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修雪》 第1页 [恐怖灵异] 《红颜修雪》作者:桔梗02【完结】 正文 正文1 红颜修雪 ◎桔梗 “修,如果没有言灵之术,我们会永恆吗?” “不,就算言灵之术依然存在,雪,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如果是……幽冥地狱呢?” “相随无悔。” 驱散黑夜梦魇的第一缕晨曦,透过虚掩着的玻璃窗,斜射入床边的木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倒影。窗外梧桐摇曳,伴随着一股股初晨的微风,时而从窗的缝隙间飘落几片暗黄色的树叶。伸手拾起,拈在指尖那一片小小的扇形枯叶,我想像着它过去在枝头迎风摇摆的样子。 突然,传入耳畔一些细碎的响声,我迅速套上外套,推门而去。 一路走下楼梯,一道话音幽幽从我身旁响起:“雪,早啊!” 我惊讶,“修,今天你怎么……” “今天,我们去乐莎舞厅。” “乐莎舞厅?是那个剧院旁边的舞厅吗?” “没错。”伸手递给我一杯牛奶,他微眯双眼打量着我,片刻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投入太多的情感,最后只会自取灭亡,明白吗?” 我没接他的话,放下温热的牛奶,迳自走向了卫生间。 但我心里明白他确实说得不错。 我是一名除妖师,家族的叛变,同僚的陷害,招来了一大群憎恨我们的妖怪和亡灵。当时的我奋力抵抗,但在那么多妖与灵的围困中,我无力回天。最后,我只能装作死去,等待风波平息了以后,来到这块看似十分繁华安乐的地方。接着,我遇到了他——修,是当地着名的术士。 拧开龙头,看着这几天在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想躲避,却终究还是逃脱不掉的现实的梦魇。修经常说我太温柔,这种温柔是会在不久的将来把我直接送进地狱的侩子手,作为除妖师也好,驱魔者也罢,都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温柔和情感。然后我会很认真地问他,我说:“修,你也怕进地狱吗?”目光一转,他同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怕。” 说实话,他这样的回答使我的内心有种莫名的恐惧,无所适从地慌乱,却不知为了什么。 梳洗完后,我坐在餐厅的餐桌前,面前是修亲自做的早餐。我和修一起生活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没发现在他作为术士的表层下,也会有如此出色的烹饪手艺。曾经在我眼里他总是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漠不在意,包括被他捡回来的我,除了有特别的除妖或者驱鬼的交易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得既兴奋又勤快。因此,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好看的花瓶,纯粹只是为了观赏而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作用。 窗外淡绿色的花萼垂盪下的晶莹露珠,折射出缤纷的光彩,如珠玑般华丽。咀嚼着色香味俱全的早点,不知不觉心情开明了许多。耳听得修上下忙碌发出的声音,不经意间我似乎有点想笑的冲动。 “怎么了?”背后传来修有点莫名的语气。 我强忍住笑意,转身注视着他,“今天起得那么早,那笔交易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去,你自己一个人去不是更方便吗?” 他沉默,眼里藏匿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我隐隐觉得今天这笔交易很不寻常,超乎我直觉的不寻常。直到我看清他手里握着的那样东西,心脏不禁颤抖了一下。“这个是……降头蛊毒!” “呵呵,没错。” “你,利用这个蛊毒去操纵谁?” “我只是利用这个获得一些重要的情报而已。其实,说是蛊毒只不过尸油,取有道行的女人的尸油。” “那你就不管被操纵者的死活了吗?” 他起先愣了愣,随即放下手中小小的墨绿色精緻的瓶子,向我一步步走来,眼神锐利,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而我根本不用像其他人那样怕他,我只是很感谢他在当初收留了昏迷不醒的我,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至于其它的事,我想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不是他捡回来的奴隶。 “雪,我早就告诉过你,太温柔就是你最大的弱点,即使你有多么出色的能力,这个弱点足够杀了你于无形之中。”他似乎很生气,我回过头尽量不去直接接触他现在怒火燃烧的眼眸。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方法,其他的不行吗?比如式神……” “知道我坚持不用式神的原因吗?”轻巧的语言,像是我说了句多么好笑的话。 我被问住了,下意识地摇摇头。这时,背后的修突然拈起我的下巴,我不禁抬眼看他,他俯下身体嘴唇贴近我的耳朵轻轻说了句:“因为式神太碍事,不符合我的性格,平时只要有你就好。” 他的指尖抚mo过我的脸颊,我顿时没有反应过来。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语气,即使他已经转身从我身边离开,那样亲昵的动作;那样妖娆在耳畔的话语,我的灵魂兴起了一阵波澜。 晌午时分,天边一团团乌云飘过,却迟迟不见一丝一毫的细雨落下。走在去往乐莎舞厅的途中,一阵阵阴风扑面而过,街上了无人烟,一个可乐易拉罐携带着几张废纸从我们面前滚过,周围瀰漫起像瘴气一般的淡紫色雾气,十分诡异的现象,在这个时节里发生。 第2页 我总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门办事,可是修不以为然。 修是个强大的术士,强大并且自大,虽然他只有十九岁。只要是他接手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失败的,所以家里的钱也是逐日剧增。不过我知道他追求的不是钱,而是强大的力量,因此我时常在想他如果继续做那种用尸油操纵别人的事,这样一意孤行最后只能落得被反噬殆尽的后果。 想着,我开口询问:“修,为什么你一定要追求那么强大的力量?” “因为我是术士,要做就要做最出色的术士。” “既然这样,你不觉得我留在你身边很碍事吗?”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用挑衅的口吻对我说:“雪,今天你很反常,就是因为我用了尸油吗?好吧,我以后不用,为了让你继续留在我这里。” “为什么?” “哼,报恩,知道吗?” 一下子,我也没话继续和他辩论,只能默默地跟着他朝这条不知何时才能到达舞厅的道路上走去。 莫约又走了十五分钟左右的路,隔着条马路,我看见矗立在那里的大型剧院。因为出过许多命案,已经荒废得像雾气中一座无人祭扫的坟墓。 说起来,这座剧院的事件也是我和修解决的。那次我们受剧院管理人的委託来调查这里频频出现的怪异事件。 那天深夜我和修偷偷潜入这座剧院,发现了一个罕见的东西,那就是——“人壳”。 人壳是亡灵聚集在已死的人的身体里,藉此得到那人的尸体,从而贻害他人。不过人壳不常见的具体原因,是因为人壳是附身在已死的人的躯体内,很容易被普通人一眼看出本体,并不能永久拥有这个躯体。即使暂时获得了躯体,但因为躯体本身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发挥不出超越寻常的能力,所以人壳在这个城市中很少会出现。 可那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人壳却以大规模的群体方式出现。等我看清事实后整个人便空空荡荡的了,那些人壳中间有的占据的是我亲人的遗体和能力,可想而知,这些原本就不是在这个城市里培养出来的亡灵。我没有办法对我的父母们下手,虽然他们只是被亡灵占据了身体的空壳,当时充斥着我满脑子的只剩下悲哀。最后又是修救了我…… 阴风又平地而起,吹得我思绪全消;同样吹得我心魂共凉。修在一旁看着我,忽然发现他闪烁在雾气里的双眼美丽而妖艷,仿佛正偷偷窥视着我的心灵。不可隐瞒的想法,我有点坎坷不安起来,正想要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修单手抱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惊,挣扎着想要他放手,而他依旧我行我素地抓紧着我的肩膀,靠近我的身体,慢慢地道:“去那样的地方,不这样做你会出事的。” 正文2 从黑琉璃做的旋转门中走进去,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与外界完全两样的光景。富丽堂皇,缱绻流连,水晶吊灯下一张张笑容洋溢的脸庞,在我身旁不停地旋转,再旋转。我很不喜欢这种天花乱坠的花花世界,和周围几个从进门就注视着我的男人,眼神里尽是些污秽的东西。 走到角落里一张黑色的皮制沙发前坐下,我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些令我厌恶的东西。眼角瞥见有几个人刻意朝我靠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向这边觊觎着。第一次来到这样气氛不安的场合,遇到这样不干净的目光,我不免有点慌乱失措,不留神的时候我已经抓紧了修的手臂。 于是,修发出声轻笑,在一个穿着正式的白色西装的男人走来的时候。 那个男人在我们坐的沙发前站定,很绅士地鞠了个躬,说:“老闆有请,请跟我这边走。” 我得以摆脱那些令我作呕的目光,跟在姓韩的白衣男子的身后。不久,在舞厅华丽包房走廊的最里间,一扇镶嵌着深蓝色宝石金丝边框的门口停下。