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十里缘生劫》 第1页 《君心十里缘生劫》作者:w忘忧酒w 文案: “吾纵然身处顶端,掌天下秩序,但却只愿求你一人之心” “温浅,你值得我好好护着,可如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虽不及那二人位高权重,但若能护你一生,也决计不会少上一日” 三次掠夺,情蛊深重 两世追逐,因果不断 一世相陪,却难表心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浅 ┃ 配角:苏篱洛尘君痕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人世因果,六道轮迴,生来为人,死后为魂。 事物有两面,有好则有坏,有阴则有阳,有圆也必然有缺,因果轮迴世人皆逃不掉也脱不开。 天界九十七万三千八百年,由魔尊冥萧所挑战乱平息,书史记赤霄之战 赤霄之战已过去不知多少时日,冥界对于其于五界却仍旧是排斥之态,冥帝下令封印六道轮迴,不再收纳人间鬼魂,亦不在行投胎之事,人界死亡魂魄,因没有冥界接引容身,或被妖魔吸食,或因怨念过重而危害人界,导致妖魔实力大增,人界民不聊生,遂求助于仙,仙神因此商议,最终由天君亲访冥界,愿冥界念往日旧情,恢復轮迴。 君痕其实是不情愿的,可谁让他是仙界的君,又同温浅有那么几分熟稔,他微乎极微的嘆口气,东岳府君的陨落他仙界也担着那么一分责任,说丝毫无愧疚,那是不可能的,苏篱和温浅的关系,凡是这六界中人,又哪一个是心头没数的呢? 他摇摇头站在人冥交界之处,冥界四围结界明显加强不少,如猜不假,很有可能是温浅亲自加持的法阵,就算他为天君,确也是不敢硬碰硬的来,谁知道温浅那疯子是不是还备着后手,于是他朗声开口道:“仙界君痕前来拜访” 几声过后,仍寂静一片,丝毫没有动静,他正待再嚷几句,面前结界处却突然水波荡漾,提着灯笼的红衣少女探出身笑嘻嘻的沖他道:“天君还是请回罢,我们王不见客的” “原是曼珠姑娘,可劳烦你替我传个话?我此次前来,是有了救苏篱的法子,若是温浅不愿听,那我这就打道回府”君痕特地提高了声音,半晌却仍旧了无动静,红衣姑娘笑的越是开心,君痕却是愈发的觉着尴尬,正此时,结界的水纹波动剧烈,不到一息便成了空隙,身穿白色衣裙的姑娘笑嘻嘻的从红衣姑娘身后探出头”天君,请吧” 君痕随着两位引魂使者进入冥府,七拐八拐不知走了多少的地儿,才停在一处雄伟的宫殿门处,君痕以往虽来过冥界,但还是不得不感嘆面前宫殿的天工鬼斧,红衣女子轻轻叩门,门内随即响起低哑暗沉的嗓音”让他进来” 君痕听着却是一惊,也不顾女子笑的诡异抬步就推了门,门在他身后小心的合上了,也阻隔了悠悠的嘆息之声。 房中虽一片昏暗,但君痕还是一眼就瞧见了温浅,他息在一方软椅上,似乎憔悴消瘦了许多,本就白净的肤色也显得更为苍白,放在胸口处的右手却牢牢抓着一把玉骨摺扇。 “你……”君痕张了张口。 “废话勿说,我只问你,你可是知晓了什么法子?”温浅几乎是不耐的打断了君痕的话语,君痕也只轻嘆口气撩袍便在他一侧的木椅上坐下。 “苏篱本为泰山神灵,虽自堕阴冥,但泰山不灭则其便该不亡,然现如今,泰山神庙虽受香火,但人界鬼魂不能投胎,为祸人间,民不聊生,无人庇佑那一方百姓,以至精怪猖狂,灵气骤失” “若依你所言,泰山得以庇佑,便可恢復灵气,苏篱就可回来?”温浅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君痕,看的君痕直冒冷汗,心下暗骂自己没用,被温浅看看就如此心虚。 可谁说不是呢,冥帝温浅向来深居不出,六界知晓他名声的人虽不少,但真正见过的却少之又少,可君痕却是知晓,面前这位是个不能招惹的主儿。 若不是苏篱不愿温浅参和这档子事,不愿他见到天上那位,他又怎的会因此……君痕到嘴边的话又活生生咽了回去,这致使苏篱陨落之人既不是妖也并非是魔,而是天上的那位……这话他又怎能让温浅知晓呢。 “可以……这么说……苏篱既有残魂,你引泰山生灵香火,人界七情六慾来养,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只是……”君痕轻嘆一口气“不知回来的是否还是苏篱了” “有机会……就好……”温阿浅淡的嗓音带着几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君痕颔首”还有一事,人界魂魄无轮迴,始终是一祸害,这往后天道因果都是算作你身上的,你应是比我再清楚不过” “只要……他回来,怎样都好”温浅唇边翘起清浅弧度,君痕心头一颤,仿若一只重拳直直打向他胸口,避无可避,一时满嘴苦涩的不知如何接话,他从未见过这般的温浅,脆弱,不堪一击。 第2章 第 2 章 今年的冬日来的格外早,才十一月初时,一场雪便悄悄覆盖整个泰山,温浅今日起的有些晚了,推门便见天地尽数染白,他诧异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回屋去取了手炉。 “早啊,掌柜的,您起了啊?”温浅顺着小路走进前堂,本想悄无声息不引人注目的熘进厨房,却怎料被眼尖的客人瞧见,并朗声问了早,一时店中目光皆向着他而来。 温浅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郭大爷,您早” 这被温浅称之郭大爷的人身着一袭粗布麻衫,虽已过花甲之年,但却胜在精神爽朗,看起来倒像是个刚过半百的人。 “不早了不早了,老头子我都砍柴回来了,你们这些娃儿一到这时候,就弱的不行,你看我老头子多精神”郭大爷甩甩胳膊踢踢腿,好不精神。 温浅轻轻笑道”我这晚辈哪能同您比” 正巧被从灶间端茶出来的君痕听到,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了托盘上的香茶,温浅听得声响回头看去,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娃儿,可是弱的打了软腿?” 君痕是有苦说不出,打落了牙齿往肚中咽,若不是有求于温浅,他堂堂的天君又何需沦落到在这人界的小客栈里头打杂,这若是被传出去,他这脸面怕是要丢了个干净。 温浅调笑几句便收了话头,转身掀起帘子走进灶间,灶间空荡,仅有一白一黑两童子凑在一块不知说些什么,听着帘子响声才抬起头来,见是温浅,俯身像模像样的行礼,温浅轻笑颔首,二人这才起身蹦蹦跳跳的离去,灶台子上摆满了一个有一个的白瓷碗碟,碟中盛着的是新鲜的桃花花瓣,若是外人看见,定然是要惊疑的,如今已近寒冬,可这盘中的花瓣却像是刚从树上所採下一 ,还带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水。 第2页 他洗净双手,取来面粉和糖,便在灶台前忙活了起来,悠悠的桃花香味飘满这个灶间,君痕透过布帘的缝隙看着温浅忙碌的身影,半晌悠悠的嘆了口气。 “因何而嘆?” “嘆世事无常” 温浅的身形顿了一顿”因果轮迴,事因果报” “你若如此说,可是看开了?可倘若你真能看的开,又怎会记恨如此之久?” “事因果报,你们伤他是因,我记恨自然为果” 君痕楞了半晌,细细咀嚼了温浅话中的含义,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反问”那我……呢?” 温浅将做好的糕点摆在蒸笼之上,端着盘子依次撒上几粒饱满光亮的芝麻,这才盖上蒸笼,唤来童子取柴生火,君痕心下失望几分,正待转身离去,却听得温浅慢悠悠道”本帝不好龙阳” 君痕楞了楞,待糕点的酥香混着芝麻的清香从蒸笼瀰漫之时,才堪堪回过神智“谁问你好龙阳了?”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吐出这一句话。 温浅面上带笑,俯身灭了火种,取了六块点心入盘“方才你说的” 君痕颇为恼怒的瞪他一眼“我那是言,我同安白的那桩子恩怨” 温浅笑眯眯将碟子递至君痕面前”端给郭大爷,记得用油纸包好,至于你同安白,你此刻既是站于此处,又有何不解?” 君痕沉默不语的接下盘子,转身撩起帘子便去了前堂,徒留温浅还在飘满桃花香气的灶间里,他手指轻拂过腰间悬挂的摺扇,垂下的眸中划过晦暗不明的神色,半晌才泄气般的悠悠嘆了口气“这便是因果,逃不掉,也脱不离” 摺扇仿若有意识般轻触了他的指尖,温浅愣在那处,一抹笑意爬上他的眼底,他颤着嗓音道:“苏篱……是你么?”可那摺扇却纹丝不动,仿若刚才那番,只是他的错觉罢了,他虽无奈却也只得掩去心头几分失望,告诉自己日子还长,不可心急。 晚间时候,一场暴雪突袭了小镇,温浅那时正抱着手炉窝在貂绒软椅中合目小息,忽听得狂风肆虐,便急急下了软椅去收那放在院中的花草,这些可算是他的宝贝,在过些时候约莫就可化为人形了,可不能在这时被毁了去。 君痕在他身后见他忙活,倚着门框吊儿郎当笑道“看看,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浅么” 温浅将那些个花草如数端于屋中归置好这才放下了心“总是会改变的,这些花草都是泰山之上有精气的生灵,苏篱是不在了,泰山的灵气也着实降了不少,倘若这些个花草能化形,总归是能有那么些灵气的” 君痕一时无言,耸了耸肩犹豫半晌才开口又道”我约莫需要离开些日子,你……好生照顾自个儿” 温浅只觉好笑,他似笑非笑的转过身”你不过来我这才半月有余,倒是越发的唠叨起来,那帮仙神原就瞧不上我冥界,同妖魔划分为一道,你若是唠叨起来,怕是我要落上一个带坏天君的名声” 君痕抽了抽嘴角,甩袖转身便走,他真是脑子生了锈才会去关心温浅那只白眼狼。 温浅见君痕离去,唇角微微上翘,抬头瞧了瞧昏暗的天色,便差着小童去点上屋前的灯笼好为风雪中的旅人引路,外面风雪交加,门窗响个不停,但屋中却暖意浓浓,大堂中人并不多,这种天气,镇上的百姓大多都呆在家中,所以只有几位借宿的旅人要上一壶温好的美酒,在桃花酥浓郁的香气中闲聊话家常。 温浅点燃一支上好的宁神香,将柜上的散酒温好,以便客人们自取,便揣着摺扇窝进铺满貂皮的摇椅中,听客人低声讲述各地的趣事,客人们也都见怪不怪,都知道这如玉般的掌柜畏寒。 第3章 第 3 章 室内暖和勾起温浅的睡意,他正待入眠,远远便听得骏马的嘶鸣,还伴随着马车的车轴在雪地上碾压的声响,他嘆了口气,忍了睡意万分眷念的下了摇椅,往年冬日,苏篱还在的时候,总是不愁寒的。 他摇摇头赶跑念想,吩咐小童准备开门迎客,不多会儿,粗犷的嗓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小童急急忙忙撤下门栓,首先进来的是一伙儿侍卫打扮的粗犷男子,后面跟着锦衣玉袍的青年男子和少妇,少妇手中牵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打转,青年男子见了温浅便看直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温浅皱了皱眉未出声,倒是那小姑娘被吓的面色发白缩回少妇身后。 “你是掌柜的?”为首的粗犷男子看向温浅,眉宇间隐隐透着的杀伐和狠厉让温浅心下对此人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在下正是,几位客官是要吃饭还是打尖儿”温浅收回目光微笑着询问男子。 “先给安排几间上房,再弄几个好菜,烫上几壶好酒,娘的,今晚这雪这般大,想来是走不了了,真是晦气”粗犷男子皱着眉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温浅颔首随即唤着白童去了灶间,不一会儿,便听得其中隐有锅碗瓢盆碰撞之声,那少妇冲着温浅伏了伏身,算作礼,便领着小姑娘随着黑童向后院走去。 “叔父,此去泰山,表妹的病真能好么”锦袍公子坐在粗犷男子的身侧颇为担忧的询问,目光却时不时的瞄向温浅,温浅便也做未见一般,去柜上取来早已温好的酒液摆上了桌。 那粗犷男子似轻蔑又似不屑的开口”鬼神算个鸟,要是真有,还要我们这些将军作甚,还打个屁仗,直接求神拜佛不是更好?你什么时候也信了这些?妇人之见” 温浅额上跳了跳,摆上酒后便转身进了炊室。 粗犷男子见温浅离了大堂便又接着说了下去“哈哈,你小子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你是瞧着那小掌柜生的如花似玉的动了心罢,哈哈,等玉卿这档子事结束了,你就把那小掌柜带回去罢,你爹那边,叔父去给你说” 那锦袍公子听得这话,面上大喜,一个劲的道谢。 大堂中客人一个没忍住的站了起来”哪里来的猖狂之徒,如此言论,就不怕抓你去见官” 那粗犷男子扭头见是一书生打扮之人,哈哈大笑起来”哪里来的娃娃,见官?就是皇帝老子来了,都得给我三分薄面” 客人还想说些什么,恰好温浅端了菜正进来,见堂中气氛怪异,心下也知晓了一二,有心替那公子圆场,他微微一笑开口道 “唐公子是吃好了?可还要点些别的吃食?” 那书生一口气梗在胸口,正待向温浅说个明白,却被同桌之人连拖带拽的拖去了楼上,隐隐传来几句打抱不平的话语。 温浅眸中暖色一划而过,他还未来得及将手上的菜放下,就被那锦袍公子起身接过,手面还被不轻不重一抚,那公子满脸堆笑”在下乃江洲人士,姓徐名渺,字临德,这位是我叔父镇远将军徐齐,不知掌柜的如何称唿?” 温浅眉梢一跳,沉下眸光“原是徐将军,久仰,在下姓温,单名一个浅,承乡亲们一句温掌柜” 第3页 徐渺又开口道“不知温掌柜是哪处人?” 温浅略一沉思便答”冥州人士” “冥州?”徐渺略显诧异”那是个什么地方” 温浅笑道”小地方,没听过也是应该的” 徐渺还想在问些什么,就被徐齐呵斥住了嘴。 夜逐渐深了,炭火不时跳动发出清脆的炸裂声响,为冷寂的夜晚带来几分温适,温浅垂下的眸光带着冷意落在明显红肿的手背上,胸口涌上难以抑制的反胃和不适,他长舒一口气瞌上双眼,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还是无法释怀。 就此时,一声惨叫划破天际,他皱了皱眉 ,颇有些不情愿的睁开双眸,懒懒散散打个哈欠随手拽了件大氅就走下二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远远就见拐角处一间房前站满了人。 “诸位这大晚上不睡,都聚集这儿是做什么?”门口围观的客人一见是温浅,便自觉的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温浅走进近一瞧,轻咳几声以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意,那锦衣玉袍徐渺公子,正穿着一件红绿相间的衣裙儿坐在床边,面上涂的是花花绿绿一层厚实实的胭脂水粉,眸中透着惊恐,他身前站着的是白日里头温浅所见玲珑的小姑娘,手里正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哼着不知是哪儿的小曲,正在忙活,贴着墙边站着的是那妇人,一身白亵衣,面色惨白,见温浅出现,便如救星一般,跌跌撞撞的扑过去。 “温掌柜,不,温仙人,求求你你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妇人面上带泪跪地不起,温浅面上带笑,伸手便托着那妇人的臂处使她起身”夫人说笑了,温某不过山野之人,如何救得了你女儿,更别说仙人二字是着实也不敢当的” 那妇人虽惊温浅力大,但此时又哪里顾得上去细想,只指着那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道:“他们说你是仙人,能救我女儿,我求求你,求求你……”哽咽的语调溃不成声。 温浅虽非是心软之人,但他来人世间为的也就是这档子事,虽没有推脱之说,但那公子轻佻至极,一肚子的花花心肠,又生于高官之家,表面一副文雅公子,实则脾性颇为骄纵,自然是难不保背上几条痴情女子的人命。 自打那小姑娘进门,他便见其身上鬼气缠绕,一看便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温浅心头虽有数,但如此之徒,定然是该给个教训,免得日后又残害别家姑娘,到头来却还是冥界的事,打定主意,温浅清清嗓子正待开口,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粗犷嗓音打断”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温浅回身一看,便见徐齐挤开人群走上前来,身后竟还跟着个连衣衫都未穿整肩侧还有未融雪花的老人。 “李大夫?”温浅诧异,这老人是镇子中有名的大夫,身体硬朗不说,还极其有医德,从不抬高药价,亦不会收要过高诊金,还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许多尘世之人都慕名而来。 温浅皱起眉头,此时已然夜深,镇子虽离此处并非太远,但也绝不算近,从现场情景来看,这徐齐离开绝不会超过一刻钟,短短的一刻钟去镇子又復返,且外面风雪依旧,看来路上定然是快马加鞭…… 他担忧的目光投向老人,老人似乎是知晓温浅的担心,面上带笑摇头示意他并无大碍,温浅虽对世人并无好感,但这几年的相处,他对镇子中淳朴的镇民好感却着实要比外人多了些。 老人进屋放下肩侧的医药箱,正上前欲替小姑娘号脉,却见那刚才还笑嘻嘻的姑娘收敛了笑意,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直直盯着老人,温浅微一皱眉,那姑娘似有感应般飞速看了温浅一眼,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后退,老人自然也见多识广,端详了姑娘便知此症他医不了,便收拾药箱朗声沖徐齐道”这丫头哪里是病了,这是邪祟入体,老朽治不了”徐齐本就不信邪祟,一看老人想离去,立马上前一步揪起老人衣领”老傢伙,我请你来可不是让你只看看,今天你治不了也得治,治的了也得治” 温浅见此,几步上去状似不经意般拂开徐齐的手,将老人挡在身后微微一笑“将军又何必同老人家动怒,小姐这病,讲究的是一个因果” 徐齐正诧异温浅小小掌柜竟有如此之力,面上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半晌才冷哼一声“你当如何?我这女儿将来可是要嫁进皇家的,如若治不好,老子定要你们客栈所有人给我女儿陪葬” 门外客人听得此言更是忿忿不平,早些时便见这几人出言不逊,如今又放下如此言论,如何不激起众怒,更何况有些客人是江湖中人,不理朝中纷争,虽听其将军名声会有几分顾忌,但若是连命都保不住,还不如拼上一拼,最坏不过是丢了这条命,出来跑江湖的又有哪个身上不背上几条人命呢。 场面正肃然,忽而传来略带青涩的嗓音”温掌柜,这等狂妄之人,趁早将他一干人等统统赶出客栈,是个将军又如何,我爹还是当朝太师,将军又算个屁?”倚在门边青衣打扮的少年装作老成似的环胸斜眼,气势不足但却有趣至极,便引的温浅轻笑出声,气氛也仿若一瞬间的平静下来。 温浅虽说不愿参合这档子事,但一来若是在此生事,朝廷定是要追查的,他自个儿倒是不怕,但若是连累镇子上的百姓,定然是会对泰山有所影响。这二来,若是因此事牵连到客栈,那如此多年的努力便算作全废了,眼下苏篱灵魂修补已然在关键时刻,若是此时出事,那便是功亏一篑。 孰轻孰重利害关系温浅自是分得清楚,他回声拱手“诸位且听我一言,如今夜深,诸位明日还要赶路和游玩,不如早些回房歇息,若是信的过温某,便将此事交给温某可好?” “你?呵,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书生有何本事?”徐齐不知何时翘了二郎腿坐在了桌边,身侧站着的妇人仍旧哭哭啼啼。 “哭个屁啊,哭的老子心烦”徐齐忍不住吼上一嗓子,那妇人却哭的更大声了。 混江湖的本就不愿同朝中人有多牵扯,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便也顺着温浅的话下了台阶,各自散去,唯有那青衣小公子还带着侍卫站在门侧。 “墨小公子,怎的还不去睡?”温浅余光瞥到那小姑娘见他不再注意她便又拿着瓶瓶罐罐涂抹开来,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似是很开心。 那青衣小公子涨红了脸开口”我怕那老不死的欺负你” “小兔崽子,你骂谁老不死的?”徐齐怒目看来。 “谁应就是骂谁的”青衣小公子似是不惧怕,仰着头便瞪了回去 温浅无奈,俯身好说歹说才哄得那公子乖乖回房,走之前还放下狠话”你若欺负温掌柜,小心我让皇上抄了你全家” 徐齐冷哼一声“什么墨太师不墨太师,老子只知道,你要是救不好我家姑娘,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破客栈” 温浅正吩咐着小童将李大夫引上楼上房间让老人好休息一夜,听得徐齐这话,眉眼间划过愠怒之色,转过身来仿若换了人似,唇边如沐春风的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上挑的唇角,烛光摇曳,室中气氛却一下变得阴森起来,饶是徐齐这等上过战场之人,也觉着直冒冷汗,更别说他身侧的妇人,更是面色惨白仿若下刻便能晕昏。 第4页 不过眨眼功夫,室内又恢復了平静,仿若刚才只是他们的错觉,温浅唇边含笑,但徐齐此时却是不敢再小看温浅,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可方才那一瞬,他却只觉身处炼狱,四周皆为残尸断肢,冤魂叫嚣着找他索命,那般恐惧直达心底,这掌柜看来绝非普通之人。 “这病,我是有法子治的”温浅面上含笑却不达眼底,那双墨眸光是看着徐齐就足以让他开不口,待温浅目光移响旁处,他才恍过神来,只是背上皆是冷汗。 “将军同夫人也忙活了大半宿,想必也是累了,可先行休息,小姐的病无大碍,明日便可动身离去”这一番话说的也是极其不客气,但那妇人一听温浅愿意救下小姑娘,哪里还顾的上其他,双膝一弯就要冲温浅跪下,温浅託了她一把,轻轻一嘆,只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4章 第 4 章 待那二人离去,温浅才起身合上房门,指尖紫光闪动法诀骤成,一个不大的结界静静的笼罩起整个室内,瞧着这情景,摸不准害是个厉鬼,虽他不畏惧,但也总不能让她脱逃去害了旁人。 待结界封起,温浅这才细细打量那小姑娘一番,唇微微开合似是自言又似说于谁人听“三生情劫三生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强求最后也难免落得个灰飞烟灭,何苦,不过是孽缘一场” 那小姑娘手上的动作变得缓慢直至停止,也不知是否回忆起了往昔,两行血泪顺着她脸颊流下,温浅却也不急,撩袍就在桌边坐下,拎了描花的小壶为自个儿斟茶,也不过一盏茶功夫,那小姑娘转身扑通一声朝着温浅跪了下来,哽咽道“大人,奴家不悔” 那声音竟不是清脆如黄鹂般的孩童嗓音,而却是夹杂了几分风尘之意的温婉女声。 温浅虽不惊诧,但那徐渺却被吓个半死,本就惊惧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却还仍旧勾勾的看着那小姑娘,温浅嗤笑一声,随手覆了个昏睡诀拍去,那徐渺便合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有何冤屈,你自该随黑白二使去往冥界,于那公堂之上诉说,而并非留恋阳世,缠于世人,你可知阴阳二界互不干扰?如此作为,定是要魂飞魄散的”温浅皱眉愠怒,周身散发身为上位者的威压,冥界虽已去除结界恢復正常轮迴,但不知是否尝了甜头,有着侥倖心理,留恋阳世的鬼魂过多,更有不愿投胎者,公然逃窜,着实给冥界的官吏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那女鬼虽为怨鬼,但又怎会受得了属于王者的威压,一时伏在地上不住的颤着身子,温浅轻瞥她一眼,收了周身瀰漫的鬼气,“我再问你,可愿离去?”那女鬼却只伏于地上不作声响,温浅也不急,如若这女鬼不愿自行离去,也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可选。 烛火闪烁,鸡鸣声响,温浅饮下最后一口茶水“你若执意,我也留你不得”他起身,将茶碗搁置桌上,那不轻不重的一下,却仿若敲着在了那女鬼的心头,引得她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悽惨,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然温浅却是无动于衷,只是皱了皱眉便冷声斥道“闭嘴” 那女鬼被吓得也逐渐敛了哭声,变成了小声的抽泣,温浅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思索半刻取果幻纸,以茶化笔,提笔就于纸上写了些字,待茶干去,他便将此递于了那女鬼“阴阳两隔,前世恩怨前世结,你若执意如此,便拿此书前往冥府交予轮迴之王,然那时后果自有你一力承担” 那女鬼听此,面色称不上好看,却也没了方才悲伤之色,她虽不知面前的这位大人是何种身份,但也知绝不是她一个小小怨鬼可以放肆的,她扭头不舍的看向床上躺着的人,眸中眷念万分,温浅透过窗隙看了眼即将泛白的天色呵斥道“还不速速离去” 女鬼俯地叩谢,最后念念不舍的深深看了徐渺一眼,方才离去,与此同时那小姑娘的身子向一侧倒去,温浅随手捏了个诀,便见那小姑娘飘上床安安稳稳的躺在了徐渺身侧,手腕浮空,一只血色的镯子发出微红的光芒,温浅取来在掌中细细把玩,入手温软滑腻,其中似有血液泊泊流动,若不是沾了鬼气,倒着实算得上是一件上品玉器。 他随手将此揣了怀中,灭了烛火,思索片刻又捏上几个消忆的法术向床上二人拍去,这才推开门慢悠悠的晃上楼,室内静寂,窗下后院的鸡鸣声响起,他估摸着也就再有一会天便该彻底亮起来了,但此时乏意上涌,也顾不上些许,扯了扯肩上的大氅就决定再小睡上片刻,他懒洋洋的栽进摇椅,半眯着眸随手摸了个不知是软毯还是外衫的柔软物什盖了腰腹,就沉沉入了眠,也就是这一夜,他做了一个久违的甚至不知是否真实的梦。 “书……书叶……抱……抱” 才出生不到一月的温浅已学会了含煳的说话,他每日最喜欢的便是粘着苏篱,涂他满脸的口水,对此苏篱面上虽是一贯淡然的神色,但眸中喜爱之色却是实打实的,他不知这小侄子为何就喜欢粘着他,一时不见便哭的震耳欲聋,就连温容都笑着打趣说这小子该是他苏篱的种,哪里像是他的娃,苏篱眯了眯眸,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下却如明镜,温容嘴上虽这般调侃,但心里想来怕是醋极了,就好像这冥府无人知晓他有多宠溺温浅一般。 “书叶。书叶。”一听那拉长调的奶声奶气,不可否认,苏篱的心中也柔软了一块,他这小侄子模样长的很是讨喜,比幼时的温容还要好看几分,温浅多远便见着一身藏蓝长袍的苏篱,兴奋的迈着小短腿连跑带蹦的扑过去,吓的一干鬼侍冷汗直冒。 “又淘气”苏篱蹲下身接住小小的身子,颳了刮温浅如玉的鼻尖,温浅咯咯的笑,吧唧一口连着口水亲在苏篱的唇上。 孩童身上独有的奶香味飘进鼻中,苏篱愣了愣神便也低头笑眯眯的回亲一口,柔软带着甜味的唇瓣让他愣了愣神,随即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他转身便见面上黑云密布的温容,苏篱唇角微翘,咧露几分挑衅之意,然随即便见小温浅探出身子吧唧一声的在温容嘴上啃了一口,于是,温容面上的笑意春光灿烂,而苏篱虽同往日一般,但沉淀下来的墨色眸子令四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也因此那日的温容欲哭无泪的处理了比往日翻出三倍的公文。 第5章 第 5 章 鸡鸣破晓,温浅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眸,“苏篱……”似呢喃却又带着些许眷念,外人只道温浅年少便做了一界帝王,却鲜少有人知晓,他在苏篱面前,也不过是一个爱撒娇的孩子。 自温容失踪,温浅便算是苏篱一手养大,苏篱知他懒散,便亲身处理政务,苏篱知他畏寒,冥府暖炉常年不灭,苏篱知他爱人间吃食,便去讨了方子做予他吃……于温浅而言,苏篱比温容还要重要几分,是他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起身理了理被压皱的袍角,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如今看来,也不过才将将一个时辰,这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于他漫长的生命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不怕等待,唯一怕的只是等待后的结果不会如他所愿。 第5页 “嘎吱”木门摩擦的声响打破了晨间的宁静,温浅独自一人走在客栈的长廊之上,若此时有他人在场,定会惊诧于温浅走路的悄无声息。 昨夜像是下了整夜的大雪,门侧长青树的枝桠上覆了厚厚的一层,似是穿裹上了冬衣,天地覆白,万籁俱寂,倏而晨钟一声,由远至近,温浅抬首侧耳聆听,一声声的钟鸣响彻天际,在这漫山遍野的雪色中,有着说不出的圣洁,这是泰山神庙的早课晨钟,以往每逢此时,温浅只觉心神凝静,天地之间,唯他一人。 但今日却于往日不同,温浅的目光停在正南边的那片林上,远远的看去竟有缕缕仙气腾升,隐隐红光闪动,随着钟声的敲响,而愈发强烈,似是什么异物成熟之像。 “温掌柜,今个儿起早咧”突兀响起的粗犷嗓音打断了温浅的沉思,温浅也不恼,回身见是镇上的猎户,遂笑答“李大哥,这今日又准备去哪处打猎?” 那汉子嘆口气“这鬼天,雪下大的很咧,哪个想出门,那些个兽啊怪的可精着哩,要不是为了给媳妇弄点营养,俺才不稀的出门,前几日路过南边那林子见着好些个兽,撒了点夹子,这不,俺现在就去南边那林子看看有没有收穫” 温浅皱了皱眉,这汉子的眉宇处隐隐透着死气,想来这一趟定然是兇险万分。 “那林子野兽虽是不少,但却以勐兽居多,李大哥还是小心为好,嫂子再有些时日便该生了罢?” 那汉子眉眼间都染上笑意边摆手边开口”不打紧不打紧,俺都去过三四趟了,这天气,连个鬼都没有,俺家媳妇再有那么一个月,大夫说是个大胖小子哩” 温浅被他的喜悦所感染也不禁翘了唇角,从袖中摸索着掏出一块木牌来“那倒是先恭喜了,这符拿着,可保个平安” 那汉子却是不接,摸便浑身摸出几枚铜钱,面上浮现窘迫之色”俺……俺知道这玩意可贵,俺就这点钱” 温浅失笑,郑重的从汉子掌心拿走一枚铜钱,将木符放于有着深厚老茧的掌心中“一枚足矣” 汉子似有些犹豫,温浅随即开口”再不去,那猎物可是要跑了,等嫂子生了可别忘送两红鸡蛋予我便是” 那汉子一听 ,勐的一拍脑子,急急忙忙同温浅道别离去。 温浅无奈摇摇头,唇角笑意也渐渐消失,他看了眼南边渐渐消隐的仙气,心下有了一丝疑虑。 逐渐有客人退房离去,温浅坐在桌侧瞧着杯中热茶的缕缕白气消散在空中,直到一人站了他桌前挡了照进的阳光,他才抬首看去,又因着背着光反而看不清此人容貌,温浅眯了眯眸也不开口,不过三兮,那人就粗着嗓子道谢,话语却是极其的不客气,温浅早知晓了此人身份,他唇角微翘,咧露几分讥讽“将军昨夜睡的可好?小姐的病已痊癒,随时便可离去” 徐齐却也是大老粗,愣是听不出温浅话中含义,反而哈哈哈大笑,“小女得救也是多亏得掌柜,本将军一向不喜欠人人情,温掌柜要什么尽管开口” 温浅起身面上冷然“温某非世俗之人,钱财自是无用,只有一事所想,那便是请夫人诚心前往泰山神庙上还愿清香一柱可好?” 徐齐似是没想到温浅只有这个要求,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领着小姑娘下楼的妇人打断,满口答应下来,徐齐瞪了那妇人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跟在妇人身后的徐渺念念不舍的看向温浅,温浅便也装作不见,低头继续对着那一杯已凉下来的茶水发呆。 许是因昨夜落雪过大,阻了进山的道路,一日下来,只有不远村落的村民来为馋嘴的小儿买些新鲜出炉的糕点,为家里头的男人打上一两壶浓郁的桂花酿,客栈留宿的旅客也都趁着天晴离去,只有几位在此游玩赏景的还住于此中,温浅瞧了瞧天色,估摸着今夜不会再有人来投宿,便差着小童去关店门,自己半眯着眸在摇椅上晃悠,谁料却听小童惊唿,门外嘈杂,温浅只道是关店门也能平生出些事端,揣着暖壶一步一磨的晃悠过去“这又是出了何事” “温掌柜,你今日可有见过我家当家的”门外火把照亮一方天地,为首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双漂亮的桃眼儿却是蓄满泪水,这人便是李家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明月。 “李家嫂子?”温浅露出诧异神色”怎么?李大哥未曾回去?晨时碰见说是去南边的林子里头瞧瞧前几日散下的兽夹有无收穫” 明月一听,本还含于眸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下,消融于雪上”南边那林子,哪里是能去得的” “李家妹子,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有身孕,快进去屋内暖和暖和身子,许是李俊迷了路,他经验丰富,放心着,明一早儿定是能回来的” “就是,就是,李大哥经验丰富,一定不会有事” “嫂子别担心,我大哥肯定不会有事,我领几个人,打上火把去南边那林子里头找找” 围在明月身侧的村民七嘴八舌的安慰起来,温浅见状,便唤着小童将她扶进屋中,又转身去灶间煮了一碗姜汤端上了桌面。 明月低声道谢,抚了抚隆起的腹部,眉眼间尽是悲伤神色,好一会儿才向温浅道谢,端起碗小口饮着,只是泪水却如断了线般的珠子滑落碗中。 温浅解下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张嘴却又不知怎么说下去,安慰人这种事情他一向是不擅长的,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远处隐隐传来火光,明月激动的站起走向门口,随着火光的越来越近,几个男人的身影逐渐清晰,面上带着疲惫的神色,明月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抠住了门框。 为首的男人抿了抿唇去躲避明月期盼的目光,他身后的男人们也都沉默不语,明月颤着唇,泪水再次流下。 温浅坐在桌边靠着火盆的地方抿茶,他今晨见着李俊时便知那人命中有这么一劫,怜其孝顺顾家又非死劫,恰有一线生机可寻,就赠了魂牌于他,至于这造化却还得瞧他自己,过了便长命百岁,一生平安,若过不了这也是命数,只是可怜这女子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了。 “李家妹子”为首的男人张了张嘴,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却也只是踌躇了一下便又接着说道”没有消息摸不准才是好消息哩,你肚子头可还有李家香火,你先回,等兄弟们歇歇,咱在去找” “王大哥,我哪里睡的着,一想着当家的生死未卜,我这心里头啊就慌”明月哽咽着开口。 被明月唤作王大哥的人是这镇上卖肉的屠夫,虽长得不五大三粗,却也壮实,他无奈的扫了眼满脸疲惫的弟兄,牙一咬道“我这就去” “且慢” 温浅开口阻道,他方才暗中掐指本欲算牌于何处时却惊觉一缕仙气,像极了早上那隐隐沖天的气息,恰他饮尽杯中最后一滴茶水,便道:“先不言南边那瘴林的危险,若你一人,想是未找到李家大哥,自己也得赊了进去,我且陪你走上这一遭罢” “不成不成”王姓汉子一听急忙摆手“俺就粗人一个,杀猪的,煞气重,掌柜的您细皮嫩肉,受不得这天寒地冻,万一出个啥事,汉子俺孤家寡人,也没啥,不怕,但要是连累掌柜的您,俺下阴曹地府也得内疚啊” 第6页 温浅心头蓦然一暖,似觉周身的寒气也没有那么浓郁了,他唇角微微翘起“你果真不怕?” 