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王;彼王》 第1页 《此王;彼王》咪mirror肉 文案: 在某个abo世界观的魔幻世界,资质超强却平平无奇的东国少爷叶松突然被钦点到隔壁无名国,成为相貌不佳、与世隔绝、活了200年的国王门下两年的学徒,国王——莫名其妙夺取到政权的omega,强行拉着叶松巡游,并且尽全力对他灌输奇怪的三观,尽量将旅途时间拖得更长。在经歷过一大串毫无意义的事件以后,国王与叶松从互相拒绝到成为朋友,国王更是对他暗生情愫,然而国王的真实目的单纯而复杂,远没有叶松想像的那么简单。 文笔渣(并不是谦虚 美攻丑受 架空世界中西结合 雷者恶灵退散icbm 内容标籤: 生子 年下 奇幻魔幻 异世大陆 搜索关键字:主角:国王;叶松 ┃ 配角:灯泡;莫里斯 ┃ 其它:abo世界观;谨 第1章 王宫 叶松仰头看了看灰白阴冷的城墙,抓过水囊灌下一大口,打了一个响指,马儿便一摇两晃地向着城门去了。 这是一个政通人和,繁荣美丽的国家,路边盛放的野蔷薇,石砖微微发亮的乡村小径,一幢幢五六层的欧式别墅,完美地融合进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中。田野间美丽的姑娘抬起淳朴的有些许雀斑的脸,高声唱着柔美地道的小曲。仅仅是乡村便如此富裕,城市更是可想而知。 “呀,这可不像我们那里的农村哪!”叶松四下里看得起劲,一面伸手用取像的法术大拍特拍。 “少爷,这里是京城,当然不一样。还有,你真的不需要拍路上的鸟粪的。”一旁的随从衣着简单,亚麻色短髮,却配着一把镶金的西洋剑。 “你真是喜欢叽叽歪歪,莫里斯。”叶松随手将鸟粪的照片贴在莫里斯的鼻子上,莫里斯立即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随即取下照片,嫌弃地施法烧掉。 “嗯,安静多了。”叶松抬头,大叫道,“驾!”二人的马便更快地向前奔去。 这名叫叶松这种老土名字的少年,才不满十八岁,一头干净的黑色短髮梳得有模有样,显然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名门之后,作为叶家次子,从小受到嫡庶区别对待,在本国服过兵役,表现出色,被父亲遣送来无名国,说是找国王学两年法术歷练一下,顺带充当外交特使工作,作为与无名国交好的标志。 不过话说回来,拜师就拜师吧,找国王拜师可是有以下犯上的嫌疑的诶。那个国王也十分奇怪,竟然一口答应了,说是听了他的情况很感兴趣?着实叫人猜不透。 跟在叶松身边的莫里斯是一名使魔,真身只是一只长相滑稽的柴犬,在这个世上的人多会使法术,可去寻找使魔,而贵族子弟的使魔大多是从小跟自己一同长大的,可化为人形,平常充当贴身僕人与侍卫。 “这个什么都好就是名字奇怪的国家的国王你查过了吗?”叶松回过头去问莫里斯。 “啊,查过了。”莫里斯一只手放开缰绳摸出一本笔记本,一本正经地说,“这位国王法术极其高强,且精通多门艺术,已经200岁有余,继位仅30年便改变了整个国家的现状,颇有政治才能,其长生不老的原因至今不明。” 叶松摆摆手,问道:“一些个人信息和八卦呢?比如他宫里有多少美人后妃?” “一个也没有。”莫里斯极干脆地答道,“这位国王不喜欢。” “不喜欢?他都200多岁了还没娶妻?”叶松随手捻起一撮头髮,弹了出去。 “咦?少爷不知道么?”莫里斯将不小心飞到自己鼻尖的头髮拨掉,“这位国王是全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位omega君主,且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据说是因为他十分丑陋。没有与别国联姻,是因为他对权力的欲望极大,不愿与他人分享。” 叶松听到omega还稍稍兴奋了一下,随即又立即翻了个白眼道:“本来以为有美人可以看呢,丑八怪还是算了吧。”刚说完就被莫里斯拍了一下脑袋道:“少爷!怎么满脑子淫念!你是来拜师的!” “……唔”叶松嘟哝一声,长出一口气,转向了进城的岔路。 城里绿化极好,一片片树荫恰到好处,既不遮天蔽日又足够阴凉。街上十分热闹,买卖人扯着破锣嗓讨价还价,逛街的男女提着满满当当的纸袋,游手好闲的流浪汉跟着扒手一起偷满身肥油的大老爷口袋里的东西。不愧是京城,街边房屋都可称得上是豪宅,贵族的房屋已然是城堡级别的了,至于远山上的王宫,更是华美非常,一座座尖塔高耸入云,阴冷的天空中朦胧的塔顶竟然发着光。叶松抬起头,望着被王宫切成块的太阳,正要感嘆,突然看见一队类似于政府机关的人到各家各户去分发一份资料。 “那是什么东西啊?新政策吗?”叶松伸长脖子,什么也不知道。 “啊,应该是资料库人员吧。”莫里斯放慢速度,将笔记本轻轻一扔甩在叶松脸上,不等他看就开口道,“这里的人类只要办理了在无名国居住一年以上的手续,就会被登入资料库,资料库会自动将你与性格最相配的人组成配对,这种配对用于应急,不会妨碍正常婚嫁。如果你想找配偶又找不到,就可以去申请联系数据库给你选择的对象。当然这种姻缘不想要可以申请斩断。顺带一提,如果其中一方超过四十岁还没有斩断姻缘或者另寻配偶,资料库就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好麻烦的制度啊……”叶松翻了个大白眼,突然看见有一名士兵发现了自己,一挑眉毛,给他递上一份数据。 “我的?”叶松一手扯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张纸,上面列出了他的各种个人资料,最后是对象的名字,可是只有三个大大的问号,旁边给出了另一个字号:谨。 “啊呀,只有贵族是以单字号示人的呢。”莫里斯饶有兴致地凑上来看了一眼。叶松接着往下看,对象的长相不详,最后一栏登记着职业。 职业:国王 叶松一瞬间呆住了,什么情况?两百多岁丑得要死的国王?正想仔细看,另一名官兵上前来抢了过去,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道:“不好意思,您的对象是政府高级行政人员,刚才已经主动斩断姻缘并挂出永久单身的通告,祝您幸福,再见。” 叶松有些懵,莫里斯翻了个大白眼,往他背上用力拍了一下道:“少爷怎么这么容易听信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说不定是资料库统计错误了,况且这个制度是为了人口调整做出来的。” “啊也是,那我应该很快会有另一份资料了吧?”叶松正想策马前去,又一位官兵上前致礼道:“先生您好,您的资料库信息刚才被政府高级行政人员申请强制性休眠,预计半年后自动解除,祝您愉快,再见。” “什么情况?!自己谈恋爱也不行啊?”叶松抓狂道,极其不满地嚎叫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在莫里斯数次击打头部后,最终还是向着城堡去了。 第2页 城堡坐落在极高的山上,面向城市的一面却只有一段窄窄的阶梯,如同树叶上的虫子一般曲折而上,直至云里雾里。 “……不能骑马吗?”叶松翻身下马,抬头看了看极高的楼梯,莫里斯四处望了望,山下有极大的马厩,却一匹马都没有,话说回来沿路都没有看到过士兵守卫啊。 二人将马拴好,又加了草料——草料成堆地放在马厩外头,告示牌上还写了一行字“拜访者取用自便,自己想吃也没关系”。 叶松一打响指,手伸进铠甲的腰带处,摸出一片羽毛一挥道:“飞行咒!” 随着一声如同果冻让人踩在地上的声响,叶松背后冒出的羽翼竟然只剩下烤鸡翅一般光秃秃的骨肉,他失望地解除咒语。 “这个咒语早就失传了,说了你也不信!”莫里斯率先轻出一口气,变回小柴犬一跳一跳从阶梯底端蹦上去了。 叶松暗自叫苦,翻了个白眼,踏上阶梯一步一步向上走。 抵达山顶的时候叶松已经筋疲力尽,双腿肌肉酸痛,全身大汗淋漓,莫里斯倒是轻松得很,跑到一半没力气的他聪明地趴在叶松肩上上山了。 莫里斯跳下地,变回人形,叶松喘了好久的气才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道漆黑的铁栅大门,繁复的花纹捲曲盘旋,扭成极其诡异的蔷薇花型,金漆的门锁形状怪异,宛如花蕊一般。 极高的围墙让叶松看不见里头的光景,常春藤整束地垂下来,几乎盖满了墙面,山上雾气极重,门内似乎是御花园,一片片翠绿掩盖在微微泛着寒意的幽蓝雾气中,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莫里斯走近缓缓自动开启的大门,门一点点地将雾气拨成咖啡牛奶的混合物一般柔软的形状,御花园里的树木除了修剪成各种动物形状之外,还有斧头,手铐,铡刀之类的刑具,有些甚至恶趣味地开着红黑的花,叫人远远望去好似真的沾血一般。 二人走过御花园中间的长道,后头的大门默然闭上了,美丽的浮雕盖满的城堡墙壁开了暗口,缓缓流出清波,成为人工溪流灌溉御花园,暗红色雕花镶钻的大门前有一座整一块水晶雕琢而成的喷泉池,喷出的清水凉爽怡人,将雾气搅动得乱糟糟。 雕花大门被人拉开,门边站着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满头银髮的年轻男人,身穿严格按照尺寸裁得精细的工整燕尾服,胸口挂着一大把像棉花糖串串一样的糖果色领带。男人姿势夸张地行礼道:“两位好,在下灯泡,是这里的使魔管家。” 莫里斯仔细嗅了嗅这个自称灯泡的男人,一股子好闻的味道传来,如同田野里青草的芳香,他试探性地问道:“啊,是那只兔子吗?” “呀,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你看出来呢,真是无趣!”灯泡歪一歪头,转过身将尾巴抖了两下,高声对着里面喊道:“东国叶松及其使魔小狗觐见!”随即看着莫里斯一脸烦躁的样子眨了眨眼。 二人进入城堡,便发现里面光景完全不同,防雾措施似乎做得极好,使人有来到了另一个时空的错觉。绣着一万只金丝雀的红色长地毯一直向前延伸,豪华的大堂里大理石柱子在晶莹剔透的彩玻璃穹顶下闪着冷光,水晶大吊灯发出的亮光足以照亮整个朝堂,一股股仙气逼人的人工流水带着些许雾气注入两旁水池,二十余级金梯上是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宝座,铺上了华丽的天鹅绒与软垫。 宝座上坐着一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一米七出头的身高,有些偏肥胖的身材,右手执金权杖,左手不停地拣着软糖豆从看起来有些惊悚的镀金面具下塞进嘴里。身高显然有些撑不起暗红色雪绒大披肩,底下满是丝带与蕾丝衬垫的印花宫廷礼服包裹住丝毫不显得修长的小腿,双脚的金扣皮鞋打着转,头上顶着几乎与脑袋一样大的王冠。少年走下来,抬头看着叶松冷冷道:“贵安,我是本国国王,字号谨。” 音色软弱,声调偏高的少年音当中有一丝突兀而尖锐的磁性,却莫名地十分顺耳动听,也使人很容易听得出他在故作威严之态。叶松正有些发愣。国王伸出权杖又一次用毫无感情的冰冷语气道:“东国的教养据说可算不错,现在看来却不怎么好嘛,怎么,忘了行礼?” 叶松这才如梦初醒,跪下来行礼:“我等东国使臣叶松,使魔莫里斯向陛下致以崇高敬意,并留在此地学习法术,另有本国皇帝书信一封。”说着把信掏出来递上去。 国王伸出有些发黑却十分修长柔软的手接过信件,并没有与叶松的手相触,叶松却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热量。 正惊讶于国王还未叫自己平身,稍稍抬头一看,发现国王已经很认真地看完了信,伸出手将灯泡手里捧着的一叠信纸转移过来一张,又从空气中捻出笔来,写了几个词就包装好,交给灯泡。 灯泡笑了笑,凭空画一个圈,出现一个洞口,他把信扔进洞里低头对叶松道:“我的能力是空间传送,信已经送回东国国王处了。” 叶松有些懵,正抬头要回话,国王的手指冷不丁地挑了过来,勾起他的下巴,逼叶松与自己对视。面具后国王的眼珠子里透出一股冰凉的寒意,就算看不清楚也如同跌入了一道极深的墨潭。 国王看了他大概一秒钟,高傲地抬起头,用抑扬顿挫的搞怪声线笑道:“嚯,长相不错啊,你是叫叶松,对吧?明天到御花园的蔷薇花丛那里等着,开始授课!灯泡,带他们到安排好的房间去!” “恕我失礼,蔷薇花丛在哪啊?雾这么大,看不见的啊。”叶松有些害怕,却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雾气大,是么?”国王走着猫步到雕花门前,毫不客气地推开门,伸出手并起手指摆了两下,雾气突然就不见了,花园就像有灯光突然亮起一般使人能够一览无余。 “雾气被我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去吧。”国王自顾自往城堡另一边去了,头也没有回。 华丽的房间让叶松眼睛发直,随意一件摆设的价值甚至能抵得上一间郊区的平房,洗澡水已经放好了,莫里斯到了旁边的使魔间之后,叶松就迫不及待地脱了个精光,跳进浴缸泡澡。 ……这水怎么有一股子泥巴味,是错觉么?叶松仔细低下头闻了闻,好像不光有泥巴味,还有树叶和花肥的味道啊…… “雾气被我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国王的话又出现在他的脑海。 原来指的是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abo世界观,清水了啦 看肉的别找了没有的 会非常的拖剧情,文笔平淡无奇,可以接受的请进,请只当寻乐子吧hhh 很多东西比如照相机之类的按照道理是没有的 所以有一些脑洞大开的法术来补……反科学max! 另外我真的是男孩子 求勾搭呀ww 第2章 引燃 晚上叶松主僕被灯泡用传唿线通知到楼上大厅用晚饭,灯泡还十分认真地说国王不喜欢开宴会招待长住的客人,所以食物比较普通,让他们注重服装整洁就好。 第3页 叶松一身暗蓝色的英伦风便装,出去前在落地镜前认真打量了自己高而匀称的身材与阳光英气的脸,咧开嘴笑一笑,与莫里斯一起走上了黑灯瞎火的过道。 灯泡在过道边静候,碰见二人略低了一下头,领他们往一样乌漆墨黑的楼梯上走。 “真是的,怎么不开灯啊,不过是点蜡烛而已,应该没关系的吧?”叶松睁大眼睛才能勉强看清,要不是有金边地毯与大理石在暗暗反光,他真担心自己会摔下楼去。 “陛下在这一方面喜欢节俭,不想开启过多的魔动机亮灯,也不想浪费蜡烛。”灯泡转过头来,叶松发现他赤色的眼睛在发光,似乎有夜视能力。 不等叶松回话,灯泡便伸出手指推了推楼梯尽头的门,极亮堂的灯光让叶松一时睁不开眼。 “请进。”灯泡的头髮在灯光下仿佛有金属光泽。 这是一间由黑白色地砖铺设的大堂,周围有木雕金镜等物,瓷片贝壳的吊灯不同于俗套的金银,别有一番韵味。堂中一张白布长桌,铜烛台二三个,白瓷餐具上画着繁复的诡异花案。正中大盘子上放着两只装饰了洋葱胡萝蔔与葱花的脆皮大烤鹅,皮烤成金黄色,鲜美肉嫩,油香四溢,旁边两大盘极鲜嫩的蔬菜沙拉,千岛酱与少许蜂蜜浇成星形,还有一大盘果冻,四碗浓香的汤品,面包等普通物品也备好了,还有四杯只装了小半杯的红酒。 “……这不就是普通富户的小宴会规格嘛……”叶松与莫里斯照指定位置就坐,看着瓷器上的花案,很是相似却略有不同,像是手绘的。 “花纹都是陛下闲来无事亲手画的。”灯泡应景地解释道,“这座城堡除了厨子,一直只有我和陛下住,陛下也是无聊。” “虽然是宴会规格的分量,但是菜色还不及家常的数量哪。”对面的门后响起语气有些调皮却仍然有八分严肃的嗓音,叶松立即听出是国王来了。 灯泡拉开门,国王一身绣金黑色长袍,阔袖拖地的设计似乎有些仿中国风,头上没有佩戴任何东西,叶松发现国王留着一头黑色长髮,规规矩矩地扎成单马尾垂到腰际,些许碎碎的短刘海冒了几根到面具外。 国王就座,开始用餐。 众人聊过了天南海北,也说说家常,叶松发现国王说话有些尖锐,毫不给他人脸面,趁着他人尴尬又自打圆场,叫人有些猜不透。 自然最叫人猜不透的就是那张脸,叶松的好奇心有时总会盖过规矩,尤其是国王进食时面具会掀起少许,叶松总会用余光去瞥,却什么也看不见。 国王发现不管怎么扯话题,叶松的眼神还是会偷偷瞟自己的面具,不由得有些烦躁,在快要吃饱的时候,国王忽然变了语气,冷冷道:“啊呀,你们知道我最讨厌的人是哪一种么?” “不知道啊,陛下。”叶松抬起头,似乎对于国王的态度转变有些害怕,这让国王更为闷气,他提高音量回道:“我最讨厌有什么不肯说,偏要偷偷做,却又装没事装得不像的人!” 说完,有些迟疑却很快速地将手放在面具上,强压住让头上冒冷汗的恐惧感,故作镇定地将面具一把揭下。 叶松显然被吓着了,国王很满意他的反应,却一直垂下头不敢抬起来,他二百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蠢,却不知道要怎么挽回,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外人和他说话了,他作为王族自然擅长拉话题,而且也大概能感觉出叶松的率直,这种对他坦率至极的态度让他莫名的难受,难以施展那悠然转圜的技巧。 最终国王咬了咬牙抬起了头。 有些病态地发青的面色显得皮肤暗沉,再加上极其不搭调的粗眉,高鼻樑被偏大的鼻子破坏殆尽,嘴唇发灰,少有血色,牙齿只能称得上干净,并不洁白。一双大而亮的,外眼角微微上翘的黑褐色眼睛弥补了一些缺陷,柔软的睫毛与深得如同墨潭一般不可测的瞳孔带着阴郁却又温暖的灵气,就算是冷冷地盯着叶松,也完全没有戴着面具时的恐惧感,而是一种诡异的看透人心的感觉。 “反正要一起生活两年,不如让你看个够。”国王挑起嘴角凛然一笑,稍一仰头藏起眼中的暖意,“就跟外头说的一样,丑死了。” “……不算很难看啊……”叶松有些吃惊,打量了几秒钟,不自主道,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纠正道:“啊不是的,陛下英武俊俏……” “够了!”国王的声线一瞬间由略带媚气转为阴冷,“明日照约开始课程,多余的话给我收好了……小傻子!”说罢冷冷地起身,转过头去从大门离开了。 “失礼。”灯泡起身跟了上去。 莫里斯与叶松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莫名想笑。 “陛下……!不是说由我找个合适的时机您再拿掉面具吗?怎么突然就……”灯泡点起蜡烛递给国王。 “……不知道!那个资料库绝对搞错了,这种奇怪的傢伙……我讨厌他,反正这样也不算坏,别再管了,我到书房看一会儿书,不用跟来了,去准备洗澡水。”国王尽全力让语气保持平静雅致,轻轻解开头髮摆摆手,灯泡行礼,退下了。 次日一早,叶松冷不丁地醒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梦,周围奢华却十分温馨的房间给他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房间的风格、装潢、气味、触感、空气都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明白这是离开熟悉环境的不适感。 他向黑木框的落地大窗往外望,才发现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离开家。窗外缕缕颜色分明的烟雾时不时飘上来一两撮,那烟雾有些诡异却与空气没什么不同的味道似乎有叫人清醒的功效。 太阳正好,才升起不久,叶松□□着走下床,出阳台往外看,御花园远比他想像中要大几倍,适量的摆设与人造景观让御花园看起来整洁而精緻,叶松在清晨的日光中用力伸了伸懒腰。 “喂,小哥!再怎么样也要知道羞耻!你现在也勉强算和国王陛下‘同居中’,怎么能让陛下看到你的裸体和毫无诱惑力的某个猥琐的器官!”楼下传来一声戏嚯的大叫。 叶松脸一红,低头往下看,灯泡正在花园里头,穿着一身简单的侍者服,用一架奇怪的烤炉制造着烟雾,看来他是算计好了时间来叫叶松起床的。 “什么鬼同居!这里住着四个人!还有厨子!”叶松随手抓起一套便装穿上。 “我和你家那只狗又不是人!厨子不算,人家住在御花园另一头,老远呢!”灯泡故意开大火候,一大团黑黄色的烟雾毫不客气地把叶松好好呛了一把,叶松不满地啧了一声,对着灯泡做了个鄙视的手势,转身回房。 莫里斯平常都睡得挺晚,叶松不去吵他,自己到了指定地点。 蔷薇花料理得很好,各种颜色都有,大都只是花苞,叶松四处看看,并没有看见国王的身影。 灯泡冷不丁从花丛里窜出来,咧嘴笑了一下,拿起一张纸用力拍到叶松背上,然后又忽然跑掉了。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叶松被吓了一大跳,踮起脚尖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灯泡画出来的洞口消失在他眼前。 第4页 “……吓死老子……”叶松反手揭下纸,上面是工整清秀的一段偏女体字,还用钢笔画了几只栩栩如生的柴犬,对着他作出滑稽的表情。纸条内容如下: 本王现在没空,你尽快把喷泉里面的水煮开,再给整个花园的花松土。 叶松有些懵,不知道国王的用意,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发现旁边放着锄头之类的东西,于是开始松土浇水除杂草,用心给蔷薇剪了枝。然后拿起锅炉划燃火柴点着干草开始煮喷泉里舀出来的水。 水快开的时候,叶松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子强烈的杀意与寒气,勐地站起来抽出佩剑回过头格挡,极其精准地挡下了三道唿啸而来的气流。 “哼,只有第六感和反应能力略显优势的傢伙。”一把带着浊气的少年音用略带柔媚的语气指责道。 叶松定神一看,国王身披黑褐色软绸裙衣,罩暗金薄纱,腰间松松垮垮地繫着一条神社里头才会见到的祈福绳同款,算是腰带,面具别在腰间,面无表情地一手把玩着气流,另一手拿着巧克力草莓面包大口地啃着。 “我有好好照你说的做诶!没必要打我吧!?”叶松收起剑,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提出反对。 “你确实有照着做没错,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小小吹了一阵风给你。”国王步子十分端正地向他走去,上半身却摆得有些随便,“照顾花不用风元素和土元素法术,煮水这么没道理的事情不用火元素法术,全部不合格啊你。”国王得意地笑了笑。 “我又不知道你叫我用法术,工具就在旁边放着嘛!”叶松争辩道。 “为什么……工具在旁边就意味着要用工具呢?”国王忽然换了一条冷冷的,低沉的声线,让叶松有些摸不着头脑,“世人容易被想当然的思维与表象迷惑。就好比说,我长得很丑,可是我的内心……” 国王忽然又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顿了顿,才开口道:“内心却更加恶趣味和猥琐!” 叶松正想吐槽国王,国王不等他搭话恢復了平常的状态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是走路的,没有飞,再加上刚才的反应,你并不会风元素、火元素、土元素的法术,格挡的时候也没有使用咒语,对水温倒是比较了解,所以说你应该是水元素法术修炼者中比较弱的傢伙,依靠体术、气场、无属性物态法术在军队里占了一席之地,是么?” “……是。”叶松没有料到国王能一口气说出来这么多,他冷静下来问道,“你还知道我的什么信息?” “嘻嘻,那可就多了!”国王突然把脸凑过来,叶松又一次受到了惊吓。国王似乎比他矮十几公分,却仍然伸出手勾住他的下巴调皮地回答道:“我知道你是家里的次子,晚上睡觉喜欢一边转来转去一边流口水,不吃姜和香菜,一直误以为自己侧面的头髮梳起来很帅,对于我的性格和相貌很无语,还有……”国王靠近叶松,轻轻闻了一下他的脖子,“你身上的气味和一般的alpha不一样。” “像饱受污染和垃圾洗礼的下水沟里的烂苹果核腐烂的味道!”国王忽然跳开,笑起来。 “喂!太过分了吧?!”叶松有些不满。 “听好了,本王不教你修炼,只教你法术,你每天照着本王说的在地上打坐就行。”国王吃完最后一口,指了指旁边一块草地,叶松懒得怄气,照着手指的那块地方坐下来,闭上眼睛。 “喂,睁开眼睛!你又不是苦行僧,干嘛呢!”国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叶松感觉到自己的脑壳挨了一记软绵绵的拳头。 “……所以说老打我干嘛……”叶松睁开眼睛很乖地放松了姿势。 “疼痛会让人警醒!”国王叉腰伸出拳头。 “根本不疼啊……”叶松翻了个白眼,国王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了下去,随即又恢復原样,失望之色却依旧依稀可见,也是,用尽全力打下去竟然被说没感觉,谁都不会开心。 “盘腿而坐,腰背挺直,双手随便放哪都行,抬头调息,调动水元素的法力从脚底流到头顶,再流回去,一直坐到每个毛孔都有凉丝丝的感觉就可以站起来了。”国王曲起手指干脆地命令道。叶松照着国王说的开始打坐,眼睛看着国王的一举一动。 试了大概五分钟,叶松腿开始麻了,他看着一边已经吃了三四个巧克力布丁,还一边用挑衅的眼神盯着他的国王问道:“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要一直坐在这里啊?” “从输出方位开始改变魔力在你体内的走向,让你好好习惯那些修炼了六七十年的老头子的施法方式!”国王随手一捻,变出一杯苹果汁吸了一大口,“所谓一悟此道百窍通,一般人懂得百窍通气少说也要灌十几颗灵丹,再苦练法术三十多年。这样打坐如果你走运只要几个月就可以了,感谢本王吧,这可是百余年的实验成果,绝无仅有!” “哦……”叶松虽然完全听不懂什么百窍理论,但是听起来貌似很厉害的样子,还是乖乖照着国王说的做了。 坐了大概半个小时,叶松腿麻头昏,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一脸苦瓜样地看了看国王,国王正捧着一本装订精緻的十八禁小说津津有味地看着,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变过。 “呜……”叶松咬咬牙,不知道还要忍多久,别说凉意了,初出的太阳再加上尽力保持腰杆挺直害得他快热死了,国王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受,似乎是憋着笑拿着书走到他面前说:“其实……你可以用水流自行通络减少疲惫的……” 叶松心里有些莫名的气恼,早说可以不就好了!他不说话,自己默默地转流通络,冷静下来继续打坐。 这时候他瞄了一眼国王手里的书,脸倏地烧起来了,书里头对于一些床第交欢之事写得极其详尽,一字一句辞藻专业而易懂,生动猥琐,甚至还有细细描绘过的插图。叶松不由自主地盯着书心跳加速,身上又开始出汗。 国王装作没有看出他全身都反应剧烈,抬起书毫无表情地一字一句地用温和平静的声线轻轻念了出来。 “唔……”叶松听着奇怪的字句,身上还有因为运输魔力而流动摩擦的水感,大脑一片死机,心里躁动不安,国王念完了一段,忽然停了下来,对着他大声地笑了起来。 “嗯哈哈哈哈!真可怜!简直不能再好玩儿了!” 说完放下书,正要拿起苹果派咬下去,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咆哮,空气中瀰漫开了一阵强烈的荷尔蒙气味,叶松像野兽一样从后面扑上去,将国王按在地上,眼中满是混乱的□□。 “哼!天资不错,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国王摊开手,念动咒语,一阵冷光从国王眼中闪出,迎面刮来一阵寒冷的阴风,把叶松沖飞出去,掉进了喷泉池里。 叶松打了个激灵,落下的水珠把他的头髮和眉毛黏成一撮撮,刚才短暂地失去意识了,应该没出什么事吧? 第5页 话说刚才是……发情么?从来没听说过alpha还会发情失去意识啊?叶松抬起在水里泡得冷冰冰的手,动了两下就倏地站起身了。 国王捋平衣物,走上前道:“你坐下来再运气试试看。” 叶松听话地坐下,开始运气,不到三十秒,全身的毛孔勐地窜出一股寒意,冰冰凉凉的叫他难以适应,开始发抖的身体激起水池里一圈圈的涟漪。 “好了,可以站起来了。”国王微笑着扔给他一条浴巾和一把梳子,“裹着,免得着凉。理一下你那一头像海带条条一样的头髮!”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叶松从水池里出来,用浴巾把头髮擦干。 “水元素的法师在运气不稳的时候容易分心,通窍需要一个走火入魔再净化的过程,而发情就是最快速的走火入魔了。现在你已经可以在身体活动激烈的时候通窍了,再练多一段时间就可以自由操纵了。”国王摸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趁叶松昏迷的时候吃东西弄脏的嘴巴,再随手一捏烧掉了。 “……你刚才才对着我颳风现在又点火……到底主修哪门法术的啊……”叶松裹上浴巾,遮住在湿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肉体。 “我?风水火土都会,物态法术也会,我也不知道主修的是哪一种呢。”国王开始围着叶松绕圈走,似乎在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他的身材。 “……学这么多不会负荷过度或者乱掉吗?”叶松有些难以置信,看起来有些蠢笨的国王竟然什么都精通。 “哎呀,这么关心我的身体么?”国王忽然闪到前面勾住叶松的下巴,踮起脚尖双唇靠近叶松的耳朵,一手轻轻戳着他的腹肌,悠然婉转道:“对于勾搭你这种什么都不会摸起来却很舒服的小处男最有效了啊!” “……请别碰我!”叶松本能的噁心感让他往后退了一步,挤出了一个尽力掩饰嫌恶之色的表情,国王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冷冷地笑了,转过头去:“别当真啊蠢货!以后你每天早上打坐就行,有什么别的任务我会再通知你的!”说完打了一个响指,灯泡出现在他旁边,二人传送走了。 “陛下觉得他怎么样?”灯泡问。 “人似乎还不错,会开玩笑,比较乐观,但我还是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似乎很看重脸。”国王翻了个大白眼,“不过我只要每天勾引他惹他生气,就可以看到他讨厌我却又不能走的表情了,毕竟是我的学徒,可得好好惩罚一下这个凭相貌看人的傢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国王的脸我是照着自己写的!所以这就是个玛丽苏的故事嗯w 文里的设定有很多都和正统的abo世界观不大一样 嗯慎入 第3章 池水 叶松照着国王所说的,不论晴雨都坐在御花园里打坐,一天比一天熟练,而国王倒是很多天没有出现了,就连三餐都是比自己更早吃完,先行离开。 有一天早上叶松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国王让他给自己点别的任务,毕竟每天打坐十分无趣,听见餐厅里传出刀叉声的时候就一把推开门沖了进去,结果来不及剎车被吞进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洞口,几秒钟之后就被传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是灯泡啊…… 不过这也说明并没有别的事要自己做的……吧?话说国王到底想让自己学到怎么样的境界,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未可知,话说他真的要两年都不能出这个城堡么…… 过了七八天,叶松终于收到了国王的传召,让他穿上可爱一点的衣服到餐厅里去。 国王不知道存了什么私心,把他衣柜里所有衣服变成了兔子服、女僕装、肥猪套之类的玩意儿,尤其是肥猪套,竟然还有硅胶的仿真脂肪填充物,一戳下去就像真正的肥肉一样抖来抖去。 叶松对肥猪套没有产生一丁点好感,果断地把它拨到了衣柜的另一侧,尽量不去注意它撞到衣柜内壁时发出的果冻一样的声音,挑来挑去还是没有主意。 最后二人上楼时,国王果然捂着嘴开始偷笑,最后变成了放声大笑。 也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穿全是花边的睡衣全套,衣服上还缝了十几只毛绒狗,叶松看起来软趴趴的,像把狗狗绑起来扎到身上似的,再加上那顶毛茸茸的帽子和软皮鞋就更滑稽了。 “满意了吗!啥时候可以脱掉?现在可是夏天!”叶松挠了挠因为出汗而有些湿漉漉的头髮,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梳理的,梳头髮就是为了戴这个诡异的帽子! “不准脱掉!”国王的神色戛然一变,严肃得叫人压根看不出他刚刚就要笑出眼泪。国王起身摆摆手,灯泡送上来热腾腾的早餐,正正地摆在二人面前。 “虾子和鸡蛋富含蛋白质,薄烤面包和黄油可以提供能量,牛奶和果汁都挺好的不过为了维生素c的摄入我建议你喝果汁。”国王直直盯着门口,也直直地走了出去,看来是已经吃过了,下楼前丢下了一句话:“为了今天的任务你还是吃饱一点吧,然后给我穿得薄一点收拾收拾行李到大门口来,当然不能忘了可爱!” “是……”叶松弯腰行礼,回头一看,莫里斯已经吃光了自己的那一份,开始觊觎他的了。 “蠢狗闪开!” 国王一身平民打扮站在门口,肩上趴着灯泡,头上戴了草帽。 “陛下……在做什么?”叶松一身白衬衫,长筒袜,脸洗得干干净净,十足十一个相貌中肯稚气未脱的阳光少年。 国王在阳光下晒久了,唿吸有些重:“啊……我们要出宫去。” “出宫?有什么事吗?” 国王立马推一下帽檐,让嘲讽的表情毫无破绽地流畅过渡到平常状态,抬起头直直瞪着叶松的眼睛说:“因为全国的人都没看过我真实的相貌,所以我隔三四年会假装成私家的占卜师,微服私访,到全国以平民的方式游玩视察,正巧可以带上你。” 叶松被瞪了个措手不及,连忙垂下目光:“……是,随时恭候启程。” 国王当然发现了他微妙的变化,不免暗自得意,微微笑道:“到后面的马车去吧,至于你,”国王又转向莫里斯,“不要变成人形,不然一眼就会被看出是贵族家的。” 莫里斯点点头,变回柴犬一蹦一跳地上了车。 “诶叶松!”国王一开口就觉得别扭,这名字叫起来怎么这么……拗口?不过叫了就叫了,以后也不能一直喊他“餵”,就接着说,“你在外面不要叫我陛下,少爷啊公子什么的也不行。” “是。”叶松看了看国王,开口道,“那……叫您小弟?” “小弟?!”国王走过去给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叶松反手抓住国王,在国王的惊愕下直起腰说:“陛下觉得自己外貌看起来比我大吗?” 第6页 国王才发现自己比叶松矮了一截,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愤怒地一把甩开叶松的手别过头去:“怎么,对本王这么无礼?随便乱碰不说还出言顶撞?” “我们是要微服出宫,当然不讲礼数啊,那不然你想让我怎么叫?”叶松一放下规规矩矩的态度,直来直去的性格简直就让人心烦至极。 “懒得理你。”国王不说话了,过了半晌问了一句:“让你穿得可爱一点,怎么不听话?” “有啊!你看衣服上这朵小花,挺可爱的嘛!”叶松指了指口袋,国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他学绣花的时候拿来练习的衣服吗?!他感受到灯泡在自己肩膀上抖动…… 灯泡!他在偷笑! 国王气得全身发抖,背过脸去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你!就叫我……那种小说里都有的……天焰释明宗师!” “喔好,就叫你阿谨。”叶松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转身上了马车。国王大声地啧了一口,回过头来故意装出娇媚的女声对着马车喊道:“好啊!那我叫你小叶哥哥怎么样?” “随便,反正叶府门口那些来求亲的丑女也是这么叫我的。”叶松探出头来打趣。 ……他为什么不生气啊?! “……切!”国王深唿吸一口,暗暗用力捏了灯泡一下,转身上了前面的马车。 马车前的马鞭轻轻一响,马儿开始慢行,在国王的操控下,马车根本不需要车夫。事实上,民间的车夫都是使法术让马车行走的,不过国王更传统一些,养了几匹马备用。 “是你干的吧?”国王冷冷地对灯泡说。 “是我,”兔子说,眼中透出一股子狡黠,“我特意去了他房间里,说您性格平易近人,用对朋友的态度来对待会更容易过日子。” 国王嘆了口气,把草帽拿下来问道:“你知道我讨厌他,你这么做的理由是?” “人在外头心一野,就容易乱跑呀,让他多熟悉一下陛下嘛,他整天觉得陛下有距离感怎么可能顺利地学东西。”灯泡蹭了蹭国王的脸,国王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示意,灯泡变作人形,国王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打起了瞌睡。 叶松倒是没闲着,车窗外景致的变化让他吃惊,马车绕过城堡到了山后,眼前是一条漂亮的大道,弯弯曲曲地向着山脚下延伸,仔细压过的路在阳光下泛着光,快到山脚的时候有一座开启的黑漆大铁门,旁边站着两队整整齐齐的卫兵,对着马车齐齐行礼道:“恭送陛下!” 原来这才是城堡里运送物资和交通的正道,只不过往常都不允许平民和来客上来。 马车直直地出城去了,沿途的居民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虽然马车华丽得不像话,但是并没有皇家的标示,京城官宦众多,没有人知道里面坐着的就是国王和他的学徒。 到了郊外,灯泡吹了一声口哨,两辆马车立即变成了平民款,原来华丽的车驾仿佛不见了踪影,他们要在中午赶到长苑城行宫,离京城还挺远。 果然不出国王所料,中午他们没有到达,于是众人在郊外享受了一顿午餐,当然都是国王提供的。 说来也巧,就在吃完午饭开始赶路的时候下起了雨,乌云一片片地压了下来,本来就不平整的泥路更是坑坑洼洼的难走。 最终马车卡在了很大的一个泥坑里,前头的马滑倒了,整辆马车横在路中间,很是尴尬。 “阿谨,下车吧,走不了了。”叶松首先到卡住的马车去看情况。 “你还真的就这样叫我啊……”国王懒得计较,探出头看了看,让灯泡作法把马送走,随即拉开门,刚要伸脚就僵硬地停了下来。 马车在一大片泥泞里头,叶松踩在泥里,撑着一把酒红色的雨伞等着他。 看国王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叶松很友善地伸出手,示意要扶他一把。 雨点马上覆盖了叶松干净的手,晶莹的水珠一串串地顺着手部线条的走向滑落到泥潭里。 国王看着叶松在风中眯着眼睛对他伸出手来的样子,心里有些刺痛,自己竟然对一个想帮助自己的人发过脾气,这个时候再让他扶着自己岂不是又欠了一个人情?他嘆了一口气,移开视线说:“行了,不用你帮忙,你去多关心你家小狗吧。” 国王说完,撑着马车的侧边很机械地跳进了泥潭里,溅起来的泥巴渣子撇得他满身都是,脸上也沾了不少,国王厌恶地抹抹脸,又鄙夷地瞪了一下弄脏的衣服:“啧,明明跳矮一点就不容易激起水花的!” “你看我脸上就没有啊,是你长太矮了。”叶松毫不留情地点破。 “得意啥?过多半个月我就会长高十公分。”国王的语气虽然冷冰冰的,却十分放松,明显是在开玩笑。 “哎,早知道这样你就让我扶你下来啊!”叶松以为自己激怒了国王,把雨伞举到国王头顶上替他挡雨作为补偿。 “啊呀,难道你喜欢我?”国王心烦,忽然换了个语调,极快地凑过来靠在叶松身上,伸手开始在他身上四处无礼地逗弄。叶松闪到了一边,严正地说:“绝对不是出于这种意图。” 国王冷不丁被闪了个趔趄,却破绽百出地假装流畅地站稳脚跟,马上又凑过去,在叶松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叶松不胜其烦,直截了当地把国王推开:“你能不能正经点?” “嚯,我现在很正经啊,难道你有闻到任何一丁点的荷尔蒙味?”国王似乎有些不爽。 “管你,反正你别靠过来,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叶松把伞往自己那边靠了一下。 “你以为我需要你的伞吗?”国王高傲地转过身,发出厌恶的啧啧声把腿脚抬一下,只在泥潭的水面上点了一下,脏兮兮的水就发出了碧绿的波光,变得澄澈透明,在雨点敲击下映出一层层清晰又隐约摇晃的倒影。 这还不算完,天上下的雨点快速地汇聚到一起,集中起来下到了泥潭里头,远远望去好像一道青白相间的飞瀑,乌云也渐渐地被分解掉,可是泥潭里的水位却没有上升一丝一毫。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被飞瀑沖成落汤鸡的国王,湛蓝的天空中太阳散发着灼热的光。 国王拨一拨头髮,冷笑着说:“喏,雨停了,这叫镜面吸水法,你还要几十年才能学成呢!要不是只有身在水里才能使用,我才不要进这个泥潭。” 叶松目瞪口呆,看国王向着马车瞄了一眼,灯泡马上跳进水里把国王抱起来回到干爽的地上。 “叶松,”国王站定,指着马车说,“运气,想办法驱动水坑里头的水把马车推出去。” 叶松收起雨伞,不甘心地开始运气,使出操纵术与池子里的水起共鸣,轻轻一挑,马车竟然被水柱沖翻在坑里,还好门窗紧闭,车内没有湿。 “蠢货,共鸣不稳,用力过大!”国王绕到叶松身后,环抱住他的腰,看叶松条件反射的要躲开,翻了个白眼用力按了一下肚子某个地方,“这里不要漏气!” 第7页 话说那个地方确实有一点凉意,叶松闭气重来一次,马车被水慢慢地顶起来,随着叶松双手的推动,缓缓地回到了地上。 叶松开心地笑了,连声说又学到了,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国王心绪却有些复杂,刚刚按到的肌肉触感真不错啊……有好好锻鍊吧?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赘肉,果然差太多了吗…… 国王轻轻哼了一声,强制性地抛开杂念,冷冷地回到车上,熟练地运气,地面开始隆起,在操控术下像波浪一样推着马车往前进。 第4章 死灰 因为一路上天气都不好,国王又不能太招摇地用法术,众人折腾到晚上才到行宫。 本来以为长苑行宫会像都城宫殿一样华丽,叶松一下车就傻了眼,虽然有城堡的形状,充其量也只是一座大别墅,除了大小之外根本没有出奇的地方,爬山虎缠上了蒙满灰尘的窗,绿绿的看着倒是挺舒服。 “怎么?以为是大豪宅吗?”国王跳下马车,扶着门边稳住脚跟,一步一步走上前。 “啊……都没关系的,不能惹人注意嘛。”叶松才反应过来,国王默默冷笑一下,看来再怎么喜欢作弄人脑子也钝钝的。 “我从来不雇管家,所以行宫里已经很久没人迹了,你的任务……”国王拿出钥匙把锁一把拧开,又用力一推,以极快的速度躲开了落下来的灰尘和蜘蛛网,“除了沖洗地板之外,不准用法术,把行宫打扫干净!” “什么?!行宫这么大还不能用法术?!”叶松毫不留情地回击道,“你到底想干嘛!” “给我注意点!私下里我可不是什么阿谨,是你的前辈,你的王!”国王冷冷道,声调又勐地缓和下来,“况且我也要和你一起清理,灯泡和莫里斯收拾好两个管家房就可以休息了。” “为什么啊?!”叶松指着后头偷笑的两个使魔。 “你有没有在车上睡觉?有吧!可是他们两个一路端茶送水根本没睡过!再说了,一直用法术会让人有强烈的惰性心理,不利于国民平均身体素质的提高,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立法管束法术的常规使用?”国王说罢挥挥手,行宫马上灯火通明,在夜色中发出柔和的光芒。 国王轻车熟路地用隔空取物从库房里拿出一把新拖把,湿了水,吱吱随便踩了两脚就拖起地来。 叶松嘆了口气,至少拖把这种简单的东西还是不难弄到的,于是学着国王的样子变出拖把开始干活。 忙活了好久,叶松抹抹头上的汗珠,感嘆道:“终于弄完了!” 回头一看国王早就已经全身被汗湿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来是不停地用抹布上上下下擦着柜子累着了。可是国王看见叶松回过头来,连忙直起靠在墙上的腰杆,暗暗咽一口唾沫,用毫无断续的流畅语句说:“行了,看你这么累,先到浴室去洗澡吧!” “可是陛下看起来比我还累诶。”叶松瞄了一眼国王起伏剧烈的胸口,却对他并不怎么有兴趣。 “这样啊!虽然我一点都不累,但我还是去洗澡好了,你就负责把楼梯扶手再擦一次。”国王丢下拖把,一打响指把它变没,自顾自地走向浴室,一路上接住了灯泡传送过来的各种用具。 “……喂!我比你干的活多多了诶!”叶松喊道。 “那你跟我一起洗咯?”国王冷冷道。 “不要,噁心死人了。”叶松马上拿起抹布,开始擦洗栏杆。 国王斜眼瞟了他一下,一句话也不说,默默上楼去了。 半夜,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睡着,行宫外的郊区传来一阵阵虫鸣,细微的声响让人睡得更舒服。 忽然,一阵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划破了安宁的寂静,脆亮的声响让叶松惊醒,他立马跑下床,正要推开窗户查看情况,国王带了哭腔的惊叫声已经远远传来。 “阿谨!”叶松从窗户往叫声发出来的地方望,竟然有一根绳子就耷拉在自己窗边,绳子另一头是个三爪钩,伸进了国王的卧室。 “站住!”国王的吼声又一次响起,接着就是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国王的卧室里发出刺眼的白光,一阵阴冷的狂风夹杂着尖锐的冰渣雨从窗□□出,接着又是一股灼热的火柱直直地沖了出来,烧焦了墙壁。 叶松立马抓住绳子三两下从窗户翻进了国王的卧室,却马上被弹了出来,慌里慌张地掉下去时被灯泡一把抓住,平安穿回地面。 “那是什么东西?!”叶松□□着上身,一面接过灯泡递过来的衣服一面问。 “那是陛下的结界,有入侵者,陛下正把他困在卧房里头。”灯泡眯起眼睛望了望。 “那刚才的冰雨和火……?” “嗯,都是陛下干的。” 叶松也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月光下,国王的卧室里正一点点泛着萤火虫一样的绿色,想来那就是结界的壁。 这时候楼上传来一个颤抖的男声:“我……我投降……”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结界消失,灯泡拉着叶松穿到了国王的卧室。 莫里斯也刚刚赶到。国王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衣,背后系了一个白色的大蝴蝶结,手里拿着一支顶上有一颗雪白宝珠的金光闪闪的长杖,脚下踩着冰蓝色的法阵,床上十分杂乱,看来满身大汗是吓出来的。 而国王对面的窗台下蹲着一个穿平民衣服的青年,身材还算高大,金髮褐眼,干净的皮肤,正畏畏缩缩地试探着抬头,身后的墙上满是冰雨扎出来的孔。 “……是个alpha?好胆小呢!”国王走上前抬起他的下巴,轻轻按了按他的肚子,狠狠瞪了一下。青年一哆嗦,惊恐地迴避着国王的目光。 “灯泡,带下去,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弄点吃的,他肚子饿了。”国王把法杖随手挂到墙上,捡起飞到地上的汗巾擦了擦脸,“弄完之后把他安排到我隔壁房间睡觉,锁紧窗门,加成法力防护,明早我亲自审问他。” “是。”灯泡行礼,把人拎起来带了下去。 “阿……陛下还好吗?”叶松转过头看国王把墙壁復原,拖着长衣回到床上。 “好得很,回去睡吧,抱歉吵到你了,”国王冷冷道,说完转向莫里斯轻轻一笑,“莫里斯先生也是,安心睡觉吧,有我在什么事也出不成。” 叶松有些不快,国王对莫里斯似乎更亲切,身为徒弟确实觉得他对自己有些严厉过头了,国王似乎有些讨厌自己。莫里斯的万年面瘫脸居然露出嘴角上扬的神色,对国王回礼,然后拉着叶松出了国王的卧室,这种毫无根据的不公平待遇让叶松更为窝火。 什么嘛!不就是个两百多岁装嫩的老头子嘛,有什么好发号施令的,除了两百年修炼出来的那一套法术也没发现有别的优点,反而是那动不动用丑脸勾引人的习惯很惹人讨厌,莫里斯有什么好欣赏他的,灯泡又为什么跟着他啊!? 第8页 房间很黑,国王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他不能否认自己确实被吓到了,他的心脏在狂乱的跳,直到现在他看到房间里的摆设都会感觉像一张张狰狞的脸。 国王像是在躲避黑暗一般快速地碰了碰法杖,驱动光咒让它微微发亮,就这么挂在床头,顿时安心了一些。国王怕鬼,虽然他这辈子杀过不少妖魔,可是他却抑制不住害怕灵异恐怖的东西,他有些相信裹上被子就能百毒不侵。 一阵幽光闪过,灯泡穿了回来,国王疑惑道:“你这么快就把那傢伙安置好了?” “人在隔壁,弄好了门窗,澡盆食物和衣服直接扔在那让他自己弄了。”灯泡说。 “也行,你回去睡吧。” 灯泡脱下外套钻进国王的被子里:“陛下小时候很喜欢抱着我睡的,特别是在行宫这种让人容易胡思乱想的地方。” “嗯……”国王翻个身,软软地贴在灯泡身上,“房间真的挺恐怖的。” “还是我这个老朋友好对吧?陛下这么没有安全感,不考虑嫁人么?”灯泡问道。 国王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你有推荐的人?” “陛下很清楚,我不会随便推荐的呀。”灯泡摸了摸国王的头。 “不嫁!”国王把头埋进枕头里,“你很清楚我对这种事的态度。” 灯泡笑了笑,想了一会儿,正想回话,却听见国王的轻柔唿噜声响起,看来是睡着了。 次日早上,灯泡把国王抱起来晃醒,换上衣服到隔壁房间去。 那个青年似乎很早就已经梳理好了,这让一向以自己起得早为荣的国王有些心里不平衡,青年坐下来等着国王的问话。 “你谁,干嘛的,有什么事?”国王翘起二郎腿,端起热牛奶,慢慢喝下一口。 “是,老爷,在下莫勒……家里,有钱的!”青年笑道。 “本……老爷在跟你开玩笑吗!”国王勐地喝下一大口,烫得眼睛都瞪大了,还装作没事冷静地放下杯子运气冷却。 “不好意思!”莫勒马上低下头,“我家是这里的富户,我是庶子。” “看你的样子真是不像啊,”国王伸手撩起莫勒的衣服,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红色腰带配绿色长裤,还有这件土里土气的浅褐色衬衫,很贵但完全就是八十岁大叔的审美。” “您这一身也不见得好看啊,多少年前的古装了,也不知道现代点?”莫勒掸掉国王的手,看了两眼他一身用古法绣的白色袍子和中衣。 “你冒犯贵族不害怕吗?”国王冷冷地问。 “您一点都不可怕,那位兔子尾巴的使魔先生说您很喜欢开玩笑,吩咐我随便怎么说都没关系。”莫勒咧开嘴笑了一下。 莫勒身上清爽的味道让国王有诡异的安心感,他本来不想放下架子,却不知怎的放松地坐下来:“好啦,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我的前人在这里藏过宝物,我想找找……” “你的前人?这里是王室的行宫,知道么?你进来找东西就有……谋反罪还是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各种罪名的嫌疑哦。”国王心里有些不爽。 “切,我看你能进这行宫住,也是皇亲国戚吧?连什么罪名都记不得,还好意思说我?”莫勒翻了个白眼。 国王脸一红,有关私闯宫禁的法律条文都是父亲留下的,没有改动,所以全部都记在书上了,自己背不出来。 “好啦,你昨晚吓死我了,扯平啦。”莫勒站起身,伸手就往国王头上狠狠揉了两下。 “你……干嘛!” 莫勒伸出手:“你今年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啊,我十七,不算很老啦,做个朋友嘛,我看你冷冰冰的过得也不开心,你的使魔很担心的样子。” 国王要发脾气,面对着他的笑脸却怎么也发不出来,默默地低下头和莫勒握手。 “话说贵族子女这个年纪应该娶亲了吧?你怎么还单着啊?” 国王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啊,我太丑了,没人要。” “真是牵强。”莫勒看了看正在迴避目光的国王,“不过你人也温柔性格也可爱,怎么会没人要呢!” 国王被他哄得不知所以然,莫勒并没有发觉自己不经意地对国王说出了什么意味很重的话,只看见对面的人把头越发低下,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这么夸我,非奸即盗啊。” “别这么想嘛,你不是来审讯我的吗?继续啊。”莫勒拍了拍国王的肩。 “……嗯。”国王微笑着抬起头,心里出现一股莫名的暖意。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叶松推开门走进房间。 国王的脸色立马阴沉得像暴雨前的乌云,又恢復了阴冷的语气:“啊,是叶松啊,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让我五分钟之后进来的吗?”叶松心里有些不高兴,国王对待一个贼尚且能放下身段相处,自己和国王认识以来国王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话这么温柔过。 “啊,没错,你来审问他。”国王站起身。 “凭什么?!”叶松毫不留情地点出反抗。 “我累了。” 国王转身离去。 “我才不是要帮你代劳,我只是看这个小哥长得挺俊的想和他搭话而已!”叶松火大地向着国王的背影喊道。 “你说什么?”国王止住脚步。 叶松看见回过头来的国王,半张脸笼罩在走廊的阴影中,冰冷的眼神与狰狞丑陋的怒色直戳叶松的内心深处。 “你凭什么对长得好看的就充满好感?!”国王开口骂道。 “难道我还要讨厌长得好看的不成?你管我这个做什么!” 国王冲上前,把叶松轻而易举地淹在水球里冻成冰,作法丢出了窗外,只听见一阵冰块破裂的声音,接着就是叶松的怒吼:“你神经病啊?!” “我就算是神经病也不理你!”国王抬起头,大吼着回敬。 “停!”莫勒的声音忽然传来,紧接着就是一只手搭上了国王的肩。 “做什么?”国王本能地退了一步。 “你脾气这么爆,不讨人喜欢哦!”莫勒笑了笑。 “要你管。”国王把他的手甩下,回头就要走。 不料莫勒一把抱上去,笑着说:“这可不行!我是管定你了!” 国王脸一红,立马放松下来转移话题:“对了,你要偷什么,我送给你好了。” “一条金项鍊,上面有一颗很大的翡翠,是二百年前我的曾爷爷留下的。”莫勒和国王走出房间。 国王心里一惊,仿佛遭到了九天雷噼,愣在原地,眼中泛起淡淡的泪光,咬紧牙关,急促的唿吸声与惊恐的心跳声越发沉重,长长的袖子下拳头捏得紧紧的,冷汗不断地沁出,就这么持续了十几秒。 第9页 是什么不好,偏偏是那玩意儿?! 这么看来……这小子的脸,气质,撩人的方式,都很像…… 国王抬起阴云密布的脸,全身颤抖:“你说那玩意儿……是谁留下的?!” “我的曾祖父啊!”莫勒高兴地说。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的全名?”国王强压恐惧,问。 “莫勒·巴尼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啦!”莫勒笑道。 国王哽咽了一声,问:“你的曾爷爷……叫什么?” “杰森·巴尼亚,也很普通啊。” 国王用力地咬了咬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冷冷道:“你先到楼下去和一楼侧房的莫里斯呆在一起,我有点事一会儿再拿给你。” 莫勒开心地答应了,一路小跑下了楼梯,国王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再也忍不下去,撞进自己的房间一把扯住灯泡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他……是他!我就不该放了他的,应该斩尽杀绝……!杀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是很不着边际 第5章 復燃 “……” 莫里斯看起来很不好交流的样子,莫勒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两个人坐在房间里,笼罩在一股诡异的尴尬中。 叶松很快就来打破了这股寂静,满身湿漉漉地冲进房间,把全身衣服迅速地换掉了,见了主人,莫里斯马上变回柴犬,跳进叶松怀里让他挠自己的毛。 “真是的,他有病啊?”叶松生气地说。 “你就忍忍吧,我看他心理创伤好像有些严重。”莫勒说。 “说的也是啊……毕竟一个人住了这么久,还是需要关照的。嘿小哥,怎么称唿?”叶松给了莫勒一个大大的笑容。 “莫勒,莫勒·巴尼亚。”对方也微微一笑。 后头的墙上突然出现一个裂口,灯泡的手伸了出来,把二人一狗都勐地拖了进去,回过神来已经在国王的卧室里了。 “阿谨……你眼圈好红诶……” 国王正因为刚刚把他扔下去的事儿后悔,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道歉了,当没事人似的回道:“现在才发现吗?我昨晚睡得很烂。” 叶松分明记得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况且鼻头也有点红……是刚刚哭过才对吧?可是想想也知道国王很爱面子,还是不愿意戳破。 “喂,小哥。”国王粗暴地用魔力扯开一个钉死了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非常结实的铁盒,上面挂了一把合金锁,四周也焊结实了。 国王把盒子向上一抛,毫不留情地从掌心喷出一团火炮把它炸裂,另一只手快速地一把抓住了从盒子里落下来的东西。 “……这么严实啊,话说你还真是直接……”叶松驱动水术准确地将碎片一一降温。 “嗯,不错,初步喷水和瞄准不是问题。”国王不忘点评了一句。 “你们两个真像啊,都叫我小哥……”莫勒伸出手要接过链子,国王一把收回来,冷冷道:“我跟他这种蠢货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还有,你如果想要这个链子,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莫勒不解的样子国王更是心花怒放:“带我们到你家宅院里头去做客,把要它的理由告诉我!” “……为什么?!”莫勒莫名其妙。 “为什么?!”国王摆出了一副很不可置信的夸张表情,“你都进我家了,我当然也要进你家!以牙还牙啊!” 所有人都被这个奇怪的理由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灯泡神色凝重地暗暗抓住了国王的手。 来到巴尼亚宅邸,它确实十分华丽,奢华的喷水池底黑白相间的菱格在水面的摇动下扭转融合,彩玻璃过滤了阳光也渲染了地面,贴金的窗沿闪烁着眩目的亮点,不清楚情况的人准会以为这才是真正的行宫。 莫勒在花园高大而刻满浮雕的墙外高声喊道:“我回来了!” “还要喊哪?!你怎么没有钥匙?”国王问道。 “嗯,就是啊。”莫勒明显地敷衍道。 过了好久里头才传出懒散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一道略带嘲讽的男声:“真早哪……早到饭都吃过了呢!” 门被丝毫看不出有用力的手缓缓地拉开,里头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发色和莫勒相差无几,比叶松高一些。 “是个alpha啊……”国王小声说,他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烟味。 “二哥。”莫勒低下头。 叶松这下知道为什么莫勒整天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了,他哥哥看着他就像猎狗盯着野兔。 “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拿到了吗?”他二哥嘲讽的语气十分明显。 “……拿到了!”莫勒勇敢地抬起头。 他二哥的表情突然如同平静海面上一瞬风暴肆虐,乌黑的海水翻滚一般,眼睛瞪得老大:“你小子说什么?!” 莫勒扭头看了看一边的二人一兔一狗,国王眉毛稍微不屑地动了动,勾着链子的小指嫌弃地移到二少爷的手掌上方,冷漠地让它叮叮作响着滑了下去。 “可以了吧?”莫勒怯生生地问道。 不等他二哥回答,国王斜眼冷笑着先开腔了:“我说你们两个在这里拖什么拖?为主之道,有客人来要让客人进屋,就算不欢迎也要看邀请人的面子,这点礼貌都不懂的人哪有资格当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作为客人随便指责主人很有道理?”二少爷予以回击。 “你作为平民随便冲撞官僚就很有道理了?”国王冷冷道。 二少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穿得这么普通,看起来也没成年,还官僚?” 国王一时噎住了,他毕竟不能说自己二百多岁,官证之类的东西用法术也很难伪造。这时叶松上前一步挡在国王前面,从口袋里摸出东国的特使证和御命勘察令——国王批发的可以在无名国随意出行的证件:“我才是贵族,别给我杵在门口!” “看你们这样也就是莫勒找回来装腔作势的地方小子,不过这是我家,找打么?”二少爷身子一斜,作势要单手撑在门边。 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框,国王的眼中闪过一抹妖冶的猩红色,整道门立马烧了起来,二少爷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国王二话不说拉着其他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叶松还不忘喷水把火浇灭。 “你看,不需要找打我们也进得来。”国王向着后面甩下一句话,莫勒笑开了花,连忙带路道:“来,先到后屋,有一间我专属的小厅,坐下来喝口茶。” 莫勒把茶拿上来,叶松看着国王说:“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参观宅子过来的吧,毕竟以你的性格不虐虐别人怎么可能开心!” 第10页 国王没有回他的话,反而转向莫勒:“我可以冒犯一下你的隐私,直接问你偷坠子的目的吗?” “嗯?”莫勒的笑容僵直了一下,“你不问我的择偶标准?还是那方面的能力?” 国王差点喷出一口茶来:“不是不是不是……当然不会……” “什么嘛,不是黄段子啊,那你随便问吧。”莫勒把擦嘴巾递给国王。 国王接过来,仔细点干净嘴唇,抬起头来又是那冷冰冰的目光,声线也变得沉郁:“其实你才是巴尼亚宅邸正当的继承人,对么?” 莫勒全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白,却抬起头苦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呀?我想要坠子的理由是……我二哥需要它。” “我还讨厌另一种人,”国王忽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单手勐地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轻柔地勾起莫勒的下巴,扭过头看叶松冷笑着说。见叶松有些懵,他面向莫勒低头接着说:“撒谎的人。你说是吧,莫勒少爷?” 莫勒心里一寒,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身子也如同雕塑一般定定地撑着手里的茶壶,国王笑道:“刚刚碰你的那一剎那,我已经对你施了定身咒,当然不到一分钟就会解开,这个咒语有强大的法术消耗,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不许对他出手,他没有犯任何错!”叶松有些心急。 “学徒工,你是帮我的还是帮他的?”国王狠瞪一眼道,“他完全不经思考就来偷袭我的行宫,说明他不是什么心机深的傢伙,既然选择了和我成为朋友,就好好给我诚实到底!” 叶松莫名地觉得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思想!别人对你好是别人的事,你何必这样逼他!” “你……管得着么?”国王的语气带了一丝嘲讽。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你看到这个小哥进门就这么开心,见到我就一脸乌云密布,你什么时候对我亲近过?永远都是一副死要面子的样子,嫌弃就直说!”叶松回敬道,莫里斯见他说得过分,马上拉住他,不让他继续。 国王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对他意见大了起来,抬起头对着叶松吼道:“你小子不就是个学徒工!” “随你便!”叶松拉着莫里斯,头也不回地跺着脚甩门出去。 “抱歉啊……”莫勒说出咒语忽的解除后第一句话。 国王惊愕地望着他:“你道什么歉……” “我不该对你说谎的啊。” 国王心头一酸,两百年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从深不见底的思绪中喷薄而出,他勐地一颤,视线像是抹了一层雾气,下一秒就要化成水珠滴落:“抱歉……” 莫勒一把将国王抱住,顺着他乌黑的长髮往下顺:“你看你,还是个alpha,怎么这么容易哭呢!” 国王哭得有些晕乎,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事要办,他屏住唿吸,低下头去几秒便强制性地止住了哭声,带着黏腻的嗓音问:“来,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我的曾爷爷本来是个很穷苦的人,当时是先王统治的时期,国内虽然太平,但是老龄化和人口比例失调很严重……”莫勒说。 “我知道我知道,是现在的国王上台之后实行了一百多年的资料库政策才调整到现在这样的,这部分跳过。”国王对于自己做过什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本来我应该是父亲指定的财产继承人,”莫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但是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却临时改变主意了,说只要有了那根项鍊就可以找到曾爷爷的官证,让我们兄弟三个抢官做,大哥和二哥联起手来控制了一切,自然我就沦落到帮他们出去偷东西的地步了,因为再怎么说我也是有钱人家的,搜查官能放我一马。” “你曾爷爷的官证为什么还要找?封过官的不是应该都有朝廷名正言顺的赠送吗?”国王问。 莫勒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欢现任国王陛下。我之前也说过了,曾爷爷是个穷苦人,后来在十五岁时航海发了财。十六岁时他似乎喜欢上了宫里的小王子,也就是现在的国王,可是却遭到玩弄后无情的抛弃,后来他娶了并不爱的我曾奶奶,由于感情问题家里曾经几度分裂,全家都伤透了心,当上国王的王子又对他百般利用,最后再一次捨弃……我们家大起大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国王心里一阵惊愕,自己抛弃了他?却又接着道:“还是没说到官证上面去啊!” “官证作为遗产交给下一代,必须由继承人亲自拿着去公证处盖章,国家才承认贵族身份,曾爷爷把官证藏起来了,所以没人能继承官位,只能继承财物。”莫勒说。 “我记得如果有印章的话是可以补办官证的嘛。”国王说。 “这就是最狡猾的地方,曾爷爷炸掉了半个官印,留下的家训是绝对不能和国王联繫,否则失去所有东西的继承权,但是官印只有国王才能重铸的。所以我们只能去偷那个据说有官证线索的链子了。”莫勒嘆气道。 国王能察觉到灯泡担忧的视线扎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他没有转过头去看,仍然面不改色地问莫勒:“你想要这个官职吗?” “啊?”莫勒显然吃了一惊,“有什么想不想的……都一样都一样。” “是或否。”国王说。 莫勒看着国王深邃的眼眸,停顿了很久,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是。” “好,我帮你弄到它!”国王狡猾地笑了一下,站起身说,“有客人在,你的哥哥会对你客气很多的,所以你还是把我们留下更好,你先给叶松安排房间去吧,我到处转转。” 刚出房门,国王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用袖子擦擦满头的汗:“我真是……太容易激动了。” “毕竟陛下对这种人没有抵抗力呀!”灯泡笑着递过去一条汗巾。 国王脸一红,接过来继续擦,摁着胸口说:“不仅仅是这样……我已经很久没有当面和生人说话了,何况是提出这种厚脸皮的要求……我心跳得好快……” “那都是为了您的学徒……不,您的计划不是吗?不过陛下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值得高兴啊!”灯泡笑道。 “没什么好高兴的,”国王抬起头来深唿吸一口,抿了抿嘴唇抬高声线快活地说,“来,陪我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玩儿的!” 夜色盖满了大地,星星点点的微光闪亮,然而却不及那一整条星河将漆黑的天空撕裂开的美,巴尼亚府上点起了灯火。 “哎,年轻人,不好意思……”巴尼亚府的厨师拉住叶松,“你能不能去劝劝北阁客房的那个少年……” 北阁客房的少年,也就是国王?叶松问道:“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第11页 “不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吃这么多东西的人,刚才又叫了两个大布丁和一个石锅饭,而且全部吃空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明天就没食物库存了!”厨师拧起眉毛苦笑着小声说。 叶松见是这种无聊的事,就不想去面对国王了,毕竟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可是这头灯泡又通过传输口叫了起来:“巧克力布朗尼三个,香芋冰淇淋一个!拜託厨师先生啦!” “你们吃这么多找抽啊?!”厨师终于忍不住回敬道。 “有本事就来抽我啊!”国王插嘴道,听起来像是嘴里塞满了东西。 传输口关上了,厨师立马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松:“三少爷允许那个少年随便点吃的,所以我们也没办法……拜託了!” 莫里斯拍拍叶松的肩:“去吧,正好缓和一下关系,你不光是他的学徒,还是东国的外交特使。” 国王正吃着最后一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立即警惕地抬起头瞪了过去。 “可以进去吗?”是叶松的声音。 国王嘆了一口气,灯泡低下头行了个礼:“那我就先退下了。”说完变回兔子一蹦一蹦地回到了窝里。 叶松没有听到回话,大气也不敢出,也许国王还在气头上,也不敢擅自进去,就这么干干地在门口等。 门毫无防备地被拉开,国王穿着一身乳白色拖尾睡袍从房间里出来:“不用进来了,你陪我到花园水边走走吧。” 叶松吓了一跳,却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走,拼命想找话题缓解气氛,好久才憋出一句:“你的睡袍里面还有睡裤啊!哈哈……” “我腿这么粗,肚子又大,不遮一下怎么行,太丑了可是要被你嫌弃的不是么?”国王根本没回过头,可是叶松却感觉得到他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叶松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回答什么,过了几秒,国王又说:“不过没关系,我照样拼命吃。” “也对啊,这种事遵循本能就好了啊!”叶松有些兴奋,国王难得给自己台阶下。 人工河虽然没有天然河的婉转之态,反射月光倒是一样的美,二人不知不觉就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叶松想了一会儿,还是为了早上的事和国王道个歉比较好,他正想开口,国王却先抬起了头:“我走了之后你找莫勒说过话了吧?” 凉亭周围没有灯,只有月光在国王半面的脸上抹了一层透亮的银白色,而另外一边则是最深的纯黑,那双幽深的眼眸上微微翘起的柔软睫毛正泛着一丝丝的月色。叶松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这就是那位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丑陋的少年。 “是,我找他谈过了。听说你要帮他是么?”叶松问。 “没错,不过那都是临时起意,真正的目的是让你在这里学到些新的东西。”国王答道。 “抱歉……可是我觉得你只不过是顺便让我学东西,你留在这里有别的目的,对么?”叶松问道。 “这么遮遮掩掩的给谁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摆明了说,莫勒是不是把他曾爷爷的事告诉你了?”国王轻笑,别过头去。 “是。”叶松知道这种事骗不过国王,“抛弃了莫勒的曾爷爷,让他感到厌恶的那个国王——是你,对么?” 国王站起身,虽然知道会有这一出,狂乱的心跳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走向凉亭的边缘,寂静的夜里只有昆虫拨弦歌唱的声音以及人工河通透的泠泠水声,水面的波纹就像上好的丝织品,一丝丝地滑进石缝,再静静地熘出来,勾起几点水珠。 “没错,就是我。” “而这样的你,喜欢上了他的曾孙子——莫勒·巴尼亚,是么?”叶松小心地问道。 “喜欢……如果这种感情能叫做喜欢,那就算你说得对吧。我以前对不起他的曾祖父,我现在想弥补一下,帮他把杰森的官证找回来,反正无名国内爵位可以世袭的都是地方富贾的头衔,和政治无关。”国王回道。 “请允许我直说……你们的身份,就算在一起也很难办,又偏偏是这样的关系……话说他怎么没发现你是omega?”叶松说。 “我打了药水,闻不出信息素的味道。”国王看了看手臂上的针口。 “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叶松问。 国王看了看他在阴影中仍旧清澈的眼神,也不生气,说:“我也不知道,他让我感觉起来就很好。” “那我呢?”叶松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你对我一直都是这么严厉!我对你伸出援手,你却宁可硬扛也不接受我的善意!”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吗?嗯?”国王凑上叶松跟前,撩起他的下巴猥琐地勾起嘴角。 “我在说正事!”叶松拨开国王的手,丝毫不为所动。 国王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站起身,一甩袖子提起拖尾,走进一大片黑暗中:“我……当然知道你想帮我。” 叶松回过头去,却看不到,也猜不到国王的表情。 “可是你毕竟是一个学徒,让你帮我,我不服气。”国王一字一顿地说。 接着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叶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流水声出神。 “叶松,”国王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在一阵阵地颤抖,还夹杂着尽力掩饰的急促唿吸声,“我知道你为人宽容,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有些讨厌你的。可是你和我,要维持两年的师徒关系,这两年当中,你是我的学徒工,而且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学徒工。我不容许你因为好看就帮别人说话,绝对不可以,哪怕是一个字——也不行。” 叶松吃了一惊,勐地站起身来,要走上前去,国王却先他一步,快速地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出凉亭,回过头来时已经是平常的语气与腔调了:“今天早上对你发脾气真是抱歉,快回去睡吧,明天我有东西要教你呢。” 国王知道,自己对他没有过什么善举,他却在雨中跑过来迎接自己,还原谅了自己的暴躁,却要因为自己喜欢别人的私心让他在这里受累,一个自己讨厌过的人,却这么贪心地不想让他背叛自己,真是无耻。虽然愧疚,却立马拍拍手,灯泡便马上将他带走了,只留下叶松一个人,先是嘆了口气,再是笑了一笑,摇摇头慢慢地走回房间。 第6章 链坠 次日夜晚,巴尼亚府上的灯光黯淡下去,黑黢黢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虫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细细地响。 一二盏灯笼让花草树木与阶梯石柱投下由浅至深的阴影,北阁边墙的后头熘出四个身影,一个有些肥胖而留着扎起来的长髮,一个高挑修长,一个匀称利落,一个高大却有些发抖。 身材匀称的人轻轻踢了一脚地上的小柴犬,低语道:“莫里斯,到门口把关。” 柴犬点头,跑远了。 第12页 高大的人问道:“兔子先生不是可以传送吗?可以直接进去拿钥匙啊!” “别以为他真有这么大能耐!”扎头髮的人说,“他只能传送到自己见过并且记得起来的地方,你二哥死也不让我们参观房间,那就只能自己进了。” “那怎么办?”又是那个身材匀称的男子。 “这活儿你干不了,我来。”那人深唿吸一口,正是国王,“莫勒,你确定钥匙在你二哥手里?” “确定,”高大的人回道,“他比大哥更有控制欲,放在别人那里他不会放心的。” “好嘞!”国王打了个手势,高挑的男子行了个板直标准的礼,扯开一个通道口,把叶松和莫勒都扔进里面,又扶着国王一起跨了进去。 “痛……唔!”叶松是唯一一个趴着落地的,刚要叫出来就被国王使御土术用花园里的泥巴封住了嘴。 “闭嘴你个傻了吧唧的!”国王小声教训道。 “干嘛带我来啊,困死了!”叶松嫌弃地喷水冲掉脸上的泥。 “我昨晚让你好好睡觉,你没听进去?说了今天教你东西啊!”国王翻了个白眼。 “你也没说是大半夜啊!”叶松回道。 “行吧行吧随你便反正你也是个傻了吧唧的蠢货,”国王的嘴皮子上下翻飞,“今晚教的可是杀人利器,不准乱用听见没?” “听——见——了。”叶松拖着长长的音调,明显是不耐烦。 “运气,默念隔空取物咒,想像这个大水壶里的水全部流到你身上,再通进人工河。”国王一伸手,穿过墙壁取出一个水壶。 叶松端端正正地坐下,调动气息,想像水的流动,水壶开始产生摇晃,莫勒惊讶地看着国王满意的笑。可是水壶立刻停了下来,什么也没发生,叶松勐地抖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水。 “失败了,”国王说,“不过还不错,这个法术的原理就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导管,把水通进另一个地方,你会吐水说明还是有水转移过去了。” “那为什么会失败?”叶松问。 “你得好好看清楚这个水壶的样子啊!还有人工河的样子,你要回忆得更清楚一点,不然我昨天特意挑大晚上跟你聊天可就白费劲了!”国王把水壶举起来伸到叶松面前。 叶松再一次闭上眼睛,他回想着水壶的花案,壶口的形状,在夜色中闪烁的光泽,一切的一切,再变为人工河银白色的光斑,温柔的流水声。他勐地颤了一下,睁开眼,双目中闪过冰冷的波纹,水壶中传出下水道一样的声音,人工河那头啪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掉进去了。 国王揭开壶盖,空空如也,称赞道:“悟性很强,可以了,现在把二少爷体内的水分转移出去吧。” “二哥没了水分会死的!” “谁要杀他了,只要抽取到会很渴的地步就可以了。”国王撇嘴说。 叶松开始想像二少爷的样子,他的一头秀髮,他的身材,他的眼神,他的双眸……虽然有些噁心但还是继续撑下去了。 随着哗啦的一声响,一条巨大的水柱从天而降,把叶松浇了个十足十的透湿,他立马停止咏唱,用力甩甩头髮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明明是转移到厕所里的……” 看见灯泡和国王偷笑的表情,再看看头顶来不及闭合的传送门,他终于懂了,很不满地推了国王一下。 “好,该我了。”国王伸手碰了碰墙壁,马上就从手指接触到的地方流出一股子水。 “这是哪来的水啊?”莫勒问。 “空气中的水分。”国王解释道,“我要抽走六成左右。” 说着就收回手,合十在胸前,过了几秒,叶松注意到屋里头似乎突然传来了不一样的感觉,他把手放在窗玻璃上,正想往里头看,却感受到一股热气冲破窗帘的束缚,开始烘烤窗户。 “撤!”国王小声命令道,灯泡连行礼的时间都省下,马上把大家扔进通道,再扶着国王走了进去。 “那是什么东西?”叶松问道,“好像有一股热气流……” “温度互换。”国王答道,“我把西国大沙漠的空气温度给换过来了,那边因为时差现在应该是晚上六点。又热又干燥,我就不信他不醒。” “他醒了又能怎么样?”叶松问。 “找水喝啊!可是他的水刚刚被你转移到人工河里去了,所以他只能出来了。”国王拉着叶松的袖子,示意他到一边去观察。 果不其然,房间里传出了吱吱的床板声,接着就是二少爷踩着脚步声与开门声从房间里冲出来。他不满地咋舌,叉着腰摸出汗巾一边用力擦汗一边往厨房去了,还一路说着:“操,热死你爷爷了!” “灯泡。” “遵命。” 灯泡跳到二少爷门边,把二少爷房间里四五十个抽屉当中的随便一个打开看了一遍,随后转移回来,打开一个小口子,伸手往里摸。 “莫勒,告诉灯泡钥匙有可能放在哪个抽屉里,速战速决。”国王转头看着莫勒。 “左边第二列好像是放钱财的,都试一次看看。”莫勒托着下巴回忆道。 灯泡用穿透术使手从那个抽屉里一路移到第二列,从上往下挨个地摸:“这里有十本存摺,八张□□,五颗夜明珠,十几根金条……还有两个抽屉是空的。” “那……最上面一排试试?贵重物品一般都在那种地方。” 灯泡又催动咒语往上移:“这里一共有……十条,不,二十……三十……五十条链坠。” “难道被他算计到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链坠,难道是扰乱视听?”国王心里一紧,开始出冷汗。 “没事没事,有我呢。”莫勒力道正好地拍了拍国王的肩。 远方传来一声带回音的狗吠,叶松的耳朵轻轻抽了一下,立马警觉:“巡逻的守卫快来了!” “这些链坠的形状很难辨认啊!二少爷回来看见他的抽屉里有传送门的光可不会高兴!”灯泡也开始有些急了,却不忘自我解嘲。 “等等,找找枕头底下?”莫勒忽然抬起头来,“二哥从小就喜欢把偷来的糖藏在那里。” “收到!”灯泡把手抽回来,重新开了一个口子通向枕头边,伸长了手掀开枕头急匆匆地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有啊!” “枕头套呢!”叶松问,“一般来说枕头套里的东西不容易掉。” “没时间了,那个蠢蛋回来了!”国王看见二少爷拿着一大壶水出现在厨房门口,终于沉不住气,急得直跺脚,转来转去,莫勒只能扯住他的手臂不停地说劝他别急。 第13页 灯泡狡黠地笑了一下:“应该是这个了吧?”说着抽出手来,把握紧的拳头慢慢打开,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终于揭晓答案——正是那个链坠!国王点点头,取出一条很相似的链子:“灯泡,把枕头套拉链拉好,把这个预先准备好的假链坠放进去,然后把莫勒他们传送回房间去!” “今晚什么都不做吗?”莫勒问。 “不了,我们今晚睡好一点,明天早上再分析这个坠子,如果有什么藏匿地点的头绪,灯泡可以直接带我们去。”国王低声说,灯泡拉开传送口,把叶松、莫勒和刚刚跑回来的莫里斯扔了回去。 清晨很快就来临了,淡淡的雾气如同一层纱,遮盖着大地美丽的容颜,等待太阳来将它拨开。 “这个链坠有什么玄机?”叶松问。 此刻叶松与莫里斯正在国王的房间里,为了避人耳目自然是灯泡传送过来的。叶松盯着链坠,先是用指甲抠了两下上头的翡翠,见没有什么异样,又开始研究金色的链条。 “没用的,这条链子是我十五岁的时候收到的,都拿在手里玩了三四十年了,要是有什么机关早就被我按出来了。”国王明显不想瞧那根链坠,一脸轻蔑地转过头去玩手指甲。 “也有可能是在这座宅子里按才有用啊。”叶松还是不放弃。 “也不可能!这座宅子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呆了多少回了。”国王还是没有回过头。 “王子随便出宫?那不是违反条律的吗?”叶松问。 “你才来两个星期,什么时候把条律都背熟了?”国王不想向叶松解释这么多,他还说不上完全信任叶松到能透露过去的地步,便引开了话题。 “入乡随俗啊,而且一开始在东国我听说你是酷刑治国,不遵守规矩要砍头的。”叶松把链坠拎起来甩来甩去。 “这些七七八八的破传言到底哪来的啊……”国王感到无话可说,又微微一笑,“你以前不是见过我的吗?” “我?以前见过你吗?”叶松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见过啊,当时我也在,不过我只是一只一个月大的小狗,这么久了也记不清了。”莫里斯也微微翘起嘴角。 “以前东国和无名国交好,皇帝就派你叔叔来无名国和我交涉,你父亲也跟着来了,我们正在大堂里聊天,你就突然从马车里滚下来,亏你这么大胆量钻进箱子里跟过来,气得你父亲晚上要打断你的腿,还是我给拦下的。”国王的表情渐渐从赞许转为嫌弃,“你看你,煳里煳涂啥都忘了,老实说你刚进我城堡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小子长这么大了’,结果你居然一直在打量我,想让我不生气都难诶!” “啊啊,那么蠢的人才不是我咧。”叶松脸一红,身体重心不稳,脚趾一歪,啪地摔倒在地上。 “没有大脑的人果然会天降平地摔!”国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陛下,这座宅子每年出巡您都会来吗?”莫里斯倒是很严肃认真,板着脸问。 “当然没有,如果经常来那我也太不要脸了吧。”国王说。 莫里斯像是猜想被印证了一般,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那这座宅子现在和200年前的样子一定差很多对吧?” “你想到什么了?”国王问。 “既然是链坠到了陛下手里之后官证才被藏起来的,说明并不是链坠上面有什么机关,而是宅子里有某个地方或某个东西是为了把官证藏起来而设计成与链坠有关系的。”莫里斯拿过链坠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对哦!我真是蠢死了。”国王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那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莫里斯拎起链坠对着光歪着脑袋看了看,回过头问道:“这应该不是纯天然的翡翠吧?” “不是,是用普通的石头施法做成的,所以颜色不正,算是比较劣质的吧。”国王回道。 “里面有刻字或者暗花吗?” “有刻我的字号,暗花……应该没有。” 莫里斯站起身,拉起趴在地上无聊打滚的叶松:“您陪我们到宅子里到处看看如何?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行。”国王伸手让灯泡把自己拉起来,又拍拍皱起来的衣服,率先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全是讲话的 无聊可跳 第7章 煽风 二人带着两只小动物在宅子里逛了三圈,竟然什么也没发现。 “天哪我放弃!”国王首先打了退堂鼓,“要是不走路就好了!” “一开始说走路的不是你吗!”叶松反驳道。 “因为传送就不能注意到路上的小细节了啊!”国王满身大汗曲下腰来,双手撑在膝上,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还不断地发出喘气声。 “这么辛苦你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叶松的体能更好一些,只是气息有轻微的急促,便站直了吐槽国王。 “吵什么吵你个除了四肢发达之外就没有任何优点和可取之处的傢伙,你体力这么好也不知道扶我一下,还在前面走得老快,你以为我是飞人吗无脑壮汉!”国王说完这一大串,就伸手把房间里头的沙发转移出来一屁股坐了上去,“啊——身体终于获得了通向自由与欢乐的最终解放!” “最终解放……”叶松实在不知道要说他什么了,“都说人死了之后才能最终解放的。” “那可不一定,”国王伸手从厨房里移出一大盘沙拉,叉起一大叠酸甜多汁的番茄片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就像杰森,死了还这样阴魂不散。” “哎……”叶松不知道该接什么。 “小傻子,看见沙发也不知道坐下来!”国王干脆扯了一把叶松,让他一屁股坐下。 “陛下什么都没找到,因为陛下什么也闻不到,”莫里斯安静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说,“我和灯泡都在那边的墙头附近闻到了和这个项鍊很像的气息,只不过三次走过我们都以为是陛下的气味,没有在意。” 国王叉了几片被沙拉酱压得有些沉的蔬菜往下伸,灯泡听话地跳起来吃了下去,叶松站起身:“走,去看一眼。” “不去,我累。”国王翘起二郎腿,转眼间又弄来一杯西瓜汁。 灯泡很为难地挠挠头,尾巴的绒球抖来抖去:“大白天变成人形太多次会惹人注意的,我这个样子可不能传送啊!” “坚持多一会儿吧,我们还需要你的确认呢。”叶松也劝。 “那你背我啊?”国王打趣道。 不料叶松真的蹲下来,把坚实的后背对着国王,回过头拨一拨头髮,满脸的不情愿:“只要能快点完事,怎么都行。” 国王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却被他的认真劲吓了一跳,连忙忍着腿的酸痛站起来把西瓜汁三两口喝光,清清嗓子严肃地说:“行了行了我不用你背,我没娇弱到那种地步,我就是渴了而已,起来。” 第14页 叶松有些诧异,本来已经做好被压死的心理准备了,却只能面无表情地跟着快步往墙角走。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破墙头么?和200年前哪有什么不一样?”国王轻轻踹了那堵沿袭了过时风味的墙两脚。 莫里斯来回地认真嗅着:“不对啊,明明就是这个地方。” “你又不是军用犬,也有可能弄错对吧?”国王踩了两脚旁边的泥土,却没发现任何机关。 “他没弄错,”灯泡似乎发现了什么,扒拉了两下墙角的泥,那里出现了一块灰色的砖头,很明显与墙不搭调,“这里好像有一个地下隔间,昨天我在外头守夜挖兔子洞的时候碰到石板了,我当时以为是垫在下面的结构,说不定有别的玄机。” 叶松见状,拔出剑来,握紧剑柄往地上用力砍了两下,什么也没发生。 “你把水元素附到剑上试试?”国王说。 随着干脆利落的喷水声,地面被水刀沖了很深的两个口子,露出了一小块灰色的地面。 “看来没错了,叶松又学会了一样东西,而我也知道入口在哪了。”国王把手指戳在灰色的砖头上,一股奇怪的波动扫过地面,轻轻挑动了草的末梢。 墙边靠近大门的地方出现了像萤火虫一般的光点,国王走上前,提起长袍对准了那块地面用尽全力一脚蹬了下去。 随着一声奇怪的黏液响,地面从中间像果冻一样裂开,露出了一道纯金的活板门。 “就是这个破烂玩意儿了对吧?”国王回过头去看了目瞪口呆的叶松一眼,弯下腰准备拉开。 “我们还是今晚再来比较好,现在引人注意。”灯泡跳过来用软绵绵的屁股堵在门上。 “也好。”国王拍拍衣服上的灰,使御土术将泥巴復原,随即很熟练地捉起抬手站起来迎接拥抱的灯泡,“大家回去随便干些什么吧,凌晨1点,不见不散哟!” 叶松目送国王拖着疲惫的双腿我行我素地离开,又和莫里斯对视一眼,想着还要去通知莫勒一声。 夏日的凌晨叫人完全感受不到燥热,空气中一丝丝凉意如同羽毛一般一下一下撩拨着人的肌肤,静谧漆黑的夜空边缘泛着浅浅的幽蓝,看来城堡那边是在下雨。 