姓韩的男子轻轻对着门连敲了三下,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门,在我们身后缓慢地关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就如同这时我们面对的这个预约见面的男人一样,无声无息。男人看上去四十五岁左右,正坐在墨黑色光亮的老闆靠椅上,双肘支起于椭圆形的红木桌上,十指交叉置于鼻下,双目直勾勾地注视着我们。不出片刻,他缓慢地开口道:“术士,修吗?” “罗老闆,你应该多多少少听过我的事,那我就不多废话了,这笔交易价值不菲啊。” 罗老闆咧嘴一笑,笑的就像中央舞厅里那些眼神暧mei的男人,“要多少?”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修同样在笑,唯一不同的是我更喜欢修的笑容,很美也很诡异,“崑崙干坤,蓬莱六合。” 话音逝去,暧mei的笑容在罗老闆脸上僵持了片刻,而此时的修却笑得比刚才更加妖魅。过不了一会儿,罗老闆又立刻掩饰般地一声轻咳,随即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修,玩笑开得太过火了点吧。” “罗老闆自便,不过,我的时间可是有限的。” “哼,修,你对我向你提出的任务了解多少?” “该了解的几乎差不多都知道。” 第3页 “是吗?果然是你在我身上抹的尸油。” 心想不好,我用力扯了扯修的袖子,可修却不予理会依然神色平静,拉着我侧身坐进了一旁的真皮沙发中,淡漠的眼神,仿佛是一只兇勐的野兽静静等待着即将上钩的猎物。我这边则是不同的,眼见一丝异于常人的目光凝聚在罗老闆的眼眸中,接着这个办公室里冉冉上升起一股浓烈的妖气。被这股妖气包围在中间的我试图提醒修这个地方不宜久留,再不快点的话,舞厅在场所有的人都会被罗老闆体内的妖物吞噬。 “修!”我急得发慌,只能用力扯着他的衣服,叫着他的名字。 他呢?只回头淡漠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赤裸裸地在对我发出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做无谓的怜悯!这时,我第一次感到修是那样的无情,难道拥有了高强法术的术士,就可以不管其他人类的死活了吗?纵然那些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总想着花天酒地,那又怎样,修,我们不应该为我们自己的族群积点德吗? 思绪混乱,这种时刻,我无暇再和他斗气,紧要关头,不能放任这个妖物,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吞噬了其余的普通人类。耽误之际,只有我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被世俗迷昏了头,身处险境还毫无知觉的人们。 正当我起身准备跑去出的时候,修一把反拉住我的手腕,低吼着对我说:“你现在出去,我就不能保证你还可以活着回来,更别说去救那些人。” 我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来不及思考,一股阴风迎面向我扑来,伴随着一声剧烈震盪耳膜的咆哮,“年轻的女人,有灵力的女人!哈哈哈哈,吃了你,我就有充沛的妖力了!!” “什么?”速度太快我来不及闪躲。 命运的轮迴,父亲,母亲,你们最爱的雪来陪你们了,所以,等我…… 通体而出一个巨大的妖物,只瞧见青色的皮毛在我眼底划过,耳边盘旋着妖气,我纵身撞在了背后的墙上。我奋力保持着清醒,鼻尖瀰漫起一股血腥味,来自于我手中的血的腥味和……阻挡在我身前的一个黑色身影所发散出的味道。 “雪,为什么对你一而再的警告你都听不进去,一定要我付出这样的代价吗?”依旧自大的声音夹杂在他身上慢慢溢满上衣的鲜红血液,撞入我的眼眸,触目惊心,似乎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歷,低眸凝视着手中修的鲜血,我欲哭无泪。 在一旁的墙角,修紧贴着我的身体,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要他朝我靠近一点我就不自在得想要避开,尽管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几毫米而已。 “看你的脸色,我又不是要死了,还不至于这样吧。”轻佻的口吻,不过让我一时间放心了不少,回眸看向他妖娆在妖气中的双眼,离我近在咫尺,感觉到他右手揉着我的腰部,我不由得心脏一阵乱跳。 一时忘了修背后还有一个诡异的妖怪,沉浸在小鹿乱撞得思绪中,没料想却因此放过了它,眼睁睁地看着它破门而逃,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迹,原地只剩下灵魂受到干扰而昏迷的乐莎舞厅的创建者——罗坤老闆。 子夜十二点,阴风依然和我们来时一样,一阵接着一阵,唿啸盘旋。 抬眼望向天空中的明月,囫囵的满月呈现出紫色的兇相。我不懂风水八卦,不懂占卜观星,我只知道,仅仅从今天这件事中了解到生命存在的意义,既然能够有幸捡回一条命,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为了我自己,也为了…… “修,我……对不起。”手中干涸的血迹,修狼狈的背影,从没见过一个自傲的术士能被一只妖物伤成这样,我心中泛起了愧疚与自责,还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没有听到修的任何回应,在加强了力道的阴风中,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刚才,在那只妖怪逃走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连衣纱裙的女人,从那个女人身上我感觉到了她并不是一般人的气息。” 话一出口,修顿时停了停脚步,望着远处地狱般幽暗的马路,全神贯注,“来了。” 突然,瀰漫着整条马路的妖气像结界似的迅速把我们围困住,插翅难飞,妖气的来源正一点一点向我们逼近。 “嘿嘿,术士修,想要崑崙干坤和蓬莱六合吗,可以。”它伸出利爪指向我,道“她,只要把她当做祭品献给我,我就成全你。” 修怒目相望,“区区风生兽,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城市同样也和偏僻的乡野小镇类似,都会藏匿着形形色色的妖怪,或有形或无形、或自由或封印,他们各自具备着各自的能力。风生兽是狸猫的一种分歧,青色的皮毛,貂似的外形,驾驭着古怪的妖风,利用风迷惑他人将其吞噬从而提升自身的妖力。有时,也附身于富裕的人的身上,只要接近者就会被它吞噬无踪。因此,风生兽也是狸猫妖怪中妖力最强的一类。 如今这头风生兽掌握了崑崙干坤、蓬莱六合之术的精华,只差最后一步,吸取有灵力的人的魂魄,得以融合法术对于妖体的冲击。只可惜,狸猫终究还是一种比较弱的妖怪种群,不可能完全运用得了崑崙蓬莱之术。 “修,右面斜上方。” 妖气动摇了,看来是它心慌了,真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 第4页 “修,本体正在往里移动,妖气的聚集点,妖力源泉的弱点是头部。”我缓缓道来。 “你这傢伙,居然能够看穿我的弱点。” “处于目前妖力全释放的状态,如果捕捉不到也是不可能的,我说得没错吧。” 仰天唿啸,一时间迷惑在周围的风又加紧了不少,瘴气一般的屏障,但是那也不过是拖延它去那个世界的时间罢了。 我眼皮颤抖了一下,“什么,妖气消失了!”怎么回事?我刚才捕捉到的妖气,却在一瞬间内不知去向,四处追寻,了无踪迹。 屏障没破,说明了它还在这周围,伺机等待吗?就算如此,它,还有什么胜算! “雪!” 修一声高唿,我背后洋溢起层层妖气,它在我身后出现,到最后也要带我一起去那个世界吗? 它奸笑着,把利爪抵在我的咽喉处,“你,逃不掉了。” 嫣然一笑,我闭起双眼,冷静地说:“是你逃不掉了!修,趁现在。” 月光洒下,照耀着我单薄的背影,全身沾满了死去的风生兽的残血,从头髮到指尖,滴滴垂下。符纸散下封印住它的口,防止风吹入它的口中使它再次復活,然后,散魂符一挥,看着它在夜风中化尘飘远的模样,我微微嘆了口气。身旁的修,正在兴奋地冷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密函,里面有他最想要获取的力量——“崑崙的干坤之术”与“蓬莱的六合之术”。 正文3 这里是…… “想救修吗?” “你是……” “想救他的话,到时候对着它许愿,不过……” “你到底是谁?修,他会发生什么事?” “记住,如果你想要救他,必须等价交换。” 我的声音在黑暗中迴旋,找不到出口的黑暗,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突然,周围的空间扭曲了,黑暗中出现了一张脸,很熟悉的一张脸,带着以往一贯的高傲和自大,嘴角弯起漂亮的弧线,眼神扑朔又迷离,协调在整张帅气的面孔上,犹如某个让人最琢磨不透的未知。 我的心勐然一跳。 睁眼,窗外已是四五点的光景。刚才的……只是梦吗?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掌心里那一颗小小的念珠,它是在梦里的黑暗中赫然出现在我手中的东西。我没去细看,此时的状态让我胆战心惊。 树荫的影子倒映在玻璃窗上,细长的柳枝像女人浓密的长髮,裊裊飘摇。时钟连续敲响了五声,伴随着修缓慢的步伐,沉闷而悠远。为了等他,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不觉睡过去的我,梦醒,才发现我则被他横抱在怀里,正一步一步朝楼上他的房间走去。 几天不见的修,他,到底想干什么? 风生兽治退后,修得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干坤、六合之术。崑崙和蓬莱是两大力量最强的根源,干坤即太极的两极,所谓事物的极端,阴和阳的力量;六合是指保护和毁灭事物的强大能力。掌握了“崑崙的干坤之术”与“蓬莱的六合之术”也就等同于掌握了控制事物和毁灭事物的超强能力。 以前就听他说过,运用与反噬是相辅相成的效益,两大最强的力量如若把握不好就会先毁灭了自己,无论如何,我始终深信出色的他定能控制妥当。