗篷、墓碑、墓地灯笼、各类刀具,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法庭上,一名检察官说:“没人见过如此恐怖残暴的谋杀场面。死者身上共有66处伤口,都是利刃扎出的,显然,案犯以此为乐。” 由于精神医生诊断这夫妻俩患有精神障碍。最终得以免死,丹尼尔被判入狱15年,曼纽拉被判入狱13年。 世界上各民族都有关于吸血恶魔的传说,中国有狐狸精,日本有飞绿魔、印第安人则相信蝙蝠会吸人血……这些传说都比较散乱,多半与多种妖魔鬼怪混杂在一起。 相比之下,欧洲吸血鬼传说更为系统,传播手段与传播面更丰富也更为广大。着装华丽、举止优雅、容颜不老配合以狰狞夜色、神秘古堡、滴血棺材等元素的吸血鬼家族,衍生出一代又一代“vampirist(吸血鬼迷)”。 电视上这位疑似精神病的变态杀人案犯就是一位典型的“吸血鬼迷”,曼纽拉是德国西部城市波鸿人。多年来沉迷于吸血鬼小说,最终害人害己,落到蹲入高墙内吸食番茄汁度日的地步。 可怕的是,“曼纽拉案”并非孤立事件。警方掌握的证据显示,德国有近好几百个邪教组织,曼纽拉是其中一个名为“撒旦教”的成员。教徒多为青少年。 这些邪教徒供奉魔鬼撒旦,祭奠仪式令人毛骨悚然,据说已经发展到宰杀活人做贡品的地步。向撒旦表示忠诚的事件,自上世纪中叶以来从未间断过,近年来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德国官方并不排斥吸血鬼文化,吸血鬼电影被不断拍摄、各种吸血鬼网站,吸血鬼题材网路游戏,还有专门的吸血鬼图书馆,汉堡着名的新佛罗拉(theater neue flora)大剧院公演奥地利音乐剧tanz der vampire(《吸血鬼之舞》)。 据说,还有人收养吸血鬼,甚至一些学者、科学家都对此深信不疑。我的朋友汉斯--柏林自由大学一位名教授告诉我:“我有个朋友收养了一只吸血鬼”。 我很好奇:“他怎么收养的呢?我能去看看吗?“ “哦,看就比较困难,她--我这位朋友是一位贵族后裔,住在维尔茨堡的古堡里--收养了很多年,藏在地下室里,一般不给人参观,除非很特殊的时候,例如,万圣节,古堡开派对,受邀嘉宾有少部分幸运者可以看到。” 贵族!看来我没这缘分一睹吸血鬼真容了。 不过,没过多久,不仅我有缘,全世界都有缘看到这只吸血鬼。 汉斯告诉我,她朋友遇到财政困难,要公开拍卖吸血鬼。 当晚电视播出这样一条新闻:挪威艺术大师爱德华?蒙克的名画《吸血鬼》再现人间,将于10月份在伦敦和莫斯科的苏富比拍卖行展出。 原来,是我分不清德语“adoptieren(收养)“与“sammeln(收藏)”的区别。 (散客月下 2008-12-1 北京) 吃人恶魔 真实个案追踪。 一、现代食人魔 罗腾堡(rottenburg)位于莱茵河南面支流陶伯河东岸的高台丘陵上,在德国所有城市中,罗腾堡拥有最完整的中古世纪建筑风貌。城内古趣盎然,城外一片恬静的田园风光,民居多为浅橘红色尖坡屋顶的两层阁楼。 2001年,其中一幢小楼被当地人冠上了“幽灵之屋”的称谓,因为这幢小屋的阁楼里,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现代人吃人事件。 室内房间很狭窄,没有窗户。一面墙上挂着圣安德鲁十字架,天棚上有一个肉钩子,墙角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屋主人阿明-迈维斯(armin meiwes),41岁,电脑工程师,此人五官俊朗,谈吐优雅,举止颇具绅士风度,他面对公众,以冷静清晰的语言,叙述了自己如何在这间屋子里杀死一名来自柏林的工程师并将其肢解,然后分块包装冷冻,再慢慢吃掉的全过程。 第122页 大厅录像机播放出一组血腥画面,唿应着麦维斯所叙述的内容。这些镜头都是迈维斯自己拍摄的,是他刺杀、肢解被害人的详细过程,整个过程血腥到令人无法想像、难以承受。播放过程中,审判席上那些经验丰富的犯罪专家也忍不住翻胃呕吐。 这是2003年1月30日,德国卡瑟尔法院审判大厅发生的一幕,审判结果,法庭对这名有史以来被查出的首例食人犯判处8年零6个月的监禁。 一时间,舆论譁然,在邻居眼里,迈维斯一度是个彬彬有礼、热情的完美邻居,现在,他的名字已成为吃人恶魔的代名词。 二、食人魔传说 世界各民族都有恶魔传说,比较起东方而言,西方民间传说中的恶魔种类不算繁多,大致有狼人(werewolf)、殭尸(the dead)和吸血鬼(vampire)三大类。vampire在英文中为意思也是殭尸,含有吸取血液者的意思。 吸血鬼是最受“欢迎”的恶魔,欧洲古代传说中的吸血鬼主要有哈泊盖斯(the habergeiss)施拉托(the schrattl)以及“食裹尸布者”(shroud eaters)。十九世纪末,爱尔兰作家博拉姆?斯托克(bram stoke)(1847~1912)的小说《吸血鬼伯爵德古拉》(《drac》)出版,将吸血鬼定型为一个高傲、邪恶的贵族形象,自此成为流传最广的恶魔角色。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对同类肉身的尊重,是人类文明标志之一,因此,食用人肉被大多民族视为野蛮与邪恶的行径。吸血鬼只吸人血不吃人肉,因而比其它恶魔更令人更感“亲切”一些。 狼人与殭尸是吃人恶魔。 “狼人”,顾名思义,狼与人的组合怪物,狼是吃人的,所以狼人吃人,情理之中。 “殭尸”也吃人。殭尸不是野兽,而是人类的尸首,古代传说里,一些邪恶巫师掌握了可以以唤醒殭尸復活的咒语,现代科幻电影中,化工污染、生化武器则是制造殭尸的元兇。 復活后的殭尸行动笨拙,思维单一,唯一的目标就是生吞活人肉。 现代英语中有ghoul一词,用来表示盗墓者和专干坏事的人。ghoul原本是阿拉伯传说中的盗墓食尸鬼。在阿拉伯神话中,食尸鬼是一种住在沙漠中的能幻化成动物的变身恶魔,通常变身成食腐尸体的鬣狗(hyaena)。它们以挖掘墓地为业,以死者的血肉或者是幼儿为食,它们还会营造幻术,将孤身旅行的商人引诱到沙漠深处,活活吞噬。 ghoul一词沿用至今,可见吃人——无论食尸还是吞噬活人——的确是人类最不齿的邪恶行径。 