那汉子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咋不怕……但俺孤家寡人一个,平日也受过李俊和弟妹恩惠,俺要是能换李俊一家三口子团圆,值!” 温浅见多了人间的薄情寡义,忽听得这般说辞,一时微微怔住,半晌才舒心一笑,他感嘆这汉子的淳朴和气节,心下暗生了护他的想法。 第6章 第 6 章 明月红肿着双眼目光略显呆滞,手中紧拽着腰间一个泛白看不出花纹的香囊,温浅走了过去,俯身似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见明月倚向柱旁闭上了双眼,王汉子惊奇的看着温浅,想他们那么多人劝了那么久,那李家妹子硬是不肯合眼,这掌柜多厉害,几句话便搞定了,但他又哪里知道,温浅压根没有开口,只是拍了一个小小的昏睡诀。 温浅抬头沖他笑笑,唤来小童备好笼灯就提着慢悠悠走进夜色中去了,那童子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他家掌柜安全,笑嘻嘻的走到明月身边,拜託着店中女客将她搀扶到楼上,王汉子本还想说什么,但一回头便见温浅身影已模煳不清,只有那一晃一晃的笼灯在提醒他温浅已走下去了大远,于是也不再废话,点上火把拔腿便去追了温浅。 他追到温浅时,二人离南边那瘴林已没有了多远,王汉子惊疑温浅的脚程,温浅便也装作未曾见他惊疑模样处变不惊的悠然开口“进了林子,随着我走,若是遇见些什么,切记视而不见便可” 那汉子连连点头,虽在他心中对于温浅跟来还是有些担忧,但镇子中对温掌柜的夸赞确实不少,甚至一些人就觉着这温润的小掌柜定是桃花仙化身来保护他们的,不然做的桃花糕怎会那般好吃。 王汉子对这些个说法却也是半信半疑,他本就是屠夫,自是对什么妖魔神仙的不大相信,他心中暗暗下决定,若是出了个什么事,定是要护好这小掌柜的。温浅又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掌中放出一缕阴气,追着魂牌的气息引路。 南边这片林子,白日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更别提晚上,这片林子原来是片坟地,里头葬着的多是横死或因战乱而死之人,大部分都怨气深重,虽这林子里头野味不少,但也难不保是吃死人肉长大,所以温浅对于李俊会在这林子里头安兽夹还是略有疑惑的。 林间的小鬼蠢蠢欲动想留下这两生人做替死鬼,可一感受到温浅周遭的气息一个个的紧贴墓碑连大气也不敢喘,直到眼睁睁看着温浅面不改色捏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在他面前晃悠的小鬼,杀人……不……杀鬼了!!我的个乖乖,这冥界的大人来咱这小地方不会是来灭鬼的吧?这个念头一起,几乎是片刻之间,以温浅为中心的两里以内看不到一只鬼的踪迹。 王汉子自是没有鬼怪对阴气感受强烈,但他却也奇怪,这林子里头好像比刚才暖和了不少。 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温浅和王汉子穿过整片林子站于一个山洞前,温浅腰间的摺扇却轻轻震了震,他面上神色虽无变化,但眼底却划过一丝惊喜,站在洞口就能感受到隐隐的灵气,想来是这洞中定是有什么东西可助苏篱养魂,王汉子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因为仅仅是站在洞口前就能嗅得浓郁的血腥之气,他心头一沉,李俊想来是凶多吉少。 “掌柜的,你就在这等俺,俺要是没出来……”王汉子顿了顿”俺家那头猪就送你了” 温浅唇边不露痕迹的抽搐了几下,也不理汉子,提着笼灯就进了洞,王汉子见拦不住他,面上焦急,不禁出手欲拽,谁料温浅身后仿若多长了双眼睛似的,一步便避开了他的手,眼看着温浅进去,王汉子也顾不得什么只得紧跟随其身后入了洞。 洞中昏暗,但温浅的灯却照亮一方天地,在浓郁的血腥气味中温浅嗅得夹杂在其中的一缕幽香。 魂牌的气息在这洞中,那缕灵气竟也于此,温浅心中有些不安,他自入泰山至今已然过了三载,但这气息却出现的如此蹊跷,令人不得不防。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空旷起来,温浅的目光停在中央水池中漂浮着的血莲上,而王汉子却是注意到洞口一侧靠在洞壁上的人,他大喜走上前去,准备拍过去的手却停住,面前的“人”却并非是人,只是一尊神似李俊的石像,面上惊恐的表情还栩栩如生,王汉子长舒口气,停在半空的手转而拍上了石像的肩,还未等他出声,那石像已在他一拍之下碎成粉末,一块黑色带有裂痕的牌子随之掉在了地上。 温浅听声侧目看去,视线停在那黑色带裂痕的牌上,心头涌上沉重,他的魂牌乃阴气所凝,竟能裂成这样,看来这洞中之物不容小觑,他嘆一口气,看着还不清楚发生何事的王汉子,轻声开口“李俊” 王汉子面色瞬间惨白,他目光移向地上那一滩石灰,饶是他杀过不少牲畜,但一个昨日还谈天说地的熟识之人今日便变成石像且在他一拍之下化为灰烬这等事他又怎能信。 “那牌子……”温浅见他面上惊疑神色顿了顿出声道“我给的” 王汉子呆滞的目光又移向温浅,温浅也不愿解释过多,随手一个昏睡诀便拍了过去,李俊的死活着实同他无关,于他而言,眼下只有一件事是重中之重的,那就是取得池中的血莲,自古有异物,定会有护兽,再瞧那李俊那模样,此兽想来不易对付,只是不知其深浅,还是小心为妙。 似是感受到了血莲蕴藏的灵气,苏篱残魂所附着的扇子开始颤动,温浅着实是欢喜的,他安抚般的拍了拍扇柄,如若能採到血莲,再以其灵气养护,苏篱化形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只是这血莲在此处如此之久,他竟未能发现分毫,若是强采,后果不可预计,但眼下,这确是唯一的法子,温浅不弱,可以称的上强,虽近年耗费法力去养护苏篱,但毕竟是一界之主,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还是谨慎为妙。 凝阴气化护体屏障绕于周身,浮空行走,看似悠闲散漫,但只有温浅知晓,愈离池中愈近,他所能感受到的压迫也就越多,像是异兽因旁人擅闯地盘而发出的威胁。 温浅也不在收敛,周身的阴气浓郁起来,那股气息停滞一瞬逐渐有了退却之意,“出来罢,瞧你的修为不过千八百年,虽强但于本帝面前亦不过蝼蚁,无意伤你,但你若强拦,便留你不得”温浅敛了周身威压,但洞中只闻滴水泠泠。 温浅也不急,只是眸中神色愈发凌厉起来,身后破空之响,他似早有准备般的往右侧轻移一小步,随后便见一抹紫色越过他直直撞上了墙壁,发出吧唧的声响。 “……” 半晌无声,洞中响起一声轻笑。 那抹紫色似是撞晕了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原是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紫貂, 紫貂?温浅凝神打量,这确是一只紫貂无疑,但一只紫貂又如何会有石化能力? 他皱起眉头,那紫貂似是缓过神来,全身的毛炸起死死的瞧着他,嘴里的尖牙闪着光。 第7页 温浅也不恼,唇角微微翘起,流露几分笑意,这洞中想来是还有其他玄机,若想知晓,看来是要逮住这只貂。 那紫貂本欲再次袭向温浅,却不知为何胆怯起来,竟夹着尾巴向后欲遁走,温浅又怎会如他所愿,不过眨眼间,那貂儿就被他拽着大尾巴提了起来,空余四个爪在空中乱划。 “你……该不会尚未化形?”温浅打趣儿的问道,谁知那貂儿浑身一滞,恶狠狠的看着温浅,口里支支吾吾的叫,爪子却向温浅的脸挠去,温浅微微皱眉,那貂儿立马收起爪子,贴在腹侧,黑眸圆熘熘的打转,一副乖巧的模样。 “不闹腾了?” “吱吱吱”(不闹了) “这血莲是你的?” “吱吱”(我的) “我收下了” “吱吱吱吱”(不给,我的) “我助你化形” “吱吱……吱?!”(不行……啥?!) 温浅看着呆滞的貂难得好脾气的重复了方才的话语”血莲给我,我助你化形” “吱吱吱吱吱”(天上掉馅饼?) 紫貂圆熘熘的黑眸转了转,这株血莲最多长它一千年修为,还不知能否化形,可若是能得温浅相助,那化形之事何须在愁? “吱吱吱吱吱吱”(雷劫也要挡下) 温浅看着这同他讨价还价的貂,心中多了几分无奈,却还是微以颔首应了下来。 “吱吱吱吱吱吱吱”(先化形再给莲花) “怎?你还怕本帝赖了你不成?” “吱吱吱吱”(不敢不敢) 温浅倒也不怕这貂赖帐,捏诀幻结界罩下紫貂,从袖中取一丹药弹于其口中“这为灵丹,足够你化形,此结界可挡天视,本帝在于此处调息,天道自不会注意你”言毕便盘腿浮空,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阴气在温浅周身游走,紫貂似被惊住,半晌毫无动作,直到温浅睁眸,凌厉的眸光看过去,他才醒悟一般吸收起体内灵丹所幻化的灵气。 便如温浅所言,直到他化为人形,无一道雷劫降下。 “我的诺兑了,该你了”温浅收敛周身气息落下,那紫貂化身为青年模样,一身紫袍从背影看也着实不错,想面容也不会差到哪处,这一出去怕是也会迷惑不少姑娘,温浅的目光移向池中的那朵血莲。 “我可不敢赖了冥帝的帐”那紫袍男子摆摆手走到池边吱呀咧嘴的割开手腕,任血液滴落水面,奇怪的是,这血并未消散于水中,而是呈莲叶般浮于水面。 男子踏着血叶一步一步走向中央,俯身将莲採下托于掌中返身折回岸边将其递于温浅,温浅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欣喜,接过血莲手腕一翻,那莲便失了踪影,他舒了口气转身望向墙侧倒下的汉子,倒是还有一件麻烦事需要解决。 对于李俊同王汉子,温浅还是颇为头痛的,再想想明月,温浅无奈嘆气,人吶,总是被情感所牵绊……但……他垂下眸轻轻的笑了笑,他不也为了苏篱而奔波着么,这么一想,他同凡人又有几分区别呢。 思来想去,他终是篡了王汉子的记忆,又将李俊的尸身復原。 “何必如此麻烦?”早已被温浅遗忘却在身后看着他一举一动紫袍男子忍不住出声询问。 温浅也只是顿了下动作并未理睬,那紫袍男子却是不甘,又晃悠到温浅面前去盯着他瞧,温浅这才抬首看去,本想将此人丢出洞去,若非是他惹得麻烦事,又何须他来善后,但却在瞧见他容貌的那刻仿若被定住了身形般,半晌才低低吐出那个刻在他记忆中不能湮灭的名字“苏篱……” 第7章 第 7 章 “苏篱?倒是好名字,可惜我不叫那个”神似苏篱的男子笑眯眯开口”冥帝可记好,在下名唤归尘” 温浅自是知晓他非苏篱,气息不同,眼眸不同,鼻樑,唇瓣也不完全相似,只因他太久未见苏篱了,看到归尘,便下意识将他当了苏篱。 “你该走了”温浅冷冷开口,归尘却哭笑不得,这冥帝着实是怪人一个,不仅抢了他的宝贝,现在还要霸占他的屋子,还为人类做这些麻烦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传闻中那个叱咤风云之人,思此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喂,假冒冥帝可是要遭冥界追杀的” “……”温浅直接无视了这非常愚蠢的问题,于他而言,回答这问题简直就是浪费口舌,他用法力托起李王二人,头也不回的向洞外走去。 “你且等等我”归尘急忙跟上了温浅的步伐。 “做甚?” “你看,我既已化型,自然也是不能在住于洞中的,吓着误闯的胆小凡人岂不是不好?” “关我何事” “你看这帮人都得帮到底,何况是只貂呢?” “你有法术” 归尘急红了脸,半晌才喃喃开口”我……不会” 温浅脚下一个踉跄,回首诧异道”你不会什么?” “我不会法术”归尘扭开脸 “那你会什么?” “咬人……” 归尘费了一翻口舌才说服温浅留他下来,他自以为是凭藉着自己的口舌之能,其实不然,只有温浅自己才知晓,他之所以愿留下归尘,着实是因着他那张同苏篱神似的脸。 出洞时,远方天已泛起了鱼肚白,温浅微怔,竟已这个时辰了,他将李王二人放于一侧树下,背靠树合目小息,归尘也随后幻化原形跳上了温浅肩头,他不曾注意到温浅的额眉在他跳上去的剎那轻微的蹙起,随后又归为平整。 半晌片刻,就听身侧勐然起身之响,温浅这才缓缓睁开双眸,侧头看去,恰好第一缕阳光穿透林间照在他的面颊上,归尘目光停在温浅面上,竟不舍离去,不得不说,这冥帝生的着实是好看,他在心里偷偷的想,只是眸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王汉子的目光对上温浅,这才舒了口气”温掌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温浅唇微微翘起,颔首示意自己并不大碍,那王汉子又将目光移向一侧的李俊尸首,眸中带上了几分悲痛“掌柜可歇好了?咱……该送他回去了” 温浅不懂这种情感,但又好像明白,这种迷茫让他有一丝烦躁,他觉着这种情感同他对苏篱是一样的,但却又好像不是。 天又飘下了雪,不大却有另一翻意境,温浅起身拂落肩头的雪瓣,王汉子背起李俊走在后面,他看着面前的飘雪,伸手便接,雪落于掌心融化留下一小摊水渍,温浅有些失神,他想起幼时,第一次见雪的情景。 那是一个寒冬,暴雪连月,亦或是灾年,正逢新年,却也死了不少的人,冥界为此忙碌,能派出的鬼卒皆派遣出去,连黑白无常都为此而奔波,温容更是整日于前厅处理文书,整个冥府都比往年要忙碌的多,但唯有二人似这忙碌同他们无任何关系。 第8页 这二人便是苏篱同温浅,苏篱也是落的清闲,这等在旁人眼中是大事的小事,着实无需他这个府君出面处理,便整日带着温浅窝了府邸中,恰温浅极其畏寒又是懒骨一个,不似一般孩童闹腾,便也老老实实随着苏篱窝在房中看书习字。 恰那日正逢人界除夕,本去温容那儿送文书的鬼卒,不知怎的就敲响了苏篱的房门,对上苏篱平淡的目光,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几分,苏篱自是不会为了这等小事便发怒,他瞧着那几本文书,又回首瞧了瞧裹成一团只露半张脸的温浅时,突然有了主意,挥挥手便差退了那险些腿软的鬼卒,他想许是这新来的鬼卒一时疏忽,也或许是温容着实看不下他的混吃混喝,存心找些事予他。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拐着温浅去人界游戏几日,想来温浅至今该是从未去过人界,苏篱挥挥手,那文书便没了踪影,他缓步走向温浅酣睡的软榻,唇角情不自禁的翘起,若是温容在场,定然是要破口大骂的,此时的温浅早已褪去了幼儿的稚嫩,面容也长了开来,同温容却是没有几分相像,苏篱调笑,若是真像了温容,他倒是下不去手了,此话不知怎的被温容听了去,当天夜里,主管生死的东岳府君就被现任冥帝丢出冥府,名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苏篱俯身温柔的将温浅抱起,不过瞬息,二人便立足于洛阳城中,可怜温浅还在睡梦中便被毫无知觉的拐去了人界。 温浅是被吵闹的爆竹声扰了清梦的,他睁开眸时第一眼便是漫天的烟火伴随着悠悠扬扬飘落的白色晶莹。 “醒了?”苏篱坐在一侧,正提着碧瓷的小壶斟茶,流水撞击瓷面水声泊泊作响,恰温浅转首,便只见氤氲在茶雾中苏篱模煳的身影,鼻尖处尽是悠悠茶香。 这大抵是在梦中,温浅这般想,雾气逐渐消散,看清了苏篱那一双含笑的双眸,温浅微怔,随即也翘了唇角对着苏篱笑。 苏篱似是愣了神,直到温浅少年夹杂着些许刚睡醒的软糯声音响起,才堪堪回过了神思。 “苏篱,那是什么?”温浅仰首看向天空飘落又被结界所挡的晶莹,苏篱挥挥手撤去了结界“那是雪,只有人界才有的东西” “人界?”温浅诧异的看向四周。 苏篱晃了晃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文书“温容公务缠身,鬼差忙于拘魂,便也只得劳烦我这闲人替他于人界走上一遭了” 温浅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若非你所愿,父上又哪里能差遣于你” 苏篱也不作答,只笑,手腕翻转便将那沓文书又收了起来。 “今日恰逢人界除夕,虽为灾年,却也仅仅是对某些人而言”苏篱眸中滑过些情绪,却又印着江边的烟火,温浅便只疑自己看错,苏篱活过的年岁比他和父上加起来都大,又怎会为人界的春秋而牵扯那早已不会跳动的心。 温容同温浅说过,苏篱明面上虽为老不尊,一副好皮囊骗了多少六界的美人,但苏篱似乎从未曾爱过谁,也从未将他人放在心上,身为主生死的府君,苏篱见过的经歷过的,又怎会为旁人所知晓。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当温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苏篱已转身,眸中滑过一丝好笑,一丝温柔以及一丝只有苏篱自己才明白的情感。 “想你”温浅下意识开口作答。 “嗯?”苏篱诧异望去,温浅上前一步,因怕冷而缩于袖袍中的手拉上了苏篱的袖角”想你一会儿请我吃些何” “小馋鬼”苏篱打趣,伸手顺势将那小手握进掌中”你要吃何,我又有哪回是不允你的” 温浅吐舌拌了个鬼脸,孩童顽皮的天性终究未曾退却干净,牵着苏篱便挤入熙攘的人群中。 温浅至今还记着,苏篱那日一袭藏蓝华衣,夜幕烟火于他身后璀璨,白雪飘零,他在人中回眸,那眸中印下了万家灯火,也印下了万家灯火中的他。 第8章 第 8 章 天已大亮,林边围着密密麻麻的镇民,身披雪色大氅的女子正翘首盼望,似等情郎归,温浅不知怎的放慢了步伐,任凭背着李俊尸体的王汉超过了他,那女子见到王汉,面上欣喜之色还未尽显却在下一刻化为煞白,她显然是看到了他背上所背着的李俊。 王汉也不知该说何安慰这失了丈夫痛苦万分的女子,踌躇了半晌才按温浅所篡改的记忆说起来“俺同掌柜的在树林迷路,灯也灭了,黑灯瞎火搁里头绊跌,俺一摸,竟是个人哩,掌柜的生火,俺们借着火光一瞧……是你家李俊……估摸着是踩到啥了没站稳头摔了……摔了树上……”他声音越来越小。 明月此时却也听不见王汉的话了,扑在李俊的尸首上嚎啕大哭起来,其声悲切,温浅也是被她哭的心烦,见无人注意,便偷着捏诀回了客栈。 待他沏好茶温好酒,出炉的桃花糕也有了三四笼,便听来此的客人道那明月伤心以至于早产,虽然母子平安,但这往后的生活想来艰难之类的闲言碎语,温浅也不再多听,揣着暖炉晃悠到门前瞧了瞧天色,也道是那徐齐一家该回去了。 天色渐渐暗沉,温浅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吩咐着关店门。 归尘自温浅回来后,便化人形在此做了杂役,小童们诧异着温浅竟会留妖物于店中,待看清归尘的面容时,一个个又摇头散去,归尘心下知晓原因但面上却仍流露疑惑神情,还不待他发问,温浅随之而来的安排就先让他炸了毛。 “你就让我当个杂役?!” “此处不养闲人,就是天君来此也得做事,若不想做,便滚”温浅慢条斯理饮一口清茶徐徐开口。 “……”归尘心头存着怨念,却也只是小小抱怨几声,此时听得温浅吩咐,他便屁颠屁颠关上店门,又屁颠屁颠跟在温浅身后走至后院欲随他上楼。 “你跟着我做甚?”温浅听得身后脚步声停步回身,归尘低头抱怨也未曾注意,就直直的撞进了温浅怀中,鼻尖传来好闻的香气,温浅皱眉,下意识一掌便将他推了出去,冷眼瞧着因重心不稳而滚下楼梯的归尘。 “谋杀!”归尘呲牙咧嘴揉着腰抬头怒视温浅,温浅轻哼,挥袖转身朝楼上走去,身后传来归尘不满的嘟囔“你还未说我睡在哪处” 温浅唇角微微翘起微乎极微的弧度,平淡的语调无丝毫变化“后院一楼房任挑,二楼客所住,三楼禁入” 夜深,四周无声,温浅披氅卧进摇椅,手掌之上,一朵鲜艷血莲绽其光华,他目不斜视,指尖引着一丝法力探入其中,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才长舒一口浊气,自袖中抽出摺扇,唰的一声挥开,扇面洁白,唯一浅字处红云环绕,他慢悠悠垂下眼睑,那扇仿若知晓,红光大作,霎那间,血莲已不復存在,而那扇面的右下角却多了一朵仿若鲜血绘制而成的莲形。 他这才安心,合起扇面復又收起,朦胧中似见那云黛山青般温柔的眉眼,耳处传来不知是谁的悠悠嘆息。 第9页 温浅近日着实有些奇怪,夜起的小童常常见他只着一身单衣坐在窗侧,虽知晓不会患上风寒,但在小童印象中,王一向是非常怕冷的,他虽纳闷不得解,却也不会多嘴问些什么,做下人的又怎可随意揣摩主子之事,更况是非同一般的主人。 前些日子,温浅不知怎的稀里煳涂便睡了过去,模煳间似是看到了苏篱的身影,鼻尖充斥着令人心安的味道,耳畔隐约传来嘆息,他便也只觉是梦,却不曾想晨醒时竟睡于榻上,身侧的软毯堆得严严实实,更令他诧异的是从不离身的摺扇竟掉落在离软塌约莫一尺的地上。 心头的喜悦令他的手指都在颤抖,跌跌撞撞赤足便下了软榻,手忙脚乱的拾起摺扇,此时若是君痕在,定是要诧异加嘲笑的。 温浅却不管这些,他将摺扇拾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双眸逐渐染上失望之色,“苏篱……”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摺扇始终毫无动静,他垂目,长睫遮住了眸中的思绪,这样的温浅别说君痕,想来是除苏篱以外,再无人见过了。 但有了希望,总归是要试上一试,温浅便在夜深时身着单衣坐于窗口侧,忍寒风侵体,白雪扑面,几日过去,无丝毫收穫。 失望归失望,但客栈却总归是要开下去的,忙活了一日的温浅有些睏倦,闭目于软椅之上,身侧香炉白烟裊裊,衬的容颜苍白几分,归尘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脚步声响起,门帘被掀起,踩在雪地上簌簌的声响,火炉的木炭炸裂清脆的响声,一切都如此清晰,但温浅却只觉宁静惬意,仿若千百年间的担忧和不安都在此时丢了个干净,他缓缓睁眸,舒展额眉,指尖随意的扣打扇柄。 店里的砂糖快尽了,木炭应够用,嗯……再过些时日便是除夕,联子鞭炮也得买些……温浅乐此不疲的盘算,他往昔从未做过如此之事,做来便也只觉着趣味横生,算算来此也有三四个年头了,约莫再过些年头,连容貌也要变变了,似是想到了趣事,温浅唇角微微翘起可见的弧度,指尖轻抚过扇壁”苏篱,你瞧,我现在可会做好些事了,世人其实也很是有趣” 摺扇轻轻动了动,仿若是回应了他的话语,温浅此时也已无当初那般惊喜,他知晓苏篱的残魂在一点点的修復。 火炉因没有新炭添入而逐渐熄灭,室内渐渐暗了下来,微蓝的天光从窗间透入,再有几时便该天明了,温浅捏诀换了袍子,起身走向灶间,今日他要去市集,糕点需得提前些备好,再用法术温着,卖时便可直接取用,也不废事。 “早”身后传来懒洋洋的问早声,温浅不回头也知是谁,张张嘴也道了一个早字,打君痕走后,他似是未曾赖过几日软榻,果然有个镇宅的,心中还是有上几分安稳之说(冥帝大人,若是天君知晓你把他当镇宅兽,他一定会哭的) 归尘瞧着温浅忙活也觉着稀奇,在他看来,这些个大人物做事基本便是动动手指的事,哪里需得亲自动手,纯粹便是吃饱了嫌撑。 “愣着做甚,大堂的香焚上了?地面也清扫了?”温浅忙活好了手中的事,回首便见归尘傻站于门口,皱了皱眉开口道。 归尘便被温浅从白日梦中活生生拉了出来,他抬起头哀怨的看了温浅一眼转身掀开布帘走了出去,温浅虽被这一眼看的有些不解,但他本非多事之人,便也不放在心上,随之也撩起帘子走出灶间。 恰小童迎面走来,温浅便唤他近旁,仔仔细细叮嘱一翻,小童自是恭敬承应下来,温浅这才安心出门。 上一次出门大抵是三四月前,那时正逢金秋,不寒不暑,当真为四季中最美时节,浓冬虽也别有风味,但这寒意,温浅却是不喜,他本为阴寒之物,却偏偏爱看日阳,这着实也是一件怪事。 山路弯弯曲曲,寒冬日,连鸟啼都几乎无踪迹可循,更别谈是路人,因此这路上的雪还是洁白,仿若是织女所织最美的白绸,温浅也生了趣心,撤去护体的结界,一步一步在其上行走,一身淡紫的衣袍,风吹起他散落的墨发,衬得更为白净的面容,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仙人。 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苏篱在此,想来是会如此感慨道,温浅被养的很好,准确点来说,是被苏篱养的很好,温容虽身为温浅之父,但由于公务繁忙不能久伴温浅身侧,苏篱便也乐得接下了这个差事,待温容发觉之时,温浅已然被苏篱养歪了方向,多年以后,温容每每提及此事,便要笑骂苏篱狐狸老奸巨猾,苏篱便也只是笑笑……毕竟这辈分问题着实也是比较尴尬的。 第9章 第 9 章 从客栈到市集并不算远,温浅晃晃悠悠的便也到了,只是那湿润还沾上泥痕的袍角却显得这一路上也并非那么平稳。 要买的东西很少,温浅不过是转悠了几家铺子便买齐了所有,他瞧了瞧天色,便打定主意在逛游一翻,顺些糕点蜜饯果脯之类的小食,也省的再跑上一趟。 许是临近新年,镇上热闹的紧,不时能撞见熟人沖他热情的招唿,温浅便也有礼的笑笑算作是回应那些热情的镇民。 走过三街,前方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远处的街口被人群重重围住,也不知发生何事,温浅皱了皱眉,看来今日这杏仁酥是难以买到了,他可不愿同那群人挤来挤去,正欲转身回走,便听得一声尖锐斥骂伴着四周惊唿连连,余光可见一个花布图案不知何物的东西直直像他袭来。 温浅只道是人世是非多,本想便躲开,谁料,却听得婴儿高亢啼哭之音,下意识就丢弃手中所提之物,一个旋身借力接下了那花布包,周围响起一片掌声,温浅却无意理睬,他手中的布包中,赫然躺着一名刚出生未有多久的女婴。 那女婴见了他,也停下了哭声,竟冲着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温浅心头微微一颤。 “谢谢了谢谢了”从人群中走出一粗布麻衣男子,伸手欲接过那襁褓,温浅亦非多事之人,便将那襁褓递了过去,谁料那女婴竟又嚎啕大哭起来,不知何时摸到温浅袖袍的小手紧紧的攥着那一块布料。 那汉子一边哄一边试图去掰那女婴的小手,可是无论他怎么哄,那女婴就是不肯撒开拽着温浅袖袍的手。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那汉子急的满头是汗,不住的像温浅道歉,忽而远方女子一声尖锐询问“这娃娃你还卖不卖了,老娘和你说了,就十两,你爱卖不卖” “卖卖卖,这死丫头抓着人袖子不撒手,翠姐您大人有大量,再等等,再等等”那汉子回头高亢的喊了一声,又接着去掰那女婴的手,许是力气大了些,那女婴的哭声又上了几个调。 温浅眉头微微皱起,正欲撕了袖子以结束这场闹剧,忽而一侧传来的私语阻了他的动作。 “真是作孽啊” “谁说不是呢,你说说,那李俊去南边林子送了命,留下那未生产的明月妹子,命苦啊,没了男人日子难过,结果又生了个女娃娃,一个想不开上吊走了,只是可怜这女娃娃了……” 第10页 “那王屠夫不是想收养这女娃娃的?” “李家老大好赌,看这女娃娃就想卖到如意楼去发一笔,开价太高,王屠夫哪里的钱去赎” “真是作孽啊,作孽” 李俊和明月的女儿?温浅低头打量了襁褓里哭的满面通红却仍旧拽着他袖子不撒手的女婴,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汉子再伸出的手。 “公子,这……”汉子有些惊疑的看着他 “够不够?”温浅随手从腰间摸出一锭银抛过去 那汉子手忙脚乱接住,忙不迭凑到牙边咬上一咬,确定真伪后惊喜的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公子大手笔,这孩子以后那就是公子的了” 温浅看了怀中不再哭泣的女婴,再侧首看一侧地面上散乱的物品,心中暗暗后悔没有一起先运回店中。 “咯咯咯”女婴笑的很是开心,温浅隐约觉着他是买了一个大麻烦回去,但似乎又好像没有那么厌恶,只得无奈嘆气,转身拐去另一条街面,身后隐约传来叫骂,但这同他却没有什么关系了。 归尘已经维持这个动作有一段时间了,自打温浅拎着女婴回来,瞧见他便顺手扔进他怀里到现在为止,大抵约莫有半个时辰了,四周小童议论纷纷,都琢磨着这女婴的来歷。 温浅换好衣裳,走进大堂第一眼便是呆若木鸡般的归尘,他走上前将那女娃从其怀中拎出,随手搁上了桌,那女娃娃倒是不怕他,冲着他笑的傻兮兮 “真丑”温浅打量半晌慢悠悠吐出两字,归尘这才回了神志,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引得温浅发笑,他端起一侧的茶盏为自己倒茶“想问便问,我岂会杀了你不成?” “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归尘略带惊悚的语气使得温浅端杯的手微微僵住,他抬头如聊家常般的平淡开口“我收回那句话” “哪句话?”归尘有些茫然 “我岂会杀了你不成”温浅慢悠悠开口 归尘一怔“这玩笑可不好笑” 温浅将杯盏不轻不重的搁了桌上“我几时同你说过玩笑?” 归尘见势不妙,跳起拔腿便朝外跑,眼瞧着能逃出去,谁料面前突然一片阴影,撒不住腿的他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正准备进门的君痕也是被惊到,事情这才刚办完,他还想着回来在蹭住上一段时日,哪知还未进门便被又撞了出去,难不成是温浅决定把他撵出去了? 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抬首便见温浅懒洋洋沖他挥手,桌面摆着个襁褓,襁褓,襁褓?!君痕如撞鬼一般瞧着那桌上之物,还不待询问,便听得一声叫骂“哪个混小子敢撞爷爷我?” 君痕这才发现他撞上了人,哦不,应是这人撞上了他。 归尘揉着酸涩的鼻子,极力忍住眼眶的泪水,想看清面前阻自己去路的人,君痕显然也诧异归尘神似苏篱的模样,但他面无异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在意归尘无理的话语,他唰的一声打开摺扇,自认潇洒的摇着“几月不见,你这从哪里弄来的活宝?” “活宝?”温浅轻描淡写的瞥一眼还在揉鼻尖的归尘“这不过是食物” 归尘揉鼻尖的手顿了顿。 “食物?”君痕打趣开口。 “山上的貂,养个几年,等肥点炖了吃”温浅淡然的语调让人分不出真假。 “你……你……竟是想吃我?!!”归尘震惊了,可一对上温浅平淡的目光,便也丧气的仿若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你想吃便吃,我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过” 君痕这下也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这貂儿也着实可爱,可惜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主人,啧啧” 温浅也不反驳,垂下眸子静静瞧着那襁褓里不知何时睡着的女娃,君痕同归尘又说了些什么,他没有细听,直到君痕抱起他面前的襁褓,女婴高亢的哭声才将他的神志引回。 “这才几日不见,你就从哪冒了一个私生女出来?”君痕一边打趣一边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女婴,温浅在一旁慢悠悠饮茶,丝毫不去管君痕的窘态,君痕被闹的无奈,只得拉下脸来求助一侧明显是看热闹的温浅。 “南海夜明珠”温浅饮口茶笑眯眯开口 “成交”君痕有些肉疼。 “万年菩提子” “……别得寸进尺”君痕抬首瞪去。 见他起身作势要走,君痕只得咬咬牙“成交,你快让这小祖宗别哭了” 温浅笑笑伸出手臂,在君痕的目瞪口呆下,只见那女婴迅速伸手抓着温浅的指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上辈子准是欠这爷两的。君痕恨恨道 归尘本还有些憋屈,可见得君痕这番模样,心中突然晴空万里起来,他当然知晓南海夜明珠和万年菩提子是何物,瞧着君痕的肉痛的神情,心下有些心灾乐祸起来。 “这女娃娃,可取了名儿”君痕支着下巴瞧着正开心的女娃娃,手中摺扇唰一声合起,轻轻在桌面敲打。 “尚未”温浅面不改色的收回手,那女娃扁扁嘴正待开腔,怀中却多出了一个布偶,她似懂非懂的抱在怀中,抬头正对上温浅注视她的目光,咧开嘴甜甜一笑,温浅移开目光,提起茶盏轻轻摇晃,侧首对着不知发呆还是神游的归尘开口“提去后院,取些新茶” 归尘扁扁嘴,有些赌气的接过便大步离去。 瞧着归尘走远,君痕面上神情一改往日轻佻,语气也变的肃然起来“他知晓了”温浅动作微微一滞,下意识垂眸掩去眸中思绪“又如何?” “这貂来歷有些古怪,何况像极苏篱,须得当心”君痕本还想说些什么,温浅却朗声接下话头“唤作晨曦如何?” 君痕反应也是极快”晨曦?名儿不错,随你姓?温晨曦?” 随着脚步声靠近,归尘拎着茶盏随手就掷向桌面,温浅眯了眯眸,见那茶盏安稳落在桌上,竟连一滴茶水都未溅出,他见归尘面上不见一点异色,听得君痕之言更是兴致勃勃的拉开木凳坐下,好像本来便是在为那女娃娃取名一般。 温浅拎起茶盏倒茶,壮似不经意般的晃了晃,水声闷响明显是将满之态,他目光从归尘身上一闪而过,心下凭空生了几分不安。 第10章 第 10 章 随着日阳西斜,那女婴的名字最终也由温浅敲定了下来,小童点上烛火,屋中也亮堂起来,归尘随着小童去了后院,君痕支着下巴瞧着温浅逗弄念梨,今日店中有些冷清,来来往往不过那么几个熟客,也都是打上几两小酒,捎上几两糕点,唠上几句闲话便离去了,这种天气,别说是人,便是常来店中的小妖小怪,也是不见踪影的。 “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了”君痕不知从哪摸来一把精緻的白玉小壶,揭开壶盖凑到鼻下合目轻嗅,半晌贊道“真是好酒” 温浅正唤来小童,差他将女婴抱上楼去好生照料,听得君痕开口,回首壮似不在意般的笑笑“日復日,年復年,于我们而言,大抵是没有差别可言的” 第11页 “过些日子的取愿,我同你一道去罢”君痕凑近壶嘴饮一口酒道。 “嗯?往年我同你说时,你尚且不愿,今年竟主动开口,莫不是有求于我?”温浅诧异道。 “便算做酒钱罢”君痕唇边咧露几许笑意,勾着玉壶轻轻晃悠,酒液撞击壶壁发出泠泠之音。 “那你便还欠着我三十七万六千五百八十二两”温浅不知何时取来算盘,一本正经算道“如若你肯将那碧波玉海壶给我,倒也可做一笔勾销” 君痕抽了抽嘴角“我往昔竟不知你如此贪财,还是苏篱不在你们冥界便穷的连酒也供不起了?” “那倒不是”温浅将算盘拨的作响,“我如今并非冥帝,不过只是泰山脚下客栈小小掌柜,而你也亦非天君,不过是来此饮酒客人,所以这帐自然是要算清楚的” 君痕一时无言,半晌才低低做笑似呢喃似自言“也难怪苏篱宝贝紧” 温浅一时未听清,抬首疑惑道“嗯?” “夸你持家”君痕仰首饮尽壶中酒“你说的几样都在天宫,便都先欠着罢,待我回时再兑现可好?” 温浅却是一点也不给君痕面子,当下便拆台“那估摸着得等个千百万年,待青莲重归亦或安白渡劫去” 君痕干咳一声“今夜月色不错” “有病得治”温浅瞧了瞧被暗云所遮的夜幕,慢悠悠开口。 “……” 在平凡且悠闲的日子里,新年似乎到的有些慢了,不过终究它还是伴着晶莹的雪花在人们的期待中来临,三十的晚上,温浅正仔仔细细打扫客栈四周,备好明晨所需的各式糕点,黑白小童也早已被他撵回了冥界,他们嘴上虽不说,但温浅知晓,一年未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思念的,君痕和归尘正于客栈门处,一个指挥一个,高高挂上了大红灯笼。 屋中被烧的暖烘烘,炉子上的酒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响,桌面摆上了精緻的糕点小食,即将燃放的炮竹整齐的堆在一侧,君痕贴好对联,走进屋中弯腰将那炮竹抱起,一个接一个摆在门前的地面上,归尘略显好奇的倚在门处看着,这将是他在人界过的第一个新年。 “别站着,搬到门口”温浅下巴微微仰起示意一侧的矮桌,而他的手中正抱着厚厚的软垫,归尘伸手捲起衣袖,露出纤细的皓腕,雪色的肤上,赤红的印记格外显眼,温浅的唿吸微微一窒,归尘放下矮桌抬头就见温浅的目光停留在他腕上,不解的举起手腕待看到银色印记才恍然大悟道“这是胎记”又好似怕温浅不信一般,噗的一声变回貂样,爬到温浅肩侧举高爪子,那紫色的毛髮中,偏偏有那么一处确是赤红。 温浅收回目光,垂下眼睑掩去眸底复杂思绪,归尘就势趴在他肩头懒散的眯起眸,大尾巴悠闲的在身后一甩一甩。 君痕摆放好炮竹回首便见温浅抱着软垫愣着不知做何,他想了想朗声询问”现在放么?” “不急”温浅回过神弯腰将软垫放下,却只听吧唧一声,本呆在他肩上的归尘一头栽进雪地里。 “噗”君痕不厚道的笑出声来,随即便被一团雪煳了满面,化为人形的归尘一上一下的抛着手中的雪团,温浅唇角微微翘起,恰时,屋中响起了嘹亮的啼哭,他便也乐得打个圆场“娃娃醒了” 归尘虽不愿去抱念梨,但在温浅面前又怎敢有怨言,只得乖乖扔掉雪团,转身进屋去。 君痕擦着面上的残雪像温浅走来,擦肩而过的瞬间,温浅开口低低的说了什么,只见君痕面上残留的笑意瞬间消失踪影,取而代之便是一脸凝重神情“没看错?” “不确定”温浅撩袍坐下,拎壶将面前酒杯斟满,君痕有些复杂的看向屋内“宁杀百不错一” 温浅略含笑意的嗓音响起“若他真是,即便你我连手,亦无法伤他分毫” 君痕的目光又移向温浅腰间别着的摺扇,想起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衣袍染血,却笑着让他照顾好温浅,半晌移开目光不知如何接话。 “其实……你同他……又有何区别……都是疯子” 温浅低低开口 君痕自嘲笑了笑,眼前似乎又见那个人嘶声力竭的让他偿命,不惜想自燃灵元也要杀了他的模样。 “也许……罢” 雪似乎越落越大,温浅轻抿杯中酒液,忽听一声叫喊,便见归尘一脸便秘般抱着念梨从屋中冲出“快快快,这小傢伙尿裤子了” 温浅处变不惊的瞄了一眼,又低首饮酒,君痕早已收起面上神色,又恢復往日无害模样。 归尘一脸欲哭无泪英勇就义的模样逗乐了君痕,他轻飘飘的打了个响指,便见念梨的衣着焕然一新,就此时,温浅念诀燃了炮竹,夜幕中随即绽开了灿烂的烟火,又伴随着落雪缓缓消散,君痕怔怔的看着温浅被烟火印亮的脸颊。 “嗯?”温浅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脸看去唇边绽开阿浅的笑意,君痕摇首唇角微微翘起,抬头看向夜空。 归尘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场面“好美”他喃喃道,他怀中念梨似也被此景吸引,既不哭也不闹腾,安静的吮着小手。 而离此不远的高处,一道身影正注视着院中的温浅,墨色的篷下,一缕银髮随风而飘,温浅似有感应般抬首看去,却见那处空无一物,他微微蹙眉。 “嗯?”君痕顺着他目光看去,回首低声询问。 “许是看错了”温浅摇首。 子夜的钟声响起,预示着新一年的开始。 第11章 第 11 章 今夜註定不会安宁,炮竹声似是响了整夜,温浅醒时,耳侧还依稀传来炮竹的清脆炸响,他瞧了瞧天色,便着衣起身,一年之中,唯有今日是决计不可贪念温暖,就连穿着也要比往昔更加重视。 “咚咚”房门被轻叩响,温浅系好腰间的系带,转身便见君痕推门而进,一身玄色滚银边的袍子,袍口处银线所绣片片竹叶。 反观温浅,一袭青衣白袍,袍角水墨纹路顺之爬上,倒是比君痕要素雅的多。 “你倒是早”温浅唇角微翘,显得心情很好。 “怕你念叨我不搁心上”君痕环胸笑着开口道。 “大抵不会”温浅擦肩略过他走出门外,正当君痕诧异他今日怎会如此好说话之时,紧接而来的一句却是让他背上一寒“太费嘴皮,还不如密信于安白诉你行踪” “你竟忍心见我被他追杀?”君痕转身几步跟上温浅,语气颇为哀怨。 温浅步伐顿了顿,肩膀下意识一抖“真该让天界那些个仙神瞧瞧你这般模样” 君痕一时被噎住,半晌无声,片刻才幽幽道“你也不比我强上几分” 温浅默不作声,只是步子加快了些许。 天尚未破晓,朦朦胧胧透着光,一路前行,雪上凌乱红意,多是炮竹炸裂余下的纸屑,随着深入山中,便也渐行渐稀,直至一片雪白,二人皆无声,天地寂静,唯有腊梅幽香阵阵。 第12页 不知行了多久,青色石板铺成的小路,九百九十级青石碧阶连着上方那宏伟不似人间的楼宇。 温浅停下脚步,闭目缓缓舒气,遇冷所凝的白雾氤氲在他口鼻之间“到了” “嗯,到了”君痕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不远处的楼宇。 “走罢”温浅撤去了周身的结界,抬步便踏上了石阶,君痕随在他身后,不过一会功夫,便见零星三两香客结伴,有商贾闺秀,有官家小姐,更有歌女农妇平民百姓,这些人不分贵贱,亦无论年龄,都想在这新年的初日为接下的一年许下美好的心愿。 晨钟随着洒下的第一道阳光敲响,鼻处尽嗅得淡然芳香,凝心凝神,门庭处候着身着蓝白道袍的道人,个个面上肃然,为首身着玄白道袍的道人有些焦急的踱步,似是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君痕见这阵势嘴角微微抽搐道“这是在等你?” 温浅步子顿了顿,颇为无奈道“同玄翎说了几次,他执意不改,便也就随他去了” 此时那道人已瞧见温浅,丝毫不顾形象的大步走来,扯住温浅袖子便又急急朝内走去,还不待温浅开口,一声严厉呵斥便阻下了他动作“放肆,怎敢对贵客无礼” 那道人一听,瞬间撒手转身便躲了温浅身后,一套动作做的那叫一个轻车熟路,直看的君痕一愣一愣。 温浅也不恼,抚平了被道人拉扯有些微皱的袖口,唇边带笑“又何必同玄昕一般计较,她的性子又岂非是一日两日这般” “就是就是,掌门师兄你老是这般苛刻,当心伯伯不要你”玄昕从温浅身后探头扮做鬼脸,清脆的女孩儿嗓音如黄鹂般清脆动听。 “胡说什么?”被玄昕唤做掌门师兄的道人一袭青色衣袍缓缓走来,面如冠玉,眸似雪,如墨的青丝被冠牢牢束起,薄而透白的唇更显得此人难以亲近。 玄昕沖他吐吐舌又缩回温浅身后。 “女娃娃?”君痕诧异,若不是玄昕开口,他打哪儿也看不出这是个女孩儿 “怎么,不像嘛?”玄昕回头撇撇嘴。 “这是玄昕道姑,玄翎掌门的五师妹”温浅侧首向君痕介绍 “不得无礼”玄翎皱了皱眉看向温浅,以往年间都只温浅独身前来,今日却有旁人一同,这不得不让玄翎在意起来“这位是?” 温浅不在意笑笑,虽答的漫不经心,但也足以让玄翎重视起来。 “君痕” 第12章 第 12 章 “你魔障了?”君痕二指拎着瓷杯微晃,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的红梅。 温浅不答,端坐轻抿杯中茶水,火盆中炸裂的木炭清脆作响。 “他可知晓你身份?”君痕无趣扔向一旁,转而凑到温浅面前瞧着他,他本就比温浅高,从此处恰好可见温浅所垂下的长长羽睫在面上打下扇形阴影。 温浅懒洋洋嗯了一声便算作答,随即又道“他本已修得半仙,离飞升也不远了,再者泰山的变化又怎瞒得过他们,知于不知,又哪里来的那般重要” “倒也是这理”君痕含煳答着又凑近些许,温浅觉察怪异,放下手中瓷杯一抬首便撞上君痕的下颚,所幸未用几分力,倒也不觉着痛,他微微蹙眉“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君痕正欲开口,便听得一声斥问。 “你们在做什么!?” 玄翎面上虽无异色,但眸中的怒意却结结实实显露出来,他身侧是一脸目瞪口呆的玄昕,身后的紫袍男子眉眼弯弯“看来好似打扰了二位的好事” 但这着实是不能怪这三人,主要是温浅同君痕的姿势太过引人遐想,君痕本就比温浅高些,又单手支撑探过去的身子以保平衡,温浅又恰好抬头,从门那处看去,就像是君痕正欲吻上温浅一般。 温浅皱了皱眉,伸手便拂开君痕,也不顾他摔的狼狈,起身面带嘲讽“倒是有好一些日子不见了,玄音” “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我都不知原来你好起这口来了”紫袍男子面上含笑。 君痕着实有些稀奇,这种神情倒是他第一次在温浅面上见着,玄昕不知何时熘到他身侧,一脸崇拜瞧着他“听说你是天君?” 君痕一愣,随即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本君正是” “那你和咱泰山神比,哪个厉害?” 君痕一滞,虽他不愿承认,但着实还是苏篱更较厉害些,但若他承认苏篱厉害岂不是丢了他天界的脸面,不成不成,君痕瞧一眼身侧温浅,心中便有了法子,他故作疑惑道”他们这是?” 别说玄昕还真回头看去,只一眼便兴奋起来“我同你说,这叫相爱相杀” “嗯?”君痕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昕瞧了瞧四周凑到君痕耳侧压低声音“伯伯前年次上山时,大师兄不在殿中,是玄音接待了,他不知伯伯身份所以调戏了伯伯,然后晚间玄音沐浴时,伯伯便使了法召了一堆丑男丑女扑进去,可把他气着了” “噗”君痕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这倒着实也是温浅会做的事。 “说正事”温浅斜目瞥了眼笑的欢的君痕“愿簿拿来” 玄音双手递上,面上也敛了笑意,温浅自腰间抽出摺扇,悬于愿簿之上,撩袍盘膝坐下,口中默念法诀,一时屋中温度骤然下降,尽管燃着火盆,却仍旧冷的不行。 源源不断的法力包裹着愿簿,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从其中飘出转而又被吸进扇子中,温浅的面色有些发白,君痕见状,起身復又坐于温浅身后,法力连着传于向温浅,待金芒渐稀,温浅才停了手,被薄汗打湿的额发有些凌乱的粘在额前,君痕自他身后扶住他。 温浅有些力竭的靠在君痕怀中,这几年常于人界,无心修炼,再者人界阴气本就没有冥间之重,还需时常替苏篱修补残魂,难免实力不如往昔,尽管温浅不愿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君痕此次会陪他一同前往的原因。 “可还受的住?”君痕低声问道。 “无妨,只法力消耗的快些罢了,你未免太过小看我了”温浅拂开君痕扶他的手臂,伸手端过桌面的茶盏,待饮尽余茶,方长舒一口浊气。 “今日再此住下可好?”玄翎望向窗外静静开口,玄昕在一侧偷偷笑道“大师兄你还不死心,每年如此,你可……”话还未尽便听得温浅低低答了一声好。 “三师兄,完了完了,可得让二师姐给我瞧瞧了,我莫不是得了幻听?”玄昕扭头扯了玄音的袖子哭丧着脸。 “是得好好瞧瞧”玄音面色正经”瞧瞧你那脑子里整日都装着些什么?” “装……”玄昕面带促狭”你想怎么拐二师姐” 瓷盘跌碎的突兀声自门外响起,玄音面带警惕看向玄昕,伸手便去拉了门,门外无人,唯有一堆破碎瓷片,伴随着茶叶的清香在阳下氤氲着热气。 第13页 他面色一滞,也顾不得回身同屋中几位讲,便急急追了出去。 第13章 第 13 章 玄昕探头一瞧,也是乐了,扭头便道“看似方才门处应是二师姐,想是听了我言论惊喜的竟是连平日最为喜爱的素瓷也能跌了去” 温浅面色虽未缓和但听得这话却也是笑意盈盈“玄音那般模样也是该有人治他一治,玄雨恰可担此大任” 玄昕咯咯的笑着,女儿家姿态一览无余“伯伯你倒还是这般模样,也不曾变过” 玄翎微拧了眉,恰门外小童通报事物,他便同温浅嘱咐几句,领着玄昕走了。 “今日不回了?”君痕慵懒半坐,手中把玩着不知从何处摸来的玉葫芦,不时小酌两口,面上一片逍遥神色。 “今日不回了,来此若干年,还未好好赏一赏这泰山之景,想着再顺路去趟苏篱的府邸,取些东西”温浅眉间带倦,索性单手支额瞌目养神,一时室中寂静,唯有碳火炸裂声响。 待他再睁眸,月已上了柳梢,繁星点点,君痕背于他斜倚门处,似是听得衣袍窸窣声响压低嗓音道“可是醒了?” 温浅点了烛灯,室中亮堂起来,他起身轻掸衣袍,问道“子时可过?” “尚未,此时离子时尚有一刻”君痕掐指算道 “那便在等上一等”温浅提壶斟茶,一杯寒茶入口,人也清醒了几分。 “深夜游山,也就你有如此嗜好”君痕挑眉似笑非笑打趣儿。 “你若不愿,便速速离去,我从不强人所难” “你这人,可谓丝毫不知情趣,也不晓得苏篱洛尘是否脑袋坏了,不然怎瞧得上你”后一句君痕几乎是用蚊子般大小声调所言,饶是温浅也听不真切,他疑惑看过去“不晓得何?” 君痕转身面上一本正经“不晓得那些个爱慕你的姑娘公子瞧上你哪点” 温浅不疑有他,唇角微微翘起,面带笑意,柔和了目光,在摇曳的烛光下如梦如幻,君痕正疑看错,却听得温浅一句“这种事,是嫉妒不来的,谁叫你未有我生的好看” 他定然是方才酒喝多了,不然又怎会觉着温浅这只白眼狼从良了。 子时将至,温浅便灭了烛,领着君痕从西侧墙边翻出,君痕不知为何觉着他二人不像是二界之首,倒像是人界偷偷摸摸干不耻之事的毛贼。 此事定是不可传出,温浅不在意,名声毁了也就毁了,但他的名声可是宝贵的紧,若是传上九天,定是要被某些人耻笑。 “你在想什么”温浅看了险些撞上前方山石的君痕出口提醒。 “想……”君痕还未开口便被离身不过几厘米的石壁吓到,倒退几步唏嘘“还好未撞上,不然我这俊脸想来是要毁了” 温浅步子一顿“九天由你掌管,竟还未落败,着实也是稀奇事一桩” “……你若口下能积德,或许倾慕你的美人会更多些” “我又何时缺这些,你若是缺,我府上倒是可任你挑,不过且先将你欠本帝的那些个物什还清” “……” 君痕觉着他倒真是招罪,每回同温浅讲话,最后气噎的也是他,他倒好,每每发誓不同温浅开口,却回回又不吸取教训,还凑上前去惹得心堵。 他发誓若他往后再同温浅说话,他便喝温浅酿的酒撑死,这倒也是一桩美事,君痕美滋滋的想。 “先同你说,喝酒是要付酒钱的”温浅漫不经心折一株梅花于鼻尖轻嗅。 “你竟对我用探心术”君痕震惊。 温浅歪头一副瞧着傻子的模样“那看来便是这个了,只不过你回回讲不过我,哪一回是不发些誓言,不若是喝我酿酒撑死,此生不娶妃,遣散后宫之类的低趣誓言,倒也是随你的意,还非是要带上我的名头” 君痕语噎,颇为丧气。 若是他头顶有一双耳,想来是要耷拉着了,就如每每欺负归尘见他耷拉耳朵一般,温浅恶趣的想到。 虽为深夜,但因深山少有人来,地面白雪皑皑,被月色一照,倒也衬得四周明亮许多,腊梅枝枝,冷香四溢。 “到了”温浅站于山壁下,仰首望千尺峭壁,他幼时常于此游玩,万年光景转瞬而逝,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14章 第 14 章 “啧啧啧”君痕不知打哪摸来的摺扇,一摇一扇间也颇有纨绔子弟故作风流之味,温浅张了张嘴,终究是未说什么,他觉着君痕这动作虽有些不应景,但却实赏心悦目,便也不在打击于他。 他伸手掐诀,打入山壁中,结界散去,两侧峭壁消失无踪,宏伟府邸重见天日,远望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如若仙境。 “本君上回来此约莫九千年前,此番再临,可嘆当年万仙朝拜的泰山府成了如今这般枯败模样” “他会回来的”温浅沉默半晌继而坚定开口“他是苏篱” 君痕上前一步,推开合起的朱红府门,暖风扑面而来,他向温浅投去惊疑目光“怎么,苏篱魂散,这府中暖术竟还尚在?” “这非术法”温浅越过他“这是暖玉之效”顿了顿又道“你也知我畏寒,虽为鬼神之身,年幼时却呆不得冥界,常年居于苏篱府邸,他便寻了这方暖玉,言我何时来此,此处皆暖如春末” “他对你,倒是上心的”君痕不知为何觉着心中酸涩,仿若食了未熟的桃果一般。 温浅不察,语中却带有几分笑意“那倒是,想我幼年顽劣,毁他珍惜灵草,他便也从不责怪与我 “ 君痕停下脚步,眸中夹杂着些许复杂“你倒是极欢喜他的” “我幼年多是于他待在一处,成年后也是于他待一处的,千年万年,他待我如亲子般,我又如何不欢喜他?” 君痕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他怔了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欢喜他,只因他待你极好如亲子一般?” “这是自然”温浅头也不回轻车熟路的像前头走去。 君痕忍不住低低笑道“苏篱啊苏篱,你着实也是可笑啊” “楞着作何?”温浅从前方迴廊探身,他见身后君痕无影,便回身来寻,却见那人站在院中笑的一脸春心荡漾。 此番形容若是叫君痕听了去恐是又要哀上半日,他这脸讨得多少仙女欢喜,怎的就被温浅如此讨嫌。 “这便来”君痕追上前去,二人步于庭院之中,亭台楼阁九曲迴廊,却是天工鬼斧。 月辉倾洒,满目却皆疮痍,只徒增悲凉,温浅忆过往云烟,曾于此中折花以赠美人,今日再临,仿若隔世,只一声物是人非,时也世也罢了。 他领着君痕七拐八绕至一间屋前,门框上堆积着厚厚的浮灰,他一甩袖,瞬时焕然一新,着手推了门,长年未开启的木门发出嘎吱声响,屋中昏暗,待温浅擦净了明珠,才又亮堂起来。 第14页 “今夜便歇于此处,明日再动身”温浅挥挥手幻出一方软榻合衣便卧。 君痕怔了怔“你……来此竟是为了入睡?” “自然不是”温浅瞧着他唇角微微翘起,咧露几分笑意“不过今日兴起,还需得劳烦于你” 君痕心头升起不安。 “需得劳你,将这门前桃林中第十三棵树下的酒罈挖出,切记不可用法,那可是一万年的酒,若破了罈子便真真是你的过错了” “你让我堂堂天君去给你挖酒罈子?”君痕面上愕然,眸中隐有怒意闪过。 温浅却也只是懒洋洋瞥他一眼道”那是苏篱万年前所酿桃花醉,本想着分你一坛,你若不愿,本帝也不勉强” “早说”君痕喜上眉梢,转身便寻入桃林挖酒去了。 不多时便见他手捧两沾泥酒罈,面上扫兴“苏篱竟这般小气,那树下加起也不过才两坛,还埋的不是一处,若不是酒香溢的厉害,本君也是寻不到的” 温浅眸中笑意一闪而过,伸手接过拍开了泥封,一时浓郁酒香伴随清雅桃香瀰漫于室中,君痕闭目贪婪的深吸一口气,贊道“好酒” “若不是好酒,又怎敢拿来招待天君”温浅打趣道“不过,这酒后劲颇大,你……” 还未带他说完,君痕便接过,仰首饮了起来,入口辛辣,酒性霸道,回味桃香瀰漫肺腑,好似置身十里桃林,微风拂面,桃花纷飞。 “真不愧为苏篱,你这一手酿酒之术怕也是他所教的罢”君痕夸赞道 温浅不愿理他,持杯低首小酌,眼睫低垂微颤,君痕一见,得,这位又不知飞哪神游去了,他见温浅坛中酒液尚余大半,伸手便取,哪知温浅出手也是极快,捞了罈子便移了位置,君痕又哪肯罢休,提气便夺,二人在室中你来我往,争了几个回合,待温浅酌尽杯中酒液,坛还仍旧稳噹噹在他手中。 反观君痕,竟不知何时一头栽了榻上,正睡的香甜。 “早同你说,这酒后劲颇大”温浅摇首,拎着罈子走出门外,景色依存,故人不在,犹记当年醉花荫下,举杯换盏,今朝却单影两彷徨,他举坛畅饮,任酒液沾衣,酒香扑鼻,久久不散,坛少留香,这硕大的泰山府邸也似是处处桃花之香,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酒香醉尘廊,不愿忘,自悲凉。 温浅顺着石子小径漫步,朦胧月下孤影难成双,百年如一日,千年如一日,守着那一魂,等那一人归,醉眼朦胧间,脚步蹒跚,倚了树旁,鼻尖酒香伴随草木清新,依稀可见那年秋日,年少轻狂,独酌花下,见那人蓝袍着身,举杯便饮,道一句“饮君酒一杯,还君此一生” 第15章 第 15 章 “苏篱,苏篱”尚在幼年的温浅每日最大的嗜好便是酿酒,正于书房处理政事的苏篱隔着多远便听得那软糯声音,他唇边笑意一闪而过,同苏篱言谈的司命正疑看错,便听得一声择日再论,随即见苏篱放下手中文书起身走了出去。 他微楞,目光中闪过一丝好奇,要知晓,泰山府君苏篱在外人眼中可谓是如那九天上永不融化的极寒冰山一般的人物,若他方才不曾看错,府君那……是笑了? 苏篱出门便见温浅抱着同他差不多高的酒罈跑来,看着着实令人忧心,就怕腿下一个不稳,便摔了去,苏篱心中好笑,袖袍一挥,那本该在温浅怀中的酒罈就稳稳噹噹的落于他的掌中。 温浅眉眼弯弯,面上一副欢快神色,偏额眉间沾染一抹桃色,衬得他面容更为俊朗,苏篱心神一动,俯身抬手拂去了温浅额上桃瓣淡淡道“可是又去了桃林?” 司命抬腿正欲跨,骤然听得这一声,腿下一个不稳发出极大的声响,心中一紧,抬头对上苏篱平淡的双眸“本君倒是不知这府邸的门槛高到足以绊人的地步” 温浅扑哧一声的笑出声来,司命尴尬的笑笑,合手作楫“司命见过小殿下” “不打紧不打紧”温浅眸中藏不住笑意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改日让苏篱将那门槛好生修理一番,他便再不敢绊仙君了” “……小殿下说笑了”司命是有苦只能往肚中吞,他何时见过府君如此温柔的对谁言谈,一时诧异,这才造成如今局面。 苏篱回首瞧着温浅,温浅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去掰酒罈上的泥封“你且尝尝,这是我新挖出的桃花醉” 苏篱不作声,淡淡一瞥便叫司命胆颤心惊,连忙拱手告退。 温浅扑哧笑出声来,苏篱自然不会恼,只唤来一侧候着鬼侍将酒罈递于过去并吩咐其装壶在送至院中亭。 “可是又去寻那桃仙玩耍?”苏篱淡淡的嗓音响起,温浅一怔,面上闪过一丝红意“桃桃一人在林中也甚是无聊,恰我每日也需采瓣埋酒,便去与她作了伴” 苏篱又怎会不识温浅变化,他沉思半晌道“那花精性子颇野,恐日后亦不会有所大成,你贵为冥界储君,轻重自得拿捏” 温浅听得这一席话,直直愣住,往昔苏篱从不用如此口气同他言谈,更别提是用冥界储君身份来约束于他,虽不解苏篱为何不愿他同桃桃来往,心中郁结纵生,但却也只得老老实实行礼,口中答一声温浅知晓。 苏篱正待再叮嘱几句,忽有鬼使来报,似是要紧之事,他挥退鬼使同温浅又交代几句无非是不得再前去桃林云云之类的便随着鬼使离去。 温浅眼珠一转,待看不见了苏篱的背影,立刻转身向着桃林跑去。 “桃桃,桃桃”温浅小声唤道。 离他不远处,桃花无风自飞,转眼便幻化成小姑娘模样,蹑手蹑脚的跑到温浅身后去蒙了他双眼,粗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温浅唇边笑意流露,伸手就抓上女童如玉般的手腕,一个用力,便听得女童惊唿一声,随后化作千片桃花散落空中又飘飘扬扬落下。 “你赖皮”桃桃站在树枝上跺脚,面上怒气沖沖,她脚下的桃枝经她一跺便落下片片花瓣,随风飞舞。 若那跺脚的并非是少女而是娇滴滴的小姐,若赏此景的不是温浅而是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摸不准倒是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快些下来,我有事要同你说”温浅仰头唤道 “你就在那儿说”桃桃气鼓鼓的坐下,一副似是温浅不道歉便不准备饶恕他的模样。 温浅面上有些犹豫,张了张嘴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哎呀,你莫不是要急死我”桃桃似是猜到温浅想说何,低头扭着袖口,面上飘起两朵霞云。 温浅本是想同她说,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来桃林了,可见了她这般模样,话到嘴边却怎的也开不了口,他抬头瞧了瞧坐在树枝上的桃桃,终究还是扭头走了。 “这傻子,他到底来做什么的”桃桃有些纳闷,随手就从怀中摸了个果子啃着。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人看到清清楚楚。 第15页 曙光透过枝桠被分割的支离破碎,树下的人眼睫轻颤,似是将要醒来,君痕背靠树曲腿坐于他一侧,嘴边叼着一只枝桠,漫不经心的拾着石子打水漂儿。 温浅睁眸时恰见那石子在水面上跳跃几下便沉了底,唯那一圈圈的涟漪在湖面散开,他抬手遮了遮印于他眸间的光斑,却使得那本在他手旁的酒罈,咕噜咕噜的滚进湖中。 “醒了?”君痕听到声响转脸“方才见你嘴角含笑,想来是梦中私会佳人去了” “佳人倒算不得,不过一位故友罢了”温浅眸中划过怀念神情”幼时这桃林中曾住有花精,伴得我一些年岁,只是后来,苏篱言她拜师去了别处,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她” “看来是位女子”君痕一脸戏嚯,心中却道:苏篱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着实是傻,这分明是他吃了味,那桃精定是连本体都叫他不知迁何处去了 “……你若是闲得慌,这湖面的残荷便劳你清上一清”温浅不知从何处摸了个果子啃食起来。 “……今日我们回何处?”君痕详装未听见温浅所言,心中却是泪流满面,他堂堂天帝竟在他温浅眼中就是个打杂的,等他日苏篱回来,定是要于他跟前告上一状。 “回神庙”温浅眸中笑意一晃而过。 二人踏出殿门,雕花的朱红府门在身后徐徐关闭,等待着下一次的开启。 第16章 第 16 章 “倘若……本君是言……倘若苏篱并非是当初的苏篱了,你又当如何?”君痕抿了抿唇,终究是将这话问了口。 温浅步伐顿了顿“他只要回来了,那些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么?君痕终究是没问出口,结局未定,又何必徒增悲伤。 二人晃晃悠悠直至晌午才走到了门处,还不待温浅开口,就听到一句打趣的话语 “我当你今年的愿牌是不要了,原是同天君幽会去了”候在门处的玄音面上挂着戏嚯的笑意。 温浅眉眼弯弯瞧着他。 玄音陡然一震,他上次见温浅这般模样,还道温浅是翩翩佳公子,却不曾料到当夜沐浴之时丢了衣衫不说还险些清白不保,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来补救一番,便听得温浅壮似不经意闲聊般的开口 “那花魁?我知晓的,你不是常熘于镇上花楼中同她饮酒对诗,但我却不晓得她对你竟有爱慕心思,你今日同我说这些,莫不是有炫耀之意?” 玄音微怔,不明温浅此话何意,君痕忍笑轻咳一声在一侧同他使了个眼色,他回首便见青衣女子手中握把摺扇,贝齿咬唇目中却是哀伤一片,见玄音看来,那女子将扇狠狠砸向他转身就跑。 “玄雨,你听我……”玄音转手将愿牌抛了温浅,也顾不得其他,就追着那女子去了。 君痕颇有些同情的看向玄音背影,给温浅使绊子,最后只会摔的更惨,这他可是身有体会的。 温浅接了愿牌,灵识一扫,难得的好心情也沉淀下来“我们大抵需得出一趟远门” “我们?”君痕唇角微翘。 “你若是不愿,也不强求,就替我守着客栈罢”温浅淡淡的瞥他一眼。 “别……本君可不想同那貂崽子还有小娃娃作伴”君痕一脸嫌弃之色。 “那便走”温浅将那愿牌扔过去,君痕接过灵识一扫便知晓他们将要去往何处,他手中结印,打出一道道法诀,片刻间,厚厚的云层汇聚于二人足下,君痕御云飞起,忽又忆起什么回首道“此番是直奔云慕镇?” “怎?你还要去往别处?”温浅撩了袍慵懒卧在云上,正撕扯云片往口中递去,听得君痕问话,动作微顿诧异抬首。 君痕唇角抽了抽,淡定回过头去,他怕倘若再看下去,便会有将温浅从这云片上丢下去的念头“本君的意思是,你无需回趟客栈交待几句么?” “你原是担心这个?”温浅的声音略显含煳“客栈中的童子皆我从冥界带来,帐房亦是冥界之人,那归尘虽说不会法术,但吓一吓凡人的本事却还是有的,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我那帐房自会传音于我,你大可放宽心” “你还有个帐房?为何我从不知晓?”君痕很是诧异,他来温浅客栈少算也有快一年光景,虽说中途离去几月,但他却从来不曾见过温浅口中的帐房。 “你不知晓有何稀奇?”身后传来的平淡语气令君痕眉头一跳,“要算起来,你大抵也是晓得她的,只是她的性子顽劣很少待在店中”温浅似在斟茶,泊泊流水撞击杯璧发出泠泠声响,君痕终是忍耐不住,转身噼手夺下温浅手中的杯盏,似是赌气又似是挑衅般看一眼没个坐相的人,仰首饮尽杯中物。 待他放下杯盏对上温浅诧异的目光,颇为解气道“怎么?我如今连饮你一杯茶水也是饮不得的?还有,你且说说那帐房是何方人物,我如何就该晓得他?” 温浅收回诧异的目光,眸中平淡的像是三月扬州的湖水,只听他轻笑一声慢悠悠开口“天君要喝茶,自是喝得,只是我未曾料想天君如此之渴,方才那杯中装承的却是用来沐杯正欲倒掉的,置于那帐房,本帝冥界虽精此道者少之又少,但总有那么几位是天生的精打细算” 君痕听得前句时,面色虽于一般无二,心中却是暗骂温浅,待听得后句,面上却是突然大变,一会儿功夫便由白变红又转青,直看的温浅赞嘆,他眯眸浅酌杯中清茶,暗道,君痕变脸的功夫却着实是不错的,想来是连人界的那些个变戏法的见了都要赞嘆连连,甘拜下风。 君痕如此变了面色,却是因他大抵是猜到温浅口中的帐房是何人了,这人他不止是晓得,还清楚的很吶,要说冥界最精打细算的莫过于三生石魄拾骨了 每每想起两万年的那桩往事,君痕便恨的牙根都痒痒,两万年前他不过失手打碎了她的一盏琉璃灯盏,便被她追了整整三日,各种赔物不要不说,竟让他赔一盏同那盏无二的,他自知理亏,又道是好男不同女斗,虽听闻材料难寻,但却也上天入地多方寻找做了一盏以表歉意,本以此事就此了结,却不曾料到,偶然机会竟从鬼侍闲聊只言片语中知晓,他打碎那盏原就是普通的琉璃灯,而他所用来赔罪的却是稀有极好的…… 据说那盏灯被拾骨送了冥帝,现在还于冥帝案前摆着…… 温浅见君痕半晌无声,懒洋洋掩唇打了哈欠便闭目养神去了,接下来的时日,也许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君痕回神便见温浅闭目卧在云上,风吹起他耳侧散落的髮丝,唇边似还有未干的水渍,垂下的眼睫在面上打下扇形的阴影,一时间,君痕心中那些杂乱思绪竟都平静了下来,他低笑一声,眉眼间说不出的温柔“真是败给你了” 一时只闻风声簌簌。 第17章 第 17 章 “主人” 深林暗影中,身着长袍隐了面容的男子恭敬的跪在另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前,那男人身形皆被隐于篷衣中,唯有一缕白髮顽皮的钻出了篷帽,随风而飘动着,半晌不见那男人开口,跪着的男子才开口道“温浅同君痕已有几日不归,属下无能,探不到其消息,但前些时日,温浅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名女婴,现正与店中饲养,属下探过,是名凡人” 第16页 “本尊见过”男子清冷冷的嗓音中隐隐透着笑意“他给那女娃子取了何名?” 跪下的男子身形微顿,面上有些犹豫,只听得那男人冷哼一声“怎么?不能同吾说?” “……吾主息怒”那男子身子一颤似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才开口道“温浅唤她……念梨” 话一出口,霎时,四周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听不得一丝,男子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身体的骨头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挤压,仿佛下一刻就碎成粉末。 他咬牙承受着痛苦,片刻听得那男人低低的笑声,四周的空气又恢復了流动,明明是夸赞的话语但从男人的口中说出却不带丝毫夸赞之意“呵呵,好名字” 男子偷偷抹把额处的冷汗,男人挥了挥手,男子才如释重负的行礼退走,一缕月光透过枝桠照在男人唇边,便见那唇开合了两下,似是在念何人的名讳。 温浅醒时,月已上了柳梢,他支起身子,刚睡醒朦胧的眸子在下刻化为清明,他四下环顾不见君痕身影,唯他一人卧在离地约有百尺的云层上,夜风有些微凉,吹动他垂下的髮丝,许是离的近了,月色柔和流泻下的光芒也更为明亮,温浅眯了眯眼,在那如玉盘的明月中隐约可见玉人身影。 他懒洋洋的又歪了回去,丝毫不去关心君痕的去向。不仅如此,他还一边撕扯云片往口中递去,一边懒散的眯起双眸仿若在回味云片入口即化的甘甜清凉,但却在下一刻,那双懒散半眯的双目却又睁开,其间划过一丝凝重。 “哟,醒了”君痕轻巧的落于云上,将手中的荷叶包抛过去“这镇子着实古怪了些,本君方才跑了些地方,这个时辰,家家门户紧闭不说,这街面上竟是连打更人都无踪可寻” 温浅接了却不急于拆开,反而在手中掂量似在思考,半晌他才曲腿坐起身来“此地是有些古怪,连你这云都沾染上了不一般的气息” 君痕眉梢微皱将那愿牌摸出,灵识再此扫入,半晌摇首道“这牌中只道近年镇中所生孩童不明原因痴傻,望泰山神帝福泽虞镇,救救孩子” 温浅在一旁慢条斯理拆开荷叶,一股清香瀰漫,他难得好心情的夸道“手艺不错” “你说……嗯?那是自然”君痕本欲讲些个推测猜想却冷不丁的被温浅把话头带走。 “本帝夸的是这炊夫的手艺,并非夸你”温浅咬一口含煳道 君痕咬了咬牙,终究是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肚中,就算他说这鸡为他所烤,温浅也总归是有法子说的的他想杀鬼灭口,如此不如少言几句,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堂堂天君同一只鬼置气,着实显得失了风度,如此一想,心中便也舒坦起来,连带着看温浅也顺眼不少,只是这位天君大人似是忘记了,温浅本就非一般冥鬼,而是能同他平起平坐,甚至权法力略高他一些的冥帝,又怎是一般鬼怪可以相比的。 温浅见君痕面色变得奇怪,上一刻还咬牙切齿的像是忍不下去准备同他大战个三百回合,下一时却收了怒意笑容满面似是遇了天大的喜事,温浅面上平淡,心下却猜测道,莫不是君痕同他置气得了疯病,虽说这着实太过匪夷所思,但却不是没有前例的,思索片刻,他面带凝重看向君痕。 君痕被他这么一瞧,当下正经起来,以为温浅是发现了什么,谁料却听温浅认真且严肃的建议道“有病不要拖着,本帝从前就同你说过,拖着对身体是不好的,虽你现在回不了九天,但如此藏着掖着难不保会严重,此趟回去,本帝便去请鬼医给你好生瞧瞧”话毕面上竟还露的一副本帝这是为你着想,无需道谢的模样,看的君痕一怔一怔,半晌才觉察温浅话中含义。 “本君无病”君痕一口气梗在嗓中,上不来亦下不去。 “有病之人通常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的”温浅起身理了理衣袍不贊同,额眉微蹙“你若是还当本帝为友,便叫鬼医给你瞧上一瞧” ……君痕扭身跃下云头,看似是被温浅气的受不了,但他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却显示他此时心情颇为愉悦。 温浅唇角也微微翘起,笑的像只狐狸,在他漫长且无边际的生命中,总是须得为自己找些个乐子,才不至于枯燥无味。 如此一耽搁,又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东方泛白,堪堪可见半个太阳,温浅拢了拢衣衫,不紧不慢,瞧他的模样,似不是走在不见人踪的路上而是悠闲的在热闹街市上闲逛一般。 君痕随在他身后,瞧见他这般模样却也是无奈万分,理智的未上前搭话,他尚未识得温浅前,便晓得冥界有这么一位存在,着实是因为九天女仙们的碎嘴,外人对东岳府君的印象,一是他强,二是他的面容颇为俊俏,三则是他无心无情从不喜麻烦之事。 而就是这么一位神,他竟接下了上一任冥帝留下的烂摊子,为何用一个烂字形容,便是因当时的现任冥帝温容无故失踪,只留下了个未满一万岁且什么都不知晓的娃娃,也就是温浅,冥界其余帝王自是不服,因此那时的冥界动盪的很,然谁也不曾想,一贯不爱参合闲杂琐事的苏篱竟亲自出手平乱,辅着温浅上位,将那不足一万岁的小娃娃培养成了如今这足以撼动六界的冥帝。 其间原由,世间说法不一,孰真孰假却又无法证实,毕竟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窥探东岳府君的过往。 君痕识得温浅是在偶然的机缘巧合下,初相识时不过是个懒洋洋怕麻烦的小公子,谁料摇身一变成一界帝王,虽明面上有来往,却也并没有有多熟稔,他依稀记着温浅年少时虽也嘴不饶人,却不曾有如今这般毒损,难不成真是许久未见,被苏篱养的越发放肆了?君痕暗中琢磨着,他虽同苏篱见过几次,但远没有温浅来的熟稔,苏篱却也不像是那般毒损不留情面之人,思来想去,君痕终究还是觉着,定是温浅长歪了,不得不说,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天君您真相了。 