之后二天,都没见他从房间里迈出一步,今天一早却不见了踪迹,我想他一定是去练习法术了。但是,在我心底自从风生兽死后就油然萌生了一种悲哀的情绪,和面对我父母的死亡、家族的毁灭完全截然不同的悲伤,好似被玩弄了之后又被抛弃的感觉,寂寞无助只感凄凉。 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 楼上最里面的房间,便是修的卧室。 修的卧室总是门窗紧闭,布局很普通也很简单,可他不经常清扫,因此东西特别杂乱,我知道他不喜欢别人乱碰他的东西,所以没事我不会去他的房间。不过,现在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者他到底想要对我干什么?我很惊奇,十分的惊奇。 进房,他轻轻把我放在他的床上,帮我盖好被子,我一时感到非常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细心了?接着,他伸手在我额头至脸侧轻轻划过,冷冷地感觉,修长的手指在夜色里更显白皙,我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修,回来啦。” 他微笑着说:“是啊,不放心你,回来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 知道那时的我是何种滋味吗?心痛,无与伦比的心痛,迅速扩散我整个心灵,无法承受的负荷,我的心灵支离破碎!我难道只有这点点的必要性吗? “修,你收留我的目的,就是这个吧?”坐起身,我道。 一句话留住修转身离去的背影,他闪烁着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同样没有一句言语,修长的身影在路灯的斜射下犹如一具最完美形态的雕塑。 “难道我,只有这样的必要性吗?”我颤抖的声线,无法抑制的愤怒。完美?那只不过是一具单纯的形态,什么是真正的完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现在默默站立在我眼前的这位年轻的术士。 十七年来,我并没有什么十分愉快的记忆,包括童年时代。我是一名除妖师,家族中最年轻有为的除妖师,我能够看穿分辨鬼怪妖魔,能够读懂捕获妖气妖力,这便是我唯一自豪的地方。妖气的大小、强度、数量、以及流动方向,我都可以丝毫不漏地分辨与掌握,从而判断其妖力的大小,给予家族的人足够的生存空间,为此我牺牲了很多,自由与快乐,看着同龄的女孩无忧无虑、欢声笑语,我不知有多羡慕。命运的纠结,家族叛变了,我成了他们眼中唯一的力量,他们需要我这种能够读取妖气的力量,就像如今的修一样的需要,我挣扎、战斗,手中染红了无数人的鲜血,却终究束手无策。支离破碎的残体,如同一个漂亮的截肢娃娃,霪雨涔涔,我无力地倒在了街头。不久,身边响起一阵微弱的脚步,在我身旁停下,我坚持着抬起眼睛,却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十九岁的少年,风度翩翩,却不是普通的人,全身上下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第5页 修的沉默不语交织在我的愤怒之中,要知道那时的他救起了我,也救起了我的灵魂,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自由和快乐。我感激他,真的感激他,也真的……爱上了他,优秀的术士。 好了,我是自由的,相对的,他也是自由的,我凭什么去要求他,我只不过是个漂亮的花瓶而已。想着,我不再开口继续去说服他什么,心里一片狼藉,只希望他快点离开吧,让我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独处一段时间。 一时半会儿没了声音,只残留着我一个人唿吸的声音在这间卧室里迴荡,一度我以为修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永远。 当我慢慢抬起头的时候,眼里仅存的一缕白色的光线被一片黑影挡住,随即望见修的脸上又绽放出诡异的淡淡笑容。越来越贴近的笑容依旧很美,我却没心情再去观赏,一不留神,我被他双手用力推dao在身下的床上。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一味急着闪躲开他恣意的手,没想到,他居然更加恣意地用他的身体压上了我微微颤抖的身体,很重很闷,但我心头有种很奇怪的冲动。 “修!”我低声唿唤着他的名字,他伸手贴上我的侧脸,指尖温存而细腻地抚mo着。 “雪,放心,等你醒来后,我就回来。” 说完,他的唇覆盖上了我的唇,缠mian温热,像初晨他递给我的那杯牛奶。他的唿吸交织着我的唿吸,那样的气息扩散我的全身,驱散我心头的痛楚,使我头晕目眩。 渐渐地,我眼神开始迷离了起来,四周的物体混沌而消散,“修!”我竭力发出的声音,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说过关于“黑百合”的灵异故事吗? 黑百合,爱恋与诅咒。 正文4 渐渐睁开双眼,依然是修的房间,床上残留着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看见自己的长髮像浴血的黑百合一样散开在枕头上,我不知道我已经睡了多久,满脑子迴荡的只有修临走时说得那句话,他说:“雪,放心,等你醒来后,我就回来。” “修。”我脱口而出,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音,从房间内到房门外,修终究没有回来。 不免有些失望,就算早就知道了修并不是那种信守承诺的人。我推开房门,在二楼的雕花栏杆处,依然轻声唿唤着他的名字,如同刚才,没有任何回音。我悻悻地走下楼梯,看着客厅里左右摇摆的立式古钟,上面显示的日期说明我已经足足睡了三天有余,那个温热的吻,是他在我体内下的咒术。修,不管其它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你一定会回来的吧,修?! “亲爱的,怎么了,你好像很困扰呢!” 一道温柔似雪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柔柔的轻薄,让人听了耳根酥麻。立刻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大门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黑色的连衣纱裙衬托着白皙如雪的肌肤,柔软乌黑的中长发下五官虽然长得并不标緻,但却十分干净,莫约二十四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她靠在沙发上,手中不停地玩弄着一面造型奇特的镜子,她的表情和她的语气同样的轻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曾经见过你呢!” 矫揉造作的语言,我有点无所适从,只好应了一声:“是在乐莎舞厅的那次吗?” “是啊,真聪明。”她停下手里玩弄着的镜子,指尖拈起一束黑髮,不紧不慢地说着:“修能有你那么聪明的孩子在身边,真是运气呢,我对你很看好哦。” 我轻轻一声嘆息,转眼往她身前的玻璃茶几上看去,随即有了一个细微的发现,“你是玄空师吗?”我问道。 “怎么说?”她反问。 “那个罗盘,是习玄空者专用的三元三合综合罗盘。” “你,很会看人啊,不错,但是并不全面,我是个道士。” “道士?是来找修的吗?” “呵。”她微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从前并不认识她,找我,有什么事?这个随意闯入别人家的奇怪的女人。 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了一杯绿茶,放在她的面前,浓香扑鼻。她只是朝杯中看了看,然后慢慢转向我的视线,轻笑道:“你泡的茶,茶叶根竖起,或许那件事会有转机,呵呵。我叫绯,你就是雪吧。” “是啊,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回答。 “明天下午可有空?” “明天下午,怎么了。” “约你谈点事,比较重要的事。” “那为什么不现在说?”我疑惑。 她又笑笑,“因为……不方便。”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我的身后多出了一道身影,斜靠在我坐的沙发背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看着对面同我说话的绯,眼神冷淡而傲慢。 “修!”我很高兴他回来了。 修把目光又转向了我,对我略微邪邪地一笑。这时,对坐的绯默默地站了起来,对我点了点头,示意着她打算告辞离开。我微笑着打了招唿,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黑裙的蕾丝花边擦过我的手腕,趁我不注意之际,她在我耳边用一瞬间的速度轻轻说了句话:“别忘了,明天下午,记得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一个人来,曼顿咖啡厅见。” 第6页 我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像飘渺在空气中的一片锡箔纸。明天下午曼顿咖啡厅吗,到底有什么事?一时我感到好奇。 伸手修替我把门关上,我回过了神,想好要对他说的话霎那间都忘得一干二净,“修,你回来啦!”又是这句单调的话,现在的我只能一味地说着这样简单的话。 这次修没有回答我,迳自走进了厨房,许久都没见他走出来,只听得一些炒菜的动静,闻得一股股十分诱人食慾的香味,萦绕鼻尖。 傍晚,晚霞落入九天,天边被晕染成一片温和的粉红色,时常飞过几只归巢的鸟雀,油画般美丽而风韵。 浴室里残留着我刚用过的玫瑰香波的味道,我偏爱这种味道的香波,淡淡的,却也让我心旷神怡。吹干头髮,我走出浴室,一眼看见修换了身白色的衬衣,端坐在餐桌前的靠椅上,优雅地握着一杯醇色的红酒,自斟自饮。 我走到他身旁,想问问他关于那个自称是“道士,绯”的女人的事情,我觉得他应该认识她。 “修,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修旋转着手中酒杯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道:“认识,不止一次。” “朋友?” “哼。”他用有点鄙视的眼神看了看我,冷笑道:“雪,你认识我有段时间了吧,你看我需要朋友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不太愉快,正准备上楼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用力把我往他的腿上拽。眼角一片朦胧的雪白,我一个没站稳直直朝他腿上坐了下去,他把椅子往后移了移,我的头敲击在他的胸口。对比之下,我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嘴里喷涌而出,只不过拼命压抑着让自己看上去神色依然平静如初,而他却一脸莫测的诡笑,头枕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平时没有任何变化。 不行,我要离开他,当时我只有这样一个想法。还没有说出口,被他抢先了一步,在我耳边,似乎很认真地说着:“迷惑了我就想逃吗?” 我很紧张,头也因此十分的晕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双唇轻轻嗫嚅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修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从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开始,他抬手一挥,剎那间所有的灯通通熄灭,硕大的客厅像被一大片黑幕无声地笼罩着一般,我想脱离他的手心,却什么也办不到。 再次清晰地看见修帅气的脸庞,在我差点魂飞魄散的时刻。眼前勐地一亮,餐桌上的白烛烛火窜动,烛火映入安放在餐桌上的红酒酒杯中,接着玻璃壁上出现了我片面的浮影,悬浮在血一般的酒液之中,若隐若现。 “雪,我爱你。” 修抱紧了我的身体,很温暖,这一刻,两行温热晶莹的液体湿润了我的脸庞,滋润了我脆弱的心灵与灵魂。 又是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梦…… “想救修吗?” 又是这句话,这句话试图对我暗示什么? “你是谁,能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修到底怎么了?” “你,爱他吗?” “爱。”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握紧这颗珠子。” 四面悬空飘荡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冷静而温和。我醒来,和从前一样,客厅里那尊古老的立式时钟,沉闷地敲响了五下。 一天后的下午,晴天,飘零着细密的雨丝。 晴天下雨就说明了狐狸在嫁女儿,归隐深山的狐狸为了不让人类发现它们嫁女儿的踪迹,特地用妖力布置了这场晴天降雨的奇特现象。 我独自坐在“曼顿咖啡厅”靠窗的那个位置上,欣赏着“晴天降雨”的独特景象。飞溅起的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玲珑剔透,密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落地的彩虹。 “久等了。” 轻薄的女声把我从遐想中拉回现实,我面前的巨大玻璃反射出一个黑衣女人,还是那一身不变的黑色连衣纱裙,斜跨着一个黑色的包,风尘僕僕的样子。 “不久,坐吧。”我客气地说着。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不会是关于修的吧?”看她坐稳后我问。 在服务员给她递上了杯咖啡的时候,她抬眼看着我,又是一阵轻薄妩媚的笑颜,“聪明,不过,修的事放到晚上雨停了再说,现在我要和你谈谈你个人的事。” “我的事?” “你最近会遇到一位故人。” “故人?”不可能,我的家族已经不復存在了,何来故人之说。 “是呀。”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其中的咖啡,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沉默,她注意到了我若有所思的目光,抬头对我又是一笑,从包里拿出了一面造型很奇特的镜子。这面镜子我是见过的,就在昨天她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家里沙发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手里的这面镜子。真是很怪异的一面镜子,镜面是一个干坤八卦阵的样子,圆形的表面,中间“s”形的曲线把镜面分割成黑白二色,但无论是黑是白,都能照出我的虚像。 今天,这个咖啡厅的人几乎少得可怜,就连服务员也时不时才能看到她露一下脸。绯用手翻转着这面七八寸大小的镜子,我注视着她手中的镜子。不一会儿,一道镜子的反光射入我的瞳孔,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镜中赫然反映出的并不是我的虚像,而是一个男人,很眼熟的一个男人,淡蓝色的衣服、深得泛黑的蓝色头髮和深蓝色的眼眸。等等,他是…… 第7页 我惊讶得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很长一段时间,我看着镜中他的片影,久久不能自拔,直到绯收起了那面镜子,我才感到自己刚才有多失礼。 “不好意思,绯。” “没关系,看到故人,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绯,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个道士,掐指算天机并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我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蜕了壳一般,飘飘荡荡,难以寻觅。耳边又传来了绯说的话:“雨,停了。” 我回眸看去,的确,雨停了。 “雪也知道‘狐狸嫁女儿’吧?” 我被她一个反问,惊醒了过来,立刻接上她的话:“嗯,知道。” “呵呵。”一阵抑制不住发出的轻笑,我疑惑着重新回头看向她的脸。笑停她问:“如果修看见了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谢谢你,没有把他叫来。”我强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我自己知道一定很勉强。 “不用,跟我还客气什么,不过我很喜欢像你这样有教养的孩子,修也是吧?” “修?” “你,爱他吗?” “嗯。”我端起咖啡,淡褐色的液体在其中摇曳,很耳熟的一句问话。 入夜,绯带我来到这个城市最豪华的自助餐厅。 隔着江面,向远处眺望,我很喜欢享受这个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薄雾妖娆,尽观城市虚无的繁华,那也总比在舞厅里天花乱坠要好得多。 我们在餐厅里预定了个双人的空位,丰富的佳肴,人来人往的热闹,中间的巨大雕塑和鲜花衬托起四周金壁辉煌如钻石般璀璨。西装革履,笑颜芙蓉,好一派繁华的乐土。我想起了修不喜欢来这种比较正派的场合,因为拘束,他喜欢在家里坐在餐桌前优雅地举着一杯红酒,一面邪邪地对着我微笑,虽然他并不经常喝酒,偶尔兴致好或者交易顺利的时候他会那么做。 自助餐厅,很美味的料理,这又让我想起修做的菜,虽然简单,可色香味俱全。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脑海里似乎反覆出现的都是修的身影;修的举动;修的笑容,修渐渐占据着我的心灵,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好美的夜空。”深蓝色的夜空,捲云恣意,圆月旖ni,旁边点缀着几颗为数不多的繁星,我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嘆。 “雪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吗?”对面的绯微笑着问我。 我也报以柔美地一笑,回答说:“是啊,很喜欢。” “修知道吗?” “他,可能不知道吧!” “是吗?” “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吧,可以告诉我,今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话音未落,江面上烟花飞扬,若渐若离,遥不可及,稍纵即逝间一群紧接一群绽放在我的眼中。灿烂的烟花,在餐厅里引起一点小小的波动,在那些波动里,一道道人影匆匆从我身边走过。不经意间,我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异常,就在这些人群里,我感觉到了有一双忽明忽暗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和绯的一举一动。 回头,我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修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喝了一口果汁,绯问我。 “什么感觉?”窗外的烟花暂时消停了,餐厅里渐渐恢復如常,看得出来都是些很有生活规律的人们。 一声干笑,绯回答:“恶魔,仿佛恶魔一般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可以把任何人一口吞噬的感觉。” “绯!”