恶魔只是虚构形象,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吃人的恶魔,而是吃人的人。 然而,人类世界的确存在这样一些人,就是被称为食人族(cannibal)的群体。 最早发现食人族的是航海家哥伦布,第二次穿越大西洋的探险。抵达一个名为瓜德罗普(guadeloupe)的小岛(今法属瓜德罗普)上,岛上的阿拉瓦克(caribbean)人告诉航海家,海上居住的加勒比人(caribes)是食人族,他们不仅煮食俘虏,甚至也吃自己的亲生骨肉。 在“文明的”欧洲人口中,食人族(cannibal)一词含有“异类”的意思,使用这一词彙者,想当然的认为,食人者,非我族类。 事实上,欧洲人吃人纪录故而有之,作为欧洲文化起源之一的《希腊神话》中的克洛诺斯就是食人族祖先,克洛诺斯的妻子是女神瑞亚。瑞亚生了许多子女,但都是刚一出生就被克洛诺斯吃掉。当瑞亚生下宙斯时,因为担心他再被丈夫吃掉,就用布裹住一块石头谎称这是新生的婴儿。克洛诺斯错吃了石头,这才让宙斯躲过一劫。 义大利古代诗人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曾经描述一个叫乌戈利诺-德拉尔斯的伯爵生吞儿孙肉体的“事迹”。歷史上确有乌戈利诺伯爵其人,此伯爵曾是比萨城的暴君,1288年,伯爵因叛国罪被囚禁,与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一同被关押在古堡中。断粮多日后,伯爵变成了吃人恶魔。1862年,法国雕塑家巴蒂斯特?卡尔波(jean baptiste carpeaux,1827-1875)根据这一史实,创作了大型铜雕《乌戈利诺和他的子孙》,将伯爵生噬儿孙的惨烈情景定格在青铜上。这尊雕塑现藏于法国巴黎奥尔赛博物馆。 有关十字军东征的史书上也有记载:法兰克人攻克欧撒拉逊人的城堡后,因断粮锯尸割肉,煮熟充飢。当年英国清教徒乘坐“五月花号”轮船首次抵达美洲大陆时,也曾因飢肠辘辘而吃人——将刚下葬的亲友挖出来吃掉。 三、食人魔迈维斯 当然,上述吃人事件都有一个大前提——因飢饿难耐,为求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本文开头一幕,当代德国的“食人魔事件”中,主人公食人绝非充飢,更令人费解的是,作为呈堂证供的吃人过程录像显示,被食人魔吃掉的受害者,竟然是心甘情愿被吃的。 迈维斯在法庭上供认,他于2001年在网际网路上刊登了一则“gg”,“徵集”自愿被杀和被吃的人。 迈维斯“面试”了其中四人,包括一名老师、一名厨师、以及一名饭店服务员和一名学生。 他们都曾被倒挂在天花板上准备由迈韦斯“处置”,不过,最终因为不合迈维斯胃口,这几位都被放走了。 第123页 迈维斯曾经在网上与280名和他有类似想法的人聊过天,其中有近200人愿意做他的牺牲品,30人愿意和他一样做杀人者,另有十几人表示愿意来现场观看。 最终,迈维斯选定一名来自柏林的43岁的电脑工程师,检控官没有透露被害人的全名,只是称他为贝恩德-于尔根?b。 据说,被害人平时为人处事十分怪异,不与任何人接近,也没有朋友。在2001年3月9日离开柏林去罗滕堡前,他还留下了遗嘱。 2001年3月9日,b如约在罗腾堡与迈维斯见面。在迈家阁楼里,录像带显示,b一直催促迈维斯尽快动刀,要求迈维斯先将他的性器割了下来,还嫌菜刀不够快,让迈维斯换了把锋利的小刀。 切下阴茎后,b虽然露出了一丝痛苦表情,但很快恢復平静,一边自己止血,一边打趣说:“如果明天早晨我还活着,我能够以睪丸当早餐”。 第二天,迈维斯在似乎已经死亡的b的脖子上割了一刀,把他杀死,把尸体大卸八块,大块的放进了冰柜。他用摄像机录下了持续了四个小时的整个过程。此后,他的每顿饭都以人肉为主食。 一年半后,2002年12月,有网民在网络聊天室里发现了迈维斯招募被食者的行为,立即报警,警方抓获迈维斯时,在其住所当场搜出一些人体残骸。 2006年5月9日,迈维斯在法兰克福法院被改判处无期徒刑。 2006年,好莱坞导演martin weisz根据德国食人魔故事拍成电影《罗腾堡》(《rottenburg》),影片在德国却遭禁演。原因是迈维斯本人向法院提出:这部电影从场景到对童年的描述,共有八十八处和他本人经歷符合,法兰克福高等法院以故事主人翁的人格权遭到侵犯为由,宣布在德国禁演该片。 电影《罗腾堡》由德国影星克里契曼(thomaskretschmann)主演,他反驳说,尽管这角色撷取了迈维斯的生活片段,却是凭空创造出来的。 四、现代食人魔教 迈维斯事件很恐怖,但毕竟还只是一种个人行为,可以理解为一种精神疾病。 更令人不寒而慄的食人者是邪教组织。 2003年1月15日,德国电视台zdf频道播出了德国西部城市特里尔一名妇女的证词,该妇女称:她与她的父母都是“撒旦魔教”成员,“撒旦魔教”以魔鬼撒旦为偶像,宣传反基督精神,约于1960年创教。 该妇女说:凡是参加教派的妇女,都被以极其残暴的方式姦杀,她们的孩子则被吃掉,吃人过程伴随着繁复的宗教仪式,整个过程都被拍摄下来。 电视节目中,这名叫玛丽的女子带领记者来到一个弃置厂房,称在此亲眼目睹一名妇女遭到轮姦以后,在邪教仪式中被杀死。另外还有一名女子自称童年时受到“撒旦魔教”的性骚扰,并看到其他儿童被杀害的过程,被害者年龄最小只有两三岁。 虽然研究邪教的专家认为,电视节目中证人的供词可信程度很高,供词显示涉及的邪教不止一个,但是法兰克福高级检察官克勒也同时警告,不能过度相信有关报导,因为其中掺有不少“怪诞想像”的成分。 负责制作节目的弗罗姆则称,他们歷经了两年的深入调查,资料完全可靠。 时间到了2008年,德国邻近的捷克也惊爆“邪教食人案”。 2007年5月,住在捷克东部第二大城市布尔诺的一名妇女在家里安装监视器好照顾刚出生的孩子,没想到机器装好后,最先出来的画面却是隔壁家的男孩被锁在地窖里,还赤裸着身子不断遭到殴打。 根据她的举报,警方逮捕了一名44岁的妇女克拉拉?毛厄罗娃。 在法庭上,毛厄罗娃承认自己虐待8岁大的幼子翁德雷和10岁大的长子雅各布。并指证其“养女”——34岁的芭芭拉?斯科洛娃是自己的帮凶。 这两名妇女虐童手段及其残忍:用菸头烫皮肤、用皮带抽打、强迫他们用刀割伤自己……最令人髮指的是,她们把孩子囚禁在地窖里长达数月,先将其割伤,然后剥掉一块皮,最后把肉剜出来后两人一起吃掉。 