第18章 第 18 章 路上逐渐有了三三两两稀疏的人影,要么是挑着摊子准备选个好地儿的小贩,要么是赶早准备挑些新鲜蔬果的婢子小厮,若搁平日里头,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温浅二人除了容貌显眼些,便也无其他过人之处,但现在在这一大清早,却着实是十分惹眼令人瞩目的。 抛去二人容颜不谈,单是他们身着衣袍的款式料子,以及温浅那仿若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的姿态,就足以令每一个于这二人擦肩而过的人诧异,但所幸是,并未惹出什么麻烦。 温浅要去的地方,是这镇中所供奉着的土地庙,虽是说一方土地管一方,但因为苏篱本身的特殊性,他虽然勉强能算作是泰山山神,但却是从来不会去理这些琐事,因此泰山上下的镇子中皆有各自的土地神,而最了解每个镇子的也恰恰是每个奉命驻守的土地神。 温浅停下步子,回首瞧了跟在他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君痕,他唇角微微翘起,若是此时君痕见着,定是要满脸警惕退后远离,可惜的是他并未察觉,只见温浅很是淡定的开口道“嗯?那是……安白?” 第17页 君痕正在琢磨温浅长歪了的原由,又怎会注意旁事,乍一听这名字,几乎是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下意识的掐诀便要熘,法诀出口才察觉不对,又生生把最后一句吞下,还没抬头就听得温浅带着淡淡遗憾的嘆息“认错了” “……”君痕面色古怪 温浅唇角噙着的浅淡笑意显得他心情不错,他眉眼弯弯,回首沖盯着他,脸上却线僵硬之色的君痕道“还不去问路” 君痕在掐死温浅和去问路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微乎极微的嘆口气选择了后者,抛去苏篱那层不谈,光是同温浅这几万年的关系也让他无从计较,若是旁人这般三番五次消遣于他,他早些时候便翻了脸,不将那人绑上诛仙台诛个几回是绝平息不了这股子怨气的,可若仔细想想,从中便能琢磨出些许猫腻,这天上地下又有几个有能耐的去消遣天君,就算有,那想消遣的也苦于自己没那般能力,有能力这的一般小事也不屑去计较,如此算起来,也是遮真真是只有温浅一人了。 “小哥”君痕面上挂上笑意,走向一侧同那正摆摊的小贩打听道“你可晓得这镇上的土地庙在何处?” “土地庙啊,你顺着这路一直走,前面左拐便到”那小贩正忙着收拾摊子冷不丁被君痕揪住一问,却也不恼,抬头热心的指了一个方向“二位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吧,咱土地庙在本镇还是颇有名气的” “哟,怎么个有名气法?”君痕继而好奇问道,土地嘛,一般便是守护小仙,有些法术却也不高,教训些小精小怪还足以,确是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小贩也知晓这二位非本镇人,当下停下手中忙活的事热心道“咱们土地庙门处有一株姻缘树,镇上的姑娘啊,只要将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儿写上去,就能成,你说稀奇不稀奇,那李家小姐前不久看上个穷小子,李员外死活不同意,准备将她嫁给宋知府的大儿子,结果那李家小姐去趟姻缘树把名儿一写,嗨,这事竟然成了……”小贩又扯了些邻里闲话,君痕不时插上两句,一副哥两好的模样看的温浅也颇为无奈。 “走了”温浅淡淡出声,转身便向前走去,丝毫不曾在意君痕是否听到,君痕虽同小贩胡扯,却也时刻注意温浅动静,免得一会儿这人不耐抛下自己独自离去,此番见温浅动身,便也草草同小贩周旋几句,追了上去。 若不是知晓君痕在九天何等正经模样,便是连温浅也会怀疑此人是否在冒名顶替天君。 二人按着小贩所指路线,不多时便见到那高约三丈垂满红布的姻缘树,温浅眉梢微微皱起,此树竟有缕缕阴气外泄,丝毫无姻缘之气,但如若真如那凡人所言,想来其中定是有古怪。 “叫土地出来问问”温浅以摺扇轻敲掌心淡淡道。 得,又是他,君痕很是郁闷,却也知晓以他的身份来唤土地是最好不过,就也不推脱,凝聚仙力,抬脚一跺。 不过片刻,一个小小的仙子就出现在二人面前,拱手拜向君痕“虞镇土地婵玉恭迎吾君” “且来问你”君痕面带威严“本君路过此地,见此处黑气沖天,且携鬼魅之气,如此大事,竟不上报,汝可知罪?” 那小仙不卑不吭行礼便答“禀君,此处近日有鬼魅横行,吞童子女魂魄以修炼,小仙同他战过,不仅不敌还损了大半的修为,那鬼魅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宝,将小仙封于这树下,若非天君仙力而使封印松动,小仙想必也是出不来的” “你方才言,此物吞噬童子童女魂魄修炼?”温浅额眉微蹙。 “回大人,正是,凡是本镇将处世孩童,无论男儿小女,此物定会寻去吞食” 婵玉恭敬道,她虽不知晓问话的是谁又是何种身份,但却知晓此人能同君痕一处,定然也非她这等小仙所能招惹的。 “怎?可是想到些什么?”君痕见温浅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若此番说法,那妖物吞食魂魄,冥界竟丝毫不知,无人禀报,岂非玩忽职守之罪”温浅语含愠怒。 “大人息怒”婵玉拜伏于地,“此非冥界过错,而是那妖物持有法宝,可隐其气息,且他吸食孩童魂魄总留一魂,以致镇中孩童虽无殒命,却终日呆傻” 君痕是知晓温浅因何愠怒,但此时却也不好开口劝解,只得开口道“本君昨夜戌时三刻便见此镇了无人烟,今晨却见人来人往祥和之景,若依你所言,此处凡人应察觉不到那妖物所在,又怎会戌时便不见人踪?” “此乃知府严令所制,前些时日有一黄袍道人来此说这孩童痴傻是因戌时有百鬼夜行,此处镇民冲撞令鬼神降罪,所以孩童痴傻,若想恢復,需开坛做法三日,且戌时往后不得外出”婵玉恭敬答道 要遭……君痕心头一跳,果不其然偏头就见温浅唇角微微翘起,笑意如沐春风,但眸中却暗沉的仿若是平静的瑶海之滨,可君痕知晓,愈是平静潜藏的危险便也越愈多。 “很好,此人着实有胆识”温浅眉眼弯弯,别说君痕就连不知温浅真实身份的婵玉也觉周身陡然阴寒起来。 只见温浅摸出一方令牌,还不等有何动作便被眼尖的君痕拦下。 “怎?”温浅抬头直视。 君痕瞧了瞧跪在一侧的婵玉,挥袖示意她可离去,婵玉又非无眼色之人,见君痕动作也知自己不宜留下,起身冲着二人盈盈一拜就化作青烟离去了。 “你此番要作何?”君痕开口。 “自是召冥界鬼卒来问一问他们是如何当的差,顺道将那道人探查一番,本帝虽无法干涉凡人命数,但去寻司命讨个人情还是可以的,再吩咐下去,待那人百年以后,打下十八层地狱去,让他也知晓知晓到底什么才是冲撞了鬼神”温浅面不改色开口便是这么一段话,直听得君痕一愣一愣,待回神,心中却是郁结万分,温浅两日好似也不曾于他说过这么些话,如今却为一个不相干的凡人……原来他这天君在他心中竟还不如一凡人分量来的重。 温浅并不知晓君痕心中这些,倘若知晓,他也只会思索片刻然后同君痕说道说道,如他记性不如从前,前不久也同他说了一番字数不少的话,如有病莫要在推脱可寻鬼医瞧瞧之类的云云。 君痕开口问道“你此番可曾向冥中各人交代行踪?” “不曾”温浅微有诧异“你往日出行,竟还需同旁人交代去处?” “自不必,我只是想同你说,若你此番唤来冥中官吏,岂不暴露你所在之处?”君痕颇为无奈扶额。 温浅淡然收起掌中令牌“我方才就想到了,又何须你提醒?” “……”君痕觉着如若他再同温浅呆下去,大抵是会折寿的。 “现在该如何?不如便出手直接灭了那妖?倒还省事”温浅一向不喜繁琐事,所想的法子也无非是最简易且快速的。 “灭是要灭,但那妖物手中的法器却是棘手,还有你那愿牌中的祈愿”君痕沉思,半晌抬首,唇侧有了笑意“我倒是有了法子,只看你愿还是不愿了?” 第18页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温浅瞧着君痕唇边笑意,心头莫名一跳。 “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待我办些事再来同你说道”君痕转身挥挥手便隐去了身形。 第19章 第 19 章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饶是温浅也有些头疼,面前的幻化出铜镜中赫然是一美人,墨发朱唇眉如柳,肤白如玉,眸似湖心深邃无底,一身浅色长裙更显其腰身的纤细。 “我打听过了,这镇上出了这么茬事,别说临产的女子,便是有喜的也是寻不到的,都唯恐自己生下个痴呆儿”君痕目光颇为满意的打量着温浅。 “那为何不是你扮作女子?”温浅低头瞧了瞧微微隆起的胸口觉着万分的不自在。 “法子是我想的,事情是我打听的,就是土地庙也是我问到的,况且这为幻化之术,也非你本来面目”君痕顿了顿满面严肃道“况且这本就是你的事情,我却既费体力又出卖了色相,如此这般你吃些亏又如何,不然,若我扮作女子,你就将我欠你的那些个物什酒钱一笔勾销可好?” “你着实是辛苦”温浅颔首装作未曾听到后句一般淡然开口“那便依你,就如此罢” 君痕暗中窃喜,天公不负有心人,他终也是堵了温浅一回,原是这般有趣之事,也不若温浅喜爱至极,只是可惜未曾将那些个物什酒钱一笔勾销。 噎温浅归噎温浅,正事却不能耽搁,君痕捏诀幻化,一辆朴素的马车就出现在二人面前,他面上含笑,如沐春风,弯腰拾起地上一颗石子,幻化作婴孩模样递于温浅“请吧,美人” 回应他的是温浅淡淡白眼。 君痕耸肩,飞身跃上马车,扯了缰绳握在手中,唇开合了几下,那马就自己跑了起来。 温浅坐在车中颇为不自在的瞧着胸前隆起的部分,怀中抱着的婴孩的手微微收紧,虽是幻化出来,但却着实碍眼,若不是恐寻常幻化之术欺不了那妖物的法宝,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是逮着那妖物,定是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尝尽抽筋剥皮之苦,温浅心中暗暗道,索性合了双目,眼不见为净。 君痕驾着马车顺着大路进入镇中,他方才曾来此,一是为打听镇中情况,二便是购置房产,毕竟他所打着的名头是带体弱的夫人来此修养。 夜深,烛火跳动,温浅才堪堪睁了目,君痕单手撑额坐在桌边,见温浅醒了,面色才舒缓“你近日越发的嗜睡了” “……苏篱……大抵是离甦醒不远了”温浅沉默半晌释然道。 君痕面色稍显不悦“你为了他,耗了大半修为,再者人界不比冥界,阴气极其稀少……” “这就算我还了他这几万年的养育恩情”温浅微微一笑“ 这世间因果轮迴,谁也逃不脱亦跳不出,种因得果,天之常理” “我倒是盼着苏篱早早醒来,你就可回冥界去养身子去,顺便在捎上我去小住几日”君痕轻咳一声,提壶斟茶。 “你若不是存着这番心思,怕也不会说出此等宽慰话”温浅揉了揉眉心“你同安白之事,你躲的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堂堂天君几千年不在九天出现,始终是不妥的” “我倒是想回去呆着,可安白的脾气你也是知晓的,若你能让他不再去九天闹腾,天宫那珍宝库中的玩意,你随意挑”君痕咬咬牙。 温浅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我何曾骗过你什么?”君痕一副肉痛模样,但若是几件珍宝能换的往后安宁,倒也是不亏的。 “你这可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罢”温浅愉悦的笑出声“若非你将青莲罚下人界,安白又怎会日日闹上九天” 君痕冷哼一声“安白乃狐帝,我自是罚他不得,但青莲乃我九天仙吏,他二人既触犯天法,又岂有不罚之理,若是姑息,那往后九天的律法岂不是人人都睹若无物,况且青莲本该受那八十一道雷霆,本帝都私下给他免去,仅是让他去人间呆那么几世,已是很给安白面子” “你免去了那八十一道雷霆?”温浅支身面带诧异“若我记得不错,安白记恨于你是因青莲受那八十一道雷霆时散去了两魂一魄,落于人间踪迹难寻,他因一直寻不到青莲踪迹,这才每每趁醉酒之时闹上九天,不然你以为,他放流落人界的青莲不管,反而去九天日日追杀你?” 温浅这番话讲完,君痕也是一惊“本帝那八十一道雷霆是虽是私下免去的,但也确实走了个过场,免得明面上落人口舌,又何来散去两魂一魄的说法,再者青莲的命理,司命那运薄上应当是记得清楚,又怎么会寻不到踪迹?” “这我倒不知,待他日我去寻司命问上一问,便能知晓,倒是你,有多久不见安白了?”温浅微微皱眉 “约莫有几千年罢”君痕想了想算道。 “如此想来是其中有人作梗,就不知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了”温浅淡淡道。 “若真如你所说,安白并非日日去天宫,那那些时日,本帝见到的又是何人?”君痕面色冷然“先不说自魔族战乱过后,各界已签订协约,就是六界相安无事,青丘亦不会无故挑起祸端,安白虽怨本君,但他也曾言明,这纯属他同仙界的个人恩怨,如此若还有人蓄谋,怕是其心难测啊” 温浅坐起身来,墨色的髮丝随意披撒肩侧,显得有些慵懒,只见他似漠不关心又似是随口一提道“先是苏篱,再是安白,接着又会不会是你?” 君痕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才喃喃道“你这般……你这般又是想到些什么?” “你也不必瞒我”温浅偏头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朦胧又不真切“我并不愚钝,若仔细想想,便可知六界中有胆且能伤苏篱者,微乎极微,无非就是那几位” 君痕神情一滞,温浅也只是笑着又道“先不言,苏篱身后便是冥界,哪怕是一些人瞧不上我这冥界,却也要给苏篱这阴阳共主几分颜面的,他的身份无论是在哪一界也是尊贵无比的” 君痕面上虽是镇定,心下却有些慌乱,他自是知晓当初苏篱为何身死,但这是能让温浅知晓的么?若是可以,他当初也不必会费尽心思的瞒下来。 温浅似未曾注意君痕的神色,不知从哪处摸来一白瓷小壶仰首饮上一口又道“你说说,这世上有胆子有能力伤了苏篱的又有几个?” 君痕抿了抿唇,一抬眸恰对上温浅流转的目光,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笑意,再配上那眸光流转的凤眸,君痕只觉的心跳漏了一拍,喉中似被棉絮层层塞住,一时无声,约莫一盏茶功夫才哑着嗓子道“你既知晓,又何须再问?” “果真是他,果真是他”温浅手中小壶跌落地上,和着酒液迸溅的四分五裂,打破了寂静的夜。 当初的那桩子事,君痕也只听过只言片语的,虽苏篱将知情的那几位永远的封了口,然六界中,最不缺的便是八卦。 第19页 “你……莫慌”君痕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却是逗乐了温浅,他面上带笑,又似是很不屑般“慌?本帝何曾怕过他?” “那便好,你只要知晓,我是站在你的这一边的”君痕像是松了口气,端了杯盏一口气灌了好些下去。 温浅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暖色,他单手支额,半晌悠悠开口“同我关系匪浅的,无非是你,苏灼,苏篱,安白四人,他曾说过,终有一日,会让我去求他的” “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君痕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先是说说,你听到了些什么?”温浅懒洋洋栽回榻上,半瞌着双目,藏住眸中思绪,但微颤的羽睫却是暴露了他心中并未如面上一般平静。 “苏篱强闯神殿,救回你,然后你便沉睡,约莫是这个意思,你也知晓,六界那些个无所事事之人,总是爱编排这些,但因苏篱下了死命,敢明面谈论此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君痕想了想道。 半晌无声,就在君痕以为温浅又沉沉睡去时,却听得他缓缓开口: “三万年前,我约莫是三万岁左右时,遇见了他,也就是……神帝洛尘…… 第20章 第 20 章 三万年前 “王,快些起来,府君在厅堂等了你好些时辰了”桃夭颇为无奈的看着缩在被中团成一团的温浅,终是狠下心去掀被子,就在他抓着被角准备用力时,身后传来淡淡的漠然的嗓音“退下罢” 桃夭一听就知是苏篱进来了,他转身对着苏篱一拜便退了出去,走前余光瞄到苏篱正将一整个糰子拢到怀里,不禁感嘆,只有面对自家王时,府君才会生出几分温柔模样。 温浅醒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支身打量四周,陌生的气息陌生的摆设,他微微蹙眉復又唇角微翘,能将他毫髮无损从冥府中带出的人,这千万年来他也只认识一个。 离床不远处放着等身的铜镜,铜镜旁还有一叠衣裳,温浅想了想掀开被下了床,□□的双足接触地面却无丝毫寒意,凭藉触感,这房中的地上应是铺了厚厚的狐裘,若是叫安白瞧见,定然是要闹翻天的,他暗暗想道。 走进铜镜,赫然出现苏篱的影像,叮嘱他换好衣裳便去洗尘宫寻他,切不可去往旁处,待镜像消失,温浅这才想起,今日据说是六界共主的生辰,虽这位帝君不喜热闹,但架不住其身份显赫,每年送礼的人都可以从这儿排到人间去。 温浅翻了翻苏篱留下的衣袍,赫然被其颜色所惊,纯白的里衣下触目皆是粉嫩,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粉上一些,温浅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虽窄肩细腰,但也着着实实是男子模样,这一点苏篱也应当不会记错,只是这颜色,温浅抖开长袍,见那上精细绣着的桃纹,心生喜爱,他往日虽多穿浅淡之衣,但也未曾穿过此种颜色,也不知穿起来是个何种模样。 好在他对穿着也不甚在意,既是苏篱所备,自也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脱去里衫,镜中少年修长白皙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眉眼弯弯,竟仿若画中仙。 他穿起衣裳,粉色衣袍贴身,似是专程为他裁剪一般更显惊艷,银白的桃纹顺着袍边爬上勾勒在胸口处,温浅满意颔首,想来往后也可托桃夭购置些如此颜色的衣袍,毕竟穿起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出了门,温浅沿着长廊向前走去,以往他从未来过此处,自是不晓得洗尘宫在何处,想着寻女婢来问一番,可走了些时辰,别说是神殿侍奉的人,就是连参加宴会的客人也未曾见到一位。 看来那说九重天上神宫冷清的传言也并非是传言了,这硕大的宫殿竟是连使女也不见几位。 算了算时辰,温浅觉着自己大抵是要错过这位神帝的寿辰了,虽见不到其面容颇为可惜,但能在神宫一游,也并不能算亏。 突兀的传来阵阵缥缈的笛声,悠悠扬扬却带着一丝空冷,温浅侧耳聆听了一会,便抬步去寻着笛音方向,青葱竹林,竹叶纷纷,远远就见一玄袍仙人背对于他,笛声悠悠,宁人心神,此曲只应天上有。 温浅渐渐停下步子,饶是他也不想破坏了这般意境。 “汝是何人?”那男人出声询问,然笛声却未曾停息“此处乃神宫禁地,汝为何于此?” “虽是禁地,但阁下既擅入其中,想必身份也很不一般”温浅拱手作礼:“晚辈初临,迷了道路,得阁下笛声所引前来,还望阁下能为晚辈指一条明路” “不知者不怪,既是如此,汝何处而来便何处而去罢”那仙人不知何时停下吹奏回身看来,他目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艷,面前的温浅,一身粉袍却丝毫不显娘气,少年眉眼如画,面颊上还带着几丝红晕,就在他打量温浅时,温浅也在打量着他,面前的男人,一袭玄袍,发如白雪,面容朗俊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四周流露的强大气息压抑的温浅有些难受。 就在此时,一阵波动,身着紫袍的苏篱从容踏入内,他迟迟不见温浅就疑心他是睡过了头,寻着气息找来,不曾料想会见到洛尘,他本就漠然的面上又硬生生冷上几分,几步上前就将温浅挡了身后。 他不喜欢洛尘打量温浅的目光,那目光中隐隐透着的掠夺让他眉微微蹙起。 洛尘自不会同苏篱计较,他的目光停在未被苏篱遮挡的一抹粉色衣角上,随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这就结束了?”迟迟不见温浅开口,君痕一颗心仿若在油中煎炸一般,惶惶不安。 “本帝困了,明个儿在讲”温浅懒洋洋打个哈欠便没了声响,君痕颇为无奈却也是没有法子,他走上前替温浅掖好薄被,却听得温浅含煳着似在梦呢般开口“你晓得那种感觉么?犹如被蜘蛛所捕食一般,它会先撒网,任猎物自投罗网,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只能见它一步步走来,最终眼睁睁看着它将你一点点吞噬” 君痕手臂顿了顿,转身吹灭了蜡烛合上房门,不远的树上,黑色斗篷的身影仿若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君痕抬头正对上那一双趣味横生的眼眸,他僵了僵,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回身看了眼温浅的房门,便顺着长廊离去。 黑袍下,一缕白髮随风飘动,唯见一侧的唇角勾起,似是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咚咚咚” 清晨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飞了高啼的翠鸟,温浅昨夜睡得有些迟,许是近来愈发嗜睡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往日更加慵懒几分。 “进” 君痕推门入内,面上带着些许笑意:“你可知,我方才见到了谁?” “谁?”温浅目中微显诧异,竟是能遇见故人?倒也不失为一种缘分。 君痕笑的神神秘秘,走进榻边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出了趟门,途中听说今个晚醉花楼里头的头牌卖初夜,便去瞧了瞧,还真是个美人” 温浅“……” “咳……今晚去瞧瞧呗”君痕颇为期待道。 第20页 温浅轻轻打了哈欠有些不耐的合目:“我在修养,没空” 君痕疑心自己耳朵近日有些不太好使,他皱了皱眉:“你方才说什么?” “近日修养,没空!” 温浅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临了还瞥了君痕一眼:“我晓得你年纪大了,略显耳背” “你!……本君才不会同你一般计较,免得失了气度”君痕甩袖离去,用力扣上的木门发出咚的巨响。 埋在锦被中的温浅唇角微翘,他方才察觉到一丝若隐若无的打探妖气,想来近日那妖物便会下手,虽他邀君痕一同前来,但却丝毫未曾想让他也参合其中,不过一只小妖。 对于昨夜的言谈,他还耿耿于怀,他不曾想亦或是不愿去想,这些事情竟会同洛尘扯上关系。 第21章 第 21 章 阳光从窗外透进室内照在温浅的面上,温浅眯了眯眸,睡意上涌,他近日是嗜睡了些,想来是因身体阴力的过渡亏损而导致的,他张开手掌,如玉般的掌上,一团黑色的火苗闪动跳跃,但不过片刻却转瞬即逝,温浅微怔,随即才似无奈般的低声道“原已到了这般田地么,只能愿着那妖的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了” 很快就入了夜,温浅转醒时,唯见烛火跳动照亮的一方,君痕支额于桌侧似在小息,温浅起身披上外袍走到桌边坐下,此番光景竟于昨日一般无二,他拎起壶为自己斟了杯凉茶,茶水泊泊流淌碰撞的声响惊醒了君痕,他睁眼就见温浅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咳……醒了?” “那花魁看的如何?” “自是不及那些仙女,只是于人界来说,也算是个美人” “我当你今日不回,与那花魁春风一度去了” “……你该知晓,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君痕一怔,温浅早已垂下了眸子,捧着茶碗小酌,似是半晌未听得回答,抬起眸疑惑的看他一眼,君痕轻咳:“自不是登徒浪子亦不是鼠辈小人,先不说这个,你昨个儿的事还未曾说完,这勾的我是寝食难安” “你不是知晓后续了?”温浅漫不经心放下茶碗,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其中轻搅。 “……就这些?”君痕瞪大双眼丝毫不信。 “就这些”温浅眉眼弯弯淡然回应。 “洛尘就将你绑回宫中就为请你做客?”君痕颇为哭笑不得 “本帝若说,他是瞧上本帝,让本帝去给他做夫人,你信是不信?” 信,怎么不信,君痕暗中在心中想到,只是他面上笑意盈盈道“……他若是瞧得上你,那太阳真该打西头出来了” “咚” “……你说话便是说话,动手做甚?”君痕揉着被茶碗擦过的额头颇为无奈。 “不管他瞧不瞧得上我,只要你觉着他瞧不上我,就是你瞧不上我”温浅面无表情说出的话绕的君痕头昏脑涨,他压了压额幡然醒悟,温浅……好似……不喜别人……以他容貌说事…… 思此,君痕翻开新碗,赔罪似的倒茶在掌中以法力温热才递去:“我并非言你相貌不佳,只是那神帝据说是趣好非比常人,实属奇异,以丑为美,所以他若是瞧得上你这般模样,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提温浅,饶是听墙根的洛尘听得此话亦是面上一僵,他趣好非比常人?他以丑为美?他瞧不上温浅? 温浅听得君痕胡编乱造的一番说辞,心中也是哭笑不得,但他面上却丝毫未曾显露,只藉口困了便将君痕赶出房外。 待君痕离去,房中静寂下来,温浅以臂撑额靠在桌边,三万年前的事……么…… 他以为自个儿快忘记了三万年前的那桩事,如今得君痕重提,过往种种却清晰浮现于眼前,他仰首饮杯中茶,起身时不经意扫落茶盏,清脆破碎声响打破了寂静的夜,温浅怔了怔,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笑意,原来……他竟是怕的么…… 一夜无眠,待东方泛白,朝阳升空,温浅才惊觉他竟是坐了一整夜,烛台的烛光不知何时灭去,清清冷冷,窗外不时传来的悦耳鸟鸣散去温浅心中的阴郁,他释然一笑,如今大抵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洗漱了翻整理衣着悄悄然出了门,拐上一侧长廊,伸手正欲敲响紧闭的木门,却冷不丁的门被拉开,二人皆是一怔,君痕似是未曾想到温浅起如此之早,温浅却是惊疑君痕一早上一副将要出门的样子。 “你……”温浅皱了皱眉正待开口。 “别愣着了,既然起了就一道出去用些早食,也省的我再给你捎回来”君痕眉眼含笑。 “你还是捎回来罢”温浅眸中划过一丝无奈“这般模样,着实是不想出去” 君痕笑而不语,伸手一挥,一个女子的虚影便出现在温浅身侧,容貌衣着皆是同温浅一般无二“如此就好,想来那妖物也没胆子在青天白日招摇出行,你可宽心,再者天天闷在屋子里头对身子着实也不好,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温浅迟疑一会儿,终是颔首应下,差那女子回房去,自己撤去术法恢復往日面容,君痕毫不吝啬夸赞道:“你这张脸,倒是男女通吃” 回应他的是温浅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 “今日集市比几日前热闹了许多”温浅再一次扶住一个不小心撞到他的姑娘,一向浅淡的眉眼中竟多了一丝无奈,君痕于一侧忍笑的很是辛苦:“再过几日是上元节,自是热闹了许多,据说官府破例连宵禁也免了” 温浅面不改色将方才姑娘假意丢失的手帕塞进君痕手中,自己大步向前走去,君痕微微一怔,还不待反应,便听得身后女子软语:“公子可曾见过小女子遗失的帕子?上面还绣着对鸳鸯” 君痕嘴角抽了抽,反身将那帕子塞给那姑娘,大步追上温浅,徒留那姑娘在身后愣着,似是不明白为何突然间换了个人,她方才明明是瞧准了扔的。 “你这是不道德”君痕一撩袍子气喘吁吁坐下,看着一副悠然饮茶模样的温浅,额头青筋直跳。 “何为道?何又为德?”温浅慢悠悠饮口茶:“道非天地可寻,本源之初,无所无终,无所……” “你”君痕拍桌而起,引四周客人皆瞩目,他板着脸看一圈,随后坐下颇为头疼道:“温浅,你可是个鬼,怎的也学起那些老顽固论起道来了?” 温浅唇角翘起清浅弧度,一晚上的坏心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君痕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却详装挫败般的苦着脸。 “今晚有何打算?”君痕看着埋头吃着桂花圆子的温浅问道。 “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像个大姑娘”温浅咽下口中食物从怀中掏出锦帕拭了唇畔。 “那今个晚上去趟醉花楼可好?”君痕丝毫未压低的声音引得四周客人瞩目,皆是一副鄙夷神色。 第21页 “你……”温浅蹙眉。 “二位公子可也是要去醉花楼?是去看鸢尾姑娘的罢”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君痕身后响起。 温浅抬首目光漫不经心的从那人身上扫过,皱了皱眉咽下尚未出口的话语。 “看来这头牌的名声响的很吶”君痕支下巴晃悠着酒杯。 “那是自然,不过若依我看来……”来者一袭白袍丝毫不惧,直接撩袍就坐在温浅身侧,面上桃花眼三分戏嚯七分惊艷的看着温浅:“这位兄台的容貌可丝毫不比鸢尾姑娘差,甚是说更甚一筹” 温浅蹙了蹙眉,君痕颇为幸灾乐祸,以袖遮面,似漫不经心同温浅比了个口型:“男女通吃” 温浅眉眼弯弯,君痕心下一寒……“嘶”果不其然,桌下的小腿传来一阵灼痛之感,温浅也学着他的模样比着口型:“鬼火滋味如何?” 君痕抽了抽嘴角,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倒是宁可惹了女子小人,也决计不能惹温浅。 那白袍子公子又怎知他们底下的弯弯道道,自顾自开口:“若是二位也想见那鸢尾姑娘,在下倒是有路子可带二位一同前往” “不必了”温浅丝毫不在意起身离席,君痕自怀中掏出碎银放于桌面,惋惜的瞧了那公子一眼,随着温浅离去了。 “有趣真有趣”那公子面上丝毫未有不悦之色,反而笑意吟吟。 第22章 第 22 章 “你且等等我”君痕大步追上温浅,面上戏嚯神情不减。 温浅放慢了步子,此时已临近午时,正是一日之间阴气最弱之时“我回去了,这太阳晒得我很是晕” 君痕心下一惊,急急追上打量了温浅的面色方才重舒一口气“你这几日就别在养那扇子了,且等这次事解决后就回冥府去罢” 温浅不言,自自顾自的在前头走着。 君痕眉头皱起,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温浅,再这般下去,你的修为迟早会耗尽的” “……这本就是他予我的,还回去又如何?”温浅道。 漫不经心态度惹恼了君痕,他手中打出一个法诀直直拍向温浅,但温浅却似早有防备般,手中结印直挡,法诀顷刻间烟消云散。 君痕愣了,温浅抿了抿唇转头不再看他。 “原你一直防备于我?呵呵……呵……温浅……我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么?倘若是苏篱亦或是安白,你也会如此么?” 温浅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君痕,他面色一瞬变得苍白,眸中的不可置信让温浅心头一滞,似是被谁梗住了喉间,半晌不知如何开口,君痕转身甩袖离去,温浅手下意识伸出,却停滞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夜幕很快降临,温浅坐在荷塘边已然有四五个时辰,他脑中印着的是君痕不可置信的双眸“这次许是真气着他了”温浅有些头痛的喃喃道。 今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所遮覆,寂静无声,倏尔狂风大起,温浅蹙眉,起身回房,合上门窗,他挥挥袖散去床上虚影,摇身幻做女子模样,抱着婴儿卧于床侧,合上双目。 房中虽察觉不到妖气,但几乎瞬间,温浅就觉上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藏于被下的手中早已捏好了法诀,一股阴冷的气息拂面而来,温浅抬手就拍,一瞬间屋中大亮,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高挂房顶,那妖物惊觉上当,竟化作虚影像门口逃窜,温浅念着法诀,门外青光大作,结界应声而成。 那妖物此时才现了真身,那竟是一只人头蜈身的大蜈蚣。 “你……”温浅察觉不对警觉望向四周,怎么会是一只连人身都化不了的妖物? “小娘子,此时发现是不是为时已晚呢?”伴随着调侃的声音几道强劲蛛丝从房中四处袭来,瞬间包裹起夜明珠,房中霎时暗了下来。 温浅只觉耳侧被人轻轻吹气,他微微蹙眉,周身鬼火燃起一簇一簇,青色的鬼火照的房中阴森森一片。 “冥界中人?”那声音一时在耳侧一时又恍若在天边“某听说你们的王可是六界绝色,不晓得小娘子能排的上第几?” 温浅面色有些不悦,一只小小蜘蛛精竟敢如此戏弄于他,他手中法诀一个接一个打出,顷刻间就听得重物坠地之声,温浅慢悠悠点上蜡烛,此时地上鬼手阵中赫然缚着一个说俊俏算不得俊俏,说平凡也算不得平凡的男子,眉眼间的阴郁毒辣着着实实破坏了容貌的俊俏。 “你最好放了我”那男子面上阴毒,嘴角笑颇有几分淫邪之意“不然待会小娘子想是会受□□焚身之苦了” 温浅撤去幻术,身为冥界之帝的容貌这才真真的显现出来,眉眼之间淡漠一片,薄唇挺鼻,狭长凤眸,额间的帝王印更增添几分威严。 那男子竟是看了痴,温浅眉眼弯弯:“很是不巧,本帝就是你嘴中六界绝色的冥帝” “若是能得到冥帝一夜,想我九蛛也能在妖中闻名了”被男子淫邪的目光打量的温浅愠怒,伸手捏诀便想将此人灭个干净。 就此时突发变故,那男子胸口处金光迸溅,竟在瞬间冲破了温浅的鬼阵,强大的法力波动使得温浅倒退几步,一口血直直喷出来。 温浅看着地上的血液愣了楞,想他自一万岁以来就不曾流过血了,苏篱护他很好,果真是近日阴力损耗大了些,这般竟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男子目中贪婪神色尽显,一步一步朝温浅走来,温浅皱了皱眉,手中法诀捏不出来,想来那法宝竟是克鬼的,此时他周身的法力被抽泄了个干净。 温浅合目不再看那男子,成王败寇,他高估他了自己。 就在那男子要碰到温浅之时,幽光大作,一股庞大的阴气充斥着房间,一声惨叫过后,又消失无影无踪,温浅诧异的睁眼,面前熟悉的背景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温浅”君痕面带焦急用力拉开房门,入目的是坐在床侧的温浅和他面前站立的挺俊身影,君痕怔了半晌才反应那身影……竟是……苏篱。 “碰”用力推开的门声惊飞了高啼的翠鸟,温浅墨发未挽,只一袭浅紫里衣着身,竟是连外袍也顾不得穿上,他面上带着几分急切的神情,推开一旁的房门,房内很安静,阳光从开着的窗口照进室内,薄薄的光晕中,站着一位紫袍仙人,三千墨丝如瀑,听得响声却未转身。 温浅忐忑的心放了下来,他自顾自的走向桌边持壶斟茶,泊泊的水流打破的室内的寂静。 “你……”温浅踌躇片刻才犹豫道“可曾记着你是谁?” “苏篱” “那……”温浅的声音有些察觉不到的颤抖“可曾晓得我是谁?” 半晌无声,温浅垂下双眸,唇角欲扯出一抹笑意,却也转逝即消。 待抬头却见苏篱已转身面于他,眸中的疏离同漠然让温浅心尖一颤,苏篱的漠然同温浅的不同,温浅是懒乏而无心去纠葛琐事,而苏篱则是真真正正的漠视世间所有 :“你应是冥界中人,虽周身的气息纯正但散漫的厉害,应只是不入流的官吏” 第22页 “呵,不入流?”