绯的眼神在颤抖,像是看见了一个十分令她恐惧的东西,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轻咳一声,绯又继续说着:“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刻意地避开他。那次在舞厅,我遇到了你,很好奇你是怎么和他相处过那么些日子的。这才发现,亲爱的,你真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女孩啊。” “谢谢。” “话说,今天找你来是为了谈将来,你和修的将来。” “将来会怎么样?” “你和他的将来……有劫数。” 我一愣。 “看到天空上那二颗星辰了吗,亲爱的。” 天空上,月影旁,二颗星半明半昧,一颗妖异、另一颗柔和。我点了点头。 绯解释道:“那二颗星代表着修和你,不过现在星光昏黄黯淡,闪烁不定,象徵着诅咒的命运与飘忽不定的未来。” 我傻眼了,绯的一字一句凌迟着我的心扉,一时间身躯僵硬得好像是被鬼压身的错觉。 随后,绯掏出一颗念珠放在我面前,“这个是在你家捡到的,应该是某个人进入你的梦境才送给你的吧。封印着言灵之术的念珠,是你唯一破解诅咒命运的办法,不过代价就是,你和修今生再也无法在一起了。”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强力压抑着悲伤,问出了这句话。 “具体的事我并不了解,可能和一个叫做‘琁’的通灵者有关。” “那,进入我梦境的那个人是谁?” 第8页 “那个是……”绯犹豫了,脸色很奇怪,像积蓄着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 “绯?”突然,我又感觉到了某双忽明忽暗的目光,正悄悄注视着我们这边的动静。 “感觉到了吗?他的存在。” “什么?” 绯扬起头,示意让我看向左边人群里一个灰色西装的男人。男人有着十分英俊的外表,风度翩翩,谈笑风生,只是他的声音十分耳熟。对了,是那个两次出现在我梦里的声音,原来就是这个英俊的男人所发出的声音,这么说来,这个男人是…… “明白了吧,其实他是一位优秀的占卜师,能预知过去将来,拥有进入别人梦境的能力。所以做恶梦的时候,有他在身边或许比食梦貘更管用呢!” 绯的脸上泛出一层红晕,连她自己都不得而知。这时江面上兴起了一点微风,微风拂过掀起了绯右手臂上衣服,我惊讶地发现在她右手臂上盘旋着一条青蛇。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右边的手臂,她急忙弥补似的把被风吹起的衣服重新覆盖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我觉得自己有些突兀,忙向她道歉:“对不起,绯。” 她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没事,这个从小就在我身上了,到现在就成了我和他的断桥。” “情蛇之咒吗?是家族嫡传下来的是吗?” “是啊,你懂得真不少。” 所谓情蛇之咒就是依附在人的手臂上的一种毒咒,中此咒者的手臂上会出现一条盘旋着的青色的毒蛇,这条毒蛇会给中咒者施加以一定的保护,不让中咒着随年龄的增长而老化,只有当中咒者爱上另外一个人,心灵被爱全部zhan有的时候,诅咒才会显灵,吞噬中咒者,再附着到中咒着生前爱上的那个人的手臂上,以此循环。而情蛇之咒无人能解,中咒者,没有天堂地狱之分,没有前生今世之缘。 “绯!” 命运的红线;残破的情弦;空洞的视线,我们或许都是被命运任意牵动的布偶吧。 正文5 丑时,凌晨二点。 人鱼化成泡沫;辛德瑞拉的魔法消失;纺锥刺破了我的手指…… 我们手中紧握着同样的幸福,因此有着相同的悲伤藏匿于心底。 回到家,但愿修已经睡了,不想让他看到此时的我那不堪入目的表情。我怕了,真的怕了,不带一丝隐瞒,灵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法弥补。预知未来的劫数,我和修的命运,一切一切……我无力承受。 拿出钥匙,插进锁眼,门开,走进客厅,我没敢开灯,兴许黑暗能掩饰着我内心巨大的空洞,踉跄地脚步,我伸手去扶楼梯旁的扶手。很意外,触碰到的却不是冷冰冰的木制扶手,而是温热如蜂蜜牛奶般的修的手背。 我一惊,失声叫道:“修!” 冷冷地话音从头顶响起,有点责备我的感觉,“在外面吃饭高兴吗?” 我低头,沉默不语,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思绪如麻。 见我没有动静,他接着又说:“是和那个叫做‘绯’的女人一起去的吧?” “不是……”我回答。 今天我们的事,绯叮嘱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修在内。我相信绯,所以我就相信我和修的命运,我也相信只有牺牲了自己才能换取修被诅咒的命运,希望在某天我消失后修可以一人独自活下去。 “哼,雪,你觉得对我说谎有用吗?” “修,不要问好不好!”我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修的眼睛,特别是我,我在他的眼前丝毫藏不住任何事情,因为我喜欢他,这样的喜欢时时刻刻都在出卖着我自己的意识。 细风卷着薄雾飘荡,隔雾望月,更显旖ni。宛若我脸色般苍白的月光直直洒落在楼梯的第一级阶梯处,那里站着修,完美无缺的修。 “不要和那个女人多相处,对你没好处。”说完,修转身离去。 突然,我感到很寂寞,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很想上前一把抱住他,请求他不要离开我身边,永远都不要,但我却说不出口。 修!你能明白吗?我的心意。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修,你认识一个叫‘琁’的通灵者吗?”我压抑着心底的吶喊,平静地问。 我想知道事实,那个通灵者的事实。 “那个傢伙,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雪。”他又慢慢地走回我身边,轻抚着我的长髮,淡语萦绕像劝阻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般温柔,“有些事你不要知道得好,我会处理的。” 横云踏月,月光消散,修卧室的房门轻合在我的眼前。 初晨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坐在书桌前一夜未眠,只是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发呆。我单纯想寻求一个可以令我喘息一下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战斗、没有纠纷、没有鬼怪,只有我,一个小小的我,一个深爱上修的我。 修的脚步在迴廊上响起,在我房门前停顿了几秒。我犹豫了但还是拉开了房门,他朝我笑笑,告诉我今晚他也许会晚一点回来。最近的修一直很反常,从来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我不知道他最近一直外出而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我一起,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他不想让我知道事实,反让我增加了恐惧,到底他遇到了一件怎样的事件,也会让修这样出色的术士百感交集于色? 第9页 回忆起他昨天说的话,试想着该不会是和修口中那个已经死去的通灵者“琁”有关吧?这样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照那么说,修一定是知道了绯所指的“劫数”是怎么一回事了。能被人们称为“劫数”的事情,就算不了解其中的原委,也可以想像出它所造成的是何种程度的严重后果。 修,他是想独自去解决这件事吗?为了……我。 我已经无暇再去细问那个通灵者的事了,几个健步沖向即将消失在我眼前的修。 “修!”我一声高唿,他停下脚步。没等他回头,我立刻从背后抱住他的身体,“修,不要去好不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们不再管鬼怪的事了好不好?” 眼神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听到他任何地回答,我有些失望。我累了,真的不想再做除妖师了,我希望和我现在拥抱着的少年过一辈子平凡安乐的普通人的生活,我是那样得祈祷着…… 半晌,他转身,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拉开。我误以为他没有理会我的用意,不曾想,他用右手抬起我的下巴,低头轻压上我的双唇。 这个吻和上次的不同,很大的不同,虽然依旧温热但却失去了温存与缠mian,没有像上次那般的气息覆盖我的全身。这次的吻像一个告别,永久的告别,有种飞鸟与游鱼之间存在的距离。 “不要!”我睁大了双眼,却没办法从嘴里说出。 很久,修放开了我,他要走了,最后安抚着我,对我说:“雪,乖乖在家里,不要跑出去,等我回来。” “修,如果你不在了,那么我也跟着你一起去了。”我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修一声冷笑,“你以为这样的我会死吗?” 我对他强颜微笑。 修,但愿,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今夜没有月亮,破损的路灯发不出任何光亮。黑暗渐渐笼罩着这个世界,没有行人和车辆通行的马路就如同我身处在这套巨大的房子里,异常安静。 在修卧室的窗前,观望着修远离在我视线范围外的白色身影,已是十几个小时之前的事了。等待果真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特别是在不知道等待的那人是生是死的节骨眼上,那样的等待就变成了一种残忍的折磨,无时无刻都在啃噬着我的灵魂。周围充斥着修的气味,看着衣橱上悬挂着一件白色衬衣,是那晚修回来后换上的,看来他最近很喜欢这样纯净的白色,说实话这样的白很配他。不过我更喜欢他穿的是黑色,就像很久以前在霪雨中他救起我时穿的黑色。 安静,听不出一点动静,有时我确实很喜欢这样令人窒息的宁静,毫无理由的喜欢。