毛厄罗娃在法庭上承认自己的罪行,并声称加入了当地一个叫做“圣杯运动”的邪教组织,该组织号称在英国有数百名追随者,在全世界有上万教徒。 恐怖传说中的恶魔可以帮助人们增加胆量,现实生活中的恶魔则会毁灭人性的良知。“人们,我爱你,你们要警惕!” (散客月下 2009-1-11) 禁忌趣谈 我表叔结婚,他的一个美国同事送他一座小座钟,气得他的新娘子抓起座钟就往外扔。 美国人当然不知道,中国人最忌讳的便是“送钟”——新婚燕尔,便给人“送终”,不合适。 其实,在美国,给新人送钟是很美好的祝福,寓意着:“每分每秒都相爱。” 由此,我想到了我从小到大在家中,週游四海在路上听到过的种种禁忌,列举出来,博君一笑。 乌鸦:中国人认为乌鸦很不吉利,早晨听见乌鸦叫,一定要朝天呸呸呸三声。 在日本,乌鸦与喜鹊同属吉祥鸟。 在日本,猫是妖孽,生日那天见到猫会折寿,婚礼上也不能有猫出现。 在中国,猫与蝴蝶寓意着“耄耋”——长寿,给老人祝寿送一幅《花猫戏蝴蝶图》很讨彩。 第124页 不过,洞房之夜听见猫叫春是不吉利的,如果你们当时正在行周公之礼,千万记住要暂停,并重新点燃红蜡烛——否则,生下的孩子爱闹夜。 同是中国,北方人相信“猫来富,狗来贵”,北方人歷来不吃猫肉,猫死后都给掩埋了。西藏猫就没那么好的待遇,养猫只为逮耗子,猫死餵狗。因为藏族同胞认为猫被认为,尽管你对猫十分友善,但当它们到地狱后,依然会说你的坏话。 在北京街边花圃可以看到很多流浪猫,还有许多人专门去餵它们。岭南那边就见不到流浪猫了。因为……两广人爱吃猫,广东名菜“龙虎斗”便是猫蛇同炖。 但吃猫都得上馆子吃,家宴不许有“龙虎斗”的,不然一家人会打起来。 欧美人喜欢鸽子,《圣经》上说鸽子衔来橄榄枝,帮助诺亚方舟上的灾民找到陆地。鸽子因此而成为和平的象徵。 若被鸽子拉屎在脑袋上则是倒霉的事,尤其是周末,脑袋上粘了鸟粪不能用自来水龙头沖洗,得到教堂洗圣水。 广西人则认为鸽子是撒谎的鸟儿,老人可以吃炖乳鸽,小孩不许吃。 情人共撑一把伞,中外亦然,中国人不可以送伞给情人,怕“散”,白娘子西湖借伞,最后被镇压到雷峰塔下去了。 在欧洲你们可千万不要在屋里撑伞,一定得到雨中才能将伞撑开,在屋顶下撑伞会,你家的守财精灵便会悄悄躲伞下熘出去了。 不久前美国有个什么兄弟公司的总裁便是因为在屋檐下撑伞,最后导致公司破产…… 禁忌也会因经济形势的变化而变化,例如,西方人一向害怕“黑色星期五”,因为耶稣就是在星期五被定在十字架上的,但现在面临金融危机,商家最期盼的就是“黑色星期五”——周末销售数字用黑笔填写意味着营业额上升——不会出现“赤字”。 (散客月下 2008-12-1) 脑袋不好随便摸 禁忌杂谈 中国有句俗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示云山雾罩,难解其意。如果仅从字面上理解则是——身高一丈二的秃脑袋,你想摸也够不着啊。 即便这和尚只有五尺身高,你也不可以触碰他的脑袋——佛教信徒认为摸头是最大不敬,即便当家师傅也不会触摸徒弟的脑袋。 脑袋占据着人体至高无上的顶点,理所当然代表着人类尊严。因此,触摸他人脑袋几乎是全人类的共同禁忌。 基督教国家把摸人脑袋的特权给予了神父或牧师,但也仅限于宗教仪式中。而伊斯兰教的阿訇则没有这个特权,每一位穆斯林的脑袋都必须受到尊敬。 中国汉人与日本人显得宽容得多,长者抚摸晚辈的脑袋錶示慈爱,同辈当中比自己年纪稍长,比自己有能力、値得尊敬的人,摸头的感觉反而比较像是在安慰对方、鼓励对方。 日本上司训斥下属的时候,可以拍打对方的头顶,骂一句“傻瓜”。日本系列推理剧《古畑任三郎》中,古畑的助手金泉,一旦被上司拍打过自己的秃脑袋,便表现得格外兴奋,这是出于内心对古畑的尊敬。 中国汉族年轻人在打打闹闹时,互相拍打脑袋无伤大雅,摸摸小朋友脑袋则表达喜爱,但这个动作千万不可以放到少数民族兄弟头上。 湖南湘西土家族、广西壮、瑶、侗、仫佬等民族相信:“男儿头、女儿腰,只许看,不许挠。”男子绝对严禁别人触摸自己的头,无论善意的或其他什么原因,否则再好的朋友跟你翻脸。 藏族与蒙古族兄弟甚至忌讳生人用手摸小孩的头部。 南太平洋岛国斐济土着对他人触碰脑袋的忌讳达到极端,1867年,一名英国传教士因从一位当地酋长的头上拿下一把梳子,被愤怒的群众活活剁死、煮熟吃掉。 人摸你脑袋可以拒之千里,天上飞过的鸟儿拉屎落在人脑袋上则无法迴避,因此,几乎世界大多数民族都认为,脑袋粘上鸟粪,一天都会倒霉。 印第安人却不这么认为,印第安人奉鸟为神明,若是一早人头着粪,一天神清气爽。 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农民甚至忌讳摸自己的头,尤其是星期五,自己摸脑袋,接下来一星期都会走霉运。 再有就是,美国西部牛仔们拍过马屁股之后,绝对不敢再摸脑袋,戴帽子都得小心翼翼,唯恐手指碰到头髮。据说,“拍马屁”之后再摸自己脑袋,女人会给自己戴绿帽子。 小时候,奶奶告诫我,摸过猫的手,不准挠头皮。起初我以为是出于卫生考虑,有些不以为然,再说我家猫咪洗澡很勤,才不会长虱子呢,可奶奶告诉我,猫是夜游神,你摸了它再摸自己脑袋,以后要四处流浪的。 长大后才知道这是真的……老散我如今人到中年依然是个“散客”,虽说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但确实是常年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散客月下 2009-1-11) 第六章 俄罗斯风情 熟悉的旋律 一进入阿尔巴特街,就听到街边一家店铺飘出一段熟悉的旋律,顿住脚步,侧耳聆听,不错,是《喀秋莎》。 到莫斯科已经半个月了,电视电台播放的都是流行音乐,听到的前苏联歌曲,着实很感动。 第125页 《喀秋莎》是属于我父亲的歌声,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是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进城,那样的日子很难得,一是作为空军干部,在文革那样剑拔弩张的岁月里,星期天不值班,很难得,二是,恰巧那天我爸爸心情好,我才能赢得这样的快乐。 