在温浅房中寻他不到,便知晓他定是来寻苏篱的君痕一进门听得这一句,当下怒从心来。 温浅面色依旧,眉眼间滑过一抹释然,他起身拱手:“如此便打扰府君了”言毕扯着君痕出了门,苏篱眉梢微微皱起,目光停在温浅拽着君痕的手上,待二人不见踪影,才又恢復了常态。 “你……” “轻松下来的感觉也着实是妙哉”温浅回房披了外袍,面上的笑意也比往日多了几分。 君痕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到温浅如今这番模样也改了口,既然温浅都不在意,他又何须去令他烦心呢:“你何时回冥界?” “就这几日罢,料理下客栈之事就回去了,想来也还是需得闭个关,不然若是冥帝修为损耗之事传出去,也难不保他人会节外生枝” “那不知冥帝可愿在收留本君一段时日?”君痕眉眼含笑颇为不正经的学着书生模样作了个楫。 “安白既已不去九天,你又有何理由在赖着我?”温浅丝毫不为动容“且你还欠着我好些个物什和酒钱,打算何时还清?” “这……先欠着……先欠着……若不然本君卖身于你可好?”君痕戏嚯的眸中滑过一丝认真。 但温浅未曾见着,他慢悠悠从上到下打量了君痕:“你既不能勾魂,亦不比那些娇嫩的姑娘可以暖床,本帝要你何用” “……”他堂堂天君,九天之上群臣朝拜的天君,竟就这般被温浅嫌弃了,君痕面皮微微抽搐。 “不与你说笑了,回去罢”温浅眸中怀恋神色显而易见。 “好”君痕掐诀,片刻之后二人踪迹全无。 苏篱这才慢悠悠的自从门中走出,他举起手,掌中灰烬随风飘远“倒是可惜了这本经书” 第23章 第 23 章 “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君痕随在温浅身后,面上一抹玩味。 “嗯?你说”温浅脚步微顿。 “思夜怎么办?” “……”温浅这时才想起他拾回来的那个小麻烦。 “也将她带回冥界?” “嗯” “可她是人……温浅,你莫不是煳涂了?”君痕诧异。 “修仙”温浅淡淡回应道。 “修……咳……仙?”君痕差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且随她心意,若是愿修,便修鬼仙之道,若是不愿,百年后自送她投胎,过往云烟烟消雾散,来世再无瓜葛纠缠”温浅思考一番认真的同君痕说道。 君痕见他不似说笑,虽是惊诧,但细想也是合理的,也是如今最为妙的方法,若是那孩子不愿,大抵也就只能活个三四十年的光景,毕竟冥界的阴气可不适于凡胎肉体。 “施两个隐身诀”温浅侧头对君痕淡淡道,君痕虽愣怔,但也依言捏了两个法诀施在温浅同自己身上。 温浅面色无异的踏进客栈,此时已临近午时,大堂中用膳之人也着实不少,二人因着隐身的缘故,轻而易举穿过大堂,上了二楼,温浅灵识一扫,便知晓思夜在何处,他放慢了动作轻轻推开门走近床边抱起思夜,眸中一抹柔色。 “走罢” “如此便走了?”君痕倚在门边,面上竟有几分怀恋神情。 “此处,我早已布下阵法,只带我们离去,一炷香后,此地再无客栈亦再无温浅” “你倒真是断个干净” “本帝同人世间本就无纠葛,如此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又有何不好?”温浅淡淡道。 “那归尘呢?如何处理?”君痕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随他去罢,往后如何也只能看他造化,何况,他身上所携着的那抹气息,他真当本帝察觉不出么?当初引狼入室也只为牵制,与其放他于暗处,不如好好摆在明面上。” “你今日……话倒是比以往多了”君痕玩味笑着。 “大抵是心事了了罢”温浅低首看了看怀中搂着的苏篱,唇角一抹释然笑意,他自腰间取来鬼令,往地面丢去,不过一息间,地面无声无息赫然下陷,深邃瀰漫黑雾的入口逐渐显现出来,其间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嘶喊声不绝于耳。 “你这法效是不是过了头?”君痕唇角微微抽搐。 “且等你仙族哪日不在烟云缭绕,霞光瀰漫,再同本帝来商讨这问题罢”温浅抱着苏篱一脚踏入,转瞬便失了踪影,君痕耸了耸肩,虽嫌弃,但却也只得随着温浅步伐入内,他可不想被丢在人界。 “尔等恭迎吾王” 浩浩荡荡的鬼群拜俯于地,君痕眯着眼随在温浅身后,虽这拜的不是他,但这感觉却是很不错的,想他自离开九天,就再也未受到过如此待遇,虽他不喜繁荣缛节,但偶尔此番却也是可愉悦心情。 “嗯”温浅转手将怀中抱着的思夜递给了一侧候着的桃夭,思夜睁着圆滚滚黑黝黝的大眼打量四周,冷不防被温浅扔出去,小嘴一鼓,哇哇的哭起来,桃夭手忙脚乱的哄着“王,这是谁家的孩子?” “谁家的?”不等温浅开口,君痕自他身后摇着摺扇几步走上神神秘秘道“还能是谁家的,自然是你们王的” “咳” “噗” “……” 一时各种声音传来,君痕对引起的效果很是满意,唇角显露的一抹笑意足以表明他心情的愉悦。 温浅颔首应下,挥挥袖,一顶华轿自天边落下,上由紫纱层层铺缀,琉璃铃下坠夜珠流苏,随着风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走罢”温浅足尖一点,凭空跃上轿子,慵懒的卧下,眉眼间竟有几丝疲惫可寻,君痕瞭然,提气轻跃,也稳稳的立了上去,他一撩前袍,就在轿边坐下,倚着边处一副悠然自得神情。 引轿的是六匹魇兽,它们稳稳的拉着轿腾空向冥府驶去,一时只闻风声簌簌,君痕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冥界一如往日模样,这万年间也不曾变过,未到过冥界之人,大抵会听信传闻,觉着冥界是不毛之地,鬼哭狼嚎,撕心裂肺,但其实不然,冥界之美,超乎万物,无论是忘川还是黄泉。 华轿稳稳的停下,君痕一跃而下,回首去却见温浅已然入了梦中,他轻轻嘆口气,瞧着四周无人才探身小心翼翼的抱下温浅,他自是知晓温浅一向不喜别人碰他,但也总是不能任他在此处睡上一日的,入手纤细的腰肢让君痕皱了皱眉,怎的如此瘦,他瞧着温浅安详的睡颜,低低笑,也就只有熟睡时才会这般老实,闭上那张惹人生恨的嘴。 君痕的视线停在温浅粉而薄的唇上,一时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却不曾发现被他抱在怀中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温浅眉梢蹙起面色苍白冷声厉喝道:“你在做甚?” 第23页 君痕一惊,下意识就松了手,未有防备的温浅直直摔了下去,随后赶来的桃夭判官直直目睹了一切,二人愣了愣,对视一眼,又装作什么都未曾看见般,待温浅起身,才面带焦急的走过去。 “咳……本君……我……”君痕似也未曾料想他会将温浅直直扔出去,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温浅嘆了口气,撑着起身,拍去袍子上的草屑,淡淡瞥了君痕一眼就收回目光,抬头间远远见得桃夭同判官二人匆匆赶来。 “出了何事?”温浅淡薄的眸子从二人身上扫过。 “王……”桃夭面上泛白,眉头紧皱,不知如何开口,他怀中的思夜见着温浅咿咿呀呀伸手欲抓。 “王,神界……来帖”判官犹豫的将手中帖子递给温浅。 温浅一怔,看着两张红色镶金的帖子,半晌才伸手接过打开,入目苍劲有力行云如水的字正如它们的主人一样,温浅皱了皱眉轻笑一声“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我此次是推拖不得了” “是……他?” 君痕瞧着温浅面上神情惊疑不定的问。 “嗯”温浅随手将帖子丢了过去,君痕接过打开,见其上所书,目光停在温浅二字之上。 “他既是用此名头,自然不会只请你一人,想来本君也……”话还未完,温浅就将手中另一张帖子丢给他,君痕一惊,打开一扫,面上随即挂上苦笑“果然是消息灵通” 温浅不言,转身吩咐桃夭去备上两份贺礼。 “王……”桃夭张了张口“你真的要去么?”他还记着温浅当初被苏篱带回来时的那般模样,心中泛起一阵疼痛。 温浅又怎会不知晓他在想什么,他抽了帖子漫不经心挥道“他既已说到如此份上,本帝又如何能不去?” “我随你一道”君痕面上肃然。 温浅充耳不闻,伸手握了握思夜的小手,目中一抹柔色“本帝这几日需妖闭关,思夜就托于你了” “桃夭一定会好好照料小公主的” 温浅颔首,身影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桃夭抱着思夜对着君痕颔首:“天君,请随桃夭这边来” “那便有劳桃夭了”君痕面上一副悠然自得,唯有藏着袍下的手握拳越收越紧。 第24章 第 24 章 一晃半月悠然晃过,于人界也算是物是人非,君痕以臂支额,慵懒歇在树荫下的软榻中,右手晃悠着一罈子酒,好生自在,他咪着眼,看似浮生偷得半日闲散,实则心中思绪不断,再过那么两日便是初七,既是温浅出关之日又是洛尘借恭贺苏篱回归之名所办的宴席,君痕晃晃酒盏,觉着颇为好笑,这位一向是不喜这些应酬拜访,除却固定下来的寿辰宴外,这千百万年也不曾办过一次,如今看苏篱回来,想来也是该急了。 “天君,王请您过去”桃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立于君痕身后。 君痕眉梢跳了跳“你家王出关了?” 桃夭恭敬颔首“王已出关一日有余” 君痕掐指算了算日子,眸中划过一丝担虑,他起身理了理袍子“走罢,领我去见他” 桃夭颔首先行,领着君痕穿过亭台拐过长廊,远远便见一团粉色倚在廊柱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水中投着什么,君痕随意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桃夭却领着他直直向那抹粉色走去,君痕正疑,却见桃夭恭敬俯身:“王,天君到了” 君痕嘴角微抽,绕过了桃夭去打量那抹粉色,眸中闪过惊艷,温浅身穿一袭粉色单袍,眉眼半瞌,如玉的手指从瓷盘中捻起鱼食,随意的抛撒在池中。 “……来……了?”带着睡意的嗓音慵懒响起,温浅缓缓睁开眼,含雾的双眸打湿了长睫显得水意涟涟,美人如画,君痕喉咙下意识的滚动。 桃夭亦不知何时离去,直至温浅请咳,君痕才堪堪回神,白净的面上染上红晕。 “你脸怎的如此红?莫不是染了风寒?”温浅挥袖将瓷碗打翻,鱼食落入水中,引得锦鲤争相抢夺。 “你倒也不怕撑死它们”君痕转移话题的的功夫明显更上一筹。 温浅目光看向水中淡淡道“这是幻术所化,冥界死气过重,养不得活物,虽也有灵鱼,但本帝觉着着实过丑了些,不如这锦鲤赏心悦目,这才化了一池子来解解乏” 君痕往水中看去,只见那些锦鲤个个翻起了白肚皮,但不过一息便又重新嬉戏起来“倒也方便……”君痕哭笑不得“我差些忘了,还不曾问你为何这般早便出了关?” “多几日少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本帝也是斗不过他的”温浅淡淡道。 君痕爽朗笑出声来“你这般,倒着实像是那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无赖孩童了” 温浅起身掐诀,一身粉袍转瞬间变了模样,暗紫华贵的外袍由黑丝勾着诡异花纹,墨发未束,仅一髮带半拢于脑后。 君痕从未见过温浅正经冥帝的模样,如今一见,也是惊诧,似是温浅整个人的气息都发生了改变,往日慵懒而散漫的气息,似在一瞬间化为藏剑,古朴却透着危险。 “此番一别……想来许久不能见了”温浅拢袖偏头看着君痕。 君痕自是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事,此番宴席之上九天之人必不在少数,“我这不称职的天君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那些个文书奏摺想来也该堆成了山”君痕苦笑。 “本帝原以为你会不去” “神帝亲自邀请,又怎可驳面” 我虽不及他二人位高权重,但若能护你一世,也决计不会少上一日。 “那便走罢”温浅转身,袖子在空中划出的弧度仿若刀割,君痕心头勐然一跳,他张了张嘴,终究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温浅召来銮轿,撩袍稳稳的坐了上去,君痕随后跟上,拉轿的魇兽长鸣锐嘶,足下生风,銮轿平稳升空,四周微风拂动轿上的银铃清脆悦耳,温浅倚窗翻阅手中书籍,君痕偏头见其阅书认真,便也不扰,背倚轿壁瞌目养神,待日落黄昏才睁了眼,却见温浅动作丝毫不变,只是眉间蹙起,像是遇着了什么难题,他目光漫不尽心从书面扫过,神情却在下一刻僵住,似是难以置信,他伸手抽走了温浅手中的书,待看清封面书名,唇角下意识的微微抽搐。 他以为温浅那般认真,不是在阅兵法雅文便也该是朝事文书,却不曾料到这竟只是一本杂言戏文。 温浅被抽走手中书,倒也不恼,他支着下颚蹙眉像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慢悠悠开口“你可知情爱究竟是何种滋味?为何世人皆尝不悔?” 君痕乍听此话,惊的险些摔下轿去,幸得眼疾手快扒住窗边才倖免于难,他压着嗓子小心翼翼道:“你方才……说了何?” 温浅后仰舒适的靠在软榻之上,慵懒瞌目“你近日听觉大不如从前,让你寻鬼医好生瞧瞧,你也不愿,几次推脱,真叫本帝寒了心。” 第24页 君痕颇为无奈 “你方才言论着实是惊了我,以往对这些毫无兴趣的温浅竟也能开口问起这般问题,莫不是太阳真打西边升起了?” 温浅怔了怔,他琢磨一阵君痕的话,却也觉着在理,他自打去往人界,接触了那些个人间欢喜,万家灯火,就像再也回不到往日那般的温浅了。 君痕见他陷入沉思,眸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近日来的温浅生气了很多,虽同往昔一般毒舌,但近年他面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许多事情也倒是生了几分好奇,要知晓往昔的温浅虽也毒舌,但一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能有这般变化,也着实是件好事。 “做了这千百万年的仙神,如今倒是也羡起人间那百年轮迴”窗外云霞印红了温浅的大半张脸,他面上神情君痕倒是有些看不大真切,就出言打趣道“你向来是心动意动,如今却缩手缩脚了起来了,虽六界明争暗斗了那么些年,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我天魔之争,如今明面上倒也平和,你又有何后顾之忧?” 温浅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往昔有苏篱担着,我自是无忧,但离了冥界这么些年,我也该尽一尽冥帝的责任了” 君痕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何,半晌才化作一声悠悠嘆息随风飘散。 第25章 第 25 章 温浅在去之前心中便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始料未及的是洛尘并未刻意为难于他,直至他踏出神宫还恍然觉着这三日如梦一般。 三日前。 温浅同君痕在初六这一日就到了神宫,像神帝这般一年办一次,一次三五天的庆宴虽不是司空见惯,但却也是不少的,没办法神仙嘛,除了份内之事,往日里头也就是喝喝茶下下棋串串门歷歷劫讲讲道论论经顺手在个办几场宴会赏赏舞喝喝小酒什么的,若是不找些消遣事来打发打发时间,那千百万年倒是真有可能活成一个疯子了。 “小神可否一观二位的名帖?”銮轿还未进门便被站在路侧小神拦下,为首的白衣小神也不管轿中人是否看能看见仍旧恭敬拱手道,君痕闻声自袖中抽出帖子顺着帘子口递出去。 白衣小仙见那帖子署名时面上划过诧异,仔细检阅几番确认无误后这才退开几步让身,两侧侍者恭敬围上的候于轿旁,温浅掀帘下轿抬手轻轻一挥,拉车的魇兽便乖巧的跟在一侧侍者身后离去,一点也没有往日在冥界的作威作福。 “吾等恭迎冥帝大驾”骤然响起的朝拜声令温浅眉头微微蹙起,君痕在一侧啧啧啧的开心“今儿个若非是沾了你的光,想来也是受不起这神宫的众神朝拜” 温浅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开口“这众神也未曾拜你,你又有何受不起” 离得近的小神听着免不了强忍笑意,君痕快走几步追上温浅道“这番场面下,你总是也应当给本君留些薄面的” “好说”温浅颔首,君痕一听真当他打算松口之时,却又听得温浅慢慢悠悠不急不慢道:“先把你欠的那些个物什酒钱,还有在冥界的住宿结掉 ,本帝往后便不再同你多说一字如何?” 君痕一听当即决定那些东西能欠一日便欠一日,能欠一年他也决计不会少一日,他可摸不准温浅这话是说往后不再同他口舌之争还是往后老死不相往来了,这若是搁别人身上,君痕还能信信第一种,但若是搁温浅身上,谁也不能保证他说的是第二种。 君痕半天未回话,着实令温浅惊诧,他正想回头去瞧瞧,冷不丁的余光扫到面前一人让他停下了脚步,君痕本正思考温浅话中含义,却不防撞上温浅,抬头正欲询问怎料话还未出口,便也看到了温浅身前的人,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苏篱。 他一袭白袍千尘不染,墨发未束随意搭了肩侧,温浅怔了怔,随即拱手作礼道“冥界现任冥帝温浅见过……府君” 君痕似也未曾料到会在此时碰见苏篱,着实吃了一惊,再见温浅竟以礼相候更是一怔,半晌才堪堪回神过来拱手道“九天现任天君君痕见过府君” 苏篱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温浅游移到君痕颔首算是受下了这礼,他对温浅和君痕的印象不过停在因他二人所毁的那本子经书上,还有书房挂着的那幅丹青,跟着他的司命面上犹豫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小仙使,恭敬的给储在这儿的三位行了个礼转身对温浅道:“神帝已吩咐奴将冥帝寝宫收拾干净,可否需要奴给二位领路?”温浅微怔,半晌才似有些恍惚道“无需劳烦,本帝同……”话一半才翻然醒神,他早已不是往日可同苏篱住在一处的温浅了。 “带路罢”君痕对着那小仙道。 小仙会意伏了伏身,领着二人同苏篱擦肩而过,苏篱垂眼慢悠悠开口“何时洛尘竟也会在神宫为六界之人专设寝宫了?” 司命小心斟酌了言辞一番才施施然道 “小仙想来是关系非同一般罢” 苏篱便也不在开口,自顾自的向前走,司命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抬头瞄几眼又收回目光,此次府君回来所有的变化又岂非他一人有所察觉,但以他的身份,纵然担忧,却也无力去做些什么。 “回头将书房挂着的那幅子画取下来”苏篱淡淡道 “那……”幅画曾是府君你描了几个日夜才满意的……司命终究是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是低低的答了一个“是,小仙明白” 苏篱对这些个随□□代的琐事向来是不怎么上心的,理所应当,也就自然记不得他说过这话,直到后来某一日司命去人界办事,任凭苏篱将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寻到这一幅丹青,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小仙领着温浅和君痕来到一处殿前,锋锐流利的笔迹绘成牌匾上的名,温浅自然是晓得那为谁所写,君痕眯眼逆着光去看“行云流水,名起的倒是不错” 小仙笑了笑“陛下常说只有这四字才可配得上得上冥帝” 君痕回身细细瞧了温浅打趣道“我怎未曾见你行云流水之态?反而事事计较,活脱脱是个锱铢必较” 温浅早已习惯君痕逢事便来损他两句,纯属是在别地儿找舒坦,对于这种作为温浅通常都是不理的,有兴致时才会开口去接,通常任凭着君痕在那儿说破天,他也只是漫不经心淡淡的去瞧上一眼,而这反应落在君痕眼中便认为温浅叫他噎的已然是开不了口了。 温浅随着小仙进入殿中,连半片目光也未赏给君痕,君痕摸了摸鼻尖,这一回两回还能说是温浅被噎的开不了口,可这三回四回,回回如此,摆明了是温浅不想搭理他,若再接话头,也委实是没有眼力了。 殿中亭台楼阁,假山荷塘,曲曲绕绕竟还有九曲迴廊围着湖心小亭,不过……君痕心中染上几分无奈,这寝殿大抵是洛尘专程布置的,目光所到之处,无论是树荫下还是亭台边,皆有上好绸缎铺盖的软榻,连位置显然都是经过考究的。 第25页 “二位这三日便是歇在此处,若有何吩咐,尽管吩咐殿中侍婢”小仙笑了笑伏身退了下去。 温浅随意打量着周遭,最后目光停在一处,唇角翘起清浅弧度,抬步朝那处走去,也不在意此处为神界,那么懒懒散散的一趟,直让君痕恍惚了一会,好半晌才想起他们此时身处神界,而并非冥界的后花园。 “你倒真是悠闲”君痕席地而坐在温浅身侧,地上草叶连成一片似天然的软毯,温浅半瞌着目带着鼻音开口“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的仍旧躲不过” 君痕轻笑“你常常说道因果,那如今,你同洛尘又何生因何结果?” 温浅没有开口,良久后,直到君痕以为他已入睡时,才听得那慵懒的声音响起,似打趣又似自嘲“想来是本帝前生欠了他罢” “汝有无前生,吾不知,但吾一向是随心修法,于汝,也是一样” 君痕未带接口,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温浅一僵,坐在他身侧的君痕自是能捕捉得到,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中疑问一闪而过。 “三万年了,吾等汝等了三万年”一道白影由远而近,风拂起他散落肩头的髮丝,片片成雪,一袭白衣比起那白髮毫不逊色,由摆而上朵朵红梅齐绽,君痕竟探不得他一丝的神力,能被称作神帝的人,法力究竟强到何许程度?君痕不知,但若动手,他恐是连他一招也接不下来。 “你错了”温浅以手遮面,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实则只有他自己知晓,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反应……是逃,逃的离此人越远越好。 “哦?吾错了何处?”洛尘径直走来丝毫未去看君痕一眼,似他的眼中全天下不过温浅一人。 温浅合目淡淡道“神帝当久了,竟是连这记性也不好了?还需本帝提醒你么?”洛尘失笑出声,君痕心下一颤,敢在神帝面前还称唿自己为本帝的人,千百万年怕是也只出了温浅这么一个妖孽了。 洛尘的目光似漫不经心般从君痕身上扫过,意味不言而明,分明是嫌他碍事,但君痕又怎会在此刻丢下温浅,便详装作未曾看到一般欣赏湖面景色,余光却不时的瞄向温浅。 然温浅仍旧闭着眼,似是连瞧洛尘一眼也不愿,但洛尘毕竟是神帝,从来就不是个需要看别人脸色的主,他上前几步施施然落了座,恰好就坐在温浅的软榻旁,陡然的重压引得温浅睁开双目,眼前印入的是洛尘带着笑意的脸“终是肯看吾了?” 君痕抽了抽嘴角心中忍不住腹诽道,这神帝的脸皮竟比他还厚上几分。(原来天君大人您也晓得自己脸皮是厚的啊) 温浅收回手淡然无波的目光看向洛尘“怎么?你竟是看不得的么?” 洛尘低笑俯身压向温浅,眸中满是笑意,君痕惊了一惊,下意识合掌成拳,温浅的目中却仍无任何起伏,哪怕是他同洛尘的距离不过一尺,近的能看到那人眸中毫不收敛的掠夺和侵占。 不过三息,洛尘便起了身,唇边笑意盈盈,他转身离去未留下一言半句。 “他到底来干什么来了?”君痕转身望向温浅,却见温浅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你……”君痕大骇,自他认识温浅,这般见他情绪波动可谓是第一次,温浅唇角勾起,咧露几分自嘲意味,他看了看还在微微发颤的手,终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洛尘的话似乎源源不断的迴响在他耳侧“下一个,汝猜会是谁?” 第26章 第 26 章 自打那日见了洛尘,君痕就觉着温浅这两日尤其奇怪,先不说话同他未有几句,单是开宴时坐了离他最远之处这一点也着实令人费解,似乎……这几日……温浅在躲着他? 疑惑一出,自是萦绕在心底,君痕百思不得其解,决心去寻温浅问个明白,但既然温浅有心躲他,岂又是那般容易被寻到的? 此时已然是开宴的第三个日头,温浅瞧了瞧天色,慵懒的卧在草堆子里头,头顶是好大一颗紫藤萝,围着四周圈圈绕绕垂下一片紫色帘幕,浅紫的花瓣随风飘飘扬扬带着好闻的清香,此时宴中应正当热闹时分,歌舞连声,推杯换盏,温浅躲了君痕已然有两日了,这最后一日,他就打算在这藤萝之下睡上一日,此处幽静不说,还甚少有人,他也是无意才寻得这么一处好地儿。 暖风携着萝香撩起了温浅的睡意,片刻之间已然是入了梦,朦胧间似见得苏篱,他嘟囔一声,随手捉了片袍角攥于掌心,眉眼间充斥着安心。 苏篱本偷得这半日的闲散,随手拾了本经书来此,却不料竟是见了旁人,目光扫视半晌才记起此人是谁,其实这也怪不得苏篱,饶是君痕在此想必也是要犹豫一番的,温浅长发未束,颇为凌乱的散落各处,右手遮面,好端端的一身紫袍愣是叫他凌乱的露出大半锁骨,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上。 苏篱也是懒得换地儿,此处本就是他常呆之处,索性也不计较坐了另一侧背靠树干,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翻阅起经书,却不料袖子陡然被扯,一个不稳撕碎了经书的页片,苏篱眉头一蹙余光瞄去,去见温浅竟从那侧不知怎的过来了,不过瞧他袍子上的碎花叶,苏篱不用想也知晓是滚过来的了,他正欲将温浅手震开,却听得一声软软糯糯如同撒娇一般的低喃,当下愣在那处,终是没有下手去震开温浅。 “倒是可惜了这本经书”苏篱悠悠嘆道。 洛尘来寻苏篱时倒是没曾想到温浅也会在此处,紫藤萝下,花海一片,身着紫袍的苏篱背靠着树,慢悠悠翻阅手中的书籍,他身侧温浅墨发铺散,碎花满身,精緻白皙的锁骨半露,枕在苏篱的腿上眉眼中透着安逸,暖风吹过,二人髮丝交缠在一起的场面让洛尘眉眼染上阴郁,他想起那几年也是如此,温浅眼中心中似乎只有苏篱,苏篱苏篱还是苏篱,洛尘转身一刻也不想在看到这般场景。 苏篱抬起头淡漠的目光看向洛尘离去的方向,他清楚的感觉到,刚才洛尘的杀气是直指他而来,是因为……他么?苏篱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温浅的身上,他似乎……惹了个大麻烦。 温浅是不知晓发生的这一切,他醒时,算了算时辰才惊觉自己竟睡了如此之久,他捏诀重换了一身衣着,踩着满地的藤萝离去,来赴宴的仙神已然走了大半,温浅狠了狠心,他不信洛尘会明目张胆的拦截他,他左右看了看,恰好迎面走来两位不知哪处的仙人,温浅就随在他二人身后,直到快出神门时才被眼尖的小仙拦下。 拦他的是两位,正巧他都见过,一位是常年随着君痕的笔侍小仙嘉玉,原是因君痕九天有要事处理不得不先离去,又因寻不到温浅这才专派了小仙给温浅留口信,无非是这几日温浅为何躲他,定要问个清楚云云之类的,温浅随口应下就打发了小仙离去,而另一位则是神帝洛尘的星官逍雪,也是当年他于神界所熟识的人之一。 逍雪面上含笑“许久不见了冥帝,帝君劳我替他带句话给冥帝,一路走好” 第26页 温浅怔了怔,直到他坐在轿中,似还不敢相信洛尘竟如此轻易的放他离去。 顺利回了冥府,温浅才安下了心,疲倦乏力一股脑的涌上来,他下了銮轿,唤着魇兽先行离去,独自一人沿着黄泉的曼珠花路行走,路过的鬼魂差厉皆投来疑惑目光,温浅丝毫不受影响,直到走到奈何桥头才停下了脚步,拾骨背着他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温浅轻咳一声,拾骨勐然回首,见是温浅当下蹦蹦跳跳过来行礼,温浅知晓拾骨的欢脱性子,自也没有怪罪的道理,倒是……他的目光停在因拾骨让身而露出的的女娃身上,不过两三岁的年纪,扎着糰子头,一身鲜艷的衣裙衬得脸蛋白皙圆润,但周身竟无丝毫鬼力,显然是个人类。 温浅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询问那女娃娃身份,就见那女娃抬头看他,面上欣喜极了,连跑带跳的扑过来,温浅下意识后退半步,只听吧唧一声那女娃重重的摔在他面前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爹爹……爹爹不要……不要夜儿了” 温浅当下就楞了,拾骨掩唇在一旁偷笑,她几千年都没见过王流露出这般神情了。 “你……”温浅蹙眉思索“ 是念梨?”他倒是忘了,以凡界来说,冥界的一日便相当于一年了。 “爹爹,唿唿,夜儿痛痛”念梨包着两泡泪可怜兮兮的瞧着温浅,温浅怔了半晌,却终是上前将念梨了抱起来,这一幕也楞是让拾骨惊呆,他们的王一向不喜这些凡事,更不喜别人碰他,先是带回念梨已然是震惊冥界,如今竟是直接上手抱了???拾骨无语望了望天,心想着莫不是她昨夜未睡好看差了眼。 念梨得了温浅的抱一时开心竟吧唧一口亲在温浅面上 “爹爹爹爹比画上画的还要好看” 温浅似也没料到念梨亲他,眉头蹙起,拾骨一看,心道不好,上前刚欲开口替念梨辩言几句,却见他们的王很是淡定的擦去面颊上念梨留下的口水,但拾骨仔细看去,竟发现温浅的面颊微微泛起红晕。 好样的!拾骨在心中暗道,他们的王身上背负的东西着实多了些,以至于养成了如今这般性子,当年自温容离去后,温浅的处境如何,他们这些老臣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虽是有苏篱帮助,但外人决不会晓得,温浅当年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王……”拾骨抬头惊诧于温浅身后之人,无奈话还未出便被就此打断。 “你既已是做了爹么?”身后淡淡且熟悉的嗓音响起,温浅回头望去,司命领着苏篱正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他,见他回首,竟还略带恭敬拱手礼道“小仙恭贺冥帝喜得千……”金字还未落音,却见念梨兴奋的睁大双眸一边拍手一边指着苏篱甜甜笑道“阿爹也比画上的好看” 仿若一道天雷滚滚而下,噼的众人是外焦里嫩,司命一个字梗喉中,半晌才无意识的吐出来,只是那声音微乎极微“……金”苏篱面色不变,浅淡的目光从温浅身上扫过,温浅皱了皱眉低声道“谁同你说这般去唤他的?”念梨懵懂的目光看看苏篱又看看温浅“好多人呀,他们说月魇殿中挂着爹爹的画像,日魇殿中挂着的是阿爹的画像” 温浅微怔,这两处地方他是知晓的,早些年间,苏篱教他丹青,描了一幅又一幅,后来杂乱的无处可堆,苏篱又不允他乱丢,索性专噼了两处地方以挂这些画作,这么一想,温浅也瞭然,想来也总是不能同苏篱算辈分的,若直唿名讳却也有些不妥,索性应是用了个方便的称谓,但显然温浅选择性的遗忘了苏篱的尊称是东岳府君更是忘了自他出生以来从来唤的都是苏篱名讳。 全冥府中怕是只有温浅不晓得苏篱对他的心思了,可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苏篱眼神淡淡,从上到下打量温浅一番,最后视线停在念梨面上: “你方才……唤我什么?” 拾骨在一侧给温浅使着眼色,但无奈温浅却认为那只是一个称唿,并无大碍,念梨不过一两岁娃娃又怎知这些个圈圈绕绕,她一边扬起笑脸一边伸手道“阿爹,阿爹抱” 苏篱眸中闪过一丝趣味,他饶有兴趣的上前几步,伸手就想从温浅怀中接过念梨,温浅怔了怔,但随后便松了手任由苏篱抱走了念梨。 司命咳了一声,上前将要开口,苏篱回首淡淡的一瞥就足以让他把话憋下去,拾骨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笑着,温浅亦有所思的看了眼苏篱的背影,回身对着拾骨道“你且去随着他们,待府君离去后再将念梨领回府罢” 拾骨一愣疑惑的目光打量温浅,府君?他们的王何时开始对苏篱用尊称了?不过她终究是没把此话问出口,只是歪着头略显疑惑道: “王不去嘛?”温浅顿了顿开口道“本帝有些乏了” 拾骨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回身看了看快要没影的苏篱三人,终是小跑追了上去。 第27章 第 27 章 苏篱抱着念梨向前走去,一路上他虽没开口去问上几句但念梨却将家底交代了个实在,不过引起苏篱兴趣的却还是她口中的二殿,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那两处本该是闲置下来的空殿。 “夭夭说这里是禁地,所以只带我来过一次”念梨挥舞着小手兴致勃勃的引路,苏篱明明对这二殿的印象只停在空旷之上,但瞧见念梨所引的路竟隐隐透着熟悉,仿若曾经走过千百回一般。 “到了”软糯的童音响起,打断了苏篱的神思,他抬头却是一怔,这四周的结界竟是他所创的三十六合八荒锁,而这气息……他只伸手一挥,不过眨眼之间结界就打开了一道缺口。 “阿爹好厉害”念梨高兴拍着手“夭夭带我来时可麻烦啦” “有多麻烦?”苏篱不慌不忙踏上石阶,微微抬眼瞧着上方苍劲的日魇二字。 “就是好麻烦好麻烦”念梨脸蛋皱成了个包子,苏篱轻笑一声,伸手推门。 “嘎吱”伴随着声响,好闻的墨香从门缝中飘出,苏篱踏入殿内,目中闪过诧异,殿中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墙面上,一幅一幅精美的画作展开,周侧夜明珠灼灼生辉,念梨扯住了苏篱的袖子,见苏篱低头看她,遂抬起小手指过去“阿爹,阿爹,全是阿爹” 苏篱依言朝着一侧的画上望去,那画上赫然是他,一袭紫衫清冷华贵,单手支额于卧臂之上,双眼合着看似在小息,周身香炉烟雾缭绕,画工却很是稚嫩,他放眼一圈,殿中满目尽是他的画像,各种姿态仪容比比皆是,画工由稚嫩转为娴熟,足以看出主人所下的功夫确实不浅的。 他回身返回最初的画前,其实这幅已然算不得是画,看起来倒像是三四岁小儿随手涂画,半晌后只听他轻笑一声,转身踏出殿门。 念梨歪着头看着苏篱,苏篱微微一笑,将她抱予了随在身后的拾骨,拾骨本正惊艷于苏篱的画作,冷不丁怀中被塞进念梨,她下意识的抱住,只听得苏篱淡淡道:“领她回去罢” 第27页 拾骨本还想跟着去月魇殿中凑凑热闹,但如今苏篱发话了,她自是没有违抗的道理,一步三回头的抱着念梨离去。 司命欲言又止,苏篱仿若知晓他想说什么,只摆摆手道“不必跟来”便转身踏进了月魇殿,连他自己也是奇怪,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竟是不想让任何人窥得这殿中玄机。 月魇同日魇殿的摆设区别不大,入目比比皆是画作,苏篱目光一扫,就停下了步子,画中少年看似人界立冠之年,一身青衫儒雅温柔,墨发散而不乱,双眼微闭,一只青雀在其身侧展翅欲飞,下提着一行小字,苏篱观之,却是:写于温浅一万七千岁整,画上的人眼熟,画作眼熟,题的字更是眼熟,苏篱心下一动,沿着墙走动打量,一排子的画,描绘着同一个人,或坐,或卧,或笑,每幅画下竟皆有提字,且皆是写于温浅多少年岁,足以看出作画之人的细心和对画中人的喜爱。 苏篱最终停在了一幅雪图前,画上白雪飘零,矮桌之上茶碗中冒着缕缕青烟,一方不大的软榻,少年卧于其中,四周暖绒包裹,面上双眸半睁半闭,唇微开合,慵懒之态尽显,苏篱的目光停在少年姣好的面容上,迟迟不动,记忆中第一次见他,是在泰山脚下的虞镇,他凌乱的衣衫,眸中的惊慌和喜悦,似在他开口的瞬间消失殆尽。 苏篱是知晓他缺了一部分的记忆,但在他漫长无边的生命中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也从未起过想要寻回的念头,但如今……目光从画中少年面上扫过,他唇角微微翘起咧露些许笑意,如今,他倒是起了那么几分兴趣,尤其是这一幅幅的画作明显是为他所画。 温浅掩着鼻尖打了个响亮的喷欠,桃夭担忧的目光投来,温浅摇首示意他并无大碍,他早些时便回了冥府,本想卧床小息片刻,却不曾想刚更衣就因桃夭抱来的文书而放弃了念头,温浅轻嘆,文书这种东西,没了苏篱,倒还真是不便啊。 