倚着窗台,一道蓝色的光从不远处闪现,带着很沉闷的声响和余震,稍纵即逝,仿佛不想被人所察觉似的。可惜想错了,这样安静得几近异常的空间,我明显感觉到了许多非人的气息,还有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铃声夹杂在中间。 修不让我出门,可有些事总是要调查才会知道结果。始终放心不下这道奇异的蓝光与众多不正常的气息,我想要知道得更多,包括他们口中所讲的“琁”。走出门,小心翼翼地朝刚才出现蓝光的地方走去。 “是那里吗?”我喃喃低语。 这时,迎面跑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跑得很急,仿佛后面有上千只妖兽在追赶着她一般。在她距离我还有七八步之遥的地方,大声地朝我喊叫着:“喂,快跑啊,不要在这里停留着,你不知道有危险吗?”见我没动,她快速冲到我面前,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冲着我道:“你……是个普通人……看不见那个……我不怪你……明告诉你这里有幽灵……快跑吧!” 我试着用微笑平衡一下她此刻的慌张,“你不是也看不到吗?” “什么!”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她吃惊了不少。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惹上那些东西的,那些幽灵是从城市中心一年一度的灵异会里出来的吧。” 她没有点头,一脸更加惊讶的表情,说了句连我也没料想到的话:“你……莫非就是……除妖师,雪?!” 微微有点意外,但在眼前这种状态下,我准备先解决那些幽灵。那些只不过是长时间滞留在这个城市里的幽灵,因为寂寞而聚集在灵异会里,灵异会给它们提供了一个很惬意的空间。在每年一个特定的时间里,一到晚上,那些魂魄们就各自顺位坐下,点起身旁的白色蜡烛,讲诉着自己的死亡过程,直到夜尽天将明的时刻,才飘然离去,这样年復一年,直至那些魂魄轮迴往生为止。 “近了,近了。”那个女孩提醒着我。 “虽然看不见,不过似乎你的第六感很强啊,天生的吗?” “嗯,所以我对灵异很感兴趣,我是个学者。” “好吧,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解决这些幽灵。”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知道吗?灵异这样东西如果学得一知半解是很危险的,目前这样状况的你,也敢进灵异会听故事吗?” “只是好奇。”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微笑着嘆息,对眼前这个披肩长发,杏仁大眼,一身淡紫色休闲衫,遇事还一脸镇定的女孩说道:“站在原地别动。” 第10页 我掏出符咒贴在她的胸口,就能在她的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完善的防护网,那就是称作“结界”的东西。在一阵悦耳的铃声过后,我突然间便释然,“就是因为你带着招魂铃,才会走到哪里,幽灵们就找到那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用蓝色的丝线繫着的一串金色的铃铛,时常发出些令魂魄们无比兴奋地声音。很耳熟的声音,很眼熟的蓝色丝线,却一时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一共有十五个,褪去生前容颜的伪装,展现在我眼前死后的样子。七窍淌血,脑浆迸裂,有的面部焦黑,眼珠呈白色;有的没有半边的头盖骨,嘴角凝固着黑血;有的内脏外露,手脚残缺,等等……这个女孩如果能看见这些东西的模样,我不知道她还可不可以保持那样的镇定,话说回来,或许她还真是一块学灵异的可塑之才呢。 上前一步,那些鬼魂便有了察觉,瞬间周遭的空气一下将低了几十度。原本灵异会这块地方就是自然形成的养尸地——土地潮湿,阴气逼人,积蓄在地面上众多的阴气,这样的地方吸引着过往的孤魂野鬼,因此鬼魂多了自然就阴气十足无法让活人靠近。我的确是低估了它们,早已停止新陈代谢的脑子凭藉着本能利用阴气也要煞我一煞,可是无谓的反抗在我面前却没有丝毫的意义。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手中法器紧握,一道白光过后,一切都消失无踪。 女孩失声喊道:“幽灵呢?” 我举起手中的法器,在她眼里折射着金色的光晕,而后她眼中更显迷惘,“这个是……” “金刚杵,只有高强灵力或者法力的人才能拥有的法器,只要把这个净化了,里面吸纳的冤魂也会一併净化。”我解释道。 她顿时兴奋了起来,“果然你的灵力很高啊,我从某人这里听说过你的事。” 她嬉笑着,我诧异,“某人这里听说过我的事?” “是啊,那个人好像很喜欢你呢,他还说……” 她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刚才被我失手逃脱的幽灵正一点一点向她慢慢靠近。还没等她把话全部说完,我一声呵斥,“不要回头看,向我这边跑过来,快!” 女孩呆了呆,慢慢转向身后。来不及了,“喂,趴下。” 她并没有照我的意思做。只见她十指交叉,放于胸前,再抬起右手,手掌正对着那个幽灵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在空气中一笔连成一个五芒星的图案,闭上双眼,眼前鬼魂的四周忽然蔓延起熊熊火焰。我看见在橙色的火光中它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震耳欲聋,仿佛是在对天忏悔它的恶劣行迹,可终究得不到救赎。 鬼魂在女孩眼前不久便消失化为涂炭,那个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却隐藏着如此力量的咒术,和我同龄的少女异常冷静的状态,她身上悬挂着令我耳熟能详的招魂铃,她到底是什么人? “雪,你的结界很管用啊!”女孩又露出灿烂的微笑。 空荡的马路黯然而静谧,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更无从知晓前方道路的彼端会有什么危机与奇蹟。 我们都是渺小的个体,对未来望眼欲穿,对自己作茧自缚。 传说中的大天使圣普拉维尔啊,你何时才能降临于人世。 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跟着那个奇怪的少女,一路上我没再说话,只是邀请她到我家过夜。我不知道她清不清楚我带她回家的真正目的,看她一脸兴奋的表情。 拐个弯,便可以看到在黑暗中高低起伏的屋顶,那是我和修的家,一套比较前卫的中式洋房。 紧随着我们离洋房越来越近,身后女孩的嘴里发出一声感嘆:“好漂亮的中式洋房啊。” 随即我拿出钥匙,开了门,回头的时候见她依然站在原地,仰头注视着这套洋房的整体轮廓。我摇摇头走到她跟前,刚要对她开口请她进去坐,而她的话却说在了我的前面,让我不由地一愣,她说:“雪,你注意到了没有,这套房子好像被谁盯着似的。” 这房子的外部的确是被人施加了咒术,防止里面的人走出去,施加咒术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修,他担心我会走出这套房子所以才那样做,可他并没有想到这种程度的咒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当我走出房子的瞬间咒术就会被我破解而消失,我还是来去自如只看有没有这个必要。话说回来,修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做,其中缘由我还是不得而知。 而现在的这个女孩,她,到底在说什么,我心想。 进门后,我先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修回来的动静,于是我用手贴着墙面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又是一声感嘆自那个女孩的嘴里发出,在我把拖鞋放在她脚下的时候,她稍稍羞涩了一下,对我说了声“谢谢”。 “好了,雨,你要的果汁。”帮她安排了房间后,我递上了一杯果汁。 “谢谢。” “雪,你们家好大啊!” “你们?那么说你还知道我家住着谁吗?” “知道。”她喝了一口我调制的果汁再慢慢地放下杯子,左右旋转着身下的座椅,一脸正经的模样,“是那个术士,是那个修,对吧?” 第11页 “你……不会以前就认识他吧?”我觉得这个女孩的神情很奇怪,很复杂,说不清是怨还是怒。 她笑笑,像是有意打消我的疑虑一般,“没有,因为他实在太有名的关系,以前就听很多人说过呢。” 真是这样吗?她话中的含义似乎在说我多心了一样。总之,言归正传,我绕出像酒吧那样圆形豪华的调酒专用的家庭柜檯,坐到她的身旁,指着她腰间叮噹作响的招魂铃说:“雨,这个招魂铃,你是从哪来的?” 她回答:“一个朋友暂时放在我这里的。” “也是那个朋友告诉你我的事的吧?” “是的。”她抬头注视着我,眼神既诡异又神秘,接着说:“他,今晚会来看你。” “什么?他到底是谁?” “对了,雪,你的结界很圣洁啊,可见你的人品也不错,真可惜,为什么要和修这样的术士住在一起。”她没搭我的话,自顾自地说着。 “雨,你前面用的招式是‘五芒星咒术’对吧?”我问。 “是啊!” “在哪里学的?” “这个是……” 她还没说完,门突然被敲响了。不是修,因为修从来不会敲门,到底是谁,在这种深夜到访我家? 疑惑着,我打开了门,扑鼻一阵很熟悉的淡香,异常好闻,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蓝色上衣,深蓝色如海水般眼眸的男人,雪白的皮肤在黑暗中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看着他慢慢展露出了微笑,是我曾经看过不下数百次的微笑。我彻底地愣住了,身体任何部位都动不了,事实证明了绯昔日和我说话的全是真的。 这个男人,这个我认识了好几年的男人;这个为了帮我逃走而牺牲了自己的男人;这个我原本很确定他在家族叛变的时候已经死去了,但现在又带着以往常见的微笑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他就是绯的干坤镜中所显示出来的我的故人,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式神——观月。 