机场到市区有很长一段乡村路,父亲边踩车边唱歌,而且,一支歌曲居然会唱了一遍又一遍。是那首歌翻来覆去地歌儿就是《喀秋莎》。 每次,我都会被告诫,不可以告诉别人他唱了这首歌。 那时候前苏联这个国家被称为“苏修”,唱苏修歌曲,是绝对的叛逆行为。 如今,“苏修”这个词消亡了,前苏联这个国家也解体了,我终于踏上父亲曾经踏过的土地,在我神往已久的阿尔巴特街头,听见了《喀秋莎》。 阿尔巴特街是莫斯科一条俄罗斯风格浓郁的歷史老街,路面砖石铺设,两旁的古建筑简洁稳重而不奢华,店铺大多是书店画廊古玩铺。前苏联解体前,我第一次读到了另类的前苏联小说《阿尔巴特街的儿女》,小说展示了一个与父亲口中所描述的截然不同的前苏联,更令我嚮往。 播放《喀秋莎》的铺子是一家旧货店,里堆满了各种雕花的金属器皿,圣像、珠宝首饰和传统服装,与中国古玩店比较,最大的区别是没有灰尘,每一件艺术品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播放《喀秋莎》的是一台老式唱机,放黑胶唱片那种。 老闆是个小老头,只是在巍峨进门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把目光转回手中一本书上。 很奇怪,从进店开始,我一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寸步不离地盯着我看,不是来自老那看书的老头,那目光来自屋角,照不到的角落,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 一个女孩端坐钢琴前面,全身赤裸,身材丰满匀称,眼眸中流泻出青春少女特有的热情。 钢琴上赫然蹲着一只老鹰。 耳畔迴旋这《喀秋莎》的歌词——“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一定就是喀秋莎!一定是的……虽然,她只是一幅油画。 我知道,油画是俄罗斯的经典艺术,莫斯科的物价高,油画也不便宜,据说一般都要价超过一千美元。 我决心买下这幅画儿,无论花多少钱。 实际上,老闆开价大出我意料,我花了不到五百元,就把喀秋莎抱进了怀抱里。 还有一只鹰。 父亲很喜欢鹰,甚至给我取名就叫做“志鹰”,我很不喜欢这名字,经常被误会为“志英”,很女人味,我家里挂满雄鹰主题画儿,画面都很老土,这一回,我可算找到够档次的画儿了,不过,我始终没明白,自己到底喜欢这画上的鹰还是女孩。 没想到的是,那女孩,真的就叫做喀秋莎。 二、鹰的名字 更没想到的是,回到桂林收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父亲住院了……我那体壮如牛的老爸,也会住院? 我没来得及放下行李,直接奔老干部医院。妈妈在医院门口等我。 “前天早上,你爸发现尿血,医院拍片,发现膀胱有个瘤子,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做手术。”妈妈说:“你哥哥姐姐都回来了,谁也劝说不了他,看你的了。” “志鹰康帕雷斯,你回来了?快,来给我讲讲你的莫斯科之行。” 我很小就知道,所谓“康帕雷斯”,就是俄语“同志”,这趟莫斯科之旅我才知道,退役空军大校张正义同志的俄语很不标准。不过,嗓音依旧洪亮若黄钟大吕,完全不像大病卧床的七十三岁老人。 我放下行李,给我家老首长敬了个军礼。 “我不做手术!国民党加美国鬼子都没敢给我挂彩,都这把年纪了,还让自己人给我来个开膛破肚?” 我扑哧一下乐了,刚才的紧张焦虑顿时被沖跑了一半。“得了吧,老爸,您那是人家不敢打你吗?您不是没捞着上前线的资格不是?” 父亲十六岁参军,给首长做了两年警卫员,就被送到前苏联学习,学习结束后就回内地修理飞机,连鸭绿江都没跨过。 “臭小子,敢揭老子短?快,坐下,给我讲讲莫斯科。” 看来,不汇报完旅行工作,首长是不会听完关于动手术与否的利弊论证报告的。 我向老爸呈上一本《俄罗斯旅行手册》,然后指点画面,将自己二十多天来,游览俄罗斯大地的种种见闻详细的做了一次汇报,听得老妈直打哈欠。 老爸见状,就势把我妈打发走了。 老妈一走,老爸就压低嗓子问我: “说说,前苏联姑娘漂亮吗?”他还是接受不了前苏联解体这个事实。 我笑了,原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我那么好色。 “喏,我带了一位前苏联‘玛达姆’(准俄语,美女的意思)给您瞧。”我指指行李,那幅油画用牛皮纸包扎着。 “什么玩意儿,一幅油画吧?打开我看看。”老头儿好奇心还挺强。 牛皮纸层层打开,当那女孩的形象出现在老爸眼前时,老爸一下怔住了,眼睛里霎时间闪现出与年龄极不协调的光芒。 “喀秋莎!”老爸惊唿一声,“她,她就是喀秋莎.斯韦特拉娜,这画儿画的是喀秋莎,那只鹰的名字叫波克雷什金,亚歷山大?伊万诺维奇?波克雷什金,它受伤了,翅膀那儿,扎着绷带,看见没?” 第126页 我将信将疑,靠近油画仔细一看,真的,老鹰翅膀羽毛下面依稀可见白纱布痕迹。 我煳涂了,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爸爸,您,您以前见过这幅画儿?” “不,没见过……志鹰,你也累了,先回家休息,明早早点来,画儿先给我留下,去吧。” 我习惯了这老头说一不二的风格,没敢多废话,转身离开了医院。 三、前苏联往事 第二天,我一早去了医院,父亲已经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看书,那画儿已经重新包扎好,搁在床头。 “来,志鹰,坐下。”我一看就明白,父亲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儿子,还记得我给你讲过波克雷什金的故事吧?” “……是不是那个卫国战争时期的空军英雄?后来当了空军元帅的?” “是的,但是,我没给你讲过一只叫‘波克雷什金’的鹰。” 我小学作文里有过这样的经典名句“我爸爸是一个优秀的空军飞行员,虽然他不会开飞机……” 建国初期我父亲就被送到前苏联茹科夫斯基空军学院学习飞行,可惜,在临上蓝天之前的体检中,被检查发现心脏有杂音,被迫转入基辅空军机械学校,改学修理。 “1950年初,我被送进前苏联茹科夫斯基空军学院,学院专门为我们开设了一个中国速成班,一进学校,我当然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到学习上,下课就往图书馆跑。 “喀秋莎是空军学院的图书馆管理员,跟我一样,刚满十九岁,虽然那时我对男女之间的事情还没什么感觉,但第一次看见喀秋莎,就被她的美丽惊呆了。 “那时候我很腼腆,俄语又不好,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喜欢看到她,只要能看到她一眼,看书就特别来劲……” 等等,这是我老爸吗?他怎么了?我不敢吭声,默默听着,心里觉得怪怪的,突然觉得自己很蠢,怎么从没想过,老爸也曾年轻过呢? “我发现学校的军医安德烈经常去找他,而且,总是在她下班后,到她宿舍去,进了屋,两人就关上门,窗帘也拉得紧紧的,不知在干什么。 “少尉军医安德烈是个英俊潇洒的俄罗斯小伙,而且多才多艺,又会拉手风琴又会唱歌,还会画画儿…… “我很认真的观察他们,我发现喀秋莎好像与安德烈并不是很亲密,对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但又很乖的跟在他后面回自己宿舍。 “一个星期天,图书馆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像连喀秋莎也不当班,突然,安德烈来找我。说要请我帮忙。我跟着安德烈走道图书馆后面的女兵宿舍,进了喀秋莎的房间。 “喀秋莎手里捧着一只大鸟,是一只翅膀流血的老鹰。原来,刚才她在外面晾衣服时,发现这只受伤的鹰。 “机场附近最忌讳有鸟儿活动,估计是被哨兵打伤的。 “安德烈请我和喀秋莎一道帮按住老鹰帮上药,看上去老鹰伤得很厉害,安德烈说,治不好了,然后收起了药箱。喀秋莎急得快哭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转身跑回宿舍,我背包里有一瓶你奶奶给我的宝贝——云南白药。 “打那以后,我每天去给老鹰上药,安德烈也很久没来找喀秋莎了,我俩的话题也逐渐增多。我们给老鹰取了一个名字叫波克雷什金,我们都相信,总有一天波克雷什金一定能够重返蓝天。 “那一天真的来了,也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发现波克雷什金的伤口已经痊癒。 “于是,我们打开窗子放飞了老鹰。 “波克雷什金一见蓝天,马上扇动翅膀,先是在空中挣扎着,摇摇欲坠的样子,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一飞沖天了,不多大功夫。那鹰又回来了,在窗口盘旋了几周,好像专程告别的样子,再一纵身,消失在蓝天里。 “我们一同仰望蓝天,心中产生一种怅然……突然,喀秋莎一头扑进我的怀抱……我不记得我们抱在一起有多久时间了,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是安德烈……他看见我们抱在一起,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倒是我被吓得腿都软了。 “喀秋莎倒是很勇敢,她对我说:不怕,我又不是他的女人,他没权力管我的。 “我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只是当时很紧张,只想逃走。 “几天以后,我们的理论学习和模拟操作课程结束,很快就可以驾驶飞机上蓝天了,学校需要对我们做一次全面体检…… “很遗憾,我成为全班唯一的不合格者……说我心脏有杂音,见鬼了,回国后老子体检不下一百次,重从没那个中国医生说老子心脏有毛病。”父亲激动起来。 四、老鹰消失 “离开学校时,喀秋莎没来送我,汽车开到大门外,我看见她站在路边,向我挥手,手上还举着一根羽毛,我知道,那是波克雷什金留下的一根翅膀毛,也许她想送给我,但来不及了。 过去我曾隐约听妈妈说过,我父亲后来升职慢的主要原因是,组织上怀疑他和苏修特务谈过恋爱。 第127页 父亲喝了一口水,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指指那幅画,说,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安德烈也喜欢喀秋莎,他会画画儿,总是以画画的名义接近喀秋莎,不料,喀秋莎可以向他展示裸体,但不愿意展开双臂,见我居然与喀秋莎抱在一起,当然不服,于是利用职务之便,报復了我。” “您是说,我买到这幅油画,就是当年安德烈为喀秋莎画的画儿?不会那么巧吧?再说,安德烈为喀秋莎画画时,还没有那只鹰啊。” “我忘了说,喀秋莎也会画画儿,没准是她后来自己把波克雷什金画上去的。喀秋莎是乌克兰草原上长大的姑娘,特别钟爱雄鹰。我字基辅学习时,还收到她一封信,信中有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也常给你说,知道是什么吗?” “……鹰有时飞得比鸡低,但是鸡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 “对,好小子,还行,老爸没白教你……对了,通知医院,安排手术吧,管他是恶性还是良性,是肿瘤老子就不让它在我身上待。” 我鼻子一酸,笑了。 “这画你拿到你自己住处挂去,别让你妈看见……在我家墙上挂个光屁股女人,你妈非疯掉不可,哈哈。” 说完,老爷子往枕头上一靠,说:“去,给老子找点吃的来。”然后戴上老花镜,翻开一本书看了起来,是我昨天拿回那本《俄罗斯游览手册》。 我突然发现书里多了个奇怪的东西,过去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根羽毛,而且,决不是鸡毛。老爸把他夹在书页里当书籤用。 “这羽毛哪儿来的?”我问。 “呵呵……”老爸笑得有点狡猾,“不告诉你。”他说。 三天后,老爸手术成功,肿瘤切片结果为良性。 