在桃夭的督促下批完了厚厚的文书,温浅顺势慵懒的伏在案上,也顾不得未干的墨迹会沾染上他的袖口,窗外红霞漫天,屋中青灯幽幽,寂静中却带着三分宁静悠闲,温浅眯起眸子,唇角边悠悠一抹笑意,桃夭失笑,上前几步收拾了案上的公文,温浅起身舒展了腰臂,慢悠悠踏出大殿,思索片刻才转身又晃去了桃林。 此片桃林面积不大,却是冥界唯一的活物,早年间,温浅只是同苏篱随口一说,桃树下的酒会带着桃香,可惜冥界死气太重栽不活桃树,后来在他自己都快忘记有这一茬事的时候,苏篱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叫这片桃林在冥界安然生长起来。 温浅寻着树上印记,蹲下身撩起袖子丝毫不顾仪态的徒手挖出一罈子酒来,如玉的指尖沾染上泥土,也丝毫不在意,他拍开酒封,尘封多年浓郁香醇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他席地而坐,背倚树根,仰首举了坛,辛辣的酒液带起他面上淡淡的红晕,温浅喜酿酒,喜饮酒,但酒量却委实不算好,如此烈酒几口下肚,已然是喝了个七分醉,心中却凭然生出一股子的委屈,他起身眯着眼打量了四周,皱了皱眉,脚下虽还走着直线,但脑中却已然是煳成一片,只凭着直觉走到苏篱殿前,微风阵阵,拂过他耳侧的髮丝。 他本欲敲门的手顿了下又收回,心中突如其来涌上的情感令他迷茫和心慌,有什么仿若在他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说来也是巧,苏篱就此时拉开了门,迎面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他怔了怔对上温浅迷茫的眸子“有事?” 温浅脑中早已一滩浆煳,全是凭着本能来此他拧着眉思索,苏篱眉梢一挑,他下意识后退,怎料腿脚不听使唤,磕磕绊绊一个倾身向后载去,苏篱一惊,在他来不及反应时已然接住了温浅,入手柔软冰凉的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仿若这个动作做过了千八百遍,已然是熟到了骨子里。 “府……”闻声而来的司命略显尴尬的停步转头,口中不住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苏篱低首看向怀中的少年,温浅好听的嗓音含煳的念着他的名字,似嗓中有蜜饯一般,粘粘腻腻却又泛着甜味。 “找个人……”话刚出口苏篱便愣怔,顿了顿又才道“浴池在哪处”他俯身打横抱起温浅,眉宇间一抹无奈神色闪过,他似乎自打遇见这个小辈,便愈发的不像自己了。 温浅此时显然也是狼狈至极,酒液打湿了面前的衣衫,如玉的十指连同袍角都沾着花泥,袖口处染着墨迹,面上一抹灰痕,这哪里像是一界之帝的模样,活脱脱是一顽劣的孩童。 司命掩着口鼻偷笑,此时勐然听得苏篱问话连忙忍着笑意上前几步道“府君殿中就有” 第28章 第 28 章 苏篱目光漫不经心的从司命身上扫过,他抱着温浅返身回殿,司命周身一寒连忙跟上,怎料还未抬脚进门,门便在他眼前合上,仅离鼻尖半寸,吓得他一身冷汗,门后传来苏篱隐有笑意的嗓音 “同逍遥去打个招唿,我今日有事,便不去了” 温浅虽还泛着迷煳,但隐约觉着有双手在解他的腰封,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的眼眸,下意识去按住他腰间的手,只是眸中的迷茫夹杂着雾气碎成一片,显然还是在醉中,汤池散发的飘渺热气瀰漫在空中,氤氲着的眼眸,使得温浅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鼻尖处传来的淡淡莲香令他逐渐心安,他知道那是谁。 “你醉了”苏篱垂眼看向按在他手背上少年纤细的手,温浅歪头想了想,久到苏篱以为他醉过去时才恍然道“哦……是喝酒了,你酿的酒一向是后劲大” 苏篱俊朗的面容在雾中看的不真切,只能听见他依稀带笑的嗓音“那赶明儿,你挖坛来予我尝尝可好?” “你……也……也是……醉了么……不是往日从不喝你自己酿的酒么……”温浅收回手掩着面含煳的嗓音同雾气搅在一起变得更为黏腻。 苏篱抽开他腰封的结,外袍顺着少年的身子滑落下来,露出月白的中衣,他饶有兴致的开口“那我平日里头都喝些什么?” “自是喝我酿的”温浅勐然凑近,黑幽幽的眼眸盯着苏篱,少年的面容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面上不知是因酒醉还是热气升起的两团红晕,苏篱笑了笑“那你明日再送两坛来可好?上次的我喝完了” 温浅想了片刻,认真道“好” 苏篱唇角笑意愈来愈浓,但手下动作却丝毫未停,少年的里衣顺着肩膀滑下,白皙的胸膛露在空气中“自己可以?” 温浅认真点了点头,苏篱便颔首转身欲离去,怎料随后响起的物体跌入水中所发出的响亮水花迸溅并伴随着咳嗽声硬生生阻了他的步子,他回身望去,池中少年长发湿漉漉颇为凌乱的粘在面颊,身体一颤一颤咳的很是厉害,似是被水呛到,面颊红晕更甚。 苏篱面上表情不变,眸中笑意却一闪而过,他合上拉了一半的门转身向着池边走去,撩起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也不顾池边积水会打湿他的袍子,对着温浅淡淡道“过来” 第28页 温浅失足落水被水这么一呛,酒也醒了个大半,发生过的事儿自也是记了个清楚,他正因苏篱离去而松气,却听得一阵沉稳脚步声,下意识抬头去看,正好对上苏篱的那一双墨色双眸,耳侧传来隐有笑意的淡淡嗓音“过来” 温浅愣在原地,半晌不知如何应付这尴尬境地,便心一狠索性装了醉态,摇摇晃晃淌着水走到苏篱身边,苏篱俯身,带着薄茧的指腹拨开温浅面上的湿发,眉眼含笑“转过去” 温浅乖巧的依言转身,此时苏篱让他做何他便做何,丝毫不敢造次,唯恐苏篱发现他已然清醒。 但苏篱又怎会发现不了?用君痕的话说,就是十个温浅也是玩不过一个苏篱的。 苏篱细细打理着少年如瀑的髮丝,指尖穿插在墨发中,黑白交织,若是叫旁人看去,定是会连眼珠子也惊的掉下来,那是苏篱,杀伐果决的阴阳共主,此时竟这般温柔的为手下的少年打理着凌乱的髮丝。 “能更衣?”浅淡的嗓音响起时,温浅正游神天外,此时听得苏篱声音也勐然回了神,从鼻腔里低低的哼了声。 苏篱起身放下撩起的袍子,看着少年背对他的背影,嗓音带笑“记着明日送两罈子酒来”肉眼可见少年的身子勐然僵住,这才满意拉门离去,直到听到门合上的声响,温浅放松下身子,长舒一口气。 “袍子放在那边的案上了”门陡然被推开,苏篱浅淡的嗓音慢悠悠从门处传来,在温浅愣神中,门又在瞬间被关上,室内寂静无声……待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温浅这才确定苏篱不会再次回来。 他从水中走出,余光扫过案上的袍子,水墨牡丹铺底,阿浅淡淡晕散开来,腰间上好的白玉雕着精緻花纹,温浅愣怔,这套衣衫……他上前几步抖开那水墨的外裳,依次着身,袍角同袖口处短的那一截印证了他的猜想,苏篱……温浅目光逐渐柔和下来。 这身衣裳却是他六万年前即将为帝受加冕之礼时穿的那一身,只是不曾想竟还在苏篱那处。 温浅轻手轻脚的拉开门,眸光四处扫了一圈,见苏篱不在,悬着的那颗心才安然落下,他合上门,转身穿过厅廊,虽面上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模样,但脚下的速度却不是不急不慢,透过紫藤萝垂下的间隙中,苏篱看的是一清二楚,他手握经书,垂下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也不作声,只看着温浅渐行远去。 温浅直至踏出苏篱府邸,那颗心才算安稳,他长舒一口气,拽了拽袖口,面上红晕未散,半湿的发垂在肩头还淌着水,这般模样恰被来寻他的桃夭瞧见,若是搁以往,桃夭定是要打趣一番,但此时他面上带着的凝重之色也让温浅不得不重视起来。 “王,神界来礼官了” 温浅怔了怔“你可确定来的是礼官?”桃夭颔首,面上肃然“他道是领了神帝的旨意来此,要面见王” “礼官?”突如其来插入的声音叫桃夭一愣,他回首望去,来人面上带笑恭敬拱手道“小仙司命见过冥帝” 温浅颔首以算作应下。 “原是府君身侧的司命仙君”桃夭拱手,“客气客气”司命摇头摆脑“方才桃夭鬼君可是说的礼官?” 桃夭看了看温浅,见温浅面色如常,这才又接着道“正是,神界派来的礼官” “那倒真是稀奇事”司命眉眼含笑“那小仙就不打扰冥帝会客了,府君正等着小仙给他回话” 温浅淡淡应了声,抬步向前走去,桃夭侧头看了看司命,随着温浅身后离去。 “有趣啊有趣”司命笑的眼都眯了一起像个狐狸“神界主礼事的礼官来冥界,想来又是一波风云啊” “你在笑什么?”苏篱不知何时倚了殿门处,手中在随意翻的着本经书。 “府……府君”司命磕磕巴巴转身行礼。 “逍遥怎么说?” “随时恭候” “那你方才是在笑什么?”苏篱抬起眼,面上神色平静的叫司命捏不准,只能拱手“方才偶听冥帝同其侧桃夭鬼君小谈,知晓神界派了礼官来冥界了” “礼官……”苏篱合起书意味深长。 “正是” “那便看看去” 司命领着苏篱才走到正门处,便听得里头茶碗打翻的声响其间夹杂着桃夭的惊唿,苏篱停了步子,司命不敢造次,他在心中暗暗腹诽,听墙角可不好,府君。 好半晌,温浅的声音才传出,只是那声线中不易察觉颤抖让苏篱皱了皱眉。 “你方才……说什么?” “禀冥帝,神帝命小人携九九八一大合之礼特来求亲” “求……谁的亲?” “冥帝说笑了,这放眼六界,也唯有冥帝一人才得我主心悦” 还不待温浅愠怒,朱红的府门在一瞬被推了开来,其碰撞发出的声响引得厅中所有人瞩目,却没人料想苏篱竟也愣怔了下,方才听到那句话时,身体下意识的动作竟如此强烈,这个小辈……苏篱笑了笑随即悠闲的走进殿中“如此大事,怎可不同本君商议?” 苏君愣怔,他未曾料想苏篱竟会插手此事,临行前洛尘交代的话语想是也无法同温浅说了,桃夭本还在担心温浅,但此时见得苏篱,一颗心也安然放下了,果然无论府君失忆与否,待他家王还是一样的好。 “此事倒也是该同府君商议的”苏君恭敬拱手。 “本君倒是不晓得,本君的这个后辈竟是个女子”苏篱施施然落了座,桃夭连忙奉茶。 苏君轻咳两声“小神不敢质疑,但冥帝确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哦?那何时,男子同男子也是能嫁娶的?倒是本君孤陋寡闻了”苏篱随手将经书扔上了桌,慢悠悠端起茶盏,那不轻不重的一声使苏君心中咯噔一下,他擦了擦额头道“这……只要二人心悦,想来性别是不重要的” “那……阿浅,你可是心悦洛尘?”苏篱话锋一转,温浅会意随即接道“自是不欢喜的,且不言神界冷清,再者神帝位高权重,又是长辈,温浅于他从来只有尊敬之礼” 苏君心下暗道不好,他竟是被苏篱绕了进去,他定了定心神道“冥帝可是已有心悦之人?若没有,可是嫌弃我家神帝年岁比你大了些?” 司命在一旁听得直抽嘴角,这神界的礼官也着实会说话,洛尘年岁比温浅大了的又何止一些。 苏君这话一出,温浅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往昔洛尘似威慑的言论还在耳侧,他蹙眉正想从洛尘的年岁上入手,却未曾料到,苏篱竟在此时一本正经的开口:“自是有了” “那不知……”苏君试探着开口。 苏篱搁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袍子,很是正经道“你瞧我如何?” 苏篱差些一口老血喷了出去,敢问府君您又比我家神帝小的哪处去,不过此话他终是没有胆子出口,只是略显含蓄道“府君可是女子?” 第29页 “你眼神不太好”苏篱淡淡道。 “府君方才可是说男子同男子不能嫁娶的”苏君总算是逮着机会呛回去。 “嗯?若非是本君记错了?你方才可是说只要二人心悦,性别不重要?”苏篱转身,眉眼含着浅淡的笑意“阿浅,你可心悦我?” 温浅一怔,厅中所有人也是一怔,好半晌,温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的是“我……心悦你” 苏君愣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小神告辞……” “不送”苏篱面无表情,拾起经书如扇蚊蝇般挥了挥,苏君忍着一口老血离去,背影看着却是颓废极了。 第29章 第 29 章 “这都多少天了?”曼珠凑近曼陀的耳边问道,曼陀拿灯杆敲了敲她的头,避开耳侧的微痒气息“算算有三日了……” “王都三日未出门了”曼珠瞧了眼禁闭的房门摇头晃脑,随即双眼眯成一条缝似狐狸般笑道“你说那日在殿上之事,早就传了出来,王还这般扭捏做何?” 曼陀白了她一眼“虽说往日里府君是心悦王不假,但如今他不是失忆了么?我上次听得拾骨说,王竟然用尊称去唤府君,所以今次保不准是府君为了冥界而做得应对之策” “天吶”曼珠忍不住惊唿出口 曼陀拿灯杆敲了她的头“笨蛋,小声些” 曼珠连忙抬起头,见四下无人方才轻舒一口气道“王竟然唤府君的尊称?啧啧啧,我倒是有些心疼府君了” “管好你自个儿吧”曼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二人嬉笑打闹着渐行渐远。 “三日了?”苏篱合上手中的经书,漫不尽心的目光从温浅的殿门前扫过,方才那两位鬼使并未刻意压低的嗓音以至于歇在树后的二人听了个清楚。 司命轻咳一声“准确是两日零九个时辰” 苏篱愣怔了下,意味深长道“两日零九个时辰?你倒是记得清楚” 司命那一张小脸瞬间由红转白,颤着声音生怕苏篱以为他同温浅如何如何了“府君您已翻了三本佛经,两本杂记,还顺带着考了只灵鸟” “那鸟味道不错”苏篱语气平淡但却又似含了笑。 司命抽了抽嘴角,那灵鸟明显是从冥帝屋子中欲往九天飞了的,就这般被您打下来烤了不说,连信也未能捎出去,冥帝几日不出,明摆着是等天君的这封回书了。 苏篱抽出一本经书,翻开夹着信封的一页,抬手递了司命,司命瞧着眼前的信封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向苏篱。 “拆开”苏篱淡淡道。 司命起手接过,刚拆了一个角就听苏篱道“若是往后这茬子事被提起,鸟,你打的也就是你烤的,信,你拆的,自然,也是你送的。” 司命僵了僵,心中就差没泪流满面了,但此刻显然也挽回不了什么,毕竟那鸟的确是他烤的,他也的的确确是吃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拆,因他也着实想知晓温浅这信中究竟是写了些何。 信封被拆开,司命瞧着信纸那明晃晃的九个字愣怔了。 苏篱从他手中抽来信纸,入目的九个字也是令他怔了一怔,半晌才略显迷茫的同司命开口“这种事情,一向是你比较有经验的” 司命轻咳一声推辞道“小仙虽常常写凡人的那些个运簿子,但诚然冥帝的问题,只能解答一二” “一二便可”苏篱起身合起经书,随手搁置了一旁,挥袖凭空幻来一方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他铺平纸张提笔蘸墨,司命施施然开口“小仙以心悦同欢喜乃是同根,欢喜一人便想时时同他一处,心窝里头也是甜蜜蜜的,总也想将至好之物于他……”司命自顾自口干舌燥的说了一大段,正想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却见苏篱正面色平静看着他,纸上空白一片,显然是并未落笔。 “府君?”司命面带疑虑。 苏篱面无表情“君痕如何能说得出你方才的那股子文绉绉的话来?” “……那府君为何不打断小仙?”司命疑惑更甚。 “本君也是想听听罢,方才那路过的两小姑娘不是曾言本君往昔也是心悦阿浅的么?”苏篱搁下笔慢悠悠回道。 司命身子晃了晃,暗中算了算自己去下界办事的日子,这才长舒一口气,遂站稳试探道“那府君可还想听?” 苏篱换了姿势,以臂支额示意司命继续说下去。 于是过了整整五日,温浅才收到了这一封回书: 至君: 近日冥界闲事都传了上九天,并非我打趣于你,着实情爱之事旁人说不清也理不得,你自也听不清理还乱,即本君也不便开口,然本君便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有所答,自也不会困惑。 其一 你悲时同谁倾诉? 其二你喜时愿谁伴你? 其三你孤时心中思谁? 其四梦时又在念谁? 其五 若共一生又当择谁? 若都有所答,又有何困惑? 君痕 折好信纸,青幽鬼火在指尖凭空跳动,不过一息间信纸便尽数化作灰烬,温浅抚着心口,这几日,他寻来几本戏本子,对人间这情爱也大有了几分印象,只是他不曾知晓,为何相爱却不能在一处,为何恨可以使相爱之人反目,又为何当初海誓山盟,最后却是陌路之人,在加上君痕的这些问题……温浅揉了揉泛疼的脑袋,长舒一口气,正此时门被敲响,他一愣神,理了理袍子起身去开,他几日前就同桃夭交代过,若非大事,就不必来禀报了。 拉开门,温浅一愣,门处站着的并非是桃夭,而竟是苏篱,他一身湛蓝的袍子,手中不知端了个什么东西,温浅恍惚道“你……”苏篱避开温浅自顾自的进了屋中,将端着的汤碗搁置了桌上,揭开了盖,香气瀰漫“你且来尝尝”苏篱淡淡道。 温浅一闻香气,便晓得那是苏篱做的莲子菩提羹,他施施然走过去坐了桌旁,苏篱持着那白瓷的羹勺替他盛了一碗,甜腻的香气,晶莹的银耳伴着乳白色的莲子其间夹杂着红艷艷的枸杞,分外喜人。 温浅接过碗,也不开口,默不作声的舀着碗里头的甜汤吃着,他能感觉到苏篱的浅淡的目光从他的发顶落到了他持勺的手上,若是以往,温浅是不会顾忌这种目光的,但如今,先不说前几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就说今日苏篱洗手作羹也是奇怪的,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持勺的手顿了顿咽下口中的食物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前几日偶听人言”苏篱以手支额,悠然的目光停在温浅微微发红的耳尖上 “我往昔是心悦你的” “咳……咳……咳咳……你……”温浅一惊,被嗓中尚未咽下的食物呛得直咳,如玉的面颊升起两团红晕,不知是因为苏篱的话还是被食物所呛着的嗓子。 第30页 苏篱伸手拍抚着他的背,温浅身子一僵,却听苏篱开口道“你也觉着诧异?我也是这么觉着的,但你也应当知晓,记忆于我而言,就如同水中浮萍,多一些少一些本身也是没什么区别的,自然也算不得真” 温浅的眸中似是闪过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失落,但却被苏篱实打实瞧了个明白,他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收回手,拎着桌上描着兰词的茶盏为自己斟了杯茶“但本君前几日的那句话,倒是实打实的真,只是……”苏篱顿了顿起身放下茶碗,门外的光照进室内,逆着光温浅有些看不真切苏篱的面容,苏篱含笑的嗓音似也朦胧起来,直到苏篱离去多时,他才醒悟苏篱方才说的那一句是“不知阿浅那话可也是作数的?” 第30章 第30章 温浅对情爱之事虽说不上精通,但他在少年时却曾对那么一个人有过几分欢喜,且那人不同于苏篱,倒是个真真切切的女子。 他年幼时喜酿酒,尤爱苏篱后园子里头的栽着的那片桃林,桃林里头有一个小小的桃妖,常常伴他身侧,是他那时除安白以外的玩伴了,只是后来听苏篱说那桃妖修仙去了,这才收起了那几分心思,只是有些失望,但如今细想来,那几分也不能算是欢喜罢。 在他心乱不知如何面对苏篱时,恰好君痕有事来托,就借了此机会离开冥府去往人界。 君痕说安白自愿捨身轮迴三世以抵去青莲剩下的六世之苦,他本是不想应的,但安白却搬出他,他也就看在冥帝面上才应了安白,也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温浅只是笑笑,君痕虽明面上这般说道,但不过就是耍耍嘴皮,否则不也会专程来寻他去人间为安白设劫。 “此事非你不可”君痕看着温浅头痛道“你可知本君无论将安白投至何处,司命的那本子运薄上兜兜绕绕又总是将他二人又连在了一处,如此到底是去受难还是去喜结连理的?” “你应他前也该料到后果,安白对青莲执念过大且他又为半神之体,最后结果也不过如此”温浅端着杯盏慢悠悠回道。 “本君原是想,能磨一磨青莲的情是最好不过,如今这番局面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得劳烦你出手一助,为他二人造上一劫,若不然被九天众仙知道了去,说本君徇私枉法可就不好了”君痕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 于是在君痕诚恳的以八宝碧莲盘作为交换下,温浅终是颔首应了下来。 君痕继而又道“这一世,青莲是红楼公子,心悦皇家的一位皇子,但无奈身份悬殊,听闻皇子娶亲后,郁郁而终,这是正常的命理,但由于前几世出了那么些么蛾子,所以本君此时干脆就将安白投了这皇子身,而你,则是需按正常命理斩去这二人的缘即可” 温浅的脑子显然是很清醒,偏头看了君痕“拆姻缘这档子事,我一向是不做的,只是如今既关安白,做一做也无妨,你若是放在前头讲,我自当无话可说,但你如此算计我,一个小小的八宝盘就想打发了我?这帐我往后自是要同你算一算的” 君痕讪笑“其实也算不得上拆,正常的命理就该是如此的走向,但这桩事却也只有你可行……咳……本君寻着司姻予你算了算,她言你近日红鸾星黯淡无光,不走桃花,正是做此事的最佳时机。” 回应他的是温浅迎面而来带着半杯滚烫茶水的杯盏。 拆姻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有一句俗语说的是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自然拆了就得有报,因此,温浅是万万不能以原身前往人界的。 君痕便将温浅打入了萧阳刚丧命的太子之身,其实于温浅而言,他本身就是个魂体,附身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君痕叫着要来横插一脚,说这因果他也该担上一半的,若是都叫温浅揽了去,总是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温浅也就懒得再此种事上费心,便由着君痕去了。 萧阳太子萧长歌,一生无病,灾多命薄,于萧阳一百六十三年间于马上摔下,遂卒,司命的运簿上写的是清清楚楚。 温浅附的便是这萧长歌的身。 君痕领着温浅穿过哭天喊地的人群,走近床边,床边靠着一名妇人,苍白着脸,唯有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中滑落,君痕的同温浅贊道“这女子流泪理应同这位一样才算作……”话还没完,就听得那妇人哭天喊地起来“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才算什么?”温浅饶有兴致的开口,君痕那个美字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二字 “泼妇” 温浅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君痕心尖一颤,移开视线催道:“快些进去,晚了这身子就该入殓了” 温浅颔首算是应了,君痕念着法诀将温浅打入萧长歌的身中,唇动了动念了一句什么,又顺手加了一道禁制,乘着温浅未醒就熘之大吉了,只是若他知晓,他此时下的这道禁制非但没有帮上温浅半点,反而差些害温浅魂飞魄散时,不知会作何感想。 温浅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透着光的锦被,他抬手拉下,随之见到的就是那个妇人惊喜的神情,她大喊着丝毫不顾仪态的叫着一旁的太医,温浅皱了皱眉,四下一扫不见君痕所踪,再扫一圈就见四周围着一群浓妆艷抹的女子,就知晓了他方才融魂时所听之言并非幻听,而是君痕实打实在告诉他,他附身的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在温浅愣神期间,一群太医已将他围了个紧实,争先恐后想要替温浅把脉,温浅本就不喜被旁人靠近,眸中冷冽的目光吓住了一干太医,太子此次醒来好像同之前不太一样了。 “歌儿,你就让太医给看看,母妃担心”坐在床侧哭得眼睛通红的妇人目光中充满了担忧,温浅不知为何想到了他的母妃,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母妃,儿臣没事” “怎么会没事?!”妇人拔高了的嗓音让温浅眉梢一皱,许是见温浅皱了眉,那妇人继而低声哀求道“就让太医把把脉可好?” 温浅眉梢皱了又松,终是颔首应了,伸出手闭上眼,一侧候着多时的太医立马上前,粗糙如同枯树皮一般的手在温浅的腕上按压,半晌才喜上眉梢“回禀娘娘,太子已无大碍,只需多加修养即可” 那妇人才真正的安下心来,挥散了一干人等,她看着温浅闭上的双眼,松了一口气才起身出去,悄悄的合上门,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在她以为她这个皇后即将做到头的时候,老天又把他的儿子还给她了。 待诸人散去,温浅才睁开了眼,他起身抬起手,入目骨节分明,白净纤细,正想化面铜镜来看一看这副身子的尊容如何,却发现他法力尽失,未存丝毫,君痕……温浅皱了皱眉,他竟是又算计了他。 “环境不错”凭空传来这么一句,温浅随声望去,蓝袍的身影就这样入了他的眼中,那人把玩着茶碗慢悠悠转身,好心情的沖他笑了一笑。 “你……” 第31页 “你是想问我为何在此?怎么,阿浅你来的得,我就来不得?还是说……”方才还离温浅几步之远的人一下就到他了面前,近的温浅能看到那双眸所含的清晰笑意“你是在躲着我?” 温浅向后缩了缩:“我怎会躲着府君?” 从苏篱的位置来看,恰好可见温浅垂着的眼睫在面上打下扇形的阴影,以及透过髮丝隐隐可见耳尖的红意,他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继而又皱了眉梢,但却在温浅抬头时已然恢復了常态。 “你往昔都是唤我苏篱,为何如今倒是生份了?”苏篱目光停在那张陌生的脸上,未有丝毫的不适,仿若他此时看着的并非是萧长歌而是温浅的本尊。 “今时不同往日,幼时不知尊,如今按礼数也是该称您一句府君的”温浅面不改色淡淡道,只是微颤的眼睫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苏篱知晓这小辈的性子是逼不得的,前几日他熘达了整个冥界又去了趟九天,从他人口中,那些他不曾记得但的确发生过的事情也仿若清晰了起来。 “哦,那你便唤着罢,一个称唿,你若觉得这般有情趣也是可以的”苏篱看了他一阵点点头又接着道“夫人想唤便唤” 温浅抿了抿唇,颇像是在赌气,却在听到苏篱的后半句话时,一口气梗在嗓中,他定了定神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你何曾见我同你胡说?”苏篱面不改色。 温浅同苏篱相处多年又怎会摸不准苏篱的性子,但此情此景他却极其不愿妥协,只皱了皱眉就躺倒扯了被子遮住脸,活像是耍无赖的孩子。 苏篱眸中笑意更浓,他看了看裹得严实的温浅,也不出声,悄然落座在一侧的软椅上,从袖中掏出一卷子经书慢悠悠翻阅起来。 第31章 第 31 章 不知过了多久,在温浅惊醒拉开被子坐起身来时,就见微弱的烛光跳动,偶有火星迸溅,显然是烛芯将要燃尽,窗开了一半,入夜的凉风席捲着扑入室内。 苏篱坐在离他不远的椅上,以手臂支着额合眼似在假寐,手边处摊着的那本描着金边的佛书,书页被夜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温浅抿了抿唇左右环视一圈就看到了架子上挂着的大氅,他正想起身下床,却不料从身体各个关节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皱了皱眉,这太子的身体可以说是很弱了,只是跌一下竟损坏到如此程度。 温浅轻轻舒了口气,扶着床栏起身走去架子旁拿了大氅,这幅身子既弱又没有法力,真真是太不方便了。 他走进苏篱,俯下身将大氅盖在了他的身上,他似乎从未如此认真的去看过苏篱,一直以来,都是苏篱依着他,宠着他,他把这当成理所当然,当成长辈对小辈的溺爱,只是到如今,自己,还能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的么?他不禁又想了君痕问的问题。 温浅面前的苏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眸中的迷茫和犹豫,这种神情不应该出现在温浅的面上,苏篱心中蓦然一痛,他伸手覆上温浅抓着大氅的手背,只微微用力,便连人带裳一起入了怀中,温浅顾不得唿痛,刚一抬首就撞进苏篱如星辰般深邃的眸中,他唿吸一滞,也忘了挣开。 “睡吧”苏篱淡淡的嗓音含笑,一只手轻轻拍着温浅的后背,仿若多年前就已习惯了这个动作,这个怀抱于温浅而言是迟了几万年,他在苏篱浅淡的嗓音中不自觉的合上目,手指松了又紧,终是沉沉睡去。 苏篱揽着温浅,柔和下目光,尽管温浅现在这幅模样不太顺眼,但只要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还记着那时初醒,见这小辈时就毁去了一本经书,想来在他未曾想起的过去,温浅对他而言,可谓是极其重要的,记着前几日逍遥说过的话“你待温浅之好哪能只算是一个好字,分明是一个宠字还多,我可从未见过你给旁人剥虾竟还细心的挑去虾线,只是苏篱,神仙嘛,一点虾线也算不得什么,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 在他过往的年岁中,他还真不曾记得去做过这桩事,可在他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他还偏偏是做过,逍遥对他失去这一段记忆也一直是表示疑虑,苏篱心头自然是有数的,近几日来,他对温浅每探究一分,心口处传来的痛楚就多一分,不用细想也能知晓是有人动了手脚,且目的在明确不过,无非是不想让他去恢復那一段的记忆。 若是搁以往,这段记忆要与不要就如同当初他对温浅说的一样于他只不过是水中的浮萍,多一些少一些本身是没什么区别的。 只是如今,他既是明了自己心思,自然这段属于他的记忆,也是该找回来的,这天上地下有能耐封住他记忆的也不过只有一位,苏篱漫不经心的拍着温浅的后背,目光停在温浅的面上,他突然觉着他的眼光是极好的,无论是往昔还是今时,喜欢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常理可言,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好在,无论怎样兜兜绕绕,无论存没存那段记忆,他还是喜欢他的,他的身体也是记住他的,记住温浅在他怀中的模样,记住温浅喜欢吃的东西,也记得……苏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宠溺,他喜欢这个人,一直到现在,或是无论多久的以后。 温浅睡的很安生,也很乖,苏篱抱着他像床边走去,温浅在他眼中始终是个孩子,虽然他早已是独当一面的冥界帝王了,苏篱笑了笑,轻轻的将温浅放在床榻上,以指腹轻柔的拨开他面颊的髮丝,起身时方才一怔,温浅纤长如玉的手指不知在何时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袖口,苏篱沉吟半晌,终是坐在床侧合目,去神宫这等小事,且等温浅醒了再去也是不迟的。 温浅再次醒时,床边围了整整一圈的人,只是个个面无表情,还不待他疑惑,一只手就从侧旁伸来,替他撩过额前垂下的碎发轻柔的别在耳后,那是一只纤白的手,骨节分明,精緻又好看,他顺着那手向上望去,直直撞进苏篱含着笑意的眸中:“这群凡人吵吵的厉害,见你睡得沉,我便设了个梦障阻一阻” “我……”温浅定了定神才同苏篱道“我醒了” 苏篱哦了一声:“既是醒了,那便撤了”说罢挥挥手便撤去了屏障。 那群人才恍然大梦初醒一般,个个面上带了焦急,只是这焦急在看到苏篱以后又成了惊恐,温浅不曾想到苏篱不仅未设障去障凡人的眼,反而大咧咧的出现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此时一群人见温浅衣衫凌乱,又见一旁卧着个他们重未见过的美人,也是一样的衣衫凌乱,那袍子一半耷在肩头欲掉不掉另一半则被他们的太子抓在手中,明显是霸王硬上弓,一群人个个心惊胆颤,面如死灰,自己竟然撞破了太子的好事? 太子要是一怒灭口怎么办? 温浅看着他们一群人面上神情变来变去,由红变青再转白,不知详情的他皱了皱眉道:“可是有事?” 一个女婢大着胆子上前道 “皇上即将回宫,皇后娘娘让奴婢们来通知殿下,顺道将那些白布拿去丢掉” 温浅略微一颔首,此次萧阳回来,应当就是派他同宣王萧景轩去往姑苏一事,原想至少还需耽搁上那么一阵才能见萧阳,这般快虽快,但却不在他意料之中,不过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第32页 “既是如此,便都散了罢”温浅淡淡道。 “诺”领头的女官答了声,便分着人去忙碌起来,只是明里暗里会朝温浅那处扫上一眼,温浅舒了口气,回身同苏篱压着嗓音道:“我此次是有要事,你若是无事还是少来为妙,你法力这般强想来所受的压制也不会小” “我可以理解为”苏篱凑到温浅耳侧也如他一般压着声音“阿浅是在担心我么?”如愿以偿见那白玉的耳垂染上红晕,苏篱满意起身,声音丝毫未有避讳“那我便先行离去,改日再来见你罢”言毕理理袍子,撩着帘子出去时还不忘好心的扶了下因险些撞着他而打翻盆的女婢。 温浅怔了怔,下意识抬起手指着苏篱的背影道:“你们……能见着他?” 只听“咚”一声,方才被苏篱挽救的铜盆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停在了桌底,似是什么讯号一般,一时间屋中打扫的宫人皆停了动作整齐的跪在地上高唿太子饶命。 “你们这是做什么?”温浅回神颇为疑虑“本……太子何曾说要你们的命,只是问问,刚才可是见到有人出去?” 一时众人纷纷摇首 “不曾看见” “奴未见何人出入” “奴婢未曾注意” “那……”温浅的目光停在那个打翻盆的女婢身上。 那女婢却也是十分聪慧,见温浅看她立马恭敬回道:“奴方才脚妞了下,却好似有一阵风过託了奴一把” 温浅虽有疑虑,但好在他一是不信苏篱现身,二是如此众人口说一致,那想必应该是自己多虑了,这件事很快就被他抛了脑后。 第32章 第 32 章 果然不出两日,就传来了萧阳的召见,如温浅所料一样,命他同萧景轩往姑苏去暗访官吏贪污受贿一事,明面上虽这么说,但实则是让萧长歌打着查案的名头出去游玩一番,此案若是可破了自算萧长歌一份功劳,若是没破,暗访一名也沾不上萧长歌的半点关系,不得不说,萧阳对萧长歌这个儿子是溺爱至极。 萧景轩,萧长歌的九叔,萧阳的同母弟弟,亦是安白,如今不过二八年华,比萧长歌大不了几岁,虽然明面上瞧着不像安白,但从一些细节,温浅还是能从他身上寻到旧日好友的几分影子。 马车一路颠簸,温浅闭目养神,他既是来当这棒打鸳鸯的棒子,也总该筹划筹划,他既是对安白下不去手,自然就该从青莲那端着手,但这打也是有讲究的。 打轻了,他这趟来的作用就不大了,下一世青莲同安白仍要去轮迴,但要是打重了,安白对青莲的情根打没了倒是好事一桩,但若是将青莲对安白情根打没了,那是极其不妥的,青莲着实是令安白吃了好些苦痛,如今这才刚生了一丝心动,若是被他这一棒子敲没了……倒是对不起安白。 不过没了就没了罢,同他关系也不大,要找也是该去找君痕,毕竟那位才是罪魁祸首。 温浅想的有些累,便索性将杂思都丢了去,窗外飘来好闻的莲花香气,像极了苏篱身上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唇角一人微微翘起,似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不过片刻间就入了梦。 