在昏黄的月光映照下,国王穿好了防滑的鞋子,披上毛绒外套出现在门口,走廊一明一暗的小灯响着滋滋的电流声,一两只飞蛾扑棱着像剪刀一样嚓嚓响的翅膀,将自己巨大而模煳的黑影投射在墙上。 国王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四处望了望,这才回过头:“灯泡,可以了,没有人。” 地上的一只肥大的白毛兔子应声发出白色光芒,在黑夜的阴影中像极了旧白炽灯。 “啊呀,陛下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去掉这个奇怪的光效呢!”变为人形的灯泡一身黑色便装,苦笑着将头髮利索地扎起来。 “定下契约的时候可以向天地神灵请求一个加在使魔身上的额外能力的嘛!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国王踮起脚揉揉灯泡的脑袋。 “要是我没记错,陛下请求的是‘身上可以有各种不同特效’对吧?”灯泡也不反抗,让国王放肆地揉。 “对呀,事实证明也非常好用,‘特效’这个词可是有很多不同含义的!”国王说着变出一杯水来喝了下去。 灯泡忍不住将憋了两百年的话说了出来:“你除了拍照的时候蹭我身上的滤镜,还有用过什么别的功能吗……” “有啊!从小到大都用着你的白兔小夜灯!”国王笑着歪了歪头,“把叶松他们传送到门那里吧,我自己走过去。” “是。”灯泡从通道口离开不到五秒,国王就害怕起来,宅子里真的非常黑——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水声似有似无,黑成一团的竹叶有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响,让人毛骨悚然。国王有轻度近视,夜晚看不清的情况下更是害怕草地里头有蛇鼠一类的东西,飞蛾的声音一下一下,就像断头台锋利的刀刃即将在犯人的脖颈上演奏的交响曲。 国王不想拿出眼镜来,他害怕看见树丛后头突然冒出残肢断臂或者斑斑血迹,他下令杀过人,却只见过平静的死亡,血溅三尺的场面是从来没有看过的。 单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认为自己是个失职而软弱的王。 转念一想,年少的时候这座宅邸甚至比皇宫更让他有安全感,现在不知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是要成为一个更好的王,于是他强压着恐惧摸出眼镜来戴上,抬起头走向了活板门的方向。 国王感觉每一步路都如同走在地狱的油锅边,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有一只爪子伸出来将自己的魂勾去,而事实上也是真的有手伸出来了。 “哇啊!”国王惊恐地一把将肩膀上的手掀开,向后喷出火柱来,瞪大了眼睛叫道,“鬼怪都给我滚!” “是我们啊!”叶松转眼间把火柱喷灭,“我开了隔音术,还好灯泡提醒过我你会被吓到,否则早就被发现了。” “还好吧,我就是怕有孤魂野鬼。”国王放松下来。 “怕什么啊,这里是我家诶。”莫勒笑道,国王见他穿得单薄,从房间里转移出一条厚围巾来,走上前给他围上,低着头脸微微一红,别过去不说话,施法把活板门旁边的泥土再一次拨开。 “好暖啊,谢谢啦!”莫勒用脸蹭了蹭围巾,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 “破项鍊。”国王也不回话,机械地对着叶松伸出手。 叶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拿出链坠,交给国王。 国王拎着链坠,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大块的翡翠上就冒出了一阵散发着特殊香气的如同牛奶一般丝柔的紫烟。国王把项鍊朝着镀金活板门上用尽全力狠狠地一砸,活板门先是显出一个诡异的盾形结界,随即裂开,露出了地下古旧的灰色石楼梯。 “你们闻到的味道就是这个盾的味道,这是莫勒曾爷爷的法术的气息,破项鍊上也有,施个逆转术再往下砸就解开了,不过那颗翡翠应该是坏掉了呢。”国王对着灯泡拱了拱鼻子,灯泡变回兔子的夜灯模式,打头下了密道。 国王又看了看叶松:“学徒工,能不能拜託你跟在后面下去?你反应快,万一灯泡碰到什么机关出事了你能救他。” “好。”叶松提起剑就要走,又被国王一把拉住,塞给他一张防御用的盾符,“带着这个,你也要给我全身而退。” 叶松复杂地看了国王一眼,点了点头,快步追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我了对吧?”莫勒抬脚就要走。 “不行,莫里斯方便保护叶松,先下去,你再走,我最后,你们两个也不能出事。”国王一把拉住他,莫里斯点点头,跟着窜了进去。 国王警惕地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慢慢合上门,再用泥土盖好。 第15页 密道凉飕飕的,楼梯似乎无穷无尽,光滑的石壁有些湿润,一些已经长满了青苔,刺眼的绿色让国王感到有些噁心。密道当中清晰的脚步声一阵阵地轻轻迴响,国王时不时向后看,长长的影子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害怕极了,可是这里只有他最有能力抵御一切邪物,况且他前头是莫勒,他不能退缩。 可是他真的害怕,唿吸也越发急促,甚至觉得下一秒这里就会塌陷,把大家都砸成肉饼,又或是空气用光,大家都死在这里,于是只能加快脚步,紧紧跟在莫勒后头。 “没关系啦,我知道你害怕,拉着我吧。”莫勒忽然回过头,对着国王咧嘴笑了。 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的笑容让国王忍不住想用力攥紧他的手,可是他不能软弱,从来就不能。国王咬咬牙,冷冷地笑了:“我哪里害怕了?我只要一把火就能把后面照亮。” “你不敢,对吗?很容易把空气耗光,所以你才让你的小使魔先走。” 国王不说话了,低下头伸出手指乖乖地捏起了莫勒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果然就不能写这种诡异的剧情 逻辑不通超级诡异 第8章 烈火 走了一小段,空气越来越潮湿而浑浊,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出现唿吸困难,长期施用法术而缺乏锻鍊的国王开始变得虚弱,离莫勒也越来越远。 “哎,主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后面是不是出事了?”灯泡勐地停下来,闪着诡异光芒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后头。 “诶?没注意啊。”叶松回过头,长长的阶梯上有莫里斯和莫勒,再往后,就是一片毫无光亮的浓稠黑暗。 叶松心里一紧,该不会后头有什么东西把国王抓走了?他放开嗓子大声向后喊:“阿谨——你在吗!” 回音一阵一阵地随着火光传去,最后嗡嗡响着消失在了上头。 “小哥,阿谨不是一直跟着你吗?你怎么没发现他不见了?”叶松问道。 莫勒划燃一根火柴往后头看了看,又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他一直捏着我的袖子,也不说话,力气又小,我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松开了。” “我要回去找他,只能暂时关掉发光特效,你们忍忍……”灯泡正要变回人形,楼梯高处忽然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跑你的路去,我只是路痴……没那么容易死……” 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回音,不一会儿大汗淋漓的国王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有气无力地摊在莫勒身上,腿脚压根动不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手却死死扒着莫勒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 “伤脑筋,老爷一到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会看到谁抓着谁,我去处理一下,学徒工,麻烦点火照明了啊。”灯泡身上的光开始变得微弱,叶松掏出火柴划燃,温暖的光再一次亮起。 灯泡变回人形,立马穿到莫勒旁边,将如同野猫一样抓挠的国王掰到自己身上,揉着国王的头髮:“怎么样?还清醒吗?” “废!话!”国王扯着灯泡故意用力地咳了一下,以示意识正常,“什么鬼地方啊我要死了,我要回行宫,把我带回去!” “那你现在还有精神念咒语吗?”灯泡问。 “你想让我颳风进来吗?不行,门封死了。还不如我们所有人穿出去唿吸完了再进来呢。”国王翻了个白眼,声音黏腻腻的像是含着口水。 “进来了一样要吸气嘛。”灯泡说。 “那你就开着口子,我把空气引进来。”国王开始不耐烦了。 “一会去探路一会变回人形,人形状态还要一直撑着开口我会累死的哟。” 国王一把挣脱灯泡的怀抱,从腰间掏出一大把画了魔法阵的纸,向着身后甩了下去,随即强忍着呕吐感站定:“你们闪到一边去。” 待其余人都躲好了,国王将两只手唿地一甩,平平摊得笔直,随即极快地甩到中间用力拍掌,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用尽全力向着进来的方向喊道:“叶松——是个变态——!” 那声音似乎具有魔力,所传播到的地方掀起一阵看不见波浪,纸上的图案发出刺眼的强光,一阵狂风唿啸而过,巨大的气流就像在耳边打鼓,使人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叶松只觉得衣服上的每一个孔都有风往里头灌,每一根汗毛都在冷风中狂舞。 风渐渐平息下来,地下密道的空气变得舒服了不少,国王却两眼一翻突然瘫软在地上,从楼梯上一磕一碰地往下滚,被手快的叶松一把拉住:“灯泡!快来看看他怎么回事!” “没事,只是突然用这种应急的大法术体力没了而已。”灯泡上前把国王背起来,“这是九天风卷,通过高亢的声音把空气拨乱,使高处与施法者所在的地方的空气发生快速的对流。主人的体能本来就不好,用一次这种大法术得休息一两个小时呢。” “哪来的高处空气啊,现在不是在地洞里吗?”叶松问。 灯泡立马满脸的骄傲:“是用定向流动术从泥土缝里进来的,这个也很费体能,还需要感知细密的缝隙在哪里,才能最大限度地实施空气的交换,主人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当年他学的可是文学系……” “你还要照明,”莫勒问,“要不要我来背?” “行,交给你了,其实只要十分钟他就会醒,不过要下地走路还得再久一点,麻烦了哟,小少爷。”灯泡把国王放下,转交给莫勒,变回兔子继续发光,“快点吧,他今晚是不可能再用一次九天风卷了。” 一行人加快步伐向下行进,莫勒温柔地背起轻轻打着唿噜的国王,回过头去微微一笑:“我们出发了哦。” 走了才一小会儿,阶梯就变为了平地,洞壁也不再有花纹华丽的石板铺得整齐而精美了,地面是古式石砖。叶松感到脚底凹凸不平,低头一看才发现墨色的石砖上刻着百兽纹,却唯独中间有一长条地砖的花纹繁复而有规律,直直延伸到黑暗的深处。 “沿着这里走就对了……应该吧。”叶松指了指长地砖延伸的方向。 “没错。”灯泡的夜视能力告诉他叶松的判断是正确的,其他方向都没有路,而是尖锐的钢刺陷阱。 于是众人接着行进,楼梯很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莫勒感觉到背上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这什么鬼地方……闷死了……” “你醒了?”莫勒稍微侧了侧脑袋,“这里是楼梯最底下的地洞哦,兔子先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只是有点黑,放心吧。” 这时,灯泡紧张了起来,前面出现了障碍物,一行人走近之后,发现道路两旁竖着坚固的石柱,上头的刻花与巴尼亚宅邸极相似,歷经百年依然不倒,甚至没有什么裂痕。白森森的蛛网一层层地覆盖在石柱上,再往前,便是一间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地下石屋,是200年前的贵族宅邸风格。 第16页 莫勒感觉到背后的少年重重地颤了一下:“灯泡,别往前走了……在这里左转试试看。” “是。”灯泡改变了方向,叶松想问原因,却只能追着离自己越发遥远的灯泡跑了过去。 “下一个路口,右转。”国王命令道,莫勒感觉到了国王越来越快的心跳。 “过了象棋一样的障碍物之后,从旁边的三岔口左转,上凉亭,然后右转,直走,到尽头的建筑物那里去。”国王轻车熟路地指挥着,莫勒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诧异地回头看着他。 “没错,确实是你想的那样。”国王对莫勒的反应很满意。眼看着就要到路的尽头,国王让莫勒将他放下来,扶着他虚弱的身子走到眼前平凡的建筑物的门前。 叶松抬头看去,那是一间普通的石刻屋子,厚重而阴暗的大门上挂着的金狮锁像是金属制的。 “叶松,去把那个锁给处理掉。”国王给了叶松一个眼神命令道。 “啊,好。”叶松忽然接到命令,有些意外,却上前勐地拔出剑,深吸一口气,喝地一声用力对准了那锁斩了下去。 随着一声迴荡在地穴深处的尖锐响声,锁的上半被斩开,应声落地。国王缓缓走上前,喘着粗气弯下腰,居然从锁的断裂处摸出一张干而发黄的老纸来。 “官证!果然这个地洞的布局和我家一样。”莫勒认出了它特殊的形状。 官证里夹带着一张纸条,国王看见了熟悉的字迹:谨,你回来了,你输了。 “不错。”国王将纸条撕掉,眼里闪起了泪花,根本不愿意多看那官证一下,随手将它塞给莫勒,“灯泡,咱们回去吧。” “是。”灯泡变回人形,准备传送。叶松划燃火柴,却发现石屋的下门缝里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它纸质的一角露了出来,叶松心想,国王拿走的官证说不定是假的,门缝底下才是真的,便偷偷走上去,一把抽出那东西来。 那并不是一张纸,而是做工极其精巧的旧信封,上头的花纹与国王画在城堡餐具上的那些极其相似。叶松觉得奇怪,正想打开来看,却听见国王喊他快些过去,只能塞进口袋,钻进灯泡的通道口。 转眼间,几人已经回到北阁漆黑的房间里,国王借着月光打手势示意灯泡将叶松等人传送回去,灯泡领命,很快并解决了一切。 “睡吧,那破地洞吓死我了。”国王唿吸到新鲜空气,立马催动治癒术将自己的体能恢復,将鞋子随便一扔便倒在了床上。 灯泡苦笑着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兔窝里,看着国王睡熟。 夜晚很长,过了半小时自然还没有过去。灯泡正迷迷煳煳的,眼看就要睡着,却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立马竖起耳朵,稍微睁开双眼,以防任何人慾对他的主人不利。 可是很快,他的疑虑就被打消了,因为窗户外头传来的是比脚步声更轻的人声:“灯泡!” 是叶松。灯泡正想回答,床上的国王却先随手抓起并用力扔了一大团价值不菲的衣服过去,黏煳煳的嗓音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学——徒——工!你要找人,能不能给我干——脆点!” “这都能醒啊……”叶松嘆了口气。灯泡怕他进屋打扰到国王,便让他在外头等一下。 一小会儿的功夫,北阁的木门被轻轻地拉开,一只毛髮整理得油光水滑的大白兔跑了出来:“陛下能通过触碰感知房屋,只要外头有风吹草动,就会发现,所以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说话吧。” “好。”叶松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灯泡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二人于一片昏黄灯火照亮的阁楼木栏处坐下,灯泡雪白的毛被一丝丝染成了透红的橘黄,暗红色的栏杆投下一道道向后渐浅的影,叶松的手里正紧紧攥着那封信。 “这么晚来找我,你想说什么?”灯泡遥望着漆黑的夜空,阴影中酒红色的双目映出摇曳的橘黄色光华,如同缓缓下沉的一轮满月。 “阿谨,不,陛下他……”叶松也望着遥不可及的天,停顿了好一会,“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哥吗?” “我想,应该是,也应该不是。”灯泡回答道。 叶松不说话,等着那只兔子回过身来看他。兔子继续说:“如你可见,陛下是个很怪的人,所以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这让陛下感觉很难受,但是他太犟,从来不肯太依靠我,我毕竟只是个使魔,不是人类。所以陛下碰见愿意包容他的坏脾气的人,自然就会产生依赖心。” “这么说来,陛下并不是喜欢他么?”叶松问。 灯泡嗤嗤笑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谁知道呢,陛下虽然活得久,但他的永生术原理只是单纯地把身体年龄停留在十五岁,所以脑子还是个青春期。十五岁的人,喜欢上谁也许是很简单的事。” “那你呢?”叶松问,“你不觉得活了这么久很难受么?” “噢,绝对不会的,”灯泡的眼中闪过一抹忧伤,“我的任务就是照顾陛下,这也是我的乐趣。” “那个小哥似乎觉得陛下是个alpha,因为完全不觉得他有避忌。”叶松说。 “那是陛下注射的药物的原因,能隐藏信息素的味道,陛下很讨厌自己的气味,所以从小就有注射,”灯泡的耳朵有些抽动,“不过副作用是会暴饮暴食,陛下又每天坐着不愿意动,导致越来越胖。” “那先代的杰森先生是怎么知道陛下是个omega的?”叶松直视灯泡的眼睛问道。 “啊呀,看来你的目的是知道陛下的过去吗,学徒工?”灯泡戏嚯地抖了抖鬍鬚。 叶松慢慢地低下头,不说话了,伸出手将那封信递给灯泡。 “你找到好东西了,对吧?那我也不需要隐藏我们的过去,毕竟你要和陛下一起生活,可不能对他有偏见,”灯泡再一次回过头望着天,肉肉的小手指捏着信封,“你瞧,像陛下这种个性的人,很少对任何人一见钟情,可是仅仅一会儿,就发展到愿意为了帮莫勒而踏足这座宅邸的地步,也不怕热脸贴冷屁股,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叶松不解。 “因为莫勒和杰森的性子实在太像了啊。”灯泡低下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叶松看着兔子在灯下由黄到黑的光影,等着灯泡讲述一切。 兔子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地诉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找到了 烦死了 第9章 开端 大概是二百年以前——也只是个大概,王宫里传来一声尖厉的啼哭,是一位婴儿降生了。 国王冲进妻子的房间,见年轻的王后眼中带着无限的怜爱,正亲吻着怀里带着血污的孩子,她的髮丝每一根都被冷汗湿透,而她的生命也因为难产即将走到尽头。 第17页 国王对王后置若罔闻,匆匆抱过婴儿满怀期待地看了两眼,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婴儿是个omega。 他将婴儿随手塞给奶妈,便冷冷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连话也没有说一句。 他的第二任王后就这么孤苦地离开了人世,临走前带着无限的期待,给孩子取号为谨,希望他谨言慎行,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并不漂亮的婴儿,日后会带领这个内政不稳,社会暗藏危机的国家走向人人称道的无名国百年盛世。 谨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他每天在城堡为他打造的充满玩具与梦想的空洞里玩乐成长,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照顾他——国王甚至不愿意为他僱佣一个固定的奶妈,所以所有照顾他的工作对于城堡的僕人来说也只是空闲时赚外快的活计。 谨并不开心,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就连对父亲的印象也只是从城楼上遥望的背影。可是城堡里的人们却发现,这位王子非比寻常的安静与温柔,除了饿肚子的啼哭以外从来没有大闹过。 五岁的时候,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像往常一样等着僕人给他送饭。 可是僕人一直不来,窗外宴会的喧嚣却没有停止过。 房间里冷冰冰的,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他的房间就在下人们的休息间旁边,从小下人们都在肆无忌惮地讲着八卦、伤害与被伤害,日復一日灌输到了谨的耳朵里。 那天他嚎哭着摔碎了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可仍然没有人来找他。 他可以打开门去宴会搅局,可是他做不到,他不识字,可是他明白什么叫父亲,什么叫大人,他不应该去打扰,也不愿意去,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那么,就逃跑吧。他这么想着。 半夜,他背着两个面包打开房门,躲过所有巡逻的守卫,到一楼推开窗户,顺着挂迎宾彩旗的粗绳爬到了僕人用的货物间,又趁着门卫换班离开了囚禁他五年的城堡。 他对外面的险恶,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既然不愿意伤害,就要逃离。 他是向着森林的方向出逃的,当时正值数九寒冬,远近的黑色枯树排列在一起组成了无边的高墙,冰冷的北风发出悽厉的号哭一下一下刮着谨的脸,从他的耳边经过,厚厚的积雪使他只能一边忍着严寒伸手拨一边前进。 到了晚上,谨再也没有力气向前走,偏偏又在此时下起了雪。谨不住地打着喷嚏,身体发着抖,一根根手指头冻得通红,沉重的唿吸所带出的白雾时薄时厚,他停了下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他不认识路。 他不能哭,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听见。 这时他看见了月光照耀下雪中的点点血红,正害怕是不是什么杀人犯,当他顺着散发腥味的路线看过去,却发现了一团毛茸茸的雪白东西,正在不停地微微攒动,头上还有两只长长的耳朵。 谨走近一步,那东西便退后一步,最后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兔,眼睛如同红宝石一般明亮而美丽,脚似乎在流血,正缩着脑袋畏畏缩缩地看着他。 而兔子身后,还有两只白兔,全身都是血,蓬乱的皮毛上插着箭矢,身体毫无动静。 谨心中一惊,立即明白了,他们是林子里的魔物,而小兔子身后,便是被杀死的父母。 小兔子,也是没有人要的小兔子。 谨忍着寒冷,弯下腰伸出消瘦而冰冷的小手,温柔地笑了笑,眼中漆黑髮亮,盖着由于寒冷而溢出的一层淡淡泪光,如同溶下了夜间穹顶的无尽浩瀚与星汉灿烂,他对兔子说:“过来呀,我有吃的。” 兔子却立马惊恐地退了一步,鼻翼翕动了两下。 谨不愿意走,一只小兔子在树林里,随时都有被吃掉的可能:“乖,我会放你走的,你先过来一小会儿。” 兔子还是没有动。 “真的就是一小小会儿,我身上没有箭。”谨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充满了惊恐的眼死死地盯着几步开外的谨。 “我不能走哦,你的小脚受伤了,再流血的话你会突然就倒在地上,什么都不记得的。我有吃的,我在这里等你出来。”谨闭上双眼,扑通一声跪在齐腰的雪中,弯下腰等待,夜空中飘落的冰冷飞絮越来越多,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收回去。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僵持,兔子很想迈出那一步,可是每当看见谨的身子在寒风中剧烈地一抖,便会下意识地将脚收回去。 最终小兔子还是咬咬牙拖着疼痛的身子沖了出去,谨隔着衣服感受到手上蠕动的一团东西,睁开眼睛发现是小兔子,立即笑开了花,丝毫不管长时间弯腰的疼痛,一把直起僵硬的腰,扯下自己的腰带,笨手笨脚地给兔子包扎,又将面包撕成碎屑,推到兔子眼前。 兔子用鼻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才将面包屑和着雪吞了下去,撒着小短腿跑上谨的肩膀用柔软的绒毛蹭他的脖子。 忽然刮来一阵暖风,吹融了好大一圈雪,地上出现了光芒四射的魔法阵,一个迴荡在林中的低沉厚重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魔物选择了你当它的主人,你愿意吗?” 那时候的谨,什么都不明白,可是有小兔子在他身边,他自然高兴至极:“要!”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额外能力?”那个声音再一次传来。 “有啊有啊!”谨听明白了,咧开嘴笑了,“我想让他身上有很多不同的特效!” 谨喜欢美的东西。 “准!”天地之神道。 兔子身上发出耀眼的光,将夜晚蓝灰色的雪地照得闪闪发亮,谨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将他和兔子牵在了一起,可是却说不清道不明。 那都不重要了,兔子乖乖地被谨抱在怀里的时候,谨突然说:“你刚刚发出来的白光,真的好亮啊!以后……我叫你灯泡好不好?”也不等兔子回答,便用稚嫩的嗓音不断地叫了起来,“灯泡,灯泡!” 于是那晚兔子一直不停地用短小的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他的脸。 谨看见地上的路,就顺着那个方向一直向前走,灯泡一直趴在他的肩上给他发光。 谨再一次用同样的方法回到了房间,他发现一切照旧,说明根本没有人发现过他不见了,也没有晚饭送来的迹象。 “对不起哟,灯泡,今晚你只能吃面包屑了,大家都不拿东西给我吃。”年幼的谨觉得这么评价大家似乎有些不公平,他划燃火柴,点燃了壁炉,“不过大家都是好人,对面房间的米莉阿姨,她晚上没空过来,怕我冷,就教了我用火柴。” 灯泡跳上门边的小窗,向对面房间看去,有一个女僕就在里头,身上压着另一个人,看来所谓的“没空过来”,就是与别人偷情。 可是灯泡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不会说话,也因为他不愿意告诉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主人,他的生活充满了骗局。 第18页 此后,谨再也没有想过出逃,每天安安分分地呆在挂着简单的壁画的房间里,等着一顿顿饭送过来。 只不过所有的僕人都发现,小王子的房间里多了一只兔子,红宝石般鲜红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经过房间,进来与出去的人。 有一天,谨忽然问道:“灯泡,你看墙上的壁画,每次看我都会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我也想画。你知道哪里有纸吗?” 灯泡这才想起,谨已经七岁,却还没有学过任何东西。 “我想变得和他们一样。”谨踩上椅子,看着窗外花园中拿着报纸对他人的做法品头论足的贵族。 第二天早上,谨醒来时,发现身边坐着一个衣着整洁的银髮孩子,看起来比自己大一岁左右,眼睛赤红,皮肤雪白细腻,身后有一团如同兔尾一般的绒毛。 “灯泡?”谨试着叫了一声。 微笑着的英俊孩童口中发出声音略显成熟的标准国语:“答对了,殿下。” “你可以变成人形了?”谨十分激动,心里蜜罐似的甜到了底,扑过去用力地环抱着他,险些让灯泡喘不过气来。 “年龄到了嘛。纸笔我已经到书房偷出来了。”灯泡摸着谨的脑袋,指指桌上的战利品。 “好!那我们马上开始吧!”谨跳下床,端正地坐到桌前。 于是从那天开始,灯泡便成了教谨写字的师长,还时不时从书库偷出文书史料给他读。 有一晚下着暴雨,十岁的谨睡熟了,灯泡坐在窗前翻看主人随笔画的画。 一张画上墨蓝泛紫的底色中满是闪亮的白点,看来是星空,可是在天空下却有长长的带有金属质感的条形物,灯泡没有猜透那是什么。 第二天早上,谨说,那是纯金的鸟笼。 “来,跟我出去,就只是一小会儿,一小会儿。”灯泡对谨伸出手。 “不要,那不是我能呆的地方。”谨别过头捻起笔,开始练字。 灯泡的手一直在那里,没有收回去。 谨不忍心看着他难受,拉起他的手,嘆了口气将笔放下,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从房间里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聊的回忆杀了啦 第10章 起步 老国王坐在长椅上,等着僕人们给他送食物。 两边坐着两位王子,是谨的大哥与二哥,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老大,说说最近叛乱的事怎么样了?”国王问。 大王子想要夺得王位,当然十分讨好地回答道:“叛乱还未平息,不过由儿臣指派大臣前往镇压,自然很快就会解决。” 走廊另一边传来脚步声,三人皆转过头去,见是谨带着灯泡,上前鞠躬道:“参见父王,这是我的使魔灯泡。” 老国王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第三个儿子。谨的身子本身没有什么毛病,可是老国王看见他,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便别过头去草草摆手道:“平身。” 谨见旁边有两位年轻人,听说左边的是自己的大哥,右边的是二哥,便抬起头来笑道:“大哥二哥好。” 大王子立即丢给他一道冷漠的斜瞟,吓得谨勐地一颤,赶忙低下头去:“小人先走了。”便畏畏缩缩地从偏门退了出去,甚至连脚步声也不敢发出,背后的灯泡离开时狠狠地反瞪了大王子一下。 二王子却不温不火地看着一切,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弟弟产生了兴趣。 “哎呀,殿下为什么要逃跑呢!”灯泡看着谨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调皮地四处张望,不禁问道。 “听说大哥是父王最信任的人,他不喜欢我,就说明父王大概也不怎么喜欢我吧,”谨转过长廊的角,走进御花园採下一朵万分鲜红的花,动作还是一样活泼,神色却冷了下来,温温一笑,“也难怪,作为omega,责任不是远嫁就是下嫁,古往今来不是一直那样吗?” 刚刚追出来的二王子站在一边听着这番话,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一个才十岁的孩子,竟然已经开始懂得计算自己的结末。 “三弟。”见谨要走,二王子叫住了他。 “二王子早安。”谨回过头,笨拙地鞠躬。 二王子蹲下来,伸手抚摸谨剪得极短的髮丝,微笑着直视谨明亮的双目:“三弟刚刚说古往今来,难道有读过史书?” “有的有的!”谨有些不好意思,却低下头乖巧地如实回答道,“我……小人读过《王朝全史》《古国帝王传》之类的东西……” “喜欢读史吗?”二王子问道。 “只是一点点,”谨回答,“不喜欢看打仗,喜欢看处理事情和那些宫里趣事。” 二王子点点头站起身,又面向有些戒备的灯泡:“是你教三弟读书认字的对吗?做得很好哦,晚上请你们吃晚饭。” “这样对主人不好吧,所有人都这么看着他……”灯泡回道。 “嗯……不好意思,你的能力是?”二王子稍微思索一下,问道。 “变成人形之后可以空间传送到见过的地方。” “那就行啦!晚上七点我会在房间里用餐,你只要记住侧边那个窗户的样子就可以了,传送到那里之后我会给你开窗的。”二王子指了指三楼的一扇窗,站起身来离开了。 当晚,谨正捧着大部头书仔细地读,旁边的空气中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灯泡兴奋地从里头跳了出来,把一大盘东西郑重其事地摆在谨的面前。 那是一只表皮金黄酥脆,肉制得油香四溢、软嫩多汁的大烤鹅,酱料极尽鲜美醇厚,沾了少许在一旁配菜的洋葱上,油亮的色泽更是让人食慾大开,扑面而来的香气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灯泡又摆上老蜂蜜与千岛酱佐沙拉,蔬菜嫩绿的外表让人感受到一阵清新,中间的红色番茄更是如同画龙点睛。谨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立马将书合上,拖着椅子一屁股坐到了美食的正前方。 “是二哥赐我的?”他兴奋地叫道。 “不是‘赐’,是‘给’。”灯泡拿出刀叉,一本正经地订正道。 谨迫不及待地拿过餐具,开始分解烤鹅,就在刀子划入酥皮的一瞬间,油亮而颜色清澈的汁水一点点流了出来,带着肉类特有的醇香。 质软的肉十分容易切开,热腾腾的鹅肉充分地入味,看起来美味极了。谨叉起一块伸到灯泡眼前:“一起吃吧!哦……你吃肉吗?” “当然吃啊,我现在是人形嘛。”灯泡毫不客气地一口吃下谨餵给他的鹅肉。 谨笑了,自己也叉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夸张而惊喜的表情十分明显:“这!绝对是世界上第一好吃的东西!” “哎,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灯泡把谨一把拉回来,按着他的肩头,看着他茫然的表情非常严肃地说,“二王子向陛下求了情——殿下,你从后天开始,要去皇家学馆上学了!” 第19页 “什么?”谨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又一层惊喜睁得老大。 “皇、家、学、馆!”灯泡又强调了一次。 “皇——家——学——馆——?”谨的惊嘆声拖得老长老长,他勐地蹦起来,一把抓起灯泡的手疯了似地拖着他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嘴里不住地发出哟哟的叫声。 “殿下,冷静!不能浮躁!”灯泡绊了谨一下,又一把扶住使他冷静下来,“下午二王子会带你去裁缝馆给你做两套王子该穿的衣服,以后你会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喜欢哪里自己挑。” “是……是!”谨高声答应道,“我还要这个房间!” “殿下不想住到更大的地方去吗?”灯泡惊讶道。 “不,这里就很好了,到新的地方我会不习惯的,”谨松开灯泡的手,转过头去望着这间小房间,“而且你想,小蚂蚁钻进鸟儿的家,虽然小,也会惹鸟儿不高兴。” 灯泡明白鸟儿是指老国王,可是他知道谨不止一次地对着绘本上漂亮的大房间发呆,他的画作也有很多都是描绘了城堡的外景。他知道谨不可能完全甘心放弃,可是谨实在是将取捨看的太重了。 有时候灯泡会怀疑自己的主人是不是真的只有十岁,可是他忘了,他自己也只是十岁而已,只不过使魔成长得更快罢了。 次日,谨穿着干干净净的新衣服,真正像个贵族公子一样地去上课了。 “拜拜!灯泡等我回来哦!”谨出城堡时还远远地对着灯泡挥手。 谨心里一直觉得,有二哥在真是最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下午,灯泡却看见谨灰头土脸地从侧门偷偷熘回了城堡。 “殿下,你去哪儿了?”灯泡先他一步回到房间问道。 谨慌乱的表情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他在隐藏什么,他手忙脚乱地脱下鞋和袜子,又避开灯泡的眼神进了洗澡房:“我一直在学校呀。” “衣服上这么多的灰是哪来的?”灯泡问道。 谨不出声了,门后半晌才传出一句闷闷的话:“路上摔的。” 灯泡心里一沉,拉开洗澡房的们,只见谨满身大汗,穿着衣服缩在浴缸里,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间。 “谁欺负你了?” “没……呜……” “你不说我就去找二殿下。”灯泡说着回过头。 “不许去!”谨忽然疯了似的抬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灯泡看见了他哭得扭曲而发红的脸。 “我……”谨捂着脸低下头去,“他们说我长得难看,看见就没人想娶……还有,还有他们都很……他们说我脑子坏掉了,还说我的味道难闻,拎着我的衣领叫我帮他们买水……” 灯泡心里勐地一震,那可是皇家学馆啊,都是有教养的贵族子弟才对啊!他立马蹲下来,将谨抱在怀里:“殿下怎么会没人要呢?只是殿下现在太小了而已哟!” “才——不是!”谨狂乱地挣扎着,“今天……上课,老师给我们讲歷史的事,我在书里读过……就跟着说出来了,可是老师……只听别人说的话,还说我不懂,叫我去罚站……” “老师已经开始不要我了!”谨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第二天清晨,灯泡到处也找不到谨,最后他发现主人在御医那儿,自己买了一剂掩盖气味的药物注射。 谨很怕疼,平常摔一跤都得眼泪汪汪地坐好久,可是那天打针他什么反应都没再有。 有一天,谨非常早地到了学校,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教室一隅,借着从窗户投下来的清晨的美丽光线,十分认真地画着画,琢磨着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画画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着的。 “啊呀!你画得好漂亮!”身后传来两个声音。 谨吓了一跳,听见有人说好看,忙笑着转过头,见是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叉着腰,头髮留得老长老长,眼睛干净得像一潭清水,身上有一股alpha的气味。另一个笑得十分开朗,看起来更活泼一些,不时用手拨拨头髮,味道并不怎么特殊,应该是beta。 长头髮的女孩子先打了招唿:“我叫言,终于和你搭上话了!一直都觉得你特别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哪里呢?”谨问道。 “可能是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哈!我叫宛。”另一个女孩子自来熟地坐下来。 老师总是喜欢问谨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答不出来,可是这次,他听见了言在下面偷偷给他念答法。 那天谨是满脸兴奋地回城堡的,他对灯泡炫耀自己有了两个十分要好的朋友。 从此以后三个人便整天在一起,每天画画,看高年级的美男美女,偶尔吵吵架。 第11章 初识 谨十二岁的一个冬日,老师穿着厚厚的皮大衣走进教室,将握成拳的手装模作样地举在留了鬍髭的嘴巴前,清清嗓子宣布道:“我们要举行歌手比赛,有人要参加吗?” 谨看了看言和宛,她们也回头冲着他笑。言和宛早就已经决定组合去,于是举起了手。 “言小姐和宛小姐——是吗?”老师微笑着点点头,将她们的字号记下。 “老师,我想让谨也一起去。”言站起来道。 一旁的宛吓了一跳,忙拉着言的袖子,低声道:“你注意点!” 可是言的眼神却十分认真,她双手撑着桌子,嘴角的一边微微上扬,完全没有要退缩的感觉。宛只得看看谨,而谨也被吓到了,之前他确实一时兴起和她们合唱了两句,她们也说要带他一起,可是那只是玩笑话。谨发现老师看着自己,那兇狠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吃掉。 “我当然还是不去了……”谨懦弱地开口道。 “老师,我觉得谨唱得好听,带上他是个好主意。”言仍然不坐下去。 见场面实在有些尴尬,宛也站起来:“老师,我也想带上他!” 老师最终还是没办法,只能干生气,表面是同意,背地里却将谨的名字划掉了。 可是谨根本不知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踏出那一步了,兴奋得每天洗澡也练,走路也练,连灯泡都快要听会了。 谨准备好了一切,跟着言和宛到了后台,他看见观众席上的学生与下面的评委,由于紧张而满身大汗,妆也开始花。宛对他说:“哎哟,你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台上灯光那么亮,你看不见他们的。” 谨只能试图说服自己确实是这样,他的腿却不住地抖。 主持人在掌声中开始报幕:“接下来是言与宛的二人合唱,请大家以热情与赞赏的姿态欢迎她们!” “什么?”言反应过来,与宛面面相觑。谨一听,更是连连往后退,心里闷得难受,手指捏着衣角,低下头说:“你们去吧,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第20页 可是宛却赶着他到了台上,谨听见台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他们似乎都在指责自己这个不该出现的侵入者。 谨知道自己快完蛋了,眼泪在不停地打转。 言中气十足地唱完之后就轮到了更柔美欢快的宛,在那之后便是谨的份,谨深吸一口气,对准传风筒颤抖着开始唱。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嘹亮而纯洁,并没有想像中的难听。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脸竟然是这般模样,又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段又一段,谨唱得越来越顺畅,他瞟见宛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言则是偷偷在他的背上写了“完美”二字。 最后的结果显然是十分好的,就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拿到了一张属于他们的头等奖证书,谨第一次凭着自己的能力拿到荣誉,心想:人们也许可以因为他的品行与能力而不再在乎他的外貌。 可是老国王却对这件事十分不高兴,他板着脸捏着头髮丝儿,死死皱着眉毛不肯说话,只是直接派人到谨的房间里,将他所有的画都抱出去烧掉了。 任凭灯泡怎么胡乱抢夺,谨怎样尖锐而嘶哑地跪在地上用指甲刨着脸哭泣,都没有人停下手来留给他哪怕是一点点的边角料。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张纸在火焰中被吞没,如同一朵朵红莲灼烧着绽开,上头的颜料燃烧时发出些许不同颜色的火花。 “为什么出风头?”老国王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到底值多少?” “我没有……”谨低着头,手指摆弄着衣角。 “别吵!”老国王吼道,随即冷冷地一挑眉,“告诉你也无妨,我已经跟北国王储说好了,你17岁生日那天要到北国去和亲。” 谨勐地一震,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痛苦的泪光。 “不准哭,又不好看,又不像话。”老国王甩过袖子离开了,没有再说别的。 “殿下,想哭就哭呀,”就在老国王消失在门边的一剎那,灯泡立马上前将谨抱在怀里,“王子也可以哭的!” 出乎意料的是,谨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回抱灯泡,而是睁着眼睛呆呆地怔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臂,用衣服上的褶皱轻轻刮掉泪水:“哭什么,我是王子,他是我的父亲,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灯泡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到谨轻轻将他的手掰开,阴沉着脸回头进了浴室:“我能忍,我先洗澡了。” 从那以后,谨上课便是一会儿玩闹讲话一会儿听个一知半解,作业也只是提笔随手写些什么,还经常走神,言和宛看出来他有一些不同,却谁也说不清到底哪里变了。 灯泡却发现,谨从那时开始对于自己的画更一丝不苟,不能允许任何地方出现笔误。 转眼谨已经十五岁,完全变成了一个性格稳重,对外人外表冰冷,内心却波涛汹涌的少年。 谨要去和亲,在城堡里闭关修习礼仪。言和宛知道他闷得慌,便约了谨偷偷出门去玩,谨在灯泡的帮助下,在一个早上偷偷熘到言家宅邸的门外与二人碰头。 因为药剂的作用而吃得已经开始发胖的谨兴沖沖地跑向集市边约定好的小树。 “嘿!”谨笑着和二人打招唿。 言早已将头髮剪短,双手插进长裤的口袋,稍微斜立在一边,松垮的外套使她显得霸气十足,宛则是将头髮留得更长,配上水洗牛仔裤,一副清新的打扮,表情却依旧丰富。 “嘿。”宛的语气更平静,却依旧快活,笑的十分灿烂。言则是完全暴露出了没心没肺的一面,有活力而大气地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礼。 “去逛街吗?”谨问道。 “当然。”言率先迈开步子。 集市上人山人海,花花绿绿的标籤与招牌旌旗到处都是,有将手制的衣物取出来卖的女子,有卖咸鱼干菜的渔夫,有大声吆喝着卖肉的健壮男女,还有表演杂技的青年乞丐,衣衫褴褛披散着满头蓬乱的长髮,灵巧的手将一个个着火的玻璃瓶上下摆弄投掷,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棒:“路过的先生小姐们,只求一顿饱餐——耶!” 谨上前去冲着杂耍乞丐礼貌地点点头,伸出手给了他两枚银币。 “天地之神保佑您,少爷!”青年收起火瓶,拿了银币,又神秘兮兮地从腰间掏出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板,往谨睁大的眼珠子跟前晃了两下,双手一拍,那铜板忽地变作一大束蓝色妖姬,鲜嫩的花瓣上沾着水珠,或深或浅的一层层碧蓝犹如连地接天的深邃海洋一般干净。 谨伸手一抱,将花束揽在怀里,冲着青年笑了笑,回头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谢啦!这是花束的钱!”随即伸手从腰包里拿出一枚一样的铜板扔了回去。 青年接下铜板,不明就里地看了谨一眼。 “自由买卖不欠债!”谨向着他挥挥手,扭头和言宛二人笑着离开。 “哎哟,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宛笑着打趣道。 “对啊,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干脆利落地出钱,以前都是小小声说话的。”言帅气地拍拍谨的肩,与宛对视一眼,补充道。 “因为商店的店员不会给我送花啊!”谨反驳道,脸上丝毫没有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要不要去那边的挂链摊子看看?那里的鹅卵石坠子我喜欢到不行诶!” “走啊!”宛大大咧咧地向前走。 “行。”言也跟了上去。 又过了几天,谨光明正大地跟着二哥微服出巡,又到了那天的集市。 “父王也真是,整天派你出来微服出巡,报告近况,听到逆耳之言还要怪你,也不见他这么作弄大哥。”谨一向对老国王有些不满。 “不能这么说,父王交给我的任务当然要好好完成,而且我从来都没有和你一起逛过街啊!”二王子小心地将代表王子身份的应急袖章藏进口袋,冲着谨淡淡地笑了,“说,想要什么,二哥用公费给你买。” “算了吧……花钱总是不好。”谨一向都是不敢随便买东西,就连他喜欢的那个鹅卵石坠子也只是看了看就果断地放弃了。 “你从小到大都没吃没喝的才会怕花钱,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二王子直接走到一旁的棉花糖摊,告诉摊主要两个。 “一个,一个!”谨连忙凑上去,皱着眉头纠正道。 二王子见状又道:“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我们走。” “哎别!”谨见二王子的眼神有些失落,“大叔,要两个。” 二王子对着谨温柔地笑了,摸了摸谨的脑袋称赞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嘛,要是你这种小事上可以做到不顾虑别人这么多,听从自己心里的需求就更好了。” “我哪有什么需求……”谨苦笑着接过两个棉花糖,递了一个给二王子,二人回头进了集市,“说真的,你要带我出来不就是因为我不到一年半就要去和亲,单纯地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吗?言和宛虽然没有说,但是估计也是这样的……” 第21页 二王子沉默不语,谨总是很敏感,虽然很容易多愁善感,但有时候猜别人的心思可是十足十的准。 “直说不就好了,我也想和二哥多呆一会儿,毕竟……”谨默默地低下头,“千里之遥,既嫁从夫,丈夫不允许我是不能见你们的。” 二王子一口一口咬着棉花糖,将头撇过一边去。 “说清楚了就可以放开来玩了哦!”谨忽然将有些消沉的二王子一把拉起来,大跨步沖向卖链坠的小摊。谨张开嘴扯了一大口棉花糖,鼓着满口黏煳煳的糖丝问道:“老闆,那个鹅卵石链坠呢?” “鹅卵石?”老闆有些疑惑。 “对呀!就是那个——”谨将剩下的棉花糖舔干净,拿着棍子用双手比划着名。 “啊!那个吗?刚被一个青年人买走啦!就是之前在那里耍杂技的。”老闆回答。 “你喜欢这个坠子?”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那个耍杂技的!”谨回过头去,昨天那个杂耍的乞丐手里拎着那个坠子,上面的银饰一点点的发着光,可是里面的鹅卵石竟然变成了美丽的翡翠。 乞丐见谨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我将普通坠子买回来,用土法术将它变个样子再拿出去卖,不过因为是人工的,也只能赚个小外快。” “这个卖给我可以吗?”谨问道。 “免啦,直接送你就好了!”青年将坠子递过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我可以帮你把名字刻上来哦,你叫什么?” “谨。”说出自己的字号总是让谨觉得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原来是贵族的后人啊,真是少见!”青年笑着闭上眼施法,不一会儿翡翠上便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字,在太阳下反着柔光。 “交个朋友吧,我叫杰森,杰森·巴尼亚。”青年将坠子放进谨的手心时,顺便一把握住了谨的手。 谨很高兴地和他握手,想着能交朋友真是太好了,一旁闻见一股alpha气味的二王子似乎有些不快,提醒道:“该走了,还有事要做呢。” “啊,好。”谨答应道,“杰森,留个联繫方式吧!” 杰森将手插进裤袋:“我要去航海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捞回一笔钱!所以大概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来,到时候我会给你写信的,告诉我地址吧!” “这……”谨抬头看了看二王子,有些不知所措。 “寄到王宫去好了,我们在王宫做事,包吃包住。”二王子看出谨的难处,替他答道。 “行,那我走了哟!”杰森倒退两步对二人挥挥手,笑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二王子松了口气,拉着谨向着另一头去了,笑眯眯地说:“先去里头看看物价,再去看收成,最后从码头那里绕回来再顺便看两眼就可以啦!” 第12章 中转 二人走了一大圈,回到码头边时已经是中午,二王子让谨在一旁等着他,又嘱咐谨千万不要乱跑,才到船坞处找管理员了。 谨四处看了看,正午太阳灼热地撩拨着发出点点光亮的蓝色大海,一两片航船时隐时现,再平和不过了。 他正想舒服地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忽然看见集市尽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人群中挤动。 “言!宛!”他招唿道。 “哟!”宛朝着他挥手,似乎有些没精神,一旁的言则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怎么出来了?”谨兴奋地跑上前。 “你不知道吗……?”宛诧异地问道。 “什么……知道啥?” “国王将一些贵族调到边远的地方去了,我们的父亲也包括在内,我们要跟着一起去,所以才约在集市里头找一些京城的纪念品带走。”言回答道。 谨勐地一震,言和宛,要调走了?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是谁,谁干的?是父王?为什么?他怎么办? “你们……什么时候走?”谨有些颤抖,低下头问道。 “明天。”言回答。 谨狠狠地点一点头,急忙极其认真地保证道:“你们等我,我明天给你们送纪念品,我会好好送你们走的!” “对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觉得害怕……”言道。 见谨点点头,一副紧张而又认真的样子,言慢慢地,平静地说:“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是来给她买女僕的衣服,伪装起来带她走的。” “谁家的小姐?”谨问道。 “不,她是平民。” 谨见宛一副平静的样子,看来她早就知道了。 谨其实早就料到也许是这样,因为言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现出喜好,也从来没有谈过这方面的话题,说明她没有对别人动过心,不过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告诉自己。 “一路顺风,随时联繫。”谨知道,存在即合理,就算贵族平民不得通婚,她也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再寻常不过,他给了言和宛一个拥抱,二人向他挥手告别。 目送二人离去,谨鼻子一酸,泪水满盈,却忍住了,伸手抹抹眼睛,抬起头来时表情已经变得沉静,他望着城堡的方向,捏了一把拳头。 “殿下,听我说,宛小姐和言小姐……”见谨归来,灯泡立马递上水,禀报导。 “要走了是吗?”谨闷声喝下一口水,小声说,“我在集市碰到她们了。” 灯泡不说话了,他将杯子接过去,换了一杯红茶回来。 谨停了半晌,狠狠地瞪着双眼,目中发出的寒光锋利无比,如同能够将任何人刺穿:“听说是父王知道了我经常偷偷出去才这么做的?” 灯泡该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谨也不语,伸手去拿过自己的腰带,用尽全力干脆利落地将上头的两块厚厚的玉板抠了下来,随着一声极小的响声,他的指甲被弯出了摺痕。 谨吃痛,一把将指甲捂住,灯泡立马冲上前:“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灯泡,你还记得我的法术鑑定结果吗?”谨问。 灯泡想起来了,谨入学不久就去做了法术鑑定,结果是“所有元素皆可修炼,可是只能维持在一般水平”,谨学了法术之后一直不停练习,小小年纪连运气都会了,可是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长进。 “我是个废物,没错吧,”谨将玉板端正地摆在桌子上,操起刻刀,“如果我把所有法力注入这里,应该可以刻出言和宛两个字的。而且,我什么咒语都使得出来,还会运气,说不定很快就搞得定。” 灯泡看着谨用力一刀一刀地向下凿,捏着刻刀的手挤得通红,另一只手牢牢地按着玉板,动也不动。 谨自从十二岁以来在学校就没有太刻苦,他自己的解释是“有了的东西就更容易不珍惜”,可是因为他的天性,还是在歷史与文学上更有优势,况且到了该用功的时候沉得下气,因为难以计算法术流动而选了文学的他在排行榜中高位倒是有一席之地。 第22页 灯泡也不知道,谨的一股韧劲到底是哪来的,更明显的一点是,谨非常容易嫉妒,只不过他都藏在心里不肯说,也从来没有对别人做过过分的事。他发现别人会算术,也偷偷学些皮毛,发现别人会弹琴,也偷偷学个一二。有好几回灯泡看见他对着镜子瞪了自己的脸很久,因为他嫉妒别人的长相,却从来都无能为力。 夜很深了,灯泡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谨却还在微弱的灯光下盯着另一块玉板,一点点缓慢地削着。 “哎,你说如果控水去撞击它的话,会不会刻得更好看一点?”谨忽然抬起头,用沉默了很久的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或许会,只要殿下控制得稳,”灯泡回答道,“我去取水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城堡里到处都没有水,就连厨房里的备用水缸也干了,灯泡只能倒回了房间。 “那没办法了。”谨举起刀子,狠下心来,侧着脑袋咬住手臂,对准手腕一把划了下去。 谨的眼泪因为疼痛不停地流,被刻意阻挡的呜咽声尖细而虚弱,灯泡立马站起身,打了个趔趄伸手扯过绷带和止血药,上前包扎:“殿下怎么老是一根筋!” “没办法,我就是蠢。”谨无奈地笑笑,使一把控水术聚起血滴,将水分抽离成水珠,化作小水刀对着玉板不断地来回沖刷。 忙活到三点,谨终于举起两块雕工精緻的玉板,活动着酸痛的手道:“哟!弄好啦!” 灯泡见状马上把玉板抢过来放在桌上,用布盖好,然后将谨一把拉到床边:“行了!快点睡觉,不然按照你的性子,会一直看着那两块玉板直到清早的!” 次日早上,谨早早地起床了,他的头因为睡眠不足而一阵阵地疼,手也酸软无力,可是他仍然极其迅速地换好最喜欢的衣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玉板的雕工。 “灯泡,抱歉吵到你了……你能把我直接送到码头吗?”谨轻轻摇醒灯泡问道。 “不行啊,殿下的法力不够,我最多只能从房间传送到宫墙外。”灯泡看着谨发亮的眼睛,却无能为力。 谨的眼神暗淡下去,却打起精神道:“没关系,你送我出去就行,我自己跑到码头去。” “殿下小心。”灯泡拉开口子伸手到厨房拿了块面包看着谨吃下,才将谨送进另一个通道口。 “我大概一小时后回来,记得到城墙那里去接我啊!”谨提醒道。 说罢谨便从通道口滑了出去,可是城墙外的情况却没有他想的这般好。 “上!”谨的脚尖刚落地,后面便传来一声低沉而浑厚的怒吼。 四面八方传来一阵脚步声,齐刷刷冲来了二三十拿着刀枪的侍卫,将谨团团围住,举起武器对准他的头,后头的两个侍卫赤手空拳将谨踢倒在地,又扭着他的双手,揪着他的头髮,用疼痛迫使他抬起头来。 谨不断地挣扎,却没有挣脱,侍卫们的手如同铁钳狠狠地扣着他,他只能不断地发出无助的哀嚎,夹杂着唾沫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着灯泡。 灯泡急忙从一边出现,谨将手里的金片用尽全力丢到他的怀里,瞪着充满泪水的双目声嘶力竭地吼道:“去!帮我送过去!快跑!” “是!”灯泡立即在侍卫冲上前之前消失在了通道口,谨见东西已经送出,停止了挣扎放松力气大口地喘着气。 “真是不长进……”老国王上前,毫不客气地扇了谨一个响亮的巴掌。 “带回房间去。”老国王命令道。 “我不回去!”谨一面挣扎着,手中出现了一团火球,阴狠而愤怒地瞪着老国王,嚎叫着威胁道:“放开我!” “你烧哇?!”老国王又甩了他一巴掌。 谨咬牙切齿,他感觉到自己的血一丝丝在牙根里头蠢蠢欲动。他捏了拳头好一会儿,脑子里想了千万种将痛苦还给父王的方法,最后还是乖乖地垂下手,默默地掉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妇人之仁!我昨晚就知道你要出么蛾子。”老国王冷冷地骂道。 “你……什么都知道?”谨连气也不喘了,瞪圆了眼,就像一尊雕像,只有心脏在跳动。 “你觉得城堡里的水会凭空消失吗?把他拖下去!”老国王嘲讽地一笑,“来人,吩咐下去,以后要注重三王子的素质教育,好好教他孝道。不然就算他去联姻了,也不会念着给母国拉好处!” 谨被拖走时,一直抬高视线死死瞪着老国王,直到他的双眼被刷地挡在墙后。 于是言和宛就这么离开了,谨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永远也填不满。 谨收到了杰森的来信,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信上面分明地对谨说他出海发家致富,买了房子,请谨去一叙。 “你回来了啊!”再一次偷偷跑出去的谨看着崭新的巴尼亚府邸,上前给了杰森一个拥抱。 “嗯,我回来了!……怎么了?好像不开心呢!”杰森温暖的怀抱让谨感到一阵颤慄。 谨心头一酸,将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一边哭一边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当然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真实出身。 杰森安静地听完,微笑着蹲下来摸着谨的脑袋问道:“你觉得少了朋友,很寂寞吗?” 谨点点头。 “虽然我不想这么快说,但是……”杰森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我喜欢你很久了哟!” “嗯?!”谨勐地一震,抬起通红的沾满泪水的脸,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要嫁给我的人绝对不能随便哭哦,我会心疼的!”杰森帮谨抹干眼泪,将谨一把抱在怀里。 “说什么呢!谁要嫁给你……!”谨这才反应过来,想要用力挣脱。 “不乖!不理你了哦!”杰森嗔怪道。 “……随你的便!”谨立马别过头回答道。 “别钻牛角尖呀夫人。”杰森死皮赖脸不依不饶。 “你才夫人!” “嗯?不对,叫夫君。” 谨的脸烧得火辣辣的,僵持了好久才轻轻地张开嘴唇,用蚊子似的声音唿出“夫君”二字。 “嗯?说啥?没听清!”杰森故意逗他玩儿,将脑袋凑近谨的嘴边。 “夫君!”谨一咬牙,红着脸对准他的耳朵紧闭着眼睛大声喊道。 于是那天,谨就一门心思趴在杰森身上了,每天就算是吃早饭也想着带一个宫里煮的鸡蛋出去给他,这才想起来他是有钱人了,也不缺这个,默然低头笑自己的蠢。 大王子有些心神不宁,见谨成日笑得暖洋洋的,一直威胁储君地位的二王子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他开始怀疑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毕竟谨已经十五岁了,怎么说也会有一点点野心吧? 于是一天吃晚餐时,大王子笑眯眯地对谨说:“父王真是辛苦呢,当国王太累了。” 第23页 “当然!”谨笑着说,“反正要是让我选,只要闲云野鹤就够啦!” 回房间时,灯泡立马道:“殿下口无遮拦!”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去北国和亲,不能随便说,”谨依旧一副轻松的样子,“至于刚才说闲云野鹤的话,我知道大哥在试探我,但是那就是我的真心话。” “殿下不想放弃联姻当王?”灯泡问。 “不想!”谨一屁股坐在床上,“麻烦死了,况且他是我大哥,我不想和他争。” 次日谨还是偷偷与杰森一起玩乐,坐在长长的藤椅上望着蓝天,看着人工河在太阳下发出闪耀的光。 “还是在你家里舒服啊!”谨闭上眼睛打盹。 “那当然!”杰森回答道,他的头髮整整齐齐,衣服裁剪得十分精良,“不过我要跟你说件事儿。” “说吧。”谨靠在椅背上。 “我们的关系不要到处乱说哟。”杰森摸摸谨的脑袋,耀眼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谨看不清他的脸。 谨心里有些不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份不快忽的演变成了害怕,谨觉得大概只是自己安全感太弱了吧。 “好。”谨什么也不问,给了杰森一个温暖的笑,说不定杰森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能让杰森也感到害怕。 第13章 波澜 “杰森,今天陪我去集市买点东西吧,我想试试这鞋子!”谨兴沖沖地对着杰森将二哥给自己的新鞋夸赞了一番。 “呀,这鞋好看!”杰森说。 “可贵了!这么花钱的东西我本来不想穿出门的,可我难得和你去逛一次街啊!”谨笑道,刚要伸手去拉杰森,却勐地停住,他不能让集市上的人们觉得他们是情侣。 “那你今天想去哪儿呀?”杰森的穿着更随便一些,只有普通的衬衫与长裤。 “我从没去过南门集市,咱们就去那儿吧!”看来谨早就计划好了。 “那就走吧。”杰森将手搭在谨的肩上。 南门集市人山人海,裹着各色头巾的人与穿着灰色长裙的厨娘在人群中尤其晃眼,一旁泥沙路上人力车的轮子掀起一股股沙烟,小贩夹起头髮戴着破烂的金流苏三角帽煎着百里飘香的黄鱼,谨和杰森在提着长裙的女人与挥舞着大葱的男子的缝隙中穿行,谨忽然回过头伸手在杰森的耳朵边打了个响指。 “听不见呀!”杰森笑道,周围的人群太吵了。 “你说什么?”谨大声问。 “我说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杰森大声回道。 “你耳朵瞎啦!”谨笑着一掌打在杰森肩上道。杰森苦笑着在谨的头上拍了一下:“去去去,你眼睛聋了。” “我想吃那个!”谨指着煎饼摊问道。 薄脆香甜的煎饼一张张摞起来堆在油光发亮的铁盘上,当有人出钱买,老闆便夹过两个,将颜色淡雅清新的蛋黄酱与鲜艷华丽的番茄肉酱挤进中间作为夹心料,又捻起一把葱花撒上去,那人便拿着走了。 “行啊。”杰森随口答应道,他今早上起晚了,因为要赶时间和谨见面,肚子正饿着。 谨拿着钱欢欢喜喜地去了,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张双层大煎饼回来。谨先是闻了闻气味儿,感嘆着很香,又忽然皱起眉头,死死瞪着那煎饼的外圈:“呀,这里焦了,我不想吃了……不如扔掉吧。” “哎,别浪费,我吃。”杰森拿过去三两口咬掉,“你再去买一个吧?” 看见谨狡猾的微笑,杰森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早上起不来?” “那当然,你约会从来没早过啊!肯定没吃饭。”谨回过头得意地继续逛。 又一会子,二人走到了集市中心,城堡的尖尖消失在了房屋背后。杰森开始频繁地看怀表,敏锐的谨发现了,问他出了什么事。 “啊……我宅子里有点事要办,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杰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在这里等你好了,”谨坐在花丛边的长椅上,笑眯眯地对着杰森挥手,“快去快回哟!” 杰森点点头,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中。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小时。 杰森还没有回来,谨急了,可是他不能离开南门集市,他不认识路,况且要是杰森回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谨这么想着,定了定神。 可是万一杰森早就回来了,结果被人群挡住以为自己不在,先回去了怎么办?万一他其实是出了什么事故,来不了了怎么办?这种想法开始渐渐充斥谨的脑袋,他开始慌乱,勐地站起来,看了看集市的人群,又坐下。 不是杰森,不是杰森,也不是杰森! “抱歉!”一向害怕与生人说话的谨叫住了路过的一位阿姨,“请问你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衬衫的男青年吗?” “没有……”阿姨摇摇头走了,谨对她鞠躬道:“谢谢!” 谨一连问了二三十个人,鞠躬让他腰疼,太阳渐渐升高,路过的人们渐渐减少,谨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对自己皱得酸楚的眉毛毫无自觉,唿吸声越发急促,杰森到底怎么了? 谨根本顾不上午饭,他在极度的疲倦与紧张中开始低下头掉眼泪,他一定要找到杰森,可是最后他竟然因为眩晕不争气地睡着在滚烫的长椅上。 “原来在这里……!起来!”谨听见有人叫他。 火红的夕阳映照着即将收摊的集市,卖煎饼的老闆与人力车夫正在闲谈,谨迷迷煳煳地坐起来,见眼前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抱上去欣喜道:“你回来了!没事吧?” “殿下说什么呢,明明是你有事啊!” 谨抬头,不是别人,正是灯泡。 “还好陛下今天没怎么管你的事,否则你早就被抓回去打一顿了!二殿下偷偷派了一支小队到城里找你,我才知道你在集市的。”灯泡把谨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 “……杰森,杰森回来了吗?”谨问道。 “他……?”灯泡冷漠地回答道,“我刚刚经过他的宅子,他在里头接待他的几个朋友呢。他每天早上都和他们混,殿下也真是的,等个几十分钟他不回来就该走啊!” “我……都好,他没事就行。”谨依旧挂着那一副温柔得如同紫荆花一般的浅笑,可是灯泡看见他的眼神里有着很难藏住的失魂落魄。 那晚月光干净得如同剔透的清泉,房间里没亮灯,谨披着卡其色的长睡袍,坐在铺满赤色蔷薇花瓣的芳香柔软的床上,抱着被子远远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 谨的眼泪一点点地掉在被子上,他无力的手几乎难以捂住自己发出哭声的唇,可是他做到了,他捏着自己的鼻子,阻断唿吸来避免自己抽噎。 第24页 灯泡就在门口看着,他好几次想推开门去安慰,却不知怎的收住了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该是学会坚强的时候了,可是谨却从来没有一点成熟的样子,他害怕这么下去谨会做出什么傻事。 次日谨还是一样地起床,穿衣,和之前毫无区别,他让灯泡比往常早两个小时把自己送出宫去,却没有约杰森出门。 灯泡不知道谨想出去做什么,于是他偷偷跟在主人身后。 谨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到了巴尼亚宅邸,却不肯进去,躲在门边,仔仔细细地听着。 “杰森,你会娶我吗?”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 “当然,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是杰森的声音。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大家?” “今天下午就发通告,我要让全城知道,我杰森·巴尼亚要娶世上最美丽的人,请他们一月后来这里开宴会!” 灯泡看见谨在颤抖,而且愈发剧烈。灯泡明白了,谨想知道杰森每天到底为了谁而迟到,又为了谁而宴请宾客,一向脆弱敏感的谨心里的不安每天都在扩大,而今天他是来打碎自己的幻想的! 见宅邸的门打开,里头传出一阵接吻的声音,谨连忙躲在拐角处,见一位头髮柔软,皮肤白皙紧緻的高挑美少年从门里出来,淡淡的笑容如同百花齐放,初春暖阳。 这时谨听见门内的管家问杰森道:“老爷,另外一个少年怎么办?” “啊,谨吗?不用管他,他自己说他是官家出身,我只是看中他的钱罢了,瞧他那张脸,谁会动真情呢!”杰森答道。 谨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手背,咬着牙不停地深唿吸,又默念了三十秒,才上前敲了敲巴尼亚宅邸的门。 杰森开了门,见是谨,露出了惊讶的笑容,谨不知怎的却觉得他的笑当中充满了尴尬。 “哟,我来啦!惊喜!”谨依旧是那样向他问好。 “啊……谨,好早啊!” “我想见你啊!”谨笑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嘛!” 杰森顿了顿:“对呀!” “哎,我嫁给你好不好?”谨忽然低下头问。 “嗯?……”杰森有些手足无措,慢慢地说,“啊,关于这件事,我……我们了解得还不够吧……” “骗你的!”谨十分失落,却大方地拍了拍杰森的肩,“我怎么可能当真啦。” 杰森也笑了,似乎松了口气,于是那天谨在巴尼亚府邸玩了一整个上午,如同平常一样笑,一样吃喝,到了中午该回去时,谨迈出大门,回头对杰森微笑着说:“我从现在开始要按照父亲的命令在家里闭关,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找你了。” “啊……是嘛!”杰森看起来就像尽量装出可惜的样子,“我隔个三五天给你写信好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说出实情么?谨心里苦笑了一番,转头时表情已是冷若冰霜,他转头看着兔子藏身的那棵树,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冷静:“灯泡,别躲了,送我回去。” 银色头髮的青年嘆口气,点点头,抱起谨跳进通道。 那就是一切的结末与另一切的开始。 次日,也许是机缘巧合,北国国王猝死,谨的和亲计划就此冻结。 就在谨决定不再见杰森的第三天,二王子与谨一同在花园的凉亭内饮茶。忽然,二王子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从他颤抖的手中脱落的茶杯里沾上了淡淡的血痕。 二王子就这么倒在了谨的眼前,御医忙成一团,终日不息。 谨担负起了所有侍女宫人的责任,亲自为话都很难对他说的二王子倒水、换毛巾、梳头、点安神香,一天最多睡上三四小时,黑眼圈一层层地爬上谨的眼眶,血丝渐渐从他的眼中浮现,成日被汗水浸湿的衣物几乎是才换过就又一次湿透。 谨只要从小照顾自己,为自己做过这么多的二哥没事就好。 到了第四天夜里,二王子终于能够坐起身来了,谨欣喜若狂,趴在二王子身上和他细细碎碎地聊着天。 “二哥,你为什么不想当王呢?” “那你又是为什么不想当王呢?”二王子反问道。 “我呀……那些国家大事,轮不到我来做,我只要好好活,像个普通人一样就够了,大概是这样的吧?”谨看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我呢,也不想处理这些事情,”二王子的笑永远都是这般的暖,“我只想看着你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活。” 看见谨终于笑了,二王子侧身将他揽进怀里:“你对我来说,比全世界都重要。” “我知道。”谨在二王子熟悉的温度与气味中满足地松了口气。 谨见二王子好多了,便终于决定回房去好好睡一觉,他打着哈欠向二王子挥手道晚安。 那就是最后一次的晚安。 当夜,谨再一次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城堡的丧钟响得刺耳无比,灯泡告诉他,二王子半夜忽然发病,吐血身亡。 谨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心里的高塔一层一层地拆去,而刚才,高塔轰然倒塌,留他一个人在断壁残垣旁狂怒地哭泣。 而他从葬礼回来时碰巧在门外听见大哥叫人把□□处理掉。 谨在镜子前痴痴地坐了一晚上,房间里灯火通明,外面却雷雨阵阵,夜空漆黑得如同千尺潭水中一染墨色,雨点鞭打窗户的响声就像他幼时拿到奖的掌声一般,在此时此刻充满了无情的讽刺。 他木然地扒了扒自己那副越看越丑的面容,低头伏在梳妆檯上长长地嘆气,随即冷漠地抬起眼。 “灯泡,你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三天之内,谁也不准进来,送饭送水的也不可以。” 谨锁住了房门,灯泡听见了窗帘哗地被拉上的声音。 接下来的三日,走廊里不时地传来瓷器破碎的响声,还有那歇斯底里式的、每一秒钟都在变得更沙哑的尖叫与长长的号哭声。 第四天早晨,三天没有吃喝睡觉的谨在灯泡担心的目光下,缓缓地打开了门。 满头乌黑的短髮中夹着醒目的白,一把梳子刚从乱蓬蓬的髮丝当中掉在地上,发出钝重的响声。惨白髮灰的皮肤已经难见血色,深深发黑的眼眶里红肿的双目疲倦而哀怨地将眼神抬起,目光如同染血的刀剑,狠厉而悲凉。粗重的唿吸声一下下格外清楚明白,皱巴巴的黑色睡袍破了几个孔,拖尾沾满了骯脏的灰,睡袍下的双脚一步一顿地挪到门旁。谨那只撑着门的右手上满是抓痕,而垂下的左手上绑着一条布带,没完全遮住的切口向外滴着血。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是所有画作的碎片,血迹到处都是,还有一只金盆,就摆在最醒目的地方,里头的温水混着带腥的血和镜子的碎片。 谨就这么像地狱里的恶鬼一般,一点点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用半哑的、依旧柔软却已然浑浊的声音压着喉咙恶狠狠地开了腔: 第25页 “灯泡,我……要当王!……” 谨随即两眼一翻,昏倒在兔子及时伸出的臂弯里。 第14章 青云 从那以后谨便改变了,尽管和亲搁置,他也开始主动重拾父王给他安排的课程。无论是仪态课程上的从一步三晃到端正板直,还是文学课上的从随口读读到专心背书,又或是琴艺课上的左右煳弄到名家百曲信手拈来,谨都在半年内完全改变。 老国王病重,大王子开始监国,如今父子关系已然是不这么好了,因为老国王毕竟对二王子之事有所怀疑。 北国新王继位,大王子打算把谨再一次嫁出去,日期不变。 大王子监视着谨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只不过是专心学着一切,一副要用学习将自己麻痹的样子,大王子不觉得谨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而他不知道的是,谨每天晚上靠着咖啡与提神药将皇家图书馆当中的文学读本与咒语全书近乎疯狂地当故事书一般地读着,灯泡来来去去,将书偷偷取给谨,还将窗子用遮光布挡得严严实实。 从来没有谁能够将咒语全书中的咒语都理解用透,因为法力高强者不一定有机会进入皇家图书馆,而皇家之人读得懂也不一定有能力使用,谨十分不幸,属于后者。 谨发现书中有记载,特定的魔物只要在午夜去天地之神的神庙,并念动特定咒语,便可以与天地之神对话。可是咒语的文字晦涩难懂,文学与语言天赋绝佳的谨便花了一月,一点一点地钻研。 趁着夜半,灯泡将谨一点一点传送到了全国最大的天地神庙,谨一身素衣,跪下向天地之神请愿提高法力。 “我以为是你家的兔子来许愿,没想到是你?” “您知道我为什么来——提高法力,永葆不死。” 天地之神笑若洪钟:“你知道它的代价吗?” “不知道。”谨低头道。 “提高你的法力已经属于逆人事了。从此以后,你的法术就和你所拥有的领土正比增大,反正你也算计着要□□,可否?” 谨毫不迟疑,稍一低头便决然道:“是。” “永葆不死就是逆天事。如果你□□成功当了王,你的身体就会从那一刻开始冻结生长,如果日后你国破,法术就会解除。” “……也就是说灭国的话身体就会重新开始生长?可以,我不在乎,不过你没说永生的代价是什么呢。”谨道。 “代价?”天地之神冷笑一阵,“你可知,永生本身已是无上苦楚,若再取代价,可不成奸商!况且老夫还得拭目以待,若你举事失败,再来和老夫讨代价吧!” 谨这回低头犹豫了许久,原本若是不周全之事他绝不愿做,可人总得搏一回,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倔什么,只痴痴望着地面砖缝出神。 最终他抬起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请吧。” 天地之神顿了一顿,谨感到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碰了一下,全身传来指尖传到脚底再到头顶的酥麻感,他站起身,随口念动水咒,便有一股清波直直冲上天去,炸出一片坠落的淅沥雨花。 “法力变强了!”谨笑道,又回过头去抱着灯泡一下一下地踮着脚跳动,“可我现在还没有领土啊,怎么回事?” “你的房间可不是领土?”天地之神笑道。 “慢,”灯泡忽然推开谨,跪在神龛前,“我亦有一愿。” “说。”天地之神道。 “我愿与主人同线共生,若主人身死,我亦随之灰飞烟灭,在那之前我要和主人一起活。” “灯泡……住嘴!”谨见状立马急了,教训道,“我若身死,你可以找个更好的主人,何必呢?” “主人愿意放弃我,选择其他使魔吗?”灯泡抬起头反问。 “我……”谨当然不愿意,一时语塞,却立马变了个语调,“当然,只要你不定这东西,我随时都可以换使魔!” “真可惜,在下斗胆,我不准你换,你就不准换!”灯泡拍拍谨的肩,再一次伏在神龛前。 于是谨任由灯泡做了这最任性的决定。 朝阳依旧美丽,谨坐在房间里,看着灯泡偷偷弄来的关于大王子近况的情报,毕竟父亲病重,他若有篡位之心必须随时提防。 “最近大哥没有什么大动作啊。”谨翻看着文件道。 “不见得,”灯泡指着帐簿,“你看……靠近京城的底层郊区地方竟然物价飞涨,京城里又经常接到□□的报告,这是不是有点怪?” 谨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有人在私自铸币买东西?” “有可能。”灯泡道。 谨立马一跃而起:“最近有人说要拥立叔叔为王,会不会是大哥在暗地里买兵器铠甲……想谋反?可是大哥很久没出门了,灯泡,给我去查查是谁在背地里负责这件事,再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起事!” 灯泡应声退下,谨嘆了口气,擦擦汗若无其事地跑下楼梯到花园里玩儿去了。 不久后,大王子在城堡里头召开晚宴,请了各位王公贵族,摆上四海的山珍海味,点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又找来最好的乐队演奏悠扬绵长的舞曲。 晚宴初始是化装舞会,年轻的西侯爵在一旁与女士们聊着天,放声大笑,迎面上来一位戴着镀金面具的少年,一身剪裁精良的灰白色的长衣与绣着墨莲的衬衫十分干净,右手上一只金色的大镯子闪闪发光,此外再无其他饰品,少年伸出手来:“先生,可方便?” “不好意思了,让美人邀请我,不胜荣幸。”西侯爵牵起谨的手,二人旋转摇动跳着慢拍子的舞。 谨故意摔倒,落入侯爵怀里,温温软软的手轻轻扶着侯爵的肩,传去正好的温度,似乎是不经意流露而出的娇柔的□□声就在侯爵耳边。侯爵身子一颤,脖子通红。 谨见起了效果,顺手将侯爵牵到一边请他喝酒,又偷偷将手镯里头的□□倒进杯子里让他喝了下去。 不久侯爵就开始面泛潮红,唿吸粗重,谨故作无心地抚上他的胸口:“侯爵,您醉了……!” 侯爵并没有发觉什么,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眼前的人的气味越来越诱人。当二人转到厅角时,侯爵一把将谨拦腰抱起,熘进了走道。 在谨的指挥下,侯爵抱着他来到谨漆黑的房间,一把将谨扔在床上,翻身压上去紧紧扣着谨的双手,伸出湿润的舌头舔着谨的脖颈,另一只手扒开谨的衣领往里头狂乱地触碰:“这里……是这里吗……” 谨却毫无反应,既不迎合也不抵抗,只冷冷地叫了一声:“灯泡。” 侯爵立马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身边出现了一位使魔,将类似解药的东西给他闻了闻。 “放开我,禽兽!”谨双眼一瞪,从他的手里喷出水球,把侯爵打翻在地,龇牙咧嘴地喊疼。 第26页 见侯爵不死心,仍然色眯眯地盯着自己,谨长出一口气,召火点燃蜡烛,平静地将面具摘下。 侯爵看起来有些泄气了,这也不出谨所料。他记得杰森说过喜欢的人是“最美丽的人”,也就是说大概自己是因为相貌不中看而被抛弃。那么就要好好利用这张脸让这位侯爵死心。 “今晚就是他要在宫里助我大哥谋反,也是他花钱买的军需物资,看来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啊!”谨冷冷道。 “殿下准备好了吗?”灯泡问。 “当然。” 宴会过半,王座上的大王子忽然举起手来,朝着宴会大厅吼道:“时辰已到!” 幕布后,长柱外忽然沖入百来士兵,将众宾客团团围住,用水晶灯下闪着冷光的刀枪指着来宾们。一些女士开始尖叫,大王子发话了:“贵族们,国王陛下来日无多,却没有定下继承人,我需要你们的支持登上王位,希望你们都能忠心于我。王子中我最年长,最有资歷,最适合当王。听说有人想拥立我的叔叔,我才出此下策,见谅。” 众宾客没有一个敢上前硬拼,最多只是拔出佩剑挡在夫人前面,瞪着大王子。 “跪下称陛下吧,我等着呢。”大王子没有听见侯爵的人开始占领王宫的声音,也没看见侯爵本人来为他说好话,只能这么等。 忽的大厅里出现了一道光,所有的宾客一个接着一个地被迅速扯进通道口逃出包围圈外,而大厅前门的红毯上出现了一位稍显衣冠不整,戴着面具的少年:“那可不一定!” “小子……!”大王子吃了一惊,站起身命令道,“杀了他!” 不料谨忽然出现在宝座后头,将一个装药的瓶子朝着地上一扔,对着满宫宾客大声道:“大王子不可为王,罪名有三。一,西侯爵已招认其曾毒害二王子,而此药瓶内是我在大王子房间内亲手拿到,里面的是□□。二,为了一己私利,铸造□□,将郊区乃至全城的商业扰乱,甚至干涉到外城,不可能为明君。三,国王已病故,故意不报,窝藏遗嘱,居心叵测!” “胡说……!父亲根本没有死!”大王子争辩道。 “也就是说你承认你杀了二哥……是么!”谨恶狠狠地瞪着大王子,“如果父亲没死,你倒是把他请出来呀?” “你……!父亲病重,你怎么能用这种理由……!”大王子指着谨的鼻子,正想命人将病重的老国王抬出来,这时有人来报,称找到了遗嘱,在大王子的房间里,已经取来公之于众,上头明明白白写着王位将传给三子谨,众人譁然,可是下面有指纹,谁也不敢说什么。 “不孝子!”大王子回过头,要对着谨喷火。谨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王冠,戴在自己头上,又拿起玉玺,只伸出另一只手便将大王子的火柱熄灭,又打出一阵风,将大王子吹翻在宝座下。 “我戴了王冠,拿了玉玺,把守军换成了我的人,城堡就是我管了,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谨摆摆手,一队禁卫军在言的带领下入厅,将大王子与他的军士都按倒在地上。 “在下来迟,自从离开京城,习武修文,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言穿着军装道。 宛也出现在大厅门口,提着法杖对准大王子。 大王子惊恐地抬头看着面具下的笑容已然扭曲的谨,满身冷汗不停的冒出。 那个戴着王冠的少年弯下腰冷冷道:“你……不该碰二哥的!” 说罢又直起身子:“这座城堡已经由我的人接管,不管你们是否拥戴我,都可自由出入,请回吧!” 言率先举起手来吼道:“国王万岁!” 贵族们看着满厅的兵将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跟着一同举起手来颤抖着高唿:“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谨看着大王子在欢唿声中被押了下去,不免有些悲凉,这份心绪却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了。 深夜,谨独自一人来到老国王的房间,他的父王并没有死去,而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来了?你做了什么……?”老国王问。 “您看我头上戴的东西,还不知道么?”谨坐在床头反问。 “你……杀了老大?”老国王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惊恐。 谨冷笑一声,手指甲轻轻刮过床单:“您要是从小到大有好好看过我,有好好了解过我,那么就应该会知道,我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不过我忘了,您看着大哥长大,不也没发现他残忍到能毒死二哥的本性吗?” “是他干的……?你胡扯!”老国王先是惊讶,再是怒火中烧,却动弹不得。 “从小您就宁肯陪着大哥,也不来看看年幼单纯的我。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敢冒称您已经死了吗?”谨问道,“因为御医说您活不过今晚了,而大哥也不让任何其他人进来,所以谁也不知道您的状况。可我不打算对您怎么样,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我没有资格伤害您,也不敢这么做。” 在老国王惊恐的注视下,谨缓缓站起身,拿过老国王在御医的服侍下艰难地写好的遗嘱,微微一笑,施法将它烧了。 “逆子……!”老国王的声音像是硬生生憋出来的,“你无权继位,无权管理我的国家!你不过是omega……仅此而已!” “够了!”谨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凝重的空气,他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四肢百骸颤抖着对老国王骂道,“你没有剥夺我去上学的权利,我很感激,所以我刚刚才这么礼貌。我生来就是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你在城墙外扇的一巴掌告诉我,就算是用血换来的成果也会灰飞烟灭,因为有你在!我烧掉遗嘱就是那一耳光的等价偿还罢了。父亲,我很没用,我很丑!可是一个孩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连自己的父母都对自己只有嫌弃!” 老国王不说话了,躺在那长长地出着气,双眼却恶狠狠地瞪着谨。 “抱歉,父亲,”谨的语气平静下来,泪水无声地滑落,他还是害怕父亲,便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王位是我偷来的,所以我会好好珍惜它。” 说罢谨就战战兢兢却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在他雪白的睡袍拖尾出门的一剎那,老国王停止了唿吸。 谨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对待父亲,所以他不回头去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敢挣脱对父亲的畏惧。可这一切,都在今晚结束了。 谨是王了,是真正的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根本么有技术含量的篡位 第15章 长眠 战鼓浑厚的震声一波波传向远方,刚从阴云中洗出的晴朗天空干干净净,流云一二道,正是好日子。 加冕典礼选在京城广场举行,高台的宝座前铺着绣有百鸟的红毯,两旁站着公侯伯子男各级贵族与所有僕人侍卫,都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京城的富户也聚集起来,带着僕人站在贵族与围观的群众之间。 