直到这时,我才有心情回到自己住处,整理莫斯科之行带回的行李,当我把那幅《喀秋莎》挂到墙上后,勐然发现一件绝对灵异的事情。 喀秋莎端坐在钢琴边,钢琴上空空如也,那只老鹰不见了。 我打开mp3,歌声响彻我的小屋。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散客月下 2008-5-6) 人头马 瓦夏向达季亚娜求婚,姑娘说,“哦,我不喜欢酒鬼。” 瓦夏问:那么,如果我能戒酒,你就嫁给我? “嗯哼……”姑娘点头,打心眼里不信,俄罗斯有句俗话:“让酒鬼扔掉酒瓶除非他已经烂醉如泥。” 瓦西里也向达季亚娜求婚:“美丽的达季亚娜-伊芙多夫娜,您还是嫁给我吧,我这人生来滴酒不沾。” “可是,我受不了你身上那股烟味儿……” 瓦西里开始戒菸,戒了又抽,抽了又戒,直到三个月后,才找到一个好办法,总算把烟戒掉了,可是,当他再次出现在达季亚娜家门前时,才知道美丽的达季亚娜-伊芙多夫娜已经嫁给了瓦夏。 瓦夏戒酒,只花了一个月。 瓦西里真是不服气啊,“这小子凭什么戒酒比我戒菸还快?” “唉,亲爱的瓦夏,别提了……”达季亚娜一把眼泪掉下来:“起初我还真以为瓦西里是条好汉,酗酒多年,居然为我戒了,可结婚后才知道,原来他是用抽菸取代了喝酒,现在啊,我的耳朵都成了他的菸灰缸……我好命苦哇瓦夏……呜呜。” 达季亚娜呜咽了两声,回头亲了一口他身后的男人,又笑了:“好在瓦西里改抽菸后,身体变强壮了,现在我家,我姨妈舅父伯母家的农活都让他一人给包了,没事还驮着我满街熘达,嘻嘻……” 瓦夏这才发现,瓦西里夫人居然骑在丈夫的身上,而瓦西里的下半身,竟然变成了一匹马。 “噢噢,我亲爱的瓦西里兄弟,您这是怎么啦?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别提了,兄弟……”瓦西里吐了一口眼圈说:“这就是结婚的下场……瞧见了吧,无论您单身时酒量多么好,一旦结婚,就得给女人做牛做马,所以啊,兄弟,听哥哥一句劝,该抽菸抽菸该喝酒喝酒,逍逍遥遥过您的单身汉日子吧,千万别娶媳妇儿……” “嗯嗯,俺可算长见识了,谢谢您瓦西里!”瓦夏说完,一纵身也骑在了瓦西里身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人头马”,嘴对瓶口喝了一大口,啧啧嘴说:“幸亏啊,我是在戒菸三个月后才发现烈酒是香菸的最好替代品,走,带我也上街熘熘……驾!” (散客月下 2009-8-8 柏林) 完美大象 我每天晚上都忙些什么?训牛啊? 牛有什么好训的? 耕牛不会产奶,奶牛不懂耕地,相对大象而言,牛肉体重都太轻……更何况啊,您不觉得农庄的耕牛智商都远远不如大象吗? 假如您看过马戏团的大象表演,您不会不知道大象的智慧有多么惊人,它可以用鼻子识别一大堆扑克牌,然后为您选出您最想要的红心皇后。 第128页 可惜,大象不吃草,要吃香蕉……那玩意俄罗斯不生产。 按照我的训练计划,俺家耕牛迟早具备大象的智慧,奶牛的营养甚至还会像羔羊一般温顺——当然,它们只会对我温顺。 您没听说过吗?狮子率领的羊群,要比羊率领的狮子更可怕。 将来一旦发生战争,我率领的战牛军队将会像古代印度的大象骑士一般——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您摇头?您根本不相信我的计划对吧? 既然您不相信耕牛可以被训练成完美大象,那么,您为什么打算投阿列克谢?谢列布里亚科夫-费奥多罗夫的票呢?您仔细想想,他的施政计划与我的耕牛变大象计划有什么区别? 别犹豫了,还是把您宝贵的一票投给我吧…… (散客月下 2009-8-9 柏林) 沉默的麻雀 阿里斯塔克斯村人都知道,阿列克塞-莫尔达索夫-彼得洛维奇是一只麻雀。 彼得洛维奇从小就话多,唧唧喳喳地,大人们都管他叫做麻雀彼得。 小麻雀后来出息了,到莫斯科念了大学,然后留在学校教书,很年轻就当上了教授。 阿里斯塔克斯村人都为麻雀彼得洛维奇感到骄傲,“瞧瞧,能说会道就是好哇,站在讲台上唧唧喳喳四十分钟,每个月可以领到卖三筒牛奶的卢布。” 好景不长,彼得洛维奇当教授第三年,卷着铺盖回村了。 回乡后,麻雀彼得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比哑巴还沉默,哑巴至少还会使劲鼓动腮帮子,用喉管冲出的气流声来配合手势,麻雀彼得连睡觉都不再发出鼾声。 大家只好改称他为“沉默的麻雀彼得”。 看一天,一辆黑色伏尔加牌轿车开进阿里斯塔克斯村,径直开到村长家门前,车上下来两名穿深咖啡色西装的男人,这俩都有着猎鹰般犀利的目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 果然,这二位是来自克格勃的工作人员。 两位克格勃对村长说:“我们要带走阿列克塞-莫尔达索夫-彼得洛维奇教授,请领我们去他家。” “阿列克塞-莫尔达索夫-彼得洛维奇……教授?”村长有些迷惑:“您说的这位教授,是人吧?” “废话!”克格勃们不耐烦了,目光里流露出四道寒光。 “……可是,我们村里叫做,阿列克塞-莫尔达索夫-彼得洛维奇的傢伙并不是一个人啊,他只是一直麻雀而已,而且,是一只沉默的麻雀……好吧,我带您二位找他去。” 村长将克格勃们领到村外小树林里。 麻雀嘛,当然住在林间。 林间空地上,一个瘦若干柴的男人,正在拉手风琴,一圈孩子围着他看热闹。 手风琴在男人臂膀间不断被拉成扇形,然后又合拢,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那男人鼻子上还套着一只硬纸壳做的鸟类尖嘴喙部,尖尖的鸟嘴捂住了鼻孔,连唿吸都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村长指着那鸟嘴人,说:“尊敬的克格勃同志,您瞧见了,这位就是过去的阿列克塞-莫尔达索夫-彼得洛维奇——现在,只是一直麻雀,而且是一只不会唱歌的呆鸟儿,我们早已经忘记他的本名,都管他叫做‘沉默的麻雀’……” 两名咖啡色人互相对视一眼,转身走进了黑色伏尔加,一声不响地扬长而去。 一声不响地……谁也没听见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只看见消失在公路尽头的烟尘。 