在我呆若木鸡的时候,他迅速拉起我的手,激动地道:“雪,我的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哪里?” “故乡,虽然已经被摧毁成了一片废墟,不过那里有我们的记忆,只属于我们两人的记忆。” “我……”我下意识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死而復生的他,又重新站在我面前的他,我是否要偿还我欠他的一条命,我是否要背负起家族灭亡的罪孽,我到底该怎样抉择,是进是退? 见我沉默半晌依然不出任何声音,他有些急了,低声唿唤着我,像从前一样,“雪,雪!” 被他拉着的双手微微颤抖,充斥在我脑海里的那一幕幕惨痛的记忆,观月的出现很适时地打破了我心底的防线,即将崩溃的我的心灵。 “观月,来得真快,你的招魂铃还你,多亏你教我的‘五芒星咒术’,今天真是好险。”雨的手从我一旁伸出,手中握着招魂铃递到观月面前。 招魂铃,观月的宝物。我在十三岁时,救起了被妖怪群追逐赶杀的他,曾就见过他使用的招魂铃,他那时还是故乡海湾里没落的白鲸一族唯一的倖存者。 白鲸是一群从日本东瀛迁徙而来的妖怪种族,白鲸一族世代为了免于纷争而一直隐藏在深海之底,是一群擅于再生而战斗力比较弱的种族。白鲸的每个族人都有很强的再生能力,源于他们体内自然分泌的结晶——“麝墨香”。麝墨香是外形如同巨大水晶般不规则的凝结块,呈白色,有着很难言语的清新香味,使用麝墨香能使受重伤的残体迅速好转,是白鲸一族的至宝。也因为那些至宝白鲸一族受到了其它妖怪种族的袭击,抢夺麝墨香,分食所有妖怪中最鲜美的白鲸族人的肉体。 昔日,观月他浑身是血的倒在我的脚边,单手紧抓着我的脚裸不放,我知道他是请求我帮他斩杀那些残忍的妖怪,我答应了。之后,他为了报答我替白鲸一族復了仇,自愿抛弃了自由的妖身除去了妖气,在我身边做侍奉着我的神——式神。直到家族面临着那样的灾难,他为了让我摆脱敌人的要挟而选择了与那些妖和灵同归于尽。 迴荡在客厅里沉闷的钟声,跌宕着我此刻的心灵。雨转身回了我给她安排的房间,只剩下我和观月两人依旧默然相对在大门内外。 “我们一起走好吗,雪?离开这个地方。”他又重复了一遍。 “观月,你是怎么復活的?”我低着头问。 他不禁摇着头微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遇事那么小心翼翼,我嘛,当然是有人帮我的。” “是谁?” “这个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他要比和你住在一起的术士好得多。” “修,吗?”我木讷地叫出修的名字,眼角瞥见观月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我。 我现在真的很不喜欢他这么瞧着我的脸,从前的我或许会感到安心。可现在不同了,我们都变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就像一盏燃烧殆尽的烛灯,伴随着最后一丝光亮的燃尽,便会身形俱灭,不復存在。 “好吧,我告诉你,那天我看着你的身影远离在我渐渐模煳的视线里,我真的感到很高兴,想到你会活下去,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后来,那个人救了我,用不可思议的能力召回了我的灵魂、赋予了我的肉体,指引着我找到了你。没想到,如今的你还是重蹈着除妖驱鬼的覆辙,和那个可怕的术士在一起生活,所以我要带走你,那么圣洁、漂亮的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说着,他拈起了我的一束及腰长发,天生棕色的头髮,在他的指尖轻轻萦绕着,恰似美丽。 第12页 可我,从他兀自出现在我面前到现在,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这么说,雨就是……” 正文6(结局) “不是她,雨只不过是我在找你的半途偶尔遇到的。” “是吗?” “雪,我们一起走好吗?不要再犹豫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观月身后的那道身影,让我心脏勐跳了一下。 “哼,你要带她去哪里?”没错,是修的声音。 修用一贯冷冷的眼神看着观月的背影和他缠着我胳膊的手,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修瞪着他从我身旁走过,拉起我的右手,把我拉进客厅时朝客房一道虚掩着的门处瞥了一眼,说:“真没想到,你也是一个会惹麻烦的人。” 我没有争辩,随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关门,我才注意到,修右边的袖子上渗透出一大片鲜红的血迹。白与红的对比,湿漉漉得映入我的眼眸,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狠狠地划过。 周围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一身白色的睡裙独自飘荡在黑暗之中,像一个寻觅回家路的白色幽灵。 “崑崙干坤、蓬莱六合、术士修。” “你又闯到我的梦境里来了,占卜师逸。” 话后,在我面前的黑幕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形。男子有着过于常人的英俊外表,优雅不凡的气质,修长的身材,可谓坠入人世的仙灵。 “绯和我介绍过你,在隔江的自助餐厅里的时候。”我又说。 “我知道,绯,她……”逸的语气慢了下来,听得出来他竭力压抑着心中那份对绯所产生的悲伤。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或许时间的阻隔会让他们减轻一点痛楚,而爱情产生的共鸣就是这样痛彻心扉,我只能试着扯开话题:“逸,请你很明白地告诉我,琁到底是谁?和修有什么关系?” 他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的身后,我蓦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短髮少年。 “他就是琁,一个相当有实力的通灵师,天生就具备着很强的感应能力,可惜,二十二岁的他死在了一个术士的手里。” “术士?难道是……修!?”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不,我认识的修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因为嫉妒别人的能力而痛下杀手的,绝对不会! “没错,杀了他的那个年轻的术士,就是修。” “为什么,修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以置信,我转过身去对着逸大喊。 “雪,你冷静一点,其实修并非直接夺取了他的生命,而是间接。” “什么?”我有点听不懂这个男子话中的意思。 正当我百般疑惑的时候,从我身后传来了妖怪嘶吼的杂音,我立刻回头望去,眼前的一幕使我更加惊讶。琁在操纵着妖怪,可那些被召唤出来妖怪却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换言之,那些盘旋在空中的妖只是魂魄,已经死去的妖怪的魂魄。 妖怪与人类不同,有着很顽强的生命力。一旦死后,妖怪的灵魂可以被一些灵能者召唤出来为自己所用,这里就引出了一个专属名称叫做“式神”,那样的式神则是肉眼所观察不到的超自然灵体,受着召唤者精神力强弱的影响。 等等,莫非琁这个通灵师掌握的是阴阳术,他是阴阳道的学者! 眼前又被一片橙色所笼罩,我看见琁的阴阳术失控了,发生本不可能发生的反噬逆风现象。血肉横飞,被他召唤出来的妖灵们正逐步吞噬着他的身体,我仿佛可以听见他绝望的嘶叫和骨骼被撕扯的声响,而面前的“屏幕”上却是鸦雀无声。 我看得呆若木鸡,逆风发生的前提是琁的法术失控所致,既然是那么优秀的通灵师,怎么可能发生逆风现象? 想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一旁角落,负手而立,他冷冷地注视着正在向他求救的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修。他不一会儿收敛了妖冶的笑容,走到琁的身边,停顿了片刻似乎正在对琁说着些什么,随后侧手一挥,一些晶莹的晶体落下,触地的瞬间琁和妖灵的四周燃烧起一片淡蓝色的火焰,在火焰里琁竭力向修的背影吶喊,不停地吶喊……直到他的声音和躯体同撕咬在他身上的妖一起,渐渐消融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想要知道的真相,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修的笑容、琁的痛苦、挣扎中的绝望,我迷惘了。 逸悄然走到了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柔声道:“雪,我给你的封印着言灵之术的念珠还在吧,我能帮到你们的只有这些了。明白吗?雪,琁如今以亡灵的方式得以重现,在修身上下了诅咒,目的是向他復仇,夺取他所拥有的‘崑崙干坤之术’和‘蓬莱六合之术’。” “和这个有关吗?”我低声问。 “崑崙和蓬莱是两大力量的根源主导着生死的界限,掌握得好可以使亡灵復活,因此琁是想利用修获得重生的契机。” 对于逸的解释,我幽幽地问出了一句话:“逸,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无奈地摇着头苦笑:“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绯的情蛇之咒,我们註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第13页 “所以,你就想帮我和修吗?” “是啊,但愿天不会再妒红颜。”他嘆息,随后又低头看了我一眼,说:“雪,好自为之吧。” 