第27页 红毯尽头的一道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便有礼官昂首高声宣告:“有请南国第十二任王谨!” 半长的漆黑髮丝整整齐齐地在脑后用绸带绑起,一副金色的面具端正地戴在脸上,血红而厚重的长披肩拖着两米长的尾,边上缀雪白的绒团,黑色的长袍带着金色的绣饰与成串的流苏,在太阳下一点点地发着光,腰带中央镶嵌着一整块玉,如同黑夜中的一轮明月,下有珠串与金箔。 谨步伐平稳地拿着金权杖与宝球一步一步走上绛紫色天鹅绒铺就得宝座,天地神庙的祭司将祖传的王冠庄重地戴在谨的头上,再小心的伸手整了整垂下的绸带:“谨,我今为您加冕,是为南国新王。” 国王万岁的唿声响起,谨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宣布新的法律条文:南国改称无名国。赋税减免五成,鼓励航海与商业。五爵自今日起规划为地方官员,各治一城,不得留居中央,每月述职不得延误,并有专人监察,不得养私兵,有行政军事权的人爵位不得世袭,贵族若有侮辱刁难平民或致其身体伤害者加重处罚。 平民言与宛有功,今赐婚于此二人及其意中人。那日起,任何人皆可通婚。尚有,omega自今日起可从事统治、航海、军人等业,有财产继承权、举权及被举权,与alpha人权平等,任何放出歧视言论者当以违法处置,影响严重者作叛国处理。 周围的人们有的欢唿,有的咬牙切齿,谨紧张之余却只看着宝座旁谢恩的言与宛偷笑,再看灯泡,他安安分分地蹲在一边,竖起耳朵瞄着自己。 谨站起身来退场,沿着红毯向前走时仿佛不经意般到了杰森与他美丽的妻子身边时,谨故意将面具侧边勾起,冲着发现自己真实身份而惊恐无比、双目圆睁、冷汗直冒的杰森·巴尼亚略一低头绽放出了笑容。那一笑有如百花齐放、初春暖阳。 看着谨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杰森一哆嗦,勐地坐倒在广场的地面上。 “陛下,”灯泡追上来,变回人形,恭恭敬敬地递上一纸信,“北国国王来的。” “字好丑,时大时小像蟒蛇爬似的。”谨接过纸,拨拨留长的头髮快速地读了一次。 “说什么?”灯泡问。 “他想娶我!”谨将信干脆地烧掉,“一会儿我到书房去写一封字迹工整还带花体的回信给他,有礼貌地拒绝掉。” “恕我直言,陛下,联姻未必没有好处啊……”灯泡道,“您也不能一辈子单着。” 谨冲着灯泡笑了笑,低下头把精雕细琢的金王冠摘下来,捧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灯泡,我不适合当王。杀伐决断,我做不到;据理立法,我不擅长;王者气概,我基本上没有。所以我是个很任性的人,用玩笑一样的方式统治这个国家,也给它取了个玩笑一样的新名字。” 下一秒,谨仍然没有抬起头,可是他身上却爆发出一股难以抵抗的戾气,那面具下发出的声音也忽然转向低沉:“有一句话,我绝对不是开玩笑——alpha都是渣!每一个都是!对付他们,美丽的脸是这世上最有力的武器,可是非常遗憾,我生下来就是手无寸铁的。” 从那一日起,杰森便感觉到了谨无声的谴责。先是以航海发家为据封了子爵,又将他调到长苑城,甚至在那里给他准备了一间布局外观完全一样的宅邸,然后再以巴尼亚府支出超额过于奢侈为由,削了他半年的俸禄,再以常常宴请宾客为理说他不务正业,不批公文,降了男爵,当他兢兢业业工作后又升回子爵,却以大旱不得铺张为由减了六成俸禄。 这就是谨最可怕的地方,他完全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公报私仇,所有罢免削金的理由都是确有其事的。杰森每天都害怕谨再揪出自己哪条错处来,将他全家如何如何,于是便给谨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寄回王宫,却被灯泡截下打了回去,也就是后来叶松手里的那封。 杰森最害怕的一天总归是来到了,新出台了贵族爵位继承法,谨却没有给他颁发官证,他怕谨要开始报復自己,便打算辞官。 可是那只是印刷出了纰漏,少印了一份,谨故意最后一个给杰森罢了。于是官证到了杰森手里的同时,辞官上表也到了谨的手里。 谨没有给出任何答覆,而杰森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拿着官证默默退出了政事管理,过着普通地方富户的生活。 谨给杰森写了一生中的最后一封信,只有两行字:感谢他过去的照顾,碍于身份,他不会再踏入巴尼亚府一步。 不少人不承认国王的地位,想举事谋反,每每被谨扼杀于摇篮中。 大王子被谨废庶人而流放,不久后起事不成郁郁而终,葬归王室陵墓。 言和宛都没有接受官位,而是领了赏钱到地方去过活,过一段时间会上京和谨一起聚会。 第一次,言带来了她和她的妻子制造的第一个传唿线,可以用于近距离内的传话,经过谨的批准后在全国开始通行。 第二次,宛带来了她平常空闲时织的大红毯,谨将它摆在朝堂中央,让每一个人都看得见。 第三次,谨偷偷安排了一场烟火秀,就在二人于夜间登上城楼时绽放出满天繁花,三人便服出宫,在集市上吃了个遍。 第十次,言带来了初代魔动机,这一发明迅速改变了世界的面貌,大量生产与多次改良后,世界进入魔动机为动力的进步时代。 第二十次,宛为祭词谱曲,沿用至今。 第三十次,二人被授予王室勋章。 言与宛一天天地老去,很久很久以后,谨勐然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少年,而她们已经是老婆婆了。 他开始患得患失,不知不觉地便加紧了宫里的用度,夜里没人的走道不允许亮灯,没有重要的宴会就不开酒。 杰森也在老去,谨时常想起他,可是却从来没有允许自己去看他。 终于有一天,他迎来了杰森的葬礼日,从那以后巴尼亚子爵的位置就不復存在了,因为没有人拿官证去登记继承。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夏日,昏昏沉沉的云层吞尽了阳光,谨的身后跟着灯泡,一身在风中浮动的黑衣,面具摘了下来,头顶却盖着层层黑纱。 眼前的绿草地上是两块显眼的白色大理石墓碑,刻着两位挚友的生平往事,跟前放着两束美丽的蓝色妖姬。 这就是永葆不死的痛吗?谨想。 既然一定要失去,何苦让我拥有!谨将头深深低下,却没有流泪,而是嘶哑地对灯泡道:“传我旨意。” “是。” “贵族百官,古来有兴废。今,废丞相、参谋、大将军、政事主管、监官、监军,三至九品朝臣一律废除。朝中余下武将派至地方,辅以文官,十日一述职。今后若有要事上谏,传唿线直言宫中,其余军政大事,本王一人裁定。地方若有谋反之意,经查属实者直接由京城予以镇压。另,今后宫禁闭关,厨子及亲卫队以外一切奴僕遣散归家,赐两年工钱。再,劝本王出嫁者入大牢一年,终老不得从政。”谨缓缓抬起头来,长出一口气,略将那黑纱撩起一角,露出些许阴冷的神色。 第28页 谨回过头,身影消失在模煳视野的雨中,自那一刻起,宫门再也没有敞开过,而次日早晨,京城居民发现王宫底下有一座山拔地而起,城堡到了山顶。长阶梯一路向下,到了山脚就隐没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树林中了。 东方的天空开始出现薄而清透的日光,夏夜的微风渐渐停止了拂动,灯泡停止了诉说,站起身来用毛茸茸的肉爪子玩着灯笼下的穗子。 叶松在楼阁上站着听了好久,却完全没有觉得腿脚酸软,他又看了看老信件的内容,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仔仔细细斟酌过一般,措辞雅致却十分生硬,而且左转右转也没有明着写到对辜负了谨表示歉意。 “明白我为什么要扣下这封信吗?”灯泡问。 叶松好像有了答案,却不开口说出来,从灯泡嘴里得知的国王,似乎从来就不是他眼前这副乖张跋扈的样子。 “因为陛下太心软了,任何人都好,就算对他有天大的冒犯,只要对陛下说一次诚心的抱歉,他就会从心底原谅。”灯泡用软乎乎的爪子挠着头上和耳朵上的绒毛,“况且他对杰森本来就是很想将一切放下的态度了,再让陛下看见这种模稜两可的话,旧情復燃可不一切都完了?” 叶松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叶松,我可以请你做一件事吗?”灯泡跳到地上,玩着耳朵抬头看了看淡去的星空。 “说吧。”叶松又摆弄了信件两下。 “我之前也说了,请你像平常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陛下。现在我想加多一条,觉得不同意陛下的观点的话,不管陛下说话有多冲,请不要憋在心里,务必顶回去。” “为什么?”叶松问道。 “你和陛下需要更多的磨合才能相处,不然这两年大家都会很辛苦。陛下有很多地方的思想特别偏执,他需要一个年轻人来顶撞他,好让他用心重新思考。请你把陛下当做一位才华横溢的朋友,而不是无所不通的严师。”灯泡变回人形,看了信件一眼,才面向叶松严肃道。 叶松没有马上给出答覆,因为他心里多少也明白,那个专横的国王绝对不是天生就那样的。平常国王也会开玩笑,也会作弄人,也会装腔作势,看他初见莫勒的反应也不会是什么恶人。可是国王在某些点上会突然变得神经质,忽然开始暴跳如雷。叶松天性乐观,对于一些突如其来的过分对待不会太在意,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没关系。 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他似乎一直对国王有一种忌惮。国王一直都如此,每当一个玩笑让叶松觉得他亲近许多时,便会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再往里想想,国王是在不停地与叶松也与他自己斗争,将二人的距离无意或者有意地把握在一个度,所以国王其实是很懂得人心也很懂为人处世的,至少他很懂得他自己。 一个不想和外界接触的人却要千里迢迢找自己过来陪着,还到处游山玩水,怎么说也不对头。 可是既然灯泡提出了这一点,自己也打算好好和国王相处,那么还是答应为好。叶松这么想着,给了灯泡一个肯定的答覆。 这时二人瞧见楼底暗处传来微微的火光,仔细一看,竟是一队私兵,百来号人,手里拿着兵器。 叶松曾有过戍边的经歷,自然懂得一些战场上的手势,只见领头的比划了几下,私兵便分散几路而去。 “不好,这些该死的傢伙要去杀了小哥和阿谨!”叶松拔腿就往通向北阁的楼梯跑,被灯泡一把拉住:“陛下能照顾好自己,他们的重点一定在三少爷那里,你往那边去,陛下我来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mdzz回忆杀终于完了 气死惹 第16章 端倪 叶松从灯泡的口子里跳出来,趁着私兵未至,将莫勒的房门拉开,四处环顾,却空空如也。 “学徒工!这儿!”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松回过头,国王一身黑白色法师正装袍,正拉着睡眼惺忪的莫勒在转角处招唿他过去。 “阿谨!你怎么样?他们没打着你吧?”叶松快步上前问道。 国王一怔,没想到叶松会先过来问自己的情况:“啊,没事。他们那帮乌合之众,刚刚踩进我的结界我就发现了,正好灯泡把我带了出来,顺便在通道里换了衣服。” “小哥,你二哥要害你,我们要马上走!”叶松道。 “走?往哪儿跑?”莫勒问道。 “陛下,这里来!”一旁的灯泡一手拎着莫里斯,另一手打开了通道口,“先到屋外去再说!” 忽然一道沖天的火柱朝着众人熊熊而来,叶松一个箭步冲上前,运气出剑,一道飞瀑将那火柱化作乌有。 “二哥!”莫勒惊道。 “你们不会真以为逃得出去吧?”二少爷啐了一口唾沫,打了个响指,宅邸四周的围墙竟如幻一般隐隐浮动,灯泡的通道口立即关上了。 “主人,通道不能连接到外面了!”灯泡看见通道口的另一端被围墙截断,截面明晃晃地发着光。 “原来如此,难怪没见到你的使魔,原来是附着在墙上!要是我没记错,这东西是叫做‘封禁囹圄’,对吧?”国王看了看周围的私兵大队,又瞪着二少爷道。 “识货啊,小子!”二少爷冷笑道。 “那是什么东西?”叶松问。 “‘封禁囹圄’是一族不能变成人形的使魔,一般附着在建筑物上,一旦发动,任何法术都不能来往墙内外。”国王耐心地解释道,在说的时候还不忘随手挡挡迎面飞来的火球,“哎呀真是的,一下子背这么久以前学的东西,太专业化了,简直不是一般的拗口。” “那现在怎么出去?”莫勒问。 “只能不使法术,直接用爬的翻出去!”国王掣出长法杖对着二少爷,“你们先走,这里我撑着!一定要保莫勒平安无事,学徒工!” 莫勒还在担心国王,叶松却直接一把拉过他,招唿莫里斯跟上,撒丫子朝着反方向的墙头跑去了。 “追上他们!”二少爷命令道。 “不准去!”国王一挥法杖,上头的坠饰便索索作响,一阵狂风将追兵冲倒在地。 “我操,小兔崽子有完没完?”二少爷勐地一跺脚,周围的私兵再一次快速成阵,将成片的烈火土石朝着国王推去。 另一边,叶松等人已经到了墙顶,只有莫勒还在墙内。叶松朝他伸出手:“小哥,快上来!” 莫勒顿了一顿,暗暗捏紧拳头,又勐地转过身:“抱歉,我不能丢下他!”随即快步沖向国王所在的方向。 “麻烦死了!”叶松嘟哝道,也立马翻回宅子里头去追赶。 叶松好歹是追上了莫勒,正拉着他要走,二人却正巧目睹了眼前的另一番光景。 国王照着满天飞来的土石,将法杖朝天顶举起,就着法杖上头猩红色的火光画了一个圈,另一只手如同轻拨琴弦一般淡然一弄,便从圈里飞出几只火凤凰,聚成一股血红的热流,将宅邸照得如同晌午一般明亮,带着炉火一般的噼啪响直直冲过宅院,消失在墙头。土石即化作灰烬。 第29页 一股狂风又来,飞沙走石,竟是对面一些私兵齐齐施法。国王将那法杖如同舞剑一般挥过二三回,狂风即刻调转头去,二少爷忙以土石墙来挡,暗地里将二指一捻,国王脚下便起了坚石,成一石牢。 不料那坚石竟如同绳索一般搅动起来,作蛇一般钻地盘旋,不久反将对面私兵及二少爷齐齐缠住,动弹不得。 法杖一头幽光暗淡,国王自向天吼道:“来呀!” 远天冷月的方向上竟出现月盘一般的白环,便是一条水龙喷涌而出,势如山洪,沖没对面的敌方众人,直直向上卷作通天水卷。再有一下如同月宫伐桂之声,一股寒气自上而下,硬生生将其结作冰柱,冰清玉洁,阴寒彻骨。 “瞧,阿谨不用我们帮忙,他才不是要牺牲自我,而是怕误伤我们。”叶松满脸无语,拉着呆若木鸡的莫勒赶快逃离。 “您好,我叫莫里斯,请问是长苑官府吗?地方富户巴尼亚家养着私兵,试图行刺前来旅行的东国御命特使——我家主人叶松大人,不过刚才已经被打垮了,请速来处理,多谢!”国王回头到最近的房里随手拿起传唿线,拨通官府里头仅限京城高官拨打的一级私密号码,压低声音学着莫里斯的腔调一板一眼地说。 放下话筒,再轻蔑地瞧地上昏倒的众人一眼,转身走到墙边朝着外头吼道:“叶松!到这里的墙外头去接住!” “接住什么东西?”叶松回吼道。 “我现在想法子把‘封禁囹圄’逼出去,这样契约就会解除,我们就可以把它带走了,你负责接着它!”国王解释道,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双目中发出暗淡的紫色光芒。 “为什么不让灯泡做!”叶松不满地回道,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回音,估计是国王懒得答覆,只能乖乖等着。 法杖再一次被高高举起,萤火一般华丽而若隐若现的碧绿光团如同水波荡漾,顷刻见卷作漩涡聚成冰蓝色的光球,转而化作白烟将法杖裹得虚幻缥缈。 “馅饼开门!”国王将法杖对着墙壁用力一捅,随着敲钟一般的嗡鸣声,墙上以法杖接触的点为中心扩散出白色烟雾的涟漪,一团发着光的东西勐地冲出了墙的外头,随即便是叶松被撞倒的声音。 “别乱动啊!”叶松似乎正在制服它。 “来,这个给它吃。”国王变出两块馅饼扔了出去,不久叶松就安静了下来,寂寞的空气中只有一种小动物舔食的声音。 灯泡带着众人一个个穿了回来,叶松的手里还拎着那只在啃馅饼的小动物。 叶松对“封禁囹圄”的样子产生了好奇心,于是便将它举到灯下仔细观察。 那是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生物,就像一团暖乎乎的糯米糍一般趴在叶松的掌中。白中略带米黄色的半长绒毛覆盖了全身,随着小脑袋的动作轻轻抖动,一对小小的耳朵不时地翕动两下,黑曜石一般滚圆透亮的双眸聚精会神地盯着馅饼,毛底下的小短爪子一点点地扒拉着旁边的脆皮,送进吧嗒吧嗒咀嚼着的粉色小嘴中,每吃一口那糰子一样的尾巴就会晃一下。 它似乎注意到众人都在看自己,于是用肥嘟嘟的后腿支着身子蹲坐起来,一边看着国王一边歪着脑袋继续啃,嘴里发出“咕唧”的细小叫声。 “好可爱啊!天啊!我们可不可以养它?”叶松抬起头来满面红光地问道。 看见国王笑着点点头,叶松如同直冲云霄一般抱着它跳起舞来。 不料“封禁囹圄”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对叶松的喜爱,反而死死叼着馅饼上蹿下跳,一脚踢上叶松的脸,稳稳噹噹地落到地上,只留下两道浅浅的红色指甲印。 “怎么不过来?”叶松蹲下来嘬着嘴冲着它招手。 “封禁囹圄”打量了周围一圈人一小会,一摇一摆地爬到国王脚边将剩下的馅饼全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鼓着圆圆的肚子使劲对国王伸出前爪。 “要我抱吗?”国王蹲下来问道。 “咕叽!” “乖——来!”国王笑着对它伸出手。 小东西很乖地挤上国王的掌心,似乎又轻蔑地瞪了一眼叶松,抬头对着国王砸吧嘴。 国王站起身,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将它嘴边的蔓越莓酱蹭干净,“封禁囹圄”马上抱着国王的手指舔了起来。 朝霞初出的微光被未灭的灯光染黄,国王的嘴角微微翘起,尽量放轻唿吸,向下微合、略带倦意的眸子如同两汪清泉,泛着干净而澄澈的光。叶松从未见过国王露出这般温柔的神色,就连灯泡也好久没看到过了。 “我似乎天生就很容易吸引小动物,”国王解释道,同时瞥了一眼灯泡,用指头轻抚着吃饱了之后开始补觉的小绒团,又转向叶松,“你吓到它了,它这么小只,人的任何一点小动作都会让它觉得很有分量,何况是那样上下晃呢?不过作为补偿,让你给它取名字好了。” “雪球!”叶松听了国王不急不缓的一番话,试着静下来说。 国王觉得有点俗套,但是他确实不想把想法说出来,况且好像比自己想的“毛糰子”好多了。 不久官府的人们便来调查了一番,国王和灯泡躲了起来,让莫里斯和莫勒瞎掰了一番交涉的话。 二少爷被带走了,房内默许这件事的大少爷也被拘留,按照近几年新出台的法律莫勒可以得到继承权。 “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看你困得泪汪汪的。”国王仔细看了看莫勒的双眼,伸手拨了拨他的头髮。 莫勒却有些要闪开的意思,与之前愿意背着国王的神态完全不同。 国王发现莫勒有一瞬间的失神,也怔了一下,虽然尽力伪装,笑容却立马沉了下来,声线也别扭地变回了原来严厉的音调:“灯泡,送我回房吧。” “失礼。”灯泡对众人鞠躬,理了理那一大串饰品,将国王带走。 莫里斯也对国王礼貌地行礼,见二人走了,才转身与叶松一同回屋。 “果然还是一样……脸……”国王倒在床上,轻轻扯着头髮。 “陛下是指什么?” “他刚才明显不想被我碰到,我也是太不检点了,竟然忘了自己笑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丑。”国王没有看灯泡,只是一个劲地干笑几声,在床上打起了滚。 “陛下莫不是真的想和他发展些什么?” “我不知道,”国王平静下来,抠着指甲,“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眼熟,知道他是杰森的后代之后心里总是毛毛的,虽然喜欢是喜欢,但是最多也只是好感而已吧,反正很快我就会淡下来了,因为我很容易注意到自己喜欢上某人有多蠢。” 灯泡将睡袍扔了国王一脸:“陛下还是赶快睡吧。” “我当然知道!睡不好皮肤会变粗!”国王捏着衣服笑道。 次日国王起得很晚,他本来挺想看看莫勒去登记官证的神色,可是他真的懒得早起。 第30页 况且仅仅是知道莫勒解放了,心里就足够放心了。 不过莫勒说不定会伤心,毕竟是自己的大哥二哥对自己出的手,要说也不可能完全感觉到开心。 国王稍微低了低头,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话说回来言和宛不知道杰森的事啊,哎,每年都想和她们说这回事,但是每年都忘掉…… 国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阻止了自己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面去。 刚起床总觉得有些闷,国王不禁想如果早上醒来能有个他爱的人在一边抱着那该多好。 一般他都会直接想到莫勒,可是偶尔叶松也会突然从脑海中冒出来。 大概是自己和那个愣头青一起待太久了。 话说自己有这种想法也太罪恶了一点,alpha都是渣嘛。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这件事也该告一段落,自己也要快些启程了。 第17章 躁动 国王决定去通知叶松准备好出发,他不想吵醒缩在窝里打着唿噜的灯泡,于是他换好衣服决定从大门处徒步绕到叶松的房间。 九点左右的阳光极好,蓝而透亮的天空纯净无比,雪白的云朵成群结队地游走,背光的一面洇出了一抹淡淡的灰。 国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他已经沉迷在国王的身份当中太久了,难得当一次“谨”,不如找莫勒出去逛逛再走吧。 “还好你没事!”门外传来柔美的男声。 国王回过头,莫勒和一名男子正在宅邸的大门外交谈,国王决定在墙边等他们聊完再约莫勒,便侧身靠在墙上玩指甲。 “让你担心了,不过我毫髮无损哟!”莫勒的声音传来。 “那就好,那我回去了哦,注意身体。”另一个男人道。 “哎,等等!”莫勒将那人叫住。 接下来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懂我,知道我不是喜欢权势的人,”莫勒道,“可是我最终还是决定要夺得财产和官职——这是有原因的。” 国王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他感到强烈的不安,他想要开步离去,可是来不及了,那句话还是穿入了他的耳朵。 “因为这样我才能给你衣食无忧幸福的幸福生活,”莫勒的语气严肃却带着笑意,“现在我终于能够鼓起勇气娶你了,我要告诉大家,我的妻子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国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渐渐地变得清晰,如同死神来临前生命终结的人为自己敲响的丧钟。 原本那天国王只是出于同为庶子的理解,想让莫勒免受欺负的,他也没想到莫勒会一本正经地说想要夺取继承权。国王一直想知道莫勒的决心到底来自哪里,不过看来今天他的所有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一大早的怎么能让他听见这样的东西呢!国王在心里自嘲道。 国王当然很清楚自己喜欢莫勒是因为故人的影子,所以绝对不会长久,可是他从来没有料想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输家。 墙的另一边传来欣喜而激动的惊唿,国王看也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 越是觉得自己居然被杰森和杰森的影子耍的团团转却毫无办法,国王就颤抖得越剧烈,这难道不是命运对他的尊严的践踏么!忽然他又觉得自己太在乎自尊,自负的人绝对不能成为明君,便举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声而严厉地对自己教训道:“没脑袋的傢伙!丑人多作怪!” 想到自己的丑陋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是他必须逼自己认清现实,幻想都是不对的,绝对不能产生任何事实推论以外的联想! 国王为了进一步打击自己,从自负当中解脱出来,他摸出眼镜戴上,朝着门外看去,二人正在拥吻。 当他看见莫勒心上人的面容时,他的眼睛因为惊恐与悲痛而瞪得老大。 那美丽的面容上绽放的微笑就如同初春暖阳,这般神似却又形不似,国王差点以为和二百年前是同一个人。 国王违心地用冷笑压过落寞之色:这一族的人都在同一种人身上栽倒了嘛!可以回去做个大众审美变化调查表了! “后天举行订婚宴,你觉得呢?”莫勒问道。 男子羞涩地红着脸点点头。 门边红着眼眶的少年就如同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只用了几秒钟便将满脸复杂的神色抹去,动作端端正正地将眼镜收好,如同往常一般去找他的学徒了。 比起“谨”,果然还是“国王”更适合在世上活着。 莫勒正找了裁缝来瞧礼服的尺寸与款式,并且对酒红色的一款极其满意,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哟!小哥!”莫勒打开门,叶松对他打了个招唿。 看见叶松身边的国王,莫勒的神情稍微呆滞了一会儿,国王猜想也许是他发现自己偷听的事了。 “午安。”莫勒回道。 “已经完全有大户当家的样子了!”国王打量了莫勒的形体动作,称赞道,“我们是来和你说一声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得出发了,有事要办。” 莫勒再一次出现了一瞬间凝固的神色,微微垂下头,国王不禁开始怀疑他其实是一个心机极深的人,只不过不善隐藏表情罢了。 “后天有我的订婚宴,你们真的不参加了再走吗?”莫勒抬头问道,国王注意到他看的是叶松而不是自己。 “不了,不能在长苑呆太久。”国王答道,见莫勒还是没有正眼看自己,立马闭了嘴,心里有些凉意。 “也就只有两天而已——至少陪我喝一杯再说啊,你们可是大功臣!”莫勒笑道。 “阿谨,留下来吧?”叶松不等国王回答先插嘴道。 国王心里恼叶松的不识时务,却不好再推,只得答应。 订婚宴当日,新人穿着礼服,接受各位来宾的祝福与敬酒,巴尼亚宅邸布置得华丽而雅致,早晨的阳光下,四处挂起雪白而纯洁的绸带与蕾丝薄纱象徵着婚姻的美好,蔷薇花球象徵着忠贞与热烈。 “真是热闹啊,这装饰比起行宫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国王坐在角落感嘆道。 “陛下从来不参加宴会,怎么热闹得起来呢!”蹲在他腿上的灯泡笑道。 “得了吧,就算是两百年前我也没那个兴趣到杰森的宅子里来看他结婚的风光。”国王苦笑道,“今天也就是陪个过场。” “要是陛下出嫁了,全国都得挂上这些白色的东西!”灯泡道。 “得了,又老又丑谁看得上啊?况且我也不需要联姻,无名国还算是富裕。”国王说起国家,眼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自豪。 叶松和莫里斯正在一旁闲谈,国王问道:“你们有好好玩吗?” “这里的东西味道很好!”叶松直截了当道。 “我当然也有享受订婚的气氛,”莫里斯道,“不过我变成人形真的没关系吗?” 第31页 “没关系的!”国王摆摆手,“要是魔力很容易被发觉我也不会做允许你变成人形这么没把握的决定,难得有宴会,变成人形才能享受人的乐趣!况且大家都在扯八卦,谁也不会注意的。” 那名美丽的男子在国王看来十分扎眼,可是嫉妒之余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比得过对方的东西,酒量不好的他只能作罢,喝起红酒来。 “陛下,别喝太多。”灯泡提醒道。 “我又不是不懂分寸,我的酒量这么烂怎么可能喝十瓶二十瓶也不停下来!”国王翻了个白眼。 莫勒陪了一轮酒,见妻子与朋友聊得欢,便偷着退场了。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到国王跟前来:“先生,老爷想和您说会话。” “小哥?他找我有事?”国王站起身来,“叶松,说不定是给咱们的谢礼哦。” “真的?那我也过去看一眼。”叶松放下煎饼,要跟着一起去。 “哎——老爷说叫这位少年单独去。” 叶松狐疑地看了国王一眼,国王也还了他差不多的神色,这才有些懵地跟着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莫里斯,你吃着,我跟在后面看看,万一阿谨出什么事又不方便暴露身份,我可以帮忙。”叶松说着偷偷从旁边跑了过去。 “我去吧。”灯泡道。 “你休息休息喘口气更重要!”叶松回过头丢下一句,挥挥手跑进了长廊。 由于地下用来藏官证的地宫十分精巧,莫勒已经僱人将地下的建筑清理修缮,点灯通电,形成巴尼亚府的地下一层,原来门边狭窄的通道已经挖大,还掘了岔道,方便工人进出,不过订婚日没有人在工作。 莫勒就在通道里头约见国王,叶松从岔道熘进去在一边待机。 国王端端正正面带笑容地来到背对着他的莫勒跟前,见他不语,就先快活地开始了对话:“订婚宴很气派啊!找我来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莫勒顿了顿才回头,他的表情冰冷而僵硬,严厉的眼神让国王的心底为之一震。他伸出手将一张纸片递给国王。 国王就算烧成灰也能看出那是杰森的字迹,他嘴巴禁闭,却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随之微微鼓动。 纸上只有一行字:谨,你终究还是进来了。 国王想起来了,他曾经写信给杰森,说永远不踏入他的府邸。 原来杰森一开始的遗言祖训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再进来一次?杰森知道去宫里偷东西会被捕,杰森知道他的为王之道,杰森知道他会亲自审问,也知道他一定会有好奇心,返回来看看他过去所见过的宅邸变成了什么样,只不过杰森没想到这一天整整过了近二百年。 一切的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活在杰森的阴影与算计中! 那他算什么?一个气量狭小的人,一个固执偏激的人,一个自以为聪明却敌不过一句小小遗言的人! 一股恍然大悟的透彻与自我防线的崩溃冲击着国王的大脑,他的视线变得模煳,他害怕自己要在莫勒面前哭出来。 莫勒? 国王惊异地抬起头,两眼正与莫勒无情的目光对接。 “发现了是吗?”莫勒道。 国王说不出话来。 “你似乎很讨厌谎言,我只想让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莫勒的语气仍然毫无起伏,“之前你在行宫听说我要项鍊,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你对我施了一个小小的定身术就抱有很大的歉意甚至大哭;你的法术很高强,不光能教叶松,还能以一敌百;你似乎不认路,但是却能说出地宫的线路也就是我家的结构;更重要的是——叶松,他有时候会叫你阿谨。” 国王早就想过也许有一天身份会被发现,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却根本平静不下来,开始沉重地唿吸。 “告诉我,你是谁?”莫勒望着国王,他不想听见这个少年的嘴里吐出所猜的那个答案。 可是现实永远不趁人所愿。 国王就像当初摘下面具时一般,机械却利落地抬起头,眼中根本不见泪水,语气平缓而略带刺耳笑意地回答道:“谨是我的字号,可是现在……无名国上下的人,一般都称我为‘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莫勒先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再是扭曲的冷笑,“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你抛弃了我的曾祖父,是再回来看我笑话的吗?我们对你来说……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破事儿终于完了 第18章 燃尽 看见莫勒执着而压抑着满腔怒火的神色,国王在害怕,可是他不能逃。 国王不能让杰森大获全胜。 很快地,国王的表情自然而流畅地转而变成了一抹得意而冷傲的笑,在他不中看的脸上形成了强烈的异样感,而那一角微微翘起的带有病态神色的嘴冷漠而阴狠地说着话,好似冬日的冷风:“我还以为你会更快发现呢,没想到脑子这么不中用!我为什么要帮你?一个君王当然会一次再一次地打压废品的自尊心,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废品……?我们是废品?”莫勒拧着眉毛,没有想到国王会露出狰狞的嘴脸,他很受打击一般扑通一声向后跌坐在地。 “真可惜你看不见当初杰森被我玩过以后丢下的惨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跟垃圾堆里爬出来似的,中看极了呢!”国王弯下腰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今天你就给我记住,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陛下——那个害得你们家鸡犬不宁的贱货!我能够抛弃你们一次,就能够抛弃你们两次!” 说罢国王将莫勒甩回地上,如同战场上凯旋的将军一般回过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莫勒笑了,疯狂而悲痛地笑了,又低下头,嘶哑地小声嘟哝道:“好……陛下……干得漂亮!” 可是他没看见,毫不留情地开口说出一大串恶毒的谎言的国王,在回过头的那一剎那,鼻头通红,止不住的泪一道道地落在脚下冰冷的石板上。 叶松在洞口等着国王,国王下意识地将肩膀耸高,别过头耷拉着脑袋用手拨着刘海,藉此掩饰表情。 “灯泡。”国王没有看路,只是有些摇摇晃晃地朝着不知道哪一边走了几步,嘴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小声的话。 “灯泡这两天也挺累的,我让他在宴会上呆着自己过来了。”叶松跟着国王回答道。 “灯泡,灯泡。”国王还是不抬头,也不说别的,好像那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谨……”叶松走上前想扶一扶国王的肩,却感觉到国王勐地一颤,将他的手一下打了回去,勐地抬起头用噙着泪水的眼睛瞪着叶松吼道:“把灯泡给我找过来!” 第32页 叶松伸手死死扣住国王的手腕,国王如同笼中鸟一般扑棱着挣扎:“别碰我!” “阿谨!”叶松用力将国王稳住,“看好了,我是你的学徒工,只是你的学徒工!师门的秘密我不会乱说的——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国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叶松,他头一次见到他的学徒工露出这种坚定而温和的神情。 国王低下头,顿了一顿。 他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了自己一些没有用的事,将叶松拖进这间宅邸来,一开始就不该对他说有给他的任务,他能不能在这里学到东西完全看自己抓不抓得住机会,这种左右摇摆的不定数不应该成为理由。 他似乎从没有正视过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给叶松带来的各种麻烦,之前只为定身术就对莫勒抱有歉意,他却没有想过,他最应该对容忍了他无数恶意行为的叶松道个歉。 果然不该有的情感会让人难以思考,应该彻底根除。 国王早就料想自己的感情是一时头疼脑热,可是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却还是一样的手足无措。 为了避免麻烦,果然还是应该让一切的一切从最初就不要有开端,就应该扼杀一切的苗头,他对自己管教得太不严了。 国王决定让叶松来当学徒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保持距离,他也料到日后一定会为自己极端的做法感到后悔,可是没想过是现在这种尴尬的状况。 他真是个失败者。 而叶松对自己在国王眼中形象的悄然变化却毫无自觉。 国王没有抬头,只幽幽地问道:“灯泡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叶松回答道。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和杰森的事了是吗?还有言和宛的事,还有我篡位的事?”国王略带笑意地问道。 叶松有些惊讶,却面色不改地答道:“嗯。你听见了吗?” “啊,当然不是的,”国王答道,语气中有些讥讽性,“按照我的理解你对我的性格应该是很讨厌的,因为我之前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一般人听过我的事只会有两个反应,一是觉得我矫情又噁心讨厌至极,二是心生怜悯,你很有可能是后者,仅此而已。” 叶松不说话了,抓着国王的那双手渐渐地放了下来。 “没有人,没有人应该因为怜悯而与我交朋友,所以请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最后……还是杰森赢了。” 国王说完便抬起头,微微笑着扬手干脆利落地拍了拍叶松的肩,“感谢你是后者!麻烦到你了,我没事了,准备好出发吧,宴会结束前走。” 国王快活地转过身去跑回了宴会现场,表情却一瞬之间沉了下来,叶松望着国王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地四下里望了望。 他好像看见国王的眼中映出了一片深邃浩瀚、波光粼粼的星辰大海。 叶松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那说不定只是泪光罢了。 宴会正欢,而二人三魔却黯然出了巴尼亚府的大门,国王除了行李以外还带了一个大木盒,里头装满了宴会桌上的点心和美食。 叶松看见国王用拿走食物这种毫无用处的手段报復,还一直得意而矫情地用柔软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雪球,眼眶通红,应该是刚刚在灯泡面前暴哭了一回,不禁有些想笑,真不知道国王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说起来,国王的手应该是全身最瘦的地方了吧?既看得见手筋和骨节凸起又光滑水嫩,要说美中不足就是不够修长,也不够白皙,还有因为过早开始握笔造成的中指凸起。 说起来灯泡能变成人形以前国王似乎是不识字的,那说明也没有拿过笔,这个凸节是哪来的? 国王感觉到叶松在看自己,立马很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回过一点头道:“你再看我头上也不会开花的。” “我才没看。”叶松别过头回答道。 “哦哟,没想到你也有表面傲气口是心非的时候嘛!”国王冷笑道,“不过你记好了,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 “哈?谁说我口是心非……”叶松脸有些红。 “你看你看,来了吧?”国王不满地翻了个完全看不见眼珠的白眼,“让我很不爽的一点就是:这种人总是别扭,不喜欢明着说,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哪句话真的,哪句话假的。恰恰是这种人让我难以看透,觉得非常危险不想接近。” 叶松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 国王却还是老样子,极熟稔地自己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你倒是没关系,反正蠢得让人无法怀疑其忠诚。总之先到前头的路上打车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你才蠢。”叶松丢下一句,乖乖地跑去打车了。 很快叶松便向着国王挥手,想来他旁边那辆黑色的就是公共马车了,国王眯起眼睛确认了一会儿,才跑上前去。 “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啊?”上了车后大家都不说话,国王为了缓和气氛问道。 “啊……你手上有个凸起来的节嘛,那个应该是很小开始握笔造成的吧?可是听灯泡说他能变成人形之前你是不识字的啊。”叶松答道。 “喔,这个吗?”国王恶趣味地用左手的指甲戳了戳那个凸起,“其实我小时候喜欢乱涂乱画,那个小房间里还是有笔的,只不过我后来才开始正式学握笔而已。” “嗯……”叶松不说话了,他虽然还是有些好奇,但是问下去似乎不太好。 “我小时候好奇心特别强,不过自己去拿笔乱涂也真是没教养,”国王知道叶松想问多几句,但是他又不知道叶松想问什么,只得随口给出了一句类似事情因果的话,“直到现在我的握笔姿势也不怎么对,因为我从小习惯了,灯泡也顺着我。” 叶松点点头,算是表示明白:“现在我们要到下个城市去了吗?” “没那么快,先回行宫拿两件衣服和一点路上的干粮,还要到城墙上看一眼再说。”国王答道。 “不打算瞧瞧当地人的生活状况吗?”叶松问。 “哟,不错嘛,还挺懂些为王之道的!”国王笑着称赞道,“不过这座城的城主我很放心,三十多年了他没出过什么问题,之前来巴尼亚府的路上我看过集市了,情况很不错,长苑城可以直接跳过这个环节。” 叶松本以为国王会骂他傻子,再找出理由来反驳,没想到国王对他似乎和气了不止一点点。 国王再一次开始感到害怕。 他的手心在冒汗,叶松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气息让他有奇怪的感觉,就像被人在乱军之中掐住了脖颈,怎么也动弹不得。 国王扯了扯领子,自己的身体对alpha的气味感到异样是正常的,只要自己的大脑不喜欢上这些渣就好,这几天来的经歷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 第33页 一个过去的影子,竟然让他不知不觉中痴痴揪了上百年,足以显露出动情的可怕。 不光是爱情,就算是普通的人与人的羁绊也会让他大脑停止运转,他想念言与宛了。 他不能想像如果是灯泡不在了,他会揪着多少年、多少百年、多少千年,直到世界枯死、地老天荒。 看来他必须与他的学徒工保持距离,国王这么想着,将拳头握紧,看了看马车窗玻璃上自己那用轻蔑的角度看瞪着外头的剪影。 “灯泡,”国王忽然命令道,“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变回人形,再到长苑城主那里去让他注意一下巴尼亚府的情况,免得这个小子谋反。” “是。”窝在雪球旁边的灯泡舒服地用背拱了拱国王的手臂。 午后,国王等人的马车便一摇一晃地从行宫出发,驶离了长苑城。 过了好久,也没有看见城市的石板路。 “阿谨!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叶松从车里探出头,冲着前面吼道。 “我怎么知道?我不认路!”国王从前面的马车里回应道。 “没走错,这条是远路,可以先到一边的小镇看看再往前进入大城市。”灯泡的脑袋忽然从叶松身后的通道里探出来答道。 “小镇?” “没错,京城往前的几座城是一整条商业通输线,侧边的小镇有很多都正在兴起最近风靡一时的新纺织业,陛下要视察完这些地方之后再从边疆绕到外围地区去。”灯泡点点头。 “原来如此……”叶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哎,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京城要定在海边上?” “这个嘛……是祖先定下来的了,据说是因为以前航海不发达,陆上的敌军很多,所以背靠海更安全。但是陛下不想迁都,因为毕竟在这里能够很好地享受到发达的交通网带来的便利。”灯泡一开口又是一大串,“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叶松只是摇摇头:“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在洞口旁边听见这一切的国王立马心生疑念,叶松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东国那边给的指示?他们想知道什么? 国王立即拉着灯泡的裤腰把他从洞口里拽了回来,按在座位上:“你把我的事告诉叶松也就算了,干嘛抖出都城的事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都城的歷史是每个游客来无名国游玩都会听说的东西啊。”灯泡道。 “那些是游客!而叶松……是经过皇帝特批到这儿来的,说不定会受到指示打探些什么,要不是我把你拉回来天知道他还会问什么问题!”国王松开手道。 “陛下当初不就是因为信任他才找他来当学徒的吗?”灯泡问。 “我还没有相信到那种地步。”国王翻了个白眼。 “我理解你的担心,”灯泡说,“可是也不需要这么神经兮兮地揪着这么一点事情啊,会累死的。” 国王不说话了,垂下眼皮呆了一会,侧身靠着灯泡睡起觉来。 第19章 意外 月亮清清静静地游上天边,在它身后跟着一浪浪的星海,给路边昏昏沉沉的墨色草丛扫上了一层不可见的白,马车的轮子一阵阵地响,一段又一段地往復循环。 “到晚上了,麻烦死了,看看叶松有没有睡着,喊他起来看看风景吧,镇子还没到吗?”国王问道。 “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就可以到了。”灯泡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回答道。 “真是佩服你们这些会认路的,就算看着一模一样的地方也认得出要怎么走,要是我就完全看不出这里的路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国王的话匣子一旦开了就停不下来,“还有那些分得清东南西北的,真不知道怎么分出来的,还说什么看太阳的方向……明明他们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就是阴天!” “陛下,你每次出门都会说一次这句话……”灯泡提醒道。 “我知道!而且你每次都会提醒我我每次都说,我也知道自己以前说过,但是我就是觉得说多一次心里舒服,包括现在这句话我好像每次出门也都会说……”国王瘪着嘴回答。 “阿谨!消停一下!我在睡觉!”忽然传来了叶松的声音。 “吵什么吵!反正你又在后面的马车,听不见!”国王朝着窗户回敬道。 “鬼才听不见!你就在我耳朵旁边说!” “什么?” 国王诧异地看了看周围,发现灯泡旁边有个小口子,他把眼睛凑过去,口子正好对准了叶松的脑袋。 国王很不满地看了一眼灯泡,对着口子大声地学出了粗哑难听的作呕声,灯泡立马将口子关上了:“陛下注意形象啊!” “你才是,有事没事找死玩儿是吧?” “是陛下让我叫他的!”灯泡窃笑道。 “我没让你泄露国王的口癖这种国家机密!” “阿谨,我听见了!” “少爷,请你小声一点,我要睡觉。” 于是旅途就在牛头不搭马嘴的对话中结束了,不久两辆车便到了最近的镇。 这个小镇是近几年才兴起的,甚至比不上京城的乡村一般富庶,但是一座座纺织作坊与工厂随街可见。果然如同灯泡所说,许多人来这里发展纺织业。 可是吸引叶松注意的是一个极其不合理的地方——起初还觉得没什么,可是越靠近这座镇就觉得越冷,他已经连打了几个喷嚏。 现在可是盛夏啊! 马车停在一家旅店前,国王下车时披上了一件暗紫色长斗篷,帽边的绒毛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可是仍然在不停地发抖,死死抱着灯泡不放。 “阿谨,没事吧?”叶松问道。 “当然没事!”国王哆嗦着唿出长长一道轻飘飘的白气,白净的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指尖冻得通红,却仍然倔强地放开灯泡,别扭地大跨步走向了街头。 “哎,你去哪儿啊?这么冷迷路了怎么办?”叶松问。 “你们先带着雪球进去放好行李,我去瞧瞧这座城的情况,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国王答道。 这时国王才发现叶松穿着薄短袖,正抱着小柴犬在寒风中咬着牙,不禁责怪自己没有提醒他们。于是又走回去,一把扯下斗篷,披在叶松身上,又伸手将他的头髮拨整齐:“瞧你冻得,其实旅店里头也不会暖和到哪里去,快进去披着这个搓搓手,一会儿我就回来。” “我不要这个,你拿去吧。”叶松指着斗篷道。 “哎哟,你真的好担心我冷哟!”国王吸了吸鼻子,奸诈地笑道。 “才不是……”叶松别过头去,“只不过这个斗篷太丑了,我不喜欢……” “行了!”国王收起轻浮的态度,挥了挥手,他的身边便出现了一道温热的火圈,“你别忘了我作为法师应付这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34页 叶松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看着国王远去,嘆了口气跟着灯泡进屋。 果然如同国王所言,旅店里头只是比外头稍微好了一些,顶多算得上回到了初冬。 收银台里头的掌柜和灯泡打了个招唿,笑道:“哟,使魔先生!今年也来这儿吗?” “嗯……想过来看看!”灯泡跳上柜檯,用爪子按了按印泥,往登记本上利索地敲了四下。 “哎,那只使魔不登记吗?”掌柜指着雪球问道。 “啊,它不用占一个位,只是‘封禁囹圄’,是跟我们一起的。”灯泡朝着叶松嘬了嘬嘴,后者便捉起雪球,拿了钥匙和莫里斯一起上楼去了。 “哎,灯泡,掌柜的知道阿谨是……吗?”叶松问道。 “不知道呀,他以为陛下是经常路过的一个很厉害的占卜师,靠巫术维持青春,”灯泡笑道,“当然,巫术什么的都是我扯出来的。” “202房……是这里吗……”叶松扭开了房间门。 房间十分宽敞,实木地板,红砖火炉,米色的长窗帘与黑漆的窗框,玻璃桌边还放了个水晶球,最显眼的莫过于两张双人大床,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还有 “这里是四个人的房间吗?”莫里斯问道。 “陛下不想花钱,”灯泡道,“反正也一样,我和陛下一起睡就好。” 雪球趴在枕头边打着瞌睡,莫里斯将炉火挑旺,叶松捧起手里的热巧克力一口一口地喝着:“啊!真是活过来了!” “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赶快睡觉去吧,我等陛下回来就可以了。”灯泡递给莫里斯一杯。 莫里斯向后退了一步:“听说狗不可以吃巧克力的。” “啊,给你的这杯这只是打泡奶茶,”灯泡一把硬塞进莫里斯手里,“不要以为你体温高就可以拒绝我的良苦用心。” “我现在不想睡,”叶松垂下眼皮,“灯泡,给我讲点阿谨的事吧,顺便说说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冷。” “嗯?”灯泡有些诧异。 “啊……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了。”叶松脸一红,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附近的几座镇是大概六十年前建起来的,这附近有雪山,雪主要是因为高处冷而堆积起来的,但是大概五十年前,陛下将一些法力输入到了山里,造成了季节性的大雪。”灯泡回答道。 “那为什么不把魔力收回来?阿谨的话应该完全可以做到。” “陛下不愿意,无名国气候温暖,雪产业不怎么发达,”灯泡嘆了口气,“陛下会出钱给这里的人一些御寒用的补贴和补给品,所以这里是远近闻名的雪城,幸好我们赶在旺季之前到达,不然山贼得来找麻烦了。” “还有……就是那个……”叶松抿了抿嘴,玩着杯柄内侧的指甲,“阿谨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陛下的生日?”灯泡皱了皱眉头,“四月末。” “那已经过了很久了啊……”叶松若有所思地说,“阿谨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这你可就问错了,你应该问‘还有什么东西是陛下没有的吗?’才对。”灯泡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的行李箱里拿出瓜子来嗑。 看见叶松低头看着杯里的巧克力的样子,灯泡不禁微微一笑:“得了,你还得在这儿待两年,到时候再给陛下送礼物就好了。还有,你和陛下的星座挺配的,记得多跟他吵吵架!” “什么嘛……这年头了还信这个。” “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资料库的配对吗?……其实那个是真的,但是陛下不接受,认为不可能,所以才冻结的。所以说你们应该能凑在一起的!” “阿谨画的画好看!”叶松选择无视最后一句,“是跟着哪个大师学的吗?” “没有,陛下自己画多了就学会了,”灯泡回道,“音乐倒是学过一点,因为大祭礼的时候要王后来唱祝词,陛下没嫁人,所以只能自己来。” “大祭礼?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无名国的一个仪式,每年一次,冬天举行,向天地之神祈求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灯泡非常简洁而又啰嗦地作出说明,又接过叶松的杯子给他满上第二杯。 “少爷,出来一下。”莫里斯忽然开口让叶松跟着到门外去。 叶松不明就里地走出门,又顺手将门带上:“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问这么多这些东西……你是不是喜欢上国王了?”莫里斯瞪着叶松,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 “怎么可能,”叶松嗤嗤一笑,摆摆手表示对这种想法的不屑,“目前我对他连完全信任都做不到。” “说实话。”莫里斯伸手往叶松头上戳了一下。 “那就是实话,”叶松十分肯定地拍了拍莫里斯的肩,“他毕竟是国王,不可能没点小心机,可是目前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苗头,两国之间不伤来使是常识啊!况且我看他就是个高龄问题少年,只是缺个朋友陪他,多了解一下他的喜好有什么不好的。” “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有点认识不清吧?”莫里斯摊开手掌,“一个当了国王的人该有多少朋友?你继续维持这种正常的学徒关系不就够了么?” “我觉得……不对。”叶松回答道。 莫里斯嘆了口气,不说话了,叶松接着说:“我总是感觉阿谨身上有些地方别人也许会觉得不可理喻,可是我却不会……感觉阿谨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要是别人又把我丢出窗外又让我穿奇怪的衣服,我一定会气死,但是对于阿谨,我只能说……我觉得他在害怕我。” “对于一个害怕自己的人就一定要去关怀吗?” “阿谨同时也是一个会晚上找我出去道歉、会把斗篷给我披的人,”叶松反驳道,“还是一个允许我叫他阿谨的国王。” “这样一来少爷你就要变成受虐狂了。” “对于一个害怕别人的人来说,待在那个人身边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受虐。” 烛火一明一暗地跳着,映在叶松的脸上,打下一层清秀的光影,莫里斯想不出什么话来说他的少爷了,只能摇摇头,打开房间门。 不料灯泡正好在门后,也握着门把,径直朝着叶松道:“刚刚有人用传唿线打过来了,是个劫匪,说陛下在路上突然开始发情期,让我们明天一早拿钱去山脚下换,不然就不给吃喝先奸后杀。”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里开始扯没用的东西和灌毒鸡汤 我这个人可能比较愤世嫉俗(?) 第35页 不适者可以等到三十多章再回来(如果真的有人在追这个文的话…… 第20章 无光 “劫匪?阿谨完全可以自己搞定吧?”叶松问道。 “你让一个发情期失去意识的人怎么思考施法方式?奇了怪了……陛下应该带了抑制药,就在斗篷的暗袋里……?!”灯泡说着便恍然大悟,冲上前翻出叶松的斗篷袋,里头是一瓶草绿色的小药丸。 “完了……真没带。”灯泡嘆了口气。 “国王不缺钱哪,直接赎回来不就是最保险的方法了吗?”叶松问。 “你不了解这一带的绑匪。他们是最近随着纺织业一同兴起的,似乎是比较粗暴的民族,杀是不一定的,可是奸是一定的……”灯泡嘆气道,“他们似乎尤其喜欢陛下这种身上有点肉的,据说在他们的文化里是属于富庶的象徵……” “什么奇怪的风俗嘛……”叶松嘆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阿谨已经被他们……” “那倒不会,”灯泡答道,“他们要将更‘高等’的人献给首领,先沐浴休息,要等到明天中午才会开始做龌龊的事,说是阳气旺盛助于受孕。” “受孕?!他们还想让阿谨带着个孩子回来?”叶松立马沖入房间,从行李里头拿出战衣准备穿上。 灯泡没有去拦,反而看了一眼莫里斯,悄声道:“你去挡着他更有说服力一些。” 莫里斯点点头,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冷静地说出更多客观的道理来。 “少爷,坐下来好好动脑子,别总动手。” “少爷,先把衣服脱掉,定好计划之后休息一下。” 叶松坐下来,表情平静了不少,抬头看着灯泡:“可以带我们穿过去吗?” “抱歉,不行。他们只是一些最近壮大起来的山贼,相关情报都是来自一些平民的报告,我没见过他们的村寨长什么样。”灯泡低下头,喝了口巧克力。 “他们村寨的所在地呢?”莫里斯问道。 “这个是知道的,那一块山区是陛下专门开给当地人养蚕植棉的,之前也让镇长带人去镇压,但是都没什么成效。”灯泡答道。 “我们三个人杀上去……把阿谨救出来?” “我除了空间传送和小特效之外就没有别的能力了,所以最多只能把山贼传送到监狱里之类的,这样效率很低,主要的输出还是要看你们两个,能行吗?”灯泡抬头看了看莫里斯问。 “我的额外能力是全防御性的,本身能力是发热或者降温,所以所有的输出只有少爷,”莫里斯答道,“我的防御完全可以保护少爷,最怕的就是单打独斗行进缓慢,惊动了首领,对国王陛下做些什么。” “明天中午之前阿谨应该会恢復吧?那他一个人就可以灭掉全寨,我们只要想办法找到他就行了。”叶松提议道。 “他们会用药延长到次日中午,这样更方便……陛下基本上不可能从里面打出来。”灯泡摇了摇头。 三人陷入沉默。 “我到城里找官兵过来。”灯泡最后说。 “他们可以用国王陛下的命要挟,你们的目的是以国王陛下为重不是吗?”莫里斯反驳道。 “那难不成我们不要阿谨了吗?”叶松心烦,倒在床上闷声道。 “不急……”灯泡站起身,望了窗外一会,“我想起一个坊间传闻,有一个被赎回来的人说,这个头领其实和当地一个新纺织业的老闆有合作关系,山贼给他钱,他将去他店里的客人的信息卖出去,不过不知道是哪家老闆。” “你想找出是谁,趁着明天他们把赎金转手的时候偷偷跟着上山?”莫里斯问。 “没错,这样应该可以混进更里面的地方去。” “那请问你要怎么才能混进山贼群又不被发现呢?”莫里斯反问道。 “那不如明天我们把赎金用一辆推车装着,赎金很重,说不定他们会直接把车推上去,我在车底下弄个空洞,直接把叶松传送到车底,就等于直接进寨子里了。”灯泡绑起头髮,换上便服,“事不宜迟,你们去找小车,我立马到城里找城主借钱,十点前回到这儿来睡觉。那边的箱子里有掌柜借给你们的冬衣,弄坏要赔的!”灯泡道,其余二人点点头,披上厚厚的衣服出门去了。 刚出客栈,灯泡忽然出现在了叶松耳边的通道口:“忘记提醒你了,那些山贼可是很粗鲁的,说不定陛下精神状态会很不好,你去买点东西预备着让陛下恢復神智吧。” “好。”叶松点了点头,很快想到了要买的东西。 次日一早,灯泡将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直接传送到了指定的地方,还特意将小车单独放在一边的商店门口,给车轮上个小锁,然后变回兔子躲在暗处瞧。 不一会儿,两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大叔从一旁的小巷子里挤出来,穿着款式怪异的警服,两人都空着手,看起来没有带什么工具。 “哟,喜鹊哥,这*巴玩意儿能不能抬走?”梳莫西干头的问道。 另一个梳飞机头的回道:“这么多能不重?趁着店铺工厂没开门去抢点带轮子的玩意儿来!” “喜鹊哥,我看那个车儿就挺好的。”莫西干头指着小车道。 飞机头走上前踹了车子两脚,回头吼道:“真他娘的使得!得了,弄上来!” “车轮好像锁着。”莫西干头低下头瞧了两眼。 “你妈*的,给老子开开!”飞机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大钳子,红着脸勐地将锁扭断,“黄鹂,来,搬上来!” 很快两个山贼便将财物搬走了,灯泡现出人形环顾一会,确定没有别的山贼,才穿回客栈准备下一步计划。 “什么时候穿过去比较合适?”叶松问道。 “隔个十分钟我就伸脑袋去看一眼,如果车停下来了,就说明可以了。”灯泡道。 叶松点点头,向后方瞄一眼,莫里斯会意,弓下腰取了正装战衣,一件一件,替叶松穿上,麻绳结打了两层,还细心地扯到两边一样长。 “真是惭愧啊……”灯泡忽然道。 “惭愧什么?”莫里斯没抬头,一边给叶松繫鞋带一边问。 “两百年了,我看到你的动作才想起来,陛下自己绑鞋带喜欢两边扯到一样长,可我却没注意过这一点。”灯泡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将这一点记下来。 “你真是拼啊……” “我做自己高兴的事说不得是拼。” 莫里斯狐疑地抬头看了灯泡两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变回柴犬蹲在床上摇尾巴。 “叶松,准备好了吗?”灯泡问。 第36页 “可以了。” 灯泡扯开一个口子,叶松和莫里斯纵身一跃,便趴到了小车底。 身下的地面是黄土沙,还带着凹凸不平的石块,随着落地声扬起些许尘土,在丝丝泄露的阳光中看得格外清楚。叶松拔出剑来,听了一下周围的响动,便轻轻掀起小车一侧,滚了出去。 外面有许多在宴会上狂欢的人,看来都是山贼,身上的衣服五颜六色,却都戴着一捆长布条,有许多粗麻布扎的营帐,里头传出喝酒干杯的声响,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叶松。 “隐蔽,找阿谨。”叶松闪到一个酒桶后面,向着周围看了看。 “不愧是当过兵的啊。”灯泡笑道,跟着藏了起来。 “这种山贼窝子,头儿的营帐不是特别华丽就是特别大……比如那边那个……”叶松指了指最里头的营帐,上头挂着五彩斑斓的彩色布条,前面的旗杆上还有诡异的蝴蝶结。 “没问题。”灯泡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立马拉着大家直接到了门口。 叶松四处看了看,便侧身一个箭步沖了进去,先手发出一道盈盈鼓动的长水光。 众人却完全没料到,顷刻间营帐的四面便被打出了一道湿漉漉的圈,里头别说人了,连桌子都没有。 “中计了!撤!”叶松立马招唿,营帐的四角却忽然断裂,顶上的梁直直朝着他们塌了下来。 黄沙舞动,营帐塌方,周围的山贼丢下手中的食物酒杯,提着刀枪将假大营一层一层团团围住。 其中为首的用□□将大梁挑开,上下翻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被埋起来。 废墟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战衣的身影,只将剑前后一挥,便有两道水柱喷涌而出,霎时倒了七八个山贼。 未等大家看清,那人身后又忽的迸裂出绚丽的光线,不见了身影,回过神来时人群中的山贼又被冲倒了十几个。 莫西干头见势不妙,吼道:“你们都给老子分散开!” 众山贼立马分成稀稀疏疏的人群,叶松却再没出现,正面面相觑,忽然从后头传来一阵惊叫,便有山贼大声汇报导:“鹧鸪哥不见了!” 地面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圈接二连三地成排出现,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迅速将山贼们连着不停地扯进口子里,随着“鹈鹕哥也不见了!”“孔雀哥没了!”的叫声,营地的人不出十秒便空了一整条。 一位穿着战衣的英俊青年出现在空地中,端端正正地屈腰对着大家行了个礼:“承蒙关照!” 那人随即又消失不见,对面山坡上的真大营门口赫然出现了三个身影。 “看吧,我就知道矫情一下最好玩。”灯泡得意道。 “要不是他们人太多,也不用这样退场,我本意还是想把他们全都撂倒。”叶松回头看了一眼,闪进营帐,莫里斯熟练地扶着叶松的肩,双眼一瞪,便出现一道绛紫色的屏障将迎面飞来的两道狂风抵消。 营帐的麻布被风吹得前后鼓动,叶松拍拍胸脯笑道:“哎哟,还好我比较有脑子!” “状况不对!”灯泡喊道,叶松定睛一看,地上摊着四五个彪形大汉,四肢受伤,血流了一地,正在痛苦地□□。 而那个满脸横肉胡茬的山贼头子将他的羊角头冠恭恭敬敬地摆在地上,双膝下跪瞪着眼睛满身大汗,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刀,在他的脸上投下一道修长的白色冷光。 再往回一瞧,刚才那两阵风似乎并不是要袭击他们,而是吹飞了几把刃上带毒的短剑。 更让叶松吃惊的是长刀正握在国王的手里,那只手微微颤抖,却捏得用力而坚决,手的主人也和原来大不一样。 长发没有变,却扎成了三条麻花,头上戴着红木珠串,一道道从左右两侧垂下,发出空洞的碰撞声。身上只有一件看起来很旧的白色麻布袍,直直拖到地上,左边领口已经被扒开,布料松松垮垮地趴在手臂,锁骨边有一个沾着口水的吻痕,还有几道鞭痕正肿得发红。 国王的全身因为寒冷而发抖。他的双目如同阴雨的天空,连一丝光线也扎不进去,目光涣散地平视前方,最后消失在任何人都触及不到的地方,而他的表情凝固了一般,就连一丁点的颤动变化也没有,淡漠得有些过了头。 叶松上前一脚踹开山贼头子,又一记水刀打晕在地,要上前带国王走。 不料国王勐地震了一下,那把长刀以国王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挥动到叶松眼前,刀口的寒光正正刺着他的眼,而刀尖不偏不倚地顶在他的胸口。 叶松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国王正冷冷地看着他这个方向,却好像认不出来似的干净利落地将刀子对准了他。国王一句话也不说,表情仍然没有动摇。 见叶松呆在原地没有反应,国王明显有些唿吸急促,也许是慌了,似乎发现了叶松不害怕他的刀,左手便伸向身后胡乱地摸索着。拿到桌子上的另一把刀之后,左手也进入准备捅人的态势。 可是叶松发现国王并没有准确对准他所在的方向,他回过头去看灯泡等人的时候国王明明可以发动攻击,可是他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叶松伸出手在国王眼前挥了挥,国王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明白了,国王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21章 贺礼 国王仍然不放下刀,身体与表情都如同没有生命的机器一般淡漠。 “阿谨……”叶松试探性地,缓慢地叫道。 国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震了一下,刀却不肯放下。 叶松轻轻握住了国王柔软的手,稍微用力示意他可以安心了。 感觉到暖意的国王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将刀咣当一声丢下,神色却没有变,手摸向一边的一块手巾,缓慢地一边擦眼睛一边看四方,似乎是要把视力擦回来。 “叶松,把东西拿出来!”后头的灯泡低声提醒道。 叶松上前一步,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白色的长围巾,慢慢地绕着国王的脖子围了一圈又一圈,又拉整齐,笑道:“你的生日早就过了,不过也不妨碍我补送一条围巾给你,生日快乐,阿谨。” 国王的嘴巴从开始微微抽搐,到稍微张开,长长地唿吸着。他的眼睛左右看了看,最后转到了他看不到的叶松的方向。 忽然国王的鼻子一抽,朝着叶松就是一拳,还伴随着尖锐的叫喊与大颗的泪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一个人……什么都能摆平!你出事怎么办?我就算瞎了眼也要负责的!要负责的!呜……回去!” 叶松干脆直接一把将国王抱紧在怀里,轻轻揉着国王的头:“怎么老是逞强呢?” “我本来就很强!”国王拼命挣扎着,“救救救……救个毛啊!” “好好好,你是毛,你是毛。”叶松松开手,将国王领到灯泡跟前。 “胡说什么?谁说毛陛下要瞎了?”灯泡立马蹲下,看了看国王的眼睛,“这只不过是药物副作用,过个几天就看得见了。” 第37页 “那我们在这镇上呆到阿谨恢復比较好吧?不是还要去看纺织业和城楼的状况吗?”叶松问。 “没必要……回程的时候我再想法子单独出来就行,行程绝对耽误不得。”国王止住抽噎,拔腿就要走,却一把撞在莫里斯的胸口,疼得直叫唤。 “我贊同少爷的主意。”莫里斯无奈地看了国王一眼。 “不,我们越早视察完毕,就能越早回到京城去。”国王抹了抹给他染上鼻音的鼻头,仍然不让步。 “有什么急事要办吗?公文不是全都带来了么?”叶松问。 “没有……可我就是不想浪费时间,想回去呆着,这才是最高准则。”国王一字一顿地说。 “你的行为准则还真是自成一家……”叶松嘆口气,“得了,你就好好呆在这儿,我来负责让你完全没有浪费时间的感觉。” 国王没有答应,只是默默地回头拉起灯泡伸过来的手,走进了通道口,不一会又丢下一句:“随你的便吧。” “陛下平常应该会因为觉得他轻浮之类的就骂他的吧?”灯泡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国王摇摇头,“叶松看起来……好像有点像是个好人。” “陛下太容易动摇了哦。”灯泡答道。 “这种时候我的优柔寡断未必算是缺点,”国王答道,“多想想,多怀疑,多摇摆不定,可以减少很多损失。” “陛下有能力说出一堆理性十足的话来,可是为什么行动却完全不靠理性呢?”灯泡问。 “我的脑子和心压根就不是同一个风格的,”国王看不见也不忘翻白眼,“我的脑子是运转快速的蒸汽朋克,我的心呢?天天都像过狂欢节。” “官兵马上就到了,这一窝子山贼没了头领马上就会被搞定。”灯泡转而汇报了正事。 “完事之后让镇长给我写个战况报告,再告诉他一声,山贼在镇上好像和什么人有勾结关系,给我找出来依法处置。”国王下意识抓得更紧了,兴许是怕滑倒。 “阿谨。”后面传来叶松的声音。 “嗯?”国王朝着叶松的方向稍微偏了偏头。 “城主镇长之类的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样……” “当然不好,”国王接得很干脆,“可是瞒着所有人对办事和审查不利,况且他们又没看过我的脸,我在城楼视察的时候都是戴面具的。” 叶松又不说话了。 “没想到你还挺不错的嘛。”国王说。 “嗯?……什么?”叶松有些诧异,国王似乎不经常这样直接赞美他,而且听国王的语气似乎有一丝笑意。 “你有什么会直接说,会直接问。而且也挺细心的,会发现很多小细节。有时候虽然做出一些很热心的无用功,比如刚才那一条不合时宜的围巾,但是不影响你让我提高好感。”国王停下来伸手往叶松那个方向探,一路顺着往上,最后狠狠地揉了揉叶松的头,“好了,两清了!” 叶松轻轻低下头让国王能揉得顺手一点,国王的表情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僵硬与恐惧,又忽然笑道:“我呢,最喜欢诚实细心的人了,不如娶我回家吧?” 国王看不见叶松的表情,叶松没有回话,一直低着头让国王揉个痛快。 国王一怔,右手先是停了下来,又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最后微微颤抖着揣在胸前的左手里,低下头,声音平和道:“你和平常不一样,没躲开啊。” 叶松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根本没有想要躲开。 “我说过了……不要可怜我。”国王的话中仿佛带着一道长嘆,语气完全恢復了冰一样的温度,回过头,抓着灯泡慢慢地出了通道。 动不动就怀疑别人可怜自己,国王真是有点神经质,这么想着,叶松摇摇头,也出了通道。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往常爱随时随地画画的国王连笔也不拿出来,索性洗干净身子换上宽松的暗紫绒长衣倒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便睡起了午觉。 “辛苦阿谨了啊。”叶松从灯泡手里接过被子给沾床睡的国王盖好。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掉了啊……”灯泡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这里的山贼可是出了名的狡猾,怎么会这么怂呢……” “这些东西不用理也没关系,”叶松看了看国王搭在枕头边上的长髮,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酸,“阿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你这是真的在担心陛下还是因为我才……”灯泡没有看叶松的方向,反而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都有吧?”叶松也摸不着头脑,“我之前明明觉得阿谨根本不可理喻,可是刚才他突然就对我发起疯来,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阿谨需要我的照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仅仅是在可怜他。” 灯泡勾了勾嘴角,不说话。 次日收到镇长来信,山贼终于被一网打尽,睡醒午觉的国王听完灯泡读信,满意地点点头,坐在床上随便伸手一抓,准确无误地从床头柜上抓起厚而多汁的培根蛋三明治咬了老大一口:“唔,我不愧是国内第一的好吃懒做,对于香味的方向感知太准了。” “陛下怎么看?”灯泡问。 “怎么看?我现在哪还能看见?”国王牙尖嘴利地反问道。 “我是认真的,”灯泡说,“之前镇长不是也打过寨子几次么?这次怎么一下子就打下来了?我们去营救的时候也完全没看到什么装备非常精良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做。” “陛下要怎么回復?我来代写。”灯泡道。 “不用了……我自己写,我能行。”灯泡还没反应过来国王便伸手去抢信纸,无奈看不见还是没有抓着,只能一脸委屈地乖乖伸手让灯泡递给他。 国王写得非常慢,有时还咬咬笔头稍加思索,写完后拍拍手,将信折好交给灯泡。 灯泡看信上写的认认真真却歪七扭八的字,嘆了口气,正想打开通道送出去,却被叶松拦下了。 “阿谨,”叶松拿起信看了一眼,对国王说,“我帮你重新抄一遍好不好?” “你是在说我字很丑吗?”国王立马反问道。 灯泡正想委婉地指出,叶松却马上回答道:“你现在就跟闭着眼睛写字没什么两样,当然不好看啊!” 灯泡本来以为国王会翻个白眼让叶松别吵,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啊,交给你了。” 叶松拿起纸和笔,对着灯泡眨了个眼。灯泡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由着他来。 第38页 叶松写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阿谨!” “干嘛?” “你这句……‘收到来信,夫口达情况’是什么意思?” “夫口达?我什么时候写过那种东西……”国王疑惑道,又忽然脸一红,“我明明写的是‘知道’!” “那下一句……请什么什么王再深什么行李,什么意思啊?” “你是不是傻!”国王简直要羞死在被窝里,“请城主再深入调查!你是怎么把‘调查’看成‘行李’的!” “再下一句……下一句哈哈哈哈!”叶松忽然捂着肚子笑出了声,“镇上有‘人中他们傻帽么’是什么玩意儿!” “镇上!有人!和他们!勾结!”国王又气又想笑,跳下床来摸索着走到桌边用手指拱了拱叶松的额头,“去你的,你这眼睛比我还瞎!” 叶松伸出手来开始戳国王的腰,戳得国王直痒痒,一边四处转身、手忙脚乱地防着看不见的手指,一边大声笑,试图用膝盖去顶叶松的屁股,打闹了一会儿弄得满身大汗。 “还戳我!还戳!”国王咧开嘴笑着教训道。 “好啦好啦,不戳了。”叶松收手,揉了揉国王的脑袋,“你看,我就说我这几天不会让你无聊的。” 国王恍然大悟,叶松在逗他开心呢!不禁暗道这种人真是叫人拿他没办法。 “哟,看不出你这么有心机!”国王回道。 “我也看不出自己这么有心机呀,你看我为了哄你,连心机都出来了,好了,赶快换衣服去吧,下午太阳出来了,我带你去逛逛街。”叶松拍拍国王的肩,后者笑着点点头,让叶松陪自己进里间挑衣服去了。 “你也真是辛苦。”看二人转进衣帽间,莫里斯抬起头来对灯泡说。 “照顾陛下辛苦是家常的事了。”灯泡低下头,玩着指甲回答道。 “我说的不是这回事。”莫里斯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灯泡,“你对我家少爷说了什么?他怎么没来由的就对国王这么好?我不想猜,也猜不中,不过你这么辛苦地打我家少爷的主意,我就不得不管管了。” “你不错啊,还挺敏锐的,”灯泡的口吻和国王教训叶松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陛下最近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因为太久没有朋友陪他聊天。我只不过是使魔,对人类的很多东西还是没那么了解的,陛下又倔又有些神经质,也不懂怎么和不熟悉的人相处,我只能看看叶松能不能开窍了。” “仅此而已吗?” “当然不仅仅如此,不过剩下的事就是政事了呀,两国之间的事,是只有统治者才能说了算的,我们管不得,不是吗?”灯泡微微一笑。 莫里斯觉得有些假,却看不出到底有哪里不真诚,只能再瞪一眼,不再说话。 第22章 防线 午后的阳光正正好,雪刚停,又过了日头当顶的时候,焦糖色的砖石地面被雪粉细细上了妆,煞是好看。 国王穿着奶茶色的薄款长风衣,浅褐色的毛衣包裹住的脖子上白色的围巾特别显眼。原本叶松只想披上衣服就出门的,却被国王硬塞了一件改款的浅灰色羊毛风衣和相配的全套衣服过去,逼着他穿得整整齐齐,叶松不满地问原因时,国王堂而皇之地回答道:“就算我看不见,也不准把不符合最精緻的贵族审美的东西给穿出去!真是太丢王族的脸面了!” 不过叶松发现按照国王微胖的体型量身定制再细细剪裁过的衣物和自己稍偏健壮的身材正好合拍。看看一边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国王,再看看自己身上那条因为短了一截而让寒风灌进里面的裤子,不禁感嘆自己穿了长袜子真是太明智了。 “我们去哪儿啊?”叶松问道。 “既然看不见衣服也看不见精品,那就只能去找吃的了。我们先随便转转,傍晚再去这边的一家有名的大煮锅吃。”国王一伸手变出盲人棍敲打着往前走。 “你不习惯用盲棍,这样很费时间的,我们走一年也走不完这条街。”叶松主动将手伸过去,“抓着我吧。” “不要,咱俩不熟。”国王为了显示自己还能够走得很快,随便敲了两下就跨大步往前走了过去,没两下就撞上了街边的邮筒,疼得龇牙咧嘴,泪眼汪汪,但就是忍着不叫唤。 “过来!”叶松就是看不惯这种行为,一把抓起国王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如果你撞伤了就更难继续行程了,你抓不抓?” “随你便吧。”国王冷冷道,手指却听话地扯上了叶松的衣角。 逛了一段,国王看起来似乎开始有些焦躁了,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就和寻常的走路没两样,叶松开始后悔自己带他出来逛街了。 “阿谨,你平时逛街都喜欢看什么啊?”叶松问道。 “嗯?……”国王愣了一会,“我上次逛街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最少都有二十年了。每次出来就是直接找城主核实状况,从来不到处走的。” “那就说说你二十年前的喜好嘛。”叶松还不忘拉着国王躲开了一个行人。 “二十年前逛的是京城商店街,你来的时候应该有经过吧?我去给言和婉扫墓回来的时候顺便走了走,和现在比起来真是大不一样的……”国王开始碎碎念,“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偷偷跑出去逛街,那个时候言和婉还会提着结实的大手提袋和我去挑衣服呢,还会偷偷替我付帐,那家的衣服剪裁可好了……你应该知道言和婉是谁吧?” “知道,就算灯泡不和我讲,歷史课本上也有。”叶松答道。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啊……我没有这么多的事好考虑,还能有个别人陪我说说话,只和灯泡在一起总觉得还不够,我也真是贪心……”国王念叨着念叨着,忽然停了下来,嘴角刚刚浮现的笑意被用力碾了下去,“我不该说这些的,走吧,再去别处瞧瞧。” “对了,阿谨,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安静吗?” “有啊,雪山的山麓有一个瞭望台,可以俯瞰全镇,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可以去走走啊,空气好,人也会开心点。” “算了吧,就我这眼睛还爬山?你想摔死我吗?” 叶松不发话了,国王听到他的头髮在大衣的领子上摩擦,发出有规律的窸窣声,估计是在点头表示明白。 “主人!”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叶松转过头,看见灯泡迎面跑来,对二人招手。 “镇长那边回信了,说是找到了几个嫌疑人,想请你去协助调查。” “‘几个’?”国王问道,“山贼和谁联络过,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第39页 “四个人,四个人都和山贼联络过。”灯泡摇摇头。 “我记得在营帐里有一个大汉,山贼老大想把我……咳咳,那什么的时候他还在一边看,应该是老大的心腹,后来被我砍伤了,但是应该没死,可以审讯他试试。”国王提出了建议。 “没错,还可以问问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叶松附和道。 国王的表情有些震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常态,“地上的那些人……都死了吗?” “不,只死了一个,流血过多,”叶松答道,“难过吗?毕竟是条人命。” “不难过,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没处死过人,只是没有亲手杀过罢了。”国王冷静地答道,说罢拿出镇子的地图交给叶松,“你在这附近走走吧,叫上莫里斯也行,有人陪着说说话。我和灯泡过去看看。” 叶松将国王的手交到灯泡手里,点了点头,三人向着两个不同方向去了。 “灯泡,”当国王进了通道,确认叶松听不见之后,才问道,“当时地上还倒了三四个人?” “……是啊,怎么?不是陛下砍倒的吗?我还在惊嘆陛下怎么会这么容易放下杀人的事。” “当然不是我干的,我在多人围攻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用刀子砍人,应该会用法术的。”国王摇了摇头,“一会儿让他们安排秘密审讯室,我要亲审那个噁心的大叔,他也许会告诉我是谁干的。” 审讯室再向下走就是地牢,这是全国统一的规制,因为嫌犯看到阴暗而死气沉沉的地牢会更容易招供。不过用刑是明令禁止的,只能靠官兵的口才。 桌上放着一整叠面具,是出门前重点确认过的必备品。国王摸来摸去才挑出一副除了唇上有看起来晶亮湿润的唇彩色与额上的一颗绿玉以外都呈现出纯白的面具,满意地点点头,戴整齐以后高傲地走进了审讯室。 灯泡在审讯室外等着随时将犯人向监狱里投去,可是里头安静得就像雨后的露珠滴进湖泊,鲜有摇晃,一声不响。 不久,国王打开门,松了一口气:“招了。” “陛下怎么看?” “不知道,”国王摇摇头,“我有点怕……总觉得有人想害我。” “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感觉。”国王眨了眨眼,“说不定会把我想办法关起来,或者用什么奇怪的法子把我给弄死再趁机将国家灭掉……” “别多想为好,我们还得去辨认嫌疑人。”灯泡嘆了口气,拉过国王,引着他走。 到了巡捕厅,警官将几份资料摆在国王面前,敬礼道:“请过目。” “陛下近日的眼神不大好,请警官为陛下读出来并解释一下。”灯泡代答道。 国王点点头,听警官念完,却并不作表态,反问道:“嫌疑人现在在哪里?” “都还在自宅,应该不知道自己被监视了。”警官答道。 国王对着兔子侧了侧身:“把叶松带过来吧,有些东西我要趁这个机会告诉他。” 一幢褐色的砖瓦点缀的屋子坐落在镇中心的地方,住在这里的是一位财主,经营一家新纺织厂发家致富,肥头大耳,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屋子周围有一圈常绿高树丛,国王与几个警卫就躲在这里看着里面。叶松刚刚才在灯泡的传送下到达,莫里斯并不在他身边,国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观察屋子的主人。 “阿谨,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叶松低声问。 “好像好了一点,审讯出来之后发现能看得见颜色了,类似于近视2000度吧。”国王答道。 “这个大叔就是嫌疑人吗?”叶松看向花园里整理着地面的大叔。大叔正在一边扫雪一边抠着鼻孔,对着他的女儿说着些什么。 “对,但不只是他,总共有4个嫌疑人,我根据自己被抓之后目睹的交易流程,删减到了2个。”国王答道,“交易流程你就别听了,没意义。我是让你来帮忙判断的,根据直觉。” 叶松看了半晌,也没觉得大叔和女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好说:“我想见见另一个。” “可以啊,这就去。”国王同意道。 另外一家在稍远的地方,主人是一位年轻人,他无儿无女,整日待在家里愁苦着脸,花园一角有他妻子的坟墓,墓碑周围种满了蔷薇,现在只有干枯的枝。 “我觉得……应该就是有墓碑的这一家了。”叶松答道。 “为什么?”国王问 “一个伤心过度的人更容易不理智,况且那个大叔有女儿了,不会做出这么高风险的事来。”叶松说。 “不,我问的是‘直觉’。”国王摇头道。 “还是这一家。因为那个大叔给人的感觉更随意,更温暖。”叶松答道。 国王满意地笑了一声,对着后面的官兵命令道:“去,回去把那个大叔抓起来,他就是犯人。” “为什么?!”叶松疑惑而又惊讶地问道。 “直觉!”国王的眼神从面具后直直逼迫着叶松的神经。 “阿谨……?” “我差点忘记提醒你了,外人面前要叫我陛下!”国王摸了摸自己面具顶上的青玉,“你瞧……这副美丽的面具下头的脸,谁也没见过,可是这个国家里有无数人每天为了这个戴着王冠穿着王袍的人欢唿,对他感到尊敬。谁又能想到,这个国王其实最喜欢按照自己的喜怒哀乐独断专行,意气用事!” “陛下,你……”灯泡想出言劝止,但是国王根本不理会。 “很多人都觉得给人的温柔的一定是好人,龌龊的一定是坏人,可是又有谁扒开过他们的面具看过他们的里面呢?没有!”国王莫名其妙地讲到激动的地方便忽然停顿下来转过头,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道,“你已经做得太过火了,不要再接近我,听到了吗?你已经看过我的真容了,我不会让你挖掉我的第二层面具。” 叶松没有说话,国王气愤地反问了第二次:“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叶松低着头,晕乎乎的,不愿意抬起来。 “灯泡,我们走。”国王昂起头来,再没有看叶松第二眼,鞋子清脆的走路声很快便消失了。 第23章 烟火 “我真的好做作,噁心死人了。”国王冷漠地摇了摇头。 “做作说明陛下喜欢他了嘛!”灯泡满脸的赞许,两眼放光。 “没有这么严重,顶多只是觉得他还不错。”国王并不觉得自己在喜欢他,“就算是真的,我也会想办法处理掉。怎么能让你得逞呢,是吧?” “陛下说哪里的话,”灯泡讪笑了一下,“我不能看着您寂寞一辈子的。” 第40页 “除非你能把我从宝座上拉下来。”国王冷哼了一声,翻了个嘲弄的白眼。 “陛下确定大叔是犯人了?”灯泡问。 “不是他,是那个年轻人,山贼头子说的。”国王回道。 “那陛下故意抓大叔,就是为了告诉叶松不要接近您?这还真的有点作。”灯泡说。 “知道就好,让官兵把大叔放了吧,然后确保他的名声不受到损害,辛苦他了。”国王点了点头,回到了客栈。 那一整夜,国王和叶松都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话,倒是两个使魔聊得起劲。 国王终于感觉到焦灼了,他应该用一种更和平的方式跟叶松说的,可是这是最能确保没有反覆的法子了,他自己也不好对自己说些什么。看着叶松在自己跟前来来去去,他由衷地感到尴尬和不快。 次日黄昏时,国王发现自己的眼睛好了大半,据他所说,就是类似于“减轻到500度了”,灯泡觉得当天晚上国王就能大体痊癒。 这可把国王乐得一蹦三尺高,那些个什么审讯啊犯人啊叶松啊之类的东西都丢到了脑后,忙一头钻进试衣间,将里面的每套衣服都仔仔细细地观赏了起来。 “瞧陛下乐得,还看不清楚吧?”灯泡笑着走进试衣间。 “那都没关系,反正不能错过下大雪穿衣服的最好时机!”国王蹲下,打开装满大衣的箱子,反覆挑着。 “阿谨。” 国王的眼神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消沉下去,就像落入池中的火星,再也见不到影儿。 “有事吗?”他答道,却没有回过头,只是定定地捏着衣服的扣子。 “晚饭后陪我出去散散步吧。”叶松站在试衣间的门口,手扶着门框。 “还不如好好练你的咒语去,你忘了自己是我的学徒吗?”国王将叶松送的围巾顺手一把压进箱子底,表面平和、内里狠狠地盖上。 “我没闲着,昨晚我又学会了三套攻击性的水刀。”叶松澄清道,以示自己没有变懒。 国王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除了师徒身份也确实没有能命令叶松的地方,况且断然拒绝会让人觉得无礼,这种疏远方式太明显,他不能这么矫情。 “好,我这就让灯泡准备好加厚的衣服跟着。”国王只能答应道。 “不,就我们两个。”叶松回绝道。 “……你想去哪?”国王意识到自己的迟疑,立即开口拖了话题。 “瞭望台。” 国王很想说不,可是他违心地逼着自己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叶松伸出小手指,“骗人的就是脑子里有豆腐渣和油豆腐渣。” “一国之君,不承不守之诺,这一套给我省下来。”国王嘆了口气,摇摇头,一把抓住叶松的手腕撑着站起身来,径直出了试衣间。 夜色来得快,月初出,日方落,天地间的空气色彩仿佛昏昏沉沉的一锅汤,将山头的瞭望台藏在积雪的林中。少顷,云生,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一旁上山的石梯上显出两个孤零零的人影。 “阿谨累不累?