这以后,沉默的麻雀阿列克塞-莫尔达索夫-彼得洛维奇一声不吭地活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散客月下 2009-8-9 柏林) 艷福 亚歷山大号军舰上的水手们都特别羡慕三等水兵阿里奥萨,这小子沙艷福不浅。 和平年代,士兵假期多,每周末水兵们都可以到小镇上放松。 俄罗斯军费紧张,士兵们津贴费不高,每次找乐子都面临着两难选择——有酒钱没了找姑娘的钱,反之亦然。 三等水兵阿里奥萨是个例外,酒馆里没少见他少喝,可一旦吃饱喝足,便不见了踪影。 有好奇者跟踪了阿里奥萨,于是有了惊人的发现。 有两名美丽的年轻女子在镇外森林草地上等待阿里奥萨。 一名金髮女郎,丰满苗条,一名黑髮女郎,风骚迷人。 至于三人在草地上都干了些什么……目击者不愿详细描述。 血气方刚的青年水手,最受不了的就是谈论男欢女爱的细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末不断来临,战友们发觉阿里奥萨有了些变化,脸色渐灰,身形渐瘦。 有好事者再次跟踪阿里奥萨,传回的消息特别惊人。 “那……那两名美女很诡异,她们竟然可以脚步沾地,浮在空中……开始还以为是阿里奥萨劲儿太大,但越看越不是那么回事……” 到镇上向老人们打听,才知道,镇外那片森林名为“女巫森林”,在沙皇时代,曾有许多哥萨克士兵神秘失踪在林中,现在镇上的居民一般都不敢接近那片林子。 终于,有人向马克西姆诺维奇上尉报告了这件事,上尉怒了,拍案而起:“这还了得!跟我抓鬼去!” 第129页 新一轮周末,马克西姆上尉亲自率五名精兵,荷枪实弹悄悄盯住了阿里奥萨。 水兵阿里奥萨喝光一整瓶伏特加,然后从后门熘出了小酒馆,径直奔向女巫森林。 那晚月色很白,伏在林中的马克西姆上尉与五名水兵亲眼目睹了一出灵异场景。 只见阿里奥萨从一棵老树洞中掏出两片膜状白色物体,然后伏在地上,撅起屁股,鼓足腮帮子开始吹气…… 大约十分钟后,裸体女郎站立在草地上,丰乳肥臀,娇艷迷人,金黄色的头髮凝固在月色中…… 还没等阿里奥萨吹第二片薄膜,埋伏在林中的马克西姆上尉与他的战友们就已经笑弯了腰。 这件事后,水兵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用给充气娃娃吹起是很耗体力的事,将来可以用这方法减肥。” (散客月下 2009-8-9 柏林) 地下沙皇 (一)美人探秘 莫斯科阿尔伯特街的费伯奇古董店内出现了两只“珐别尔热贝”彩蛋,轰动了俄罗斯珠宝界。 “俄罗斯彩蛋”是西方“復活节彩蛋”的一种,西方人有在“耶稣復活”时互赠熟鸡蛋的习俗,为增添节庆气氛,在鸡蛋上涂鸦,于是有了彩蛋一说。 清朝光绪年间,俄罗斯沙皇的御用工匠彼得-卡尔-珐别尔热贝研制出一种用金银丝、珠宝镶嵌黄金的工艺彩蛋,开创了“俄罗斯彩蛋”工艺的先河。 (其实,这种工艺就是中国古老的“金银丝无胎透空镶嵌法”一般大户人家都享用得起的小玩意儿。) 对于看惯了傻大笨粗工艺品的俄国人来说,金银抽丝缠绕珠宝,加上陶瓷、玻璃、钢铁、木材、小粒珍珠等材料堆砌在一起,内中还暗藏巧妙机关,虽然品味不高,但以足以震撼俄国人的视觉神经,于是,“珐别尔热贝”彩蛋被奉为皇家至宝。 沙皇御用工匠珐别尔热贝一生制作了五十枚工艺彩蛋,至今留在俄国博物馆内仅有十枚,其余一小部分流失到西方,大部分失踪了。 1917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轰得沙皇与他的贵族们死的死,逃的逃,御用工匠珐别尔热贝一家也随之失踪。 出现“珐别尔热贝”彩蛋的费伯奇古董店不是什么百年老店,老闆费伯奇既非贵族后裔,也不是古董商世家,而是一名退休地铁列车司机。 “珐别尔热贝”彩蛋再现江湖,引发无数好奇者探寻由来,甚至俄国政府也派员前来打探,可惜,费伯奇的嘴像莫斯科地铁秘道的钢门一样,严丝合缝,谁也无法从他嘴里打探到彩蛋的由来。 要在过去,前苏联政府想得知老百姓的秘密,只需要派一两个克格勃就搞定了。今非昔比,专制集权的强硬手段已属违法行为,俄国政府不得不使出另类招数。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招……美人计而已,过去克格勃常用这一招对付帝国主义间谍。 (二)地下王国 尤利娅出现在地铁司机小费伯奇的生活中,像深秋枯树林间燃起的一团烈火,剎那间燃烧了小伙子的全副青春热情。 整一个秋天,小费伯奇身心浸泡在初恋的春潮中,他日夜厮守着尤利娅,寸步不愿分离,甚至冒着被开除公职的危险,领着姑娘走进了地铁列车驾驶室。 很少有人知道,莫斯科地铁职工是一个神秘的职业,莫斯科地铁从1935年建成运行至今,地铁司机採取世袭制,纪律严明程度不亚于秘密警察,甚至在前苏联解体后,地铁系统的一切运行规矩都没有丝毫改变。 因为前苏联时代遗留下来的地下王国中,至今仍然运行着一条绝密地铁。这条地铁从克里姆林宫开出,经过莫斯科各主要权力机关地底,直通莫斯科郊外的三座机场、总统别墅等以及一些外人永远不知其名的秘密处所——这一条被城市探秘者们称为“地铁ii号线”的秘密,必须由地铁员工维护。 莫斯科地铁系统无疑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地下王国,每个地铁车站内几乎都装饰有马赛克壁画、雕塑与大型水晶吊灯。地铁出入口有世界上最长的,长达126米自动扶梯,地铁站距离地面最近的空间也深达90米。 今天的莫斯科地铁车站内,装饰材料、雕塑壁画都已被岁月磨蚀出斑斑痕迹,站台上灯光昏黄,列车驶来,犹如毒龙出洞。 十一月初一个夜晚,出生于八零后的莫斯科姑娘尤利娅目睹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奇蹟王国。 临晨四点,小费伯奇驾驶的m21班地铁收工,“亲爱的,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奇妙的地方……” 列车拐进了一条岔道,巷道漆黑,深不可测,小费伯奇居然关闭了车灯,那一瞬间,世界消失了,若不是耳畔迴荡着钢轮与铁轨接缝的撞击节奏。木质车厢相互碰撞发出的爆裂震响,尤利娅简直感到自己已身处宇宙黑洞。