而苏篱此时却刚进神宫,他一路直行,远远的就见洛尘同在他身侧候着的朱雀,对于朱雀这个人苏篱一向不是很喜,为了洛尘,什么都可去做。 洛尘不带一丝情感的眸在看到苏篱时竟轻微闪烁了下,朱雀随之投去诧异的一眼,就识趣的离开了,苏篱停下步子漠然的双眸直直看向洛尘“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想来问一问你” “真叫吾诧异,汝竟也会有事来问吾?” “在此之前”苏篱状似漫不经心的微微一笑“很是不巧,阿浅是心悦我的” 洛尘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怒意,但随即又归为平静,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没想逃不过苏篱的双眼“那同吾有何干系?” “是没有什么干系”苏篱颔首“不过只是我心血来潮,就想说予你听” 洛尘袍下的手勐然收紧,尽管面前的这个人可以算作是他的弟弟,但他自幼时就瞧他不顺眼极了,尽管他身为天地之首,但却从没有他这自愿堕入阴冥的弟弟活的自在逍遥,更别谈先遇见那一个人了。 “我今是来问一问你,我身上的血蛊可同你有关?” 洛尘眸中划过一丝诧异 “在汝眼中,吾竟是会用如此卑劣手段之人?” “你不会,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苏篱轻笑一身“他存的心思,你若不知,我也是不信的,往日念他未伤及阿浅,又为你我昔日麾下之将,我自不会如何,但如今,他竟是将歪脑筋动到了本君头上” 洛尘一向冷淡的面上流露出些许笑意“汝如今竟如此气量,着实令吾诧异” 苏篱面上含笑,墨色的眸子愈发深邃,他慢悠悠道“我一向小气,尤其是在阿浅的事上,你又岂会不知,说起来,这事也怪我,怨不得旁人,若非我那日心血来潮将他带入神宫,你又怎能遇见他?” 话音未落,洛尘的面色就瞬间阴郁起来“汝比吾也就是多了时间,若是吾先陪他身侧,今日亦不会有汝之事” 苏篱轻笑一声起身离去,目的既已达到,他亦不想多留,洛尘那张死人脸大抵是他苏篱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东西,没有之一。 温浅醒时,窗外仍旧是青天白日,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灵台才清明几 分,他这是睡到了第二日还是只歇了一时片刻? “醒了?”自身侧传来伴着纸页摩擦声的浅淡的嗓音,温浅没有丝毫诧异的回首看去,苏篱一身紫衫靠在窗边,长腿平伸,手中拿着一本经书,目光带着柔和的笑意落在他身上。 “现在几时了?”温浅开口。 “约莫还有三刻便至午时了”苏篱合了经书,眉眼含笑“阿浅,过来”温浅只当未曾听见,探身掀帘正欲唤小厮来说上些什么,冷不丁一股拉扯叫他直直向身后跌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苏篱下巴枕在他的肩头,唿吸间灼热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使那处白嫩的皮肤微微泛了红。 “你……做什么?”温浅下意识偏头避开,虽然身后的苏篱仍旧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阴阳共主,但在他心中却从来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苏篱,温浅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 “我虽无往昔的记忆,但这里”苏篱握着温浅如玉的指尖游移到胸口“却是记得你的” “那你且说说,记得我何?”温浅面色不变,微微侧过身,狭长的凤眸中带着几分挑衅之意。 苏篱也不恼,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恼,二人如墨的髮丝交缠在一起使他愉悦的眯了眯眼,嗓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记着,约莫是你刚出生未有多久,你不过才……”他顿了顿声,抽出手比划“这么一点,当时我就想着,这一界的储君是我这么些年来见过的模样生的最好的一位” 第33页 温浅愣怔,抬头就撞进苏篱深邃的眸中,仿若那年初雪一般,他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的身影,四周静的温浅可以清晰感受到心的跳动,他眼睫轻颤,唇上蓦然的凉意,面前是苏篱放大的面颊,近的能清楚的看到他眸中深深的宠溺。 “唿吸”染上□□的低哑嗓音贴着他耳侧响起,温浅才觉得有些难过,毕竟他这副身子是凡人,如此长时间的屏住唿吸自然是憋得难受。 “苏篱……你……是记起来了?”温浅垂下的眼睫在面上打下阴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苏篱目光深邃的落在他红肿的唇上。 苏篱不答,只是将温浅搂的紧了些,他不知应该如何去回答温浅的这个问题,他对于温浅的记忆支离破碎,越是离温浅近,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就越是清晰,只是缺少了重要的部分始终没法子拼凑在一起。 “阿浅”不知多久苏篱才出声道“我不知道我同你往昔都经歷过什么,如今虽也有些片段但却不足以让我连起全部,或许我往日的记忆是如同水中的浮萍,但我缺失的恰恰也就是浮萍中唯一的那朵菡萏” 良久不见温浅作答,苏篱低头一看,只见温浅闭着目,睡得安稳极了,他眉梢微微皱起,不像以往般流露宠溺的笑容,他小心的搂着温浅,将他整个人拢在怀中,沉思片刻,当即拟法作信化鸟,向着九天飞去。 第33章 第 33 章 温浅是被随行的女婢唤醒的,苏篱已不知在何时离去,窗外夜幕笼天,繁星点点,原是已到了姑苏。 “殿下可是想用些膳食?”女婢低首垂眼恭敬道“九王爷已差人去前方的客栈安排妥当,约莫还有一里路便到。” “不必了”温浅挥退女婢,以臂支额倚在窗侧,他半梦半醒时,记得苏篱朦胧间说了些什么,只是却怎的也回忆不起,依稀只记得“经歷全部菡萏”几个字眼,应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然苏篱应当会留书告知,温浅懒得再想,也就随便找了个藉口唐塞过去。 马车停下时,已差不多入了深夜,许是睡了一日的缘故,温浅并未觉得乏,他屏退了僕人,独自坐在后院的石凳子上,他从来都是这样,不喜太多人在眼前晃悠,偶有几只寒鸦从他头顶掠过,他怔了怔,突然想起消失许久的父亲,他对温容的印象不及苏篱的深,这么些年,留下的也只是一团有些朦胧的影子,记忆中的温容总是在忙,哪里有他如今的这般清闲。 温浅低笑出声,他的面子着实是大了些,竟能让隐世早已不问六界事的苏篱出面,那时年少,也只觉得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纵容宠溺,可如今想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人每每看过来的眸中,又哪一回是不含情的呢。 身后响起伴着吊儿郎当嗓音的脚步声,一件精緻大氅落在温浅略显单薄的肩上“你这不听话的小子,深夜穿的如何单薄,也不怕你那刚好的身子落了凉。” 温浅偏了偏头,冲着那道青色身影点点头:“九叔” 来人正是逍景轩,他身着青色衣袍,面上含笑 ,手中一方托盘,上呈碟碗:“我听小婢们言你一日未用膳,想你此时也该饿了,便差人做了些” 温浅心中一暖,眉间带笑“如此便多谢九叔了” 逍景轩俯身搁了托盘,在温浅对面坐下,提着白玉壶斟了两杯酒,一时只闻泊泊流水声响。 “阿浅,别来无恙啊”温浅垂首间听得逍景轩唤了一句,再抬头,面上平淡如水。 “九叔可是再同长歌玩笑?长歌怎不知何时多了阿浅一名” 逍景轩眉眼含笑,带了几分往昔安白的模样“你真当我可以改了司命那宝贝运薄子不成?若非不下些手段,怕是几世轮迴后,青莲对我的那几分情感当真会被君痕那个老不死的磨光,你晓得我在这种事上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只是我不曾想……”逍景轩……亦或是安白低低笑了几声,语气中充斥着无奈“他竟会求到你头上,你竟然也会应了他” “青莲毕竟是九天的人,就算你是狐王也不该如此莽撞行事”温浅的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带着几分易察的怒气,安白眨眨眼,放下酒壶老实实的听训,在他同温浅认识的这么些年里,温浅几乎就没怎么生怒过,一次是因为他替青莲受了刑,再一次就是今日了,正当他神游时,冷不防额上一阵疼痛将他飘远的神思拉回,他低头瞧了瞧落在袍子上碎成几瓣的糕点,颇为心虚的抬头看了温浅明显带有怒意的眸子,心里不住哀嚎: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咳……阿浅~嗯……丢的好”安白讪笑“要是丢的不解气……我在差人给你做几盘?” “……不必了”温浅起身,安白的性子他了解的通透,什么事情都可以让,唯独青莲,哪怕受尽苦楚,哪怕只剩一根手指,他也不会松手的。 “温温~阿浅~温……哎呦……那个混帐偷袭小爷?”身后传来安白叫声,温浅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还不待他回首去瞧瞧安白做了些什么,伴随着一阵莲花的清香,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来人拥着他,如玉的手掌包着他裸露在外的指尖,耳边是一贯熟识的浅淡嗓音“手这么冷,还不多穿一些?” 安白叫嚣的嗓音也弱了下来,仿若见了肉骨头的犬类一般,上前几步讪笑着“不知……”岂料他话还未出口就被苏篱淡淡瞥去的一眼而禁了声。 “老闷骚”嘀嘀咕咕的声音自然瞒不过苏篱的耳朵,他面无表情,抬手一个法诀拍过去,法力尚在的安白都不是苏篱的对手,更别提此时毫无法力的他,直接中招,扑通一声摔了地上。 “你……”温浅刚欲张口,温热的指尖就压上了他的唇,阻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旁人的名字”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灼热的唿吸喷洒在温浅的耳边,使得那一小块白皙的肤色逐渐浮现红晕。 “他求你了什么?”温浅又岂是那么容易煳弄的,方才苏篱看似不经意间的举动,却明显是想封了安白的口。 苏篱似嘆非嘆的拥紧他半开玩笑道“你若是……笨一些,就像……重华仙君家的那只小狐狸,该多好” 温浅轻哼“你若是喜欢那头狐狸,自可去像仙君讨来” “那重华仙君怕是要同我闹一闹了,再者,那小狐狸又怎及你一分半点?”苏篱笑道 “阿浅,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嫉妒?” 温浅愣了愣神,嫉妒二字着实是不像能从苏篱口中听到的字眼,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发问便听苏篱继而道:“我这几日去北荒寻了逍遥,从他口中听了些我们的过往,我很嫉妒他……能知道我的过去,我也很嫉妒过去自己,能同你相伴所有我倾羡的日子……” “苏篱” “嗯?” 第34页 “别转移话题” “……”苏篱失笑“你想知道,我又怎会去瞒你,更无须多此一举?” 温浅的目光停在逍景轩的身上“你保了他的记忆,改了司命的薄子,这等逆天之事,你也不怕遭了天谴?” “比起天谴……阿浅……我在意的从始至终不过只有一个你”苏篱的目中满满的爱意。 “从始至终?”温浅眉眼染上淡淡嘲讽笑意“你倒是真敢说出口,从未有过始又哪里来的终?” “我生即为是始,我亡不为终” 温浅怔神,下意识偏头去追寻苏篱的目光,那眸光暗沉,其中爱意铺天盖地,一时不察,他便溺于其中,直到一双柔软温凉的掌心覆了他的眼眸,耳边是苏篱含着宠溺的嗓音,却仿若罂粟般令人沉迷,一路拖拽着温浅沉沦至最黑暗的深渊。 “夜深了,我的阿浅……该睡了” 第34章 第 34 章 “睡了?”安白坐起身揉揉僵掉的腰,方才为了防止被温浅看出端倪,他愣是一动都没敢动,他探身小心翼翼的看向被苏篱聋在怀中合目睡得正安生的温浅,苏篱点点头,眉眼间藏不住的温柔连成一片。 “老闷骚,小爷很疑惑”安白起身捞过桌上未来得及入口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以你的性子,记忆那玩意没了就没了,就算温浅再不同,你也不是听我们闲言片语就能再喜欢上他的人” 苏篱的目光未有分毫从温浅身上移开,甚至连个余光也没想施捨安白,他伸手将温浅的额发撩起“你可知道,我头一回见他时,他受了伤,眉眼间尽是倔强的神情,我出手灭了那蛛妖,他睁开眼,好看的眸子中闪过喜悦,但第二日,那喜悦却消失殆尽,只留下无尽的恭敬同疏离,是不是很残忍?”苏篱抬头看了愣怔的安白一眼又接着道:“后来见他同天帝在一处,眉眼中尽是不属于看我时的笑意,我心中竟凭空生了一股子怒气,也因此毁去了一本佛经” “你……”安白哑着嗓子看着仿若有些走火入魔般的苏篱,心头不由得生起一股寒意。 苏篱未曾理他,只是拥紧了温浅,仿若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第二回见他,是在洛尘的宴会上,我起初还有些不解,洛尘虽同我熟稔,但属互看生厌,这么些年间,他还是头一次以我名义去办一场他从来都是厌恶的宴会,后来我才从只言片语中知晓,那场宴会并不是专程为我,只不过是一张网。”苏篱嗓音中带着几分柔情“远远见着他同天帝时,四周的小辈皆于他行跪拜,这份礼可连我也不曾受过,他见着我时,却愣了一下,但他眼中的恭敬却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知该出现的是什么,但那一定不是恭敬,这我想起书房中挂着的那幅画像”苏篱眉眼染上淡淡笑意。 苏篱府上的那幅画安白是见过的,可以堪称一绝,苏篱完工那日他正巧也在府上,便有幸那么一观。 “我命司命将它取下,我以为是我魔障了,被画中之人迷了心,后来因不喜那些后辈的阿谀奉承,就索性离了席,寻了清净处,却不料又见了他,他那日睡在紫藤下,只是不如这般乖巧,飘落的紫藤落了他满身,他扯了我的袖子,害我又毁去了一本书,我本想震开他的手,只是那时……他许是睡迷煳了……” 苏篱的目光看向安白,眸中流露出只有对温浅时才有的柔情“他轻轻的唤我……苏篱,那份眷念是做不得假的,许是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我的” 安白咂咂嘴,他没想到还有这样几齣,不过也难怪,他终日在人界寻青莲踪迹,又哪里分得出心思去探听这些闲言。 “小爷也没空同你扯这些,你交代小爷的事小爷可是给你办妥了,你答应小爷的也必须给小爷我做到咯,若是不成小爷我天天去冥府缠着温浅”安白唇角上翘,显露几分嘚瑟之意。 苏篱哦了一声,神色不变“我既是有法子帮你,自然也是有法子让你……”怎知话音未落安白已然近他了身侧,面上挂起讨好笑容“苏大府君,你看,你家阿浅是我好友不是,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同我这小辈一般计较,免得失了身份” 苏篱偏头看了他一眼“身份?你见我何曾在意过那种东西?” 安白一句话梗了嗓中,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心中恼怒自己,早知晓苏老闷骚的性子,还一时得意忘形什么,可怜他英俊潇洒的狐王竟然折在一老闷骚手里,如何愧对祖上的列祖列宗。 苏篱不理一旁自怨自艾的安白,他转身将温浅送入房中安顿好,这才一撩袍子坐在安白对面漫不经心敲了敲桌“都探听到了什么?” 安白一骨碌坐了起来,面上也不见了方才吊儿郎当之色“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无法去给你打听多详细,不过有一点事很奇怪的,有一位当日在场的仙家说,那日,他看到了冥帝” “阿浅?”苏篱眉梢一挑,他知晓此中必然是有文章,不然安白也不会用冥帝二字去称唿温浅。 “我也很纳闷,我记着那个时候,温浅应当是在闭关,我还特地托人去了趟冥府,以证实他那个时候确实是在冥府” 苏篱颔首“如此说来,当年发生的事我也依稀能猜到了几分” “还有一件事”安白面上染上凝重“你可知,你曾给温浅种过蛊?” 苏篱微怔,抬首看向安白“你说……我给阿浅下过蛊?” 被苏篱深邃带着寒意的眸光惊的一颤,安白连忙道:“不是什么毒蛊,只是生死蛊,不然你真以为你可以死而不散?当日在场的那么多仙魔可是亲眼见着你魂散天地的,若非是那蛊,你的一小片魂灵又怎会附于扇上,不过倒是也实打实让君痕那小子蒙对一回。” “生死蛊?”苏篱重复着,唇角渐染笑意“他生我则生,他死我即亡?如此倒甚好” “恐这六界八荒也就只有你才有胆子做出这种事”安白摇摇头,只是语气中隐约带着几分羡慕之意。 “我想同你说的是,你当日魂散,你体内的那子蛊自然也随着你死去,但温浅体内的母蛊不知因何许原因竟并未死亡,你也瞧见了他近日愈发的嗜睡起来,倘若在这般下去,怕是昏睡时间越来越长,最终难以醒来” “何解?”苏篱以臂撑额,看似懒散悠闲,但眸中的凝重之色却半分不减,安白感慨只有温浅才能让一贯不问世事的苏篱认真起来,之前是,现在也是。 “只有寻一种比生死蛊更强的蛊才可吞噬下这母蛊,比生死蛊强的蛊术倒是好找,但是可以直接种在魂魄上的是少之又少,除此之外……”安白犹豫道“我知道一个人,他手中可能是有的,就算没有,用他的血亦可压制天下所有的蛊毒,不过我觉着,旁人求一求,他兴许或给,但你的话……很难说” 第35页 “洛尘?”苏篱微微抬头,恰好月隐入了云端,以至于安白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洛尘苏篱同温浅之间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太清楚了,他猜不准苏篱的心思,只能低低嗯了一声,继而又道:“神宫中这些东西一向是多的……” “呵,他倒是打的好算盘?”苏篱凭空一声轻笑“我同他也曾有千百岁月的共处,他虽冷面专横,但礼数却是一等一的周全,乃至曾被传为世间最古板冷漠的神,但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竟在此事上下套于我” “那是还没遇见温浅前”安白翻个白眼无奈道。 苏篱起身对着安白颔首:“既是有法子,就好,只可惜本君前不久还曾言往后不想再见他那张无悲无喜的死人脸,没想如今却是要再走这么一遭。” 安白抽了抽嘴角,这天上地下也怕只有苏篱才敢直唿洛尘死人脸,哦,还有他那捧在手心的温浅,不也照样在洛尘面前本帝来本帝去的,如此看来,冥界倒是一个风水宝地,竟是出了这么两位神人。 “我约莫要去上半月左右,如此,阿浅便托于你了,等我回来,会去将那小仙记忆唤醒,你大可不必担忧”苏篱眸中笑意一晃而过,安白面颊一红,拎着酒盏就往回走,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停下回身,但那处却早已不见苏篱身影。 安白晃了晃玉壶,唇角上扬,他知晓苏篱待他也算是极好的了,他自幼同温浅玩在一处,也勉勉强强算是在苏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苏篱待他总归与旁人有那么些不同,他幼时顽皮常常以惹苏篱为乐,温浅虽替他担了不少,但好在苏篱也从未与他较真,如今这般细想,他同青莲之事…… 呵,倒真是个闷骚,安白仰首灌了口酒,只是唇角边怎也收不起的笑意和眸中沉淀的暖意显示出他此时心情不是一般的愉悦。 第35章 第 35 章 “碰”门被撞开的剧烈声响引小院中人纷纷瞩目,温浅只是皱了皱眉,无丝毫转醒迹象,安白早却像是早已习惯,更或是有些怀念往昔在冥府的悠闲岁月,今个儿可是起了个大早,他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返身关门阻了一干人等的探究视线,这才向里走去,他撩起垂下的幔帐,温浅整个人都缩在被中,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是一只粉面团子。 “起来了”安白伸手去扯被子,也不知温浅是怎么裹的,没了法力的他扯了满头大汗也未将里头的人拽出来,“这就怪不得我了”安白抬手抹了把额,俯身凑近温浅耳侧悄声道“洛尘来了!” 不过眨眼间功夫,温浅本还紧闭的双目已是睁了开,只是目中的无神和迷茫显示他此刻仍不知云里雾里,安白啧了啧,伸手过去晃了晃,见温浅没有动作这才放了心,他撩了袍角坐了榻前轻咳一声道:“你是谁?” 温浅没有焦距的眸子移向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道:“温浅” 刚睡醒的嗓音慵懒带着丝丝的沙哑,直听的安白骨头一酥,他眯了眯眸:“安白是谁?” “友” “苏篱是谁?” “苏……夜”温浅唇角微微翘起,勾出明显弧度,只是语气中却带着些许的犹豫,安白愣了一下,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让他很是不满,他侧着头再接再厉道:“苏篱是谁?” 温浅这一次却是没有丝毫犹豫道:“苏篱” 安白抽了抽嘴角,抬头见温浅似在回神的眸光便知所剩时间不多,他咬了咬牙,开口道:“你同苏篱是何关系?” 半晌不见温浅作答,安白心下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的偷瞄过去,却正好对上温浅似笑非笑的眸子“玩的可开心?” “咳咳……今天天气很不错的”安白咧嘴笑了笑,他知晓温浅一向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温浅唇角勾出一抹笑容,他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气点头道“是挺不错” “……” 温浅轻笑出声,侧头道:“此时寻我,是有什么事?” “有有有有”安白的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很是怕温浅继续提起方才的事“我……我想领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温浅有些迟疑。 “你随我来就是”安白神秘的笑笑。 在安白就差没亲自替他穿衣用膳的连声催促中,温浅慢条斯理的咽下了口中的最后一口食物,伸手拿帕子拭了拭嘴,还未来得及理理袍子就被安白连拖带拽的拉出门去,一副火烧眉头的模样看的温浅一愣,忍不住猜测起安白要他去见的人。 是青莲吧……应该是了……温浅恍然,这该是一出媳妇见公婆的戏码?思此他不禁弯了眉眼颇有些自娱自乐之趣。 看着面前镶金大门紧闭的乐坊,再看了看一脸呆滞的安白,温浅终于相信了心底的那个猜测,他上前一步打趣道:“游戏花间向来纨绔的狐王竟是连凡间的乐坊也不曾来过?” 安白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红晕,他转头想瞪却又不敢瞪温浅一般“谁说本……我不曾来过?” “你若是来过,又怎不知晓它白天是不开的?” “……谁说他白日里头不开?”安白轻哼,上前几步就去敲响那门,没过多久就隐隐传来叫骂之声。 温浅垂着眼显得有些睏倦,正欲掩面打个呵欠,就听见随着门被用力拉开的吱呀声后响起的尖锐女声“敲什么敲什么敲,懂不懂规矩,我们这儿白天……哎呀公子你里面请”话还没完就硬生生转了调子,温浅只觉寒意顺着嵴骨上延,凭空生出的几分困意也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白显然也是恶寒了下,他将手中的银票塞给老鸨立马缩回手,下意识摸了摸手臂道:“你们这儿可是有位额间带硃砂的公子?” 那老鸨想了想半天笑道:“公子哥倒是没有,后厨打杂的倒是有一个眉间生了硃砂的,只可惜长得丑,带了点硃砂更丑,怎么您二位有兴趣啊?” 听此言,安白和温浅同时蹙了眉头,安白从怀中又摸出一锭银锭塞给老鸨“那劳烦我们见见可好” 那老鸨见了银子就双眼发亮,一边喜笑颜往怀里头塞一边使唤着下人让去后院叫人。 “二位公子,你们坐这儿稍等,一会儿就来”老鸨挥舞着丝帕,浓郁的胭脂粉味呛的温浅鼻子有些发痒,他眉梢蹙起抬手掩了掩口鼻,那老鸨也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自然不会做讨客人无趣之事,见温浅皱眉也就扭着腰去了后院。 安白几步上前坐了桌边,只是颇为不安,他随手捞起桌面摆着的杯子就往嘴边送去,温浅轻咳一声倒也不去阻他动作,只是趁他放下杯子的片刻拎起茶盏替他倒上一杯凉茶,安白无意识的往嘴边送去,温浅摇了摇头,幸得近日已入了暑,店家备的都是些凉茶,若是热茶,这般喝法怕是会被烫得不轻。 第36页 脚步声响起,老鸨领着一粗布衣裳的少年来到二人面前,只是眉眼间的鄙夷和以扇掩鼻的动作足以显示她对少年的厌恶。 温浅眉眼含笑摸出一锭银子冲着老鸨道:“能否劳烦给开个房?” “自然自然”老鸨熟练收下银子,领着二人去了楼上,见那温浅关了门,才嘟嘟囔囔的向下走去:“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但进窑子不点姑娘还花大价钱点个丑奴的也是头一回见” 温浅合好门,转身去端详那少年,果真如老鸨所说一般,简直是其丑无比,皮肤粗糙黝黑,手上干裂的口子,面上一块泛红的胎记几乎覆了整个面颊,但一双眸子却似桃瓣,眉间一点硃砂也恰是安白口中要找寻之人。 “这是青莲?”温浅好整以暇的端了杯茶。 谁料未等来安白的反驳倒是等来那自打见了他二人就沉默已久的少年开口。 “我见过你”那少年抬起脸,不卑不吭的看向安白的方向。 安白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你……你见……过我?” 温浅倚在窗边,面上犹如看好戏一般的神情,谁能想到平日里潇洒不羁的狐王见了心上人会是这般连话也说不周全的模样。 “恩”少年用力的点了点头却又略显犹豫的摇摇头,继而又道“在梦里,我见过和你长相相似之人” 安白这下是彻底愣住了,在他还未回神的功夫里,那少年已走到桌边,自袖中掏出一白瓷小瓶,兑着茶水抹在面上,再用如同抹布般的袖子胡乱擦拭,不过片刻功夫,已然是另外一副面容。 剑眉微挑,肤如瓷,桃眸似水却藏着几分孤冷同正经,眉间的一点硃砂却带着几分妖娆之色,恰是安白所熟识的那个青莲。 第36章 第 36 章 温浅见此景,自也知趣,安白虽调笑着让他来见见青莲,但无非是他自己有些胆怯不敢来此,便硬是要将他也一併拉来,如此情景,还不离去,怕是真要遭天雷噼了。 他眸间笑意一闪而过,看着呆愣愣的安白,冲着那少年一颔首就起身推门出去了,末了还细心的将门合起,只是眉眼间的笑意是怎也收不住的。 微凉的风拂面,温浅有些惬意的瞌目倚在木栏上,一道带着掠夺令人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抬眼“既是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一道青影无声无息的在他身旁显露身影,银髮青衣,正是洛尘。 “你怎么来了?”温浅偏了偏头,只是眸中暗沉的神色显示他此时心中并非真如面上一般惬意。 “吾来看看汝”洛尘的目光从温浅垂着的眸上游移到了浅色的唇处,半晌未等到温浅作答,继而又自顾自道:“汝……你可还在记恨于我?” 第一次听见洛尘不用那听着就绕的汝吾,温浅颇为诧异的抬头,正好撞进了洛尘那双墨色却透着微蓝如深邃夜空般的眸中,只是那眸中的痛苦和不甘之色深深的破坏了这双眸原本的美丽。 温浅轻舒一口气:“记恨?我不会记恨任何人,恨是一件痛苦亦麻烦的事,你若是足够的了解我,就会知道我从不做麻烦又不讨好的事” “那你……为何……不愿心悦我?”小心翼翼的话语让脱去神帝伪装的洛尘在温浅眼中就像是个迷茫且懵懂的少年,尽管他的年岁足以让温浅唤他一声老祖都是不过分的。 温浅唇边第一次有了笑意,在洛尘心中就如同昙花一现般,或者说比昙花一现还要难得,自他那时不顾温浅意愿,将他骗入神宫,他就再也没见过温浅对他展露的笑颜。 “在几年前,我也不知心悦是为何物,更别提是去心悦一人”温浅的目光柔和下来。“你问我为何不愿心悦你?这个问题我也不知该如何去答你,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晓,有人曾问我,悲时同谁倾?喜时愿谁伴?孤时心思谁?梦时在念谁?若共一生又当择谁?曾经我没有答案,不过现在,我有了,而洛尘……你的答案又在何处?” 洛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但微蹙起的眉梢证明他正在思索温浅话中的问题,半晌他略显迟疑道:“你的答案……是他么?” 温浅颔首继而又道“同贵为尊神,你若是心悦一人可愿屈尊,从年少时便同他时时相伴?只因他一句戏言便入炊洗手做羹?因他的散漫而重新理起琐事?也因他可藏起自己多年的心意?愿为他可负尽天下之人?……”温浅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哽咽之色“这些……那个人……苏篱……他全都做到了” 一时静寂无声,待温浅平復情绪,才发现洛尘不知在何时离去,他闭上双目,眼角处有几分明显的红意,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很多事,但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竟然清晰的浮现在他脑中。 正此时,屋中却传来异样声响,温浅恐有状况,上前就推了门,见房中情景几乎是不假思索,几步上前就挡在青莲身前,那物也不挑,见击中了人,竟如挑衅一般的舔了舔爪上的血液。 温浅素白的前襟染上血色,他皱了皱眉,君痕给他下的这道禁制虽能让他与这具身体契合,保证身体不再腐烂,但相反,这具身体所受的伤亦会直接损伤到他的魂魄。 “你找死”安白红了双目,自腰间摸出狐哨,狐啸长鸣,其声悲切,那物自然也知晓这是个什么东西,又是怎样厉害,当即就变了脸色,自窗口跳了下去,惊了那楼下来往的众多路人,安白绕过桌边,青莲正扶着温浅有些不知所措,安白只一瞥温浅胸口那周遭泛黑深可见骨的爪印,就知晓大事不妙他几乎是嘶吼着开口“谁让你管的闲事?!!!” 温浅面色有些苍白,他安慰的拍了拍青莲的手背,唇角竟还带着隐隐笑意:“咳……这怎。怎算是闲事?” “你竟还笑的出?”安白隐隐泛红的双目看着有些恐怖。 温浅唿吸有些困难,他咳出嗓中溢出的血道“不笑……你是让我……让我给你一个哭么?我倒是……咳……有些后悔让洛尘走了……” “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敢……你这,让我如何同苏篱去交代?”安白竟红了眼眶,青莲有些手足无措,正此时门外却传来阵阵嘈杂声响,老鸨高亢的叫喊渐渐变了谄笑,脚步声停在门口,安白抬起头,面上阴晴不定,身着金色衣衫的青年向他恭敬屈身“王” 来者却正是安白的金影卫长—清风。 “快去请圣医!快去!”安白歷声道,清风见屋中景愣了一愣,还不待他开口,温浅便抬手扯了安白的袖口“咳。咳咳。无用的……别白费……功夫了,君痕下了禁制,此身本就为尸,我死不了的,最多,是伤的重些” “那该如何,温浅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我该如何?……对……君痕……你要撑住,要撑住,我这就让清风去寻君痕”安白紧紧攥住温浅落在他袖上的手,语调竟有些哽咽。 第37页 温浅轻咳一声,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煳混沌,连安白焦急的嗓音也听不真切,他试图去握紧安白握住他的手,想开口同他说别去,但周身的气力却被抽卸干净,只能跌入无尽的黑暗中去。 第37章 第 37 章 “他怎么样?” “虽未染妖毒,但伤至了魂魄,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温浅的意识慢慢回笼,耳侧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他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明明他神智清醒的足以听清君痕和另外那人的对话。 “他就交给你了,你也知本君这几日事多,朝上朝下皆抽不开身,你记得好生照看他,不可怠慢” “小仙记下了,天君请宽心”如三月风般的温柔的嗓音响起,温浅在脑中思索片刻,也未找到此声的主人,想来应当是他不曾见过的哪位仙神。 “切莫忘记本君叮嘱你的事情,这几日也需要严防”君痕的语气有些肃然。 “这点小仙明白,绝不敢出半分纰漏” “你先下去吧” “是,小仙告退” 半晌无声,随即响起衣袍摩擦地面带起的簌簌声响,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温浅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知道那是君痕在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温浅生出倦意即将入睡时,才听得君痕开了口,许是长久未说话,连嗓音都带上了几分嘶哑:“我这才不在你身旁多久,你就伤成这般,此事怪我考虑不周,但一是未想竟有妖物如此猖狂,二是未想有朝一日你竟愿为他人挡伤,如此倒是真不像你” 温浅心中轻笑一声,生出的几分倦意也散了些,身旁床铺上陡然压下的重量,不用想他也知那是谁,君痕的声音继而又响起在他耳侧“你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不那般气人,你可知,我以前有多羡你,如今就有多羡慕苏篱和洛尘,羡慕着那些曾被我当做闲话一笑了之的事” 温浅心头蓦然一颤。 “往昔时候,我羡慕你身侧有苏篱,他无丝毫顾忌的去维护你,站在你身后,成为你的威慑,而我却要和其他的皇子争权夺利,才好保住自己和母妃的性命,踏着兄弟的骨血登上天君的宝座,九天,只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唿,他和人界的皇室没有什么区别,只凭实力而已”说到这儿,君痕的语气中带了些许自嘲。 温浅诧异,他从未听过天族还会发生叛乱,一向高高在上的天族,竟也会发生动盪和夺权,更令人诧异的是,他是今日才从君痕的口中知晓还有这样的一桩事,想来这事应当算是天族的机密,若不是在君痕眼中,他还未醒的,怕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这一番话了。 “后来,我见到了你,对你的想法也从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变成了值得我去结交的友人,再后来,苏篱的死,我陪你在人界的那些日子,是我有史以来最为快活的日子了,没有公文,没有朝务……只有你,我甚至开始能理解苏篱和洛尘了,温浅,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温浅感觉他额前的髮丝被人轻柔的撩起,带着温度的轻柔触感落在他的额上“悲时想同谁倾?温浅喜时愿谁长伴?温浅孤时心中思谁?温浅梦时又在念谁?温浅若共一生又当择谁?还是你……温浅,只是我早已知晓你的答案不是我,也不会是我,我也知道,我没有办法做到苏篱那样像天下人宣告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子,我也无法做到像洛尘那样去拥有你,只是因为我不想你恨我” 直到这一刻,温浅才明白君痕一直以来对他的情感,他心下沉重起来,对于洛尘他不去恨他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对于君痕,他能说的,也唯有一句对不起。 