休息一会喝点水吧?”叶松向着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国王伸出手。 “不行,现在停下来我就再也走不动了。”国王拨了一下头髮,抓住叶松的手,用力支着酸痛的腿跟了上去。 “还倔,看你累得。”叶松伸手想帮国王理理乱发,却被巧妙地躲了过去。 “我看你就是为了骗我跟你一起爬这座破山才约我出来的!”国王不满地感嘆道,一面喘着气继续爬,“亏我还穿得这么好看!” “很快就到了,慢慢来。”叶松无奈地苦笑道。 所谓“很快”自然不是真的,等到二人上了瞭望台,已经是夜晚了,雪开始下大,月亮也难以看见。 二人靠在长长的铁栏上,在微微寒风中望着雪絮点缀下亮起万家灯火的镇子,遥远的地平线被氤氲的暗蓝色模煳成纱,缥缈不定。 “真美啊。”叶松感嘆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淡然一笑。 “我所拥有的最美丽的东西,就是我的国家。”国王笑得更是开心,伸出手掌来接雪玩儿。 忽然,国王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不出五秒钟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视力恢復了,心里还有些小失望,因为他发现近视并没有跟着治癒。 叶松偷偷一笑,向着瞭望台下狠狠地打了一记水刀。 只见山上的一排树木依次慢吞吞地一抖,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传递似的,片刻,小镇的各大主街都相继跃出点点串串的火光,一熘熘直直朝着九天冲去,炸成漫天烟云缭绕的烟火,一朵、两朵、十朵、百朵,万紫千红,百花齐放,此起彼伏,变化莫测的色光映在晶晶亮的雪里,照亮了国王惊喜而清澈的眼眸。 国王想起很久以前,言和宛总是和他一起坐在京城的城楼上,看着庆典的烟花像雨落秋池激起的涟漪一般,不停地盛开。 “谨,喝酒啊!”言翘起嘴角,举起映照了金光的酒杯。 “啊……我不喝,我很容易醉的。”谨推辞道。 “度数很低的,不用怕呀。”宛先笑着喝了一杯。 “好吧,那我也来。”谨拿过酒杯,喝了半口酒。 就在宛开始倒第二杯时,谨忽然醉醺醺地打了个嗝,拍拍脑袋道:“头好晕,身子好烫……感觉路上铺的都是棉花糖……” “不是吧你?才一口就醉了?那你那些国宴都是怎么应酬的啊?!”言惊讶道。 “都是灯泡帮我喝的!”谨争辩道,“算了,不过也只是有一丁点醉……唱首歌吧!就唱我们以前的那首……不如定成我们的纪念日主题曲吧?” 于是三个人就对着烟花像狗叫一样唱了起来,也不怕失了体面传出去丢王家的脸面。 “阿谨好久都没有看过市井大街上放的烟花了吧?”叶松温柔地摸着国王后脑勺的髮丝道。 “好多年了,真的……好久了。”国王低下头,眼里含着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昨天你问我‘听明白了没有’,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叶松忽然接到了老茬上,这让国王有些不快。 “一个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不得不逼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人,太难让我产生厌恶了。有可能我确实是在可怜你,或者并不完全把你当做高高在上的国王,可是我想说——”他顿了顿,“我不跪拜你并不代表我不尊敬你,我可怜你并不代表我不会对你付出真情,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人问我,要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会怎么办?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当然会马上——原谅他’,这就是我,阿谨。” 手上残留的对方的温度还未散尽,面对漫天的雪与烟火,国王越发不快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无视一切,这就是他最讨厌叶松,不,准确地说是最讨厌自己的地方。 第41页 国王通过耳朵和脸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不甘心地发现——自己最终还是沦陷在了这个傢伙的手心里。 可是国王立马就警醒过来,自己不该有这种肉麻的想法,alpha都是只看脸的怪物,这是他们的本质,或者应该说,这是国王为了自我保护而在潜意识里给他们戴上的帽子。国王很清楚,并不是所有alpha都这样,但是他从来就不愿意改变自己最偏执的想法。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的心既然会产生爱,那么自己的大脑就应该阻止它。因为严格来说,应该是大脑控制心脏,而不是反过来讲。 国王的大脑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理由:自己是国王,而他是东国的使者,自己叫他过来是为了利益。多余的东西会干扰一切。 他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容易去思考对待叶松的态度变化?因为自己一直在害怕万一自己喜欢他了怎么办,越是思考这个万一就越容易成为现实。 为什么他会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因为灯泡一直在跟自己开玩笑说自己喜欢他。其实这事灯泡似乎也脱不了关系,想来灯泡好像很多次都在撮合他们,难道真的是心机?灯泡的目的是什么? “阿谨?”叶松以为他看烟火看呆了,晃了晃他的手,希望他能给一个答覆。 “唔……”国王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倏地脸红了,甩开叶松的手道,“我知道了,我其实挺惊讶的,你这人比意料之中更纯粹一些啊。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凡是你认为我能听的就直接说,我会试着尽量少地去戒备你。” “走,下山吧。”最后一朵烟火凋零,留下灰白的烟雾在恢復宁静的夜空中飘散。叶松朝着国王伸出了手。 “我自己走,授受不亲。”国王提醒道,一面戳了戳叶松的脸蛋,“你也不知道穿多点?都多大岁数了?脸还冻成这个鬼样子。” “不穿,热死了。”叶松翻了个白眼。 原来叶松翻白眼也这么好看,以前自己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过。他的鼻子也正好,不大不小,眼睛也很有神……白白净净的,比我高那么一丁点,也就十厘米吧,长得一副惹人喜欢的模样。 我该去看眼科了。国王勐地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把内心的自己压了下去。 回到客栈,灯泡殷勤地上来给国王递茶,还细心地给搅到了最合适的温度。他只接过,也不喝,往旁边的桌板上一撂,抓起木髮簪,草草戳起头髮进洗澡房去了。 “陛下?”灯泡吃了一惊,国王非但毫无喜色,反而对他爱理不理的。 “干嘛?”国王懒懒地问,将门合上,任凭灯泡问什么,他都只是简单地答几个字,也不说别的。 “你对陛下说了什么?”灯泡问叶松。 这让国王更恼火了,他居然以为是叶松做了什么,而不是他自己,便顺手抓起牙膏朝着门口勐地一扔,撞击的响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灯泡!你给我进来!” “来了来了,”灯泡连忙沖了过去,国王闹这么莫名其妙的脾气可是好久都不见一次了,“有什么吩咐?”他轻声问。 “你自己清楚!”国王的眼睛瞪得浑圆,狠狠地跺了一脚,几乎滑倒,“你干嘛老撮合七撮合八的?想把我嫁出去是吧?闲着无聊想篡位是吗?!” “嘘嘘嘘……陛下冷静……叶松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的。”灯泡答道。 “那我明天就去写退位布告。”国王将浴袍抖了抖,回过头去。 “哎,不是这个意思!”灯泡解释道,“没有言大人和宛大人的日子您都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就只会想着以前的事发愁,我再不给您找个伴儿,难道要我看着陛下闷死不成?” “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国王还是不想看他。 “有影响吗?”灯泡反问。 “唔……” 国王知道,他的蓝图还是一样能够实施,可是他就是放不下面子来,只能话也不说,摆摆手,赶灯泡捡起牙膏出去了。 第24章 汀兰 第二天,众人计划好了下午就走,国王微服视察了纺织业的状况,并且结合自己最近学纺织和绣花的经验和当地的工人聊了一会天。 叶松恍然大悟,听灯泡说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上绣的小花是国王自己动手做的,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要了解新的行业。 视察早在九点左右就结束了,国王却还是决定下午走,理由是“披着占卜师的身份出来视察,就得做做样子占卜一下”。 叶松也发觉自己很久没有学新的咒术了,就打算跟着国王见识见识。 “我先跟你说好了,不要在我作法的时候捣乱。”国王一面在街头用法术搭帐篷一面说。 “这有什么好捣乱的,坊间不是说占卜术很多都是骗人的吗?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叶松耸了下肩,帮忙将桌子搬进了帐篷里。 “倒也不是绝对,毕竟无名国内占卜师是合法行业,还有专门的占卜术资格考试,所以有胆量出来算命的也不一定是半桶水。”国王摇摇头,解释道,“你们主修水元素的有一套高级的精神类法术就有点像占卜,你以后也要学的。” “阿谨要教我跳大神吗?” “没文化!”国王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角落的椅子,“虽然说占卜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规矩,说不能带闲杂人等,可是应该没关系吧?……不,应该有关系,可是……算了!抱着雪球到那边去坐好了!” “咕——唧!”雪球伸出小爪子给国王小声鼓掌。 国王坏心眼地打上了遮光布,加了一层绛紫色的薄纱,增加神秘效果,又架起烛台,蜡烛点上三根半,披上酒红色的斗篷等着顾客进来。 “不好意思……我想来占一卦。”果不其然,过了一会,门外就传来一道女声。 叶松抬起头,只见是一位文文静静,捧着书本的长髮女子,看起来很年轻,后面还跟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子,一个短髮,一个长发,表情都不情不愿的。 “请吧。”国王也不看,也不说别的,“你想问什么?” “恋爱……的运势可以吗?” “当然。”国王点了点头,从不知什么地方变出一只装满的铜水盆,象徵性地用手指头往水里戳了几下。 “请问……是要用水卜术吗?”女子试探性地问。 “不完全是,我和那种只会水元素的半吊子法师差远了。”国王说着偷偷瞪了一眼叶松,后者撇过眼去,当是没听见国王训自己没能耐。 国王从半根蜡烛上引出一点火苗来,只见它如同一条灵蛇,摇摇晃晃,在指尖抖一抖,淬进了水里。水面立刻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竟是雪白的,如同海面的浪花,又像阳光下的沙滩闪着点点微光。 第42页 三个顾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水面却变得越发朦胧,如同一团灰濛濛的雾,国王问女子要了她的一根头髮,利索地丢了进去。 叶松看得出神,雪球冷不丁抖了一下,让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捏疼了他,却发现并不是,雪球只是蜷缩成一团,水灵灵的眼睛一下一下地眨。 “姑娘,我不能告诉您太多。”国王看了看水盆,抬头道。 “我知道,尽管讲吧。”她有些紧张。 “您需要仔细思考自己的真心,也需要想清楚什么是可以抛弃的,保持本心最重要。另外,我建议您去买一面镜子放在身边。”国王说。 女子看起来不太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好,谢谢……费用怎么算?” “我收过你的头髮了。”国王笑道。 女子慢慢地站起来,在两个男人的陪同下离开了,长发的男人还回过头瞪了国王一眼。 “刚刚雪球怎么了?”叶松问。 “魔物对占卜术的魔力波动特别敏感,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带灯泡占卜。雪球这种防御类的倒是没什么关系,我反而需要它的气息壁垒,以免让人感受到了怀疑我。”国王答道。 “阿谨,我可以问一句吗?” “你可以直接讲。” “我果然还是觉得占卜术的准确性不高,因为你刚刚告诉她的好像都是路边每一个算命先生都会说的模稜两可的话,让她买镜子也好像只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吧?” “你只说对了一半。”国王说,“我看到了她的其中一个将来,所以其实最多也就只能说到那个地步了。” “那……你看见了什么?”叶松问。 “刚刚的那三个人。”国王指了指门口,“长发喜欢女的,女的喜欢短髮,短髮和长发的父母认识,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对方下周的徵婚对象。女的想问自己和短髮有没有缘,但是她性格文弱,如果我给她确切的肯定答覆,才会主动表白,短髮就会和她在一起,但是最后还是会和她分手,因为他喜欢她的脸,对性格不感冒。然后她才会喜欢上长发,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相信爱情了,结果还是两败俱伤,长发和短髮就会被逼婚,再往后的事我就没有权限继续看了。” “……天哪,那那面镜子?” “那是假的,只是一些促进心理作用的东西。” “那你什么都没帮到它啊!”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国王回到了桌子前,“你总有一天也要学占卜术,我想让你懂得占卜术不是帮别人,而是让对方自己去活自己的人生,占卜师永远都只是有权窥视,干涉的权利其实是少之又少的。要对得起每一位客人付给你的报酬。” “可是她只给了你一根头髮。” “那只是装样子,有神秘的感觉罢了,相应的钱我会让灯泡从她的钱包里直接拿,反正也就一个铜板。”国王无所谓地说。 “刚刚还说要对得起每一位客人,现在怎么又来偷别人的钱呢?” “那说的是你,不是我。我是奸商,对得起别人之前,要先对得起自己。”国王翻了个白眼,开始收拾器具。 叶松不说话了,他在思考国王这句话有什么意思,甚至开始怀疑那三个人是国王为了说这句道理找来的托。不是他多心,而是他知道国王比谁的心都多。 这么说,国王要对谁不住了吗?是谁?灯泡?自己?无名国全国的老百姓? 他想不出来,只能问:“你搭起这个帐篷,只算一次卦吗?” “算三次,每次都用不同的道具。”国王漫不经心地回答。 其实国王的心里早就炸开了。他猜出来了吗?应该不会吧,他想不到那么深。可是万一猜到了,他会怎么做?会不理自己吗?那当然最好,可是现在不行,他还没完成自己的计划。再说了,自己真的觉得最好吗?如果是真的,应该早就和他说出来了吧—— 我喜欢你,就是在对不起你,可是我要先顺着自己来。 矫情! 国王冷漠地咬咬牙,他想到一个主意,那就是去挑叶松的缺点。 缺根筋,吵吵闹闹,惹人烦!什么都不懂还一副要帮人脱离苦海的样子,无聊!眼睛不够大,睫毛不够长,皮肤保养不够! 缺根筋很可爱啊,每天都乐观地帮助别人,自己不也被感化了嘛!眼睛不够大,但是笑起来让人觉得全世界都融化了,可温柔了呢! 国王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理智和自己的身体在斗争,于是他烦躁地甩甩头,道:“我改变主意了,收拾东西吧,该出发了。” “啊……好。”叶松也才回过神,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定睛一看,才发现雪球已经蹦哒到国王肩头了。 “少爷!” 灯泡的声音? 国王跑到帐篷外,果然是灯泡,莫里斯也在。 “不是让你们不要进来了吗?”国王不满地问。 这个时候国王才看见灯泡扶着一个满身脏兮兮的褐发女人倒在门口,身上的衣服是麻布做的,破破烂烂。她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疲累而粗重的唿吸使她的髮丝轻轻摇动。 “怎么了?她是谁?”叶松跟在后头问。 “不知道,她就这么倒这里了,好像想进帐篷但是没撑过去。”莫里斯答道。 “可是我们得出发了,阿谨,你看要不要把她送到有关当局去?”叶松问。 国王顿了顿,摇头道:“她明明可以自己到镇办事厅寻求帮助,却偏要到处流浪,还来我的帐篷,想必有什么难处,先抬进来,给她一杯糖水吧。” “这样不好吧……?”灯泡迟疑道。 “哪里不好?” “瞧,她的手臂上有政府的印子。虽然已经褪色了,但是还是足以说明她是个罪犯,被关进过大牢里。”灯泡指了指那个绛紫色的囚印。 “那应该直接把她送到警察局吧?”莫里斯问。 “先把她的手脚捆了,再给她糖水就行了。”国王满不在乎,摆摆手招唿灯泡把她放在客人坐的便携长椅上,“等她醒的这段时间,咱们先收东西就好了。” 不料喝完糖水的女子过了不到一分钟就做了噩梦似地睁开眼,急急忙忙地四处环顾,瞪着眼睛挣扎着身体,冲着国王就尖声喊了起来: “陛下!是无名国的国王陛下吗?!” 国王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勐然惊恐地回过头来,再一次确定女子看的确是自己,好像也没有精神疾病。 “你……想找谁?”国王不知道该问她什么。 “真的是国王陛下对吗?”她再一次确认,显然是不想避开这个问题。 国王想找藉口,可是对方好像就是来找他的,一时左右矛盾,哑口无言。 第43页 “你先说你有什么事,我再告诉你他是谁。”灯泡对女子严肃道。 “我……”女子咽了口唾沫,“我母亲是东国人,在无名国生了我以后得了病,很快就去世了,有一户人家捡了我去养大当女僕,为了让我做一辈子免费劳动力,一直都没有给我身份证,也没有给我入国籍……前段时间我听说他们想把我卖到北国军队里换一笔钱,就跑出来了,但是被抓回去,差点进了大牢,我听说有再大的难处都可以找国王,这才……” “那你怎么知道国王在哪的?”灯泡问。 “陛下审山贼头子的时候我在大牢里听见了,知道您就在这座镇,所以想办法跟出来了。”女子虚弱地笑了笑,说。 “好,本王帮你。”国王点了点头,“不过这个情况也不怎么好办,你先洗干净换好衣服,先和我们一起上路再说吧,你是……omega?” “是。” “那还得吃服药把气味盖掉,”国王伸手变出浴缸和水,“灯泡,松绑。” “是……”灯泡还是带着警惕地给她拉开了绳子,四人到帐外等她梳洗。 作者有话要说: 再提醒一下好了……这里往后就都是毒了 可以直跳30+章 第25章 乌云 “阿谨,你让别人看见你的脸了……没关系吗?”叶松问。 国王眯着眼睛望着天顿了顿,摇了摇头:“当然有关系,可是作为国王,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不管。” “阿谨是个好国王啊!”叶松轻轻一笑,揉了揉国王的脑袋。 “我去你的!我刚扎好的头髮!”国王从口袋里摸出梳子,烦躁地把髮带拆掉重来,心里却一阵心跳,耳朵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里头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女子轻轻撩开帘布,问道:“陛下,我清理干净了,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四人回过头,都吃了一惊,连莫里斯也掩盖不住惊讶的神色。 她与刚才已经截然不同,及腰的长髮丝已经干透,带着清爽柔顺的光泽,不十分白皙却非常漂亮的皮肤让她不怎么出众却端正的五官更显得好看,穿上王室定制的雪绒袍之后,有一股温柔而活泼的气息从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 她的长相让人看着很舒服呀,国王这么想着,却看见叶松上前给她戴好了兜帽,笑着说:“冷着呢,脑袋不能着凉。” 叶松分明就是脸红了嘛! 国王不能说什么,反正他也只能服输,人家确实看起来比自己好,而且性格也感觉比自己温润多了,既然是自己的子民,也不能亏待了她。于是国王也笑着上前打量道:“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别的女装能给你穿,只有这些几百年的旧衣服了,不过我母后的衣服意外的很适合你呢。” “这是王后的衣服……?喔,我不知道!我还是换一套吧……”女子转身要进帐篷。 “不……”国王刚要说话,叶松却抢先说了:“不用,你先穿着御寒,等买到了新的再换也不迟。” 国王顿时没来由地怒火中烧,叶松竟然敢随便做自己的主?作为别国使臣竟敢抢在君主之前说话,亏自己还打算不再对他心存芥蒂的,果然在爱欲面前,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是可以不管不顾的,alpha的天性真是凉薄。 可是国王不能对不起自己说过的话,不然他心里会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感,所以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对叶松好。 话说自己刚才考虑事情的时候似乎自动忽视了自己喜欢叶松的这个事实?那不就正说明别的东西可以控制感情吗?国王的心里又涌上一股狂喜,看来自己做得对! “他说得没错,”国王温柔地笑着对女子说,却暗暗瞪了叶松一眼,“他既然要替我的衣服做主,那你就穿着吧。” 可是叶松根本没听懂国王是在暗讽他管太多,以为国王是处于一种关心中的无可奈何,也傻乎乎地笑。 国王见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咬一下牙,没事人似的笑道:“你们聊,我还得收帐篷呢。” “好,小心点啊。”叶松说。 果然不来帮忙收拾了,刚才搭帐篷的时候还主动请缨,怕自己力气不够大呢!国王招唿灯泡微笑着离开,刚与女子擦肩而过,表情便转瞬之间沉了下来,冷冷地训斥灯泡道:“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是陛下想太多了。”灯泡回答道。 “他脸都红了!” “陛下不要太敏感了,一般的人在肉体接触的时候都会的,况且您是没闻到她髮丝飘来的洗浴的清香味。”灯泡答道。 “那他干嘛一开始就过去给人家戴帽子呢!”国王不满道。 “叶松还给您戴过围巾呢!还和您牵过手呢!他这人不就这个样子吗?”灯泡有些无奈。 国王偷偷回过头去,叶松和女子果然没有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而是保持了一定距离地互相告别就转头收拾去了,叶松的眼里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光亮。 “我还是觉得戴帽子不正常。”国王摇了摇头。 “您不记得叶松小时候的事了?” 国王吃了一惊,自己只顾着吃醋,也忘了这都是情有可原的。叶松的母亲好像就是身体太弱,大冬天在寒风里湿着头髮吹出了病,后来越发严重去世的。他竟莫名的心疼起叶松来,同时又怪自己太容易失去理智,难成明君。 “算了,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为了计划。”国王说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很快,两辆马车就离开了小镇,雪也渐渐不见了踪影,国王怕自己不会跟不熟的人找话题,一路上没话说会尴尬,就把她安排坐在了叶松的车里。 上车前国王还特意问了她的名字。 “汀兰,陛下。” 汀兰,这便是她的名字,带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 “主家的老爷管我叫兰儿,陛下要是顺口,也可以这么叫我的。”她好像看出了国王的感慨。 “就叫汀兰,”国王说,“我不把你当做僕人看,自然不会用叫僕人的法子称唿你。你老是陛下陛下的,让人发现我是国王实在不大好,不如你叫我的……叫我少爷吧。” 国王存了一点私心,“谨”这个字号还是只听叶松叫得顺口。 “要不我随叶松叫师傅?”汀兰问。 “师傅……有点老了吧,叶松也不会这样叫我的,他都是直接喊字号的。”国王有些尴尬。 刚出口国王就后悔了,汀兰笑逐颜开,试探地问:“那我也可以叫陛下的字号吗?” 既然人家提起来了,拒绝也不大好,反而显出自己对叶松和汀兰有差别对待,不符合自己万民平等的施政方针,国王只好笑着点点头:“那你以后随叶松叫我阿谨吧。” 第44页 哎……也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不单纯,真是个难捯饬的人! 国王这么想着,不觉在灯泡的肩头睡熟了。 “比起爱护,你好像更多的是心疼你家陛下。”莫里斯忽然从椅子下钻出来说。 “啊呀,你什么时候混到这边来的?”灯泡轻声问。 “本来行李大多都在那边,汀兰小姐坐了我就没地方了,”柴犬回答,“况且少爷的法力足够驱使马车,也不差我一个帮忙。” “虽然有点好笑,但是还是要心疼你一小会儿比较好。”灯泡回答道。 “你转移话题了。”莫里斯变成人形,自顾自地端起空余的杯子喝起茶来。 “因为我不会回答。”灯泡轻轻扫了扫国王的髮丝,“但是很快,一场巨变就要来了。” “你在说什么?”莫里斯不解。 “暴风雨就快来了吧。”灯泡阴险地笑了笑,指了指窗外,“不过陛下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莫里斯本能地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是却根本听不懂。 下一座城叶松在初入无名国的时候曾经路过,却没有兴趣进去,因为城市周围是密密匝匝的古森林,深浅交织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片叶团在晴空下散发着寒气,如同翠绿的涂料一点点地融入冰冷的海洋中。 城市的名字却叫做“常春”,据说是国王亲自取的,来源便是那些阴森的树林,真是恶趣味。 听灯泡说无名国内每一座城相关产业的发展政策都最大限度地保留髮扬了古代流传的当地文化,就连修建楼房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自然景观。常春城在古时靠近北国疆域,又是京城文化输入的枢纽,加上良好的林业循环建设,造纸业发达,同时也是不少外国书籍进口审查的核心城市。 国王非常重视文化建设,常春城主是国王亲授的形式侯爵,特别规定不允许世袭,享有贵族待遇的同时可随时直接撤销职位,并给予一定自治权,对于审查法可以先斩后奏。 “既然都这么严格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里视察呢?”叶松问。 “这个地方其实也算是我的一块老心病了,”国王摇了摇头嘆道,“常春城的民风出人意料的封建保守,据说现在还有些人在议论我当国王的事……还是因为我不是alpha,没有资格。有些书籍,要是站在我的角度,是准入的,但是他们禁止的理由总是奇奇怪怪。” “可以直接下令规定准入条件嘛?”叶松问。 “暂时不想这么做,城内准入条件的变动正好让我能够看出他们的精神建设有什么成效,不过我在这方面算是个比较失败的国王,改革了100多年也没有明显的改观。”国王失望地扶了扶额。 “不过我对准入……之类的还是有点不明白,你说的保守到底指什么。”叶松挠了挠头。 “……你又不是没读过书的!理解能力能不能强一点?”国王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算了,你想知道,我就寻个由头找一户人家投宿,再带你去旁听一下准入审判,你自己领会吧!” 第26章 初日 于是马车毫无迟疑地开进了常春城,在一条看起来像是中等收入人家住的居住区街道旁缓缓停了下来,国王像弹簧一样随着停车而惊醒,熟练地抓起纸巾抹掉口水,咂咂嘴问道:“到了是吗?” “阿谨,我们先下车了哟。”通道里传来叶松的声音。 “先换衣服!不准穿得这么贵族气!换得中产一点!”国王对着那边吼道,“你先下车,让汀兰优先!” “嗯?……好吧。”叶松不解其意,还是乖乖地从人少的一边下了车,躲在了一边。 忽然,一阵微风从街的另一头飞穿而过,叶松抬头看了看天,晴朗的天际掩映出午后特有的光影,如同一杯咖啡,温暖香醇,才出发了半个月,夏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半了呢。 低头的时候叶松的脸却忽然烧得通红,原来微风掀起了马车帘布的一角,汀兰光洁美丽的肩头与嵴背的线条隐隐约约能透过内层的纱帐看个七八分。眼看她就要转过身,叶松连忙背过头去,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叶松少爷,我换好了。”汀兰似乎没发现什么,他松了口气。回过头却发现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水仙刺绣高腰裙,正温柔地随着步伐曳动。 她真是让人看着就莫名地觉得舒心,叶松想着,点了点头:“那你在外头等等我吧。还有,你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说少爷太拘谨了。” “好,那你快换吧,免得拖了阿谨的时间。”汀兰笑着拨了一缕头髮,侧身靠在车边。 “汀兰还挺了解我啊!”正找到了揪叶松的错处的理由的国王不禁称赞她,“没错,他就是拖我的时间!” 叶松正从车里出来,与国王四目相对:“我换衣服还不用两分钟,怎么就拖时间了?” 叶松的头髮简单地梳整齐了一些,米白色的衬衫与奶茶色的九分裤十分搭调,国王从来没觉得他好看过,可是看着他打趣的笑容,耳朵根子莫名地红了起来:“瞧你的领子!给我翻好一点!” “你才没资格说我!你一个人换衣服就顶了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吧?”叶松回敬道,一面打量着国王的衣物——浅灰的薄中袖外面加了一件黑纱外套,下身是剪裁精良的金扣长裤,严实不失清凉,搭配诡异但是莫名的好看。 “该往投宿的人家去了,记住了,现在我不是占卜师,是来游歷的文学专业一等毕业生,你们是我同学院的同学,明白了吗?”国王问。 “是。”二人回答道。 国王找到的留宿的人家就住在稍微靠街道中间的房子里,白砖红瓦,标准的传统式样民居。 “您好?”国王率先敲了几下门。 “哪位?”里面的人没有开门,“如果是送传单的就麻烦您离开吧?我家孩子已经有很多额外课程了。” “抱歉……我们是昨天天写信约好了留宿的人,打扰了,请问可以给我们开一下门吗?不好意思麻烦到您了。”国王表现得极其礼貌,在叶松看来甚至有些过头了。 “对人对事先礼貌地低下头来总是没错的。”国王说。 “啊呀啊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真是……怠慢客人了!”里面的人的态度马上倒转过来,“哈利!快过来帮文学家搬行李!” “文学家……抬举了!只不过是刚毕业的学生。”国王笑道,也不将行李递进刚开的门里去,“我们自己能提,不劳烦女主人了,让小弟弟给我们带路到房间,好吗?” “当然可以!”女主人看起来十分好客,在伸手抹了抹她栗色的长捲髮的同时,将手里攥着的围裙往身后藏了一下,“失礼失礼,我在做饭。” 第45页 “你们先吃吧,我们在路上吃过了,舟车劳顿,想休息一会,抱歉啊太太。”国王鞠了一躬。 “哪里的话!欢迎!”女主人连忙将三人迎进屋里,叶松这才发现两位使魔都变回了原形,灯泡正和雪球一起趴在国王头顶上,一个大白球、一个小白球,看起来就像粗制滥造的小雪人。 小男孩很听话,但是特别腼腆,一直都不说话,只是一蹦一跳地带着大家到了二楼,指了指单独的三间房间,板着脸却转着脚尖,好像想对大家说什么。 “谢谢哟,房间很漂亮!”叶松和汀兰都顾着放行李的时候,国王却俯下身对孩子说,尽量不靠的太近,说不定自己有口臭呢。 孩子对国王笑了笑,刚开口道:“不用……”楼下就传来妇人的吼声:“哈利!快下来!别打扰人家!” 孩子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国王拍拍他的肩,站起来转过身说:“没事,不打扰,快下去吧,妈妈叫你了。” 孩子点点头,从楼梯蹦了下去。 “阿谨很喜欢小孩子吗?”叶松问。 “嗯……还好,因为我自己生不了啊。”国王摇摇头,“先进房间,一会我自己用法术生火做吃的送去给你们。” 国王刚进房间就扑到了大床上,抱着被子像个傻子一样滚来滚去:“呜啊啊,终于有软绵绵的地方睡觉了!” “陛下还是这么像小孩子!”灯泡将他的行李放下,“虽然我很不想扰了您的雅兴,但是您刚刚可是夸下海口要做饭的。” “什么叫‘夸下海口’!”国王顶着一头像稻草堆一样乱七八糟的头髮勐地坐起来,“做饭而已,多简单的事儿!” “需要我去买食材吗?”灯泡问。 “从我们自己带的蔬菜和肉类里拿吧,太张扬会被认出来的。而且我一直很想试一试——把卧室变成厨房!”国王兴奋了起来,伸出手一把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抽出锃亮的大菜刀。 “陛下累了吧?我来做怎么样?”灯泡问。 “啊,那也行,”国王安静下来,将头髮理了理,“现在想想,还是让叶松觉得我强势一点好,而不是家庭主妇。” “那么——午安。”灯泡麻利地接过国王脱下并自己叠好的衣物,给国王拉上被子,拿起菜刀开始做饭。 切菜的刷刷声和汤锅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如同一首朦朦胧胧的催眠曲,很快国王就流着口水睡熟了。 迷迷煳煳地醒来后,国王揉揉眼睛,灯泡正在一旁端过来两盅汤品、一大盘菜粒燻肉芝士焗饭和一小块浇了美味酱汁的鸡排。 “唔……这味道是……莲子芡实炖猪骨!”国王只闻了一下便猜中了,他又指着另一盅,“那个是什么东西?” “是叶松给您做的。” “哈?!太稀奇了吧?”国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 “这是……人参?这又是什么……益母草?好像还有一股阿胶的味道……好奇怪的汤料……”国王翻了翻底下的汤渣,试探性地舀了一勺在灯泡的注视下轻轻送入口中。 “哎哟我*!他放了什么东西!他的袜子吗?!”国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整张脸横竖的皱纹比平时多了十倍,但还是强撑着吞了下去。 “陛下,请不要讲粗口。”灯泡端起来要拿去倒掉。 “哎,端回来!”国王连忙阻止他,“难得他……难喝我也喝光它好了。” 说完他就咕嘟咕嘟勐地灌了下去。 国王抹抹嘴巴,稍微思考了一下,“我要去找他,把刚才的衣服拿来,我吃完就过去。” 国王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叶松,你可以到门口来一下吗?” “啊……好。”门里传出应答。 不一会门就打开了,叶松的头髮还十分整齐,看来是没有睡过觉。 国王皱了皱眉头,他闻到房间里有一股不认识的味道,虽然非常微弱,但是那股淡淡的脂粉香应该是信息素没跑了——没猜错的话,它的主人应该是…… “汀兰来找过你吗?”国王问。 “啊……她怎么会来找我……在门口和我说了几句‘午安’一类的话而已。”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国王凑近叶松的手臂确认道。 “她刚刚……一不小心滑倒了,我扶了她一下,正好倒在我怀里的。”叶松的脸有些红,“你找她的话直接去隔壁房间就好了嘛。” “不了,我是来找你的。”国王翻了个白眼,又好气又好笑,“你刚刚给我送汤了对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能有什么误解呢……?”叶松疑惑道。 “我刚刚说‘生不了’的意思是‘我不结婚’,而不是我‘身体难以生育’!所以你完全不用给我送大补汤……”国王指了指肚子,习惯性地加入肢体语言加以解释。 “你吃了对身体也没坏处嘛……”叶松发现自己理解错了,争辩道。 “我吃坏了身子你会对我的一辈子负责吗!”国王反击道,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脸勐地一红,“不不不,我说的‘负责’不是那个意思……准确来说就是‘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大概吧……” 叶松的脸也红了:“我也没想到那个意思去!我又不想和你生孩子……” “你他*闭嘴啦!不要再纠结了!停!”国王甩了甩头。 “阿谨……原来你会讲粗话啊!”叶松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跳了起来。 国王翻了个白眼,不讲话,阴冷地勾起眼角,用手指示意叶松听楼下的声音。 “你瞧瞧……这楼上的人都说什么呢!……哈利!不准上去和他们讲话!……文学系的高材生还讲粗话,还说生孩子的污言秽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学坏了!回来!……” “是女主人?”叶松低下头小声地问道。 “没错,”国王点点头,“这就是我说的事情之一——认为讲粗话的人都是不好的。” “不过不让小孩子学粗话也很正常吧?” “这倒也没错,可是她就这么把我们都一棒子打死了。不仅如此,她认为正常的生理常识是‘污言秽语’,况且,明明我只说了‘生孩子’,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器官。” “这也正常吧?我小时候家里人都不准我随便和别人搂搂抱抱。” “这是一码事吗?”国王挑起眉毛来反问,“这么教育孩子,等他长大以后,是会认识到污言秽语是罪恶的,还是潜意识里觉得生孩子这种行为本身就是罪恶的?什么都不教给他,作为alpha,他以后做出什么背德事来,这怪得了谁?” 第46页 “你这说得有点过了吧……况且是你自己算计好了跟我讲生孩子让他们听见的。”叶松皱着眉头说。 “粗话是我计划好的没错,但生孩子不是,不然我早就应该一边说一边把我这张丑脸拼命蹭过去了!很快这家的女儿就会从高中回来了,准备好看着吧。”国王摇了摇头,把汤碗拿来一把塞进叶松怀里,“味道还行,除了盐太多、加了不该放的酱油和醋、水少了、煮得不够久、材料处理得不够出味以外,还是不错的,再接再厉!”说罢摸摸叶松的脑袋,回房间去了。 第27章 落差 夜色一点点地从天际洇上来,国王不亮灯,靠着昏沉的光线在映得幽蓝的房间里换上了一套映得幽蓝的制服款轻衣,将洗得清清爽爽的头髮用素银环简单地在后颈扣起来,下楼去用晚餐。 “难为太太了,下回让我们来帮着下厨吧,总是不好意思蹭太多饭的。”国王对女主人致意。 女主人陪笑着:“也不能总是劳烦客人到楼下来呀。” 国王何尝不知道她有些嫌弃自己了,因为她的手无意地向哈利那边护了一下。 “那就给我们吃的伙食费吧,三个人总是要花好些钱。”国王也就不再强求。 这家的女儿长得普普通通,却还算端正,她也不往叶松那边看,却一个劲地和国王搭话,让国王有些不好应付。可是国王扭头去想与叶松对对眼神时,总是发现汀兰在和他对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股奇怪的火气,可能是天太热了吧。 “小哥,你们文学系有没有人出去以后做了特别好的工作吶?”女儿雪莉问。 “有啊,”国王微微一笑,“有一个成了特别大牌的贵族,还带了个外国的学徒工呢。” “我不是说那种,我是指舒服的工作。”雪莉摇头道。 “也有的,京城有个人是从文学系出来的,靠写稿着书过活,每天也只是赏赏花,看看景。”国王说。 雪莉笑逐颜开,还想开口问,被女主人轻轻打了一下大腿,憎然地用视线扎了一下。雪莉作势要发脾气,看了一眼客人们,又强压下来,狠狠地瞪回了母亲一下。 这时,哈利伸出叉子就要往装了鱼肉的盘子里戳,女主人提醒道:“哎,哈利,别吃那个,那个是留给姐姐回来吃的!”哈利只好嘟着嘴不高兴地玩起了叉子。 这时候叶松才发现女主人摆在哈利眼前的是一大碟蛋汁鸡排,雪莉眼前的除了一些新的沙拉以外,看起来都像是隔餐的。 “里头的汤应该炖好了,我去看看。”女主人说着离开了桌子。 “雪莉,你要不要吃块鸡排?”叶松趁机试探地问。 “啊……总还是不好的,妈妈做鸡排费了很大功夫,我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能吃这么好。” 叶松惊讶地看了国王一眼,后者微微一笑,只诈作不知。 女主人很快就出来了,稳稳地端着大托盘,国王热心地起身帮忙把里面的汤品摆到每个人面前。女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种活儿怎么能让客人干呢!” 可是接下来叶松的举动却让国王大吃一惊,只见他冷不丁地拿起刀叉,给雪莉切了一大块肉。 国王清楚地感觉到了女主人的不快,连忙往叶松的腿上狠狠地打了一下,可是叶松却置若罔闻,还直招唿道:“雪莉小姐不用拘谨,我看你没怎么吃,怕你不好意思,失礼了。” 雪莉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女主人只好陪着笑,说:“你快吃吧,不然客人非得把你养肥了不可!” 让国王更难受的是,在接下来的用餐中,叶松还特意主动接过汀兰的碟子替她进厨房去拿煮菜,可是国王进去了三次,其中一次还因为分心而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可是叶松总没有提出要帮他。厨房的调料柜挺高的,国王又不敢踩那摇摇欲坠的梯子,每次都用法术拿胡椒,害得粉末飘了他一身,叶松明明就听到他打喷嚏了,却顾着和汀兰偷偷取笑自己,也从来没帮过他。 叶松应该是觉得和自己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唿吸着一样的空气很噁心吧?汀兰这么好看,雪莉也这么好看,就连女主人也散发出一股平和的气息。 自己是什么呢? 他果然还是因为自己是国王,不得不疲于奔命,遇到了更好的人,就开始暴露本性了吧……虽然一切都是自己为了保持距离作出来的,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是不是喜欢汀兰? 一定是的吧! 他的家人会要求他娶名门闺秀,可是叶松绝对不会听的,他要是离家到别的地方,甚至别的国家,国王可不会收留他,这是个烫手山芋。 可是无论如何,到时候他都会把汀兰娶回家,和自己撕破脸,然后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就和普通的夫妇一个样。他们说不定还会有一大群孩子,都长得眉清目秀,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国王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孩子,也想要一个,可是他做不到,他弯不下腰来捨弃尊严去追求感情,感觉就像倒贴婆似的,让人直噁心。 国王也不知道叶松什么时候会为了汀兰和自己吵架,可是他希望那一天别那么快到来。 可是,他到底喜不喜欢汀兰,到底没个定数。 对嘛!还没有定数!人在怀疑的时候总是会站在“就是这样”的立场上,结果越来越颠倒黑白,自己不能这样,在确定之前,就算不可避免地觉得“是”,也要用“不是”的态度对待叶松。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太丑了……国王嘆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有一大盒人鱼面膜粉,说不定用一下也好,便站起身低头道:“大家慢用,我还有业务要处理,失陪。” 离开前,他特意凑到叶松的耳朵边:“一会儿到我房间来听骂,知道吗?” 叶松低下头,又不说话了。国王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叶松委屈了?生他的气了?不过那都没关系,他决不会心软。国王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话,上楼去了。 叶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知道自己终究没办法和国王走太近,他是外国使臣,而国王是一国之君,虽然口头说是朋友、是师徒,连接在一起的更多只是利益才对。就算他把国王当做朋友,国王也未必同等对他。 他有时候会觉得心里对国王有一股莫名的异样感,看见灯泡给国王打伞的时候,看见国王在出门前拔鞋跟的时候。 有时候,一个念头会突然出现——那个打伞的,那个帮他拿着鞋拔子的,该是我叶松。 可是那太荒诞,尤其是,当他面前坐着汀兰的时候。她是那么美,那么温纯,与国王的暴烈泼辣根本不同。 叶松知道自己没有按照国王说的住手,可是他实在看不过去。 这大概就是国王要他看的东西吧。 不过他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晚饭过后,他老老实实地直直站在那里,主动敲了国王的房门。 第47页 门开了,握着门把的是穿着一身平常的浅香槟色女式长睡袍的国王,似乎没有料到他真的会来找自己,可是也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而是一直凝视着叶松的双眼。 叶松不敢说话,想迴避国王的目光,却还是尽力与他对视。 好一会儿之后,国王才低下头,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唿出去似的,道:“你回去吧,晚安。” “你不教训我吗?”叶松惊讶地问。 “你知道错了才会主动来找我,那我就没有必要再讲了。训斥别人太有损尊严,这种小事就算了吧。”国王没有抬头看他。 叶松吃了一惊,他印象中的国王好像一直在发脾气,很少有这么宽容的时候。 “以后,从离开这座城市开始,不准再叫我的字号,在外叫少爷,宫里喊陛下。”国王回过头去,将房门关上了。 国王才刚坐在窗前打算平静一下,就听见汀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好像在和叶松说些什么。 国王站起身,想去偷听,又马上坐了回去。 “陛下为什么不去听一下呢?”灯泡问,“说不定想知道的东西一下子就解决了。” “别人不打算告诉我的东西,就是隐私。如果我没有知道的必要,就算有人在我耳朵边讲出来,也不能去听。”国王端起红茶,等着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他看见叶松和汀兰二人出现在夜色中的街道上,汀兰穿着和叶松同色调的高腰裙,两人散着步,在路灯的柔光下成为了晚间游兴的人们的一部分。 国王莫名地难过起来,偷偷地咬一咬牙,回过头道:“拿画架来吧,我要写生。” “是,陛下。” 国王告诫自己,要拼命忍下去。 “阿谨好像在房间窗户里看着我们?”叶松看见窗台有一道阴冷的剪影。 “他只是在看街景吧?”汀兰笑道,“听说一个国王永远也看不够他的国家。” “咱们去哪呢?”叶松问。 “沿着河边慢慢走吧。”汀兰回答。 夜里出街的人大都成群结队地穿着素色的衣物,静静地走。繁华的夜市在城市另一头,发出的灯光将天空照得蒙蒙亮,为清冷的河水添上一笔人气。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思绪飞往各自的远方。大河的微波一阵阵地推着夏夜的风,点点粼光有时映在二人眼里,漆黑的夜里,昏黄的路灯下,感觉怎么也摸不着滋味。 叶松看着河水,想起了国王在巴尼亚府流动的人工河边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让一个平日里暴躁高傲的人道歉是多么难,国王却对自己低下了头。国王的真心是什么样的,真实的情感是怎么样的,他却从来没有除去外面锋利的伪装去看过。 他忽然懂了,国王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势,是因为他自己根本瞧不起自己。 汀兰就很不一样,她再怎么穷苦,也好歹敢拼运气去找国王。 叶松转过头,偷偷看着她,她没有发现,自顾自地走着,头髮拂着叶松的脖颈,发出茉莉的香味,轻轻的,就像不经意洒落的香瓣。 汀兰以后的生活想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吃国王的钱,要是可以的话,他不想让汀兰一个人住着,他可以带她回东国,回到那个宫室楼阁千万落的繁华都城。 叶松刚要开口,汀兰却兴奋地叫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小摊子,两眼放光地说:“叶松!我要吃那个!” 原来是晚上用推车卖的蜜饯和小茶点。叶松哭笑不得,汀兰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汀兰很快决定了要买糖渍蛋黄和红茶泡芙——一些最传统的点心,叶松掏出钱包来替她付帐,她则迫不及待地小小咬上一口泡芙,享受着甜蜜的滋味。可是她一不小心踩到了叶松的脚,叶松吃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双手分别打在了两边沾满糖渍的铁板上。 “啊!你没事吧?”汀兰着急地问。 “没……还好。”叶松两只手都是糖渍,想用舌头舔干净。 “别舔啊!没礼貌!”汀兰递给他一张手帕,又拿起泡芙举到他嘴边,“啊——” “啊——”叶松一口吃下了整个,嘴里嚼的同时手里还在擦。 “噫!”汀兰勐地缩回手,“你的牙碰到我了啦!” “啊……不好意湿……”叶松嘴里塞满了泡芙,有些口齿不清,汀兰见了这副蠢样,捂着嘴笑了起来。 一时摸不着头脑的叶松也跟着笑了,还一边用沾了糖的手指挠了挠头。 第28章 序曲 次日清早,女主人忽然就开始忙上忙下,国王刷牙的时候她就赶着雪莉出去买些食材回来了。 “夫人,要开宴会吗?”国王问道。 “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要来,听说他家儿子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肯定是见过世面的,要拿点好吃的,不能让人瞧不起!”她的脸因为忙碌与兴奋有些发红。 国王翘起嘴角来微微一笑,看来叶松又有课可以上了。 他又想起刚刚下楼时的情景——叶松和汀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稔,好像认识了好久的朋友,而自己……就像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样,连打招唿也是礼节性的客气。 应该要怪自己昨晚主动提出和他生疏,可是他…… 这也太反常了。 他喜欢汀兰为什么不和自己说?想要汀兰跟着回东国,也不过是他这个国王批一道出关文书,一笔两划的事。 叶松在嫌弃自己? 虽然这算是成功疏远了,说明自己没有算计上的失误,但是心里就是莫名的不舒服。 可是他没有哭没有闹,也许说明自己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喜欢他,这么一来,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嘛。 “早啊!”国王和女主人身边的叶松打了个招唿,心想,这次他就向叶松低头吧。 “啊……早,阿谨好有活力啊……”叶松笑道。 国王听了又气不打一处来,我再有活力能比得上拉着美人进进出出的你吗?瞧你那得意气儿都快从嘴里呕出来了! “夫人,我来帮你吧。”国王不理他,“有什么活能干的?不用介意我们是客人,客人本来就不能吃主人白饭,要帮着的。” 叶松发现国王说完这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国王看见他茫然的表情,简直要火冒三丈:“住在这儿了就要分担工作嘛。” 叶松这才懂了,国王在讽刺他来了无名国啥好事也不干,他无奈地笑了笑:“阿谨,我来帮你做体力活吧。” “不是帮我,是帮夫人!”国王毫不客气地说,转过身到厨房帮忙洗锅子了,可是耳朵还竖着,听汀兰和叶松说些什么。 “你去帮忙吧,我给你们送水喝,”汀兰歪了歪头,笑道。 第48页 叶松点了点头,傻乎乎地笑着,拿抹布正要擦桌子,却听见厨房里一声钝重的闷响。 “阿谨,怎么了吗?”叶松伸长脖子探过去问道。 “擦你的桌子去!”国王的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 三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了一早上,其中诸如汀兰特意给叶松准备了小饼干,还给他手帕擦汗之类的事,再也没引起国王咬着牙愤怒的敲击。莫里斯虽然看不惯叶松整天和国王混在一起,但是对汀兰也不怎么感冒,自顾自地回房间吃他最嫌弃的狗粮去了。 “陛下吃醋?”肥大的白兔坐在一旁帮忙洗着碗盘。 “我没有,我还没有喜欢到那种愚蠢的地步。”国王脸通红,却完全没有自知,“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刷碗盘就该全部交给你的。” “您居然这么利用我的旧职业?”灯泡打趣道。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叶松?”国王问,“慢着——让我来猜。要不是我捡到了你这最后一只‘御洗兔’,我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见到天地之神许愿,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对吗?也就是说,你想让他懂得我的辛苦而不是机缘巧合。” 灯泡也不明说,只道:“什么‘御洗’嘛,明明就是找了我们一窝兔子强行负责洗祭典后的礼器罢了。神殿拆了,放我们回来倒还好。什么规矩嘛。” “你告诉他也没关系的,毕竟连我这个王位也是不正不当抢来的。”国王压低声音回敬道,然后没好气地把手里的盘子往灯泡怀里一塞,“反正为了撮合我们你做了这么多别有用心的事,也不差这一项了。” “我……对不起啦……没有要伤害陛下的意思……”灯泡低下头翕动着鼻翼。 “那就快点洗,不然罚你跑仓鼠笼,你看你的本体肥成什么样子。”国王用手指头拍了拍兔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叽——!”在一边偷懒不洗勺子的雪球勐地往后退了一下。 “我说的不是你,不过如果你想,也可以和灯泡一起跑哟。”国王阴险地说,吓得雪球一个激灵,低下头用小爪爪认真擦了起来。 灯泡嘆了口气,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国王是不是跟他学到的一肚子坏水。 “夫人,我们这一整天都要做一些学术研讨,晚上在外面吃,整个上午也会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你们好好和远房聊聊天,我们就不惹麻烦了。”国王将锅炉放好,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叶松弄好了就尽快上楼去。 “你们高材生都是要忙的,没关系。”女主人十分客气,暗地里扯了哈利一把,咬着牙低声训斥道:“哥哥姐姐要办事,你怎么老是跑上去!” 国王捉起灯泡,一併带上扒拉着兔子尾巴的雪球上楼去了。 “阿谨,你想让我们看什么呀?”汀兰很快帮着叶松做完了活计,三人在国王的房间里碰头,席地而坐。 “这是叶松的课外学习的一部分——了解风土人情,如果你感兴趣也可以一起看。”国王解释道,顺手给了叶松的肩头一记掌,“学新法术了,注意力集中!” “手指向内,把手掌平放在地上,身子伏下去,用一种抠穿地面的感觉对着地板施法,不需要咒语。”国王照样给出一连串指示,“不过这个法术想持久需要一定的耗费,我来给你提供法力,你不必担心,学会方法更重要。” “啊……是。”叶松刚弓下腰去,就被国王阻止了,“你堂堂东国贵族的仪态呢?别丢了本国的脸!你们东国的礼训怎么说的来着?……正首齐肩,眉目淡然。连我都会背,你要做好来才行。” “是……”叶松坐正,重新弯下腰去,他感觉到嵴梁骨的地方开始有魔力的注入,偷偷抬眼一看,国王右手拿着那本有大量□□描写的书,左手的一根手指对着他运气,不禁感嘆国王的修为真不是一两天能赶得上的。 “妈呀!”叶松一时走神,没发现地上被自己开了一个大坑,忙收回手,怕摔下去。 “放心,不会掉下去的。”国王看了看地上的洞的形状,“可圈可点,还不错,不过要是没有我帮忙,可能也只看得见模煳的影子。这是洞察术,可以从墙的一边看见另一边,不过听不见声音,对方也不能看回来。” “也就是说是偷窥专用的吗?”叶松问。 “当然不是!”国王红了脸,别过头去,“一国之君,不能说偷窥,要说暗查!” 还不是偷窥嘛!叶松心里想着,翻了个白眼:“阿谨,你会读唇术吗?” “怎么可能,我们还要学另一个配套的法术。用手指戳着画面中间,想像周围有虫子叫。”国王指示道。 “一般的虫子是怎么叫的啊……?”叶松不解地问道。 “你……”国王干脆一把拎过雪球摆在叶松面前,“那就想像它在叫!” “叽——”雪球骄傲地叫了一声作为示范。 “好好好,叽——”叶松对着它翻了个白眼,模仿了它的叫声以示嘲讽,就认真照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国王学的,最近自己翻白眼的次数直线上升。 坑的周围突然开始冒出一条点点的微光聚成的线,就像萤火虫一样星星闪闪,楼下的人的说话声渐渐变得清晰可闻。 “这个法术真是罕见啊!一定很高级吧?”叶松问道。 “高级个鬼,这是无名国古代流传下来的普通法术,现在的法律不允许滥用才没什么人会,以前我小的时候宫里大把人偷听漂亮的侍女换衣服,甚至还有人找到了所谓的‘逆偷窥术’。”国王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不过至少这家人看起来不会。” “雪莉!雪莉!”女主人叫道,“一会客人来了,记得去泡茶,要那一包春江茶!” “可是……”雪莉停了停,抿着嘴唇,“那是初中的老闺蜜送给我的,还说能养颜省着点用……” “茶什么时候都能有!脸丢了不就没了嘛!”女主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不定人家看你聪明识大体,毕业找工作还能托人说说情到大单位去!” “我自己能找到工作的。”雪莉说。 “不是我说,你整天也不脚踏实地,哪有人不经介绍能攀高枝的呢!有钱了还愁嫁不出去吗!” “我又不是要一开始就攀高枝……” “你这么说都是因为你爬不上!你一个学文学的,当不了老闆当不了总裁,你能做什么呀!你瞧瞧现在各城的官员贵族,有哪个是学文学这种没用的东西的?! “没有了吧?说不出了?那就把茶叶拿出来呀!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妈妈怎么忍心看你的东西被用掉呢?” 第49页 雪莉没有动,过了一会她勐然想起什么似的:“妈妈,真的有贵族是读文学的!” “谁啊,谁这么厉害?”女主人满不在乎。 “国王陛下!” “这……你……”女主人根本挑不出国王有什么大的政治过失来反驳她,只能干瞪着眼睛说,“那他也是有资格的,他是王族,迟早当国王,你又不是。” 叶松偷偷瞄了一眼被暗着夸赞了的国王,后者压着嘴角别过眼去偷笑,那笑里有几分苦闷、几分害羞,不过更多的是得意。 “又是这样!每次说不过我就换话题。”雪莉气愤地甩上房门,过了一会又打开一条缝,把一小包茶叶啪地丢了出来。 “哎我说你……怎么净挑些杂梗出来给客人?叶子也就没几片!”女主人骂道。 “还不是你非要趋炎附势,就喜欢讨好人家,干脆将咱们家的户口册和房产书都一併交出去,也算是个皆大欢喜,两相合宜!”雪莉回道,还是不开门。 “就不该答应你学文学,学个什么破话来和妈妈发脾气,太不听话!”女主人不理会她,转头走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叶松说。 “这是你们东国的老话,”国王点点头,拿起了一大瓷碗爆米花递过去,“可是这种事却不止东国人有。你等着看吧,我就是故意挑走亲戚的时候带你过来的。” “她在下面做特别好吃的饭,我们却吃爆米花?真憋屈。”叶松摇摇头。 “确实,有句名言说‘只有看得见吃不着比没沾糖的爆米花更倒胃口’。”国王把爆米花拿回来,一本正经地拿起一罐糖浆往里倒。 “这是什么名言嘛……” “这叫谨氏定理!”国王把爆米花递了回去,顺手往莫里斯的狗盆里分了些,又转头弄自己的那碗去了。 “别转过去……!啊,糟糕……”灯泡低声提醒,可还是迟了,国王正巧看见叶松拿着爆米花就往汀兰嘴里送。 “多谢提醒。”国王内心波涛汹涌,恨不得把爆米花抢过来自己吃掉,散发着奇怪的酸臭味的人类怎么能玷污高贵无比的自己赏赐的食物!他翻了个完全看不见眼珠的白眼,假装自己看不到他们两个,并且抓起一大把爆米花往嘴里勐地塞了进去,这也是谨氏定理的一部分——口不空胜过眼不见。 雪球也捧着一颗爆米花细细地用门牙刨着,国王策划的戏就要开场了。 第29章 宣叙 “哎哟喂呀——玛莎,这么久没见了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门口便进来一位妇女,身材有些臃肿,面色红润,烫了满头的捲髮,一身看来很贵的深绿色高腰花裙子,看来是在大城市里头呆过的样子。 “哈哈哈!法娜,你还是这么美,好像看着还年轻了是吧!”女主人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挤在了一块,全身显出兴奋异常的样子来。 “哪有!哎哟你怎么这么抬举我!” “你看你这裙子,得有一千吧?” “不多不多,也就七八百。”法娜咯咯地笑了。 “可惜了。”国王摇摇头。 “什么可惜了?”汀兰问。 “那身裙子啊,”国王随手用炭笔往画架的纸上将裙子的形态勾出来,“京城附近流行的印花,不过剪裁不好,不值这个价位。而且她的肤色五官穿深绿色没气质,看起来老到不行。” “居然直接说老……阿谨真是不饶人啊……”叶松苦笑道。 “毕竟她也听不见。”国王摇摇头,“不过因为别人听不见就说长道短确实不好,可是谁让我是个庸俗的人呢。” 大部分的人都会的吧?叶松在心里想,国王总是经常突然想到一些奇怪的道理来自我指责,自然绝大部分只是说说罢了。 可是国王好像变得亲和多了,其实他是有在一点点改善和自己相处的模式吧?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那是你的儿子吗?”女主人问道。 “对呀,他真是,调皮死了,整天都不听话,吵死人啦!”法娜开着玩笑,将儿子推到前面,“快告诉阿姨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啦?” 小男孩原本睁着他那双晶晶亮的大眼睛看着女主人,母亲说他淘气,他的表情马上就难过了起来,他怎么也不肯照母亲说的打招唿了。 “你看,尼尔就是这么不听话,哈哈……”法娜笑着,和儿子一起进了屋。 “哪里,我看他很聪明呀,听说还能读东国的诗文呀?”女主人笑着问。 “笨死了,诗文倒是真一点。”法娜指责着,又不忘炫耀。 “哈利,你瞧瞧,人家尼尔最长进了,什么都会,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好好互相学习一下!”女主人把哈利拉过来,推着他和尼尔呆在一起。 两个母亲在聊天时,孩子们果然已经玩开了,一边拿着对方的玩具跑来跑去,一边嘴里学着兵器的铿锵声。 “我小时候也喜欢玩打仗,他们真是可爱。”叶松感嘆道。 国王一直在偷偷看着他,他知道叶松和自己一样,也看到了所有的好与不好,这有利于他的计划。 叶松的手就自然地撑在地面上,国王看着点点光晕在他的皮肤上跳动,心里有些难受,他毕竟不能去牵,对他来说太丢面子了。 我看他,他看戏。他专心看戏的样子就是我专心看他的样子。真是……太诡异了。 国王摇摇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神经错乱吧。 而且,叶松的另一只手和汀兰靠的太近,国王不忍心去拆。 这时传来了又一轮的谈话声,原来是雪莉给客人泡茶,端上来了,她有礼貌地对法娜点头致意。 “你女儿是学文学的啊?学文学好哇……很有用的……嗯……可以陶冶情操。”法娜笑得有些僵。 “我看她倒没冶多少。”女主人说。 法娜倒是有些兴趣:“诶?不如你就现场给我们说点文学性的句子开开眼?这样吧,阿姨说一句你把它改文艺一点怎么样?” 雪莉不想在人前失礼,只好答应了。 “那就……‘你瞅我美不?’”法娜看见牙籤筒上的花,觉得自己就该像花骨朵一样美,就随口说了一句。 “这……”雪莉万万没想到她会让自己改编这种地方言语,只能说,“这个我实在不会呀。” “来来来,阿姨教你,很简单的,”法娜大声笑道,“你瞅,你怎样瞅呢?你仔仔细细地,高高兴兴地,对吧?我美,我怎么美呢?鼻子呀嘴巴呀!所以你直接加多点形容词就很文艺了呀——‘你仔仔细细地认真瞅我高的鼻子和大的眼睛美不?’就好了呀。这点你还得跟阿姨学。” 第50页 雪莉觉得特别难为情,这么个文艺的法子学院里不曾教过,她不能说自己贊同,也不好说法娜不对,只能模稜两可地点点头,再摇摇头,回身洗装茶点的碟子去了。 “瞧这孩子,脸皮薄!”女主人看着雪莉笑得有些不自在。 “这也太尴尬了吧……”叶松说。 “这种文艺……连我也被考倒了,估计是我太老了,思维模式不对吧,嘻嘻。”国王笑着,吃了一团爆米花。 “文学的深度和年龄没关系的吧?而且也没人说老了思维就一定会不对嘛。”叶松笑道,“阿谨永远十八岁,哈哈哈!” “十八岁?!我的身体明明才十五!你还是说我老!”国王抓起枕头毫不客气地砸中了叶松的脸,里头的棉花发出了噗噗的泄气声。 “难怪你单身。”汀兰轻轻地嚼着一颗爆米花。 这时候哈利突然叫嚷了起来,原来是他的一个木雕的小枪兵被尼尔拿着,怎么也不放手,哈利只能吵着闹着动手去抢。 “尼尔!快把东西还给哈利,不懂规矩!”法娜训斥道。 “我的,我的!”尼尔嘟着嘴扒拉着枪兵,怎么也不放开。 “我!!我——的啊啊啊啊!”哈利的喊叫变成了愤怒而尖锐的啼鸣,扭曲的五官挤出的一道道皱纹里渗着哗哗流下的眼泪。 “不懂事。你看尼尔这么小,让着他嘛!你是哥哥,他喜欢你就送给他呀!”女主人把哈利拉过来对他使眼色叫他安静。 可是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这些?哈利还是不停地哭,法娜圆场道:“瞧你气的,小孩子嘛,没关系,我们也不好拿你家的东西,尼尔,还给哥哥吧。” “不行,这东西你们一定要收下,哈利真是太不懂事了,这点东西也不捨得给。” “这……”法娜顿了顿,随即笑逐颜开,“那就从敬不如从命了!” “瞧她那眼神乐的,怕是心里不知道多开心,给自己的孩子顺来这么个好宝贝,连熟语都讲错了。”叶松不平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被硬塞了东西而尴尬呢?”国王问道。 “因为我一眼就……”叶松看见国王戏嚯的表情,渐渐停了下来,才恍然大悟,“你和我认识了不到一周,就能在不和我见面的情况下给我布置任务试探我,而且知道我不会发大脾气……那楼下这点小事应该一下子就能猜出真实的想法来。阿谨,你想说什么?” 国王不说话,低着头,只是笑。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和她讲明道理!”叶松站起身就要往楼下走。 “停!”国王的喝止声终于变成了带上粗砺的声线,有了君主的杀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问你,你一个外人想对当局者做什么呀? “如果你怎么也要去做,我不拦你。但是我劝你不要。她们看见你一个毛头小子,就这么跑下去说三道四,且不说这个法术会暴露,你恐怕都别想在这屋子里呆了。我说过了,我是来让你见识到底是什么让我头疼,而不是让你去治标不治本地乱掺和! “现在你还想去的话就去吧,反正我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凭什么要帮你圆场嘛! “你自己看着办。” 国王抓起一把百花摺扇,一面扇凉一面吃着爆米花。 叶松还是迈出了步子向着门外走去,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又再回过去,最后勐地一咬牙,发出一声闷吼,气恼地回到国王身边坐下,也不说话。 “很有正义感,但是做事的方法不对哟。”国王递给他一杯冰饮,“好好想想吧。” “小时候我父王也送过我一次生日礼物,是个漂亮的人偶,瓷的,据说是烧了好几次才有了这么个娃体。”国王靠着衣柜玩着手指,“她的裙子是用丝绸做的,上面还有手工绣的蔷薇花。 “后来我叔叔的女儿来了,我父亲作为国王总得送点什么给她,他就把我的生日礼物送出去了,当时它才刚刚做好不久,我才看过它一两眼。 “我很难过,可是父王说‘你是王子,要宽宏大量’。那个时候倒是惦记起我是王子了,真是……微妙啊。后来他就再也没给我送过东西,也没有把那一年的礼物补回过给我。 “我并不是所有时候都不近人情,叶松。一个来自你一直想得到他的关心的人的礼物,被他强制收回,转赠他人,能让一个人撕心裂肺地哭上多少回,我不是不知道。可是……你是我的学徒工,我不能放你去做这种对两方都没有好处的事。抱歉。” 国王摇了摇头,叶松第一次听见国王用这种语气和自己道歉。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心里不是真的想对我不好。”叶松揉了揉国王的脑袋。 “那咱们别看了,安排点别的事干吧?”汀兰提议道。 “我除了画画也就是画画了。”国王摇了摇头,“我以王室的名义在京城开了家服装店,用来赚贵妇们的钱,最近销量不好,我要设计几套新款。” “我怎么觉得你平常都很闲呢……国事不多吗?”叶松问。 “多啊,可是我懒。”国王将画架摆正,拿起笔来继续,“看见奏疏我就烦。把洞口关了吧,楼下的人比奏疏烦十倍。” “叶松,那我们就来打扑克?”汀兰见国王不想说话,就找叶松聊天。 叶松表示贊同,还将莫里斯也拉上了,灯泡就从国王的柜子里翻出一副来:“陛下自己画的,凑合用吧。” 于是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起牌来,时不时传出赌鬼似的猥琐叫声,还夹杂着汀兰咯咯的笑,有时还会有人因为打错了发出长长的哀嚎。 国王越听越烦,总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向着那三个人的方向扯,注意力也往那边偏。尤其是叶松的大笑和喊牌的叫嚷,简直就像地狱里出来的鬼。最终他受不了了,向着后面愤怒地吼了一句:“别吵哇!烦!回你们的房间去了啦!” 等三人灰熘熘地离开,国王方才下笔继续。 “陛下,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灯泡问。 “不知道。烦。”国王把画笔丢下,拎起雪球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挠着它的小肚肚,“把奏疏拿过来吧,反正迟早得批。” “不,我懒。”灯泡憋着笑翻了个白眼。 “去拿啦,不要学我!”国王一枕头正中灯泡的脸。 国王忽然停了下来。 自己不会是嫉妒了吧? ……怎么可能,我不是那种不懂得顾全大局的人。 国王忽然想起见到汀兰的那天,他给一个女人算了一卦,现在想来,自己好像和那个长发有几分相似?也是一样的三角恋,叶松喜欢汀兰,自己……肯定不会喜欢叶松的……吧! 第51页 他想起来了!占卜的时候如果结界里有别人,那么会对自己的大脑造成一定的影响,因为那个人属于异物。 失策!怎么能让叶松抱着雪球坐在自己旁边!也就是说现在那个长发的行为反射到自己的身上了,连带着叶松和汀兰。 也就是说,汀兰会抛弃叶松……? 不对吧?也不可能完全按照反射的人走,况且异物论的正确性还没有证实过…… 不过看开点,说明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叶松嘛! 可是国王就是担心,汀兰看上去不像个坏人,可是那只是看上去罢了。话说自己一开始不就想错了吗,不能直接设定汀兰和叶松互相喜欢!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灯泡,”国王的表情变得冷峻严肃,“去各城门的过关册查查记录,给我找出汀兰是从哪儿来的。” “陛下在怀疑什么?” “她是怎么跟着我们到占卜的帐篷里去的?我们出行都是穿行一段再用马车,她怎么可能跟得上来?”国王想到了最明显的疑点,“记得我审讯过的山贼头子吗?他说杀了那四个壮汉的人看剪影是长发,不太高。如果汀兰去过小镇,那就很有可能是她干的。” “您怀疑汀兰一整路都跟着我们?可是她可以直接在山贼的帐篷里把您杀掉的。” “我最怕的就是她不想杀我,想要别的东西。”国王摇摇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不是她。” “好,那我先告退了。”灯泡鞠躬,将奏疏拿上来,一熘烟消失在空气中。 “唉……”国王发出一声嘆息,“比起当杀手,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过……她不会是的。” 第30章 咏嘆 叶松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碧空一点点地变深,可是路灯偏偏就不给天空这个机会,早早地亮了起来将它刷白。 汀兰很快就打完牌回了房间,莫里斯刚刚才被他逼去洗澡,国王教的法子他练习过了,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他想见汀兰,但是人才走,又去找,好像不大好。 要不去隔壁找国王聊聊天吧? 可是想到国王的白眼,他又退却了几分。 他想起自己从小被嫌弃是庶子,赶到边疆去又召回来,好声好气地劝他去无名国当差。国王钦点的这个使臣的职务让他马上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奉承上了天。他倒是没什么关系,还得感谢国王呢。 可是叶松从来不记得小时候见过国王的事,按理说这么不正常的面具狂怎么可能忘掉呢! 莫里斯却记得灯泡,初到无名国王宫,他直接就问灯泡是不是“兔子”。 国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注意自己的吗? 会不会……国王在等他长大,等他带着使魔,拿着使臣文书,光明正大地踏入那鲜有人进过的王宫?就像舞会上的舞伴一样,弯腰鞠躬,递上信件,牵着他四处巡游? 说不定国王才是那个因为可怜才去救助别人的人。 而汀兰……汀兰!又是另一种感情了啊!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看一场的感情!这才多少天呢!他还不了解她,可是这就是缘分哪! 可是汀兰应该对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吧……这不就是戏剧里最寻常的套路吗?在那之后就是男主人公强烈的追求,最后来一个感动的终章,两情相悦,步入殿堂。 汀兰性格这么温柔,终究不能是那个热烈回应的人,这一切只能靠自己去追了。 可是要怎么做才不会弄巧成拙呢?自己以前哪有恋爱过? 问莫里斯吧?不对……问灯泡?他太狡猾了……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选项…… 参考书! 啥?国王?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在选项内!可是万一……他答应帮我了呢? 叶松摇摇头,这不就回到找国王聊天的话题了嘛!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纠结了呢?简直就像……国王一样……这叫啥?omega心理吗? “有人吗?我是灯泡。”敲门声砸断了叶松的思绪。 “怎么了?”叶松喊着话回问。 “陛……少爷让您去继续看楼下,不过这次特别说了‘觉得不舒服就别勉强’。” “不,既然阿谨叫我看我就看吧,一定有意义的。”叶松站起身,“莫里斯,我先过去了啊。” “汪。”表示明白。 “哎哎哎……如果你觉得有意义那你最好还是别去了。”灯泡劝阻道,“没有意义的。” 可是叶松还是跟着过去了,反正也是当去戏园子吧,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告诉汀兰自己喜欢她。 国王看起来更懒散了,一身暗紫色的长睡袍,绣着三四朵夹竹桃,领口严严实实地繫着丝带。 “阿谨的衣服好多啊……”叶松感嘆道。 “那是当然,”国王三两口把布丁吃了个干净,毫无贵族的用餐仪态,“我一直觉得人可以为家里省钱,可以为买房省钱,可以为生意省钱,但是只有食物、衣服、书画、妆品绝对要拼命花钱——当然,也要物尽其用。用了民脂民膏,就要好好用,还要回报下去。” “确实……我都没怎么看你穿过重复的衣服。”叶松承认道。 “我带出来的只有三十多套,王宫里的多了去了。让我想想……一共有八千多套套装,其中有东国式、北国式、无名国式的各一千多套、礼服五百多套,剩下的就是常服、华服和祭祀、典礼的衣服……除此之外还有五百多件上衣单品,三百多件下衣单品,一千多件外套,还有四百双鞋和各种饰品一万多个……还有面具……啊!都忘了,快点打开洞口,好戏快开始了!”国王得意地背完数据,催促叶松赶快动手。 “啊……”叶松被庞大的数字吓到,片刻才懵懵地点点头。 楼下的人准备用他们的晚饭,女主人果然是为了法娜的到来下血本了,据国王的说法,是想“拉点关系,给做远商的丈夫扯扯人脉”。单是桌上端来的菜,就有整锅的香味浓郁的花生炖肉、大盘的脆皮秘制烧鸭、清亮优雅的海鲜杂汤、干净爽脆的果蔬沙拉以及一味精制提拉米苏作为甜点。 “阿谨,你就是单纯想看着饿死我对不对?”叶松问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哟。”国王作弄的表情却难以掩盖,说着给叶松端来一份和楼下差不多的花生炖肉以及沙拉,“瞧你馋得,我让灯泡照着楼下做了一下,也不知道成不成,你试试看吧。汀兰那边我已经送过去了。” “那你呢?”叶松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嚼着问。 “我吃过才叫你过来的,”国王笑道,“你看楼下,我看你吃。你的吃相挺可爱的。” “什么可爱!我明明……嗝……这么帅气!”叶松吃得急,噎了一下。 第52页 “吃太快对胃的消化和肠道吸收都不怎么好,细嚼慢咽吃久一点比较好哦,虽然我很挑食可是你不准不吃紫甘蓝!”国王捏了一把叶松的脸。 看着叶松惊讶的表情,国王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马上下意识地低下头:“我不是有意的,以后不会了。” “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阿谨也会捏别人的脸……而且还会道歉……”叶松眨巴眨巴眼睛,歪了歪头。 “什么啦……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会道歉一样……”国王脸勐地一红,有时候作为国王的他会暴露出以前作为“谨”的性格,看来自己的能力还是不够。 国王——不管怎么错都是别人在错,他只需要昂起头颅,坐着高位,而谨——不管怎么错都是自己的错,是他不该生在这个充满人渣的世上,他先折磨死了母亲,又害死了二哥。有时候他会觉得两个时期的自己就像分裂的人格,可是不对,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现在,作为谨的他已经改变了才对,只有国王还存在这个世界上。 一开始叶松与自己见面的时候,他只想当一个能好好相处,但是又不失距离与威严的老师。所以他惹叶松不高兴,他假装用丑脸黏着叶松,还有各种装清高的行为,可是却看起来越来越傻了,而且刚才——破防了。 这已经是太过分了! 国王立马恼怒地板起脸,回过头去不让叶松看见自己复杂而扭曲的表情:“你好好看看他们是怎么吃饭的吧。”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法娜和女主人聊的更是投机,叶松看了一会,没什么异样,于是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国王。 “哎呀,法娜,你家尼尔背书这么棒,请他给大家背一下好不好呀?”女主人问。 “好。当然好,是吧尼尔?”法娜低下头去推着尼尔让他站起来,可是尼尔就是不愿意,“快点!”法娜有些生气。 “不!”尼尔尖锐地叫道,跳下去离开了桌子,“我又……不是猴子!哼!”哈利见尼尔跑来,也离席和他玩耍去了。 “不听话。”法娜摇摇头,“生儿子太烦人了。” “那不一定,你瞧,要是个alpha,都一样,要是omega,那可是真的没什么用了。”女主人说。 叶松抬头看了看国王,后者正在喝汤,回答道:“干嘛,我早就习惯了,接着看你的去。” “哎,法娜,你先停下!”女主人忽然出声劝阻,叉着沙拉的法娜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听别人说,这种蔬菜吃多了能抗癌的!但是你别吃太多,听说中年人吃太多蔬菜不好。”女主人稍稍弓下腰,挑起眉毛,好像在说什么世界大新闻。 “真的啊?原来中年人吃蔬菜不好啊!听说有些人还靠着试吃蔬菜发家致富呢!听说那些人种的菜都是用秘法催大的诶!” “管他催不催,人家能赚钱也是人家有能力。”女主人说,“不过他也是太不道德了。” “你看,”国王说,“今晚上我们中头彩了,各种陈腐愚昧的话都被我们碰见了,你想想,与此同时,这座城市里有无数的人家也在说着这样的话,无声无息地以讹传讹,轻信他人,可不可怕?” “确实……很恐怖……”叶松嘆了口气。 楼下又闹起事来,尼尔玩着玩着就对哈利真的打了起来,哈利躲闪不了,只能跑来和女主人哭,说尼尔欺负自己。 “哎哟怎么能叫欺负呢,人家是和你玩嘛。” 国王翻了个白眼,摇头道:“觉得小孩子的事都不是事的家长我最不喜欢了。” 这时雪莉突然看到了尼尔手里拿着的一块玩具,好像是自己的东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上楼去,看着满地孩子的脚印都属于同一个人,她更确信尼尔进去过了。 法娜和女主人还在聊着天,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学习”,而雪莉的心已经被攥紧在她的胸腔里,千万不能有事啊!她想。 国王在墙上作法,使叶松能看见转角处雪莉的房间门——那堵门一打开,雪莉就尖声叫喊着,绝望地扯着头髮爆发出满脸的泪珠来。 “怎么了怎么了?”女主人跑上来问。 雪莉的房间乱七八糟,地上白色的粉迹与玫瑰色的液体来自于她被打翻的化妆盒——名牌的干粉与精油。花了大功夫在王宫附近买的祭典色口红被用来在她的精纺棉衣上画出了七扭八拐的涂鸦,再加上三个银币一管的眼线笔作的勾线。 再顺着看向她的衣柜——碧色纱绸的祭礼服、薰衣草色的舞会服、好不容易攒着一金币买来的刺绣长裙全部都被剪开,摊在地上当毯子。 而她的檯灯、书柜、枕头更是不能倖免于难,整箱文学名着被翻出来搭成了房子,还有脚印在封皮上。 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十分钟。尼尔还在无辜地笑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了,冷冰冰的空气就像来自于死人的墓穴一般。 尼尔不知所以然,走进房间再一次弯下腰想把口红拿起来,还没碰到,雪莉的手就像箭一样,仿佛带着巨响划破了寒冰,抓住尼尔的手用力甩开,将他整个人翻在地上。 “你们!都给我滚出我家!滚出去!”雪莉发了疯一样地前后倒退,撕扯着头髮,她的喊叫混着尼尔震天动地的嚎哭,就像刑场上的犯人在乞怜。雪莉嫌他烦,顺手抓起檯灯朝着楼下用力扔了下去,一声巨响将法娜吓得尖叫一声,呆滞在原地,望着碎在面前的碎片直发愣。 “闹啊!你闹啊!不孝女!整天就会学没用的东西,还不尊重大人!你闹啊!你先给我滚出家去!”女主人瞪着愤怒的眼球,胸口一起一伏,朝着她吼道。 雪莉还真的抓起她收集了好久的收据盒踉踉跄跄地冲出家门,直直向着官府的方向去了。不久后,就有官兵来敲门,说怀疑法娜毁坏财产,将他们带去审问了。 叶松被惊得无话可说,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慌与担心,之前大家还很正常地吃着饭,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到了吧,有时候人的愤怒就在一瞬间。”国王站起身,“今晚的戏结束了,关闭吧。” “阿谨!”叶松叫住了要出门去洗澡的国王。 “嗯?” “我……” 叶松低着头,迟迟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国王走上前,用手指轻轻顺着叶松的头髮。叶松抬起头,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国王对他露出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神情,那双眼睛就像含着一潭净水,根本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这是思想控制下人的必然反应,你不需要去在乎这么多,作为君主,他们是我的责任所在,你只需要真正地把他们当成一场戏就好。” 第53页 国王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叶松犹豫着,最后还是下决心敲开了雪莉的房门。 “是你来了……?抱歉,我以为是妈妈……” “啊,没关系,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的,那个……我不小心听见楼下的事了,我……”叶松组织不好语言,讲话断断续续的。 “没关系,我闹成这样,不想听也会听见的。”雪莉苦笑道。 “不是,那个……我只是想说,其实我觉得你做得对,这是你家,你赶他们出去也是没关系的,不过下次别砸东西了……不,没有下次是最好的。”叶松说。 “我其实很希望能去远一点的城市里,最好去京城,民风开放,人也热情,这里压抑又无趣,我受不了。”雪莉看着走廊的另一边,眼神却没有凝聚在地面上。 “想做就该去做,这是你的人生……”叶松刚开口去劝,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想做就应该去做啊,自己要是喜欢汀兰就要努力让她知道,对吧! “有时候人的愤怒就在一瞬间,”叶松的脑子里立马闪过的却是国王的话语,可是他说着,就懂得了别的一些东西,“因为……人很容易被瞬间而来的情绪冲垮,就像我,就像阿谨之前一样……啊,不是,我想说你弟弟这么小,我还是提醒一下,你要好好教他正确的东西,别让他学到了那些以讹传讹的……” 国王从一开始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叶松心里开始有数了,甚至都不知道雪莉什么时候道的谢关的门。 等到国王洗完澡出来,他发现叶松就在门口等着他。 “阿谨,”叶松的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我们重新开始吧,我除了法术,还想学别的东西,想学会怎么照顾一个人。” 第31章 尾声 国王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叶松只会想到自己在让他不要头脑简单,没想到叶松自己还跑进了一个更深的坑,这可离他的计划太远了。 国王转而一笑,拍拍叶松的肩,道:“你学会照顾自己都得学几百年呢。” 他的计划,什么叫他的计划?那都是他自己主观上的东西,他就用这种东西去骗叶松的信任,其实只是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动而已。他试着给自己找过藉口,比如说他是国王,国王就得有自私的心。但是最后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他的自私就是一种恶习,与生俱来的,改不掉的,可是他就是不肯面对这个缺点,他真是个矫情的人! 那他也没必要当一个政治家一样的国王,当商人就好了,计算怎样对自己最有利就行。 次日早晨,女主人一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模一样地过着,雪莉却对女主人爱理不理的了。 “你们要出发了吗?”女主人问。 “是,我们耽搁久了。”国王说。 叶松偷偷看了一眼国王的房间,发现就和他们来之前毫无区别,就像没人住过一样。 “你整理过床铺了吗?”叶松问。 “当然,”国王说,“住别人的房子不添麻烦是最基本的。” 叶松对女主人告了别,转头帮要国王提行李,却被制止了。 “去帮汀兰拿吧,我壮实着呢。”国王吃力地将一个小箱子丢进车里。 “说了帮你就是要帮你。”叶松叉着腰说。 “去啊。”国王向着汀兰那边使眼色,示意叶松抓住机会。 可是叶松就像没看见似的,并且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对国王讲话。 “把行李拿过来。” 不懂人事!国王偷偷翻了个白眼,将行李递给他,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丝快乐来,叶松帮自己提东西了诶!寻常人家的夫妻都是逛街帮忙提包的,对吧! 傻了是吧?怎么跟个没谈过恋爱的少女似的,真不要脸!他的内心这么告诉他。 就是嘛,我傻了,不就提个东西! “我想了一下,想成为一个能察觉别人的情感的人,可以从照顾阿谨开始。”叶松搬完东西,严肃道。 “谁要你照顾。”国王拉下脸来,上了车,又从车窗里给他递了一小袋烤栗子,“你提供体力活,我给你补充体力活所需的能量,我们扯平了。” “至于这么算么?”叶松离开后,灯泡凑上前问道。 “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金钱买,可是大部分东西都可以用与其一样的方法计算,准则公不公平就是另一回事了。欠了就是欠了,没别的藉口推脱。”国王往后望了望,等到叶松将门关紧实了,才驱动马车往前跑。 “就这么走了?”灯泡又问。 “时间拖得还不够长,再拖几个小时好了,况且叶松那边刺激得也不够,去审判院吧。”国王狡猾的眼睛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国王需要叶松听的是一场关于进口书籍是否应该流入本国市场的裁决,这种仪式从古代留存到现今,甚至衍生出了一些分类学与目录学的新支派。“这种会议才是极端派的精髓所在!”至少国王是这么说的。 审判院是一幢标准的大理石厅,高大气派,洋气十足,对称式的设计给人多了一分公正的印象,门口的陪审团进进出出,有的甚至拿上了古代的白色假髮,显得鹤立鸡群,容易辨认。 “一会儿进去我会随便找个厅坐下来旁观,抱好使魔别跟丢了,里头人杂。”国王对叶松和汀兰告诫道。 见二人听话地点点头,国王立马捉起灯泡和雪球,毫不迟疑地钻进了人堆里。 叶松拉着汀兰,好不容易才找到国王所在的三号厅,挑了靠近边边的位置坐下,凝视着圆形大堂的正中央,等着听他有什么么蛾子。 随着一声浑厚的铜钟响,人群立马鸦雀无声,叶松瞧见有几位中年妇女被吓到,不住地拍着胸口。 “好大的阵势!”他对国王说。 判官是一位满脸胡茬,戴着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上个世纪流行的制服,脸上油光四射,说两句话就得砸吧砸吧嘴。 “欢迎各位来旁观审查,那么审查开始,”他说,“啧……现在请解说员将书本内容简述,再由三位辩论官阐述准入与否及其理由。” 一旁的解说员长着一张端正的脸,鬍子颳得干干净净,一看就像从事文职的。