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剎车声,车轮咣当声节奏渐缓直至停止。 列车停稳,眼前骤然一亮,如同一座巨大舞台的黑丝绒幕布拉开,一幕华丽得令人炫目的场景出现在尤利娅面前。 一座城市!莫斯科地底深处有一座城市! 圆墙尖顶的古堡,洋葱头型穹顶在天幕下熠熠发光,天是灯光装饰的地宫天花。中古时代与沙皇时期的建筑在白桦树影中若隐若现……那树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栩栩如生。 第130页 放眼望去,城中有大街小巷,也有广场教堂,人来人往,一派祥和——这是一个灯火交织,光华灿烂的奇异世界。 (三)王国的秘密 “亲爱的,别害怕,他们都是一些友好的,真正的俄罗斯人。”小费伯奇挽着姑娘的腰肢,走进了街道,在一处酒馆前坐下来,周边的人们纷纷上来与小费伯奇打招唿,显然他们彼此很熟络。 有趣的是,那些人都穿着只有舞台上才见得到的旧式衣衫。 “是这样的,当年,罗曼洛夫王朝在圣彼得堡统治俄国三百多年间,却在莫斯科秘密营造了这座地下宫殿,实际上,1917年十月革命后,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并没被枪杀,那只是布尔什维克编造的谎言——因为他们实在找不到这一家人。 革命爆发后,沙皇家人与许多倖免于难的贵族,还有更多对新政权不满的俄国人,先后逃进了地宫,帮助他们逃进地宫的人,都是一个叫‘安主会’的秘密组织成员,这个组织成员世世代代帮助沙皇修建秘密宫殿,从中得到不少好处,保守秘密对于他们来说还意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史达林万万没料到,敌人就藏在他的脚下。哈哈。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史达林在下令修建公共地铁,而他所任命的地铁总规划师伊万努什卡正是沙皇御用建筑师菲拉列特的弟子,也是‘安主会’成员,他利用帮助史达林设计秘密地铁线路的便利条件,成功保住了地下王国,并将‘安主会’成员安插进地铁运作系统……我们费伯奇家世代都属于‘安主会’。 “史达林为了保证他的秘密地铁运行,给予了地铁部门相当大的特权,而安主会则利用这种特权保住了地下王国的秘密,如今,布尔什维克党已经失去统治权,地下王国的成员们也可以自由浮出地面,但大家还是更喜欢住在地下,毕竟,这里很环保,而且不怕核爆炸。” (四)革命 接下来两天,尤利娅在惊愕中参观地下俄罗斯王国,目睹了一个完全沙皇化的传统社会的运行,也亲眼见到了珐别尔热贝家族的后人制作俄罗斯彩蛋的全部工艺过程。 这两天是小费伯奇的假日,更是一对情侣狂欢的蜜月开始,参观地下王国之余,两人几乎把全部精力投放在罗曼诺夫式的雕花大床上。 连日鱼水之欢,小费伯奇身体临近虚脱,唿唿大睡,而尤利娅则彻夜难眠。 地下王国的一切,给予姑娘的身心一个重创,她为自己的秘密使命感到耻辱,黎明到来之前,尤利娅决定向情人坦白一切,并要求永远留在地宫。 地下王国也有自己的黎明,电控灯太阳从东窗冉冉升起的时候,尤利娅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尤利娅被一连串的爆裂声惊醒,朦胧中还以为是地铁钢轨的运行节奏,但很快判断出那声音的异常。 是枪声! 睁开眼睛,见小费伯奇正趴在窗台上。 他俩睡在地下城旅馆的四楼,楼下就是城中的亚歷山大广场,此刻,广场上人声鼎沸。 广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名留着山羊鬍须的秃顶男人正在演讲,他夸张地挥舞着大手,嘴里发出雄浑有力、充满鼓动性的声音: “……所以,我们的地下王国,也需要来一场革命!革命!” 人群被演讲煽动起激情,广场涌起欢唿与怒吼的声潮。 是谁在演讲?演讲者是谁?怎么那么眼熟?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小费伯奇惊恐万状的说。 “不会吧?死人怎么可能復活?”尤利娅感到这一切比初见地下王国还要令人惊愕。 小费伯奇绝望地说:“死人不会復活,但歷史会重演,地下王国的工人中间,孕育出了新的布尔什维克……” 尤利娅眼前一黑,仿佛脚下的楼层正在坍塌,一同坍塌的,还有窗外远近所有高耸的建筑群落。 (散客月下 2009-8-11 柏林) 飞眠 别连科斯基有个治不好的老毛病——梦游。 他这梦游与别人不一样,别人梦游是四处走,别连科斯基梦游则是满天飞。 是的,别连科斯基会飞,可惜只有在梦游时才能飞。 上床后,先是打鼾,磨牙,然后身体缓缓离开床褥,升向空中,纸鹞一般飘向窗外,然后越飘越高,在接近月亮的时候,开始活蹦乱跳……月色清亮的晚上,村里人都能看见那小子在空中手舞足蹈,活像个疯子。 第二天醒来时,别连科斯基什么也不知道,满脸茫然,与高加索山区任何一个傻乎乎的俄罗斯农民没多大区别。 小时候,爸爸带他看过很多医生,也打过针,也吃过药,可丝毫也不见效。好在这毛病也不影响他的日间生活,也不伤害别人,村里人见惯不怪,也就随他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别连科斯基一天天长大,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同村的别嘉姑娘看上了别连科斯基。 小麦收割之后,父母亲开始为这对情侣准备婚礼。 然而,就在新婚前夜,新郎死了,婚礼变葬礼。 可怜的别连科斯基是被人用高射机枪打死的。 别连科斯基生性安分,一辈子没离开过生育他的小山村,甚至连高加索山脉外侧的小镇都没去过,即便梦游,也飞不多远,无非是在小河上空两个村庄上空盘旋几下。 第131页 那一年,前苏联解体,小河对面的车臣共和国闹独立,开枪打死别连科斯基的是驻扎在邻村的“车臣边防军”,他们认为梦游者侵犯了他们“祖国”的领空。 国家分裂,百姓遭殃,睡觉都没有安全保障啊…… (散客月下 2009-8-12 柏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