带着温度的水滴落在了他的面上,温浅一惊,他依稀能猜到,那是君痕的泪,他不能想像,高高在上贵为天君的君痕今日在他面前竟……一时温浅只觉满嘴苦涩。 君痕的嗓音染上淡淡的笑意“幸好你今日睡着,我才可将这些话说予你听,不过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无论今日你听不听得,我也只此一回,待你醒来,我还是那个同你插科打诨的君痕,温浅,我虽不及他二人位高权重,但我既诺护你一世,就绝计不会少上一个时辰” 脚步声逐渐远去,温浅才如大梦初醒般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鎏金的帐顶,他四下打量一番,屋中安静未有一人,只有微风从开着的窗吹进,使得帘帐微微晃动,温浅长舒一口气,他想起那时在人界,君痕知他防他时,目中的失望和伤痛,他却只不过以为是君痕因气恼怒,却怎么也未曾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若不是今日他神智清醒,怕也无缘听到君痕所说的这些,但是听到了又能如何?就如君痕话中一样,待他醒过来,他还是那个同他插科打诨的君痕,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温浅此时才道情一字害人不浅,轻嘆一声,他自以为可远离天下忧烦之事,却不成想没了苏篱后一桩接一桩接踵而来,他自以为可事事漠不关心,潇潇洒洒做他的冥帝,却不曾想那些他不曾在意的情感早就化为蛛丝一般密密麻麻的缠绕住他的心,此时想挣扎,也挣扎不开了。 窗外传来的脚步声响打断了温浅的神思,他略微一抬眼,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推门而入,手中端一氤氲着热气的素瓷小碗,来人正对上他的目光,微一愣才含笑道“在下天医阁医仙晗玉,见过冥帝” 听声音恰是方才同君痕交谈的那位仙神。 温浅颔首示意,他此时周身竟只肩以上方可动弹,晗玉像是知晓一般,端着碗走进床侧沖温浅恭敬道“冥帝伤致魂魄,虽不严重,但因冥帝体内法力几乎散尽,短时内切勿不可妄动,此时能醒来已是大大超乎小仙预料了,此药是小仙专程配置于冥帝养魂使用,服下药在歇几日便可痊癒,如此,小仙得罪了” “有劳仙君了”温浅开口道,嗓音沙哑的连他自己也是一征。 晗玉放下碗,俯身轻柔的扶起温浅,在他身后安置了些被褥,这才小心的端起碗舀了勺汤药递到他唇边。 温浅张嘴饮了勺中药,漆黑苦涩的汤药一入口,他眉梢就微微蹙起,晗玉见状遂从袖中掏出一方玉盒打开呈上,嗓音中染上些许的笑意“君上特地命我备了些蜜饯,以给冥帝去苦” 温浅咽下口中药汁,待苦味散尽才勉强笑了笑道“不必了” 晗玉开口正准备劝上几句,却不想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嗓音打断。 “我只不过不在几日,怎得弄成这副模样?” 晗玉条件反射的回身,就见一袭紫袍的苏篱站在他身后,看似面上平淡,但眸中却隐隐带着怒意。 “谁伤的你?” “小仙…”晗玉话还未说就被苏篱打断。 “你先出去” 晗玉只好俯身一拜恭敬的退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房中便只剩下苏篱同温浅二人。 “阿浅”苏篱走进唤了他一声,温浅下意识抿了抿唇。 第38页 苏篱轻嘆一声,坐在床侧,手一挥便将温浅揽了怀中,扣着他的手,一丝神力顺着筋脉细细探查,待查至伤口,那股神力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住手”温浅欲挣扎,但肩部以下的身子不听使唤,无奈之下,他只能偏头一口咬苏篱的下巴。 苏篱的动作缓了下来,温浅这才如负释重的松开口,却不料苏篱竟低首噙住他的唇,传来的神力又充盈起来。 “混……唔……混……蛋”温浅无力的被苏篱拥在怀中,唇齿交缠,水声连连。 待苏篱停下手,温浅早已在他怀中昏睡多时了,他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空出的手中凭空出现一团光点,他想起临行前洛尘同他交代的事。 “此蛊名为交命蛊,若非因他,吾也不会予汝,此蛊若种下,只要双方情意不变,蛊不死则不灭,但若一方情意不坚,那子蛊将死,吞食母蛊之人必会遭母蛊嗜心而亡,这世上也就存了这么一对子母蛊,如今吾既已放手,也只望你日后好生待他” “这是自然” 苏篱俯身将吻轻轻落在温浅的额上,他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原他忘记了过去的种种,是因那血莲被朱雀所化的归尘下了封印,如今封印既已去除,过往种种也皆浮现眼前。 “我的阿浅,长大了”苏篱眉眼染上宠溺的笑意。 悲时愿同谁倾? 阿浅 喜时愿谁相伴? 阿浅 孤时心思何人? 阿浅 梦时又在念谁? 阿浅 若共一生又当是谁? 阿浅 苏篱不再犹豫,他相信温浅对他的情感,并也愿意用他的性命去赌上一赌,他自指尖逼出一滴血液,又轻柔的执起温浅放在腰腹旁纤细修长的手至唇边,细碎的吻从指尖落到指根,一颗赤红的血珠缓缓从温浅的指尖飘出,两滴血珠混合着飘向他掌中的光团,不过一息之间,那光团由黄转赤,一分为二。 “阿浅”苏篱似呢喃自语般的低声唤道,他将那稍小些的光团推向温浅,待光芒消逝,面上才流露些许笑意,他将剩下的光团融入自己身中,就算日后温浅不再爱他,他也不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如若要他眼睁睁看着温浅为旁人动心,他亦是做不到的。 第38章 第 38 章 温浅醒时,室内空空已只剩他一人,口中干渴,便想支身下床,他心中虽颇有些恼怒苏篱未经他同意便用神力为他疗伤,但这恼怒中又掺杂着几分担忧也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窗外传来女子嬉笑打闹的声响,温浅想着应是殿中侍奉的女婢,随着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也愈发的近了,温浅思了片刻,终是没有起身,只是瞌上双目,装作小睡模样,他方才似隐隐的听到了安白的名字。 “嘘嘘虚,小声点儿,天君不让私下谈论这些事儿的” “没事儿的,此时就只有你我二人,好姐姐,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小妮子莫不是动了春心瞧上那二位之一了?” “姐姐你……你莫要瞎说嘛,我只是……只是在替狐王陛下感到不值” 半晌无声,随即悠悠响起了一声嘆气“你呀,若非是我亲妹妹,我才不同你说了,只是你若是对狐王陛下存了心思,姐姐可同你说,还是早些忘记他吧,今日过后,想必这世间再无青丘了” 温浅心中一怔,他睁开眼像窗外看去,两道女子的倩影投照在窗上,显然是正在窗外。 “姐姐,这是为何?为何再无青丘?姐姐你说啊”女子颇有些焦急的嗓音透过窗子传进温浅的耳中,他藏在薄被下的手不自觉紧握了起来。 许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尽管女子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她所说的话仍旧一字不差的被一窗之隔的温浅听了个真切。 “前几日的朝会上,镇威将军同天君谏言,说是天君包庇青莲乱了我天界的法纲,你要知晓当初镇威将军的儿子可也是偷了神枇果,结果被诛了仙根,现在还在人世间轮迴,你说镇威将军能不怨恨天君嘛 ” “可这如何关系到青丘?” “笨蛋,狐王陛下包庇青莲上仙,拒不交人,这六界又有谁不知狐王陛下同冥界的关系?君上定是不想同冥界闹僵的,只是现在朝中臣子纷纷要求君上严惩,又拿冥帝伤势说事儿,君上却是没办法,好像用了那什么什么神阵,说是今日若青丘再不交出青莲,就勿怪天界不顾往日情面了,你说说狐王陛下既然同天界死瞌,难不保今日这青丘就真没了” 温浅心中惊惧,自打他听见君痕的声音,他不是没想过,既然他身处天界,是不是安白和青莲已被君痕如数知晓,但这几日风平浪静,他却以为相安无事,不曾想,竟会是如此。 他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努力调动着游走全身,他失去过苏篱,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但他不想在尝一次失去一个人时的苦楚了。 就在女婢推门而入的时候,一阵清风从她二人身边刮过,二人不以为然,待进了屋中,才惊慌失措,原本安稳睡在床榻上的温浅已不知所踪。 温浅来到青丘的时候隐隐可见四周遍布的光幕,他眯眼打量片刻就瞭然于心,竟是阴阳灭阵,阴阵为灭,阳阵为困,如今这阵是将青丘这不大的地儿结结实实的困住了,若想出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况且不远的天上,云层厚密,隐隐可见电闪,想必是天界的那档子庸仙了,温浅不在意嗤笑一声。 还好他来的及时,也幸好是这个阵,想他当年可也是被洛尘的这个阴阵在神界困了整整半月,自此后,苏篱便将所有洛尘所创阵法的破解如数教授于他。 不过如今依着他这尚未痊癒的身体,想来损耗会极大,不顾也顾不得这些了,温浅合目,唇瓣开合无声的念着咒语,放在结界上的手萦绕着幽紫色的光茫,逐渐同结界相融合,他面色有些发白,额上隐隐有汗珠滑落,待他整个手穿过结界,他才长舒一口气,手臂用力向下划去,眨眼间,一道仅容一人穿过的缝隙就出现在眼前。 温浅这才收回手,此时他胸口血气上涌,嗓中隐隐带有腥味,不过显然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抬腿跨过结界,结界的缺口在他身后逐渐合拢,逐渐幻化为 一团不起眼的紫色幽光。 他顺着小路熟门熟路的穿行在青丘中,不知走了多久竟不见丝毫人烟,记忆中繁华的闹市也万籁俱寂,他不禁有些诧异,莫非这儿已是一座空山?顺着路像安白的府邸走去,朱门仍旧,温浅思索了翻,便绕去后门从墙边翻入了院,院中百花争艷,临湖的亭中,相对坐着两道对酌人影,温浅抬步像那处走去,正对着他的青莲面上惊诧一闪而过,安白见青莲神色有异,回身时恰好见走来的温浅,瞬间呆如木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温浅上前落座“你的子孙怎的都不见了?” “全被我封印进崑崙镜中了”安白仰首饮尽杯中物,一只手慢悠悠的覆在青莲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第39页 青莲眉眼含笑,捉了那不安分的手一拽就将坐在他对面的安白整个儿拉了怀中,温浅只做不见状,把玩着手边的白玉酒杯“我可带他们出去” 那二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温浅又慢悠悠道:“时间紧迫” 安白一听,哪还顾得上赖在青莲怀中,立马起身凑近温浅“此话当真?” “自是作数,我何时在这些事上诓过你?” “那走走走走走,温温浅浅温浅大宝贝儿,我就晓着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眼看着安白愈发的凑近温浅,他身后的青莲眉梢一挑拽着他的腰拉了回来“那青某就多谢冥帝了” “看来记忆是恢復了”温浅起身理了理袍子,青莲放下安白端起桌面的玉杯起身恭敬的道“青某在此谢过冥帝人界搭救之恩”语毕一饮而尽。 “我并非为救你”温浅转身走下台阶“还不带路” “就来就来”安白牵了青莲几步追上温浅,看着前方相携的二人,温浅怔了怔,心中不自觉闪现苏篱的身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萦绕在心头。 他想这应当就是所谓的爱了吧。 第39章 第 39 章 安白领着温浅到了极寒洞,洞中寒冰万年不化,温浅本就是畏寒的,若是往日捏个护体的结界算不得什么,但如今他身体尚未痊癒,又强行运转灵力破开结界,剩下的灵力根本无法令他肆无忌惮的消耗,但却又不能叫安白察觉,他不过犹豫了一息,就义无反顾的随着安白走了进去。 他心中笑自己变化过大,若是往日,怕是这趟浑水他怎么也不会去蹚的,更别提这般逞能了。 越是往洞中去,温浅所感受的寒气也愈重,他口鼻间唿出的气息化为白茫茫一片,手指有些麻木,安白和青莲仍旧在前面走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温浅的不对。 “你……没事么?”正在同安白说着什么的青莲余光瞄到身后面色不太对劲的温浅,回身问道,安白也转过身颇为担忧的看去。 温浅缓了缓唿吸,努力使嗓音变得平稳“无事,只是寒气有些重” 安白这才恍然颇为懊恼道“我竟忘了你一向畏寒,大病的身子又刚好,那就我同青莲去罢,你且返回洞口处,若是你出了三长两短,就算天界不动手,怕是我这青丘也被苏篱拆的差不多了” 温浅轻咳一声,也不逞强“那我先去外面等你”语毕反身向着洞外走去,只是略显苍白的面上泛起的红晕却是显而易见的。 出了洞口,温浅才松下心神,打量四周后,松了一半的心又陡然提起,他发现 笼罩在青丘四周的光幕竟隐隐泛紫,这是阴阵启动的迹象,若不能在阳阵完全转化阴阵前离去,怕是阴阵一旦开启,谁也走不了。 他的目光不由得停在远方的天空,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他想那个人这一次一定被他气得够呛,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在温浅还未反应时,他整个人就被按向身后的墙上,唇上传来略带刺痛的吻,面前是放大的熟悉面容。 那眸中的怒意和担心让温浅心头软了软,他伸手轻轻环上来人的脖颈,闭上双眼,只是那微微颤动的羽睫和面上的红晕让来人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呀呀呀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突如其来调笑的戏嚯嗓音,温浅睁开,环着的手臂松了松,就被来人拥进怀中,来人却正是苏篱,他将温浅拢在胸前,淡漠的眸子从安白身上一扫而过,青莲下意识上前几步替安白挡了目光,苏篱眸中一抹赞赏。 “你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苏篱顺了顺温浅的髮丝,入手柔顺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那还不快些,老闷……哦不……我是说府君大人”本想喊老闷骚的安白在接到苏篱恰似不经意间的眸光时果断唤了称唿。 温浅待面上的灼热感稍稍退去后,才又重新抬起头,对上苏篱的目光又下意识偏开头去。 “下次莫要独自行事了,你可知我不见你,有多惊忧?我以是我不顾你意愿,你恼我,可一想从君痕处得知的消息,我就猜你定是听到些风声往青丘来了”苏篱眸中流露的宠溺和无奈被青莲看了个真切,他惊愕的看向安白,却见安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见他看他,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恩”半晌温浅才含煳的轻应道,只是从发隙间露出隐隐发红的耳尖让苏篱颇为愉悦。 “我说你们能别腻乎了?谁知道那老不死的什么时候转换阵法”安白手掌一翻,一面冒着红光的镜子就浮现在空中“这是上古传下的崑崙镜,我已将族人用特殊的秘法封入其中,你且将他们带走罢” “你们不走?”温浅站直身,壮似不经意般挣脱苏篱搂着他手臂,面向安白,苏篱只是微微一笑就收了手。 “我们出不去”安白痞气一笑,话中是无法掩饰的落寞但却多了一分释然“能同青莲死在一处,我已无憾” 青莲伸手揽过安白,壮似安慰的拍抚,但却在下一刻化掌刀用力噼向安白后颈处,安白倒下时前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青莲轻柔的接住他,目光中不舍一晃而过,他对着温浅道“镇威一向同我有间隙,这阵本就是针对我的,我既连累了青丘,就决计不能在连累他,就劳烦府君带他一併出去罢” “我拒绝” 苏篱还未开口,温浅就淡淡的拒绝了青莲的要求,青莲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他,温浅垂下眼:“我今次既是来,自是为救他而来,但若要我救他后再见他回到以往那般模样,还不如不救为好” 青莲一时无言,便听温浅又接着道:“你可知,当初那段你不在的日子,他是如何过来的?整日不是追寻君痕就是不眠不休的在人间找寻你的踪迹,或许对于天界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但对于人间而言,却足足有几百年,你若让他再一次回到那般岁月,倒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青莲拥着安白的手逐渐收紧,终是无奈的轻嘆一口气“他总是这样任性” 温浅静静的站在那儿,垂下的羽睫轻颤,一看便是思绪又不知神游哪里去了,苏篱心中一痛,温浅的这一番话又何尝不是说到他心中去了,他不在的那些时日,他的阿浅又是如何度过的呢,他的吃食是谁做到,他的衣装是谁备的,那些过去的寒冬他又是怎么过的,这些一想起来,苏篱便觉心中酸涩,忍不住上前将温浅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 温浅一愣,回首看去,正对上苏篱满含心疼的双眸,明明这个时候不该笑出声,但他仿若就是忍不住般的轻笑起来,苏篱将他拥进怀中,似嘆息又似呢喃“我的浅浅长大了” “不能在耽搁了”青莲抱起安白“若在耽搁下去,怕是您二位也出不去了” 温浅颔首,轻推苏篱的肩膀,苏篱垂下手去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温浅面颊一红,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苏篱甚是满足的牵起他向前走去。 明明温浅来时还花费不少时间去穿过那些弯弯绕绕的小路,此时却变得格外短暂,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到了出口,四周的光阵已隐隐透着幽紫,温浅回身看了看青莲,青莲颔首同他一笑。 第40页 温浅刻意缓下步子,又偏头去看苏篱,苏篱似在沉思,未注意到他的目光,温浅细细打量周围,阴阵虽是杀阵,但却也并非是不可破的,他曾细研过这个阵法,若是别的生灵,可能无丝毫生机,但是对他而言,却还是有那么一丝生机的。 若是想要救下青莲,必须来冒这个险,但同时他也知道,苏篱是决计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的。 第40章 第 40 章 破开的结界处已在慢慢合拢,温浅心下庆幸,若非苏篱来寻他,用法力加固,怕是他返时,这齣口就被吞噬了,那时别说安白的族人,便是连他自己也会被困死在这结界中。 眼下当务之急,是该如何煳弄过苏篱,温浅暗中感受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心下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抽出被苏篱握住的手,对着侧目而来的苏篱道:“我腰间的玉珏似是在洞口处丢了,你同青莲在此等一等我,我去取了就来” “不过一方玉珏,如此重要?待冥帝出去后,再去寻一块便是”听到温浅声音的青莲快走几步追了上来。 “很重要”温浅话虽是回着青莲,但目光却直视苏篱,他似能听到胸口处传来心脏紧张的跳动声,但偏偏面上却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不知苏篱能不能看出来,但如今却也只能去赌上一把。 “那去罢”苏篱眸中划过一丝无奈,他低头吻了吻温浅的前额“我等你” “好”温浅垂下眸低低的应了声就扭头像回走去。 “府君您……”青莲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苏篱抬手阻了,他看着温浅远去的背影淡淡道“无妨” 温浅走了没有多远就回过头去,见看不到苏篱的影子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浊气,他调动全身的法力幻化出一名同他一模一样的幻影,接着又将所剩不多的法力如数的转给幻影,他此时竟还有些庆幸苏篱给了他一部分神力,不然怕是也难以瞒过苏篱的双眼了。 他念动口诀驱使幻影先行,随后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幻影身后,远远见苏篱牵起那幻影的手,几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苏篱虽没有发现“温浅”破绽,但温浅看着那相交一处的手,心下竟凭空冒出些许酸涩感。 他见苏篱牵着那幻影的手走出结界,青莲拥着安白站在一边,温浅自然知晓青莲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很不巧的是,他也是这般想的。 没了苏篱的法力支撑,结界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还差一些,温浅目光紧盯着愈来愈小的出口,忽然目光一凌,就是此刻! 他健步冲上前去,还不等青莲反应,他整个人包括拥在怀中的安白就被温浅直直的掀了出去,下一刻,紫光笼罩,破开的结界口彻底融合。 “你以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夹杂着浅淡笑意的嗓音从温浅耳边处传来。 温浅卸了气力倚进他所熟悉的怀中“那你还进来做什么?” “你总是这般任性,也总是这般的让我难以割捨”苏篱搂紧怀中的温浅,那是他此生唯一的至宝。 “我能做的事……不想后悔”温浅转身仰脸,主动吻上了苏篱的唇。 “该死!”被温浅掀出来青莲连忙起身,却只能目眦尽裂的看着彻底合拢泛起幽紫的结界,他运起全身法力攻向结界,却丝毫无用,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安白就欲往九天前去,拉扯间只只听咚叮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自安白身上滑落,他闻声看去,银色的镜子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难道说?!青莲不可置信的看向结界,牙一咬,捞起镜子纵身向九天而去。 而此时在昏暗不见天日的结界中却是一副极其香艷的画面,衣衫摩擦的簌簌声,刻意压低的□□,不稳的气息,唇舌交缠的粘稠声响。 (无良作者没有肉~~~~~~飘~~~~~~~~~~~~~~~~) 青莲赶到九天时被看守的仙兵拦在了天门外,为了尽早的见到君痕,他自封法力,甘愿被擒。 “青莲?”君痕见到他是满目诧异。 “罪仙青莲叩见天君,青莲自知罪孽深重,愿受天界所有惩戒,只求天君收回成命,撤回结界,现今东岳府君和冥帝被困于阴阳阵中,若不搭救,天族将难辞其咎”从不求人,也从未跪过任何人的青莲在这一刻竟对着君痕跪下了。 “你说什么???”君痕站立不稳倒退一步他哑声道“阴阳阵?怎么会是阴阳阵?温浅和苏篱又怎么会在结界中???” “为什么?呵,应该问问你自己”不知何时醒来的安白自青莲身后出声,目中闪过一丝心疼“我可告诉你,你若是不救,他二人若出些事端,先不说我青丘会同你天界势不两立,单是冥界和妖界就足以踏平你这九天,你觉得到那个时候,神界会出面助你?” “你住嘴”君痕面上发白“你当我不想救他?我当日所下令惩处并非此阵,你真当我无情无义对你二人赶尽杀绝?只是如今这结界一封,生灵尽灭,若是想破,就必须杀了结界之人,但你可知,这个结界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何人所造?” 安白一时无言,君痕似在一瞬间沧桑了不少,他摆了摆手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你二人去往神宫,神帝思慕温浅在六界早不是秘密,你们去求一求他,他兴许会有法子” “本王当然知晓”安白不由分说托起青莲手臂就像外走去,有仙兵欲拦,也通通被君痕遣退了开。 君痕看着二人走远,捏诀去了青丘,此时结界已幽紫的发黑,君痕知晓,待这结界彻底变黑时,界中生灵将不復存在。 结界外面的人有多焦急,结界内的人就有多悠闲,苏篱温柔的将温浅拥在怀中,替他将因薄汗而沾上面颊的髮丝拨开“怕么?” “怕?”温浅眯着眸疲惫一笑,慵懒惬意的笑颜令人炫目:“怕何?” 苏篱不语,只是低下头又去亲他的唇,温浅微微偏头避开了亲吻,他轻喘一口气:“明知我现在这幅身子受不了这界中的气息,你却还来折腾我,莫不是真想我魂散于此,也好让你来等一等我?” “莫要胡说”苏篱轻嘆了口气,掌中源源不断的法力传送给温浅。 “本来我可安然脱身,如今却受你连累”温浅虽说着责怪的话,但慵懒的眸中却满是笑意。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但你骗我的这笔帐,又该如何算?”苏篱抵上温浅的前额呢喃着。 “若能平安出去,你说如何算便如何算罢”温浅合眼,面上满是疲倦。 苏篱凑近他耳侧,悄声说了些什么引来温浅睁开双眼愣愣的瞧着他,苏篱轻轻一笑,握紧了温浅垂在身侧的手,温浅轻轻嗯了一声又再度闭上双眼。 苏篱低首在温浅额上落下一吻,结界传来若隐若无的波动让他知晓正有人试图破除结界,他唇角微微翘起,若是洛尘的结界那么好破,他还创什么结界,做什么神帝? 苏篱将温浅往怀中拢了拢,指尖处一点着幽光,他抬手凭空画着法印,是他离去太久还是因闲的太久所以让这些世人皆忘了他同洛尘的不相上下。 第41页 结界紫光更幽,已分不清到底紫光还是黑光,结界外的君痕大惊,他隐隐察觉其中电闪雷鸣,也顾不得什么天君的仪态了,直腾入云霄,揪着那领头的仙神便破口大骂起来,一众仙神皆惊,惊的并非是此时不顾仪态破口开骂的君痕,而是结界中困着的竟并非是青莲和安白而是身份尊贵的阴阳共主苏篱和冥帝温浅。 “君君君君君上……你说……结界中……困着……的是谁?”可怜领头的仙君一边被君痕骂的狗血淋头一边还要颤着嗓音确认。 君痕冷笑一声松开揪着小仙的手“此时知晓怕了?当初干什么吃的?镇威那个老不死的说什么就信什么?本君养你们一群废物何用?” 一时众仙惨澹,相顾无言。 君痕挥袖指向下方明显呈阴状的结界道:“若他二人出了事端,往后你们的下场怕是也如他二人一般了” 众仙大骇,不等君痕再开口,一个个如不要命一般的,纷纷祭出法力法器攻向下方结界。 就在此时,只听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震动,幽光迸溅,眨眼间结界不復存在,渺渺雾尘中,只道一身影愈发清晰,待烟雾散去,众仙才看清那道挺立身姿。 紫衣神君面色有些苍白,但面上神情淡漠如尘,只那柔和的目光却丝毫不离怀中拥着的青年,但却在下一刻,紫衣神君面上竟流露些许哀痛神色,他似支撑不住般单膝跪地,抬手轻抚上怀中青年的面颊,唇不停的开合似在念叨谁的名讳。 君痕心头一跳,凭空生出几分不祥预感,他疾驰而下,走近苏篱,见温浅苍白的面容,心下一沉。 “府君…… ” “滚”一贯浅淡的嗓音中透着微哑,苏篱俯身亲亲温浅尚有血色的唇瓣,指腹轻柔的撩起温浅垂在额旁的髮丝低低笑道“阿浅,你这可是在怨我?怨我让你等了这么些年?怨我忘记你?” 君痕下意识握紧拳,双目泛红,他知道温浅的身子早就不行了,自他为了养苏篱残魂,日日夜夜有带着那把摺扇,用周身阴气养护,又每一年损耗阴力去注入愿簿,前不久还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他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哑着嗓道:“苏篱……你别……” “滚” 君痕一个箭步上去扯起苏篱的领子“你清醒点!温浅还有救!” 苏篱抬起头,冷冷清清的眸子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松手。” 君痕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篱,目光中没有一点波动,清清冷冷,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苏篱起身抱着温浅同他擦身而过。 他勐然回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见苏篱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他用力握紧拳,痛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安白和青莲赶到时,结界早已破除多时,君痕正差人四处收拢结界破碎的碎片,避免落入人间。 安白见此,方才长舒一口气道:“看来洛尘说的是事实,害我白白担心一场,必须得好好朝老闷骚讨些个补偿,喂,君痕,你可知我家浅浅同老闷骚去了哪处?” 君痕动作一顿,垂在身侧的手又不自觉的握紧,青莲见君痕面上神情不对,皱了皱眉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君痕哑着嗓子道:“我不知他二人去了何处,只是……温浅……怕是撑不住了” 安白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君痕说了什么,他健步上前几乎是赤红了双目揪住君痕的领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撑不住了?什么叫撑不住了?” 青莲皱了皱眉,没有去阻止安白的动作。 君痕任了安白揪着他的领子,颇为惨澹一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安白勐然顿住,手无意识的松开,他转身就去捉了青莲的手:“走,我们去冥界,走” 君痕垂下目,尘埃遍布的地上,一滴灰褐色的水渍悄然形成,下雨了?君痕仰面看去,四周仙神不约而同停下了手边的动作,静悄悄看着他们的天君泪流满面却不自知。 第41章 第 41 章 “阿浅,你都睡了这么久,还不愿醒么?你是否不记得曾应过我的事了?整整三千年了,我当初也未让你等了如此之久,念梨长大了,选了鬼修,我知你不想做冥帝,便将政务如数教予了她,现在她也是独当一面的冥帝了,你会不会怨我对她过严?等你醒后,我便带你去人间,我们开一家客栈,好不好?” 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幔帐上的银铃清脆作响,苏篱坐在床边,握着温浅的手,眉眼中尽是温柔,他这些年,用了不少的法子,却始终没能让温浅醒来。 “前些日子,洛尘来见你,虽我知他已放手,但我还是拦着没让他进,不过从他口中,我却知晓了一件事,这一件事,你也应当是不知的。” 苏篱低首,轻柔的吻落在温浅的手背上“你可知原来上一世,我就如此在意你了,那约莫是八万年前罢,我有事去往神宫寻洛尘,他那时不再殿中,虽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却不愿白跑上一趟,索性便留在殿中等他,那时见他案上一方琥珀,我一向喜爱玉石,此琥珀且不说光泽,便是流淌的纹路都堪称极品,入手温润,我当下就爱不释手,待洛尘回来后,我同他开了口,我知他极爱那琥珀,也知他未必会予我,却不曾想,竟如此轻而易举就同他讨了来,后我日日夜夜将那琥珀佩戴身侧,爱不释手” 窗外传来脚步声及鬼侍的问安声响,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又合上,苏篱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道:“后约莫隔了一千年罢,我有事去往冥府,却因一冒冒失失的小女娃而碎了琥珀,说来也是可笑,那小女娃竟因怕我责罚于她,一声不吭便入了轮迴,琥珀碎了,虽可惜,但我却不愿意去復原,索性就将边料赠了你父亲,后没过多久,就有了你,所以,阿浅,你现在可知,为何洛尘也会心悦于你了” “阿爹”女子软糯的嗓音响起,苏篱只做不闻,宠溺的目光停在温浅恬静的面上。 “阿爹”念梨不甘心的又唤道:“瑶海之滨来人了,要见您,您也不能老是这般守着爹爹,不让我见他” 苏篱这才抬头看向她:“瑶海来的谁?” 念梨轻哼一声不情不愿道:“是墨怀卿” 苏篱轻柔的将温浅的手放进被中,又小心的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面向念梨:“你也去” “我不”念梨咬了咬唇“我许久不见爹爹了,你总也不让我见他,我想爹爹,爹爹一定也想我” 提及温浅,苏篱的眉眼才有了那么几分柔和,但他却无丝毫缓和余地“出去” “你!”念梨哼了一声扭头就跑出去“我最讨厌阿爹了” “胡闹 ”苏篱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回身看了温浅一眼,这才合上门离去。 室内安静下来,唯有铃声阵阵,风微凉的风吹散了温浅的发,他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入目一片幽色,是他熟悉的场景,他掀开薄被,赤着足走到窗前,青火悠悠,红霞漫天,他微微翘起唇角,先是一抹淡淡的浅笑,接着如水波中的涟漪一般越扩越大,令人炫目。 第42页 其实他早些时候便醒了,那时苏篱正于他耳边说些什么,难得见苏篱这般多话,他便想多听会儿就索性装作未醒一般,只是那时苏篱应当是知晓的。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身后凭空传来的脚步声,一双手臂将他牢牢拥在怀中,灼热的唿吸喷洒在他耳侧,苏篱哑着嗓子道“我等了你整整三千年,这笔帐,我该如何同你算,浅浅” 温浅转过身面向苏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促使他低下头,那双眸中满满失而復得的欣喜和爱意。 “用我的余生来还,可好?” “好” -----------------------------------正文完----------------------------------- 烟云渺渺,月如盘,君痕只身一人坐了天垠处,他身侧东倒西歪着几个酒罈,以及一抹刺眼带金的红意。 不远处隐隐传来提灯小仙的夜谈 “听说没,冥界要办喜事了” “我可早就听说了,府君心悦冥帝那么些年,如今成了也是好事一桩” “那你收到帖子没?” “收了收了,据说府君六界散了个遍儿” …… 君痕唇角上翘,流露几分苦涩笑意,他仰首畅饮坛中物,来不及吞咽的酒液打湿了他的前襟,不远处一道身影愈来愈近,停在他身后,悠悠一声嘆息。 “你来了?”君痕放下酒罈,拍了拍身边空地“来陪我痛痛快快喝上一杯” “何必呢”安白自他身侧坐下,随手捞一酒罈仰首一口。 “若是青莲呢?”君痕不答反问。 安白大笑道:“我会去抢亲” 君痕也大笑:“那祝我成功” 酒罈碰撞的清脆声响,打破了静寂的夜,却打不破君痕沉寂的心。 嘘,据小道消息说,那天晚上喝多了的天君抱着狐王不撒手,结果被闻声赶来的青莲仙君揍了个半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