他站起身来鞠躬道:“判官请看。 “此书名叫《爱蝶的哀伤》,讲述了一位出身卑微的寻常女子爱蝶灵丽雅·绮里诺缇莎尔·茜茜萝秀娜,生活在一个没有法术的世界里,一不小心被英俊的富家少爷翔天凌颜看见,并逐步感化最后在一起的过程。 “再细化来说,书中有男主角的前任女友女二号,被爱蝶打败后离家出走,还有一位很喜欢女主角的帅气男二,最后只能与女二号在一起,是一本具有时代气息的作品。” 第54页 人群开始骚动,细碎的笑声传来。国王带着奇怪的笑意看了叶松一眼,叶松摇了摇头:“这有什么稀奇的嘛,不就是东国人手一本的那种言情恋爱吗?” “确实是哟,而且这本书的进口地也是你们东国。”国王点头道。 “这种书还需要审查吗?” “他们说要就是要,你是不知道……” “肃静!”听见判官的指令,国王不得不住嘴。 “辩论官,陈述辩词。”解说员宣布程序。 第一位辩论官站起身对判官鞠了一躬,又点头对群众致意:“判官大人,请允许我在此陈述我的反对意见。首先,此书的内容过于无营养化,文学价值也比一般胡编乱造的小说低太多,大量流通非常不利于价值观念的培养。比如说,其中的女主角,对于情感太没有操守,怎么能同时接受两个人的追求呢?这是大逆不道的,这容易诱导人们接受一妻多夫制的苗头……您瞧现在京城里坐着的陛下,有嫁人吗?我认为omega需要绝对的禁慾……根据法律条文第二条,明显带有歪曲观念或严重威胁社会风气的应该禁入。” 第二位辩论官的说辞与他并不相同,他并没有鞠躬致意,而是直接开的腔:“我认为这本书宣扬了一种浪漫的意识,给予人们娱乐的需求,毫无疑问,这种书不会成为经典,所以只会有一时的消费,进口也无伤大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会因为里面不合理的情节导致国民的智商偏低……还有!……其中关于男主角体态的描写过于露骨,譬如‘硬质衬衫的线条并不能阻挡他手臂肌肉的曲线’,……咳,太过于情色。根据法律条文第三条,具有色情低俗、暴力等或其倾向内容的禁止引入或须削减。故建议引入时删除此段。” 第三位辩论官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我是中立的。我认为这本书没有优点与缺点,只是平常的书籍,不过我认为如果要引入,应该标清楚它的暴力与色情程度仅限18岁以上阅读。法律条文十三条,如果分级,则可以引入少部分描写露骨的文学作品。” 判官点了点头,用指甲尖儿若有所思地掐着胡茬,抬起眼来下了判决锤:“法律条文引用正确,那么就决定引入,分级的同时,也要进行削减。下一册书审判开始。” “这种也叫情色吗……”叶松问。 “无名国的小黄书你不是听我念过吗?你自己觉得相比起来这算什么?”国王问。 “什么都不算……” “那本小黄书我还带着哦,想看的话欢迎随时跟我借。”国王狡猾地一笑。 “我不想看……”叶松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可能又在你面前露出那种淫乱的神情……你以为我是发情期的老母猫吗?” “看过一次就忘不掉了嘛!”国王笑得更奸诈了,还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叶松刚想反驳,解说员就开腔了:“这部书叫做……老……冒……?” 他顿了一小会儿,这才继续:“这本书叫做《饕餮耄耋》,讲的是一位很喜欢吃东西的老人回忆自己的往事……从小吃到老与各种美食的经歷。这本书是北国出版的。” 下面的人立刻炸开了锅,说着诸如“北国的东西都是不好的”“就不该审判直接毁掉”之类的话,判官宣布肃静,大家才闭了嘴。 “请辩论官陈词。”解说员道。 “我认为应该禁入。”第一位辩论官说,“里面有一段描写:‘无名国的着名小吃栗饼,香甜可口,美丽非常,让人忍不住想大快朵颐。’这都是北国人想要侵略无名国的影射!如果让我国的人看到这本书,会被北国人的思想所同化,据我亲眼所见……北国有一名旅客来我国观光的时候丑陋地笑着和路边的农妇合影……一看就是个猥琐的人,据此可见,北国人没一个好的,都是变态!……所以我认为这本书带有强烈的领土侵略色彩!” “我不贊同禁入,”第二位说,“现在无名国的文化早就落后了,人家东国北国早就发展出新的文学体裁了。国内的书籍文化都是宣扬那些没用的诗文道法的……国内的医院都是!就是那种打着东国神医的旗号到处骗人的,世界上哪有好医生哟……所以我个人认为吸收外国文化太重要了。” 第三位也像刚才一样波澜不惊:“啊……我是觉得要禁入的,因为个人来说本人并不是好战分子,不过毕竟北国在歷史上很多次联姻都表露出要把控我国领土的野心……既然他有野心,我们就应该报復,我们也要打回去,将北国灭掉!所以我觉得在那之前先阻止北国的一切文化和经济入侵非常有必要……” “他们都在讲什么鬼……不就一本美食介绍书吗?哪来的这么多又侵略又反攻的……”叶松越来越不懂这些辩论官的套路了,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下面的观众居然没有人交头接耳,没人同意,但是至少也没人公然反对这种诡异的极端主义。 “这就是这座城的现状。”国王摇头道,“无名国发展得再厉害,有些人的思想永远不会变,我也试过派京城的官员过来,可是没两年他的思想就被同化掉了,我自己也不能老往这里跑……所谓山高皇帝远吧。” “我不想听了,难受。”叶松低下头,汀兰见状,马上过来给他按太阳穴,国王转过头,假装看不见,平静地说:“那就别听了,我只是带你来长见识的罢了。” 于是三人就踮着脚尖偷偷从一边的过道离开了,可是叶松还是听见了宣判结果。 “禁入。” 国王也听见了,可是他没有停下来往后看,叶松好像听见他嘆了口气,却再没什么反应了。 第32章 微雨 “陛下,我们快到城门边儿了。”灯泡提醒道。 睡了一路的国王抬起头,立马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于是也顺便伸了个脑袋过去问叶松:“你们饿了吗?要不我们停下来吃点午饭?” “我也饿了,那就停下来吧。”叶松转过头去与汀兰四目相对,而汀兰的眼神说明她也贊同这个做法。 不仅如此,汀兰还满脸陶醉道:“虽然提要求不太好,但是我其实……还是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吃。” “阿谨,这地方你熟,有什么可以停下来吃饭的地方吗?”叶松问。 “灯泡,这地方你熟,有什么可以停下来吃饭的餐馆吗?干粮最好还是省着。”路痴的国王几乎原话转达了。 “有,在集市旁边有家小餐馆,但是劝您不要去。”灯泡说。 “为什么?” “那里卖的一些菜色……有利于计划但是不利于您的良心。”灯泡说。 第55页 国王眼珠子转了转:“去看看。” 于是马车便向着餐馆那边去了。 餐馆木饰居多,一副醒目的大竹筷子挂在墙上,看来是东国的菜色为主了。 国王先将菜单递给叶松和汀兰,二人唧唧喳喳地说了好久,才敲定了一盘肉末豆腐、一味清蒸鱼和一笼烧卖。轮到国王的时候,只见他翻了几面就叫服务员过来,开口就要半只叫花鸡,还要了七八笼茶点。 叶松不得不折服于国王的食量,服务员倒是觉得有些不对:“您不点招牌菜吗?” “是什么?” “烤乳鸽呀,将乳鸽活着放在火上烤,慢慢地撒作料,一边放血淋在它身上,很是鲜嫩的。”服务员说。 叶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隔壁桌的大叔伸过头来说:“不尝就真是可惜了!好吃到不行!” 国王微妙地一笑:“不必了,我过敏。” 服务员极惋惜地拿着单据离开了,国王立马沉下眼来:“残忍哪。” “小子,你点的鸡肉就不残忍了?不还是要杀了吃掉吗?”大叔反感道。 国王有些窝火地顶了回去:“我一直都很支持用肉类做成的各种美食,但是杀死和虐待致死根本就是不同的东西,就像你觉得北国和东国不一样是一回事!” 大叔不说话了,摇摇头,懒得和国王吵。 “传令,”国王压低声音对灯泡说,“以后禁止用过度虐杀的方式烹饪。” “要不要马上让人来管制这个餐馆,然后把 他们的菜都收掉?”叶松悄声问。 “不必,既然都已经死了,倒不如物尽其用,让他们吃掉再说。”国王挑起嘴角,“灯泡,法令第一时间先写下来通知这座城的官兵,这里得改造了。” “是。” 正说着,菜上来了。汀兰却望着餐具发愁,原来是用不惯筷子,只能手忙脚乱地张着嘴巴干着急。 “看你忙的。”叶松用汀兰的筷子夹了烧卖伸到她嘴边。 “这样不好吧?”汀兰问。 “不……那个……帮个忙而已啦。”叶松说。 汀兰直接一口整个吃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还歪着头鼓着嘴对叶松笑。 叶松脸有些发烫,好可爱啊!不过他也不能忘了国王,可是刚转过头去就发现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国王的手就像闪电一样从桌上快准狠地夹起东西然后塞进嘴里不停地嚼嚼嚼,简直就没停止过面部动作,娴熟得就像东国的本土人。更神奇的是,他虽然吃得就像饿了十年一样,却根本不让人觉得失了餐桌礼仪,他的表情和动作还是斯文无比,唯一粗鲁的地方恐怕只是胃。 叶松对国王的用餐方式表示目瞪口呆,这是练了多久才做到的啊?不,说不定根本就没练过,这完全就是浑然天成的……汀兰也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看着。 “看什么看哦,没见过人吃饭啊?”国王吞下满嘴的食物,一副无聊至极的样子对叶松说。 “只是没见过‘你’吃饭……”叶松说。 “在宫……我家不是见过嘛?” “你在家里哪有吃得这么……多?” “你以为晚上陪你吃完饭我就不吃宵夜弥补了?天真哦。”国王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掰下鸡腿,继续用他那文雅又粗暴的方法吃着。 看国王沾到了酱汁,叶松拿起餐巾要帮他擦,却被国王阻止了。 “你想拿我练手是不是因为不敢在真人身上这么大胆?”国王猜着叶松不可能没来由地开始从自己开始学照顾人,就问。 叶松点点头,他确实不敢直接对汀兰表示出太露骨的关照。 “你刚刚就做得很好啊!”国王说,“蜜蜂怎么能让花主动把脸伸上来呢?木头脑袋!” 叶松不明就里地看着国王,却没再得到进一步的解释。 可是这次国王终究还是失算了,因为官兵来查封的缘故,拖多了两个钟头。 “完了,这下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城了……”国王走出餐馆,抬头望了望太阳的方位说。 “灯泡可以直接穿到下一个城去的吧?”叶松问。 “话是这么说,”国王若有所思,“但是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而且这座城里出去的人来来往往的都很多,没什么人少的路段。” “诶,阿谨,你看,那边有一条路,好像不怎么有人过诶!”汀兰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指着餐馆后拐过城墙另一头的方向。 “那条路通往森林,就是城里的老树林。其实森林是很大片的,城里的只是冰山一角,总共加起来能有三十多公里长呢。”灯泡一本正经地科普道。 “好,就往那边走,等走了一段时间到了人少的地方就直接穿出去!”国王到了关乎既定计划的事总是当机立断,丝毫不给自己纠结的机会。 叶松和汀兰表示贊同,主人怀里的莫里斯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大家便迅速回到车内,向着森林而去。 临近夏末的日子里,一片阴森的树林总是显得有用大于可怖,盘旋打结纠缠而上的巨树垂下藤条,根部长了青苔,时而有飞虫的叫声从中传出。放眼望去,湿润的空气中只有或浅或深、浓淡相融的绿。 马车辘辘的响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清脆却又踏实,融入了周围的一切却又因为人气而格格不入。 看着缝隙中透下的阳光将森林映照出一块块茶色的斑,叶松感嘆道:“看着森林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好想睡个午觉啊。” 国王也不知哪来的兴致,温温软软的声线就像一支催眠曲一样,小声说:“这里头危险的魔物也不少,要当心的。我倒不是不可以给你讲讲关于这里的睡前小故事,要听吗?” “听!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故事了。”叶松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 “我也听。”汀兰说。 于是国王就像哄小孩子似的,用悠然平和的语气讲起了树叶和大地的故事,温柔的声音就像一支细流,缓缓地流,却不中断,让人觉得能听他的故事听到地老天荒,沉醉在安宁的梦中。 莫里斯还想感嘆不愧是文学出身的,可是听着听着自己也有些犯困了,正想靠着叶松睡一觉,突然被灯泡的惊唿打断了。 “怎么回事?!我传送不了了?!我……?!” “灯泡,你冷静一点!”国王突然中断了讲述,足以说明他也急了,“通话用的通道口不是还在吗?快……再试一次。” 可是灯泡根本做不到,最多只能打开一个小口子,而且传送距离不过一米左右。 “天哪!我……我怎么了?!陛下,我……?”灯泡被吓得不轻,摊开双手张大双眼惊慌失措地四处查看。 第56页 “这种现象,不可能啊……除非你的法力弱化了?可是你是依靠我的法力施法的诶……”国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惊恐地抬起头,“难道我也?!” 国王的怀疑是正确的,任凭他再怎么念咒施法,也只能做到祈求天地之神之前的那个水平——除了简易的法术以外都失灵了。 “我不要,我……我怎么会?我完了!我……我现在变回废物了!我……我怎么办才好?我的国家,我的国家!我……我当不成这个国王了,我……”国王意识到马车也在渐渐停止,因为他的法力已经不足以控制马车往前运动了,他害怕地站起身,使劲地挠着脑袋,圆睁的双眼霎时间满是痛苦的泪,就要流下来了。 他怎么办?他没有了法力,这个国家谁来护着?他的这条命怎么办?他们又怎么从这片森林里出去?他完了!他的命就要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结束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叶松怎么办?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阿谨!”叶松听见国王快要失控,立刻下车跑了过来,拉开门狠狠抓住国王的双手将他拖下车,在坚实的地面上拍着他的肩膀,“没事没事,你的法力怎么会突然没有呢,一定是有外部原因的,别哭别哭,不哭了好不好?……我,我给你讲故事?” “不好!”国王委屈地喊道。 “啊,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答应过出了城就不叫你阿谨的,”叶松马上开始挖自己的不对,他也猜到国王这种性格除了强行哄,也没别的办法了,“别哭了,乖。” “什么‘乖’?……这种话留着给说给有价值的人听!”国王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鼻子,通过阻止唿吸来让自己安静下来,一想到自己又让叶松不得不做了这种对象错误的事,连忙提醒他纠正回去,并且使了个眼色,表示让他去陪汀兰。 “不是……我……”叶松想解释自己是真的担心他,可是国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意思是:我能行,你过去。 可是叶松似乎理解成了“我快死了,但是你快点给我过去”,在听话走过去的同时还会往国王这边回望。 “爱情真伟大哦~”灯泡从车里跳下来,拨了一下头髮,看着国王偷笑。 “你没事吧?”国王选择无视他的挑衅。 “我能有什么事儿呀?”灯泡笑道,“不过我也是真的吓到了呢,毕竟法力这么弱的情况都两百年没有过了。”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国王没等灯泡回答,马上又说,“我让你去查她的行踪,情况怎么样?” “不妙,”灯泡低声道,“没有进出记录。” “也就是说……其实她很有可能是用别的方式到达的帐篷,藉助我占卜的时候的结界来掩盖她的魔力波动?”国王的天性使他立马想到了最可怕的地方,“她到底哪来的?想干什么?” “别的倒没关系,如果是东国派来跟着叶松的,那就用点药草让她把陛下的长相忘掉就是,如果是修为千年的人形魔物,那倒不可能有太大的恶意,可能真的是饿了。最怕她是北国来的……”灯泡凑在国王耳边低声说。 “不管怎么样,警惕着总是没错的,先想办法出去吧,走路回去你看行不行?”国王问。 “不太可能,半个小时的车程,走路少说也要两小时吧?到时候早就天黑了,我们离马车又远,难道摸黑走不成?”灯泡说。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里过一夜?!”国王惊恐道。 “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睡车里,反正也有干粮,生火做饭呗!等到了早上再赶路嘛!” “这个……”国王不想同意,可是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就这么一直僵持着,最后他灵光一现,“那几匹马你还能弄过来吗?” “其实每到一个城市,我都会把马转移到当地的马厩。如果所有人都给我输送法力,那我可以勉强开一个口子,但是缺了一个人就维持不了,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把马拉过来,不能有人穿回去。” “那你可以开到官府求援吗?” “……抱歉,太远了。”灯泡说。 “好,那就这么办,我把他们叫过来,就拜託你了。” “您是我的王,用不着拜託。”灯泡伸手理了理国王乱起来的头髮。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半边还是毒 下半边开始主线 标题的微雨和之前的乌云是连在一起的 其实乌云那里也算一点点主线的头头吧 第33章 雷鸣 国王被灯泡安慰得失去了警戒,就在他们刚把马套好的时候,身后忽然冲来一阵海浪似的狂风,将尘土树叶一併掀得翻滚起来。 众人挡着脸挡风时,国王勐地浑身战慄起来。 不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 “叶松!快!上车!往前跑!越快越好!”国王爬上马车,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是!”叶松再也不敢迟疑,立马和汀兰一起跳上车,马鞭的指令下吼声“驾”,便磕磕碰碰地跟着国王向前奔去。 “阿谨……!这……”叶松拼命赶着车,满身大汗。 “寄生魔物!”国王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凌乱的头髮,“一般都是植物长在动物的身上所形成的共生魔物,活不长,一般没几天就会变成纯植物,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这么大型的异种!” 叶松向后瞥了一眼,那是一只三人高的墨绿色大蟾蜍,两只眼睛滴熘熘地转,背上抽出盘曲缠绕的树藤,嘴角滴落着粘稠的绿色唾液,行动似乎比较迟缓,可是它的一口狂风就能将马车掀翻。 “那我们不是完了?这可怎么办?”叶松吼道。 “跑!跑不了就打!”国王的回答只有一种。 “能不能先打?它好像要伸舌头了!”叶松提醒道。 国王惊恐地回过身,大蟾蜍正好勐地将舌头弹出,不过没有命中,却撞塌了一根树干,随着掉落的巨响,回去的路被阻断了,它还在鼓着腮帮子,似乎马上就要将他们当做苍蝇卷掉。 “不能打!”国王只能作出最基本的判断,“就算我的法力还在,对付它也要出三四个大招,别说你了!” “可是我们不能等死啊!”叶松吼道。 “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汀兰满眼泪花,急红了脸,一副马上就要崩溃的模样。 国王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里就和汀兰一样,不,比汀兰更害怕。 灯泡却发现莫里斯毫不惊慌地躺在车里,根本没有任何举动。 “小狗!”灯泡立马想到了他不害怕的理由——他一次也没有用过,甚至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特殊能力,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莫里斯的能力足够让他自保。他只能马上向莫里斯唿救,“出手吧!” 第57页 莫里斯的尾巴抖了两抖,显然不怎么在乎。 “不然叶松也要死了!你该不会想用那个紫色的屏障挡住它吧?!”灯泡只能提醒他主人的安危。 可是莫里斯还是毫无反应。 也就是说——叶松也是那个能力的受用者,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用喊了!”国王强忍着害怕制止了他,“我死了,叶松和我在一起却活了下来,会有嫌疑,东国难辞其咎,他不会不留我的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有招数可以出。” 莫里斯看了国王一眼,没有动。 “‘绝对防御’,我说得对吗?”国王冷笑一声问道,“没有招式可以出,也就是说,不是大盾牌之类的东西,而是通过某种条件附加在人体上的!” 莫里斯点点头,算是默认:“‘绝对’说得太过了,顶多保住人不死,会不会断手断腿很难说,施咒条件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喝过一滴我的血。这么远的距离难道你们想让我割动脉喷你们一身吗?” 国王回头看了看正在跟上来的大蟾蜍,它的舌头撂倒了好些树,动静这么大,官兵总会有人发现吧?莫里斯帮不上忙,那就只能逃到离开这儿为止了! 可是不凑巧,大蟾蜍朝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流从树叶间穿过,将树木扯得飘摇颤动,发出摩擦的声音。它随即鼓起腮帮子对准了下面,看来是要吹风了。 “听我的口令,抱着东西跳车!”国王当机立断,站起身准备撤退。 “不……不用!我来!”汀兰忽然站起身,绑上狂舞的髮丝,回过头对准大蟾蜍作出了攻击的手势。 “你想死吗!回去!”国王命令道。 可是太迟了,大蟾蜍喷出了一口如同炮弹一般飞沖而来的气流,夹杂着旋转飞舞的树叶与泥土。 就在这时,汀兰大喝一声,竟然徒手挡住了风炮,使它炸成数十股,辐散状流窜消失进了密林深处。 “风元素法师?”国王惊讶地问。 “算是吧,不过学艺不精。陛下见笑了。”汀兰回过头答道。 不料这时,又一发风炮冲来,这次却不一样,是直向着马车前面的叶松去的。 “叶松!!”国王从窗口拼命伸出身子,拉长了脖子吼叫着提醒他当心。 可是晚了,汀兰没有反应过来,控制不住攻击,眼看叶松就要被砸到,她却直接跳上前去,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了一切伤害。 “唔……!”汀兰眉头紧皱,痛苦地咳嗽不止,随着飘扬的尘土滚落在地,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汀兰——!不!”叶松立马停下车,跳到路边将汀兰扶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心翼翼地将她背回去。 “蠢货!”国王知道叶松这样只有死掉的份,不管自己是逃还是不逃,也没什么两样,他立马命令灯泡停车,看着一点点靠近的蟾蜍,国王的心里直发慌,他感觉到自己的腿在打着寒战。 “汀兰,汀兰,我们马上就走,撑一会儿……”叶松试图将她抱上马车。 就在这时,大蟾蜍鼓起腮帮子对准了叶松,看来是舌头的攻击。 叶松只想带着她快点逃离,只恨自己的手臂怎么不能更有力一些,就在大蟾蜍的舌头要向着他扫下来的一剎那,国王从马车顶上勐地跳下,拿着大刀狠狠地剁了那条长舌头一下。 大蟾蜍发出了悽厉的嚎叫,而国王也被甩出在路中间,全身脏兮兮的,疼得眼泪直流,本来就体质孱弱、没有拳脚功夫的他砍了那一刀就是极限了。 “阿谨,你……”叶松既不能放下汀兰,又担心国王,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汀兰这种程度的法术不会造成身体的伤害,只不过会昏迷多久就难说了。带着她去治疗!” 国王的命令根本不给他选择的余地。 国王忍着痛支着刀子打着趔趄站起身,重新把刀口对准了蟾蜍的方向:“不准碰我的学徒工!” “拼了!”叶松直接将汀兰撂在了马车的坐板上,拔出剑翻身过去挡在国王跟前。 “回去!逞什么强?!”国王没来由地生气,能让自己过来帮他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还跑来搅什么局? “现在谁在逞强?”叶松反问道,“你自己问问自己还打不打得动?” “知道我打不过还不赶快抓住机会带着她跑掉?你的战场经验都废了吗?” “凭什么要走?!”叶松回过头来的怒颜吓得国王一阵哆嗦,“你的命更重要!”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叶松吃了一惊。 国王的命……比汀兰重要? 不可能。这只是自己为了救他而说出来的话,况且汀兰也没有哪里不对啊。 莫里斯不会说中了吧?自己喜欢国王?喜欢吗?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蟾蜍就吐出了大舌头,叶松只能躲开,回过身来一记水刀对准了舌尖砍了下去,蟾蜍立马见了血,收回舌头狂乱地对着天空吼叫。 “来,快走!”叶松顾不得这么多,冲上前去就要扶着国王回车上,国王却腿脚一抖,摔倒在地。 “马车就在眼前了,坚持一下,走回去!”叶松吼道。 “你走,我死不了!我一个人静止不动不会被它攻击的!”国王说。 “再骗人我就真把你丢下了!”叶松心一横,使劲拦腰抱起国王,无视他不安分的埋怨,将他送回灯泡手里,然后自己将汀兰安置好,在蟾蜍吐出舌头前挥鞭出逃。 跑了一段,蟾蜍似乎没有再追过来了,也许是知难而退了,总之再没看见它的踪影。 “阿谨怎么样?”叶松停下车问道。 “不怎么样但是没死。”灯泡早就已经开始从药箱里拿东西出来了。 叶松想过去看看国王的情况,却被灯泡拦住了,只见他把国王脱下来的衣服举起来说:“非礼勿视啊。” “身上伤得很重吗?” “还好,我觉得汀兰小姐可能更麻烦,她就由你负责好了。”灯泡丢了一卷绷带给跟着过来的莫里斯。 “陛下,这瓶是伤药吗?”灯泡拿着瓶子向着黑黢黢的马车里问道。 只见里面伸出了一只带了三四处小擦伤的手,还是和平常一样干净利落地翻看了一下,随即传来闷闷的回答声:“这瓶是我用的,汀兰那种法术伤害的药是粉色盖子的。” “给。”灯泡拿出粉色盖子的药,莫里斯沖回去给汀兰治伤了。 “阿谨还会医术吗?”叶松多嘴了一句。 “当然不会,受伤之类的事都是我处理的,”灯泡说,“只有两个人住,我就得学陛下不会的东西嘛。” “那为什么你不知道药是哪瓶?” “陛下怕别人在抑制剂里面下毒暗杀,”灯泡一边利索地忙活着一边答道,“所有药的放置都是打乱的,每月重置一次,只有陛下知道哪里分别是哪种。” 第58页 国王听到这里,勐地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命令道:“叶松,你先过去吧。” “哦……好。”叶松不明就里,但还是听了话。 “灯泡!”国王听见他走的声音,立马紧张地抓住了兔子的手臂,“你可要把药箱收好了!日子快到了……万一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突然来了发情期,我可就没命了!” 灯泡点了点头。 国王嘆了口气,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倒霉。 “叽——”雪球躺在木板上,歪着头,挠了挠小肚子。 “她怎么样?”叶松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莫里斯正在给汀兰餵药,头也不抬,含煳地哼了两声。 “这可怎么办?都是我害了她!”叶松只能坐下来干着急。 “这种伤很好治,我在书里看到过,”莫里斯查看了她的头颈,“不过需要同样风元素的治癒术,现在国王又这个样子,她一时半会恐怕醒不过来了。” “那这个药能让她快点醒吗?” “不能,这个药只能防止扩散,补充点营养。” “我去问问阿谨还有没有施了治癒术的药丸。”叶松撒腿就跑。 “去哪?国王现在看起来一副要死样,要是有那种药早就拿出来用了,还用得着治这么久吗?”莫里斯一把拦住他,无奈地摇着头,“你们这些人,碰上喜欢的人就没了智商。” 叶松只好挠挠脑袋,没办法地坐了下来。 第34章 开屏 “关于喜欢的人……”他开口道,“其实我不是很清楚,我觉得我是喜欢汀兰的,但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不对……有时候会觉得阿谨才是……我不懂。” “也就是说您在盘算着怎么脚踏两船对吗?”莫里斯直接问道。 “这个当然不是……因为拖久了我就会变成阿谨口中的渣男了。等她醒来,我就主动对她表示一下吧,到了那个时候我可能自然就会专于一人了。”叶松说。 “不行哦,这样对两边都是不负责的。”莫里斯说,“而且如果是我,我绝对只会考虑汀兰小姐,毕竟您不应该冒险去试一个国王。” “我也觉得自己对汀兰才有好感,因为我只有见到她才会脸红心跳……对阿谨,说不定只是因为友情很强烈,相处的时间长,才导致了错觉吧。” “就算不是,也不能做什么,不然东国就要栽倒在您的手里了。” “那就决定了吧,认定了是汀兰就好。”叶松点点头。 这时灯泡挥着手跑了过来,在二人跟前挺住了脚,看来包扎已经完成了:“哎——!我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们。 “我们现在出不去了。” “哈……?”叶松满脸的困惑与紧张。 “是这样的……这条路再往前,就是一个小休息点,然后是凉亭。凉亭后面有一道人为的深谷,马车过不去,能绕的路也拆掉了。我们回去的路也被打断,所以我们只能呆在树林里了。” “谁啊?怎么会拆路呢?” “树林原来是景区,但是由于游客不多,马上就要封起来作为保护区了。凉亭和深谷就是以前的景区留下来的。” “那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困到死了吗?” “那倒不会,只要我们能撑到施工队过来就行,最多也就是一周。”灯泡说。 “一周?!什么?!那……汀兰呢?她要是耗出什么毛病了怎么办?”叶松立马着急了。 “不会的,森林里还是有些药草的,一些基本的法术陛下还能用,不过可能要委屈她多喝几天药了。”灯泡摇头道。 “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去凉亭的地方?那里一定有路灯一类的东西吧?”莫里斯倒是很冷静。 “有,而且也不远,还有空地可以扎营,上车吧!”灯泡很快速地贊同了这个决议,回过头窜上马车,向前奔去。 果然如灯泡所言,路的尽头就是凉亭,而后四面八方都再看不见别的道了。 再近些,凉亭通体纯白,在残阳下泛着淡淡的胭脂色,圆顶,似是华丽的大理石,柱间是盘绕而上的葡萄藤雕刻,从这一头远远地搭去另一头。前伸出一段大理石廊,着银漆的护栏,如同曼妙的五线谱,一路伸入矮树丛,在谷边戛然而止。 “好看!”叶松感嘆道。 “对啊,特别好看。”国王笑了笑,没探出头来。 亭子周围有七八盏高路灯,白漆的,不过现在也开不了了。用于供能的魔动机早就被搬走,灯泡也不在灯罩里头了。 灯泡拿出几根蜡烛,交给叶松:“节省一下,我们每盏灯里戳一根,然后点燃,只点四五盏就行。” “那明天怎么办?蜡烛迟早会用光的。”叶松说。 “这可是宫里带出来的蜡烛,都是下面进贡的,一支能点半个月呢!”灯泡笑道,“好像是用什么……鱼鳔?做成的,不过这方面陛下比我懂。” “深海鱼脂。”国王顺着说,“这种鱼很大,海底有很多,捞两三条上来就够用半年了。不过真正贵的是炼化工艺……快点去戳上啊,别废话那么多……这个工艺我也不大懂,反正麻烦死了。” “那现在我们做什么?”叶松问。 “灯泡用车底的锅子去做饭,有力气的人去餵一下马,剩下的就在马车里等吃吧,这周咱们就睡在车里了。”国王看了看天色,“灯泡,顺便找找附近的小溪,大家都要用洗澡水。” 叶松却拦住了他。 “不是有我吗!” 说着他就坐在地上,向着树林的另一边伸出手,运了一会子气,念动咒语。 树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一股清流勐地冲下来,很快注满了煮锅。 “不错啊!叶松,还是有好好练习的嘛!”国王十分高兴,松了口气倒在马车里,“行吧,我有两个小木盆,你们那边拿一个去,到柱子后面洗澡好了。” “为什么你出门会带这些东西啊……”叶松不解。 “为什么你问题会这么多哦?”国王翻了个白眼,“这两个盆子是马车顶上备着的,可以装水洗脸,可以装吃的……总之,就是总之。” 叶松听不懂国王的话,懒得理会这么多,等着水开就自己取了一些,加进冷水到后面洗澡去了。 “我这个样子也洗不了澡了,不过至少要用水擦擦干净。”国王从马车里将毛巾扔出去给灯泡。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诡异地洗着澡,国王想到叶松以前在宫里被他用雾气聚成的水耍得团团转,而自己现在……再也施不了这样的法术了。 他的国家怎么办? 第59页 其实无名国之所以商业发展这么快,纯粹是因为太多的人被勒令卸甲归家了,边防的士兵不足,全国的国防靠着国王一个人在撑。 一周,北国完全有时间举兵打过来,长驱直入,然后将他的王宫踩个粉碎。 北国? 为什么蟾蜍会突然出现?这个季节应当不是植物疯长的时候。 还有自己的法力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失效?心难道是有人在宫里篡位了?不可能,现在全国的人都以为他还在都城呢。 那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了:有什么东西把他的领土圈成了一小块。 说到圈地……‘封禁囹圄’?可是雪球就在马车上叽叽叫着呢。 别人的魔物?是谁知道他在这里? 想来想去,怀疑对象都只能是一个人:汀兰! “灯泡,我觉得我们现在出不去了,森林周围可能有魔障,我怀疑是她……你说这个蟾蜍会不会也是她弄出来的?”国王趴在灯泡耳边耳语道。 “可能,但是不一定。”灯泡说,“如果她有使魔,我可能会感觉出来,但是根本没有,她身上没有契约的味道。而且……也有可能是大王子党……” 国王知道,他大哥的后人一蠢蠢欲动,对王位有野心,只不过一直没有实施动作,难得过了这么多代还不改初心,这份毅力,国王有时也自愧不如。 “我明天会找藉口让你去打猎,你到周围看看,有没有魔障或者封禁类魔物,回来通报,我一定得想法子离开这儿。”国王计上心头,他不能让叶松发现任何异样。 而且他想对汀兰好一些,毕竟是叶松喜欢的人,再怀疑也要放心。 他不喜欢自己公私不分这一点,但是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汀兰是北国间谍,他会毫不留情地抓起来,灌下失忆剂,押送回去。 叶松换上了轻便的素色衣物,坐在深谷边上,望着被夜色染黑的森林。头顶的树叶恰缺了一个口子,让他能看见最美的夏日星空。 满天繁星亮晶晶地在穹顶闪耀,或聚成星座,或散为单颗,他想起汀兰,担心她的伤,在乎她的感受。夏夜的风凉丝丝的,细细密密,就像绣娘手中的长线,一道道细长地穿过树之间的缝隙,夜空仿佛有涟漪在荡漾,而星星呢,就像…… “星星像珍珠一样,成堆成堆的,真是好看。” 叶松回过头,是国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国王一身东国风味的华衣,里外薄薄的三层,漆黑如墨,分别是三个不同朝代的款式,在风中轻颤。领口袖口与下摆的褶边用金色绣满了孔雀羽,极有立体感,丝线的光泽在夜色中流动。腰带上绣了一整只金孔雀,垂头向着地面展开扇形的花尾。身后的拖尾有一米长,边缘裁剪成枫叶形,每一个叶尖上绣了一片辐射开的金色雀羽。 国王难得戴了华丽的头饰,头髮照常只弯一道,用冠固定在头顶,其余的自然披下,两支黑珍珠步摇一前一后地晃着,却比不上他眼眸的清亮。 叶松不由得惊讶,国王的确不算好看,但是他毋庸置疑,非常美,而绝不是美在相貌。 “在看星星啊?”国王一笑,挽起外衣的褶边,坐在一边的空地上,从袖子里摸出朱雀流云团扇来,一下一下,摇得不急不缓。 “好看。”叶松回答道。 “想汀兰吗?” “你怎么知道?” “叶松,有一道真理,你得知道一下,”国王若无其事,却藏不住复杂的神色,“当你喜欢一个人,你看天就是碧蓝的,看水就是苍绿的,看星星就像珍珠,看月亮就像冰瓷,世界上的万物都美得就像任何人都画不出来的旷世名作一样——原因嘛,不用怀疑,因为你变矫情了。” 叶松不得不承认,国王说得对。 国王果然知道得比他多。 “阿谨,那在你看来天空是什么样的呢?”叶松问。 国王转过头,那双清冷而又深邃的眼看了他几秒,待到步摇的琅琅声止住,才开了口: “和你看到的一样。” 国王说不出口,说自己也有喜欢的人。 好在叶松也什么都没发现,反而笑着回答道:“对呀,阿谨爱着自己的国家嘛!” 国王顿了顿,稍微移开眼:“也是。” “阿谨,”叶松看了看天,“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说吧。” “喜欢一个人,要怎么让对方也喜欢上自己呢?”叶松问。 国王心里勐地一震,在内心的某个地方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失落感,他没想到叶松偏偏问自己这个问题。 什么嘛,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要来这儿问!也不知道是谁逞强。 “锻鍊智商。”国王没有多想,第一句就是这个。 “什么……?啊,那我去找数学题做做看?”叶松问道。 “不对。总的来说,有文化又不太死板的人会给人留下好印象,相对来说更有好感度。但是你要表里如一,也就是说你不能装有文化,你要真的有文化。”国王说,“脚踏实地,不装×,善解人意,有自己的看法,不过这些只是吸引的条件,最重要的是持久条件——能做到坚持感情。” “要怎么做到坚持感情?” “这个要你自己感受的好吗?我又没有谈过恋爱,刚才那些也是瞎掰的,总之从送包包送口红开始,绝对没错!”国王翻了个白眼。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啊?” “你以为你餵她吃饭就不明显啊?”国王嘆了口气,“或者你直接挑纪念日和生日之类的送嘛。” “这样啊……”叶松若有所思地挠着头。 国王站起身,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叶松的脑袋,微妙地淡然一笑道:“行了,别想太多了,真正的喜欢自然无师自通,动歪脑筋还不如练习法术,我们就只能靠你来护着了。我去散散步,不缠着你了,早点睡吧。晚安,学徒工。” 说罢,他便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合着步摇的声音,拖着金色的孔雀尾回到走廊,消失在了视线触及不到的树丛后。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那是我自己的奢望,包包口红之类的 简直人生极乐啊 第35章 连绵 灯泡撑着头坐在火边,用储备的食物做着晚餐。 莫里斯看着灯泡,他的眼神心不在焉,就像红宝石一样在火光中晶晶亮地闪着。 “想什么呢?”他问。 “在想你是不是想找我吵架。”灯泡没有转过头去看他。 “没跟你开玩笑。” “想陛下。” “听说随着制度的开放,和使魔结婚的人也不少,你怎么不和你家陛下在一起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莫里斯问。 “我和他们不一样。”灯泡挑了挑火,“我可以照顾陛下一辈子,但是要我接受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天长地久,我做不到。我对陛下从来就生不出那种感情来。” 第60页 莫里斯看着灯泡,看了好久。 “能找到你这么个使魔,你家陛下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我不习惯抒情的小狗,快点变回正常模式吧。”灯泡没有答话,拿起碗,盛满炖蔬菜递了过去,“尝尝好不好吃,你今天近水楼台啊!” “国王不嫌弃的东西不可能不好吃。”莫里斯完全没有客气,放心地大吃起来。 “小贱狗——”远处传来了叫声。 原来是叶松。 “回来得正好,吃饭吧。”莫里斯往里靠,让出了旁边的位置。 “陛下呢?怎么没看见他回来?”灯泡问。 “阿谨散步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得回来……汀兰还昏着呢,我先去餵她吃点东西。”叶松很利索地装了半碗咕嘟咕嘟冒泡的汤汁,小心翼翼地端着钻进了马车。 后来,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默默地吃着,看着墨绿色的树叶各自出神。 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带汀兰好好地逛一逛,拉着手,走遍所有可以去的店铺。叶松想。 步摇声。 叶松抬起头,国王的手正在他的眼前晃动着,手的后面传来疑惑的声音:“傻了吧唧的,还想入非非呢?” 叶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国王拿上一大碗炖蔬菜,用大号勺子塞了一大口汤进嘴里,咕嘟一下吞了下去,舔着嘴唇抱怨道:“饿死了,烦。” 叶松忽然知道国王和汀兰的区别在哪里了。 国王在渐渐卸下防备的时候,总是满不在乎地把自己最猥琐的一面暴露给他看,比如说喜欢优雅地狼吞虎咽,拼命买衣服,喜欢骂人之类的。说明国王对他越来越真实了。 可是汀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伪装什么,所以一开始就有了最亲切的印象。 说不定如果国王一开始对自己好一点,就真的勾引自己成功了呢。 不对,又来了,他的想法太危险了,他做不到像对汀兰一样对国王微笑、悸动。 至少他看到国王的裸体不会有感觉。 国王见他又陷入了纠结的思想当中,只能无奈而又爱怜地笑一笑,接着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次日清早,天蒙蒙亮,叶松轻柔的唿噜声还在一阵阵地响着,国王起身把弓箭和面包交给了灯泡。 “小心点,早点回来。” “是。” “我也要去。” 国王回过头,是莫里斯,他的手里拿着□□,头髮干净利落地夹了起来。 “那可不行,你是东国的使臣,出了事儿我可负担不起。”国王摇头道。 “才怪。我生还的机率比你家兔子高多了,起码我的能力不是特效。”莫里斯并不想理会国王多余的担心,镇定自若地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一定要记住回来的方向。”国王不放心,提醒道。 “陛下也是,要安心等我们回来。”灯泡挥挥手,小跑上去跟在莫里斯后面,很快就消失在了清淡的树影和薄雾中。 国王朝着那个方向望了好久,这才怅然地坐回将尽的火堆旁,熟练地架起了新的柴火。可是到了念动咒语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用不了法术了,只能吃力地提起水桶往锅里倒了水,盖上锅盖等水开。 锅碗的声音将叶松唤醒,朦朦胧胧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东国,在他的小房间外,是府里的厨娘在忙前忙后,还有人忙着给小姐太太们送脂粉。 这时他看见眼前架起的临时隔帘与帘后汀兰的头髮,才想起自己和国王、汀兰一起被困,只能和昏迷的汀兰一起挤在马车里过夜。 森林里的早晨非常清爽,太阳出来不久,雾将要散去,空气中正是最合宜的温度,叶松小心翼翼地爬下车,莫里斯却不在车辕上睡着。 这时他看见了国王,绑着头巾,一身窄袖长袍盖到小腿,里头还有睡衣,脚上一双奶茶色的短软靴,手头正有条不紊地管理着厨具,使它们最短的时间内尽到最大的用处。早餐就是火上正在烹煮的一小锅粥,咕嘟嘟地冒着泡,翻滚出淡淡的鲜美香气。 国王将碗拿出来放好,利索地将切好的葱花撒了进去,又将火压低,使它仅仅具有保温的作用。 “阿谨早啊!”叶松微笑着打招唿。 “喔!我没看见你……早呀!”国王就像普通的农家妇人一样,笑着回答。 “我可以吃吗?”叶松凑过去看了看锅子问。 “可以呀!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国王递给他一只碗。 “一个人?灯泡和莫里斯呢?” “我们的干粮撑不了这么久,他们去打猎了,估计会抓只野鸡之类的东西回来吧。”国王说。 叶松点头,尝了一口,立即惊诧于国王的厨艺。粥虽然烫,但是清香的味道是掩盖不住的。好像是东国江畔淡淡的渔家味,应该是小鱼干一类的材料。 “应该不会吃不惯吧?这是东国的菜色。”国王看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不好吃,试探地问道。 “吃得惯!阿谨做什么都好吃。”叶松回过神来,咧嘴笑了。 国王脸一红,慌乱地装了一些食物钻进汀兰的马车,什么也没说。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不妙。 快要到中午了,灯泡和莫里斯也没有回来。 灯泡绝对不可能这样。 就算没有打到猎物,现在也该回来找他了,毕竟吃东西更重要,他不会不懂。 好像有什么在扯着他的心弦,一下一下地,抽得紧。 国王的心慌了起来,他想起被杰森丢在集市的时候的无助,那时是灯泡将他叫起来带回宫里去的。 现在连灯泡也出事了吗? 不管是生是死,不管去哪,他怎么能允许灯泡丢下自己先走? 国王冷汗直冒,回过头看了叶松一眼,他正平静地打着坐,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国王害怕了,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他知道没有人像他一样紧张,所以他要在自己崩溃之前把灯泡找回来。他勐地站起身,冲到马车边,抽出叶松的剑往灯泡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国王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说不定他们都要死在这儿了。之前他说等修路工人到来,那只是安定大家的情绪罢了,工期是什么时候,他不可能清楚,而且……那个时候灯泡还在自己身边。 其实大家都没有仔细想过,这是一片这么大的森林,一旦进来了,在前后遭堵,野兽猖獗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要是灯泡出了什么事,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国王越想越难过,闭上眼睛准备用奔跑的风浪麻木自己的时候,他感觉到手被拉住了。 “你留下来,我去找。”叶松出现在国王的身后,平静地拉着他的手,替他抹掉泪花,“等我回来。” 没等国王回答,叶松就抢过剑,骑着马钻进了树与树的空隙里。 第61页 国王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片刻,他用手撑着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叶松的马灵活地踏过林中的土地,循着脚步的方向跑了不过一两分钟,就有了收穫。 在他面前的地上,好像有一团什么在颤动。 他下马走近些,竟是那只熟悉的肥大白兔和机灵的柴犬。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叶松立刻上前,蹲下来查看,两只动物都受了伤,显然灯泡的更严重。 兔子白色的毛被扯下了一块,露出光秃秃的皮来,身上有六七处伤口,一点点地渗出血,就像玛瑙一般顺着毛髮的方向滚落,融进了地里。它正痛苦地紧闭着眼,不由自主地抽搐、颤抖。 柴犬的腿有一道伤,虽然不重,但是明显不能走动了,它正用舌头舔着兔子的伤口,可是于事无补。 “快……我好不容易把灯泡驮到这里,快带他回去,不然就没命了!”莫里斯说。 叶松二话不说,立马将它们轻轻抱起来,翻身上马,拼命地骑了回去。 “谁干的?!”叶松问。 “不知道……好像是长着爪子的怪物。它想杀我的时候,灯泡替我挡了一下,后来我又被划伤了……大概就是这样。”柴犬回答。 “辛苦他了。”叶松说。 “其实灯泡人挺好的,虽然他嘴上说‘是因为陛下看在你们是东国特使,我才这么照顾你们’,但是心里比国王更亲近我们也说不定。”莫里斯摇了摇头,“但愿他没事。” 叶松没有料到,国王竟然远远地听见了他的马蹄声,冲上来站在亭子边上,焦急等着他回来。 随着马蹄的风停下,眼尖的国王马上就看见了灯泡。 他的脸就像受到强烈的挤压似的,缩成了痛苦的一块,可是就算是这样也装不下他的眼泪与痛苦的嚎叫。 灯泡真的出事了,他就不该让灯泡去探查情况的!这下他不仅是个不称职的国王,还是个不称职的主人!都怪他,为了自己竟然将别人送去冒险,真是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灯泡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要怎么才能面对这剩下的漫漫长夜啊! 国王一面呜呜地哭着一面用手臂抹掉模煳视线的泪,手忙脚乱地给灯泡止血、包扎。 是谁?是谁干的? 国王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杀了那个对灯泡出手的贱货——不管他或她或它是谁、是什么! 首先……首先要做什么?要理性……要思考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这个抓痕,这个方向,错不了,是共生魔物当中的异种猫类! 太诡异了,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东西出现得这么频繁! 有人要杀他! 是谁?谁敢弒君? 汀兰! 国王勐地回过头,就像要把马车瞪穿似的,他想知道是不是她干的,可是汀兰昏迷着,不可能有这些小动作的。 难道是叶松? 国王信得过他,不会是他的。 看着灯泡逐渐轻松下来,坠入梦乡的表情,国王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边的叶松也给莫里斯包扎完毕。 “对不起啊,我一天到晚都只会哭……我就是……难受,毕竟我现在是废物了嘛。而且我也不用顾忌哭了会变丑,我……” 国王带着满眼的泪,讽刺地笑了笑,不说了,话分明是对叶松讲的,却没有看过他一眼。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又没有做过什么……没关系的……”叶松连忙蹲下,用指尖轻轻顺国王汗湿的头髮,却被一把甩开。 “别碰!……别杀我!” 国王瞪大了眼睛,狂躁地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我……就是安慰你一下……”叶松被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手,不知所措。 国王也仿佛被自己吓到了一般,更大颗的眼泪应声而落。 “不是……我没有,我……”国王一面抽噎,一面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对不起!” 国王勐地站起来,下意识深深地对着叶松鞠了一躬,轻轻抱起灯泡回身逃到了马车背后。 第36章 滂沱 在那以后国王再没有对叶松说过话。 国王还是把食物做好,舀进碗里给他,自己就躲在马车后头,也不说话,也不看他那边,等他吃完,又洗干净餐具,擦干净身体,回到马车里去睡觉。 灯泡昏迷了一整天也不见醒,汀兰更是没有动静,莫里斯不能去打猎,寻找食物就只能落在叶松的头上了。 国王虽然知道是这样,可是他不能命令叶松这么做,他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大家都得玩完。再者说,他也不敢做宰杀的活,平常都是灯泡在干的,他还常常自嘲,这都不敢还当什么国王。 可是怎么办?干粮最多还有两天的量,而叶松是绝对不能缺少体力的。 国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脂肪,又看了一眼装食物的桶,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次日还是一样,国王做好了饭,端给叶松和莫里斯,再没有说话,转头去照顾灯泡和汀兰,连雪球都忘记餵了。 中午也一样。叶松从野外回来,根本没找到猎物,营地没有国王,只有食物,国王早就躲到一边去了。 晚上,叶松吃饭时发现国王的澡盆已经用过,车里传出了国王和灯泡两个人的唿吸声,看来是很早就睡下了。 叶松有些不安,他应该找国王说清楚,虽然是国王在闹,但是自己随便碰他也不对。 汀兰昏睡了那么些天,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叶松每天走过,看她两眼,总觉得心里透不过气来,又不敢去她身侧。 喜欢……真的是这样的么? 汀兰的头髮他喜欢,眼睛也喜欢,温柔的双唇也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想知道得更多,想了解她的一切。 他想起小说中看到的情节,不管男二号多么痴情,最后总是落得一句“我只把你当哥哥”,如果他不表达心迹,汀兰就真的什么都不会懂了。 他要怎么对她说呢?她现在只是靠药物拖着,万一药吃完了,就不能活了。 想到这里,叶松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又一日,叶松早起出去寻找猎物,国王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莫里斯的小尾巴出神。 “陛下辛苦了,”莫里斯先开了口,“每天做饭,还得躲着少爷。” 国王没有马上回话,用木杓搅了搅汤汁,抬眼道:“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对我有点意见吧?” “不错。”柴犬知道国王有什么事喜欢明说。 “因为我算计你的主子,手段还很拙劣?还是因为故作矫情跟他扯大道理?”国王也不生气,笑着问。 “都有。” “你觉得我在引他爬上我的床?” “这倒没有,陛下应当分得清轻重。” 第62页 “那不就结了?既然手段拙劣,你看得出来,那他就不会被我算计。大道理只是我自己作,和他的三观不符,自然不起作用。” “我只能说,陛下对他而言太危险了。”莫里斯摇头道。 “同意!”国王鼓掌道,“你可比灯泡灵光,他总觉得我和叶松很配呢,傻子一个。” 莫里斯没有说话。 忽然,道路的方向传来了器械的工作声,莫里斯显然也听到了,他坐直了,竖起耳朵来。 “施工队!” 国王立马站起身,也许是由于兴奋过度,竟然晃了两下,眼神有些分虚,他想也不想,抄起魔杖拔腿就向着那边跑去,看来出去的欲望太过强烈,压倒了理性。 “陛下!不一定是……” 可是莫里斯的喊声,也不知是他听不见,还是没搭理,总之,国王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深处。 莫里斯嘆了口气,料想国王很快就该回来,看着炉火渐渐打起了盹。 国王向着机械声赶去,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再也使不上力了。 国王头昏脑涨地定身稳住了平衡,好不容易才摆脱头脑内部的闷热混沌感,睁开眼,只见视线周围像是爬虫积聚一般,久久才散。 机械声停了,国王喘着气,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肚子里的呕吐感开始没过晕厥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暇思考。 该死!以前不吃饭明明能撑上三天的,难道天地之神在骗他?其实他的身体已经逐步衰老了? 不行……叶松还没回来,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有异样,得赶快回去,就算是晕也要晕在营地。 可是国王的手脚已经麻木,很快,他不甘心地合上眼,思绪也被迫歇息了下来。谁能想到,这个每日食不绝口的国王,竟然饿昏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好似一人又若多人,那人喊的是两个字,连连不断地喊,也分不清字的先后,模煳中只听得有一个谨字,尤其扎耳。 惊醒。 “谨!” 白茫茫的世界,父亲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谨勐地一震,跳起身来,急忙忙地行礼:“父……父王。” “你都干了些什么!”老国王毫不留情地颤着大鬍子,一脚将谨踹开老远。 谨滚了好几个跟头,泪汪汪的捂着肚子直生疼,却立马直起身,标准而恭敬地跪下低头道:“是我不对,请父王责罚!” “你不对?不对个屁!你自己说,你哪里不对?”老国王横手给了他一巴掌,响声在空落落的世界里迴荡。 “我……我不知道……”谨低头想了想,自己肯定是有错,但是就是想不出来。 “我去你个没良心的!”老国王又一次毫不怜惜地对着谨的脸蛋扫了一脚,谨哀嚎一声,扑倒在地,嘴里吐出血来。 “儿子不孝,儿子错了……” “你说!你大哥是不是你逼死的?他的王位是不是你抢的?老子的命是不是你给气死的?人种性别平权是不是你干的?官僚世袭是不是你废的?放松对外开放管制是不是你干的?解散军队是不是你干的?!你说你做错了什么?昏君!昏君!要不是我们都死了,你以为你有资格坐这个王位吗?!”老国王一边骂,一边狠狠地踹着蜷缩在地上的谨,最后终于累了,退了两步,站在一边,看着灰头土脸,到处淤血的谨嘆了口气。 “逆子当政,国家亡矣!”老国王终于说不出话来,看着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谨,冷漠地回头,扬长而去。 谨用手臂支撑着站起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忽然感到背后的杀气,想回过头,却早就被人掐紧了脖子,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见没?父王说是你害死了我。” 谨惊恐地挣扎着,却在恍惚中看见眼前的另一个身影,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对不起,二哥得走了,保不了你了……” 那人嘴里流出的血,一滴两滴,分明地在谨的手上滚动,像刀子刮着他的皮肤。 谨的心跳变得越发的快,咚咚的响声就像大堂鼓,一下一下,锤着他脆弱的耳膜。 他看见杰森,先是走上前,用冰冷的指头温柔地抚摸了他的面颊,随即嫌恶地转身,再也不见踪影。 两位女子,在烟花灿烂的夜空下,向他略一挥手,对他道歉。 “谨,我们要走了。” 随即从城墙纵身跃下,那城墙却即时瓦解,化为两方墓穴。 就在他要失去意识之时,他看见白兔,闪着红宝石般美丽的双目,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称他陛下,随即化为死灰,消散在空气中。 “不……灯泡……” 谨惊醒了。 他看了看周围,美丽苍翠的树木垂下了碧色的藤蔓,有些叶子已经开始转向枯黄,如同青丝之上的金钗一般。 叶松就站在他身边,雪球正牵着他的衣角,莫里斯安然地躺在他的怀里。 “叶松……?” 可是他的学徒工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回过头径直向着密林深处走去,连一句道别也没有,完全没有了踪影。 “我……”国王向前扑腾了两步,却终究没有力气再移动,只能用麻木的手颤抖着,支撑着不断掉泪的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都走了,都走了。 是自己不好,是自己赶走了他们却要求他们留下来。 国王心乱如麻,最终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泪水随之而下,手指甲疯狂地刨着泥土,头重重地磕着地面。 哭喊声在空无一人的森林里迴荡。 这么多年了,他最害怕的,始终还是孤独。 “阿谨!阿谨!” 国王勐地睁开眼,弹起身来,险些磕到叶松的头。 “没事吧?我在呢。” 就这一句,激得国王泪痕未干,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叶松怎么哄也不肯停,反而哭得越来越勐。既不肯靠着他的肩,又不肯擦眼泪,只自己哭,好久才止住。 “好了好了,没事了。”叶松听国王一路的梦话,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听见对不起不要走一类的哭词,只能岔开话题,“你怎么晕倒在树林里了?” “我……?”国王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马车里躺着,旁边放着半碗早上的汤,“我怎么回来了?” “是我把你背回来的,莫里斯说你去找施工队,久了也没回来,我就在路边找到了你,回来以后餵了你几口汤。”叶松说着,把碗端了过来,“来,你身子太弱了,再吃点东西恢復一□□力。顺带一提,灯泡醒了。” 国王点点头,既然灯泡没事,就放下心来。他想接过碗来自己吃,可是手脚还是十分麻木,只能乖乖地张口让叶松餵。 才刚咽下一口,国王勐地想起粮食不足的问题,连忙将碗推开:“我饱了。” 第63页 叶松惊讶地看了看国王的双眼,国王立马躲开他的目光道:“刚醒,吃不多。” 叶松便放下碗出去了,国王听见一直躺着的兔子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住口。” “我是开心陛下没事。” “不理你了,死皮赖脸,雪球!过来让叔叔抱抱!”国王却才发现雪球不见了。 “去哪儿了?”他问。 灯泡缠着满身绷带,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 “雪球?受伤了,昏过去了,算起来它应该是你这次昏倒的罪魁祸首。”他说。 第37章 偏楼 国王恢復了些力气,便下车去走走,寻着肉香,发现叶松打到了一只野鸽,正和莫里斯烤着吃。 “你居然能用剑砍到鸽子?”国王一副头上要冒出问号的表情上前问。 “才不是,回营地之后我叫他用弓箭打的。”莫里斯代替主人答道。 “小贱狗说鸽子有鬼,”叶松答道,随即将一张纸条交给国王,“刚刚鸽子停在地上的时候,他看见鸽子腿上绑了东西。” “这也能看见……”国王不禁心疼起自己的近视眼来,莫里斯却淡定地回答:“我只是觉得这里会有鸽子停留很不对劲,所以注意到了。” 国王展开纸条,上面写满了奇怪的文字,看来叶松是因为看不懂才让自己帮忙的。 “这是北国方言,”国王说,“有自己独立的文字,大概是说……计划失败、内应失联之类的吧……” 国王忽然想起灯泡对自己说的话: “叶松说他在树林里看见一个一人高的罩子,里面传来陛下的哭声,这才打破了它发现了您,没想到伤了雪球。据我推测,那个罩子就是雪球狂暴下产生的‘囹圄’,会让人产生对恐惧事物的幻觉。只是我不知道雪球为什么会在那里……” 也就是说,树林里有北国派来的人?他们伺机而动,找准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扫净! 可是为什么要用飞鸽传书?这也太老土了吧?而且这是要传给谁的?会不会是故意让他们拿到的? 所谓的内应是谁?内应失联……难道真的是汀兰?她昏迷了,所以无法进行什么计划? 国王不觉冷汗直冒,转头回到马车,再不说一句话。 不行,在汀兰醒来之前,要赶快将自己的事做好,还要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么多天了,也该有人看见他们生的火烟了,看来是森林周围的魔物非同一般,得先去看看雪球,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法术害得他狂暴。 “波动术。” 国王回过头,小柴犬站在他的身后。 “我看见您往这边走,可能是要查看伤,我已经检查了,别吵着它睡觉了,是波动带来的狂躁,就像占卜术的精神波动一样。”柴犬竖起爪子作劝阻状。 国王立马倒吸一口凉气,对莫里斯道了个谢就飞奔回了灯泡身边。 “北国人干的,他们在森林里,随时准备干掉我们,不能等施工队了,得拼一把,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我有计划,恐怕你得扛着伤帮我一把。”国王火急火燎地开始翻箱倒柜。 “是。” 才刚翻出几件东西,他就听见有人喊他。 “阿谨。” 国王回过头,叶松倚在马车窗外探出头来,干净的手指头伸出一半儿,眨巴着眼睛向他打着招唿。 看见叶松这副样子,国王的耳朵勐地热了起来:“干……干嘛?” “没有……我就是想找你聊聊啊,我想了一下前几天你说过的话,我……” 国王机智地打断了他:“好好好好,晚上再跟你去那个矫情什么的地方说,我忙着呢。” “哦……”叶松一副无奈又有些失落的表情,离开了。 国王定定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突然勐地抓着头髮烦躁地叫了起来:“啊啊啊——烦死了!我干嘛要这么在乎他失不失落!他是我谁啊!真他*的不争气!滚滚滚!” “陛下,我受了伤,没法儿滚……”灯泡答道。 “我不是在说你!” “那陛下在说谁呀?” “我……?我……哎呀烦死了,我在说自己!”国王干脆气鼓鼓地埋头做事,什么也不再说。 灯泡看着国王这副样子,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陛下今晚好好陪他说说话吧。” 想着灯泡说的话,国王向着和叶松约好的地方走去了。 叶松早就等在那里了,还是一样,看着满天繁星出神。 “今晚的云多了些。”国王说。 叶松抬起头,国王一身乳白色的大氅绣满了银鹤,内里是极不搭调却十分好看的裤裙,髮式十分寻常,只有一支银筷子固定着,颈上一颗硕大的绿松石泛着昏暗的光。 “真是……两次都穿得这么好看,又不是什么仪式。”叶松苦笑道。 “那可不行,你要和我聊天,说明你信任我,我还不得把这丑脸衬得好看些?要入秋了,森林的夜里冷,穿多点没关系。”国王不执扇子,而是把玩着小香囊,自坐下,也不再多语。 “阿谨,我仔细想过了你之前说的话,我忽然又改观了。”叶松说,“我觉得……我还是再等等吧,在一旁看着她说不定来得更好。” “叶松,”国王顿了顿,嘴角似是而非地上挑了些许,“我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不会想追回自己过的每一天,这才是为人一生最重要的。” 叶松的心底如同琴弦扣动一般,泠泠地震了一下。 “很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叶松抬起头说,“可是做起来终究没有说起来简单。” 国王看着他向上望的侧脸,那双眼睛是那么朦胧,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十分遥远的东西。 国王不禁想,他的学徒工真是个温柔的人,正因如此,才更让人喜欢。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指尖,都让国王觉得像是上天精心打造过,再送来赐予他的一般。 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可是国王的内心却涌出狂喜,自己的计划的第一步,就要成功了。 百感交集,苦笑一声。 “那个人是谁呀?”国王笑着问。 “是我过世的母亲。”叶松答道。 “啊……抱歉,我唐突了。”国王立马收敛起笑容道。 “不……不是的,阿谨,我很高兴能听到别人也贊同这句话。”叶松反倒转过头来报以一笑。 国王低下头,片刻,抬眼道:“我从来没见过我母亲,我只知道画像里的她长什么样。” 叶松想起灯泡说过,国王的母亲是难产而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苦笑:“得了,那我们现在就是两个没妈的孩子在聊人生。” 第64页 “对不起……我……”国王摇摇头。 “没有这回事,我还难得见到你这么温柔呢。”叶松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溪水一般平静,又像磁石一样,仿佛带有魔力。 国王的脸莫名地烫了起来,他知道,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喜欢,但是他就是想接近叶松。 可是不行,他好不容易提起了叶松的母亲这个话题,可不能白白放跑机会。 “伯母……听起来像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国王说。 “是吧!”叶松笑得那样幸福,让国王恍惚间以为看错了人。 “没了她……你真是辛苦,你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的态度,真是让我自愧不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没有……就这么过,反正啊,人都有生老病死,与其伤心,倒不如好好朝前走,好好花费自己的人生。”叶松说。 “说得也是……”国王却没料到叶松竟然反过来给自己灌心灵鸡汤。 “总之啊,我以前的事也挺多的,要讲就得花一晚上了,我不睡没关系,你可不行。”叶松打趣道。 “哎,那你就讲讲你以前的事呗!反正我也很久没阅读别人的人生了。”国王说,“一个晚上罢了,管他呢。” “真的啊?”叶松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当然!” “好,”叶松思考了一会,将手搭在国王的肩上,一双明亮的眼直直看着他,“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 “以后要乖乖吃饭,不准饿肚子了。” 国王一个激灵,脸烧得通红:“你……都知道啦?” “我背你回来的时候你肚子还咕咕叫呢,听话,好好吃饭,知道吗?”叶松一副大哥哥的口吻。 “哎呀知道啦!你好烦!讲啦!”国王用力捏了一下叶松的脸蛋。 于是叶松便笑吟吟地,像个说书先生一样讲开了。 大概在十七年前,东国叶府出了一位二少爷。 松,老爷赐的名,明面上说是望其若松树般坚韧,暗地里听得府里婢女嚼舌根,便会得知原是随口取的。 叶松之母辛氏身为侧室,平日里与丫鬟无异,顶多便是有多两件衣物。掌事的丫头也叫她声姑姑,却不低头,更不行礼。老爷是那日酒醉,市集上见她穷苦,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心觉可惜,才将她纳入府中,怜悯从来多于爱意。 叶家长子,正室所出,英俊气派,出生时寻了术士来观相,只道是一表人才国家栋樑,而未得他正眼一观的叶松,只收了一句随随便便的“不败家,不旺家,平庸”。 叶松从小便知,自己如何也不及兄长。 他不明白,同是公子,他与大哥的差距就如此之大吗? 叶家三少爷亦是正室所出,却偏是omega,连他亲娘也懒得理他,对大哥却是从小宠到大。叶松有时偷听到父亲与正室夜话,盘算着找个好人家早早地将三弟嫁了,既有人养着,也好为叶家带个靠山。 叶松更是不明白,父母对亲子的爱为何不像先生教的那般无私,而是与利益相交织。 当他偷偷问先生时,先生却说:“此乃伦理纲常。” 叶松从来不觉得三弟低人一等,他不愿意信什么伦理纲常。父亲也不大看好他,他好动,读书也只是马马虎虎勉强合格,先生说他法术天资好,只是极难突破,他索性不练了,每日舞刀弄枪。 渐渐的,他打小便出了名,邻里都传他是个离经叛道的,大哥三弟都早早包办了婚姻,却没人来和他订娃娃亲。 世上母亲是最疼他的,可是母亲身体实在太弱,吹出了病,便再也没有好起来。 叶松还记得,母亲走的那一夜,正是他五岁时的元宵节,府里亮着跳动的烛焰,烟花的响声不时传来耳际,漆黑的房里,连个丫头也不见,止他母子二人。 母亲嘴角挂着血丝,也无力再擦,就这么干涸着,手却还安慰着趴在自己身上不停地号哭的儿子,听着他不停地说,自己要是不在了,他也不想活了。 “不行,松儿,”母亲的声音如游丝,“你要好好活下去,而且,要活得不让自己后悔,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日子,都要用心对待。” 叶松还是哭,且越发厉害了,母亲见他哭得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严厉地命令他道:“出去,母亲要休息。” 叶松只得行礼,退出了门外。 他看见黑暗中母亲轻然一笑,他也回以一笑。 母亲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 叶府就当婢女死了,草草下葬,叶松只见父亲嘆息,却不见他落泪。 叶松还是一样开朗,爱笑,受罚了也不哭,三弟来关心他,他也讲故事给弟弟听,可是他觉得他生活的环境有些地方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是哪里。 也许是他自己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回忆杀 很烦 可跳 第38章 风铃 叶松十岁那年,他家里逢了大喜事,他叔父熬了多年,终于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 叶松的父亲也一夜间自京城小官升作大官僚,那一日又是近元宵,叶府来来往往的皆是送礼的各家奴。 府里大宴,而叶松终于得到了父亲一点点的重视——他被允许到相关机构去挑一只使魔。 叶松提着花灯,趁着夜色便迫不及待地一蹦一蹦出门去了,穿着最好的一身衣服,是浅得近白的水蓝色,口袋里揣着才讨来的领养费,随着步伐一熘一熘地响。 可是玩心他终究是有的,不一会儿便被灯红酒绿吸引,坐在糖摊子前买了好些竹棍卷的麦芽糖插在口袋里,一下一下地嘬着,将使魔的事儿忘了个精光。 便是这时,路边来了个比他矮一截的小孩,穿金戴银的,一眼便知是个小少爷,伸手就向他要糖:“没吃过的那几个!给我!” 叶松才不愿意给他,只当听不见,拔腿就走,不料那孩子上来就从他身上摸了一枝去,悠哉地晃着向他示威。 叶松气急,冲上去一把抢了过来,那孩子又夺,二人便这样前后转了几回,那孩子竟然一下儿哭了起来,很快便招来了他母亲,只见是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很是文弱的样子,骂起人来却毫不含煳。 “瞧你这泼皮样,我家孩子小,你让他一根,就不行了?” “你家孩子可花了钱买?”叶松可不愿忍让。 “才多大呀,便满嘴的钱,也不知以后谁家孩子这么倒运,嫁你这么个铁公鸡。”男子说着,将孩子抱起,叶松就这么看着他们拿走了糖。 “呸!就你每天花钱养了这么个儿子!”叶松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吼道,可惜无人听见,市集的闹腾劲儿能把一切压下去。 这时身傍忽的一阵狂吠,便是一条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脏柴犬扑了过去,泥淖里勐地一滚便溅了男子一身污,趁他惊慌,又一甩尾巴,泼了他一手。男子一颤,小少爷手不稳,正将麦芽糖棍抖入狗嘴,可怜他来不及尝便被就被抢回了叶松这儿。 第65页 男子见状便喊了两个家奴来追,一人一狗立马转进人堆,一路西窜东躲,到了叶府门口才歇息。 叶松喘着气定睛一看,小柴犬是脏了些,倒也可爱,伸手取了糖,咬了一口,咧嘴笑了。 父亲见他不找正经使魔,捡了个路边货,不禁怒火中烧,直说他丢了叶家体面,可叶松竟不理他,一把拎起柴犬带它去洗干净。 叶松想,既然这使魔与众不同,不如索性取个外国名字,想来想去,就叫莫里斯,和学堂先生的外国老妈同名。 东国没有什么信天地之神的,结约了便是拜天帝。叶松想起母亲临终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好好活,才许下了保护性的能力。 “要是我没有这么做,可能我还活不到十七岁呢。”叶松笑着对国王说。 “你小时候真是……胡闹,也不怕得罪人。”国王说。 “所以我在那个什么春城看见雪莉这样我才生气,没必要忍着啊,遇见没家教的,见一个骂一个。”叶松叉起了腰。 国王只笑笑,接着听他讲。 可是叶松却沉默了。 “干嘛?”国王问。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好像还真见过你……”叶松若有所思状。 “本来就见过!是你自己脑子笨啥都忘。” 叶松想起来了。 叶家受到重用并非没有原因,当时皇帝欲派人出使无名国,恐其受朝中结党的各派好处,不如自己提拔一个小官为己所用,只给钱财,不给太多实权。此次名义上是摄政王带人访问,其实真正的使节是叶松之父,要事通报权都在他手里。 因为家里勐地富裕了,来往的坐客有些也关注到了叶松,有些小家小户领着一家公子小姐来请婚,父亲倒是不答应,叶松听闻是嫌他们门不当户不对。 然而父亲总归是听了正室夫人的耳旁风,将一位没见过面的人许给了自己,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好像母家离京城很远。 叶松最讨厌不过的就是这种仗着长辈的身份随意安排别人的事,小孩子又不是没脑子,就算真的不懂事,等他们懂事了自己决定不好吗? 于是他决定出走。 夜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上干粮与衣物和莫里斯一起爬上了随便一辆马车背后的箱子,还凿了两个洞用来唿吸,他就在那儿睡了一夜。 次日,他发现自己已然被锁在箱内了,透过小洞,他发现自己误打误撞,上的竟是去无名国出使的马车,车头坐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叶松不禁暗暗叫苦,可是如今再寻人救自己出去,只会被教训得更惨,只能静观其变。 可是再这么下去,自己会不会被带出关去呀?他想到用小刀挖木箱,可是他挖那两个小孔都花了好长时间,要是在半路挖出来了,没什么用处还得挨骂,万一掉出去,那不是再也回不来了吗? 他得赶快想法子出去。好在箱子够大,够他活动手脚,瞧见作为礼品的金银宝器,他想用别的东西把锁戳烂,终究还是没成。 家中竟无人察觉他不见了,车队便这般成长龙之势离开了京城。 到了无名国,叶松只觉着马车上了一道长坡,平平整整,蹄声也渐渐清朗了起来,似有刀枪的微响,随后一顿,马车再无动静。 叶松正无聊着,勐地感觉自己叫人抬了起来,送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周围的议事声让年幼的叶松发觉到这是个严肃的大会场,如果被人发现他在这儿,父亲会要了他的命。 正这么想着,父亲便开腔了:“陛下,我国特带了礼品赠与您,望两国永得交好。” 叶松一听不妙,急起来了便四围撞,唬得抬箱子的侍卫轰的一声将他丢在地上,取了刀剑来,一把挑开了锁。 “松儿!” 叶松还被明亮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便先听见了父亲的怒吼,周围还有大臣命妇们的轻笑。 “陛下……失礼!犬子竟误入礼车,为父教子无方。”父亲恭敬地赔罪道。 “孩子好动是好事,叶公子定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大人不必怪他。”被称为陛下的人含着笑意,听着似是个少年。 叶松还未反应过来,便和小柴犬一起被一位侍卫扛着出了宫门,怎么挣扎也无用,最终他抬起头往朝堂的宝座上看了一眼。 一位稍胖的少年端坐在宝座上,乌黑的长髮仿佛缎子一般,用轻纱束得整整齐齐。镶金面具覆盖了他的面容,却丝毫不叫人觉得阴森。身高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却一身浅色宫廷衣裤,外罩华丽的十层刺金白纱衣,头顶的铂金小王冠带了薄如蝉翼的白纱,远看上头的光点如同星辰闪耀,手指饶有兴味地摆弄着巧克力豆,具有不搭调却不突兀的傲气。 就这一眼,叶松便惊为天人,这便是国王?就算真容确实不好看,也能美得在骨不在皮吧?与来往的贵妇小姐不同,国王的美无声无息,感觉不到,却确实在那儿。 这就是大人们经常说的“气质”么? 可是下一秒,叶松就听见了国王的小贱笑,嘻嘻哈哈的,全无“气质”。 形象就这样崩塌了。 叶松不禁嘆了口气。 晚上,国王摆了一桌大宴,散场后,父亲带着些许醉意直奔客房,将叶松一把揪了过来,拿出荆条追着他要打,吓得叶松连滚带爬地躲。 叶松正想从正门逃出去,迎面撞上一股香风,抬头一看,是一位银髮的年轻人,提着灯笼,穿着管家服,只一笑,也不说话,让开了位置来。 叶松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先慌张地低头道:“陛下。” 叶松这才看见,国王一身漆黑的刺绣薄衣,卷了一条貂绒御春初寒气,戴着醒目的素白面具跟在了后面,手里提的香灯散发出清淡的芬芳。 “叶大人,本王特意送来了御用的舒神茶,盼着您今夜经了旅途劳顿,能不受惊扰睡个好觉。灯泡,奉茶。”国王的声音就像银河,神秘而清朗,带着一丝的媚气。 “是。”灯泡将满壶茶连带着全套紫砂茶具一併交给了父亲身边的小厮。 “陛下有心了,其实不必对小人这么客气。” “地主之谊总要尽到,”国王笑道,“不然大人这儿鸡飞狗跳的,怕是明日起不来参加预定的参观行程。” “是……那就多谢陛下关心了。” 国王看了看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叶松,蹲下亲手替他擦干净脸上的土:“叶公子也是个好动的,兔子似的爱蹦哒,瞧这脸脏成这样,一会儿喝点茶,静一静再睡吧,明天也早起随我们一起参观好不好?” 见他松了口气,点点头,国王站起身来,语气里带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冷:“兔子身上扎满了刺,就会变成刺猬,所以我从来不罚你,是吧灯泡?” 一旁顶着兔子耳朵的管家笑而不语。 “犬子没家教,恐怕要贻笑大方,况且也没有预留他的车辇……”父亲说。 第66页 “你们东国好像有句老话,好像是什么‘子不教’来着……我也不懂,也难记住,”国王尴尬而讽刺地一笑,“没有车辇怕什么,明天一早直接到宫门口来,我让他坐我的王辇出游。正好也能显示本王虽然足不出户多年,也能包容四海。” 说罢,国王回过身去,对叶父道了晚安,便不紧不慢地走了。 等到国王的衣摆再也看不见,父亲这才丢下荆条,对叶松教训道:“今天算你走运,还不快滚到侧屋去睡觉!” 叶松便喜滋滋地带着莫里斯一起熘走了。 一夜很快便过去了,待到日初出,叶松酣睡未醒,就感觉到狗爪子在不停地扒拉自己的脑袋。 “少爷,你今天要出游去,不能迟到了。” 叶松翻了个身:“我不去了。反正父亲也不想我去,倒不如顺了他的意,借他的嘴替我致歉。” “为什么不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看国王的眼都直了。”柴犬扒拉着他的脸。 叶松立马坐直了起来。 又趴了下去。 “哎……你不懂,”叶松说,“你见过谁穿得比国王还美吗?没有吧!也不是衣服的问题……总之啊,他就是……明明很远很远,又让人觉得很近。” 莫里斯摇摇头,他就是不懂。 “你看……不是说树大吸风嘛?我上了国王的座驾,那不是全世界都要知道我了吗?我还不如自由一点,当一个没什么人认识的人。” “是树大‘招’风,”莫里斯纠正道,“少爷,你不想在东国被人尊重吗?” “想,”叶松说,“可是我又不是什么嫡子,那些好东西就给大哥吧,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事。” 莫里斯不说话了,坐在一边。 那一天过得格外平静,到了傍晚,灯泡才送来了国王的一封信给叶松。 里头什么也没写,只装了一只小风铃,上面娟秀的字写着:人生无悔。 “陛下希望您不要后悔没有来。”灯泡说。 叶松看着风铃,不解地笑笑,随手放进了箱子的一角。 “可惜那个风铃早就丢了……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个?”叶松问道。 “啊?我送过你吗?不知道啊……”国王耸耸肩,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其实他一直记着年幼的小叶松看着自己时眼睛里明亮的光,就像宝石上的光彩,清澈干净。 其实他在初见叶松的时候,就知道叶松是个活在阴影里的孩子,被许许多多的人瞧不起,被无视被冷落,他知道叶松没有胆量真的坐上自己的王辇。他送叶松那个风铃,为的是让他明白,有些事,冲出规矩去做也许并没有坏处,人总是需要转机的。 如果想要,就要去做,时机过了再后悔就太迟了。 国王第一次闯出宫,他认识了灯泡。第二次第三次冒险,他认识了二哥,认识了杰森。后来,再拼命一把,他成了史无前例的国王。 他是个保守派,但他不是个固守派,他明白,自己靠自己才是对的,他不能需要别人,因为人要学会独立。 在国王眼里,小叶松和自己是那么的像,只有一点——他比自己乐观轻松多了。 其实他有期待过,叶松会来和他一起出游,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这个孩子,自由地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想做的事就放心去试,因为他这个国王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到叶松。 可是他说不出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是因为他不能与叶松走得太近,免得露出对特定人的偏爱。现在是因为…… “我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想想都知道,我肯定是喜欢你才送你东西的,我最懂自己了。”国王若无其事道。 他不能说。因为叶松好不容易把自己当朋友了。 叶松轻轻一笑,继续他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哇小垃圾 第39章 风暴 父亲自无名国一行便风光了,叶府来往巴结之人又多了。因无人知道叶松一同前往之事,他一如往常,无人相识无人相问。 至于那只风铃,更是连着箱子一同堆在了角落,久久便浑忘了。 无名国的几日,对叶松来说宛若南柯一梦,遥不可及,遂随了风铃,一同被忘却了。 十四岁那年,家里再开家宴。 皇帝忌惮叔父大权在握,更倚重父亲,一家人团聚渐多了唇枪舌剑,叶松最是不爱这般,一人捧了食物,一边儿角落里坐去了。 “二哥。” 叶松抬起头,竟是三弟,也不说什么,与他同坐,大口大口吃着,还停下来沖他笑。 “你逢什么喜事啦?怎么傻乎乎的,也不怕父亲说你没教养。”叶松道。 “去他的教养吧,那都是作给公婆看的,我这不是还没嫁人嘛!” 见叶松似笑非笑的神情,三弟微微一笑。 “二哥,随我来。” 夜里星辰极美,非一颗颗的,却是一片两片,若墨黑池中莲叶,而那月,如芙蓉,皎白无暇。 兄弟二人爬上宅子的顶楼,侧阁的廊腰尽头便是锁死的窗,叶松从未见打开过。 三弟急急忙忙自口袋里摸出钥匙,一把推开锁,二人将窗合力打开。 眼前是一片红灯海,从叶府外墙一路翻涌,直至远处朦胧的皇宫,若湖水波光,晦明相融相间,层叠瀰漫,在照面拂来的晚风中轻摇慢曳。定睛一看,此处望见的竟是半个京城的灯火,和着熙熙攘攘的人口中语声,将天边映照得发紫。 叶松欢喜地惊唿了一声,原来京城竟是这样的美。 “这钥匙是今年管事的大娘送我的生辰礼,我经常跑来这儿往远处看,画屏还在睡着,也没人陪着我。听说以后嫁出去了,就得整天呆在闺阁里,婆家不喜欢我到处乱跑,所以……得趁这时多看看。”三弟撑着头,淡淡地笑,漆黑的长髮随着风轻颤。 画屏是三弟的使魔,是只萤火虫,待到夏日才醒,平时只是睡,父亲盼着他安生,有意给他挑的,主僕相处倒是融洽。 “你就这么听父亲的话?” “我不像你,二哥,我这种……既有人管又遭人嫌,不如你自由自在。” “那我们约好了,你什么时候愿意,二哥就什么时候带你走,带你去嫁给喜欢的人。”叶松伸出小手指,“拉钩。” “拉钩。”三弟略一迟疑,伸手立下了约定。 可惜,那个约定最终没有实现。 两日后,亲家带着一位孩子来转悠,孩子玩心大起,将三弟望京城的钥匙丢进了枯井里。 三弟闹得很兇,叶松从未见他这般疯魔,一面砸东西,一面让亲家滚出去,结果让父亲扇了两个嘴巴子。 翌日,叶松见对门将军府的人抬着红花轿,硬是扭着涕泗横流的三弟穿上嫁衣带走了,听闻父亲怕他再闹事,赶紧将他塞给婆家了。 第67页 叶松拦不下来,坐在屋里难过了足足半月。 “我还是喜欢爱笑的少爷。”莫里斯忍了多日,最终还是劝了。 “也是。”叶松若有所思道。 他十五岁那年,大哥中举,成了官,带着亲眷分家了,叶府仅剩他一个公子,家人又成日劝他入世,他却不愿,他最恨的便是读死书,整日摆弄无名国与北国送来的刀剑。 “那你整天摆弄着些外国来的刀枪,有什么用?”父亲教训道。 叶松不愿回答,他对父亲一向冷淡。 “媚外歪风!” 叶松不愿意再辩解。 于是父亲便硬是将他逼去边关,叫他好好体味刀剑之快。 一晃,便是两年。 他变回了那个快活的少年,这是父亲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何况此时父亲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叶府门口排了长队,各家都来求叶松的亲,除了父亲的遗产外,更是因为他被要求到无名国为使臣,地位今非昔比。 参加过父亲的丧礼,叶松便向无名国而去了。 他难过过,但是哭不出来,瞧见一旁的大哥哭得撕心裂肺,他心中一颤,原来从小被宠着的人才会体味到失去的极悲。 “不过也没关系了,我对父亲从来没有特别深的感情,但是也恨不起来。”叶松笑道。 “哎……这就说完了?”国王问。 “说完了啊!” “遗憾。”国王摇摇头。 “遗憾?” “还有好多细节你都省掉了不是吗?”国王问。 “比如说……?”叶松不解。 “嗯……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当学徒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其中一部分。”国王玩着头髮,“我知道,你喜欢玩弄外国的兵器,被家里人骂了不止一两次,所以我才带你去看审判会。我知道你特别心疼三弟的东西被小孩子玩坏,所以特意带你去借宿。我知道你想念你的东国,所以我带你去吃东国的菜。当然,所谓细节,你没有告诉我你们家不把使魔当人看,也没有告诉我画屏最后被婆家的人拿去斗虫……之类的东西,真是枉费我的苦心,亏我还带你去惩戒虐待动物的人。” 叶松一时间头脑转不过弯来。 原来国王早就知道他这十几年来所有的经歷了吗?怎么会……那他的目的难道就是诱导自己说出经歷? 叶松目瞪口呆,只看着国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知道你的一切,”国王说,“自从你跟父亲回了东国,我就很在意你,因为……同病相怜?总之就是觉得你也被家里的人看不起,挺不容易的,所以就让灯泡注意你的动向。不过你放心,我只是问你的近况,没有影响过你的人生。” “那……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刺激我说出来?” “因为我要报復呀!”国王嘆了口气,“灯泡把我的事全都跟你说了,我就是要听你也把你的事全都倒出来才算扯平。” “既然这样,我也要打探你的动向!”叶松回敬道。 “可以呀,我不介意,”国王毫不在乎地说,“你回东国以后大可每天都找人盯着我,但是你有本事打探多少就不一定了。” 可是国王绕了个大圈子,话题越走越偏,最终还是没说出他的最终目的。 叶松心里有些恼火,一种自己被盯梢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痛快,他突然想到,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扯平的,正要回敬给国王,后者却轻轻松松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都到了凌晨了,少说也有两点了吧?晚安,学徒工。” 既然这样,叶松也不愿意和国王再争辩,也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营地去了。 叶松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国王明明就没有故意惹他,也没有再黏过来了,更没有故意对他灌输思想,可是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焦躁。 他不相信国王只是为了做这么简单的事大费周章,他的第二层面具下不知道藏了些什么。国王对他真的很不错,至少没有要明面上暗害他的倾向,可是谁说他不能是笑面虎呢? 忽然,一束微弱的亮光从马车的窗缝里熘了进来,出于急于离开森林的渴望,叶松立马警觉地抬起头朝着窗外望。 “嘘——别动。” 明显就是国王的声音,他在示意什么人安静。 “我只是……”灯泡想辩解什么。 “嘘——”国王打断了他。 叶松蹑手蹑脚地离开自己的马车,猫着腰靠近国王的那一辆,偷偷从帘子的缝隙里朝里头看。 马车里点起了蜡烛,国王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奋笔疾书,兔子的双手捧着一瓶墨水,它身旁堆了一大叠奏疏,两人的唿吸声在跳动的烛火与摇动的阴影中格外清晰。 “这一批还有多少封?”国王悄声问。 “三封。之后就是在常春城的时候收的那几叠了,加起来一共有六十多封。”灯泡低声答道。 “这几天和外界无法沟通,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边境……没事吧?新的奏疏不知道有多少没到我手里了。”国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陛下放宽心,就算出了事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 国王的手忽然勐地一震,他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咬紧了牙关。灯泡迅速地将一瓶药倒出两颗,塞进国王的嘴里。 叶松惊讶地看着,难道国王病了? 国王摇了摇头,示意灯泡继续捧着墨水,片刻,他又捡起笔来,恢復了工作状态。 叶松正想去问情况,灯泡就扔了一团纸出去,正巧砸中叶松的脑袋。他尴尬又不悦地看了灯泡一眼,灯泡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掺和。 叶松展开纸条,里面只有几个字:好着呢,去睡觉。 灯泡见他还是呆在原地,不满地对他咋舌,连耳朵也动了起来,示意他赶紧走。 叶松这才反应过来,偷偷钻了回去。 夜很长,国王再如何勤奋,终究也会分心,会撑不下去。 “灯泡,我好累。” “那就别撑了,陛下早点睡,不然皮肤会越来越差的。”兔子收好墨水,给国王拿来了衣服当被子。 “反正也丑,皮肤怎么都好。哎,这么懒都是以前害的,还拉着言和宛陪我抄作业……人嘛,有得读书了就会嫌辛苦,没有了又觉得难受。”国王将头髮整理好,蜷缩在座位上埋起了头。 “陛下别老想以前的事了,乖乖睡吧。” “不行……”国王嘆了口气,“我一闭上眼睛,我满脑子都是叶松……” 国王除了叶松以外,一直有关注他的三弟,这是他不曾告诉他的学徒工的。与其说对叶松是同病相怜,倒不如对他三弟才是。可是他就是宁愿让叶松这么相信,因为他好久好久没这样对一个孩子真心地爱护了。 第68页 从爱护到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国王什么也不懂,并且痛恨自己的这一点。一大把年纪了,大脑还是十五岁,而且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亏他还振振有词地对叶松说教,还说什么谁画不出来的旷世名画?尴尬,太尴尬了。 灯泡却不知道国王现在想的是这些,他以为他的陛下只是单纯的想自己喜欢的人。灯泡没有当回事,给国王盖好衣服,吹灭灯火,听着柴堆的噼啪声睡着了。 国王做了一个梦。 自己最爱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离开自己,丢下自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怪自己矫情。 他仔细看了看四周,却什么也没有了,叶松出现在不远处,冲着他轻轻一笑,手中捧着大婚的凤冠。 一步,两步,叶松走近了,那顶凤冠眼看就要落在他的头上,他温柔的声音仿佛来自无尽的远方: “阿谨,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没想到……” 国王勐地睁开眼,初秋的阳光已经穿透帘布,在他脸上投下细小的斑。 “没想到你居然醒了!担心死了!怎么样?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树林里给你抓!”叶松温柔而兴奋的声音比梦里高了一个调,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好烦,一大早的就吵人家睡觉……唔——”国王打了个呵欠,不满地披上纱衣下了车。 国王下一秒钟便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倒抽一口凉气。 汀兰醒了! 她是怎么做到自己解毒的?按理说药只能延缓,不能根治啊! 可是她明明就在那里冲着叶松笑,漂亮的头髮就像绸缎一样在太阳下泛着光。 “这……” 国王说不出话来,扭头挤进马车,努力地理着思路。 她怎么回事……不对,她到底? 经过一番挣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汀兰真是北国间谍,那他可就完了,现在没有思考的余地,一个可以自己解毒的人绝对不简单,他只能直接将她当做间谍来对待。 想到这里,国王就像话剧演员似的,一摆手,转换成初遇叶松时那个表面媚气的捣蛋鬼的神情,挽着衣摆,笑容真诚得如同是自己大病初癒一般,与平常一样上前与他们问好。 他可从来就不是这么单纯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哇终于醒了 可喜欢汀兰了 第40章 天晴 “阿谨,这几天让你费心了。”汀兰显然开心得像只小鸟。 “哪里……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国王回道,“我都答应带你回京城安排住处了,也不能把你丢在这儿。” “汀兰,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就好了,我去树林里给你抓。”叶松直接炸开了花。 “对对对,你想吃什么,请随便使唤他。”国王对着叶松猥琐地挑眉道。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汀兰低下头,搓着手指,“我什么都可以啦,不过还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嘛……” “委屈你了,再撑一两天,肯定得有人来,我这就去给你打猎!”叶松二话不说,背上长弓出发了,连看也没看国王一眼。 国王立马感到心头有一股无声的怒火与醋意混着冲击他高傲的大脑,他咬紧牙关,努力将自己装得很正常,非常有礼地拿出了口袋里的小瓶子递给汀兰:“要是毒再发作,就吃一颗药,篝火烧了这么多天,一定有人看见的。” “我倒是没关系……叶松他没事吧?”汀兰问。 汀兰叫起他的名字来,可比自己叫好听多了。 “你说什么没事?”国王问。 “我昏迷的这几天,他又给我打猎又给我砍柴保暖……虽然他都说不是他,但是我都懂,我怕他累坏了。” 国王心里一阵不悦,砍柴明明就是自己忍着伤口的疼痛在做,叶松只是说了实话,却误打误撞地成了欲擒故纵一样的攻略手段。 “你要是真想感谢他,晚上陪他散散步,聊会儿吧。我比他老了那么多,聊来聊去都是谈人生,还是瞎谈,总是没有你说话来得这么自然。”国王不想和汀兰抢,那样太不道德了,倒不如给叶松制造些机会。 “好,阿谨也别太累了,也让我帮忙做饭吧?” “等你恢復得更好了再说。”国王笑了笑,回过头钻回了马车。 兔子正趴在车窗边,遗憾地捏着自己软绵绵的肉:“陛下为什么不在瓶子里动手脚?不是已经确认把她当作北国间谍了吗?” “之前我只是对于有间谍在监视、侵犯我的隐私感到很愤怒,所以想干掉她。但是现在再想想,没有必要了,北国间谍很快就是……自己人了。”国王嘆了口气,坐下来摆弄着头髮,“而且……我不能伤害我的学徒工。” 兔子饶有兴味地冲着国王挑了挑嘴角,翕动的粉色小鼻翼透露出嘲弄的意味。 国王不想理会他,只抛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不久以后,国王就听见了汀兰的惊唿。 “哇——好厉害!哎,这只野鸡这么肥,一定很好吃!” 国王探出头去,叶松兴沖沖地扛着一只野鸡——看起来就是鲜嫩美味的样子,正在接受汀兰赞赏的目光。 这算个屁! 国王愤怒地想,他要是还有法力,根本犯不上嫉妒汀兰,他直接动动手指就能让叶松衣食无忧,比她那破眼神好多了。 说是北国间谍,可是她还是叶松喜欢的人,站在这个层面上,不管他是要防着汀兰还是作弄她,都不能介入她和叶松的感情,那是国王的原则。 他讨厌自己这么规矩地给自己界定原则,明明像个骚浪贱一样明着抢也不是不可以,尽管一样抢不过,但是他没有原则的样子也一样会让自己良心不安。 他得催眠自己,叶松是渣男,不然他可做不到盛气凌人地继续活下去。 “哎……你的裤子破了个好大的窟窿!衣服也是……”汀兰又发出了惊唿。 “啊……其实我出去打猎的时候经常弄破衣服,我一共只有三套衣服方便运动,现在破了两套,看来我只能一直不换了,哈哈……”叶松感觉在汀兰面前丢面子了,挠着脑袋低头尴尬地红着脸笑。 果然国王就是骗不了自己,他还是不可控制地认为是自己太丑了,他看不上眼。 国王看了看旁边的镜子,一时心烦意乱,粗暴地将它抓起来,要丢出窗外,可是手又停住了,这样会让叶松吓到的吧? “好不容易打了野鸡回来,你快去换一身衣服吧,今天我来做饭,好好犒劳你一下!”汀兰笑道。 “好!你做的饭我一定好好吃,嘿嘿。” 啪啦—— 叶松话音未落,后面就传来镜子破碎的响声,他忙回过头,国王正泰然自若地下车捡着残片,非常有礼貌地对着他笑道:“不小心掉出来了,我今天真是……倒霉啊。” 第69页 “你小心手指哦,我去换衣服啦,一会见哦汀兰!”叶松没有正眼看国王,就连拿着衣服往后面钻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围着汀兰转。 国王突然又不想捡了,站起身来将碎片随手一丢,小声嘟囔道:“我去你的,烦。” 叶松换完衣服,将脏衣服丢在一边就进马车休息了。 国王看了看,汀兰正忙着用她的小法术拔着野鸡毛,莫里斯抱着灯泡要抢它手里的食物,雪球睡得像猪一样,鼾声就像吹气球。 看来他只能假装非常麻烦非常不乐意,心里却忍耐不住那种就像新婚夫妻一样替叶松收拾的心动,非常做作地将衣服优雅地捡起来拿去洗了。 事实上国王也照做了。 他坐在小溪边,将叶松的脏衣服轻轻铺在水面上,一手捏着,看着衣服成片浸湿,随着水波摇曳,皱褶变幻出各种形状。 国王本来想着要搓洗一下,却盯着那波纹出神。 难受,怎么说来都是难受。 看着水里的形状前后翻折,就像自己送给他的丑风铃;这左右翻折吧,又像他手里那把剑;捲成一团了,就像他结实的肌肉。国王立马对着水里翻了个白眼,开始小心地搓洗。 等他洗完了,将衣服拧干挂好了,回头发现汀兰还在翘着兰花指一点一点地挖着野鸡的内脏。 “行啦,我来吧,你想做什么菜呀?”国王问。 “酱汁焖鸡。”汀兰指着箱子里没开封的一瓶酱油。 国王将酱油拿过来,交给汀兰打开,自己带上手套,熟练地将野鸡的肚子挖空,把内脏和鸡摆在钵里浇上酱汁,很快地搞定了剩下的工序,将鸡放进了锅里。 “行啦!等着吃吧!”国王将碗拿了出来。 汀兰开心地向国王道谢,随即一蹦一跳地到了树后去换药。 国王忽然有了主意,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和叶松在一起,不如给他们两个制造一个小小的约会吧? 想到这里,他越发焦急地等着鸡肉做好,汀兰换药回来,国王马上就叫她到小溪边去散散心了。反正要是她真是北国间谍,要用鸽子联络也是迟早的事,倒不如放她出去,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可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他决定利用叶松试试离开森林。 叶松闻到午饭的味道,快活地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一屁股坐在锅前,看着汀兰的满面春风,将锅盖揭开。 香软弹滑的皮,鲜嫩多汁的肉,散发出简单却醉人的酱油香,叶松馋得直流口水,立马抓起叉子挖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阿谨呢?他怎么不来吃?”叶松一边嚼一边问。 “啊,他吃过了。说是觉得有点困,去睡觉了。”汀兰笑吟吟地给了叶松一条鸡腿。 “嗯……好吃。”叶松挤不出别的话语。 国王其实正躲在马车帘后,偷偷看着叶松脸红的样子窃笑。 “好吃吧!好吃就多吃点啊,你要去打猎,要恢復体力。”汀兰笑道。 “你亲手做的菜最好吃啦!”叶松冲着汀兰笑道。 “那当然,我的手艺还能有假?”汀兰顺手给他添了一勺酱汁。 国王的脸色忽然就暗沉了下来,就像六月里闷热的阴天,他用力咬紧牙关,将帘子放了下来。 什么嘛!明明就是自己做的菜。 可是他既然选了要给叶松制造机会,本来就应该让汀兰假装那是她做的嘛,只不过自己没有跟她说,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顺水推舟而已,他是国王,怎么能来纠结这种小事?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食物、衣服和钱啊!他怎么能忘掉? 可他就是不高兴,随随便便被别人顶了包。 可是那也是他活该啊,谁让他明明追不到还自讨苦吃地对他好,自己贴过去还好意思怪别人?他就是讨厌自己这一点。 “陛下看不下去了?”灯泡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今天的鸡肉盐放少了,少了一公斤。”国王一把倒在座位上,蜷缩着闷声不语,心里想着还不如把叶松咸死算了。 “陛下好可爱呀。”灯泡用尾巴戳了戳国王的屁股。 “你好烦。”国王瞪了它一眼,坐起身来伸手拿起药瓶,麻利地一仰头,灌进了十几颗抑制剂。 “陛下……您快到极限了。”灯泡说,“吃了这么多年抑制剂,发情期一旦有了一丝爆发的机会,就会一次性将以前的份全部发泄出来,为了阻止,就只能拼命地吃更多……迟早要绝育的啊。” “我凭什么给别人生孩子,我又不会死,”国王满不在乎地将药瓶放好,“打了这么多年激素,信息素的味道也慢慢变了,别人都发现不了我的性别了,以为我是alpha。我还以为我几十年前就已经生不了了呢。” “这样下去不行啊……” “等到不行的那一天再说。你难道不看星座书吗?我这种人就是懒,脑子活在将来,身体活在当下。”国王继续躺下,睡起了大头觉。 次日,国王非常严肃地将叶松叫到自己跟前。 “叶松,我好多天没教你新的法术了吧?” “是啊。” “从现在开始,我要教你水卜术。”国王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你能学会某种元素的占卜术,那就说明你已经跨越了初级阶段,可以自己去逐步研究高难度法术了。占卜术从来都是一个坎,本来我应该再教你一些攻击术再学,但是……各种原因吧。反正你需要更高级的法术来防身。” 各种原因?叶松不明白,可是他不敢问,国王的原因后面总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既然打不开最里面那一层,就不需要尝试去剥它。 而国王的不安,来源于他对于自己的学徒工的利用,虽然不是不正当的用途,而且只是小小地用一下,但是这下他对他的学徒工发自心底的教育欲就不纯洁了,他会觉得自己辜负了自己的自信,以及叶松的信任。 能够令“封禁囹圄”动摇的,只有占卜术的精神波动,而且不能带有破解它的意图,否则会被发现。 他不能告诉叶松自己是要他来解困。 而且,这个时候教他占卜术,太危险了,可是这总比大家一起死强。 叶松怎会知道国王想的这些?他听从指示,乖乖地坐在水桶前,拿起国王的头髮丝,开始动用全身的法力将头髮丝和水融在一起。 “要记住,占卜术不能确切地洞察未来,只能看到部分。不要想着达到我之前的效果,我可用了不止一种元素。”国王补了一句提醒,便由着他在那儿练习,自己回过头去监视汀兰了。 汀兰正用法术将叶松的衣服吹干,听得后面的国王笑道:“你的伤才好,别用力过度了。” “阿谨,”汀兰冲着他笑了笑,“没关系,小法术罢了。” 国王对汀兰的芥蒂越来越深,他自己也明显察觉到了,可是他还是要假装不知道。 第70页 “你吹干之后叫我吧,我给他缝好,现在这些衣服还不能丢。”国王说。 “好。”汀兰笑道。 国王回头走了两步,勐然想起好像没有布料能给叶松补衣服,那再怎么洗也是徒劳,叶松还是不能穿。 他看了看自己的行李,主箱本来就已经很重了,再加上他防突发状况用的锅碗瓢盆,要是真能出去,也要拖在后面当累赘,而箱子里最主要的就是衣服。 他那件白色的孔雀华衣的布料和叶松这套的颜色和厚度最为相似,最外面那一层甚至比叶松的更耐磨。 要是可以减少衣服来装应急物品,那应该能节省更多空间,他们已经拖太久了,下一站只能直接去往边境附近,天知道北国还会耍什么花招。 可是那件白色的孔雀华衣他很喜欢,和黑色的纱衣是同款的冬季套。国王有些狠不下心,他看了看有没有别的衣服能用,可是剩下的衣服都是造价贵料子也精緻的,还有一套从东国买来的凤凰长袍,是去年生日灯泡费了一番周折找来送给他的,他不能用掉。 国王看着他的华衣,头一次产生了叶松比衣服重要的感觉,他不想去面对,可是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他举起剪刀,只要开了一个小口子,他就会捨得用这件衣服了,反正也缝补不了了。 不久后,汀兰捧着吹干的衣物交给了马车里打盹的国王,看着他揉揉眼睛,开始把一块块厚实的布往缺口上缝。 “这布料看起来真不错啊,阿谨真是随时都准备了万全的东西。”汀兰称赞道。 国王表面上笑靥如花,内心却在滴血,那件衣服花了好多钱啊! 就在他快要缝完时,忽然传来了莫里斯的惊唿: “少爷!少爷?……快醒醒啊!” 国王立马跳下车,飞奔到叶松身边,他的学徒工面色惨白,昏倒在了地上,半只脚泡在水里,牙关却还咬得死紧。 完了,是结界的魔物受不了精神冲击,开始反噬他了! 叶松现在一定经歷着和自己一样的梦境! 就在他要一巴掌拍醒叶松时,忽然听见叶松的嘴里呛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 “阿谨……我错了……别走……” 国王心头一震。 叶松难道在害怕惹自己不高兴了?他对叶松真的已经跋扈到这种地步了吗? 国王不愿多想,当机立断,一掌正对着叶松的脑门拍了下去,叶松如同中枪了一般勐地一抽搐,睁开眼来直勾勾地瞪着遥远的地方。 “我去找点药草来,只要点燃了用烟燻他的鼻子,就能将他从反噬状态里拉出来,你先看着他,要是他再做梦,就拍他脑门,一定要让他保持这个状态,不然没有效!”国王立马起身,对莫里斯吼着,毫不犹豫地朝着森林奔去。 六籽草,人称薄命红颜,花期仅一刻钟,枯萎后留下六颗黑色的种子,因而得名,夏日里容易寻得,初秋时分相继消逝,国王要找的便是它新鲜的杆,只需要一根。 奈何他找了一个多小时,手臂被枝条划出了四五道细小的伤,才在一道小沟里发现一根,他又花了好长时间寻着划下的标记找到回去的路,在水桶边却不见了叶松。 “你还帮我补好了衣服啊!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啦!”叶松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其实阿谨也做了不少呀。”汀兰说。 国王沖向马车,叶松正生龙活虎地笑着呢,见他来了,笑眯眯地说:“哎呀,阿谨帮我补衣服了呀,辛苦啦。” “你醒了?”国王诧异地问。 “灯泡去看了叶松的情况,他说用六籽草熏就可以了,我正好在人工悬崖那里发现了一根,就把他救醒啦!”汀兰说。 国王那只捏着六籽草的手不由自主地往背后缩了缩。 “阿谨,你去哪了呀?”叶松问。 国王立马放开手,让六籽草落在地上,又极快地假装不在意,一脚踩住,怕叶松发现异常。 “啊……我怕你练习的时候被冲击受伤,给你摘了点草药,揉一下就能敷了,有没有哪里疼啊?”国王心里闷得就像千军压境,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可是他要忍。 “手臂有一点……” “我去拿,你等等哦。”国王笑着赶紧跑到树下抓了一大把随处可见的平復冲击的静神草,揉成一团塞给叶松。 国王回过头道:“我差不多该去做饭了。” 语气听起来与往常无异,叶松也没有觉察出什么,对他道了一声“小心点,别割伤了手指”就与汀兰聊天去了。 此时的国王的脸色却极其难看,表情怎么也做不到像语气一样完美地伪装。 第41章 绣花 “陛下还好吗?”灯泡小心翼翼地问。 “我好想打她。”国王的脸色黑得就像暴雨前的天。 “那就去呀!” “别吵。”国王知道灯泡明白自己不会真的跟汀兰动手,很不愉快地拒绝了他的玩笑。 “哎哟,陛下动心啦?像个小傻瓜一样,还闹别扭啦?”灯泡问。 “我没有……我就是……哎……”国王也懒得再辩驳些什么,干脆钻进马车给自己上了点伤药,“我做饭去了。” 太不像他了,他不应该整天想着这些叽叽歪歪的事,他应该用一个师长的目光去表露对于学徒工痊癒的喜悦,或者用长辈的目光去表露对毛头小子谈恋爱的欣慰——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最不该生气的,这样太掉价了。 他也不是没有过要和汀兰抢的念头,不过……叶松自己选了她,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能强扭啊。 可是,要是叶松知道了是自己在……他会不会…… 不会!叶松不会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给他缝衣服、给他做饭、教他法术、帮他挡攻击、替他顶撞父亲、请他坐王辇,还嘲笑过他、逗过他、惹过他生气、让他送过围巾、和他一起看过烟花……不对不对,自己明明就没有这么多“丰功伟绩”,其实就只是帮了点小忙,要现实一点,不能总是夸大其词! 而且,要不要给他做这些事,完全就是国王自己的问题,不关叶松的事,也不需要他来管,更不需要他来在乎。 可是她凭什么…… 打住!再想这件事,我就生气了! 就是要气你,怎样,我就是要想! 不行! 国王扇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火辣辣地疼,为的是让自己看清到底应该採取什么样的态度,为了把自己打醒,避免落入没有用的无聊幻想。 他高傲地抬起头,他怎么可能对想像中的自己弯腰! 这天晚上,只有国王一个人坐在那儿看天空。 月牙如同天幕中的一道裂口,洒落的光亮也少得可怜,风一点一点地熘过,草木的气息夹带在微微的凉意中,掠过孤零零的凉亭。 第71页 国王坐了好久,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 这种时候,他应当会变清醒,变理智。 国王戴上眼镜,好让他更清楚地看到星空的美。 他还是一片混乱,毫无解决办法。 “陛下……”灯泡趴了过来,正要开口,国王就勐地站起身,快步往回走:“我不想和你谈心。” “陛下!”灯泡对着国王的背影喊道。 可是国王没有停。 “您不能就这样躲着他一辈子的!人迟早要面对感情!” 灯泡的话如同一击子弹,狠狠地戳穿了国王的心,国王很想继续往前走,甚至是跑,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 “没必要,”国王听得见自己的唿吸声,他抬起头,“我不会有事的,晚安。” 兔子也不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的国王穿过走廊,衣摆消失在树丛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微微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松看着汀兰给自己补好的衣服,心里美滋滋的,又想到汀兰醒了,那就不能和她睡同一辆马车了,毕竟……授受不亲嘛大家都懂,可是他毫无怨言,还坐在火边卷着被子仔仔细细地看。 汀兰的手真是巧啊!不光帮自己补好了,还给他绣了一朵小花儿在肩头。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那朵小花,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眼熟。 他灵机一动,偷偷避过马车的窗户,蹑手蹑脚地打开了自己的衣箱,确认没有别人注意到之后,他将出发前灯泡给他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 记得这件衣服就是灯泡所谓的“可爱一点”的风格,灯泡还满脸骄傲地对他炫耀:这是国王作为初学者来说,自己手缝的第一件衣服,要好好保管。 他看了看两件衣服上的小花。没错,是一样的针脚、一样的交错方式、一样的针间距,看来小花是出自国王的手。 原本开心的他变得有些沮丧,原来到头来还不是汀兰缝给自己的,搞不好这朵小花是国王的又一个恶作剧呢。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更让人沮丧的事。 他仔细看了看他衣服上的补丁和国王缝的衣服的接缝处,针脚的间距和收针方式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件衣服的所有补丁都是出自国王的手。 惊讶的他索性将衣服全都看了一遍,就只有一条裤子底下的补丁有些不对劲,和别的都很相似,但是长短粗细都有微妙的不同。 难道衣服其实大部分都是国王在辛辛苦苦地给自己一针一线地缝?可是国王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会给别人做这种好事的人啊。 可是汀兰…… 这么说来,之前野鸡肉的那一次也是,她做的菜的味道和摆盘习惯和国王没有什么大区别。 汀兰……? 叶松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他本来以为他会因为汀兰有骗他的嫌疑而难过,可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为什么阿谨不告诉我”,这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他本来以为比起国王,汀兰是个至情至性的,简单易懂的人,可是现在,他活像个傻瓜,什么也不知道。 国王明明就是一副爱哭鬼的样子,看着这一切却要不动声色,到底是要多努力才能做到这么完美地扛下来啊! 他眼里的国王到底是什么? 汀兰呢? 叶松默默将衣服放回原位,抓着被子,久久不能语,直到凌晨,才恍恍惚惚地躺在凉亭的地面上,沉沉睡去。 “学徒工!小傻帽!喂!” 国王不满的叫声就像闹钟一样,毫无间歇地在他的耳边循环响起,叶松却不想起来,烦闷地朝着国王摆了摆手。 “哇!你居然想扇我耳光?”国王气不打一处来,这傢伙居然一直睡到大中午,看来今天只能吃森林里无毒无害的植物了。 “嗯……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叶松迷迷煳煳的,也不管国王到底讲了什么。 “对你个屁!信不信老子一把扒了你的裤子!”国王一手戳着他的屁股,另一手捏着他的脸。 “哎哟好啦好啦,我起来啦……乖,不生气了,顺顺毛……”叶松疲倦地起身,一面揉着眼睛,一面用手指梳着国王的头髮。 “你滚!梦到梦中情人了是吧?发什么春!”国王的耳朵都红了,一把将他甩开,“快给我去刷牙!” 叶松乖乖地坐起来,冲着国王笑了笑,可是国王根本就在假装没看到,低头冷漠地擦着他的眼镜。 什么嘛!国王心里不平,自己明明就没有在暗恋他,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好感”,过了一段时间,等他回了东国,或者怎么样,总会变正常的!而且……自己和他的年龄差,这也太大了吧,自己还是从小就认识他的,怎么有种乱伦……也不对,就是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呢! 说什么呢!自己难道还真想吃这棵草?不行不行,要冷静!冷静!想想汀兰! 汀兰?想个屁!他作为一个国王,也太失败了吧?同情心泛滥,又大手大脚的,结果被间谍钻了空子,而且他现在很想抽汀兰一巴掌,可是他要学会原谅,毕竟叶松的事从理论上来说只是小事。 别想了!别想了!国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脸一把,越想就会越发觉得自己在乎他了。 国王意识到,他们很快就能出去了,他必须逼着叶松练多几次。 “陛下!” 灯泡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示意国王用余光看小溪的那边。 是汀兰,她在捡柴火,她的手臂就像招财猫似的,有规律地摆动,却没捡起多少,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脚边有一只鸽子歪着脖子左蹦右跳。 国王立刻警觉起来,她要联繫那些人了!他立刻抓起弓,看似随随便便,实则使出了浑身力气对着汀兰的方向放了一箭。 国王的箭法自然不好,嗖地将鸽子吓得扑棱两下飞了起来,汀兰也被吓了一跳,警惕地回过头来瞪着国王,下意识地要作出攻击的法术,可是立马将手势藏好了。 与此同时,国王立马丢下弓,像往常一样露出专横的表情,撑着脑袋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让叶松来了,好不容易有鸽子吃……” “哎呀阿谨,你吓死我啦!”汀兰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看来国王不是要杀自己。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国王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凉了半截,汀兰的小动作他看见了,那个手势是北国的暴风术,他知道,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操使最熟练的法术。他现在几乎能够完全确定,汀兰就是间谍了。 忽然,国王感受到一阵风动,小窝里的雪球开始吱吱叫了起来。 天空的颜色与形态开始扭曲,就像一锅黏稠的浓汤被勐地搅开一样,周围的草木开始有规律地震动,簌簌地抖落着枯黄的叶子,溪流翻起了海浪搬的波纹,周围传来海啸的响声——和将耳朵放在贝壳的开口听到的那种一样。 第72页 国王立马站起身,向着叶松飞奔而去,他知道,叶松的占卜术要成功了,精神波动已经开始对这只魔物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叶松正坐在这一切变化事物的正中间,聚精会神地对着水桶运气,国王见状,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勐地提起水桶,将所有的水勐地朝着叶松泼了过去。 看见了!叶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他看见了国王的未来。 国王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跪在神坛前,对着天空祭祀,祭台下是无数参拜的人群。 就在国王泼的水要碰到叶松的那一刻,叶松忽然两眼勐地一睁,初次占卜运用的法力过大,他需要一个载体来承受迸发的法力。 而那水,化作一道通天水炮,直直冲上云霄,发出了巨大的雷雨响。 国王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叶松的法术也随之完成,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抬头正想向国王讨一句夸奖,却看见了让他永不能忘的一幕。 国王直直地立在空地中间,如同一座雕像。 忽然,他仰起头来朝着清澈的天空,如同人鱼的哀鸣一般的啼叫从口中冲出,久久迴荡在森林中。 天空中的气流迅速地聚集成一团灰黑色的烟雾,盘旋席捲俯冲而下,吹得地上的落叶顷刻间尽数四散飞舞,一片也不例外,那道气流如同长龙,朝着国王直直冲下,唿啸声中将国王包围,立马消失不见。 天空中毫无徵兆地立马下起了瓢泼大雨,惊得叶松连忙爬到树下躲,小溪中的水在涟漪中沸腾起来,远方传来海啸的轰鸣,天空中一道水柱铺天盖地地朝国王砸了下来,顷刻间消失踪迹。 雨立马停了,叶松才松了口气,却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周围迸发出灼灼的热量,从四面八方冲来的火蛇绕开树木,从缝隙当中如同装饰彩带一般盘旋绕结在国王身上,随即燃烧殆尽,树木没有烧焦的痕迹。 接下来是地震,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国王脚下的地面冒出伸向四方的石柱,化作细沙,如同加冕一般,洒落在国王肩头。 国王的嘴角露出不可置信而又为计划成功而高兴的笑容,他将手一甩,踩着地上如同极光一般华美的魔法阵,用力将法杖一挥,只见一道风浪沖向密林,所到之处树木都被打得左摇右摆,如同丰收时节的麦浪,一路延伸到森林的尽头。 “阿谨……你?!”叶松刚完成法术,体力不足,撑着树干惊道。 “法力……回来了!”国王张开双臂,仰天大笑。 在一边看着一切的汀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国王比她想像中的狠心多了,她原来以为国王再怎么样也不会用叶松来做代价,然而事实证明,国王并不缺少君主必备的这一点。连刑场也不敢看,连亲手杀人都做不到的国王,却能做到冷静地牺牲一切身外之物,看来国王并不像她听到的传言所说的优柔寡断。 不过也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这两百年的江山他也是白坐了吧。 可是汀兰不知道,她确实高估国王了,国王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还是有着君主不该有的缺点——重感情,做事拖泥带水。 可是这一局是国王算赢了,他赌叶松可以做到完成法术,只要叶松成功了,不管占卜术对他有多大的反伤,他都可以用治癒术马上医治,如果失败了,汀兰应该没有伤害叶松的动机,会想办法把他治好。如果叶松出了什么事,那可以算是汀兰害的东国人,直接将过错推到北国那边去。 为了等叶松的法术可以掌控占卜术,他可是委身在这森林里快半个月了啊!而现在,不管北国人有没有趁机打进来,他可以直接动动手指将他们扫地出门。 他立刻用治癒术治好了叶松、莫里斯、灯泡和雪球,并且命令灯泡通过通道快速肃清任何有来犯迹象的入侵者。 国王没有对汀兰採取任何动作,他熟练地收着行李,对汀兰假笑着,坐上马车,一挥手将路上的障碍清理干净,一行人这才终于踏上了离开密林的道路。 这时他们才听见施工队的嘈杂声,想必是“封禁囹圄”形成了过于强力的墙,就像一口玻璃罩,让内外完全隔绝了,施工队完全无法进来。 而它的气息还十分明显,国王能感觉到,那只受伤的“封禁囹圄”就在附近,而它的气息与汀兰有极其细微的联繫,看来就是汀兰干的了。 就在他们开路离开森林时,国王看见森林的路边有三个人影,穿着便于隐藏的衣物,很快地逃入了森林深处。 “灯泡。”国王命令道。 “是。” 灯泡为国王打开一道极小的通道口,国王从里面偷偷往外看,灯泡果然厉害,准确地将口子开到了三个人隐藏的地方。 看来他们就是和汀兰一伙的北国人了,国王深信不疑,因为那三个人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是占卜的时候的那个女子和两个男子。 国王听说过,只要占卜的人商量好了按照剧本去演戏,那么预知未来的时候有可能会将故意演出来的结果当作未来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那说不定也是汀兰安排的,为了映射进叶松的大脑,使他更容易喜欢上自己。 国王不禁冷汗直冒,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马蹄声有力地鼓动,大家都在利用叶松,看来这场暗斗才刚刚开始。 国王知道自己是个无耻的人,他在利用叶松,可是他受不了别人也利用他的学徒工。 国王看了看后面的马车,他嘆了口气,看来以后还得花更多小心思护着叶松的周全了。 第42章 夜市 叶松还是无法摆脱那股强烈的不适感。 国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什么都不想管,可是就是这种默默做了一切又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现在怎么看汀兰怎么别扭,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以前面对她时,眼前那一层由绝对的好感组成的水雾开始莫名其妙地散开了。 国王当然不是什么温柔的人,至少和汀兰比起来不算是,可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国王戴上围巾的样子、显摆衣服的样子、抱着灯泡冲着他笑的样子……他都快忘了国王原来对他有多不友好了。 而且,就在这种状况下,他决定不要对汀兰表白了,直到他弄清楚汀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占卜术!对了,只要看看汀兰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对自己好了。 至于国王那边,他暂且不想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也许国王并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国王好像也很久没有接触过外人了。 他看着汀兰,汀兰正在车上睡着觉,漂亮的髮丝垂了一小缕在胸前,在温和的阳光下如同鸟儿柔软的羽毛一般闪着光泽,衬得她的皮肤透亮无暇。 之前叶松见到这番光景,少说也是要咽个口水再脸红一下的,现在却只是在怀疑她有没有奇怪的目的。 而且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一个多月以来遇见她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喜欢她到那种地步,心里总是堵着,好像装着什么别的东西。 第73页 他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或是该说花心吗?见异思迁? 可是哪有异?明明就只有汀兰一个人,想迁也没有目的地。 算了吧,叶松想着,睡一觉就好了,也许是这段时间累了。 终于到了一个座大城市,看起来就像京城一样,万家灯火,与流云相应,似乎是由于靠近北部边界,叶子枯黄得更明显,如同碧玉镶金,在午后的夕阳中仿佛熊熊燃烧。 汀兰回了自己的房间,说是困了,要早睡。 叶松本来以为国王到了旅店会倒头就睡,不料他享受过真正的热水澡之后,竟然认认真真地换上了干净的学院风衣服,一口标准的浅红色咬唇妆,挎起包包,一熘烟跑出去逛夜市了。 “阿谨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叶松感嘆道。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对于他们来说,睡觉远远不如逛街解除疲劳的效果好。”灯泡摇了摇头,“看来我还得跟着去,免得陛下跑来跑去走丢了。” “啊……我陪他去吧,等我换好衣服,麻烦你给传送一下可以吗?”叶松问。 “哇,那可真是太感谢了,”灯泡立刻同意了,“我也很累了。” 虽然不及京城的繁华,这座城市的夜市还是称得上值得一逛的,叫它商场似乎也说得通。师徒二人时而并排,时而一前一后,一开始,谁也都不讲话。 叶松在盘算着怎么问国王缝衣服的事,国王则不知道在害羞个什么,也放不开来逛。 最后还是国王开了口:“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说……什么?” “我们在逛街哎!逛街的时候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不是……我从来没有和对象一起出来逛过街,所以不是很懂……”叶松搔搔头,“啊,我不是说你是我对象,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 “好了好了好了,我又没有想歪,用不着澄清。有很多事情,其实不用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国王其实指的是自己喜欢叶松的这件事,叶松却认为国王在暗示自己不要去管是谁缝的衣服,他木讷地点点头,还是不怎么明白。 “哎哟,呆瓜,走啊,去吃宵夜!”国王看他全身上下散发着“我不属于商场”的气息,一把拉起他,沖向了卖奶茶和章鱼烧的小店。 “两份章鱼烧!要大——的!还要一杯格雷奶盖,大——的!”国王熟练地将零钱放在柜檯上。 “啊……我不要啦,花了你这么多钱……”叶松心里还是有事,口齿含煳不清。 “可是我买都买了,你不要,那我扔咯?”国王抬起头,一副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说。 “哎……别别别,我吃!”叶松也不客气,直接戳了一个塞进嘴里,国王噗嗤一声,看着他的样子歪着嘴笑了起来。 “诶,我还没买喝的给你呢。”国王看着菜牌,“你想喝什么啊?” “就喝你这个吧。”吃到东西的叶松忽然觉得身心放松了下来。 国王点点头:“老闆!” “不用了,”叶松打断了他,国王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叶松竟然一口含住了他用过的吸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嗯,不错。” “喂,脏不脏啊你,授受不亲啊!”国王的脸从下红到上,还好店面的灯光是暖色的,看不出来。 “不脏,”叶松满不在乎,还咧着嘴笑,“我不是你的学徒工嘛!俗话说,吃了谁的口水就要听谁的话,好啦,现在我听你的话啦!” “没大没小,”国王一把将那杯饮料塞给他,“去你的,我不喝了,都给你,我才不要听你的话。” 看见国王兴奋地继续逛了起来,叶松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做的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他竟然发现得那么迟。 和汀兰去散步的时候,一直都是汀兰带着他,她一会说要买这个,一会说要买那个,看起来确实很可爱,可是他不会有抢走她的饮料的冲动。 和刚才对比,他对待汀兰就像个路人,而不是暗恋对象。 汀兰的头髮在晚风中飘到他身上,他闻见发尖一点点勾着他的脸颊时的香味,他觉得,汀兰真是个令人心动的美人。 可是当国王的长髮随着步调轻轻摇动时,甚至没有碰到过他,他也感觉很奇怪,就像……就觉得……想要主动去用他的手好好地顺一顺,好好地撩起一缕来,探一探那上面是什么样的气息。 面对汀兰时,他希望的是汀兰对他有好感。可是面对国王,他却希望能看见他的阿谨永远这么快活下去,每天都像活在商场里一样,可是这份愿望却那么的让他心酸,因为…… 他害怕阿谨最快乐的未来里没有他。 这到底是什么?是关心?是在乎?是友情? “干嘛呢!走啊!所以说我才懒得带你们这种人出来,逛街的时候就像破树头子似的,外面还杵在这儿,里面的心也不知道被谁挖了,你干脆去申请扮装比赛吧,和殭尸一样样的。”国王毫不留情地一边说一边笑,将不知道啥时候带出来的一个小盒子塞进了他怀里。 “这是……?” “生日礼物!”国王说,“怎么,就只能你补送,不准我提前送了?我偷偷准备了好久的,我可不想欠你一条围巾的人情。” “那……你送了我什么啊?可以打开吗?” “开啊!反正现在也是你的了。” 叶松怀着一点点小期待,打开了盒子。 那也是一条围巾,浅浅的米黄色毛线在结尾处吊着绒毛球,它就像一只小猫咪,软软地趴在叶松的手上。 “好好看!”叶松心里莫名地涌出惊喜之情。 “那是,我织了好久呢!” “你……织的?” 国王的脸有些发烫,不由自主地搓着手指:“不……就是……我觉得你送了我围巾,我也送一条给你就好了,但是你还帮了我这么多……反正你那条围巾里肯定不只是围巾……也不是这么说……哎,反正就是!这条围巾包含了我含辛茹苦的伟大精神,我也不是非要你收下……不过,你不要也得要!” “嗯……?”叶松听见这一大串解释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还挺喜欢这条围巾的,当然乐意收下。叶松伸出手摸了摸国王的头:“我没说我不要啊,你都这么用心了,我才没有那么残忍呢。走啊,不是要逛街吗?” “唔……嗯。”国王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就甜到九霄云天外了,他偷瞄了一眼叶松,佩服自己没挑错颜色,叶松这副干净的长相果然很适合戴。 可惜自己这张脸了,再好看的衣服穿着也像土老帽。 第74页 国王勐然发现一件事。 他已经习惯了叶松每天和他小打小闹地生活了,现在再想起叶松刚到城堡的时候,不禁感嘆自己那个时候真是蠢得不行,明明就只是几个月前的事,却好像已经和叶松在一起好多好多年了。 他记得灯泡对他说过,喜欢不是无视对方的缺点,而是习惯对方的缺点。所以他还算不上真的喜欢叶松吧? 可是今天晚上,他要抛下所有疑虑,用心玩一回。 “哎,你看,这边全都是卖衣服的!”国王立马拉着叶松进了一家店。 店里的聚光灯就像天国的号角声,将最美的东西送来人间,店里各色各款的外套与长衣摆得整整齐齐,国王就像进了游乐场的孩子,一会儿蹦到左边的柜子取下一件大衣试穿,一会儿窜到右边的架子边挑着好看的刺绣丝巾和项鍊,眼睛从来没有这么清澈干净过,水灵灵的就像湖面泛起的涟漪。 国王自然不让叶松闲着,不停地拿着萤光绿色的上衣往他身上比划,一边看着叶松嫌弃的目光一边笑。有一件米色的格子外套,国王很是喜欢,无奈穿上身之后怎么看怎么显胖,他灵光一闪,让叶松穿上给他看。叶松别扭地套上,还没有照过镜子,国王立马就开始夸耀自己的眼光,叶松匀称的身材和适合的身高简直就是艺术品,他二话不说,立刻拿出钱来给叶松买下了。 叶松苦笑两声,也不知道国王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一边叽叽歪歪地说着要买几十袋衣服回去,却净是给他挑了好看的,还没让他付过一分钱。 叶松心里想,这简直就像老夫老妻一样嘛。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说,怕被国王吐槽个体无完肤, 可是叶松这么想可就真的错了,国王根本没有空吐槽他。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跟着国王跑了整个夜市所有的店,国王抢起特价来根本就不手软,很快他就沦落为了那一个提着三四盒香粉、大瓶雪花膏和七八套衣服的苦力。 看见叶松辛苦得不行,国王索性将三四顶帽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叠在一起往头上戴,身上还带了几个新款的包包。 “唿——好久没逛得这么开心啦!占星师都说我这种人最不喜欢花钱,我去他的!钱在衣服和食物面前算个屁!”国王看着满身大汗的叶松手里提着的战利品,开心得嘴角都快笑抽了。 “哎……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铁定得被你累成拉车的老驴。”叶松摇摇头。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空气却莫名地安静了起来,国王定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吧。” 叶松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知道国王不想嫁人,可是这也没什么问题啊,只是玩笑而已,更过分的话他都说过呢。 嫁人……吗? 国王摇了摇头,暗笑自己蠢。 回到旅店,国王将买回来的东西随意地放在行李箱上,笑着和叶松道了晚安。 国王看着叶松和莫里斯进了另一间客房,笑容像绷断的琴弦一般立刻消失了,他回过头,对灯泡命令道:“去,找人偷偷监视那三个人的行踪,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有必要,杀掉也可以,但是不能让汀兰发现异常。” “是。” “把军队召回吧,我有预感,这个世界会越来越不太平。随时做好准备把叶松送回东国去。”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作者……其实我是个百分百的灯谨党……叶松什么的算个鬼(不 第43章 边疆 接下来的行程就是直接到边境去视察,据国王说,京城的大祭礼快要到时候了,必须在冬天前结束巡查。 叶松听到这里才勐然想起,眼看日子就快要到东国的中秋节了,他也该写封家书给三弟,认真给他问个好。 资料库马上就到解封期了,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和汀兰在无名国结婚,可是他不愿意这么做,他对汀兰的感情就像水浇在烈火上一样,每天都在减少,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 叶松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变化之大,可是那也没办法,他再怎么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是这样的人了。 眼看着月亮一天天变圆,国王重复着登上城楼,考察周围的情况,再离开,丝毫也不停留,就这么连带着跑了好几个镇,三天后的夜里终于在边境附近落脚了。 出了边境的大城墙,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湖水在风中闪烁着晶亮的微光,甚是扎眼。草原的另一头,就是北国,而沿着城墙往有湖泊的方向一路东去,就是丘陵地,在那后面的石城墙属于叶松的母国。 国王戴上骨瓷面具,下了马车。 众人登上城墙,心怀各异。 灯泡看着国王,为他打着遮阳伞;国王望着被地平线吞没边界的关外,偶尔偷看叶松;叶松遥望着东方,沉默不语;莫里斯看着国王,不时看看汀兰,手始终放在叶松肩上;汀兰时而远眺,时而近看,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叶松忽然想起了他和莫里斯跑过的大街小巷,和三弟看过的京城风光,现在看来,竟然是那么遥远,他莫不是在无名国乐不思蜀了? “叽——”雪球无聊地叫了起来。 “走吧,”国王松了一口气似的,“今天开始,就要踏上回程了,尽量在一个月内看完沿途的一切,回到京城吧。” “阿谨,我……”叶松站了好久,才闷闷地说,“我……我饿了。” 国王何等细腻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在想家,却故作不知,只一笑:“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面馆,我带你去。” “不……”叶松还是不走,嘴里却慢吞吞地说,“我要吃你做的饭。” “少爷!差不多行了吧,怎么能让别人纡尊降贵给你做饭!而且这儿哪也找不到厨房啊……”莫里斯勐拍了他一下,提醒他注意分寸。 “灯泡,去跟这里守关的艾尔伍德领队说一声,今天从东六塔到西二塔的士兵的午餐我包了,借厨房一用。”国王却直接开口解决了这个麻烦。 国王看着叶松似笑非笑乐中带苦的表情,心里莫名地觉得可笑,但他也不说别的,只让叶松到城下去等吃的,城墙上的军事信息他一个外国使臣毕竟不能多看。 不久,灯泡端着两碗面和一些栗子炖郑重其事地放在叶松跟前:“刚开锅的前两碗特意给你们的哦,这待遇别的使臣还没有呢!” “辛苦了,替我们向陛下道个谢吧。”莫里斯说。 叶松看着灯泡消失在通道里,看着油光闪烁的午饭,忽然就湿了眼眶,莫里斯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 “不知道……”叶松嘴里的回答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总是觉得阿谨做的菜有股……家的味道,就好像那天晚上闻到的薰香一样。” 那天晚上?他小时候来无名国的时候国王救他的那个晚上?牛头不对马嘴! 第75页 “莫里斯,我想家……我想知道三弟现在怎么样了。”叶松毕竟是个开朗的人,不会真的哭出来,很快就调整好了。 “是吗……三少爷一定平安呢。” 叶松没有答话,抬头望着城墙,吃了一大口栗子炖。 国王这头正忙着,他和灯泡两个人要给十几队士兵做饭,虽然有收买军队人心的嫌疑,但是拿这个来当作给叶松做饭的藉口再好不过了。就算是在设备简单、充满蒸汽的大厨房忙得腰酸背痛,也算是值当了。 “叶松,吃得还开心吗?”准备离开边境时,国王特意问道。 “嗯,特别好吃。” “以后再想家的话,要跟我说,我随时给你做。” 叶松惊讶地看着国王。 “怎么?”国王问,“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演技这么差,就别妄想了吧?” “啊……”叶松只能苦笑。 “藏不住心事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是对谁了,比如说啊,我就希望你对我什么都别藏,反正也藏不住。”国王笑道。 “是你眼力太好了。”叶松说。 “这栗子,我们无名国原来是没有的,”国王说,“还是从东国引进的呢。我听说你小时候中秋节也没什么乐趣,就自己坐在墙角吃栗子,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叶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国王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不过也美中不足,毕竟还要做给军队,所以做了无名国比较出名的菜色——栗子炖。”国王惋惜道。 “没关系,有栗子吃我很开心啊,而且无名国的栗子炖也很出名,难得吃一次,还是国王亲手做的,我可便宜大了。”叶松说。 “不只是这样的啊,叶松,”国王说着,嘆了一口气,“来自于自己家的东西,反而在别人那儿得到好的发扬,总归还是让人不甘心吧?” 叶松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一层。 “刚才说话的是无名国的国王,现在作为师傅,我希望你能让来自我的学术得到好的发扬,有空闲就好好练吧,日子就快到了。”国王坐上马车,先一步跑上了归途。 日子? 叶松不懂,他只能上车,紧随国王而去,车厢里的汀兰眼角悄然一动,嘴角挑起的笑意淹没在表面平静的外壳之下。 “汀兰。” “汀兰?” 汀兰回过神,叶松叫了自己好几回,她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发呆好久了。 “怎……怎么啦?”她微笑着问道。 “阿谨教了我点占卜术……就是说啊,其实我想给你占卜一下,就是看你有没有爱情运势之类的东西……”叶松试探性地找了个藉口提出要帮汀兰占卜的意思。 按照道理来说,没什么问题的人都不会怎么介意吧?毕竟是认识的人,而且他没有国王的实力,也看不见确切的未来。 “嗯……?可以呀。”汀兰笑着说。 答应了?叶松心里不知道是喜还是悲,看来她是坏人的可能性又少了一分,但是……他居然在利用自己喜欢的人。 叶松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破绽,他虽然不是个演技派,装个样子还是没有关系的,这个时候他甚至有点嫉妒国王,什么也不用装,利用就是利用。 “不过你要等一段时间了,我还没学成,在森林里光是用了一次就差点死掉。” “没关系哦,我可以等的呀。” “不过我好懒啊,不想练习占卜术啊……”叶松摇摇头。 这个时候旁边突然开出一个通道口,国王的脑袋勐地从里面伸出来,正巧听见这一句,对着叶松不满地教训道:“哎哟,瞧把你能得,能上天遁地了哦,还懒?你给我好好学!人家好不容易教你的诶!” “可是人家也好不容易学成这样的诶!”叶松学着国王的语气,还噘起嘴来。 “去你的,欠揍。身在福中不知祸!”国王翻了个白眼。 “不知祸?什么来的?” “烦。”国王缩了回去,通道关闭了。 汀兰倒是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只手轻抚着髮丝,另一只反手搭在额头上,仿佛要掩饰笑意:“你就听阿谨的话嘛,学会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干嘛非听他的不可啊?”叶松翻了个白眼。 “嘿嘿,你这个白眼翻得和阿谨一模一样。” 叶松怔住了,他原本是想假装在乎国王,好让汀兰上他的套的,他就想看看汀兰到底是不是想追求他。没想到他已经下意识地和国王的行为越来越接近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听国王的话,要说是君臣其实也不算,是师生也不必什么都听…… 而且之前在商场里的时候,国王去哪儿他都跟着,也不能说是机械服从,总之他就是觉得…… 他就是想顺着国王的毛,就像唿噜猫咪一样。 “不会吧?我被阿谨传染了?”叶松没有让自己停顿太久。 “不过嘛……”汀兰撇撇嘴,“人家倒是挺想你给我卜一卦的嘛……就是支持一下你了啦。” 上钩了,汀兰没有避开占卜,看来没什么好藏的,但是她这个动作,这个语气,明显的就是撒娇吧?看来她多少还是有点意思的,虽然自己这么想有点无耻。 不过汀兰说“人家”听起来并没有国王这么舒服,国王的撒娇和严厉虽然是故意的,可是他的“故意”本身就蕴含了“自然而然地故意”,倒也算一种诚实。 “那好,那我要早点学会!”叶松顺着保证道。 秋雨。 地上的落叶编织成金黄的地毯,叶松向后看去,细雨中摇曳晃荡、飘飘而落的叶子黄肥绿瘦,雨光中金碧辉煌,竟是胜过王宫十倍的华贵。 马车停了下来,国王撑着伞,在路边赏雨。 “阿谨……”原来离开边境以后,到了草木繁盛的城市已经是这番光景了,叶松竟不由自主地轻叫了一声。 “嗯?你说什么?”汀兰一句问,将他惊醒。 “啊……没有,我说落叶很好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国王很适合落叶,很适合金色的秋风,但是唯独不适合秋雨。 国王也许更适合夏日的细雨吧?他眼睛里的落寞不是秋天能够撑得起来的,只有热情的夏天中的一点冰凉才最惹人疼。 他想着,走上去站在国王身后。 国王没有发现他,他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了。 也许是终于注意到了雨点落在伞上的声音,国王抬头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却正好对上了叶松炙热的目光。 那一双干净的眼睛,如同打量猎物一样看着自己,虽然看起来既平静又充满情意,却透露出饥渴的颜色。 第76页 国王吓了一跳,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打了个寒颤,却逼着自己瞪了回去:“看什么看,丑!”说罢迅速翻了个白眼,钻进灯泡的伞下,向着马车走去。 “对不起!” 国王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会好好练习的,我还想继续学占卜术。” “随你便。”国王嘆了口气,“呆死了。” 叶松正在想国王是不是还在赌气,他的手臂却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飞过来的东西,他打开手掌一看,是国王扔过来的一枚硬币。 再抬起头,国王和刚才判若两人,笑着对他说:“中秋节快乐!等到了城里,可以凭藉皇宫的令牌铸币到衙门拿月饼的哦!每年只做一盒上贡的月饼,我让给你了,知足吧学徒工!” 叶松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朝着那道随着主人消失在车里的袍尾道:“我就知道阿谨对我好!拿回来了我分给你吃!” “回马车去!”国王命令道。 叶松就听话地跑了回去,脸上满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幸福笑容。 国王最不可思议的果然是这一点,不管再怎么过分,再怎么专横,他就是讨厌不起来。 第44章 口红 从那以后,国王发现,叶松似乎变得比以往更欠打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变得非常黏人。 他那天确实有点小生气,觉得自己毕竟也教了他这么久,他还嫌弃?可是转念一想,世上有谁不偷懒啊?那样对叶松太苛责了,毕竟还是不好。 国王知道自己没理由生气,可是他就是不肯认,反正也没有表现出动怒,叶松应该不会发现的吧?没想到他居然跟自己道歉,一丝愧疚当中混杂着莫名的喜悦,叶松还是有点懂自己的嘛。 那今年的月饼就给他好了,让他和汀兰好好过一下,国王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他居然会错意,还要和自己分,愚不可及啊! 国王不由自主地就让他滚回了马车。 可是叶松刚刚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又算什么呢? 出于自身情感的原因,国王最敏感的神经马上被触动了:叶松会不会也有点喜欢自己? 去去去,去你的,做人要脚踏实地,想这么多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可是我觉得叶松对您就是有好感啊。”趴在国王腿上的灯泡突然出声,国王被吓得脸一红:“你在说什么呢!” “您刚刚不是在说叶松的眼神吗?还看着窗外自言自语,说什么‘非奸即盗’,”灯泡嘆了口气,“依我看,他对您就是想奸。” “我去你的,这个词不是这个意思!”国王扒拉了一下灯泡的耳朵,以示惩罚,可是灯泡的话无疑对他起了影响,国王的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了希冀,要是……万一……? 那可必须得早做打算,想办法干脆地拒绝掉! 可是叶松从那以后,整天阿谨阿谨地叫,又是问占卜术的施法技巧,又是问法力的流动方向。有时国王烦了,开玩笑说让他买吃的回来就告诉他,结果他真的跑出去买了一大堆点心,什么布丁蛋糕马卡龙的,吓国王一跳,赶紧解释说是骗人的,他还摇头说是自己要送给国王的。 那个月饼也是,叶松拿到了都没理会汀兰,径直冲过来切了一大块塞进国王嘴里,还笑着问他好不好吃,为了献殷勤连喜欢的人都不要了? 国王嘆了口气,叶松指不定是得了什么病呢。 “陛下怎么不去试探一下?”灯泡问。 “你叫我什么?” “陛下……?” “你还知道我是陛下?王侯将相可以随便谈恋爱吗?再问这么蠢的问题就把你拿去烤了。”国王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一下一下地顺着灯泡背上的毛。 灯泡不出声了,舒服地闭上眼睛打瞌睡。国王却很不平静,要不……还是试探一下? 不行不行,这样太耍心机了吧? 不对啊,耍心机本来就是人的本能嘛!而且他是国王,怎么能优柔寡断?该试探就试呗,反正也不会真的成情侣。 下定决心的国王看向窗外,踏上归途已经有一周了,一路上都是匆匆视察就走,这次不如找个近的地方让叶松学会了占卜术再走。 青溪城,老牌的牧业城市,水源丰富,三条河流在这里交汇成一条,向京城翻滚而去。国王隐约记得城里的大风车附近有一间临溪的旅店,之前视察的时候和掌柜的知会过,看来是个不错的落脚所。 衣服自然是少不了的,停在徐徐旋转的风车前,国王一身干净的单花刺绣白衣,栗色高腰背带裤,草帽上绑了一个巨大的浅蓝色蝴蝶结,嘴里的巧克力棒在口袋里揣了一大把。 “走,去把行李放下,然后出来练习!”国王对后头的叶松说。 叶松就这么看着国王和灯泡上了楼。 汀兰注意到叶松奇怪的眼神了,他看国王的神情好像有所变化,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变了。不过目前为止,叶松还是喜欢自己的吧?她为了确认这一点,特意试着挽住了叶松的手臂,而叶松也没有抗拒,和她一起上了楼。 “阿谨,你看我的占卜术怎么样了?”叶松用国王的头髮在溪水里试了一次。 国王没有回答,他正在走神。叶松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栗色直筒裤,头上同样是一顶草帽,同样是人,美观度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而且他以前从来没看见过叶松这么搭配,怎么会有种情侣装的感觉…… “阿谨?” “啊……嗯,还不错,就是缺静心的练习。没有熟练运用占卜术的话,最好要和自然界产生联繫,不然很难达到效果。现在你试着藉助溪流在水桶里占卜,一旦成功了,你就大成啦!”国王明显是在表示赞赏。 叶松看着国王,丑还是丑,但是就是让人舒心。 很快他就能试着查查汀兰的事了,如果她有什么问题,那就该让国王知道,毕竟这也是国王的国家。 “好,那我接着练,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休息吧。” 国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抿了下嘴,回头优雅地消失在旅店的楼梯里。 可是刚回到房间,他就完全不优雅地倒在了床上,长长地嘆着气。 “怎么样怎么样?”灯泡一面蹭着国王的脖子一面饶有兴味地问,“试探到了吗?他是不是喜欢您?” “试探个鬼,没试出来。”国王嘆气道,“不,应该说根本没试。” “为什么?陛下害羞了?”灯泡的小门牙轻轻磨着国王的耳垂。 “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没必要啊,有什么好试探的……哎。”国王翻了个身,捡起雪球来摸它的毛玩儿。 “陛下心虚了!”兔子抖了抖尾巴贼熘熘地笑了,“心虚会引起一系列症状,比如‘灯泡失宠’‘雪球得宠’之类的,您全中了。” 第77页 “我可去你的吧,我心虚才不是这样的。”国王嘴上说着,却习惯性地将灯泡抱了过来,揉着它背上的绒毛。 “看来这心虚得还不轻啊……”灯泡伏下脑袋。 国王抬头从床边看了看窗外,碧蓝的天,金棕色的草麦,沥沥浮动的小溪,叶松正在认真地练习,完全没有偷懒。 他的学徒工,他的学徒工! 国王莫名地开心起来,竟然一不留神将灯泡的耳朵狠狠地揪了一下,听见嗷呜嗷呜的叫声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礼道歉。 看着灯泡咕噜咕噜假睡的样子,国王嘆了口气,还是决定试探一次,可是他心里生出疑虑:试探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问题是要怎么问比较好呢? 国王忽然听见隔壁汀兰洗澡时的歌声,一拍脑门,直接问他还有没有喜欢汀兰不就得了! 他正想下去开始盘问,都站起来了,又坐了回去,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这……不妥啊。 国王倒下滚了两圈,又玩着头髮坐了起来。 有什么不妥的啊?汀兰不是在隔壁唱歌吗?还唱得贼大声,走调贼严重啊,想找话题那还不简单?而且明摆着就是面对着窗子唱给外头的叶松听的,不然声音怎么可能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还不断不乱?那正好借题发挥啊! 千载难逢,这次不能优柔寡断了,听说前朝的伯爵夫人瞒着伯爵养了不少小白脸呢,他一个国王私生活有一丁点情情爱爱的怕什么呀! 原来他只能用这种淫话来诓自己了,国王嘆了口气,将鞋子穿好,向着门口走去。 “哎,汀兰!”叶松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国王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叶松被她勾得春心荡漾练习偷懒了,他立马狠狠地对着阳台的方向翻了一个完全看不见眼珠的大白眼,偷偷压着怒火过去等着看叶松的蠢样。 不料叶松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小声点可以吗?我没法集中精神啊!”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瀰漫了一股尴尬至极的味道,国王清楚地听见汀兰的嗓子就像磁带卡壳了一样狠狠地顿了一下,大家都不说话,叶松在练习,汀兰在尴尬,国王在偷听,灯泡顶着雪球在窃笑,只有莫里斯用尾巴耍着水,啪啦啪啦的,听着格外大声。 “哎哎哎,陛下,还去吗?” 国王再一次翻了白眼:“你给我找藉口我就去。” 灯泡不说话了,继续睡他的觉。 就这样,才一天,国王又说要走。 “干嘛去呀?”叶松问。 “像你这种在房间里□□地晃晃悠悠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种人的追求!”国王也不明说,就硬推他上马车。 “衣服?”叶松马上抓到了重点,国王故意提他光着身子,那就肯定有关系。 “错,口红。”国王说。 “口红?” “口红。” 国王奸笑着回到了马车,叶松还想问个一二,却根本没有机会了,国王的马车竟然像子弹一样咻地沖了出去,叶松还从没见过他赶车如赶命的急样。 “看阿谨急得,快追了啦!”汀兰催促道。 “哎呀知道啦,跟不上了我也很麻烦的。”叶松只能一咬牙加快速度跟跑。 下一座城市让叶松完全傻了眼。 一座座楼房奇形怪状,黑管型粉饼型子弹头型应有尽有,商场林立,马路纵横交错,如同蛛网,街上的行人花花绿绿,成组成群捧着诸如烧仙草一类的热饮,左一个名牌包右一个金手鍊,简直每天都在过时装周。 “啊——”站在大卖场前,国王毫无抑制地发出了尖叫声,“我简直爱死这里了!迁都迁都!迁都——!” 不止叶松,汀兰也看傻了眼,她不由自主地碰了碰自己未加粉脂的嘴唇,这个地方头一次让她觉得自己潜伏太久远离生活了。 “这里是?”叶松偷偷问灯泡。 “看了也知道啊,这里是时尚名城啊,今晚有个口红要发售,全球五千支,国内才一千五,全都在这座商场里,七点,战争开始。”灯泡解释道,“陛……少爷刚得知消息就冲过来了,他很中意的……什么‘月季色’?我也不懂……” “那阿谨为什么不动用权力让商家给自己留一支?” “无名国律法,少爷定的,当官的不得用权干涉这些货品买卖的方向,不管多大官都得自己来抢货,不过也苦了他自己了,还得以身作则。”灯泡摇头道。 虽说叶松也不是没见过国王涂脂抹粉,可是他还是想像不到国王满脸浓艷的模样,他不禁小声嘟哝道:“大老爷们,也没多好看,买个啥啊……” 不料国王耳尖听见了,他的笑容如同泡沫一般,顷刻消失殆尽。 “叶松,”国王说不清是严肃还是忍怒,“人为什么要追求时尚?为什么要化妆?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美啊!如果觉得美的人才有资格变得更美,那我们这些丑的一辈子都别想翻身!变得好看是所有人的权利,性别算个屁!况且你见过我浓妆艷抹吗?你要是举得出例子,我给您磕十个头。” 叶松被噎得一句也顶不出来,他确实想不到国王什么时候浓妆过。 “真是遗憾,学徒工,我本来以为你我的友情是以人品、以相互的磨合为基本要素的,没想到啊……还是被外貌绑住了。”国王低下头,商场的聚光灯打在他的头顶,让他的脸变得漆黑而模煳,“要是我长得好看点,你是不是就愿意陪我抢口红去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愿意认真练习你的占卜术了?那我长了这张脸真是抱歉,伤你的眼睛了。” 一句竟然让国王想了这么多,而且叶松捕捉到了国王最后一句话里的哭腔。 叶松的心紧紧地抽了一下,以前他和国王吵架,国王再闹他也不为所动,现在,他忽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危机感。 叶松开始紧张了起来,他却不知道要对国王说什么。 国王别过头,叶松还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木讷地接过国王递过来的地址条:“你先去住旅店……这是地址,我先自己逛逛,马上就去找你,抱歉对你发脾气。” 说完,国王甚至没有蹲下身抱灯泡,就扎进了商场的人群,叶松就这么看着国王那穿着灰苏格兰方格外套的身影被淹没在时髦的人群中。 灯泡嘆了口气,将雪球推给莫里斯,快步跟着钻了进去。 叶松就这么站在商场门口,直到汀兰忍不住去挽他的手才回过神来。 “到旅店再说。”叶松将手甩开,有意不和她同坐,驾着国王的那辆车走了。 第45章 冷战 叶松一路上都心神不宁。 国王那哪叫发脾气啊?那分明就是憋屈,就是一副被委屈哭了的小孩子样。 可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不是哪个小孩子能张口就来的。 第78页 叶松心里很乱,天知道刚才那句话给国王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可是国王之前也经常涂脂抹粉地上街,也没见他被路人的眼光干扰过,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又哭又闹的,存心作自己吗? 当他看见汀兰的马车跟在他后面,他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反感,为什么跟在后面的偏偏就是她。 原来如此! 叶松明白了,国王正是在乎自己才会发脾气,所谓“全世界都可以看不惯我,偏偏就是你不可以”,对吧? 自己对待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的态度真的不对吗? 之前他还说过要学会照顾人,可是他净让国王照顾了,还惹国王不开心了,怎么想都不对。 马车停了下来,叶松看了旅店片刻,思考着该不该回去,可是……要是国王在发脾气,他去了会不会不大好? 最后他还是决定听国王的话,先去休息。 他拿起水盆,开始练习占卜术,用的是莫里斯的头髮。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水盆里冒出了一股股青烟,很快就覆满了地面,如同早晨的雾气,盘旋蜷缩,一瞬之间全部聚集成型,如同针尖直直穿透了叶松的脑门。 叶松他看见了,看见了莫里斯正在倒茶。 他的眼睛勐地睁开,蹭地站起来,感觉自己的体力没有过多的消耗。 “少爷,您还好吗?”莫里斯问。 “……应该吧。”叶松还没回过神。 “压压惊。”莫里斯回过头,给主人倒了一杯茶,动作、角度、声音甚至茶色都和叶松刚才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成功了! 叶松顾不上喝茶,冲上去狠狠抱住莫里斯,拼命地欢唿着转圈,吓得莫里斯变回柴犬缩在桌子腿旁憎恶地瞪着他。 “占卜术!耶!耶——” 莫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管怎样,他还是真心为主人高兴,毕竟学会了占卜术,就算是能独当一面的法师了,比大多数人更容易学会更高级的法术。 叶松开始盘算给汀兰占卜的事,必须要一次就中,马上探出她的底细,所以要占卜到更远的时间点,他现在虽说成功,但还不大熟练,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找别人练练手。 他看见了国王开小摊用的占卜帐篷,心生一计。 去找大街上的人来试试就好啦! 确认汀兰没有发现后,他扛着帐篷离开了旅店。 商场里人头攒动,贝雷帽和花边帽打着架,鳄鱼皮包和磨砂包吵着嘴,谁的红唇咧着笑着,谁的美甲指着点着,齐刷刷朝向那一个装修华丽的柜檯口,时间一到,售货员就会将代表口红的铜片摆出来,拿到铜片的就能到前台支付,换成实物。 看来这会是一场恶战,国王挤在人堆里,满头大汗。按照法律,为了防止偷盗,商场里是不能用法术的,国王郑重其事地拿出了防滑手套,就像冲锋陷阵的战士。 这就是他的战场!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夜幕已经降临,吵吵闹闹的商场仿佛一片死寂。 二十、十九…… 看着倒数计时,国王侧身,挑好了见缝插针的最佳位置,眼睛死死瞪着柜檯,头上顶着兔子。 十、九…… 国王稍稍弓下腰。 三、二、一! 柜员将铜片迅速地摆出来,随后立即见鬼似的躲到了柜檯下面。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哗啦啦,唿啦啦,哭天抢地,嬉笑怒骂,摩肩接踵,十手百指,冲锋陷阵,夺铜片如探囊取物。 国王也拼了老命地向前冲去,然而…… “我*!我*你*的*啊!”国王离开商场时,头髮蓬乱,衣物凌乱,脚步混乱,满嘴脏话骂不绝口,“刚才那个小贱*明明就他*的是故意的!还推我!推你**!欺负我矮是吧?还有那个满头绿髮的女人,以为自己髮型很好看还是怎么着?穿高跟鞋还踩我,*的****疼死老子了,*****!” 灯泡看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又心疼又好笑,口红没抢着,竟然被人流挤得七荤八素,一不小心还暴露了哭包的本质。这还不算什么,就在国王到达柜檯的前一秒,柜员宣布铜片被抢完了,希冀过后的绝望才是最真的啊! 不过灯泡也好久没听国王拼老命地讲脏话了,一副市井泼妇样,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国王心里却是实打实的难受,世上居然还有拿着一大把钱还买不到的东西?难道是上天故意惩罚他生叶松的气? 国王越想越气,最后居然真的哇地哭出来,吓得灯泡窜到他肩头用耳朵给他擦泪。 回到旅店,往床上一倒,国王终于冷静下来,想着去给叶松道个歉。 今天真是做什么都不顺啊,如果好好道歉的话,叶松说不定会愿意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几句,那也算赚到了。 可是到了叶松房门口,国王发现汀兰在里面。 “你要给我占卜吗?”汀兰乖巧地问。 国王双目圆睁,心里狠狠地一紧。 “那当然!我可是拼命学了好多天,给阿谨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今天学成了,马上就来找你了,怎么样,我人是不是特别好!”叶松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捅进了国王心里。 原来叶松无事献殷勤,是为了给汀兰占卜?一切的一切,是为了知道她会不会和自己在一起? 原来叶松就算喊话让汀兰别唱了,也是为了早点确认和她的关系? 那自己这么用心地提醒他练习,反而无意间把他越推越远了? 国王的心乱成一团麻,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他已经好老好老了,不能因为这种东西而难过,可是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像以前杰森那样吗?他,一个国王,和群臣玩过心机耍过把戏,和外国谈判,割地□□,哪样没做过!可是现在,他像个孩子。 他勐地发现自己在吃醋,并且是大口大口往下吞。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看透叶松的想法,为什么在学徒面前放下心机,为什么没有能力控制住眼泪。 国王拼命地捂住嘴,用停止唿吸来压制哭泣。 可是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叶松拿着汀兰的头髮施法的神情,拼命地从楼梯逃出了旅店。 他讨厌自己没办法去迁怒叶松,更讨厌自己没办法对汀兰出手,他能做的只有怪自己,谁让他没有自知之明呢?长了张丑脸还对爱情怀有希望,最后自食其果了吧?他不懂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可是偏偏就停不住。 国王抬起头,看见了旅店背后小巷里的破镜子。 镜子虽然脏,但足以将他的容貌反映得毫无缺漏。 国王仿佛再一次被击中,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既然叶松已经这样了,那就不能再给自己留后路了,要斩断念想,换取理智才是最重要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告诫自己和叶松不会有结果,最直接的途径就是让自己这张脸毫无希望。 第79页 国王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贴身的匕首,看了看四下无人,他忍着眼泪,挣扎犹豫着将利刃对准了自己的脸颊。 他突然又退缩了,不知道是怕疼还是不敢看自己最后的样子。 罢了,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换得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国王的身体随着抽泣声颤抖,可是他坚定地举起匕首,毅然划了下去—— “少爷!” 灯泡发现他倒在旅店背后的巷子里,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国王的脸上被划了长长的一道痕,虽然不算很深,但是还在往外淌血,盖得满脸都是猩红的颜色。看来国王是被疼晕了,这才没有划得更狠。 很快,绷带和药就上了国王的脸,缠得他像个木乃伊。灯泡背着国王,将他送回了房间的床上。 国王躺在那里,是那么安静,唿吸声却有些不稳。灯泡嘆了口气,还好自己及时上了药,要是再拖,恐怕就完蛋了吧,回头还得请人给国王打一针破伤风。 他的国王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明明没有人逼他,硬是整天跟自己倔,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灯泡看了看旁边那张床上也一样昏倒的叶松,莫里斯正在给他用六籽草,看来是被汀兰反噬了,莫里斯也不好捅破叶松的目的,用叶松学艺不精掩饰过去了。 看着汀兰替叶松和国王着急的样子,灯泡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分是真,场面话劝慰了几句,轰她回房睡觉了。 夜就这样渐渐地过去了。 “阿谨没事儿吧……?”国王迷迷煳煳地听到有人在问话,还感觉到脸上的一阵尖锐的刺痛。 “呜……”国王支着身体坐起来,叶松在他床边,和灯泡说着话,莫里斯缩在火炉旁,烤着噼啪响的火焰和雪球一起睡着觉。 “陛下醒了?……脸怎么样,还疼吗?”灯泡立马上前扶着,“赶快用治癒术把伤治好吧……?” “疼,我没事。”国王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他不想让叶松知道他不愿意痊癒的原因。 叶松看着国王,心里有些愧疚。他非但没有帮国王解决麻烦,连法术也学不好,竟然被反噬,国王受伤的时候他也阻止不了,他还算个什么学徒!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的治癒术只能治疗皮肉小伤,而且治癒术使用的时候会对自身精神产生损害,伤得越重越厉害,要是他真的医治国王,恐怕没过五秒就会晕倒。 国王坐了一会,什么也没做,然后他开口,问灯泡要了一面镜子。 国王看着自己脸上的绷带,看了好一会儿。 “叶松,”他终于说话了,“我有事跟你说。” “嗯,我在。”叶松立马坐下,牵着国王的手。 国王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看着被子的纹路,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 “我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和你说话,也不会再搭理你了。” 叶松根本没想到他要说这种话,大脑里轰的一声,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国王打破了他所有想说的话,也粉碎了他所有对国王的希冀。 “阿谨,我错了,我……你……别跟我打冷战啊,我……” “你没错,是我自己需要冷静,”国王泰然自若地走下床,“你回去吧。” 快刀斩乱麻,国王惯用的手法,当事情理不清的时候,那就索性好的坏的全部一起除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阿谨?” 国王没有回答。 “阿谨……?” 还是没有回答。 “阿谨……” 国王很不争气地湿了眼眶,但是还是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 叶松没有再纠缠,而是镇定地抱着莫里斯离开了房间。 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国王,可是却只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国王根本不愿意和他四目相对。 门关上了。 国王看着窗外,呜呜地哭了起来,嘴却抽搐着断断续续地发出笑声,他摊开双手,宛如打完胜仗的将军,对着灯泡笑着说:“我做到了!都结束了!” 第46章 拥抱 汀兰敏锐地发现自己勾引叶松的机会比以前更多了,叶松失意的时候,最适合趁虚而入。 她没明白,叶松为啥莫名其妙得就不和国王说话了,难道是因为他占卜没学好,被国王骂得太过分了? 那不就是因为自己故意反噬他?哇,那可真是歪打正着啊,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竟然误打误撞把国王和叶松掰了。 不过在森林里国王也真是够狠的,把她的使魔伤得厉害,只能送回北国疗养,不过还好国王对自己没有不友善,也没有敌意,也就是说,国王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没有喜欢叶松到那种地步。 不过伤害国王的性命确实不是她的目的,可是国王却受伤了,还伤得莫名其妙,难道有另外的人在针对国王? 汀兰将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国王那边房间的谈话,可是却什么也听不见,她想用偷窥的法术,却被法术屏障打了回来,也是,国王不可能不做这点基本的东西。 汀兰嘆了口气,看来她还得再勾搭叶松一段时间,那她就不得不打点针,假装自己是个omega。 这也是她唯一心疼国王的一点——omega的身体真的太麻烦了,既要吃抑制剂又要护脖子,还得装成alpha防狼,真是让人心烦。 这边的叶松,正被国王弄得不知所措,国王到底怎么了?他怎么突然说要不理自己?这不对劲啊! 一开始他也生国王的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还做什么朋友,趁早分了算了。 可是转念一想,国王……在害怕吗?所以才把所有东西都赶走?他也开始懂得为什么国王容易吸引小动物了,也许国王自己没有意识到,可是他才是最像小动物的那一个,突然就敬而远之,熟起来却比谁都肆无忌惮。 一般对待猫咪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呢?顺毛?说不定国王更像狗,可是一点也不像莫里斯,兔子什么的更加和国王沾不上边。狐狸?国王可没有那么灵巧。熊?看起来也不那么粗重。 对,国王应该是——熊猫!好像也不对…… 叶松摇摇头,摆脱这些念头,既然国王是个嘴硬的,那自己不如干脆把所有话摊开来,坦诚相待,怎么拿捏,那是国王自己的问题。 想着,他再一次去敲响了国王的房门。 “你还来做什么?前天不是说好了不和陛下说话的吗?”灯泡悄声问。 “我……我有话想告诉阿谨,就我一个人讲就好,不用他理我,反正……总之不管怎么样,我想让阿谨出来一下。”叶松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听到没?陛下,让您出去。” “没听到。”国王嘆了口气,可还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披上貂氅,无奈地走出了房间。 第80页 “加油哦学徒工。”灯泡偷偷给叶松比了个心,随后关上了房门。 国王没说话,就这么靠着墙,也没看叶松,手指不耐烦地敲着墙,也许是希望他快点说完。 “阿谨……陛下……不是,总之我,那天,就去了商场……” 叶松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只能张开紧握的手掌,伸到国王眼前。 那是国王想要的那支口红。 香槟金的外壳在柔和的走廊灯光下轻轻地闪着,正中央的蔷薇标记精雕细刻,顶上用标准的字体印着“#224 月季”的字样。 国王吃了一惊,还是没有说话,却惊异地看着叶松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真挚与温柔。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叶松解释道,“那天晚上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不能用这种方法来看待一个人,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所以我就回到商场,去抢了一支那个口红回来给你,然后——然后我就去找汀兰占卜了,因为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我看出帮我补衣服的针脚是你的,所以……我就想试试,没想到我技术不过关就跑出去自作主张,给你这个当老师的丢脸了……” 国王双唇微张,竟然被噎得做不出别的反应。 这都是什么鬼啊?自己之前到底在多想些什么啊?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了就把口红交给你,没想到我晕倒了……总之,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而且,你穿那套黑色的衣服真的挺好看的……你愿不愿意原谅我都没关系。” 说完,叶松就将双臂摊开,敞开怀抱,一只手拿着口红,另一只手空着,笑着问道: “现在我让你做一个选择,可以吗?如果你还是不想理我,那就拿走口红,然后回房间,如果愿意和好,就抓着我的空手。不管你要我道歉多少次,都没关系。” 国王的反应快得出乎他的意料,自然是毫不迟疑地拿走了口红。 果然还是这样吗……? 叶松偏不信,他一把抓过国王的手,逼国王翻身过来和自己对视:“不行,你只能选这边。” 国王想甩开他的手,却不够力气,只能瞪着他不说话。 “还不理我是吧?”叶松一咬牙,冒着被国王打飞的风险,一把抱了上去,脑袋埋在国王的颈窝里,低声道: “阿谨,我真的错了,乖,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国王的脸一下子从上红到下,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心扑通扑通跳,愤怒和无奈交织在一起,还夹杂了后悔,他迟疑了一下,举起双臂,轻轻揽住叶松的肩头。 叶松吃了一惊,有效果了,可是他没想到,国王竟然又哭了,一开始是贴着他肩膀一点点地哭,十秒后就转换为了嚎啕大哭,一直黏着他不肯放开,手也越抱越紧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原谅我没有?”叶松问。 隐约听见怀里的人挤出一声带哭腔的“嗯”,叶松总算松了一口气,天啦,这破事终于完了! 不过这事也让他学到了一招:对付这种嘴硬的,就该来一大串大实话,看他还硬不硬。 国王离开他的肩头时,已经变回了平常冷淡的表情,只是眼眶和脸颊有些红。叶松爱怜地摸摸国王的头,说过晚安,目送国王回房间了。 关门前,国王偷偷回头看了叶松一眼,没想到被叶松发现了,并对他报以干干净净的灿烂一笑。 国王翻了个白眼,干脆地关上房门。 叶松苦笑着摇摇头,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国王趴在门上听了外面的动静很久,直到叶松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这才满脸红晕地浅浅一笑,转回冷漠模式,开始批奏疏。 “陛下,心里激动了,春心荡漾了,就别强装冷静啊,反正是您自己说的‘不可能在一起’,那高兴一下也没什么的啊,反正也不会在一起。”肥大的兔子用腿轻轻踹着雪球逗它玩。 “好吧,破例一次。”国王放下笔,陷入沉默。 房间里只能听见火炉的噼啪声。 半晌,国王突然勐地站起身,在房间里像个疯婆子似的一边蹦哒一边转着圈圈,还把奏疏当花瓣撒出去:“呀啊啊啊啊!叶松好可爱!超——可爱!啊!他给我送口红啦!” 最后国王一把扑在了床上,红着脸像个初恋的少女一样,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抿着嘴笑着,灯泡隔着被单都能感觉到国王满溢的幸福,他听见国王说:“他背上一点点肌肉抱起来暖暖的,舒服到不行!抱着他睡觉全身都是安全感啊!” “这是陛下一百多年以来最坦诚的一天了,可喜可贺啊。”灯泡说。 “好了,够了,把奏疏给我整理好吧。”国王直起身,转瞬之间将激动的表情和声线全部压回了箱底,要不是因为刚才蹦哒而加快的心跳,真的没有人能想像出他刚刚在想什么。 “是。” 国王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个能力,除了哭泣之外,他能完美地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似乎从杰森和他分开以来,就慢慢自己学会了。 或者应该说,他的常态就是将心里的情感和脸上的表情分开表现,他一直都是这么对叶松做的。 可是刚才,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无意中对他露出太多真感情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加倍克制。 国王站起身,将衣服整理整齐,回到了桌前,拿起笔,心无旁骛地工作起来。 另一边的叶松心里却乱起来。 真的是国王给他补的衣服,那也就是说汀兰真的在抢国王的功。 那就不必再给汀兰占卜了。叶松从没这么清楚地知道过自己的方向,如果汀兰有问题,那他将毫不犹豫地和国王站在统一战线。 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汀兰的喜欢,已经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 叶松对自己的感情从未这么明晰过,他也说不清原由。 他的师傅比爱情更值得他投入感情。 他没有了对汀兰的爱,他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很大的变化,可是国王一旦有了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跑着去哄,明明国王根本不如汀兰爱撒娇。 莫里斯问过他,是不是对国王有不一般的感情。 不,不是的,那只是习惯了对方存在的安心感。 要是时候到了,他要回东国了,国王将会是怎样的表情与自己迎来离别?没有了国王的后半生,他会想念在无名国的时光吗? 对于国王来说,他叶松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吧,在国王绵长无尽的时光里,他也会越来越老,最后成为国王回忆往事时一个匆匆滑过的剪影。 叶松从没这样盼望过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甚至是他看重的三弟也没有过。他希望国王就算是过了几百年,几千年,哪怕是朝代更迭、人心沉浮,都不会忘记他。 国王活了这么多年,心里晴雨更替多了,该不会为了他而风云变幻。可他叶松的生命里只要有国王,就一直都是晴天。 第81页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楼下卖报纸的孩子。 头版好像印了东国的什么消息,因为他看见了东国皇宫的图片,叶松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出事了吗? 对家乡本能的危机感使他警惕,他开窗招唿了那个孩子:“能给我一份报纸吗?” “好的,先生,八分钱。” 叶松把钱投给孩子,将报纸用法术取了上来,可是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波动,如同跃动的音符弹动着他的心。 叶松回头看了看,除了莫里斯以外,四下无人,转头看报纸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东国的那一版了,他数了数,没有缺页。 可能是自己去了边境想家了吧,他苦笑着自嘲道。 一边的房间里,国王扶了扶眼镜,长出了一口气:“好险,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 灯泡看着国王手里捏着的东国头版,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第47章 舞会 又过了半个月,深秋金黄的颜色终于染上了每一片叶子时,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都城王宫。 汀兰自然是不能住在宫里的,国王给她在山下安排了临时住处,说是如果有了合适的房子就给她资助费用定居在附近。 大祭礼将至,都城到处都变得欢天喜地起来。绫罗如水般结在城头随风浮动,城门的顶上挂了百花团饰,垂下的铃铛叮铃铃响着,商店与市集张灯结彩,长街上挂起了香槟色的方灯笼,来来往往的马车挂上了装饰用的秸秆工艺品,人们开始购置新衣,吵吵闹闹的街头巷尾泼洒着时尚感。 按照国王所说,大祭礼是比新年更隆重的节日,体现的是对于天地之神的感恩与对丰收的回报,还有对于即将到来的冬日祈求和平与温暖。一般是由国君主祭、大祭司赋歌施法,因为国王担心祭司权力扩大,早就废除了这一职位,这子百年来的祭礼都是国王唱祭曲。 “在全国人的注视下唱歌,不紧张吗?”叶松问道。 坐在长桌另一边的国王轻然一笑,将泡芙丢进嘴里:“刚开始当然紧张,因为我的眼里都是我的观众。后来就不紧张了,因为我的眼里只剩下我的人民。” “‘天地之神’到底是什么神啊?”叶松问道。 “天地之神不是神,你们东国应该是把他叫做‘大自然’吧?他是自然界中一切不由人创造的东西的化身,是这个世界与人类沟通的信使。祭拜他,是为了提醒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对天地间的一切感到尊重。”国王开始吃他的芝士蛋糕,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敬重的意味。 “东国……我能放个假回家看看吗?”叶松顺势问道。 国王怔了一下,随即马上答应说:“不用请假,我原本就打算让你回去的。” “真的吗?” 国王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一句话也不说,空气中只有刀叉的声音,叶松有些心慌,不知道他是不是惹国王生气了。 “你的学期要提前结束了,你不需要在这里呆两年了。我和东国的皇帝约好了,祭礼结束以后,到了十一月中旬就放你走。”国王说。 叶松的大脑里轰地一下,被国王平静的话语扎得体无完肤。 什么? 也就是说,祭礼结束以后,他就一辈子都见不到国王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怎么没有人告诉过他? 窗户开着的小缝熘进来的寒冷空气似乎和火炉的噼啪声打成了一片,穿着大氅的国王仍然平静地吃着,见叶松红了眼眶,国王却根本没有反应,而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捨不得汀兰吗?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资料库已经解冻了,如果你追到她,那你可以直接在无名国和她办婚礼——只要你愿意就行。” 汀兰?叶松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怒火,国王平常都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心事,唯独这一点,国王怎么都看不透。 叶松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汀兰只是个局外人,只是个自己曾经爱慕过的人,现在他最大的愿望不是娶她,而是一直和国王在一起。 东国的家,他当然想念,可是他只想念熟悉的大街小巷,而不是他惹人烦的父亲与叔父。如果他永远不能回来,他宁愿留在国王为他架起的星空下,也不要回到那个亲人不亲爱人不爱的家里。 国王又懂什么! 就在他离愁与愤怒交织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国王站起身来,优雅地擦干净嘴:“谢谢你,学徒工,这半年我很开心……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就开开心心地玩,再开开心心地和我告别吧。我吃饱了,慢用。” 说完,国王就回过头,消失在了门后,就像他第一次来王宫,陪国王吃第一顿饭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的国王的背影让他感到可笑又不可亲近,可是现在,他从没这么地希望国王转身的动作不要这么坚决。 可惜,国王的脚步声一如既往的清脆,希望终究只是希望。 叶松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 回到房间,他合上门,一把扑在床上,使劲蹭着王宫的被子不放。 “我不走。” 莫里斯惊讶地抬起头,他的少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走?那你打算一辈子留在无名国的王宫?以什么身份?使臣?百姓?僕人?”莫里斯问。 “我……不知道。”叶松坐下来,用手掌撑着头,“我不想回去见他们那些人,我也不想离开阿谨。” “你现在又喜欢国王了?”莫里斯不解地问。 “没有……不是喜欢。”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友情吧……?”叶松还是没抬头,“我就是觉得难受,这怎么说毕业就毕业了……”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总是有的。而且国王都和皇帝说好了,让我们到了时候就回去,你要是不走,国王就是不守信用,国际关系会很麻烦的。你要是真的体谅他,你就照他说的做吧。连国王都捨得让你走,你有什么好犹豫的?”莫里斯跳到叶松的腿上。 “说得也是……”叶松抬起头,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就是最后的日子了吗? 叶松看着桌上的檯历,拿起笔来,在回程的那一天打了个大叉。 这时候,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了。 “叶松——!” 打开的门后,是穿着一身兔子服冬衣的汀兰,笑眯眯地对他打招唿。 “汀兰?你怎么会在这儿?”叶松讶异道。 “讨厌啦,今天是人家的生日啊!” 是吗?叶松的内心毫无波动,汀兰好像没有告诉过他生日的日期,她来找自己想必是想约自己一起办生日会啥的吧。 汀兰见叶松有些呆滞,以为是自己娇弱的语气再一次击中了他,让他呆若木鸡了。果然,假装过生日是最有效的法子了,于是她进一步地发动了攻势:“要不要开个宴会嘛~我还没和你一起过过生日呢。” 第82页 叶松漠然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其实是阿谨约我来这里办的……真不好意思啊,明明是王宫,真是僭越。”汀兰说。 国王叫她来的?又是国王!国王还是什么都不懂,动手就把汀兰推给他。 可是看她一副知道错了,明摆着就是想要安慰的脸,叶松也不想对她表示无趣:“没关系,阿谨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不会说你僭越的。” 叶松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对汀兰说话的语气竟然比想像中冷了不少,连忙一笑带过。他才知道,原来从口不择言到极力掩饰是那样艰难,国王到底默默吞下了多少心里的苦?也许不至于多到令人麻木,却也不至于少到使人幸福。 他害怕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夸国王,“不僭越”不是因为“是国王邀请的”,而是因为“国王很温柔”,这太不对劲了。 “怎么了吗?感觉你有点心烦诶,啊!你是不是烦我了!”汀兰将脸凑到叶松面前,不满地发问。 是!他*的就是你烦! 虽然叶松很想这么回答,可是他只是别过头去:“我今天有点累,想睡个觉,晚上生日会再陪你玩,好吗?” “好!”汀兰听话地离开了。 叶松的举动让莫里斯大惑不解,他的少爷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汀兰这么……不像汀兰了? “少爷,就算您很累,也不能对她这么冷淡吧?”小柴犬皱起的眉头就像小麻花。 “不,莫里斯,你不懂……你不懂。”叶松感觉到了货真价实的疲劳,他索性真的换好衣服,卷进被窝里,再不说话,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酣睡的唿吸声。 不懂?我呸!莫里斯摇了摇头。 “不懂?”门外偷听的汀兰翻了个白眼,哎,男人嘛!莫里斯不懂,难道她还不懂不成?就算是情侣也有厌烦对方的时候,反正叶松也是真的睡下了,那就是真的困了呗。叶松哪有什么心计跟她玩这些,倒是国王要多加小心。 汀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要充分发挥自己的魅力了,计划可不能失败。 可是汀兰万万没有想到,国王竟然玩了一手大的,令她措手不及。 她原本的预想是和叶松国王一起聚在小餐厅里,国王坐在主位,她和叶松坐在一边,通过饭桌亲昵的举动抓住叶松的心。她还特意为此穿上了一身漂亮的裸粉色长裙,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一点,她的肤色优势使她不仅不显黑,反而显得气质极好。 她可以允许她的预想有计划外的误差,可是她没想到这个预想从一开始就被彻头彻尾地推翻。 生日聚会竟然在朝堂大厅里举行,雪白无暇的大厅里舖上了新的金绣边酒红色飞鸟长毯,柱子连搭上了水般柔软的彩绸,四处的门口窗子挂上了珠帘,一串串地随着轻微的晃动响着干净的声音。国王完全没有吝啬能源,将宫里所有的灯都用鱼油长明烛点了起来,水晶如同紫藤萝的花朵,从吊灯上瀑下,奢靡至极。朝堂两侧设四张长桌,宫里的厨子来来去去地将美食摆上来,滋拉拉响着的油脂在烤盘里跃动发出的香味直击人心。 最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完全不和外界接触的国王竟然请了京城的下官富户来享受飨宴,还请了不少平民的代表,甚至吩咐好了要专门给京城的每户人家赐酒。 汀兰发现她竟然在西装革履的绅士、光鲜亮丽的夫人、挺拔清秀的少年与容貌端丽的少女们当中黯然失色,只能连忙摸出一支亮色的唇彩来增色。她在心里暗暗厌恶着国王,在大群的女人当中,她这张脸对叶松的诱惑力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而这场宴会的始作俑者国王,正穿着一套满是埃及风金蛇纹的五层漆黑长礼服,头上戴着一只状若俯冲的金鹰,慵懒地倚在华丽的绒垫装饰的宝座上接受着来宾的问候,脸上米色的面具干干净净,只有脸颊上画着一朵黑色的昙花,象徵仅此一夜的短暂宴会。 国王的余光看着汀兰吃惊的样子,心里窃笑,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用别人来压她。她入宫不就是为了和叶松更进一步吗,虽然她和叶松在一起自己没有意见,可是嫉妒心驱使着他这么做——他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被小情侣丢在一边,凭什么他们就能聊天自己却不可以?索性找外人来聊些趣闻。 轻易得来的爱不可信,要是就算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他们也能卿卿我我,说明叶松真的喜欢她,也算是汀兰作为间谍还有点良心。一举两得,既试探了,也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不,是一举三得,他得压压汀兰的风头,这几天她一直刷存在感,不就是仗着她好看么!他又不是圣人,做点坏事无可厚非,他就是要看看汀兰在贵妇圈子里还能不能艷压群芳。 叶松很快就出现在了楼道口,一身服帖的黑燕尾服,脚下的小皮鞋发出轻响,银色的扣子干净发亮。汀兰一个激灵,立马钻进人群,假装没看见他,端起红酒来等着他来找自己聊天。 可是她都喝了三杯,也没感觉到背后有人叫住自己,太不正常了。虽然是假的,但她是好歹也是个过生日的呀。国王说了,她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不能以生日宴的名义邀请宾客,所以没人知道她生日。周围的人都在顾着吃吃喝喝,没人注意到她,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叶松却没影了。 怎么回事?放眼望去,周围的太太们清一色的浓妆艷抹,怎么可能会有她的优雅清丽?难道叶松要玩那种小说的路数,跑到后面蒙住眼睛问“猜猜我是谁”?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她四顾时,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宝座,好了,她找到叶松了。 叶松正微笑着走上宝座,正在吃着泡芙的国王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对着衣着华贵的国王俯下身伸出了手。 叶松很少面对面地靠这么近,国王甚至能看见他白净的脸上的小汗毛。 国王怔了一会儿:“嗯……怎么了?” “陛下,赏脸和在下跳一曲吗?”叶松略带磁性的嗓音似乎透着一股魔力。 国王从未这么感谢过他的面具——他的脸已经红得透顶了,他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跳过舞了,而且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人主动请他共舞。 国王顿了顿:“不……抱歉,我现在没空,汀兰在那边的桌子边……” “你下不下来?” “你说什么?你这什么语气?你再说一次?” “你下不下来?” 国王吓了一跳,叶松的表情明显的不高兴了,他连忙牵起叶松的手站起身,生怕他在这个宴会上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没想到叶松立马笑了出来:“灯泡说得真对,就是要对你这种人来硬的。” 灯泡!欠揍! 国王当机立断,放开了叶松的手:“啊……说到灯泡,我现在有事下次再陪你……哎!” 不料叶松直接一把将他扯了过去,揽着他的腰,在朝堂的正中间没羞没臊地跳了起来。国王根本没办法对他表示出抗拒,不然两方的脸都得丢。他也不能假装不会跳,不然会在宴会上出洋相。更要命的是,他今天的这一身衣服根本不适合走动,害得他只能像小公主提裙子似的转来转去。 第83页 “小混蛋……”国王的羞耻感已经从他的心里满溢而出,几乎要从脑壳喷出来,他低下头,只能由着叶松。 必须得赶快想办法回到宝座上!不然汀兰就该不高兴了,叶松到底还是蠢,竟然不知道和其他人跳舞会让人误会出轨,情商被莫里斯啃掉了吗! “阿谨,别走神啊。”叶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神?你这样要是被外头知道了,东国的脸往哪里放?” “那王宫里头寒碜得一个下人也没有,被外头的贵族知道了,你的脸又往哪放?” “你敢对我的决策说三道四?那你下一步是不是要挟国君而理政事啊?使臣大人?”国王立马反驳。 “那也比你一个人批奏疏到大半夜强。”叶松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将国王噎得瞪大眼睛。 “你偷看我?!” “嘘——不然脸没地方放了。”叶松这句话的语气像极了灯泡,国王一下就知道是谁教的了。 “好哇,既然你这么担心我,明天你就帮我批奏疏吧,”叶松听得出国王带了一道笑意,“哦,不行,这样太僭越了。那我明天把这一年宫里所有的衣物、膳食、珠宝、珍设、妆品的开支簿拿过来,要是你半小时内算不完总收支,你也不用在我门下混了。” 叶松的心理彻底崩塌了,一般人被带到舞厅中央不是应该脸红心跳、柔情似水吗?国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竟然敢罚他做数学?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脸红心跳的那个是他自己,国王的手其实并没有多少肥肉,只是恰到好处的温软,和有些笨重的身体不同,受过贵族教育的国王舞步干脆利落。叶松不需要拿下面具,就能感觉出国王内心深处温和乖顺的一面。 他对国王难道不只是友情吗? 他还没有思考出一个定论,国王忽然改变了步调,将他翩然领到桌边,松开了他的手,又极快地对着他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行了,我跳累了,你们聊天吧。” 国王再也不说别的,从侧边绕回了宝座,叶松有些失落地回过头,结果发现汀兰正站在他面前。 哦天哪,这下他快失望死了。 第48章 催情 应付完汀兰这边黏黏腻腻的请求,叶松急匆匆地和她跳了一曲,尽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以免被发现异常,随后偷偷熘出了现场。 他越来越明确自己的意思了,他对汀兰已经完全失去兴趣了,他讶异地发现自己好像对国王有一丝好感。 叶松觉得那不是爱情,至少不是真的,好感就是好感,在碰到异性的时候最基本的脸红心跳,也就是说,也许是□□。毕竟因为那张脸,他以前从来没把国王当成omega,尤其是因为国王从来都没出现过发情期。 话说回来,汀兰也没有啊!按照常理,她应该直接用最直接的武器来勾引自己,可是她没选择这条路。 叶松抛开这些想法,想回房间睡觉,却发现桌上早就堆了一大叠帐簿。 “哼,人家好不容易给他制造机会,居然不领情?浪费我的苦心,就让他多算算数学冷静冷静!”宝座上的国王借着将泡芙塞到面具下的空当偷偷对灯泡说。 “也不知道是谁不懂谁的苦心……”灯泡翻了个白眼,可是没让国王听到。 忽然,国王感觉到下身勐地一热,身上立刻渗了一层薄汗,他的内裤好像被什么湿透了。 发情期?就在这个空当?该死! 国王立马将手伸进口袋拿出药瓶,毫不客气地勐吃了一大把。 “陛下!不是说了不能吃这么多吗!”灯泡想阻止,兔子爪却终究不够快。 “你想让我在宴会上出事吗?”国王悄声道,他的心在狂跳,荷尔蒙的味道已经开始散发,他看见下面舞厅里有些神经敏感的alpha开始抬头张望了,要是在这里爆发,那就是宫廷丑闻了,说不定会变成乱交派对。 “陛下的发情期有这么快到吗?”灯泡掰着指头,“少说还得五天吧?” “我也觉得奇怪……”国王扶着脑袋,勉力支撑着身子斜倚在宝座上,尽量不让别人察觉出自己的失仪,“难道是我吃错东西了?今晚的菜都是厨子按照宫里往常的菜色改成的,按理说不该有奇怪的东西啊……” 就在他打算咬泡芙冷静一下时,手势却勐地停住了,他清楚地看到泡芙里的奶油夹层有一些细小的橙色颗粒,要不是他手慢,怕是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国王立马紧张了起来,他谨慎地用舌头触碰了一下那些颗粒,味道并没有任何异常。他试探性地舔了一小口,不到十秒,他的里衣就几乎要被下身喷涌而出的液体浸湿了。 灯泡低声惊唿道:“催情剂?” 国王点了点头,看来他误打误撞猜对了,有人就是要把这场宴会变成乱交场。可是不对,往常发情期都会异常的兇险,他根本不可能保持意识清醒,泡芙他已经吃了两三个了,却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 人群开始骚动,国王感觉到宾客当中有人准备放出alpha的信息素了,他必须马上解决掉一切。 这时候,他看到了汀兰。 汀兰的眼神一直在偷偷瞄着自己,他把泡芙轻轻放回碟子里时,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脚趾尖,他重新拿起来的时候,她的目光灼灼,就像燃烧的火焰。 果然,就只有她有机会接触到自己专用的甜点,因为烤的时候宫里只有她和叶松,叶松绝对不会这么做。 国王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拿起泡芙,一口吃了下去,他看见汀兰嘴角微微一挑,终于回过身去了。 乱交派对?想得美。 国王站起身来,强忍着某个地方强烈的被填满欲,展开双手,含着无限笑意,对满场宾客道:“感谢各位愿意光临王宫,也许有人已经注意到,本王今天用了薰香,这里还要给各位道个歉,下人办事不利,不小心购置了催情香。现在即刻让人置换。” 说罢,动手施了个法术,穹顶上出现一只大香球,里面的薰香却只有一丁点,清凉淡雅的香气伴随着汩汩溢出的香草色烟雾如同瀑布一般出于镂空处,从高处流下,将大厅变成了云雾缭绕的仙境。 “各位,这是原料来自西国魔土的云烟香,香气极淡,却能形成华美非常的流雾,请各位好好欣赏!”国王鞠躬道。 所有的宾客齐齐向国王行礼拜谢,那股躁动终于平息了下去。 “这香有中和信息素的味道的作用,可贵了,那一点点就花了我一百银啊……”国王气得几乎要捶胸顿足,钱哪!他可不能让汀兰就这么结了,灯泡会意,跳到一边偷偷化作人形,趁着大家抬头看香雾的空子,开了个口子,拿了一整瓶□□哗啦啦全都灌进了汀兰的酒杯里。 “走吧,回去换衣服再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被催情!”国王得意地笑了笑,悄然离开宝座。 “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灯泡问。 第84页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汀兰从来没有过发情期?这里面说不定有北国的什么文章,我这次正好试她一下。”国王偷偷看了一眼汀兰,她正毫无防备地喝着那一大杯诡异的液体,“放心,我不会太狠的,毕竟是叶松喜欢的人。” “她同时也是北国间谍啊,您不打算放她一马了?” “放她一马是指什么?”国王回过身,将面具拿下,一双幽暗的眸子冷漠地看着灯泡,“是指不用她的法子来对付她自己,还是指不用伤害去报復她对我的中伤?灯泡,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应该明白,一味的忍让成不了圣人,一味的仁弱成不了明君。我自认很能忍,也自认很怂,但是谁要是敢对我下手,那他可太幸运了,能让我为了他变成暴君,是无上荣光!” “陛下也要考虑大局啊,北国国王那边要是收到消息,关系可就僵了。”灯泡摇摇头。 “从她杀掉土匪,到她把我们困进森林;从她混进我们之中,到她想法设法勾引叶松——这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足以让我跟北国闹僵。”国王转身走进房间,“北国国王算什么?他的一支军队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人,他最好别让我抓到他的小尾巴。” “小尾巴……北国国王也是个老头子了吧?” “六十岁的小屁孩,”国王利索地到屏风后面将衣服脱掉,抑制剂的作用已经完全发挥了,发情期再一次平稳地过去了,“他二十岁的时候我见过他,完全的大男子主义,长得还行,人品太烂了。” “陛下想穿什么?”灯泡转移了话题。 “墨兰色的那套油画星月夜礼服吧,好像是放在十二区的中间了。”国王说,“面具换成银盘青螺的。” “是。” 国王花了十分钟让自己重新变得光彩照人,随后他优雅而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到会场去看汀兰的状况。药效发作得非常快,恐怕她已经在大厅里待不下去,离场自行了断去了吧? 可是国王错了。 汀兰好得不得了,正在大厅中间继续吃吃喝喝,完全没有反应。 不可能!难道她那条裙子有地方放抑制剂?可是这么强的药效,不吃个两三倍的量怎么可能挺得住?正常人怎么可能像自己一样不要命似的吃药? 这时国王看见她头上有些汗珠花了她的粉底,她的手也拿着扇子不停地扇风。 药有效!她在发热! 国王估计她很快就会发情,正好,自己在场也可以确保事态不失控,就让他好好欣赏一下这位可人在大厅中间突然开始红着脸喘息的丢人样子吧。 于是国王就这么盯了她一晚上。 汀兰的发情期完全没有开始的迹象,到宴会结束,她甚至已经不发热了。 “陛下,这……”灯泡看向国王。 “这恐怕印证了我的猜测。”国王从房间的窗户向下看,汀兰正有礼貌地和各位宾客告别,“她是假的,这副药对alpha和omega都有效,唯独对beta没有作用。她不是omega,我猜她只是注射了激素改变气味,就像我一样,所以只会发热。” “beta也可以勾引叶松呀,她那张脸能跨越一切,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灯泡问。 “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做,”国王拉上窗帘,喝了一口刚熬的消食汤,“听说东国人非常重视生育和香火,omega生育率高,在不了解叶松的情况下要勾引他,这点准备算什么?你想想,要是你是个很在意传宗接代的人,身边有两个omega,一个是我这种长相的,一个是她那样的,你选谁?傻子才会想让孩子遗传我的脸呢。” 灯泡不说话了,国王的自我评价一向毫不留情。 “不过还好我生在王室,”国王自嘲道,“要是生为平民,估计会被急匆匆地安排相亲然后嫁出去吧。据我所知,任何不是从情人发展而来的丈夫在妻子面前只有两种结局,一是变成性机器,二是变成提款机,万一娶了我呢,是三,变成抛妻弃子的人渣。”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我还有点失望呢——我以为她对我能有一句话是真的。还是按原计划走,加点小插曲就是了。”国王拿起卸妆棉,干脆地对着脸抹了下去。 莫里斯开始不耐烦了。 叶松竟然完全没有松懈,认认真真地算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就快算完第三本了。 “少爷!你怎么能这么由着国王罚呢?”火炉边的柴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只能用算术能锻鍊人的头脑来安慰自己了,况且只是加减法,不怎么难。而且是我招惹他的……”叶松的笔头在草稿纸上动着。 “国王到底想干什么……”莫里斯更像是对自己说。 叶松没有答话,专心地算完最后一串数字,郑重其事地填上结果,才伸了个懒腰,把笔丢下。不得不说国王发胖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算是他这样一个把衣服当成生命的人,在服装上的开支竟然只有食物的三分之一,真是让人莫名地生出佩服之意。 国王这下该相信自己不想和汀兰在一起了吧?他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国王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没办法,难道让他厚着脸皮去跟国王直白地说? 更确切地说,他只想让国王变回以前那个样子。现在的国王为了撮合他和汀兰简直是用尽全力了,理由八成是想让他回去之前不要留下遗憾,可是国王却委屈了自己,又是解冻又是请客的。叶松只想让国王知道自己是真心想让他自私一点的。 可是国王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迟钝过头了还是故意装的,他看不出来。 看着窗外的夜色,叶松突然放下了笔,上床睡觉了,而且这次是穿了衣服睡的,和之前的习惯完全不一样,把莫里斯弄得一头雾水。 自家少爷被国王下咒了吗? 第49章 改变 汀兰一连来找了叶松好几次,都被叶松好好地接待了,但是完全就是不耐烦的态度。汀兰有些奇怪,但是也完全没当回事,她认为这是对暗恋对象的暂时性厌倦。 距离大祭礼只剩下两天了,叶松去街上闲逛时看见了城堡的山脚下搭起了小木台子,据说是国王前往祭台前稍作站立沾染地气用的。 街上进入了大卖期,大家都开始购置零散的烟花棒和夜半聚饮的轻酒,路面也开始最后清扫了,望远镜也卖得尤其好,许多人想从几条街开外想办法看出国王长什么样。 这一天,国王突然把叶松叫了出来,说是带他做礼前的最后一次微服访问。 “灯泡不跟着一起吗?”叶松惊讶地看着国王一身干净清爽的冬装,好看却不抢眼,身边没有跟着使魔。 “不,这次就我们两个,而且不用法术,我们走长梯下去。”国王说。 天上下起了轻飘飘的雪,国王撑开洇着茶色的竹纸伞,慢慢地和叶松走在长阶梯上,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只听得见鞋子平和的踏声。 第85页 “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被这楼梯折磨得够呛吧?” “是。” “说实话,我可以给你指路让你骑马上来,可是那样我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力当我的学徒了。其实我自己也没这个能耐爬这么高,可是你做到了。做得好,学徒工。”国王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阶梯上跳动。 “是……陛下。”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来了这里,我也许再过五年十年也不会离开王宫,你给我带来了点人情味,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谢谢你,叶松。” “不……是,阿谨。”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从来没叫过苦,毕竟你年幼丧母,家里关系也不大好,还去受过边疆的累,却比我想得要开朗得多。” “谁说没有啊?……怎么说呢?抱怨并不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啊,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何必呢?” “对……吧?人总是要走下去的。”国王看着绵长的楼梯说。 二人再一次无言。 他们来到了正对门的商业街,国王忽然停下,看着街道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其实我是骗你的,如你所见,我每年大祭礼的时候是会出城堡的,并不是宅了一百多年。” “我知道呀,”叶松说,“这种办典礼其实也可以不算出门,你没骗我。” “不……不是因为典礼不算出门。”国王说,“我以前只盼着快点到神殿,从没好好看过街景。” “那隔了这么多年,街景一样好看吗?”叶松问。 “变了。”国王似乎答非所问,“我也变了,现在我想让二哥再带我吃一次这里的小吃,也不可能了。” 国王走了几步,却发现叶松没有跟着自己,他回过头,叶松拿着两个煎饼赶了过来。 “我不要啦,你吃吧。”国王苦笑道。 “你不吃,那就只好扔掉了。”叶松说。 “学得真像,”国王拍了叶松的脑门一下,“灯泡教的吧?” “不,只是自己觉得二王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叶松说。 “行了,我吃了也没什么区别,我也好煎饼也好,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国王摆摆手,示意他别浪费时间。 叶松却不依不饶:“我又不是请陛下吃的。” “什么?还要我付钱?”国王惊愕道。 “我是请阿谨吃的。”叶松伸出手,将煎饼送到国王嘴边。 国王就势咬了一口,微脆的香甜滋味在嘴里瀰漫开,嘴唇只要略开一条缝就会有白雾飘进雪里,熟悉又陌生的滋味。国王接过煎饼,和叶松一起漫步在积了薄雪的路上。 路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来来往往,谈笑的庸碌的,美丽的平凡的,都成为雪中来来去去的静景,流动变化却又一成不变,叶松看见国王的眼中有一星闪光。 “叶松,你知道为什么我带你去看了所有最让我头疼的城市吗?” “嗯……为了告诉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对,是为了告诉你,世界上表面风光,内里破败的东西非常多;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并不是每一种都让你能够接受的。我是国王,所以我会希望将某些东西改造成合适的样子,可是那只是按照国家层面来说的,所以个人来说并非完全正确的。”国王说。 “在买口红的时候我学到了这一课,”叶松说,“世界上和自己观念不一样的人非常多,只要对世界没有了恶意,就应该接纳每一种人,对吗?” “十之八九吧。”国王微微一笑。 两人走到街道的一侧,拐角的一边是一座公园,孩子们正在里面奔跑嬉戏,雪下得越发紧了。 “阿谨,我们回去吗?”叶松问。 走在前面的国王没有说话,而是郑重地转过身看着他。 “叶松。” “是。” 国王停了停。 “你已经充分证明了你的所有能力,你的进步出乎我的意料。你在不到半年内学会了占卜术,能自己修炼了;你还体会到了尊重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的重要性,慢慢地试着相信一个你不熟悉的我;你还见证了感情的脆弱,变得更会照顾人了;比起刚来的时候,你变沉着了,不是所有事情都只会冲着去做了,我很高兴。叶松,我特别高兴。” 叶松看着国王漂亮的眼睛,心里是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你带我在山顶上看的烟花,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出师的弟子,更因为你是我承认的一位朋友。” 国王温然一笑,眼里的柔情仿佛凝成了一抹水光,在伞骨一侧白雪的陪衬下,沁出融融暖意,就像满树桃花,一眼看不尽。 “恭喜你,从今天起,你正式毕业了。” 叶松的心仿佛失去了声音,他的耳边充斥着车水马龙夹杂着国王的话语的迴响,不禁湿了眼眶。 国王再一次用伞对着他,正要继续向前走,却听见后面的叶松像个孩子一样对自己喊了一句带着哭腔的话: “以后……你想看多少次烟花,我都给你放!” 国王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他却平静无比地转身看着满脸泪痕的叶松,回答的语气就像一阵风: “好啊,约好了哦。” 看着国王消失在雪中的背影,叶松终于克制不住,倚在冰冷的路灯下,失声痛哭起来。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国王看得这么重要了呢? 国王正坐在宝座上,看着沙漏里的金色颗粒一点点地流下,很快就要到开始为祭礼打扮的时候了。 “什么?参观?”国王有些诧异。 “啊……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你的城堡,我就想走走……”叶松说。 国王有些不解,不过既然叶松想看,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就爽快地点了点头:“我今天就带你走所有祭礼前需要进入的房间吧,时候快到了,跟我来。” 国王转过右侧塔楼的楼梯口,推开了侧边的门,领着叶松一步步走上千迴百转的楼梯长廊,穿过华丽的刺绣布幔与水晶珠帘点缀的空中短道,最后停在了一道琉璃装饰的大门前。 “这是?”叶松心里不禁为其纹饰的细腻精巧而大为赞嘆。 “你来到的是王宫的第七层的东翼——玄鸟池,也就是浴室。”国王说着推开了门。 “陛下,水已经备好了。”灯泡的声音从浴室内远远地传来,叶松定睛一看,内部的装潢採用了大气的大理石与香槟色的浮雕装饰,整个浴室竟然有半个朝堂那么大,正中央的三层流水池当中冒出妖艷的绛紫色香雾,四角各立了一只玄鸟雕塑,汩汩地吐出带着蔷薇花瓣的温水。顶上是一幅巨幅壁画,描绘了海底向上望的朦胧月光与百种游鱼,简单大气的瓷壳大灯透露出不一样的华贵之气。 第86页 “祭礼前要先用十年陈香染过的泉水沐浴,以示身体的纯洁。”国王走进浴室,开始脱衣服。 “啊……我在外面等你。”叶松说。 “不用,你待着慢慢看,我有屏风。”国王摆摆手,灯泡从壁上拉出一道满是鱼纹的长屏风,将浴池与叶松隔离开来。 叶松听见水的响声,应该是国王进了浴池。紫色的烟雾开始大量地冒出,很快就溢满了整个浴室的地面,叶松仿佛处在云浪翻滚的天空之中。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国王站起身,取了软布擦干身体,披上底衣,灯泡才推开了屏风,又为他把拧干的头髮盘在头顶,用简单的木簪稳定。 国王走下台阶,来到叶松面前,叶松竟不禁心跳加速。国王略带湿意的柔软皮肤与稍稍凸出的锁骨在底衣的领口处清晰可见,他的步子带来一阵海洋的香风,干净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久等了,下一站。” “啊……是。”叶松回过神来,才发现国王已经消失在浴池后的门里了,他连忙跟了过去。 “接下来要去我的衣柜。”国王说。 “啊,也就是你的卧室吗?”叶松问。 “……我倒是希望我的卧室能摆下我的衣柜。”国王耸肩道。 上了一层楼梯,二人停在了一道简单的木门前,国王熟练地拉开锁,一把将门推开。 “欢迎光临王宫的第八层——我的衣柜。”国王的语气中透着无法抑制的自豪。 叶松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整层楼竟然都是国王的衣柜。木门后是一条难以看到尽头的长廊,简约系的墙壁与地面瓷砖和谐一体,长廊两侧是明亮的灯与满满当当的两整排衣物,标籤从一区一号位到一区四百二十号位标得毫不含煳,各色的布料、各式各样的质地在柔和的灯光下极尽美态,长廊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全身镜。 二人走过长廊,叶松惊讶地发现镜子处竟然可以右转,他们再一次来到一条长廊,仍然挂满了衣物,墙面装饰稍微改换了色调,这次是二区。 叶松明白了,整一层楼就是一个蛇形走向的大衣柜,分成了许许多多的区,每一个拐角处都有镜子,让国王能够看见自己。 一路走来,叶松看遍了国王精緻非常的礼服、干净清爽的便服、雍容华贵的朝服、气场十足的常服,无数的烫金镶银、印花刺绣、花边褶领、绫罗绸缎从他面前经过,竟没有一件粗制滥造,也没有一件重复。 叶松不禁感嘆,这真是世上所有纵横时尚界的人的梦想。 而祭礼的服制此刻正用套子装好了,挂在最后一区的最后一个拐角,在通往第九层的门前。国王利索地拿起套子,引叶松上了楼梯。 第九层是国王的面具间。墨蓝色的墙面上,整齐地挂着一千多张面具,材质从木制到骨瓷,装饰从镶玉到嵌钻,风格从典雅到妖媚,色彩从单色到多色,花案从细绘到泼墨,应有尽有。房间看起来就如同漂浮着千张脸的夜空,叶松不免有些发憷。 “面具好多啊……”叶松说。 “那当然,”国王的自豪中带了些遗憾,“我可是天生的面具架子。” 只见国王伸手取了一个半脸的纯白色骨瓷面具,面具的额上画了一朵类似花钿的图案,此外没有任何装饰。 “这个面具遮不住嘴啊,阿谨。”叶松说。 “你这不是废话吗,祭礼的时候我要唱歌啊。”国王翻了个白眼,拿着面具推开了房间尽头的门,“再往上就是我的房间和一些别的地方了,厅堂一类的都在楼下,你自己去参观吧,我要准备祭礼的打扮了。” “好,那我……下去了哦。”叶松看着国王说。 “去吧。”国王点了点头。 第50章 祭礼 叶松逛了大概半个小时,从花园逛到偏楼再到大厅小厅,却还是没看完所有房间,国王的城堡的每一处都精雕细琢,有些地方能看出是国王亲手改换的图案。 正感嘆着国王换衣服的慢,灯泡出现了,递给叶松一套衣服。 “这是?” “祭礼前国王要有武将护送,往常都是我做的,陛下说今年想让你来。”灯泡的话语里似乎带了笑意。 “可是……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啊。”叶松说。 “就只是牵着陛下走而已啦,还有基本的行礼就行了,本来别国使臣是不能随便委任的,不过陛下想给你留个念想。”灯泡说,“换好了衣服就拉铃,我带你到陛下的房间去。” “啊……好。” 国王正坐在妆檯前,妆容已经万事俱备,只差一味唇色,国王拧开黑色的唇釉,犹豫片刻,又放下了。 “给我换个红色的吧。”国王说。 灯泡从一旁的水晶柜子里拉出一个夹层,里面是按照色系整齐排开的三百多支唇妆,红粉紫橘无所不有,甚至包含黑白蓝绿一类的色号。 灯泡挑出惯用的端庄的酒红,递给国王。 国王对镜端详了自己的脸片刻,稍一摆手道:“不用这支了,把叶松给我抢的那支拿出来吧。” 灯泡会心一笑,道声是,将月季色拿了过去。 正对镜抿唇,叶松上来了,国王漫不经心转头去,正想叮嘱他些什么,话语却被噎住,视线凝在叶松身上再也移不开。 叶松挺拔的身材与适当的肌肉极配他一身的甲冑,英姿飒爽。精緻的银胸甲在柔和的冬日光线中泛泛地亮,铠甲有意留出了不至于受寒的小缺口,叶松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他腰上一柄长剑,脚下一双马靴,深蓝色刺绣披风的饰毛衬托着他整齐的黑髮,一双有神而刚毅的双眼正锁定自己,这是国王见过叶松最好看的一次了。 叶松根本没注意到国王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因为他才是那个被彻底震惊的人。 眼前的人,身着一件极尽华美之能事的雪白衣物,仔细一看,竟是从灰至白里外七层绸与纱拼缀重叠再绣上隐有金线的十二星宫与日月山川图案而成,一道腰带稍稍修饰了身形,使国王看起来清瘦了一些。有些低的领口处露出国王常年不见日光而白净的锁骨,一条坠了大颗瓷珠的项鍊随着国王的唿吸轻轻颤动,流水般的青丝在脑后盘起,用冰蓝色的稀有钻石镶嵌的四支长簪固定,头顶带绒饰羽的银冠,手持祖传权杖,身后一道三米长的拖尾与绒饰披风使他增添了威严。服帖的妆容使他看起来白净了不少,一双凌厉而略带媚气的眼不需要浓重的眼妆就能勾人魂魄,面颊画上了银色的图腾,双唇温柔的色彩中和了冰霜一般的神色,不算美绝,却十分耐看。 乍一看国王在冬日的阳光下犹如从冰川中走出的天人一般清冷无比,却又温润非常。 叶松的心跳开始加速,这位端庄的国王要在自己的护送之下前往神殿,接受万民的盛赞与神明的祝福。 国王翩然一笑:“怎么走神了?灯泡没教你要做什么吗?” 第87页 叶松这才反应过来,弯腰行礼,对着国王伸出手:“陛下请。” 感受到那只戴着蓝宝石的手的温度时,叶松不禁再抬头看一眼国王,却只看见了那副戴得严实的面具。 国王起身,由叶松扶着穿过通道来到山脚下的台子,在那里已经聚集了观看的平民。 国王平稳地伸出手去,对着眼前的一切宣告了祭礼的开始,话语中带了叶松不曾听到过的霸气。 叶松低下头,牵起了国王的手。 他感觉到国王震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低声对他吼道:“喂!你不能抓我的手!要等着我扶你!太没规矩了,放开!” “有什么啦……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 “不行!祭礼是庄重的,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在会场调笑!再激动也要理性,不然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国王甩开他的手,再重新用合礼的姿势牵起,抬起头上了马车。 在叶松的驱使下,车轮开始向前滚动,所经过的地方的看客纷纷安静下来,对国王交手行礼,如同朝圣的鸟儿一般。国王纹丝不动地坐在车上,如同一尊日光下空透的冰雕。 叶松的心也莫名地崇敬起来,他发现祭礼根本没有想像中的欢唿与热闹,满场能听到的只有他身下的马蹄声交织在花鸟鱼虫的微响里,将远方古朴高大的石造神殿一点点拉近。 就在马车停下,国王踏上神殿前的长梯的那一剎那,叶松看见身后整条街上的人们,不论平民贵族,官僚百姓,齐刷刷如同海浪退却一般跪倒匍匐在地。而国王也一样,回过身来跪拜他的人民。 “阿谨,这是……?” 国王站起身:“没有人民,就没有国王。” 可是下面的人还在跪拜,明明国王已经起身了,叶松不敢乱说话,扶着国王开始登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国王说,“刚才他们在跪我,现在开始,他们都将随我向着天地之神的荣光而跪。” 国王亲手推开殿门,由叶松扶着进入正厅,奇怪的是,外表宏伟的神殿内竟然没有任何摆设,刻满了繁复的鸟兽图腾的地砖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二十位伴唱的年轻祭司已经站成一列垂手立在内侧墙边了。 叶松抬起头,遥远的神殿圆顶的正中央开了一个八芒星状的口,投下的日光聚集在地面正中央的一块方砖上,国王走上前,站在柔和的光下,示意叶松退出门外。 一道长光柱,就在那一剎那从国王的权杖中向上破出,直穿过圆顶的缺口,刺入天空的云层之间。 叶松勐地回过头,只见整座城市如同油画上的色块一般一道道被金色的光芒所覆盖,空中传来竖琴的泠泠轻响,神殿前的空地中央打开了一道机关,一炷几米长的长命香缓缓升起,如同火炬一般勐地燃起了火苗。 国王那带有穿透性的假音如同月光一般缓缓而来,静如秋水,恬淡安然。叶松不得不承认,尽管国王的音色并不美,然而其中蕴含的特殊的飘忽感,随着每一次送气,一浪浪地被金色的光所承载,扩散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再加上祭司的伴唱,成为一曲来自远方的古歌,一阙流自宇宙的诗,纯净超然,令人肃然起敬。 忽而到了磅礴的一处,国王的声音显然不够雄浑厚实,听说这是从前大祭司的唱段。国王的嗓音却完全没有慌乱之意,实处逢虚,假处作真,没有咆哮的激情,也没有浑厚的磁性,却带着特有的平稳与坚定。 国王的声音没有了尖酸刻薄的语气,只有对世界,对国家的无限敬爱,温柔却又强烈,温暖而又纤细,下跪的民众纷纷对天空伸出双手,跟随着国王低吟。青玉色的香雾从长命香头升起,盘旋聚集,如同在歌声中游动的塞壬,积雪的路上隐隐有烟气浮动,如同海上的波浪。 天空中的竖琴声越发清晰,一瞬之间,日月同辉,空中降下了细碎的雪花。 听国王说,那就是“瑞雪”,是天地之神收下人们的感谢后,赐予人类的吉兆。 一曲毕,金色的光芒与竖琴的声音渐渐隐去,国王举起权杖,杖头唿地燃起了火焰,那一团火竟凭空浮起,升到了圆顶的洞口处,迸发出千丝万缕如同线条般的星光。那就是新一年的赐福。 礼成。 叶松被彻底震撼了。 他不由自主地曲腰抬手,就像后面的祭司一般,对国王行礼。 这就是大祭礼,国王的大祭礼。叶松心里不住地感嘆。 一阵辘辘声从神殿两边传来,神殿里专设的几百名厨者推出了长列的小车,上有烩肉、炖品一类,香气浓厚,色泽鲜美。 这就是宣布全国开宴的讯号,京城的人家不仅可以吃一家的筵席,还可以领到国王下赐的御餐,宴会持续到深夜,次日早上没有人早起,每个人都睡到晌午,享受远古时代的慢光阴。 国王走出神殿,牵起叶松的手,回到车辇上,举起酒杯,对所有人敬酒,一饮而尽。 “阿谨,以后我每年都来听你唱。”叶松说。 “傻瓜,哪年的唱词不都一样么?”国王的语气里似含了笑。 “你才是傻瓜,一年才听一次呢。”叶松也笑了。 “今晚就准备打点行装吧,后天一早出发。”国王说。 “好……”叶松的神色忧郁了下来。 “不许难过,还有更难过的在后头。”国王说。 叶松抬起头,满眼疑惑,却不知道国王在说些什么,而国王也不解释,明知自己酒量不好,却还是一路上对民众敬酒,到了山脚下已经有了六分醉意,叶松也不好意思问,只能由着灯泡扶国王回去卸妆睡觉了。 这头国王的脚刚踏进房间,那头汀兰就跑了过来。 “啊——”她伸出叉子,要给叶松餵吃的。 “嗯……?你吃吧,一年也就这一回。”叶松的头偏了一偏,躲开了。 “诶?可是这样不好玩啊。”汀兰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我又不是用来玩的……” 汀兰确信叶松对她似乎已经没有好感了,她的心里开始慌乱,不过她的目的已经快要达到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了,只要把叶松抓到回东国为止就足够了。 叶松的东西收拾得很艰难,他几乎把所有能留下关于无名国的记忆的东西都装好了,可是他又反覆地拿出来看,以致于收了好久,也没收完。 他看着国王给他缝的补丁和绣的小花,心里一阵酸楚,他真不想离开这儿。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走出了房间,莫里斯摇着尾巴抬起头来问道:“去哪儿?” “吧檯。” 莫里斯再一次被震惊,叶松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酒的?竟然要去吧檯? “无聊而已。”叶松看透了他的惊讶。 “等等……少爷?!”莫里斯陷入完全的不解当中,看着叶松关上了身后的门。 叶松记得城堡的吧檯在三层的西翼,朴素的没有油漆的木质装潢,菱格的酒架,低度数的普通酒,可以拧开的酒桶,给情调加风味的蜡烛,就像普通的市井酒馆一样,完全没有奢华感。 第88页 吧檯自然是没有服务生的,器皿上已经有积尘了,看得出国王不怎么用这里,清扫间隔似乎很长,而且也只扫地擦桌,不怎么仔细打理。 叶松自己拿了杯子,施法洗干净。 他倒了一杯啤酒,看着白色的浮沫,不时喝上一口,到后来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桶味道不同的酒都被他喝过了,而且还是下灌式的。 叶松的酒量比国王好不了多少,很快就说起混话来,皮肤发红,趴在吧檯上打着嗝。 他也是个规规矩矩地过了这么多年的人,在东国没权没势就会被排挤,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放纵过自己去做疯狂的事,现在他能想到的最疯狂的事竟然是喝酒。叶松不禁嘲讽自己就像关在深闺的大小姐,他应该像个街头流氓一样大闹一场的。 很快他就开始失去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的嘴皮子在动,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真不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爽。非常的——不爽。 叶松开始玩那一大叠垒在桌子底下的的啤酒杯,叠成一叠再一起打翻,一个个排得东倒西歪再用瓶塞去扔,拿来当杂耍的道具之类的都试过了。 后来他又开始玩刻花的玻璃杯,高脚的矮脚的,也列成一条歪七扭八的直线,一个个去弹。 所幸清脆的碎裂声才响了三次,国王就赶到了。国王才喝过药,午觉一醒就是黄昏了,他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正想下地走走,却被灯泡告知叶松在吧檯捣乱,于是他立马披上大衣赶来了。 看着地上的三个玻璃杯的碎片,国王几乎要抓狂了,他近乎绝望地嚎叫了一声,勐地扯了一把头髮,一边蹲下来收拾一边骂:“叶松!你他*是不是想死!你丫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贵!” “物以稀为贵,钱财乃……身外之物……”叶松的反应只能让国王更火大。 “身外之物……啊?很贵啊!十银一个你知道吗!”国王不耐烦地走上前揪住叶松的领子,却拖不动他,又怕叶松一不小心又弄坏怀里抱着的那个,简直束手无策。 “钱钱钱!找阿谨要钱去啊……!”叶松醉醺醺地翻了个白眼,开始咆哮起来,叫完了竟又哭又闹,“反正阿谨要赶走我……我不想走……阿谨还随随便便就把汀兰硬塞过来,凭什么!我才没有……想娶她……嗝……” “你……!”国王一时语塞,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看着他撒泼,心里的怒火却消了下来,叶松果然还是捨不得。 看着叶松的样子,又看看一旁等候指示的灯泡,国王忽然笑了笑,走上前也拿了一个酒杯,哗啦一声砸成碎片。 “陛下?您不是来收拾乱子的吗?这是做什么?不是十银一个吗?”灯泡吓了一跳。 “不,我想通了。”国王看了看在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叶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夕阳。 灯泡没有接话,等着国王说下去。 “世上的感情,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想要长长久久,需要的不是轰轰烈烈,也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磨合,互相的磨合。”国王说。 “你想想,一开始我和叶松吵那么凶,就是因为谁也不低头。其实换个角度想,比起跟在他后面给他收拾残局,不如和他一起疯,和他一起闹,再一起收拾干净。所有的感情都是需要经营和改变的啊。”国王回过身,走向已经醉倒打着唿噜的叶松,“一面不愿意为对方低头,一面又希望有个十全十美的情人无限包容自己,根本不可能。” 灯泡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对国王说什么。 国王俯下身看着叶松泛着不安的睡脸,轻轻牵起叶松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别担心,乖,睡一觉吧,不会有事的。” 国王站起身,摸了摸大衣口袋里那封北国国书。 “既然他都说了不想娶汀兰,那就没关系了,去註销他的临时无名国国籍吧,让他明晚就离开,连夜出发。” “……是。”灯泡的话语当中隐含了难以捕捉的奇妙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到这里么hhh 拖了这么久是时候收官了 第51章 真相 次日早上,叶松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下了楼,按照国王的指示去打扫昨天捅出的乱子。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昨天对国王说过什么,可是他觉得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国王不可能让他今天晚上连夜就走。 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最后要走的时候还惹国王不高兴,他真是个失败的学徒啊。 国王好像已经把一些残片整理过了,他要做的只有清扫剩下的东西以及摆放物品。 结束了……吗? 他和国王的缘分就像玻璃杯的残片,已经到了命数的尽头了吗? 叶松嘆了口气。 午饭的时候,国王没有出现,灯泡也没有带来国王的传话,食物也不是国王做的,总之,一切照旧,完全没有饯别的意思。 叶松有些郁闷,可是凭他对国王的了解,国王完全可以做到调整心态,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因为国王想提前进入恢復期,所以才开始对他变冷淡。 他每回写给三弟的家书都只有报平安的回话,这让他有些不解,不过三弟嫁的人家管教很严,那也无可奈何。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能见面了。 没想到,下午时分叶松正想再去看看无名国的街道,莫里斯就急匆匆地冲上来,向他报告状况,说是在椅子上发现了一张印着东国头版的报纸。 叶松从未见过莫里斯这么慌张的模样,他连忙打开报纸,快速地阅读。 不可能! 怎么回事? 叶松倒抽一口凉气,立马丢下报纸,撒开腿疯了似的冲出城堡,头上一瞬之间布满的汗珠不住地滴下,莫里斯根本叫不住他。 叶松一口气跑完了下山的阶梯,他到集市上去问卖报的少女,问买糕点的大叔,问卖衣服的年轻人,问卖工具的壮汉,每个人都肯定了报纸的说辞,并且好像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就是说,全国上下,只有叶松一个人不知道。 叶松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他之前看到了东国头版的报纸,可是买来之后却没有了,现在又出现在了王宫里,也就是说—— 是国王! 国王封锁了消息! 叶松不禁觉得讽刺,国王不喜欢别人欺骗自己,而他居然带头隐瞒消息,国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叶松的心里充满了猜忌,他看着夜色已经开始爬上后山头,一旦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他必须向国王问清楚,这一次绝对不允许国王逃避。 叶松想着,冲上了通向王宫的楼梯。 “来了?” 国王一身深红色的长袍,围着雪白的绒领,坐在夕阳最后几寸光辉闪耀的窗前,扶着金色的贵妃椅,并没有抬头看贸然冲进自己卧室的叶松。 第89页 叶松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粗重的唿吸却掩盖不住他的怒意。他勐地将报纸往国王脚边一甩,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国王瞟了一眼自己亲手放进叶松房间的报纸。头版上赫然印着:东国政变!王朝更替,政局难稳? “是。”国王轻描淡写道。 “所以呢?你不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嗯?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一个没落的王朝的特使,已经失去皇帝的授权了,所以你才赶我走的是吗?!你不是说你最不喜欢被欺骗吗?那这是什么?嗯?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叶松近乎失去理智,自己的国家发生了政变,连朝代也换了,他竟然毫不知情?他的家人怎么办?他的友人呢?他的家呢?要是出了事,他会痛苦一辈子! “你没看完吧?”国王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叶松上前,一把将报纸攥在手里,瞪着眼开始看后续,某个瞬间,他的面部肌肉忽的完全僵硬了,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现在明白了吧?”国王站起身,看着窗外,“篡位的是摄政王,也就是你叔父,现在东国的江山姓叶了。你要是能回去,就是王爷,手里有散不完的钱财,座下有数不清的百姓。” “王爷……?那皇上呢?”叶松问。 “皇上……谁知道呢?也许在某个牢房里关着吧?我可没有权力管你们东国的内政。”国王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为什么要这么快赶我走?为什么不在政变开始的时候就通知我?”叶松上前一步逼问道。 国王沉吟了一会儿。 叶松看着国王,国王被身后的落日变得如同一个黑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摇摆不定。 “罢了。”国王还是没有抬眼看他,“本来我也打算告诉你的,毕竟很快全世界都会知道了。” 叶松怀着未完全平息的怒火跟着国王来到床边的墙角,国王拉开墙上的幕布,赫然出现了一张世界地图。 “你看,这里是东南西北四个大国,在无名国的南边是一片大洋,也就是京城后面的海。”国王指着地图的南端,“其实……无名国并不是只靠我一个人撑起军事力量,无名国是有军队的,只是不多,而且现在都不在国内。他们都在这片海上,秘密地按照我的指示,发现海岛,占领新的土地与新的矿产,在岛屿上插满无名国的旗帜。无名国需要新的资源来供给贸易的持续发展,而无人海岛就是无名国的资源库。 “现在军队已经在召回的途中了,因为灯泡使用法术将他们传送回来就会产生魔力波动,从而暴露,所以只能依靠长途航行,他们将回来保卫无名国免受外敌侵扰。可是很快,世界上的人们都将知道无名国有一支伪装成商船的秘密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至少能够为我而战。” “军队……?北国……?什么意思……”叶松的心跳再一次开始加速,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北国在针对我。”国王的回答非常简短,叶松注意到他就算看不清地图上方的字,也不愿意把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眼镜拿出来,“北国的国师最近好像得到了一个什么法阵,可以召唤魂灵一样阴森飘忽的魔物助战,比起东国这种边防严实的国家来说,先做掉无名国是最稳妥的,就在八个月前,北国开始用人类军队先行压迫无名国的边境示威,你应该也知道的。 “可是无名国的军队才刚刚开始组建,根本抵抗不了任何人,于是我做了最大胆的权宜之计,先用拒不应战的方式以及与北国国君的和谈拖住他们,再派遣军队出去,一面操练,一面尽可能将海岛划为己有——只要领土面积大了,我的法力就不用愁。和谈拖了两个月,到最后北国人没有耐性了,直接对我下了战书。当然,无名国这边并没有对战书作出官方回应。” “我知道,可是后来北国的军队不是息事宁人了吗?”叶松问。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好处,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国王冷笑着走回窗前。 “你割地了?”叶松问。 “不,不会,也不能。割地是耻辱,是国耻,当然不可能。”国王痛苦地摇摇头,“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说的,把你叫来无名国当学徒的理由。” 叶松睁大眼睛,等待国王的答案。 “我要嫁人了。”国王背过身去,向着已经变成浅浅的幽蓝色的天。 叶松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刺中了一般。 “我要去北国和亲了,因为无名国正统的王室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要嫁给北国国王了。”国王的声音开始变得艰涩,可是他毫无停顿地说完了这句话。 “不……不会,可是,北国国王是个老头啊!听说他生性好色,王宫里到处是情妇走来走去……你……”叶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无法想像国王要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我的军队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和北国对抗啊,叶松,我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国王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北国的使臣很快就送来了教条,希望我嫁过去之后能够恪守妇道,改变信仰,不允许过问政事,必须要生几个孩子……之类的,还有北国的礼仪,我也学会了,总之……我们以后的确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来?” “我在北国大军压境的时候收到了你叔父的信,他说他要篡位,想让我借力与他,他一旦得手,就出兵帮我压北国,可是这些没有保证的话,我没法答应。不过我一旦嫁入北国,他当初求我帮忙的时候暴露给我的军队编制就有暴露的风险,他□□不义,东国内势必反声鹊起,他怕我拿着这些去借北国反咬他一口。他一定会先发制人,巴结北国的势力将我推下台。北国的贵胄本来也就容不下我,我还没站稳脚跟,不能有两股力量同时对我不利。 “我听说你和你叔父关系不大好,所以才让前代皇帝把你送来当学徒,因为……只要你被我钦点了,你在东国一定会有头有脸,声望会增加,你叔父的儿子里却没有什么有能之士,你叔父一定会担心你得民心之后有□□的危险,一定会想方设法控制住你。你在无名国就像脱缰野马,可是如果我把你送回东国任凭处置,就是卖了你叔父一个大人情,可以用你当筹码和他交换两方和平。” 叶松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原来,他只是国王的一个工具而已,国王的心果然永远只在他的国家,根本分不出任何一点给他。 “可是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被你叔父抓住杀掉。所以我教了你一些东西——法术可以帮助你防身,正确的思想可以让你不忘初心,对世间万物抱有关怀会让你得到民心——总之,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毕竟,你是我帮过一次的孩子。”国王笑得是那样的无奈,就像忧郁的蓝色天空一点点变得昏暗。 第90页 “不……”叶松已经无力回话,他向后退了几步,痛苦地撑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叔父想让你自己驾车回去,他信不过我。”国王的声音勐地一颤,叶松感觉到了国王尽力忍住哽咽的气息,“去吧,该出发了。” 叶松也不知道怎么地,他的脚只能一步步向外走去,他在害怕,他眼前的这个世界似乎不是他熟知的样子了。 “叶松……!”国王叫住了他。 叶松木讷地回过头,国王正看着他,眼里的泪含着说不尽的凄凉。 “对不起……!”国王的泪水在说完这一句的同时如雨般滑落,他的鼻子抽了抽,喉头堵了几回,才带着哭腔,平静而又痛苦地说,“我……我骗了你,对不起。” 叶松的心抽了一下,他漠然地摇摇头,走出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 国王跌坐在地上,狠狠地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站起身。 “灯泡,通传各关口,给他开门。” 兔子从通道里探出头来。 “陛下不再看他一眼吗?” “不了,”国王将攥在手里的眼镜放回桌上,抹了一把泪水,“我看不清。只要看不见,就不会难过。” 灯泡没有回答,只是照做了。 看见叶松就像挨了枪子儿一样,一步一停地从王宫里出来,脸色惨白,眼眶泛红,却就是哭不出来的样子,莫里斯吓了一大跳,叶松从没这样像个活死人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少爷,怎么回事?……”莫里斯跳下车,拦在叶松面前焦急道。 叶松的眼睛仿佛没看见他,眼神只是稍微从他鼻尖滑了过去。 “走吧。” 叶松丢下这一句,就这么上了马车,侧过脑袋去,再也不说什么。 莫里斯看了前来送行的灯泡一眼:“能不能让少爷休息一晚再走?” “恐怕不行啊,小狗狗……”灯泡说,“明天早晨迎亲的车队就要来了,叶松看见了会更不高兴的。你们要尽快离开,和约上说了,等陛下到了北国,和北国国王圆房之后的第二天起,北国军队就有资格驻守在原无名国境内了,陛下将失去掌政的权力,这里将会变成一个军事首府,你们会步履维艰。” “非要这样不可么?”莫里斯问。 “陛下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非什么不可,对于他做出的一切决定,他都不会逃避承受后果。这也许和星座有关系吧?”灯泡耸了耸肩,玩笑似的扬起了嘴角。 “我们两个也要跟着主人就此别过了,我一直很想问你,”莫里斯坐上驾车位,“在树林里的时候,你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我?” “谁知道呢?为了羞辱你吧?为了说你连兔子的勇气也不如。”灯泡笑着说。 “本来以为临走了你会放下那个开玩笑的态度,好好告别的呢。”莫里斯知道灯泡在拿他寻开心,他别过头,驾着马车向着斜坡远去。 听见轮子的辘辘响声,国王嘆了口气,微微一笑,抹去最后的泪水,拉上窗帘,离开了房间。 完美的句号。国王想道。 第52章 心意 夜空下的城市灯火通明,路边家家户户的灯火就如同一道道流星,从微微晃动的马车的窗前闪烁而过,就像银河彼方一场光影斑驳的漆黑的梦。 叶松一句话也不说。任凭莫里斯想着法子找他搭话聊天,他也还是不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黑色的夜。 “少爷,我们出城郊了。” “少爷,说句话啊?” 莫里斯终于放弃了,他不知道国王对叶松说了什么,灯泡除了东国的政变以外,也不肯告诉他任何信息,可是叶松受到的打击之大是无法忽视的。 也许他的少爷需要静一静。 “叶松——” 莫里斯心头一紧,这个称谓,这个语调,这个听到就会令人不寒而慄,巴不得敬而远之的音色,就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还没有做出清楚的判断,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开始给马车加速想甩掉对方了。 汀兰! 莫里斯第一次像国王一样翻了个大白眼,她怎么无孔不入?之前自己竟然还支持过主人和她尝试在一起,真是太蠢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完全不喜欢叶松。不过他也不知道汀兰到底怎么回事,大概是无意识地有撒娇的习惯吧,不过反正不是那种让人赏心悦目的合理撒娇。 “等我一下啦——” 声音再一次传来,莫里斯回过头,叶松还是不说话,但是却连窗户也不看了。 好!那就甩掉她! 莫里斯立马调转重心,向左偏移,转入路侧,完美的车技带出的弧线下,一个急拐弯甩得马车几乎要飞出去。他还不放心,再撇过力气稳住,正轨,再一个急转进小路,通出对面的大道,回到标准路线,尘土飞扬中,后方没有了汀兰的马蹄声。 终于甩掉了,莫里斯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你果然听到我叫你了,才会故意调转车道,现在正好跟我的路径平行啦!”莫里斯吓得后背一个激灵,他惊愕而尴尬地转过头,汀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右边的平行道上和他齐头并进! 我*你大*的,你上辈子是开军车的吧?莫里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谨派我来的,他说请我帮忙确保你们顺利到了边境。”汀兰笑着说。 国王派来的?事真多!莫里斯连白眼也懒得翻,心态正在接近崩溃,叶松却开口说话了:“让她跟着吧,走了一半路程咱们就停下来找旅店吃顿饭。” “是……”莫里斯无话可说。 “阿谨……派你来的?”叶松看着窗外策马的汀兰,沉着嗓子,言语里满是颓气。 “对呀,他一定要确保你到边界不可,又不放心让别人护送,就找我来了,正巧我们也可以好好告个别。”汀兰说,她的眼睛在月亮下闪着异样的光。 叶松嘆了口气,国王还以为他喜欢她? 看着汀兰,他的心忽然凉了下来,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没有国王的万分之一让他心动,国王会闹腾,会发脾气,讲话很过分,训练很没原则,喜欢故意摆大道理,喜欢大大方方鄙视人,可是—— 他就是这么让人难以忘记,就算只动了一丁点想他的念头,也会让人流下好多泪。 这不是朋友情,也不是师徒情,是叶松从来没体味过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国王每次都是趁着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做的饭,在森林里也是,在边界也是。 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个高傲而又自卑的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时候的表情,到底是透着烦躁还是洋溢着幸福,到底是带着温柔烹饪还是粗暴地摆弄着食材。 国王的丑脸他还没看够,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 第91页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幻想——他们生在寻常百姓家,只是住在隔壁的近邻,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天各一方,高兴了就串门吃饭,有空了就一起去逛街,穿着一对的衣服,国王购物他提包,渴了就喝同一杯饮料,饿了就吃同一块蛋糕。要是不想出门,干脆一起住,做饭的时候他从后面抱着国王,一面逗着国王的小肚腩笑,一面用嘴接着他切丑了的菜。国王不再需要面具,有自己陪着,国王什么也不用怕,可以理直气壮地穿着满衣柜的漂亮衣服,一天一件,直到老死。他们还会有孩子,女孩继承了国王美丽深邃的眼珠,男孩继承了他匀称的身材……可是这都是梦话,说了也不可能实现。 他想起来有一天晚上经过国王的门口,从旅馆破烂的门缝里看见国王正在不顾一切地勐吞着抑制剂,国王那生怕别人闻出气味的眼神让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爱怜,也许是alpha的野□□,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冲进房间,将国王彻底霸占,让他以后只能对自己发情,只能对自己露出那个泪汪汪的眼神。 国事繁重,国王却能给他送上手织的围巾,能和他不顾一切地玩耍,晚上自己辛辛苦苦地工作,他却什么也不能为国王做。 叶松定了定神,他还在幽暗的马车上,汀兰还在滔滔不绝地对莫里斯说着玩笑话。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他看见汀兰似乎是不经意向后伸出的一只手往地上扔了些什么,他悄悄回过头,身后的路上闪过一点亮光,冰蓝色的,就像一泓清泉。 叶松的全身震悚起来。 “风向标”! 他自从听了国王说要变得腹有诗书才能追到汀兰,就偷偷看了不少杂书。他在国王给他的书上看到过,这是一种用细微的魔力发动的信号灯,是用来给军队指引方向的,在黑灯瞎火的路上一丁点的亮光不容易被发觉。 军队?国王还送了军队来护送他?! “风向标”的指示作用非常明显,只要念对了咒文,和施用者一伙的士兵手里也会有微弱的光亮,叶松以前在军队里试过,离得很远也看得见。 不,万一不是国王的军队呢?叶松冷静下来,首先是要找出军队的方位。 “莫里斯,帮我个忙。”叶松压低声音。 “帮什么?” “开偏一点,尽量多扬点尘土起来。” “……遵命。” 莫里斯知道叶松突然打起精神对自己下命令是有原因的,他只能先动手再问理由。莫里斯的车技是绝对过关的,不一会,马车周围就烟尘滚滚,汀兰不得不放慢速度,闭紧了眼。 就是现在! 叶松轻声念动咒语。 城墙脚下,一点点地泛起了微光,就像萤火虫,星星闪闪,忽明忽暗。 叶松粗略地数了数光点,大概有一百来号人,这些人是国王派来的?都埋伏在城墙下做什么呢? 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些人的军服,只能停下咒语,看着亮光消失。 “怎么会弄出这么多沙子?”汀兰不满道。 “我刚刚掉了东西,捡的时候重心不稳了吧。”叶松答道。 汀兰看起来像是信服了,毕竟平日里的叶松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样子,他的法力也不怎么强,对自己不会形成威胁。 叶松很想告诉自己是他多心了,可是他做不到,他必须确认一下。 叶松偷着对窗外放了些水花,在漆黑的夜色里迅速地飞向城楼,撞在了军队的铠甲上。叶松想起巴尼亚府邸学到的法术,感应着水珠贴着铠甲流动的方向,摸索着铠甲的形状。 弓形的肩部设计,腰腹的装饰带有三条横槓,再借着经过城楼时一瞬的光亮,叶松摸得一清二楚—— 那是北国的突击队服。 北国的军队混进了无名国,他们拿着武器,似有所图。 叶松冷汗直冒。 他记得灯泡说过,要国王嫁过去了,北国军队才有资格进入无名国领地。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违反合约的领土侵犯行为。 叶松看着汀兰,忽然对她有了一种致命的恐惧与疏离感,他聪明的头脑很快就猜出了汀兰会来的原因,汀兰是北国派来的人,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国王的帐篷外面了,她跟着自己就是为了确保自己着实是到了叔父的手里,而国王恐怕早就猜出了这一层身份,派她来是顺水推舟正巧随了她的意思。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大声地跳。 他真想做点什么。 告诉守城的人吗?城里还有百姓,万一在这里打起来,那非常危险,而且这里只有府衙的私兵,对付突击队根本不可能。 北国有所图谋,他不能让国王踩进陷阱! 他头一次觉得,他叔父怎么对他都没关系,对于他来说,国王更重要,他不能让国王就这么被北国吃干抹净。 “……停车!”叶松看见路边的旅店,连忙叫停。 汀兰警觉地看了看叶松,叶松只是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我饿了。” 汀兰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她刚刚感觉到了叶松的法术波动,也许叶松只是在定神调息,并没有发现什么。按照叶松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会通知官府的。 三人将马车停下,叫了两个菜稍作休息,叶松心一横,从口袋里拿出防身的嗜睡丸,偷偷向莫里斯和汀兰的杯里下了药,汀兰那杯特意放了三倍剂量。 就在莫里斯摇摇晃晃,几乎要在旅馆的灯火中睡去时,他看见叶松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马鞭,汀兰早就已经睡了过去,完全没有醒来的可能。 莫里斯彻底地被震惊了,他的少爷竟然给自己下药? “你要……做什么?”莫里斯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人形,只能回到柴犬形态在叶松怀里吃力地抵抗。 “我要回都城。” “不……我不同意……!”莫里斯用尽力气阻止道。 “我知道你不同意。”叶松摸了摸柴犬的脑袋,“不然也不会这么做。” “你……”莫里斯的心里只有愤怒与担忧,他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回去?叶松有没有想过会搭上自己的命?有没有想过会给东国带来麻烦?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会困在北国的地界无法离开?怎么他就是不懂?为什么? 叶松似乎看透了莫里斯的想法,他将柴犬抱上马车,坐上了驾驶座,无比温柔而又饱含歉意地看了自己忠诚的使魔一眼,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对不起,莫里斯。我不能让阿谨嫁到北国受苦,也不能让他的国家白白被占了便宜。” “为……什……”莫里斯已经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我爱他。” 那就是柴犬睡着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他的阿谨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不,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过,他心里知道国王不会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去为了国王而奔走。 第92页 就让他在离开之前为国王做多一件事吧。 第53章 联姻 东方的天空亮起了晨曦的第一缕光,温柔而又细碎,从地平线开始,一点点地为无名国安静祥和的土地抹上了浅淡的微光。 国王睡得并不好,幽暗的房间只剩下窗帘的缝隙可以透出些许光线,米黄色的丝绸睡袍的褶皱层层叠叠地与被子融在一起,如同笼罩在国王心头的雾。 时间到了。 灯泡没有叫他起床,国王一国之尊,迎亲时摆摆架子迟些到才让人不敢轻视,可是国王却干脆利落地亲手推开卧室的门,提起衣物的下摆,淡淡地嘱咐道:“沐浴更衣吧。” 看来国王和他对于尊严的定位并不一样呢。灯泡看着国王的黑眼圈,心里难受却说不出话来。 “我们两个也是老交情了吧?”国王靠在大浴池干净的池壁上,池水轻飘飘地托着开得最艷丽的蔷薇花瓣,一片片水光映在国王低垂的眼里,灯泡正在为他梳洗着长发。 “是,陛下。”灯泡的动作放得很慢,仿佛在触碰人间至宝,生怕坏了似的,嘴角勾起温柔的一笑。 “你总是心心念念,就想让我早早嫁出去,今天我要嫁人了……你别不开心了。”国王说。 灯泡心里勐地一颤,国王说这句话的语气多么像当年的三王子谨啊,像得让他几乎错以为回到了从前,他终究没忍住,落下了一滴泪;“陛下真是的,我明明就在笑,却硬说我难过。” “你不也是吗……明明捨不得我嫁人,却老催我找个伴儿。”国王嘆了一口气,就像品尝一杯温热的茶一般回想着自己的过去,他到底变了多少呢?变得连他自己也不认识了。 “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国王轻轻合上眼,“路上有风景,有过客,有休息站,有岔路口,有关隘,有始终。我已经站在原地抬头看了太久十五岁的天空,是时候往前走了。 “一旦我婚配,我的国家就不只是我的了,与灭国同计,我的肉体年龄将会重新开始流动。 “我想重新问你一次——剩下的这几十年,你还愿意陪我吗?” 灯泡牵起国王的手,眼神就像在雪地里初遇他的谨一般温柔。 “不管陛下去到哪里,都永远是我的陛下,我就在您这儿赖一辈子,永远不会走了。” 雪,悄无声息地开始飘落。 近了,更近了,北国的车驾已经进了城,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到王宫的山脚下。 御花园里郁郁葱葱的刑具园艺都变成了雪堆与漆黑的枝条,虽然每年都一样,可是今年仿佛格外凄凉,残存的几朵小花已经在燃烧它们即将结束的最后的生命,雪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见人工泉都已经冻了起来,国王头一次感觉到无声的王宫似乎过于冷清了些。 北国的黑色婚服已经准备妥当,国王独自来到王宫华丽的大门前,一袭漆黑的青烟图腾刺绣丝绒裙作底,外三层薄如蝉翼的渐变色纱作饰,再一层绣满大朵金蔷薇的长拖尾绒饰大袍。脑后复杂的法式盘发上点缀了八套黑珍珠簪钗,鬓角腰间各有一朵硕大的血红色玫瑰盛放。闪着月光般银色光泽的深灰色头纱如同一层雾,垂着的金色的流苏将它带得流动起来,头纱后漂亮的双眼带淡淡的忧郁系黑色妆容,唇上一抹夕阳般艷丽的咬唇,就如同国王那颗跳动的心一般温热。 “陛下真好看。”灯泡走到国王的身边。 “这辈子也就漂亮这一回了吧。”国王戴上网纱面具,向着皇家陵园的方向看了看。 “出嫁前要祭祖,这是传统的规矩吧?”灯泡说。 “我给言和宛点过蜡烛了,也到神殿敬过先祖了。”国王说,“从我登基开始,从来都是祭祖不祭父的。” “您还是不肯放下先王。”灯泡说。 “放不下。怎么能放下呢?我永远忘不掉他是怎么歧视我、嫌弃我的,是我父亲造就了我。”国王嘆了口气。 雪停了,北国的迎亲队肃立在遥远的山脚下,国王自然是看不见他们的,然而那股直冲而上的强烈气息混合在北国人的马蹄声中,模煳而格外令人警醒。 远远见到一个身影从阶梯处出现,是一位身着正装装束的宣令官,头顶的蓝色羽毛在微风中轻颤,手中拿着一卷北国国王的文书,急促地走上前,向国王行礼,随即开始大声宣诏: “北王国第十八任国王斯菲尔一世有令——” 宣诏声戛然而止,国王皱了皱眉头,等待他继续宣读。 “咳咳……国王令需单膝跪下听诏。”宣令官提醒道。 “跪下?凭什么?我现在还是一国之君,你有资格命令我跪吗?”国王冷冷地斥道。 “要是您不跪,北国的军队也不知道能不能保证您还是一国之君。”宣令官明显不把国王放在眼里。 “不是一国之君,未来也能是你们北国的王后!”国王怒道。 “王后?……哦不不不,您说笑了,陛下宫中王妃有十几人,您只是妃中的一位,王后的位置,您坐不上。” “和约不是这么写的——难道是你一个传令小卒不够资格坐谈判桌所以没听见?”国王驳斥道。 “您嫁过去了就要万事从夫,陛下怎么安排,您就怎么听,您看看是跪还是不跪吧。”宣令官丝毫不退让。 国王思虑再三,最终强忍着怒火跪下了。 “您真是识大体。”宣令官道,“北国以您为荣。 “国王有令,与无名国国君结为姻亲,即日起,着封无名国国君花氏为妃,前往我国都成婚。” 国王勐地抬起头,在无名国,直唿贵族的姓氏不说,直称某氏是极大的不尊重,北国国君不可能不懂得,他竟然故意这样折辱自己。 国王感受到自己的拳头在寒冷的空气中打颤,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诏令,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是。” “请吧,花王妃。”宣令官让开道,象徵性地对国王鞠一躬,示意国王下山。 国王也没有无用的动作,牵了灯泡的手,端正步子,向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走去。 望见宣令官的贱笑,国王凛然回过头,一双冰冷的眼眸透过面纱直直扎着那挑起的嘴角,艷丽的唇微微一笑道:“宣令官大人,本王有一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宣令官抬起头,看着国王,正要不紧不慢地回话,却在那一剎那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硬了,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死死看着国王,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将躯壳撕裂。 “定身咒,您听说过吗?”国王走上前,稍稍低下头,眼神逼着他问道,“我差点忘了,我不需要用正当手段处理掉你,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国王优雅地抬起一只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转将那一抹艷丽的红擦上宣令官的干唇,再摆摆手,花园里那些如同刑具的树木都如同得到号令一般伸出枝条聚拢而来,将宣令官捆成如同蚕茧一般的一团。 第93页 “这么大的王宫没有守卫,你就不奇怪吗?”国王讥讽地问道。 “唔呃……”树枝里只传来宣令官被扼晕的声音。 “等我上了车,你就叫侍卫把他拖下去,以试图染指‘花王妃’的罪名把他砍了,我不喜欢有人死在我的花园里。”国王再不看他,平静地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是。”灯泡看了一眼那一大团树枝。 楼梯,一级一级,国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去的,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能再留恋,可是王宫的雨、王宫的风、玻璃窗上的雾气、花园里的春泥,早就是他无法割捨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叶松平安离开了没有? 他没有留下叶松的任何信物,那条围巾也没有带走,他知道两个人从此形同陌路了。 他真是个没用的国王,懦弱无比,害怕看见死人,更害怕被抛弃,可是那就是为王之道,他真不是个好国王。 不过,那也没关系了,反正他的王位也是抢来的。 自己以前没有叶松不也是一样过吗,没理由以后就做不到。 国王仿佛听见叶松向自己跑来的脚步声,渐渐散去的雾中,一声声格外响亮。 不对,不是幻想! 在国王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从楼梯上跑下来,一个急剎车拦在他跟前,胸膛连带着肩膀一起一伏,身上还有狂奔过后的热气。 “……你?”国王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被汗浸湿的刘海还在颤动,坚定的眼神毫不躲避地看着自己,没错,是叶松! “阿谨……别,别去。”叶松喘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 “不是……你……”国王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珠四下慌乱地转动着,又是开心又是疑惑,当然最多的是愤怒,他这一回来自己的计划怎么办?他的人身安全怎么办?叶松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国王脱口吼了出来:“你他*跑回来干嘛?!莫里斯呢?汀兰呢?!” “睡着了,我为了防身带了速效安眠药。”叶松说着,一把按住国王的双肩,“你听我讲……北国人进来了,他们……不对让我整理一下……思想……思路。” 国王更窝火了,北国人进来了啊!没错啊!这不是废话吗?不进来怎么迎亲啊?他就为了告诉自己这点破事? “北国人在很多机要的城墙下布了突击队,我亲眼看到的,主使……好像是汀兰,她是北国间谍!北国人根本等不及你嫁过去,他们想立刻吞掉无名国,我已经通知了沿路所有官员,官府私兵已经在偷偷戒备了……你想怎么做?” 国王的大脑一下子炸开了。 北国人竟然这么急? 现在还没嫁过去,他们就已经盛气凌人,处处不把自己当回事,按道理来说北国已经存在违约行为,他怎么能受这样的气? 一日为王,终身为王! 王是不允许任何人踩在头上的,哪怕是要投降,也要做得高贵。 “我知道了。”国王表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地说。 “你……一点也不惊讶吗?汀兰她……”叶松诧异地看着国王,见国王别过头去,才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因为她是北国人,所以一定会用尽全力按照和约让我回到东国去,因为她本来就和你的目的一致,你才派她跟着我……是吗?” 国王没有说话。 “好……原来你早就背着我和她在背地里斗了?之前撮合我和她,还有让她跟着你回王宫……都是在利用我们?”叶松问。 “猜对了一半,我也是在森林里才发现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国王冷漠地一笑,“你说得对,我在利用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幸灾乐祸笑话我要嫁人了吗?” 这次轮到叶松沉默了。 国王摇摇头,冷笑一声,绕开站在那里的叶松继续走他的楼梯。 没想到那个平常对待感情问题一副傻样的学徒工就这么从后面走上来拉住了国王的手,在国王耳边含着满口的艰涩,乘着没有平復的唿吸轻声说: “我不能丢下你,我太在乎你了,阿谨。” 国王一个趔趄,脸倏地红到了耳朵尖,还好盖着头纱,叶松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话你完全可以到官府打传唿线告诉我。放开,就算你回来了,我也不能不嫁。”国王说。 “你真的要走?” 国王点了点头,却掀起了头纱的一角,叶松看见国王艷丽的唇分明无声地做出了口型。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叶松轻轻放开手,留恋地看着国王挽着灯泡继续向下走,直至消失在薄薄的雾中。 第54章 归来 山脚下没有人来送国王,只有北国的车队孤零零地如同蚂蚁排成的道,长长地列在路中间。 国王下令任何平民都不允许来目送他,他很清楚那是自己廉价的自尊心在作怪。 国王的鞋底终于踏下了最后一阶,一位穿着北国官服的中年人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国王猜他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塞进马车里运走。 “您是北国的塔利兹大人吧?”国王忍着厌恶之意上前问道。 “是,正是,陛下请上车吧。”对方说话透着一股稳重和平的意味,国王对他的印象立马好了不少。 “请问在你们北国,侵犯王室成员的身体怎么判刑呢?”国王问道。 “啊……?”塔利兹愣了一下,“这个……坐牢也有,杀头也有,得看具体情况。陛下有什么需要吗?” “不,没有,谢谢您。”国王抱起兔子干脆地上了车。 塔利兹关上马车门,发现后面的站位缺了个人,这才想起宣令官不在,他向着马车里头问道:“敢问陛下,宣令官怎么还没回来?” “啊……他比我早下来才对呀?我没看见他。”国王微笑着说。 “是吗……吉时要紧,陛下坐稳了,现在要启程了。” 国王点点头,将车帘拉上,整条迎亲大队调转方向,向着北国的方向去了。 国王猜也猜得到,他们一定会快马加鞭抄近路走,北国的国王身体似乎不怎么好,娶亲自然是早办早好,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就会到边境附近了。 “灯泡,计划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国王轻声问道。 “陛下真的要这样吗?要是被发现了您就插翅难飞了。”国王说。 “要是你在执行途中失败了,那就直接先我一步到北国去,北国朝中那些无实权的贵族能收买多少就收买多少,到时候我找机会把北国国王迷昏,下面大乱的时候重开监事会和法曹会,将全部权力交到他们手上,伙同他们立新法,完全架空国君,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第94页 “算了吧,风险太大,我还是尽量成功吧。”灯泡笑道,一挥手,消失在通道里。 “拜託了。”国王低下头,打起了瞌睡。 叶松按照国王所说的,回到了空落落的王宫。 国王都要去和亲了,王宫里连厨子也没有了,只有孤单的几个侍卫围着花园里的一大团树枝不知道在干嘛。 自己对国王的感情,能传达出去吗?该传达出去吗? 国王一定不会接受的吧?自己对他来说可能更像个小孩子,哪有人会把小孩子的表白当真呢?国王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叶松将莫里斯抱回了原来的房间安置在那里,又因为不知道该把汀兰放在哪儿而发愁。 总之,他先是提笔给叔父写了封信,说自己抱恙,留在无名国养好了再回去,希望叔父不要找国王的麻烦。 反正他原来用过的一些东西还留在东国,比对一下就会知道确实是他的字迹吧?再加上是正常的镖局送信,没有任何灯泡传送的痕迹,叔父也只能相信确实是他本人写的。 他看了看时间,汀兰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会醒,看来他得想办法阻止她给北国报信。 要是无名国被吞了,就只剩下东国和北国对垒了,这样应该不算是给东国找麻烦吧? 叶松当机立断,冲进吧檯,拿起杯子装了一整杯果酒,扔了一颗催眠药进去,跑到马车边揪起汀兰的脸给她灌了下去。 他又不放心地试了一下汀兰的脉搏和颈动脉,看来没事,还不足以让她昏死,应该能保证她从早上睡到半夜了,果酒很甜,还有棉衣,也不会饿晕或者冻死,就等国王回来了。 国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叶松望着冬日的天空。 结果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些侍卫架着从树枝里扒拉出来的宣令官出了花园外,将他推进准备好的棺材,一剑下去结果了他,然后给他放了一束花以示祭拜,随即利索地盖上棺盖,送上灵车跟着北国车队离开的方向去了。 叶松心里一惊,他猜到战争在所难免,毕竟是国王,哪怕下令杀使者也毫不手软,看来国王要作大文章了。 车至半途,国王有些饿了,可是迎亲队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大人,咱们到哪了呀?”国王朝着外面轻声问道。 塔利兹骑着马与国王的车驾齐头并进,听见国王的问话,回道:“抱歉,这个地方我不认识,才走了三分之一左右呢。” “是吗……谢谢您。” “陛下不用这么毕恭毕敬地对我说话,”塔利兹摇摇头,对国王靠近了些说,“恕我直言……陛下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大人是指什么?”国王问。 “一个人孤零零地管着一个大国这么久了,到最后了还是得来和亲,其实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在北国的宫里十几岁就当了妃妾的人也不少,我只是有些……啊,不过陛下其实比我还年长吧。”塔利兹说。 国王不禁恨自己心软,几句话就让自己对这位北国大臣不那么戒备了。 见国王不回话,塔利兹以为国王不高兴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国王:“陛下屈尊,吃一颗吧。迎亲队的领队越早把您带到北国就有越多封赏,再加上他们看不起omega……反正绝对不会停下来让您用餐的。” “不……不能叫屈尊,能遇见大人也算是本王有幸了。”国王接过糖,一口含了,甜丝丝的。 “在下的小儿子……也喜欢这糖。”塔利兹说,“自从他被国王陛下看中,接进宫里,没过几个月就让不知道哪个姬妾害死了。宫里不好过,您要万事小心,在下也不能帮您什么,看您面善,也就提醒两句。” “面善?”国王苦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发红的手指,“大人哪,世上哪有帝王是面善的呢?” 塔利兹愣了愣,再说不出什么。 月色瀰漫云端时,宫门外响起了熟悉的马车声。 叶松看向窗外,冷月撒下的银纱般的光亮流满了花园的雪地,上山的马车里兴沖沖地蹦下来一个甩着华丽衣裙的身影,身上的配饰如同闪着点点星光。 他心里一惊,丢下手里的书,拔腿冲下楼,就在那堵熟悉的门前,他看到了熟悉的人。 “叶松!我回来啦!”那人银灰色的头纱下透出笑意。 真的是国王! “阿谨!真的是你啊!” 叶松快步上前,迎着国王张开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你真的……回来了!” “废话,我不是叫你在这里等我吗!我看起来像是会放你鸽子的人吗?”国王抱着叶松的肩,轻轻抚着他结实的背,闭着眼睛沉浸在温暖的怀抱里,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辛苦你了,现在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国王现在才听出了叶松声音里的温柔。 “真的啦,”国王笑着翻了个白眼,“而且我还给你留了一项特权!” 叶松感觉到国王放开了自己,转而牵起自己的手放在头纱的一角。 “你们东国管这个叫‘揭盖头’是吧?这可是夫君才能做的事,虽然今天我嫁不成了,但是找个人给我揭头纱也不过分吧?”国王也是高兴,完全没注意到叶松听完之后羞红的脸。 “那……那我掀开了哦。” “别废话。” 叶松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如同将夜幕拂去,眼窥星辰一般,捏起两角,将国王的头纱安置在头顶。 国王那双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的眼如同浮动着两潭深水,看着他给自己掀头纱。 叶松在心跳加速的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国王的双目中寻到了一片星汉灿烂。 国王不好看。 可是叶松知道,自己就是喜欢他。 “哦对了,汀兰呢?”国王突然开口问道。 “醉了,在车里呢。”叶松说。 “车里?哪有车?” 叶松的心勐地一紧,他立马冲出门外查看。果然,早上停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两条月光下的车辙指向下山的方向。 汀兰跑了! 叶松找了侍卫上来问,结果是只见空车停在半山腰,没看见人影。 国王的脸色一沉,知道大事不妙,他当机立断,对灯泡下达了指令: “传令下去,全国通缉,要活的,赏金五万。就是死也不能让她跑回北国去!” 第55章 法术 国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叶松一起在城堡里生活着,转眼间三天过去了,国王再也没提要他回东国的事,反而每天带着他出去散步浇花,连大道理也不讲了。 灯泡这几天都在忙,到处穿来穿去,城堡里好多事都只能国王亲手做,叶松看见灯泡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混杂着鱼腥味与沙尘气,就猜到他忙着把军队传到前线去。 第95页 叶松心里明白,东国已经回不去了,莫里斯一开始还在怪自己,后来也就不说什么了,而是选择了默默接受事实。 北国的虎狼之师要打进无名国根本不是难事,国王的几千军队撑不了多久,有相当一部分的防御都是依靠国王在都城远程支援。叶松看见不少平民迁进中央来,估计是国王下令从边境附近紧急撤离以防战火烧身的。 战争真的这么悄无声息地打响了吗?每一天对他来说还是一样宁静平和,甚至是每天耗费大量法力反击北国军队的国王也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当然,国王额头上的汗珠出卖了他,叶松知道他很辛苦,可是却做不了什么。 叶松更不敢对国王表白,怕会加重国王的心理负担,也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听见所期望的那个答案。 他只希望能在国王的身侧多呆一会,多看看他千奇百怪的衣服,闻闻气息各异的薰香,听听透出他喜怒哀乐的嗓音。要是可以的话,他当然更愿意做更亲密的事,要是可以的话。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乱了,而搅动这个乱局的事有一半都是他做的,要是他好好回了东国没有回来,就不会打仗了。 他欠国王一个道歉。 叶松推开门,准备去找国王好好谈谈,又缩回了脚。 道歉没关系,可是……要怎么说呢?“我不该告诉你北国人要抢你的国家”?这样好像不太对吧?国王本来就有权知道这件事啊。 那……“我很抱歉,不该回来救你?”这样就更不对了。 “我很抱歉没有回东国”?这样好像还是会绕回刚才的两个结果。 算了,不去了吧,反正国王也忙,自己只是对他单相思才会考虑这些,说不定国王根本没想那么多呢? 叶松关上了门,回到房间。 此时国王正在卧室里抱着枕头出神。 “陛下,您躺了好久了,想不想喝奶茶?我去做点?”灯泡试探性地问。 “你说叶松怎么还不上来找我?” “啊?” “他之前只因为一句话给我找了麻烦,就去抢了支口红回来给我,这次他害得我得上战场了,难道他完全没意识到他给我找更大的麻烦了吗?怎么还不来找我聊这件事?不像他的作风啊!他是不是越来越不在乎我了?”国王问。 “天哪,陛下,您现在是在单相思吗?”灯泡反问道。 “呃……不是,只是觉得反常。alpha都是不可信的,这一点我早就说过了。”国王立马坐了起来,将长发用手指扯顺,“去做奶茶吧,最近都没吃甜的,太不滋润了。” “是。”灯泡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离开了房间。 国王看着灯泡消失的口子闭合,眼神呆了一会,才抓起枕头一把丢了过去: “混蛋!玩我呢!” 天空开始飘雪,国王的脑袋又往围脖里缩进了一点。人人都说内忧外患同起之时,国家就在危亡之际了,还好现在国家还没有大的内忧,他一定要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撑过了这一阵,等战火结束了再想办法安置叶松。 想着,国王批起了奏疏。 不料,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那天晚上,国王正和叶松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扯着些是非长短,台面锃亮的烛台上跃动着的火光就像叶松忐忑不安的心跳,和国王聊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自己渐入佳境,是时候该表白了。 他刚喝下一大口热可可,想要藉机含蓄地对国王表明心迹,伸手想要将餐巾纸用法术移过来时,他立马感觉到了身体里的异常。 他感觉不到任何法术的波动,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那里,变得就像刚来无名国修炼之前一样,甚至还更差劲。 国王正吃着,忽然发现叶松的神情不对,他停下刀叉,疑惑地看着叶松噌地站起身来,手脚颤抖着开始做运气的姿势。 没错,所有的路径都不通了,他的法术被限制在了极低水平。 叶松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发出来的响声如同一声惊雷,吓得国王立马站起身跑过去,蹲下来看着叶松的眼睛,急切地问道:“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啊?” “阿谨……我……感觉不到法术的通路了,刚才本来想拿纸巾的……结果根本用不了……”叶松看着自己的双手,带着怀疑含着惊恐的泪水说。 莫里斯一听,也立马施法,也没有作用。 “没事没事,别怕,来,我看看。”国王被他一吓,心里更不安了,一把将叶松揽过来,仔细感知了一番他的状况。 叶松说得没错,他的法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彻底封死了。国王暂时也没有办法,因为看不出原因。 叶松的头伏在国王的胸口,他感觉到那一条银项鍊下的胸口起伏处有一颗心脏在紧张地跳动着,叶松不禁细细地浅闻着国王身上清淡的药香,想要永远将它记住。 没想到国王探查完毕,完全没意识到叶松也在“探查”他的身体,豪迈地一把顶开了叶松的脑袋,让叶松觉得尴尬无比。 “我好好研究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担心,没事的,有我在,你继续过你的日子就是了。”国王说着,继续回到座位上吃了起来。 国王心里知道,其实这很严重,可是他不能让叶松也陷入不安,这是他作为朋友的职责。看着叶松担心的面容,国王心里生出一阵暗暗的疼痛感,他希望叶松能早点恢復正常。 吃完饭,国王表面上优雅地擦干净嘴,将餐巾叠好后离开了餐桌,事实上在他走出门外的一剎那,他的脚步便勐地加速了起来,他心里很不踏实,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弄清楚一切的缘由。 这次的情况就像上次自己的法术被断掉一样,也就是说有可能是有什么阻断或者堵塞了魔力的来源,叶松的魔力来源于自身,那就是身体机能的问题了。 国王放缓步伐,轻轻推开了侧间的门。 雪球在小窝里睡得正香,闭上的小眼睛完全隐藏在了白色中,活像一团棉线,粉色的小嘴里发出了细小的唿噜声。 “瞌睡虫……无忧无虑就是睡得好……”国王翻了个白眼,将手停在它的头顶查看它的能力有没有被激发。 好的,没有,是自己判断失误。 国王嘆了口气,也是,怎么可能有人能把封禁的墙壁装在叶松体内呢,是自己太紧张了。 也就是说,是另一种可能了。有所谓封魔术的法术,需要口头念咒,需要在地上画法阵让叶松踩上去,就连国王这种高级法师也要花半天准备,国王根本想不出施咒的人可能是谁。 可是很快,答案就找上门来了。 灯泡出现在国王面前,指着身后的方向对国王急匆匆地说:“陛下快来看一眼吧。” 国王跟着灯泡来到宫门口,灯泡指着的雪地上有三两排脚印,是国王和叶松出门查看汀兰的马车时留下的。 第96页 “这又怎么了吗?不就是脚印吗?”国王问道。 “因为这里有雪所以看不见,您看看雪地里是不是有几块石头?石头摆放的形态像不像一个圈?”灯泡说。 国王心里勐地一紧,尽管那几块石头是那么的突兀,自己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它们,而且它们凸起的形态和方向,竟然如此规整,显然是人为摆放的! 想到这里,他立马抄起扫帚用力将雪拨到一边,□□的一小块石砖地上赫然出现了之前没有的煤黑色划痕。 国王倒退几步,几乎无法唿吸,他也说不清是震惊于自己发现之迟还是惊于能亲眼看到这个法阵图,总之,他知道叶松有麻烦了,大麻烦。 是汀兰?就算不是,也是她的同党!知道对付不了自己就对叶松下手了吗?该死! 国王立马伸手唤出法杖,在脚下展开苍白色的法阵,伸手向着皎白的月光,另一手只做抽拉状,雪白的光华就如同轻纱层层叠叠成团一般覆上法杖头,宛如夜中又一月,散发着无形的寒气。 只听得国王开口念动一段长咒,随即将法杖高高举起,朝封魔术阵中间勐地一捅,霎时如雷霆乍惊,人感地动而山不摇,有一阵碎裂声自远天而来,直直延伸至国王脚底,地上的划痕即被一阵风吹成了黑末,再不成型。 国王忽然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灯泡连忙上前扶住:“陛下怎么样?” “还好。叶松应该没事了,”国王的声音中满是倦意,“我把咒术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反正我的法力的来源不在体内,咒语在我身上就等于无效了。不过用这个法术真的太累了,赤手空拳还用不成。” “问题解决了就好,陛下好好休息吧,时候不早了。”灯泡扶着国王将法杖收好,领着他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国王来到餐桌前,开始享用他的水果馅饼。 对面的叶松却还是闷闷不乐,见国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头问道:“那个……阿谨,我的法力的事研究得怎么样了?” 国王一听,手里的叉子冷不丁落在了桌上,他立马抬起头,眉头紧锁:“你说什么……?你的法力……?” “啊,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忙,所以本来不想问你的,怕你心烦,要是你忘记了那也没关系,那就……” “等一下……?”国王打断了他的话,“你?你还是不能施法?” 叶松伸出手来对准了桌子中间的纸巾。 什么也没发生。 “换一个攻击的咒语试试?”国王说。 “刚才我对纸巾用的是水刀咒。” 国王噌地站起身,用餐巾草草地擦了擦嘴,回头走到了门边:“快,别吃了,跟我来。” 叶松不明就里,快速地追了上去。 第56章 厄运 叶松不得不惊嘆于国王对城堡的熟悉程度,虽然说是自己住了好久的地方,但是能快速而又准确地带着他穿过十几道风格相近而又光线昏暗的走廊与阶梯,并且还完全没有犹豫,说明国王真的非常熟悉这条路线。 到了最后一道走廊尽头,叶松发现这里的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用了非常旧式的花纹装饰,长长的锁链绕成几百圈假模假式地勾着门把,其实只有一圈是真的绕在门上的,所以国王用力一扔,就全都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这里的墙壁和走廊都好脏啊,好多灰啊,好像好久没打扫过了啊。”叶松伸出手指戳了戳地板,顺着往前看去,只有门旁边那一块是干净的,估计是因为国王整天把锁往上摔,尘土都被打飞了。 “这里不能打扫,这个地方比我的房间还金贵呢,不能让人有进来的欲望。”国王说着,一膝盖拱开了门。 一片刺眼的淡绿色光从门缝里冲出,仅仅是一条门缝就让叶松习惯了黑暗的眼眸被扎得眯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有了不一样的质感,如同水波一般在他的身体上温柔地浮动,叶松的眼皮察觉到周围的光亮似乎弱了下来,他睁开双眼,见是千百个如同萤火虫一般的小绒球糰子在发出亮光。 “这里是资料库,那些小球是这里的安保设施,要是有人入侵,会立刻随机排列组合成法阵进行攻击。” 国王的解说声似乎有些飘忽不定,叶松定睛一看,他正踩在小球团成的阶梯上,走上了房间里一处悬浮的高台。 叶松跟了上去。 房间的装修风格明显是要突出天堂这一主题,虽然知道四周有墙,可是却极容易叫人将这里误认为货真价实的夏日晴空,触感柔软的小球如同在日光下反射光芒的云朵,国王便是天空中的神。 “来,站到这里来。”国王将叶松领到台子中央,让他坐下。 “你大概也能猜到,资料库不光是一个人口政策的设备,它还具有法器的性质。有些法术需要大型的空地作为辅助施加,而资料库登记了无数建筑、街景甚至装饰品。有了它,整个国家都可以被看作一片空地,只需要选取能够构成法阵的房屋作为坐标,就能随便使用大型法术。”国王解说了一大堆,叶松也还是一知半解。 “所以……?” “我怀疑有人用咒术把你的法力封住了,现在我要解开它,你别动。”国王说。 这一次的施法没有惊心动魄的念咒与动作戏,国王只是简单地伸出手,台子周围就浮现出了许多咒文,叶松隐隐听见风吹的唿唿声,接着就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了。 国王将杖往地上一杵:“用水刀试试。” 叶松伸出手,开始施法。 没有用。 国王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法师的法力能比得过资料库?” 叶松开始心慌了,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法术是国王搞定不了的,没有什么咒语是国王不懂的,当国王果断地放弃,果断地倒下时,他忽然明白,他不愿意回东国,也许是在寻求一个可以逃避他那让人不快的家人的保护者,虽然他很多次嘴上说着要帮国王,可是实质上国王保护他的次数远比他践行这些话的次数多。 可是现在国王的心里感觉到挫败了,那他叶松是不是该反过来给国王一些实质的庇护呢? 国王需要他的帮助吗?现在失去法力的是他,求国王帮忙的也还是他。 现在用这个当藉口抱抱他算不算一种卑鄙的行为呢? “阿谨,别慌,我都没急呢。”叶松看着在地上失神的国王,先动手把他扶了起来,这才开始思考应该说什么。 “可是……这不可能啊?”国王还是低着头,眉头紧锁,脸上都挤出皱纹了。 “别……不,你想想,你会不会是弄错了,其实我中的是别的法术?”叶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给出了自己的一个推断。 没想到国王豁然开朗一般,双眼放光,连声道夸叶松是个天才。 第97页 “我怎么会这么**蠢呢!这就说得通了……” 叶松反倒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国王在说什么。 “坐下!”国王突然命令道。 “啊?坐……?哦……”叶松还是没懂,只能乖乖听话。 “记不记得在巴尼亚府我教你的法术?就是把水分从水壶经过你的身体传到人工渠里的那个?”国王问道。 “记得……”叶松说。 “来,”国王反手一变,端出一个盆子,一打响指,装了半盆清水,“你试着把水分从左手传遍全身,再从右手流回盆子里来。” 叶松点点头,照做了,却毫无效果,根本传导不到右手。 “你的左手有感觉到魔力吗?”国王问。 “有。” “右手呢?” “……没有。” “好极了,现在换一下,从右边传到左边。” 叶松再一次尝试了。 “右手感觉到魔力了吗?” “感觉到了,左手没有。” 国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那就对了。这点小伎俩,我早就该想到了,你身体里只有中枢经脉的魔力阻塞,别的地方都是通的,既然只有一处堵塞,那就说明——是药物作用喔。” 叶松想了想:“不会吧?我吃的喝的都是王宫里的东西啊,怎么不见灯泡有问题?” “确实,所有食物都是一起吃的,餐具也都是随机选用的,可是有一样东西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摄入的。”国王说。 “呃……那就是你们不吃的食物?我记得你们都不吃芒果的吧?” “不对啦!”国王翻了个白眼,“是空气!” “空气?我们都在唿吸一样的空气啊。”叶松不解。 “其实前天厨子洗碗的时候发现你的杯子边缘有一整圈黏煳煳的痕迹,很难洗干净,所以问我要不要扔掉来着……有些药物是气态的,优秀的风元素的法师可以将它们困在你的杯口,你早晨喝咖啡的时候就会将药物合着香气一起吸入。那个痕迹应该就是药物熏到杯子的结果。”国王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叶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这也行? “认识你,还进过城堡的风元素法师,除了汀兰小姐还有谁吗?而且能施加这个法术说明她这几天很有可能潜伏在王宫里,只是看似弃车而逃。”国王冷笑着说。 “汀兰……?那我们有危险?”叶松马上警觉起来。 “不用怕。”国王念动咒语,对资料库下达了某个指令。 资料库展现出了它的形态——那个高台伸出的无数悬浮的小光球排列组合,如同一串串代码。 “资料库有防御功能,御花园那些会攻击的花都是它在控制,如果扫描到城堡里的入侵者,它会将其驱逐或者消灭。”国王解释道。 “这么厉害啊……” “哦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能逃婚吗?”国王掩藏不住骄傲的神色,“在前往北国的路上,我让灯泡偷偷将埋伏在城下的北国突击队全部传送到了沙漠或者大海里,喔当然还有些进了我的监狱。等到北国的迎亲队出关了,我就命令边界守将禁闭大门,然后让灯泡将我直接从马车里传送到了无名国内。反正他们得要好一阵子才能发现马车里的人不见了。北国发现了之后自然是马上开始出兵攻打,我这边将军队调回来需要时间,资料库就将整个国家划成了防御法阵,撑到了军队回来为止。” “也就是说……其实你只损失了几车嫁妆?”叶松惊愕地问。 “不不不,北国人什么也没得到,那些嫁妆早就让灯泡隔空抓回来了。”国王说。 叶松哭笑不得,国王逃婚的方式真是奇妙。 资料库发出了亮光,看来没有发现入侵者,可是它显示出花园工具房的一角有别人呆过的痕迹,看来汀兰下药过后就离开了。 “资料库毕竟是我呕心沥血造出来的法器,还是很灵光的。”国王说着,趁叶松不注意,按了一下叶松的嘴唇。 “嗷!”叶松的嘴唇因为冬天干燥而有些干裂,国王这一按,让叶松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流血了。 “嗷什么?总比用针扎好多了。”国王将血抹在一片纸上,“我去分析看看这是什么药物,晚上我给你解。你关门出去吧。” 叶松在看到一抬眼时门缝里的资料库的光芒撒在国王髮丝上时的光泽的一剎那,心里不禁轻轻一震,再不捨得完全关上,却顺手而违心地将门合紧,用背紧紧地靠住了。 嘴唇被国王碰过的地方仿佛承载了国王一身的魔力,明明不冷也不热,却挥之不去,轻似羽毛,重如磐石。 叶松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那么快。 越下越大的雪持续到夜里已经造成了极厚的堆积,原本气候温暖的无名国下一些小雪就已经是稀奇,大雪可以说是百年一遇的了,国王看着窗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在京城见到雪时的兴奋。 说起来,这雪的样子也算是眼熟呢。 叶松却只觉得紧张。 他现在竟然在国王的房间里和国王二人独处,那张巨大的圆形软床挂着温柔华贵的香槟色纱帐,床上大大咧咧地横躺着几个绣花长枕,国王一身随性的青灰色软袍,坐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大雪出神。 “阿谨……?”叶松不好意思打搅。 “啊……不好意思。”国王回过神来站起身,叶松立马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往国王的屁股上转移。 “嗨嗨嗨,发什么呆啊?一辈子都不想要法力了是不是啊?”国王明显对他的态度有些不爽。 “没……没发呆,辛苦你了,解药做好了是吗?”叶松把视线勐地移回来。 “没有做好,”国王答道,“我研究了一下午,这个药剂不存在解药这种东西……也许有吧但是肯定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谁让我是学文学的,又不是魔药学。” “我看你平常说话一点书生气息也没有。” “你可闭嘴吧。”国王翻了个白眼,“不过呢,破解方法还是有的,那就是重新打通经脉。用最开始的方法,你打坐,我读小黄书,逼你像个omega一样发情,再把你打飞。” “那……去花园吧。”叶松说。 “去什么花园啊?大晚上的你是想冷死我还是冷死你自己呀?”国王说着,戳了一下叶松的木头脑袋,“你的法术的事拖得越久越难好,现在已经拖了一天多了,再拖到明天早上,光是打晕你可没办法停下你禽兽的行为。” 叶松听话地在地毯上坐好了,内心却想,国王竟然把人的正常欲求说成是禽兽行为,有点过分啊。 第98页 “毕竟你们alpha都喜欢见异思迁,迟早成禽兽。”国王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毫不客气而偏激地打击了他。 “你啊……这态度怎么好像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哪?”叶松摇摇头。 “我们认识了有很久吗?”国王翻了个白眼,“打坐!” “听见了,别磨叽了。” 叶松闭上眼睛开始运气的那一剎那才知道,这一次比刚认识国王的时候更让人难以忍受,水流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而且那个他最想与之做书里写的事情的人正在毫无感情地对他读着奇怪的语句。 更让叶松无法忍受的是,他的眼皮稍微打开一条缝隙,他贼熘熘的眼珠就能看见国王的屁股在他两眼附近。 很快,叶松感觉到自己的唿吸变得粗重,他渐渐在燥热中失去了意识。 “唔……嗯……”叶松匍匐在地,发出情动的低吼,双眼无神,全身开始冒汗,脖子一阵阵地泛红。 他朝着国王扑了过去,有些湿润的空气中瀰漫开一阵醉人的松香,强烈而又温暖,随着叶松粗野地撕扯国王的衣服的动作开始变得愈发强烈。 “啊……”国王还没使出咒语将叶松打飞,就感受到了身上那只手的□□带来的满足感,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只是在信息素的作用下不由自主产生的被保护欲,必须在被信息素迷昏头之前採取动作,于是国王毫不犹豫地将叶松甩到了房门口的地毯上。 看着叶松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国王终于满意地笑了,汀兰出的难题也不过如此,接下来只要让他在那里睡到自然醒就可以了。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国王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叶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把将国王扯了过来。国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拦腰抱起,摔到了床上。 “*你*的!你他*干什么?!”国王还没回过神来,只知道下意识地骂。 叶松没有回答,房间里只有他□□高涨的喘息声与国王惊恐的喘气声。 叶松再一次扑了上来,这一次已经是□□了,就像一匹饿狼,遵循着寻求食物的原始本能。 意识到叶松想做什么的国王慌里慌张地踹了他一脚,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餵……下去……” 松香的气味已经钻进国王的鼻腔,国王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他知道他根本无法违抗信息素的意志,国王的心紧张到了极点,心跳声鼓动着耳膜,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 “混蛋!!”国王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你他*给我滚!” 叶松的动作停下了,国王看见叶松的眼睛还是一样无神,他心里一惊,看来叶松还是处在无意识的兴奋之中,这种症状至少要拖多五个小时才会出现啊!该死!汀兰一定是做了什么别的手脚! 当务之急是把叶松再打飞一次,只要连续打多几次就基本没事了。 意识渐渐不受控制,国王立即决定用嘴念咒,可是他刚发出第一个音节他的嘴就被叶松炽热的吻封住了。 “唔……”叶松的舌头让国王更明显的体味到信息素的刺激,国王根本就没接过吻,只能被动地在野兽一般的掠夺中艰难的唿吸,黏腻而痛苦的挣扎与叫喊连他自己也觉得朦胧而不可知。 国王试着集中注意力在心里念咒,他心里只剩下害怕,他知道要是被叶松标记,他就会失去永生的资格,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是两个人共享的东西了,更重要的是,他害怕,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那种事。 就在国王拼死抵抗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用力撑开,随后传来的疼痛感如同千刀万剐,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他只知道自己的嘴里发出了尖锐而悽厉的惨叫声。 眼泪夺眶而出,不管他再怎么尖叫着让叶松滚开,叶松都毫无反应,也完全没有停止的徵兆,反而狠狠地压在国王身上,钳制着国王的双手。 国王感觉到自己的血染湿了他身下的床单,他已经从抵抗转为单方面的哭嚎,他喊着灯泡的名字,却根本叫不完整,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这个禽兽从自己身上滚下去。 最后,在叶松停下动作,准备标记他的一剎那,国王喊出了那一串咒语。 国王的眼里闪过一道冰蓝的光,房间里冲来一条水龙,将叶松掀离了国王的身体。 国王挣扎了好久,才一下从床上滚落到地面,他强忍着痛苦支撑着站起身,在滴滴答答的滴血声中,他看见叶松倒在墙边,身上受了撞击伤,有些细小的伤口洇出的血已经渗透进了水中,形成一团团赤色的水纹。 国王稍稍迟疑了一下。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冰冷的风不停地撞击着房间的窗户,叶松的唿吸急促,胸口在烛光与冷光中一起一伏,国王的哭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渐渐停住了,他知道他必须得救叶松不可。 不管他再怎么粗暴地对自己,毕竟是无心的,他很生气,很愤怒,可是这一切会发生也有他一份错。 而且,他是真的非常喜欢叶松。 这么想着,他冷静地对叶松驱动了治癒咒。 “陛下!”灯泡急匆匆地出现在房门口,他一身的灰土,一看就是刚从边境赶回来。 雪开始变小,国王收起了法术,颤抖着滴着血的身体向后一仰,苍白的脸虚弱地回过去,双眼满是泪水地朝着灯泡绝望地轻轻一笑,随即两眼一翻,昏倒在床前的地上。 灯泡慌里慌张地跑上前,他的国王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明知道治癒术会损耗自身体力,却还是坚持帮叶松治疗完毕,现在叶松没事了,那国王怎么办?他怎么办? 看着国王被沾血的身体,灯泡不禁痛哭出声,他一把抱起国王,复杂地看了墙角的叶松一眼,愤然离开了房间。 烛火摇曳,旌旗飘扬,无名国秘密叛军阵营中,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了主帅的大帐。 “刚才边境防御减弱,看来那个不可一世的阿谨已经倒下了,将军,您的时机到了。” “多亏了本帅有您汀兰小姐相助,才能不错失良机啊!”主帅满意地笑了。 主帅向着他的千军万马举起了剑:“兄弟们!将士们!时机已到,时不再来!我们即将开启復辟伟业,让花谨那个老不死的傢伙交出王位!” “杀——” “杀!杀!杀!”欢声雷动,喊杀阵阵。 自此,无名国大王子余党叛乱拉开序幕。 第57章 甦醒 “阿谨……嫁给我。” “不行。” 叶松勐地睁开双眼,他在他的房间里,日光柔和地照进他的房间,他还在无名国的王宫里。 他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你搞什么啊?” 叶松感到一阵头疼,定睛一看,灯泡正坐在他的床边给他沖药,莫里斯躺在火炉边,身上有些轻伤。 “啊……?我睡了很久吗?” 第99页 叶松这才发现灯泡憔悴了不少,身上的管家服还是很干净,但是已经不像往常一样笔挺漂亮了,而是堆积了皱巴巴的摺痕和跳脱的线头,头髮也不再梳得整齐,发尾有些分叉,金属光泽也暗淡了下去,眼睛更是出了黑眼圈,小胡茬似乎很久没整理了。 “也不算很久,一周多一点吧,天气已经转暖了,雪也下停了,很快就要入春了。”灯泡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哦……莫里斯他怎么了?没事吧?” “你一昏倒,陛下担心坏了,你家小狗看我们担心成这样,主动请缨让我带他上战场,这几天他陪我和北国打仗,身体有些伤也正常,好在王宫里药品还很足。”灯泡充满怜悯地看了莫里斯一眼。 “阿谨呢?” “忙着呢,他说这几天不方便见你,你也做好一个朋友的本分,别去烦他了,知道吗?”灯泡把药递给他,叶松一饮而尽。 “很辛苦吧……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擅自跑回来就好了。”叶松惭愧地低下了头。 “对,都是你不好。”灯泡忽然拉下脸来,“要不是你跑回来,事情也不会这么严重,陛下也不会辛苦成这样!” 叶松不说话了。 “可是归根结底,是北国的错。如果你不回来,我们也不会知道北国要爽约,”灯泡摇摇头,“所以不完全是你的问题,虽然我也很想怪你,可是我心里明白你做得也不无道理,而且陛下说了,以后让我把你们当成一家人来对待,我怎么能违抗自己的主人呢?” 叶松听着这些话,心里反而更难受了,难过却说不出来。 可是其实他心底有那么一块地方,正在暗暗为此高兴,国王想把他当成家人看待,四捨五入就是结婚了嘛,叶松在心里偷偷叫了国王一声媳妇。 “行了,你别想那么多,别再随便对陛下动手动脚就好。” “啊?”叶松有些茫然。 “你完全不记得陛下帮你用发情的法子解毒的全过程了吗?” “不记得了……他念了几句我就晕了。”叶松说。 “这样啊……”灯泡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啊……?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灯泡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定定地用一种让人有些心慌的眼神看了叶松一会儿,才反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陛下?” 叶松一怔,脸上有些发烫,在灯泡的注视下等了好久才慢慢地抬起头: “……是。” “陛下知道吗?” “不知道……吧?” “喔,这样啊。” 灯泡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陛下,我进来了。” 灯泡推开了国王寝室的门,轻手轻脚地端了药进去。 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房间的一切家具器物都安安静静地呆在流泻的阳光中,国王躺在暗紫银云纹软缎铺就的卧榻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唿吸十分平稳,却没有醒来的徵兆。 灯泡轻轻坐在国王的身边,一手指尖为国王梳理着髮丝,又低下头来牵起国王的手温柔地贴在自己脸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陛下,北国的军队又请救兵了,”灯泡的眼眶湿润了,“这次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召唤出来了一大批变异的魔物,抵抗越来越困难了,国内大王子余党的叛乱也不让人省心,无名国有难了啊……我好累,真的好累,没有了陛下,我可怎么办呢?您知道吗,叶松他都承认喜欢您了,快点醒过来吧,您就是我的命啊……” 灯泡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有无边的挫败感,他以为自己能永远保护好他的陛下,可是他终究是算错了。 “小兔子,你过来呀,我有吃的。” 在国王面前,他永远都会是雪地里那只扒拉着国王的脸的小兔子。 “不说了,喝药吧,别呛着了。”灯泡回过神来,用小勺将药汁送进国王嘴里。 “喂,兔子。” 灯泡回过头,莫里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房间门口的,似乎已经看着他好一会儿了。 “你在……偷听?”灯泡有些不悦。 “对。”莫里斯完全没打算掩饰。 “请便。”灯泡不想多搭理他,回过头继续给国王餵药。 莫里斯的嘴角动了动,他走上前去拍了拍灯泡的肩膀:“别难过了,会没事的。” 灯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小狗吗?干嘛那么煽情?” “不是说我是你的家人吗?” 灯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是……” 叶松从王宫的窗口向远方眺望,都城的一片祥和一如往昔,大大小小的屋顶上斑驳的树影依旧,人工河的淙淙声在他耳畔轻摇,御花园里的花草有些已经急着吐出新芽,雪早早地将自己的衣裙挽起离开了。 无名国的春天来得真是快啊,稍不注意冬天就熘走了。 叶松不打算再犹豫了,天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得再次搬家,国王的策略总是那么奇怪,他一定要在发生变故之前告诉国王自己喜欢他。 既然国王没空见自己,那写情书总行了吧?反正情人节也快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国王的房间里,然后等他回復自己就好了。 想到这里,叶松立马扑腾起来,跑进房间开始构思。 “亲爱的阿谨: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深深地掉进了情网里面,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眼珠里的光就像天上明媚的太阳,特别漂亮……” 叶松写完,又自己读了一次,皱了皱眉,厌恶地扔进了垃圾桶。 “我一开始还觉得你很不好相处,后来相处久了,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你的白眼,哈哈,别笑,总之就是这样啦,其实也不是这样,嘿嘿……” 又一团纸被丢进了垃圾桶。 在尝试了七八次之后,叶松完全束手无策,不就写个情书吗?这有什么难的,怎么自己怎么写怎么肉麻? 要不干脆不写情书,安心等着国王有空吧? 不行!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叶松不打算再打擦边球了,他略加思索,提笔写了几个大字:我喜欢你,请跟我在一起。 可以了……吧? 叶松红着脸把情书装进信封,又仔细地封严实,像是什么宝物一样藏进口袋,贼眉鼠眼地熘了出去。 可是他的投递之路并不顺利,叶松发现国王的房间前的走廊所有的门都上好了锁,如果没有钥匙,那就只有空间传送能进去了。 叶松仔细观察了一下,国王的房间窗户似乎可以投递情书,那就在御花园里用水波打进去算了。 然而这个计划也以失败告终,情书在穿过窗户时,似乎经过了灯泡所设置的某个防御机关,唿啦一下又回到了叶松脚下。 第100页 “我*!”叶松简直欲哭无泪。 看来叶松只能继续好好当乖乖仔了。 “陛下……”灯泡再一次来到了国王床边,握着国王的手,又一周过去了,国王还是没醒,灯泡不知道该对国王说些什么,他的好话都已经说尽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国王,一语不发。 “干嘛……” 灯泡勐地抬起眼,国王的眼皮慢慢地张开了,而那句话毫无疑问是出自国王的口。灯泡全身勐地一震,嘴角弯起一个惊喜的弧,竟然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干嘛呀?扶我起来更衣洗漱,再给我说说战况……我好饿。”国王毫不客气地对灯泡伸出了手。 “是……是!”灯泡快速地忙碌了起来,看到国王醒来,他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那些低沉的阴翳都消失殆尽了。 “你自己也给我梳理一下,怎么会邋遢成这个鬼样子?” “战事无人主持,我只能自己两头跑了。” 国王喝着热可可,狠狠地咬了一口三层豪华三明治。 “什么两头?不是只有一个战场吗?” “陛下,国内叛军四起,大王子党余孽扬言復辟。” “哈?!都一百多年了,还来?” “此外还有,敌军已经占领了……” “阿谨!”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国王吓了一跳。 叶松站在楼下的窗前,向着国王的房间大声喊着话:“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忙!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国王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昏迷的,一想到叶松那粗鲁的动作与醉人的长吻,他的心跳就快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现在叶松又说有话要和他讲,这让他脸上怎么挂得住? 国王连忙一把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看来确实没有被标记。 “叶松……他记得……那什么事吗?” “不记得,我问过了。”灯泡说。 “那要不我还是见见他吧。”国王站起身来。 “那我去拿衣服给您?” “……还是别去了,我看到他我就要羞死在自己家里了。而且……说不定他是把我认成汀兰了呢?”国王又坐下了,端起杯子开始勐喝。 “哎哟,蠢陛下!”灯泡根本没想到国王的恋爱智商竟然能低成这个样子,“他不是知道汀兰是北国间谍了吗?而且已经公开表示对她没兴趣了,您猜谁也不能猜她!” “小说里不是也有那种桥段吗?”国王说,“男主角喜欢女主角,但是发现她是自己的敌人之后悲痛欲绝,然后只能忍痛对所有人说自己不爱她……你不觉得很像吗?” “是挺像的。”灯泡已经没办法反驳国王了,他甚至开始觉得国王就是活该一大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 “不见,你去跟他说,有什么话以后再讲。”国王翻了个白眼。 “是,那么战事那边……” “汀兰抓到了吗?” “她现在在叛军的阵营里。” “我给你五分钟,给我报告边境战事的情况,北国那边我用资料库撑着,你给我亲自去把她抓回来,再看看能不能把叛军主将也干掉。” “是。” 入夜了,叶松坐在国王的房间的走道前,他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还是没看见国王从里面出来。 难道国王又跟他闹脾气了?之前灯泡说他对国王动手动脚,难道是他真的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这时,他听到了熟悉的索索响,是国王的头饰的摇动声。 叶松惊讶地回过头去,国王竟然出现在了他背后的楼梯上,一身青白鹭鸶宫花衣,水蓝素纹轻绸帔,头顶一条素银巨蟒垂下一串银索,指环上一颗巨大的猫眼石圆润华美。 “啊!阿谨!你怎么从后面来了!”叶松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 国王非常后悔早上没有化浓妆,他能猜到自己的脸简直就像两个红番茄,尤其是听见叶松说什么“从后面来了”,更让他发现原来自己的思想有这么污秽。 “我……?从资料库出来呀……” “我有话想跟你说。”叶松立马站直了,“其实我……我……” “我没空啦!”国王看他的样子,就怕他说出什么那天的事来,连忙扣上面具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了。 “不是!我是真的有要紧的事!”叶松也迈开腿,一路追着国王下了朝堂。 然而叶松还是晚了一步,朝堂的侧门在他眼前轰地合上了,他还听见了国王扣上锁头的声音。 第58章 叶松 叶松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国王果然是在有意躲开他。 要不还是回去吧?自己追着国王跑来这里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 然而,就在他刚回过头时,他听见门后传来一声模煳而熟悉的唿喊: “放开我!” 汀兰? 叶松立刻将耳朵贴在门上,原来国王是为了审汀兰才跑下来的?正好,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道门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好,他就算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也最多是听得出是谁在说话,完全不清楚内容。 对了,朝堂的正门口应该是打开的吧?可以从后面绕到正门去听! 叶松想着,撒腿就跑。 “怎么?不服气?你应该知道在无名国内鼓动叛军就等于自寻死路。”国王让侍卫退下,自己施咒用空气锁住了她。 “面对着你我当然服气,”汀兰的姿态十分狼狈,表情却十分高傲,“瞧瞧,你这张脸只能靠面具来遮掩,不服你我服谁?” “说得也是,毕竟你除了这张脸也没别的可以让我敬佩了,”国王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喔不对,还有你别有用心的行为也让我难以望其项背,比如说故意趴倒在我的摊子前面,比如说召唤出大青蛙,比如说故意把北国军队引进来,再比如说在叶松的杯子里下药!喔对了,一开始在山贼的营地出现的那个也是你吧?数不胜数防不胜防,本王自愧不如!” “彼此彼此,您不是也给我的酒杯里灌了药吗?阴险狠辣,毫不逊色嘛!”汀兰回敬道。 国王的眼神狠狠地剜着汀兰的脸,双脚一步步向着她逼近:“你们真是……真是!亏我一开始还信任过你,还以为你真的是那种什么穷苦平民,没想到是个该死的贱货,活该你被我下药!我索性跟你说明白了,你那三个从北国来的帮手当然也是我杀的,你在无名国内的势力当然也是我暗地里派人清除的。你以为你怎么会这么容易中叶松的迷药?是我把你体内的部分经脉堵掉的!你他*的给老子听好了……”国王恶狠狠地瞪着汀兰的脸,用力箍着她的脖子,逼她抬头看着自己,“谁他*敢碰老子的国家,老子就跟他拼命!” 第101页 汀兰能听到国王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的声音,不难想像出面具后的那张脸是如何的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 “灯泡,”国王见她不回话,也不浪费时间,凛然回过身去,命令道,“掌嘴。” 汀兰还没反应过来,右脸就已经被狠狠地颳了一巴掌,惊愕疼痛之中,左脸也挨了一掌,随即下巴连带着整张脸被灯泡迅速地推起,左右两颊又各挨了一下,直打得她嘴角渗出了血滴。 “无名国,我,叶松,灯泡,各还一下,不多不少,”国王冷笑道,“拖下去,赐绞刑!” 灯泡应了一声,便一把将她向外拖去,不料汀兰两手一甩,厉声吼道:“住手!你没资格处死我!” “放肆!灯泡,拖下去!” “我有信物!”汀兰一发力,从口袋里咣当抖出一块美玉来。 “这……”国王的语气明显由愤怒转向震悚,他顾不得脸面,扑棱两下跌跪在玉前,颤抖着捧起,翻来覆去地看。 “是……是真货!”国王倒吸一口凉气,惊道。 遥想一百年前,言与宛年岁大了,谨知道她们撑不了几年了,便使尽浑身解数,想让她们晚年过得更安乐些。有一回见宛的案旁放着少时他用血给二人刻出来的玉块,就趁时下令,只要是拿着这两块玉牌的言与宛家的后人,即使犯下滔天大罪,也可免死,以保后世不衰。 而现在,这块玉牌竟然落到了汀兰手里! “不对……”国王看着汀兰嘲弄的眼神,“这东西哪来的?你怎么会有?!” “花谨,我看你这是老煳涂了吧,这就是我家的东西!是我堂堂正正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汀兰回敬道。 “父辈……不可能……”国王立即动手激活玉块的咒文,如果是冒牌的传人,玉牌应该会发光才对。 可是没有,玉牌仍然如旧。 “没用的!”汀兰冷笑道,“陈言第三代旁系与陆宛第三代旁系通婚,于动乱中迁至北国,生子陈仪,仪病逝,留有小女,大名陈婧轩,入北国军营,队号汀兰,也就是我。你要是不信,大可查家谱!” 国王已是不知有何可说,她竟然是真货!而且竟然两边的血脉都沾了!该死!怎么会这样! “你还敢处决我吗?”汀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敢处死又如何?难道没听说过什么叫生不如死吗?”灯泡替惊愕中的国王回击道。 “那叶松呢?你为什么要害他?和东国闹矛盾对你有什么好处?”国王问道。 “没好处。只是顺便不小心害一下罢了。倒是你,一个使臣,值得你这么慌里慌张地救来救去吗?我看他被我迷得七荤八素的样子,真他*像个傻子!”汀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料国王回身便是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中了汀兰的胸膛,他又掀起水炮勐地一冲,灯泡顺势一松,她便痛苦地喘着气飞滚到了三米开外。 国王大步上前,拧起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揪起身吼道:“他是我的人!谁敢伤害他,谁就得去死!你给我听好了,贱货,我爱他!” 看着汀兰的表情,显然是被吓懵了,国王满意地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优雅的微笑,他将汀兰朝着地上轻轻一甩道:“我可以不杀你,你不是就靠着你这张脸吗?灯泡,改赐黔首,打入底牢,终身□□!” 汀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灯泡的管控,一路被拖了出去。 叶松看着汀兰被拉出大殿,心里五味杂陈,毕竟也是认识的人,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下场,总是有些心酸。 他才刚到正门口,国王的话,别的他都没听见,只听到一句“我爱他”,叶松心里紧张得很,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情书,还是决定将它藏了起来,要是国王爱的不是他,那不是太尴尬了吗?万一他还想着莫勒,甚至杰森呢?还是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吧。 “啊……叶松,你在啊。”国王刚出门就发现叶松竟然在外面,脸不觉红了,刚刚他说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该不会被听见了吧? “我在我在,刚刚才到……你的脸好红啊,当心点,别把身体气坏了啊。”叶松也不知怎么的,一起红了脸。 “吃了晚饭没有?没有的话就跟我来。”国王低下头抠着猫眼石,说话的时候没好意思看叶松的脸。 “嗯?好……” 国王神秘地领他到一片漆黑的吧檯前,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蜡烛来一摆手点着,郑重地戳在单脚烛台上。 烛心嘶嘶地响着,烛火温柔的光摇摇曳曳,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在吧檯外,一个在吧檯内。 “叶松啊,你刚刚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国王问道。 “没有啦,我都忘记要说什么了,等我想起来再讲吧。”叶松答道。 “那就让我先说了。”国王清澈的眼睛转向吧檯的暗格,两手一摸,竟然端上了一大盘饺子和一碟醋。 “这是……?”叶松有些吃惊。 “你们东国的春节就快到了吧?你暂时也回不去,现在是战时,又不能办什么花灯庙会,免得有人有微词,说我贪图享乐。”国王又摸出一双碧银纹木筷子来,递了过去,“将就着吧,我自己包的,你们本土人的手艺我是比不上了,可是味道还是能吃的,是香菇三鲜馅的,要不要尝尝看?” 国王只顾着自己说,也没注意看叶松,自然是不知道叶松已经两眼放光了,此情此景,不就是小夫妻吃年夜饭嘛!国王可真是不一般,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虽然性格不大好吧,可他就是喜欢。 “媳……阿谨,那我吃了啊。”叶松毫不客气,一口塞进嘴里。 国王嘴角一翘,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窗外噼啪一声炸开了满天的烟火,赤橙黄绿蓝靛紫,犹如百花齐放,万朵同绽,炽烈缤纷,雍容华贵,霎时点亮了孤独而单调的夜空,一线线火光摇曳生姿,转瞬即逝,此落彼起,留下一簇簇青烟让薄云穿行其间。 叶松站在窗前看呆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能这么容易就于小小的幸福感当中获得巨大的满足。 “你送了我一场烟花,我自然要还你一场。新年快乐,叶松。”国王上前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髮。 叶松看着国王,他由衷地觉得,能喜欢上这个人,真是自己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分。 “新年早就过了啦,傻子谨。”叶松伸手将国王揽在怀里,“谢谢。” 国王顺从地将脸埋在叶松的体温当中,也不说什么,只是含煳地嗯了一声。 叶松向远处望去,京城内万家灯火,街上车马三三两两,近处港口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抬起头来望着烟火,他们所乘坐的船只将海面上烟火的倒影摇碎,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国王头上的蟒蛇戳到了叶松的脖子,可是叶松不在乎,他只愿自己能长长久久地陪在他的国王身边。 第102页 次日,天上莫名地下起了暴雨,这雨偏又没有风,阴沉沉的云层压紧了天,其中不时传来如同滚石一般的闷雷响,闪电雪白的光总是闯在雷声之前扎进窗户,又忽然逃走。 叶松往窗外看了看,御花园泥泞的地面被一串串雨点砸出浅浅的凹坑来,可是那碰撞的滴答的声响也听不真切,因为它早已淹没在成千上万点滴答里了。 再往远处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了,视野当中只有灰濛濛的一片暴雨天。 “怎么会突然下雨啊?我还想出去市集逛一下呢。”叶松咬了一口早餐的巧克力牛奶霜泡芙,有些不爽地看了看窗外。 “下点雨也好,自从下了那场大雪,天气都干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个春天是怎么回事,不好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地来……”国王一口咬掉了半个大泡芙,塞着满嘴的食物不清不楚地说。 叶松再一次感嘆国王的吃相,除了嘴巴以外的其他地方都优雅得不得了,唯有那张嘴,怎么看怎么放肆。 “少爷,你的吃相越看越像国王啊,你被传染了吗?”莫里斯趴在叶松耳边说。 “你懂什么,这叫师徒相。”叶松说。 “嘴上说着师徒,其实你心里想的是夫妻吧?”莫里斯不依不饶,偏要拿叶松寻开心。 “吃你的吧,你不用跟着灯泡上前线吗?”叶松说。 “不用了。”国王听着两人不知道在叽叽歪歪些什么,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就连忙接了茬,“现在的局势我们就能应付,让莫里斯好好养伤吧。” “喔……”叶松立马想到国王会不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要是被国王发现了自己喜欢他,那可得有多尴尬呀!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啊?”国王问道。 “啊?……没有,”叶松慌忙掩饰道,“我只是在想,一会要不要到吧檯去喝一杯……” “不用去了,”国王放下刀叉,“从今天开始王宫里的房间将会陆陆续续封闭起来装修,而且我也会越来越忙,战争就快要结束了,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有空的话就多练练法术吧。” “好,你也别太辛苦了哦。”叶松见国王气色好了不少,也只是劝了一句。 “辛苦才是人生啊,”国王幸福而无奈地笑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选择和无名国共存亡。” 叶松也莫名地笑了起来,国王的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令人舒心。 “我吃饱了,先行一步,你慢用。”国王啃完最后一口淋满枫糖的苹果派,满足地擦干净嘴巴站起身离开了。 “陛下。”灯泡窜上国王的肩头,随着他走上长长的楼梯。 “她怎么样?”国王问道。 “昨天我让人给她刺字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一眨眼的功夫,她也不知道从哪儿……逃出去了,以前从没有人逃出过无名国的天牢。” “不用查了,现在这时局,逃出去也是易如反掌,只要确保她不在王宫里就可以了。战争结束之前最好别让我看见她在这附近!” “是。” 第59章 终章 接下来的好多天,叶松又没见到国王,他就只能每天练习法术。 雨还在下,王宫里封起来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叶松往窗外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雨点敲打着窗,流下一道道水痕,叶松环顾四周,御花园已经成了一摊泥塘。 “叶松,跟我到外面去。”国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 “去干嘛呀?”叶松问。 “镜面吸水法,记得吗?就是我跳泥坑的时候用的那个。我要你做给我看。” 叶松的心紧张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要尝试在国王面前施放大型法术,毕竟他也是国王亲口承认的毕业生,要是失败了,那不是得羞死人了? “把衣服脱掉,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国王扔给了他一套漆黑的单衣,“你放心,穿上这个就算湿了也不会透的,我可不想看你的裸体,当然我也没看过,反正我从来没去叫过你起床。” “那你还知道我裸睡?” “灯泡说的,他说你有天早上光熘熘地跑到阳台上晒太阳。” “你和灯泡真是无话不谈啊……” “吃醋了?”国王打趣道。 “是啊。”叶松干脆地承认了。 国王一怔,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随后马上又过渡回了正常的表情:“开什么玩笑,快换衣服吧,我在花园等你。” 叶松穿上国王的黑袍子,踮着脚丫试着蹚进水里,雨点敲打着他的脑袋,他看见国王用飞行咒浮在半空中撑着那把花伞,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笑什么!” “快点过来啦,蜻蜓点水也没什么用的!你怎么好像有洁癖一样啊?该不会是因为你的星座吧?!” “你别忘了,资料库还说我们的性格很配呢!星座也很配的好吗?”叶松回击道。 没想到国王哗的一下红了脸:“不是说了那是资料库出错了吗!快点过来!” 叶松见国王的样子,马上明白了,其实资料库就是对的,只是国王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要是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使臣,而是什么王公贵族,那他就可以娶国王回家了,只要他肯用心,也不愁追不到。 “法杖借你,接着!”国王将他那法杖扔了下来,叶松顺手接住了。 “你不演示一遍吗?” “维持飞行咒很辛苦的!你想让我掉进泥坑里吗?”国王翻了个白眼,“快点,照着书上写的咒语念,然后用法杖戳水面,再集中精神,把水都导进来。” 叶松看着那根法杖,他马上感受到了那上面所寄託的力量,要驱使它是这样艰难,可是叶松明白,没有法杖,他实在难以使用这个法术。 他用双手举起法杖,朝着天空念动了咒语,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碧蓝色的法阵,他知道时候到了,于是顺势将法杖戳进了泥坑里。 泥坑底下冒出了碧绿色的光,如同海底的夜明珠一般,将水照得澄澈透亮,天上的雨滴马上开始朝着叶松的方向聚拢成巨大的水柱,却没有直直地往水坑里沖,而是歪歪扭扭地打着转。 “你在想什么?专心!不要怀疑自己!”国王训斥道。 “说得简单!”叶松吼道。 “那你就专心想着某件事情,然后再集中在水上!” 才过了几秒,不知所措的水柱忽然有了方向一般,直直地冲进了水坑里,天上的乌云开始消散,阳光再一次照耀在湿漉漉的花园里。 “干得漂亮!”国王对水坑里站着的落汤鸡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你集中力不错啊,刚才在想啥呢?” “想你。” 第103页 “又来,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国王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 还没等叶松说什么,国王便一把收起法杖,三两步凌空踏回了王宫门口,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只丢下一句:“后天早上到王宫的楼顶来找我吧。” 天空中的阳光如同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脸颊一般,叶松不禁深唿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正想环顾一下四周的风景时,忽然间阴云密布,雨又一次倾泻而下。 被雨淋了个猝不及防的叶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感嘆天公不作美。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王宫周围气候异常的缘故,有可能是国王在从中作梗。 因为就在第二天早上,叶松一不小心看见了一间正在装修的房间内部。那房间里竟然空无一物,别说家具摆设了,就连窗帘也全都拆干净了。 叶松再赶往下一个房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也完全没有装修的痕迹和工具。 叶松记得最先开始装修的房间是吧檯,吧檯里面应该会有装修后的痕迹吧? 可是没有,吧檯里也完全没有任何改变,所有东西都拆光了,墙壁和地面却仍然如旧。 国王在撒谎?他根本不是要装修? 他想找国王问个明白,可是他到处都看不到国王的影子,资料库锁上了门,顶楼也没有开放,灯泡也不见踪影,就连莫里斯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更诡异的是,他回到房间,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适合他的尺寸的衣物,都是国王宫里用的料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贴了很大的标籤的小瓶子,里面似乎是一些蕴含了魔力的结晶,叶松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这些结晶是用来使魔力短时间爆发的,可以说是应急救命稻草。 叶松心里的不安终于成为了现实——国王果然要赶他走! 他等了两个小时,都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莫里斯也没回来。 那天的午饭他是一个人吃的,桌面上的刀叉也全都收走了,只剩下他的餐具和他喜欢吃的饭菜。 那天夜里,连餐厅也封起来了,晚饭是在他洗澡的时候送到他房里的,他吃完了就只能在房间里呆着了,因为整座王宫除了通往顶楼和资料库的路以外,其他地方也都封了起来。 叶松是怀着深深的不安与对国王的满腹难言之辞入睡的,一觉醒来,天气放晴,他桌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刚到无名国时在马上穿的那套衣服,还别出心裁地配了一条素银长链,一件同色系的初春外套。 叶松把衣服穿整齐了,可是他故意没拿行李,他已经做好了跟国王摊牌的打算,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表白,要是国王还不让他留下,那他再搬东西走。 可是天不遂人愿,等他到了楼顶,他发现自己的行李就奇妙地躺在了门口,显然是灯泡干的。 叶松只能嘆一口气,推开顶楼的大门。 楼顶的温暖华美与楼下的空旷孤寂显然大相迳庭,门口往前便是一道柔和的浅红暗花织毯直直通向天台中央的一把奇大的米色奶油花遮阳伞,天台四周砌成周正的圆形,雪白泛青的精緻小瓷塑在一整圈汉白玉围栏通透的光泽中安静地坐着。没有点亮的铜壳高脚街灯别出心裁地零散分布在四周,朝着中间略微弯下腰来,那把遮阳伞上挂着四串胡桃壳风铃,木质清脆的敲击声中,伞下阴凉处一张八角刻花嵌晶玻璃圆桌周围摆着两张配套的椅子,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和两杯茶。 “来了?”背对着叶松的椅子上坐的正是国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对叶松说。 叶松注意到,旁边的灯泡换上了一套暗花丝绒加饰的管家服,脚下的鞋子擦得闪闪发亮,头髮也整整齐齐,叶松从未见他如此姿势优雅地倒过茶。 而莫里斯也在一旁的空座位处站着,显然是在等他,也穿好了到无名国时的那套衣服,腰间挂好了那把精緻的西洋剑。 叶松打起精神,干脆利落地迈开步子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接过了灯泡递过来的一块蛋糕。 “我……”叶松才刚开口,国王就伸出手来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吃了再说。” 叶松点点头,气势却没有软下去的意思,大家就这样默默地吃着自己的点心,谁也没说话。 叶松注意到,这是国王这么久以来穿过的最隆重的一身衣服了。一件九头蛇暗纹的金色滚边长衣,领口带三层细金线钩成的花边,稍粗的腰带上扣着半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左右两边腰际的十二颗猫眼石各吊下一串直垂到地面的细目流苏珠串,外披内衬三层香槟金薄纱的绒饰暗红缎袍,上面绣满了日月星辰、珍禽异兽,小宝石似乎被当成了沙子般,成片地缀在上面粼粼闪光。而国王盘起的黑色长髮隐藏在那顶沉重的祖传王冠上,王冠正中一块圆润的黑欧泊叫人移不开视线。 叶松心里大概也猜得出,这是国王安排的欢送会,这一次是真的决定要和他别离,才会安排得隆重无比。 可是他不愿意。 眼看着蛋糕就要吃完,叶松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勐地站起身,就要说出口,却一下愣住了。 从王宫的天台上看到的远处的天边,竟然升起了战争的黑色狼烟! 叶松的心立马好像被攥紧了一般,死死压着他的胸腔,沉重地跳动着,他惊恐地看着国王,而后者却似乎根本不在意,仍旧平静地吃着他的点心。 叶松听到了号角声,他向另一个方向望了望,是宫里的刽子手在对每一个死刑犯提前执行刑罚。 “阿谨……你……?”叶松全身不住地战慄,他处在彻底的震惊与恐惧之中,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想听国王亲自说出口来。 “没错,是北国的军队。”国王吃完最后一口,捧起杯子喝下最后一口茶,“他们已经快要到都城了,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那……你这是?……”叶松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国王摆好餐具,由灯泡扶着站起身,拿起那根华丽的法杖。 “我的国家马上就要灭亡了,”说到灭亡二字,国王鼻头一酸,终究还是颤抖着滚下泪来,“我跟你说过了,我一定会和无名国共存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叶松吼道。 “为什么?”国王的语气中是叶松从没听到过的,彻彻底底的绝望与凄凉,“因为我……是个昏君,所以我罪有应得。因为我的王位是偷来的,所以我遭报应了。因为我死活都不该……明明身为国王就得接受孤独……哎……都过去了。” “你瞎**胡说什么!”叶松上前一把拧起国王的领口,眼里含着泪愤怒地吼道,“凭什么当国王就得是孤家寡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昏君?凭什么偷来的王位就会遭报应?!我告诉你,花谨,你他*给老子听好了!我,叶松,喜欢你!喜欢了半年!你他*别以为半年不算什么,这半年的时间,足以让我把你捧在我心里一辈子!谁要是敢不待见你,我就与他为敌,谁要是敢害你,我就取他狗命!听懂了吗?!” 第104页 国王呆呆地看着叶松羞得满脸通红,却依然坚决的表情,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松因为激动而涌出的泪水敲打着他的心,叶松的大手从领口处传来的温度温暖着他冰凉的脸颊,叶松粗重的唿吸鼓动着他的大脑,一阵耳鸣袭来,幸福与痛苦掺杂的心情让他的身体颤抖着,他才发觉自己的脸也早已羞红透了。 自己的命,明明是自己选的,可是他的生命早就已经和叶松分不开了。他忘了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不想坐他的车驾的男孩,而是一个能够给别人安心感的男人了,他这一忘就是七八年,等他再次意识到的时候,他却清楚地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与他有缘无分。 自从在那一片烟花绽放的夜空下,他融化在叶松温暖的手心里之后,他就明白了。 叶松看着国王颤抖着低下头,似乎尽了最大的努力忍住了抽噎,温柔地伸出手来轻抚了两下他的脸颊,那双含泪的眼,干净得就像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天空,温然一笑,如同冬日的阳光。 “谢谢你能喜欢我,请你以后……别再想我了。” 国王决绝地甩开了他的手。 “灯泡,送他们到港口……快!”他回过头去,落下泪来,再也不敢看叶松的表情。 “阿谨?”叶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灯泡和莫里斯一起动手推进了通道口。 “快带他走,从南海门的侧门出去,有一艘小船是给你们准备的,到时候你用叶松箱子里蓝色和紫色的结晶就可以发动。船上的地图标好了航行路线,先绕路到西国再坐船回东国去,千万小心。”国王对莫里斯说。 “陛下保重。”莫里斯对国王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等等!”国王拉住莫里斯,从栏杆边拿起一座瓷塑塞给莫里斯,“路费,西国瓷器稀缺,一个能卖几万,一定要保护好他。” 莫里斯接过瓷塑,随着钻进了通道口。 “陛下,您真的不走吗?”灯泡站在通道旁焦急地问道。 “我走了,谁给你们开路?要是连都城也没了,我的法力也会随之消失,没有了空间穿梭,你们谁也走不了。”国王站在围栏边,看着北国的军队撞击着空无一人的城门,发出一声苦笑。 “那陛下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灯泡保证道。 “好。” 就在通道闭合的那一刻,北国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沖了进来。 “没想到老子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杀人竟然是要以一当万哪!”国王摆摆手,露出了嘲弄的神情,他一脚踩在栏杆上,他知道自己的腿在发抖。 第一眼过后,国王便看也不看下面的人了,自顾自伸手举起法杖:“资料库,狂暴攻击模式,起。” “兄弟们,沖!”北国将军挥舞着旗帜,为侵略者指示着通往王宫的路。 忽然,空中一声惊雷,晴朗的天色立马暗沉下来,直到变为浓重的灰黑,一阵狂风从城外唿啸而入,迴旋扑向大军,霎时间飞沙走石,视野模煳,靠近城门风源处的北国士兵甚至已经开始被吹走。 “撤退!”将军吼道,但是狂风淹没了他的声音,他见状拔腿就要跑,这才看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粗壮的树藤,紧紧地钳住了他们的双腿,眼前的地面上,如同山峰一般的岩石正在升起。随着一声惨叫,狂风将他们生生掀了起来,又重重地投掷到了坚硬的岩石上,他听到无数人脑壳碎裂的脆响,而他也被摔断了腿,吹到了沙地旁。 将军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好在后面还有军队,冲上来的士兵见狂风平息,便将他扛了起来,运回了队后。 北国军队已经快挤满了半座城,国王伸手一挥,天空中的云如同战鼓一般震响,仿佛掀起一阵猩红的波浪,北国的士兵纷纷抬起头,却在下一秒惊慌四散奔逃。 “天……天火!” 空中砸下数十个明晃晃的巨大火团,在与地面接触的一剎那,发出轰然爆响,千百道火光点燃了城市与城里的千军万马。远远望去,都城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 “怎么回事?!撤军!快!绕道从海路进攻!”将军一声令下,燃烧的军队开始全速回退,无数人手忙脚乱地扑打着身体灭火,痛苦的嚎叫声在国王的耳边迴响。 军队就要退出城门时,将军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嘲弄的少年的声音: “各位可还好?瞧你们这怂样,想不想要点水呀?” “你有本事从宫里出来!”将军回敬道。 可是国王是在用传唿线的扩大化传声术对他们讲话,将军再怎么辱骂他也听不见,国王朝着天上动了动法杖,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将军以为是天助他攻城,忙下令减速后退,看准时机再次勐攻,却没料到,雨竟然越下越大,像瀑布一般沖刷着都城,很快都城的城墙内就变成了一个装满雨水的大池,一道沖天惊浪袭来,将军队尽数冲出城去。 “快!防御态势!汇报伤亡人数!” “将军……没有防御态势可摆了……”计数员低头道,“八万大军……全军覆没。” “该死!”将军一把摔了兵符,“没办法了,让那些魔物都出来吧!” 通道似乎绵长而没有尽头,叶松等人滑了好久,也不见到终点,见莫里斯满脸的忧思,叶松知道,他一定对一切一清二楚。 “说吧,怎么回事?” “少爷,我不知道。” “胡说!那你说你昨晚去哪儿了?是不是帮着阿谨收东西去了?” 莫里斯不想欺骗叶松,想着索性让叶松知道个明白也好。 就在国王遭到叶松的□□昏过去的那一晚,无名国的大王子后人余党在汀兰的挑拨下终于起兵叛乱。在山贼的营地,汀兰杀掉了大王子党与山贼交好的亲信,并游说栽赃给国王,使大王子的后人心中不安,在森林里,国王完全失联,那段时候群贼蠢蠢欲动,正要作乱,国王却奇蹟般地有了消息,这再一次使他们相信,一切都是国王伺机而动,想要时隔百年,再一次剷除后患。 汀兰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吞併无名国,在国王重经济轻国防的政策下,无名国的军队人数严重不足。大王子党便是北国的后路,如果和亲不成,就里应外合,杀掉国王,取而代之。 国王昏睡的时间里,灯泡左右奔走,却仍然无法抵挡北国倾国之兵,东国因为国王失约,没有送回叶松,拒不出手相助。到了国王醒来的时候,无名国的战线早已全面崩溃,全国一万军队与八千地方官僚私兵,仅剩不足两千人。 国王明白,就算杀了乱党头领,也只能使他们动摇一时,在灯泡审汀兰时,国王当机立断,亲手把控资料库,动用自身法力建立防御,全部军队不再防守,立即护送全国民众前往都城港口出逃。 那天叶松所看见的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离开无名国的难民,那场烟花,是国王送给他的子民的最后的歉意与谢礼。 第105页 王宫昏昏沉沉的大雨,是国王为了不让叶松看见全京城的人拖家带口逃亡而安排在王宫四周的,他知道叶松没有见过动乱,不能让叶松有任何一点畏惧与忧愁。 后来厨子也逃了,国王的食物库存也减少了,只能节衣缩食,尽量做出一样的饭菜给叶松吃,自己却很少和他一同用餐,是为了不让叶松发现自己吃的食物不一样。 封宫谎称装修,是为了将奇珍异宝转移出去,藏匿起来,死也不能让北国人大发横财。 汀兰能逃,是因为除了几个侍卫,王宫里再没有别人看着她了,大家都逃难去了,她想出去,根本就不是难事。 最后,这条通道这么长,是因为国王要发动传说能一人抵千军的天地阵法,他害怕误伤了叶松,所以让灯泡将他们留到作法完毕,才能出去。 “那……阿谨打完了北国军队……是不是就能跟我们一起走了?啊?!”叶松扯着莫里斯的衣服,嘶吼着问道。 “不可能了……”莫里斯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天地阵法太消耗法力,用过以后元气大伤,无力自卫。再加上北国人有异化的魔物帮助作战,很快,无名国的都城属于国王的面积就会越来越小,灯泡即使能穿回到国王身边,想要将他带出来……也……” “混蛋!你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阿谨死吗?!” “对!”莫里斯看着叶松满是泪水的脸,坚定地宣告了这个事实,“国王昨天嘱咐过了,只有经歷过真正的伤痛,你才能成为真正的你,这是你的最后一课……身为王,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国家。” 从通道口滑出来的那一刻,叶松看见了满地湿漉漉的民居的废墟,其中还有北国军队的盔甲与遗体,他流着泪回过头时,却看见无数兇恶的巨大飞禽与野兽从远处奔来。 山顶的王宫发出一声巨响,如同沙土一般开始崩塌。 “阿谨!……放开我!”叶松挣脱着莫里斯钳制自己的手臂,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到他的国王身边去。 “少爷!我们要出发了!”莫里斯努力地压制着他,却被叶松一记水刀打翻在地。 “我要回去找他!”叶松刚跨出一步,脑后便挨了一记手刀,他立马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不用客气。”灯泡将叶松背起来,放到马背上,又将两匹马牵到莫里斯跟前,“你们的马在这儿,按照预定路线逃走吧,很快这里也将不再安全了。” 说完,灯泡就拉开通道口,准备赶回去,却发现通道口失去了作用,他在原地打转。 “契约……契约……” 这是莫里斯第一次见到灯泡痛哭失声的样子。灯泡立刻就意识到,国王连自己也骗了,在他送了马到这里以后,就取消了使魔的契约,意思很明白,如果按照在天地之神前发的誓,国王死了,灯泡也会随之死去,国王是想让灯泡也好好活下去。 灯泡一咬牙,变成了兔子形态,像子弹一样朝着王宫的方向冲去。 他的国王是个傻子,没有了他,灯泡还有什么可活! “兔子!”莫里斯不舍地叫了他一声。 灯泡回过头,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倒影着世界的终末。 “很高兴……能和你相识一场。再会。” 灯泡点点头,很快就没了踪影。 莫里斯目送他离开,自己也翻身上马,喊了一声驾,两匹马儿便一同健步如飞,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他看着阳光下灰白色城墙上温暖的柔光,回头朝着倒塌的王宫的方向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敬佩: “东国使臣叶松、使魔莫里斯,至此使命已成,敬告返乡,谢过陛下!” 话音刚落,马儿便出了城门,身影消失在蒸起的水雾中,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 结束啦 总的来说 文笔烂死啦 拖剧情啊拖啊拖啊 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交待!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