啊,一时的窒息,我勐地睁开了眼睛,周围还是我熟悉的静物,我依然躺在修的床上。 头有点痛,我不得不掀开被子坐起来,这才注意到修坐在床的边沿,似乎睡得很熟,原来他一晚都陪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真希望我们永远停留在那么小小一点儿大的空间里,可惜…… 我悄悄下了床没有惊扰到熟睡的他,身穿黑色上衣的他真的很帅,我不免有些心痛。不见的白色衬衣,是他最偏爱的颜色,修是因为不想让我为他心痛才把那件衣服丢掉的吧!他真的为了我什么都愿意放弃吗,包括自以为傲的术士的身份?不会吧。 我没再去想,只轻轻地走到合拢的门前,手抓住了门把准备开门出去。突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后背,我抓着门把的手被死死地压制住了。 “你的伤好点了吗?”我问向背后的人。 他一声不吭,伸出了左手搭在我的左肩上,我一个颤抖,“修?” 他把我的身体往他的怀里拉了拉,贴着我右边的耳垂细细地说:“你的式神还在的时候,不要随意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细腻又像警告一般的语气,他一边还不忘死死捏着我的手。 他在吃醋吗? “那个,修,你是不是……”我还没说完,他扭转着门把拉开门连带着我的手一起,我们俩就以这样一种有点别扭的姿势走出了房间。我本想问他是不是真如在梦境里逸告诉我的那样,琁和修的事实,是修见死不救且雪上加霜,间接杀了正在被逐步吞噬的琁。 我很后悔为什么不快点说出我的疑虑,眼看现在却当头遇上这样尴尬的场面。正当我和修以十分暧mei的姿势走在迴廊上的时候,从楼梯口走上来了一个人,是观月,他打量着我身上穿的睡裙,表情既悲愤又疑惑,我顿时无地自容。我只得转眼看了看搂着我走的修,他斜眼瞥着观月的表情,脸上又泛滥出妖冶的笑容,我不禁把头往下沉了沉,于是修顺势又把我抱紧了一点。 我们从观月的身边走过,眼角中他的脸色阴沉阴沉的,正如此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孤独地站在迴廊的栏杆旁边,目送我们俩走下楼梯。 楼梯下雨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意识到我的视线,回头对我微微一笑,“早安,雪。” “雨,早安。”刚说完,身子被修轻轻一推。修好像很反感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何尝不是,她用锐利的眼神生生贯穿着修的身体,好似他们上辈子就存在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修把我推进卫生间,用力关上了门,隔着不透明的水晶玻璃做的门,我隐隐听见修的话音在外面客厅里响起。 “你们在我家住够了吧,今天就给我滚出去。” 雨没有说话,观月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来,“让我们走可以,我要把雪一起带走。” “做梦。”修回答。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电视也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猜想是时候要把与观月说的话说说清楚。我已经不是那个为了保护家族而当的傀儡了,我是修的,我是自由的,即使观月还不放过我,那我必须还他一条命。 午餐时刻,饭菜还是修做的,用餐的时候也只有我和修二人。观月和雨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我一度以为他们就这样走了,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亦在这种浓云扩散空气沉闷得使人窒息的时候。同时,我也注意到身旁的修优雅地握着筷子,一副如有所思的样子,修长漂亮的素指缠绕在二根细细的筷子上,让我看得入迷忍不住去幻想。 一声尖锐的女孩的尖叫,撕破了沉闷的空气,伴着随之而来的是整座房子的轻微震盪。我和修迅速跑到房子的外面,剎那间我不止感觉到了周围存在着的无数妖怪的气息包裹着整座房子,那中间还有一度非常强大的力量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和修的举动。 “修,注意了吧,那股强大力量的存在?”身后没有传来修的声音,我诧异地回头,“修!” 身后不见了修的踪影,整座中式洋房的门窗全部是紧闭着的,根本看不出有人从里面出来的迹象。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和修被某人的法术故意阻隔开来了吗? “救命呀!”是雨的声音。 她的身影从我面前跑过,我试图追上了她,她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着急地喊道:“雪,当心你的身后。” 我一回头,无数亡灵便趁着这个机会朝我海水般地涌来,我快速地抬起双手念出驱鬼咒,区区杂碎妖怪的亡灵根本抵御不了,不久就化为了灰烬。 这里基本安全了,我试想着还是赶快回去得好,不知道修的现在的境况怎么样,一直放心不下,那片黄灰色的天空,仿佛被某种强力的东西所支配着。 正当我准备不顾一切地往回跑时,身边的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把我带到一个无人的巷角。 “雪,你没有感觉到吗?除了刚才的地方,这四周还有很多亡灵。” “所以,你才把我带到这里吗?” 第14页 “是呀,现在出去很危险的,暂时避一下吧。”雨幽幽地说着,一双大眼猫似的注视着我的脸,“难道是发生了骚灵现象?” 我朝后退了一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老实说,我的确不善于战斗,感知妖气的能力只合适于帮助同伴。谢谢你能够救我。” 她似乎不太懂我那半阴半阳的话到底是什么含义,只一味地用双眼看着我。直到发现了我手里的东西才恍然大悟,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即使她的表情依然镇定,可不难看出她内心的动摇。 无人的巷角充斥着我的话音,一点一滴,犹如一个未关紧的水龙头,渗漏出的自来水总有一天会湮没整个无孔的水槽。我手中这根银亮极细的东西是一根银针,古时候可以用来试毒与治疗,可它最大的用处是辟邪,有了银针便可以不被灵体所附身。 “这个是你的吧,趁我不注意,插在我颈后的那个既可以说是救命又可以说是致命的穴位上。你比我想像中了解得还要广,也知道金银可以驱鬼这样一种说法,但是既然有了银针和五芒星之术,你大可不必这样害怕得到处乱窜,就好像在我寻找修时你故意跑到我面前,引起我的注意一样。”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所以我继续说了下去,“记得昨晚我请你到我家,那时你说我的结界很圣洁,你知道结界这样东西并不奇怪,可问题在于你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初学者,怎么能准确地判定一个除妖师结界的好坏与否。此外如果没有一定的法术基础,就算观月教会了你‘火的五芒星咒术’,你用的时候居然没有出现丝毫的逆风现象,这就已经证明了你绝对不是一般的初学者,甚至可以说你是有底蕴的。” 眼前的雨听完了我的话冷笑着,低下了头,半边的头髮垂盪在脸侧,像故事中的百目妖,“雪,你真是很聪明,怪不得只比我大了一岁的你已经是很出色的除妖师了,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看着她,说:“结界、骚灵、逆风,都是密宗用语,属于阴阳道的学问。我曾经听说过一个通灵者所用的法术有很大一部分是阴阳术,那个通灵者名字叫做‘琁’。” 听到这个名字,她就像被无形的箭刺中了一般,蓦地抬起了头,我可以看到她眼眶中流动着一些闪亮的液体。她颤抖着声线,艰难地哽咽着说道:“那你是不是也听说了,他的法术发生逆风的时候,是谁痛下杀手的!” 灼痛我耳膜的撕心裂肺的声音,雨无法抑制到极限的悲伤,冷静的表面下滚滚热泪夺眶而出,“是那个该死的术士,当时哥哥为了救我才发生了法术逆风,本来在我心中是那么温柔伟大的一个人。那个术士,在哥哥屈尊降贵求他救自己的时候,他却能露出那样的微笑,仿佛是在看一只曾经强势的动物濒临灭绝时求生的丑态一样,毫不留情还故作优雅地焚杀了他,就在我面前。” 我听得几乎魂不附体,在她眼里充满着愤怒和泪水之际,我木木地问出了一句话:“那你现在要想对我们怎么样?” “我想杀了那个术士,看到他的脸我就觉得噁心。” “就凭现在的你,做得到吗?” 她看着我,一声响彻巷角的大笑,好似在嘲笑我说了一句多么莫名其妙的话。 余音未尽,她说:“不止是我还有哥哥,看到这些妖怪的灵了吗,那都是我哥哥在背后操纵着的,哥哥他比生前更厉害了,那些吞噬了他的妖怪,在他死后便成了被他所支配的木偶了。” 是真的,一切都是,逸告诉我的全部,都得真的。 “雪!”她上前一步,把我逼到了墙角,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要是再阻碍我和哥哥,那我就把你和那个该死的术士一起送进地狱。” 又是一声疯狂的大笑,我眼前的少女满脸泪痕,而她显然已经被仇恨淹没心灵,她已经丧失了心灵,“我也要让他尝尝被地狱的业火焚烧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不行,我不能和她继续下去了,她这是想要支开我的计谋。修,你现在一定要平安啊! 我转身欲走,她在我背后冷不丁儿的提醒着我:“雪,这是你选择的路,我本来并没有打算杀了和我同病相怜的你。知道吗,雪,术士要是没了双漂亮的手,那还能做什么!” “雨,因果循环,你我皆逃不掉。还有,试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跑去。 破门而入,比我想像中要简单,根本没有类似于结界那种阻隔我的东西。门依旧是从前的门,只不过上了锁,可是修在哪里? “砰”!从楼上传来很响的碰撞声,是修的房间,他肯定在那里。 我一路奔向他的卧室。到门口,门是关着的,在这扇门上明显有被人失过法术的迹象,而这个法术我很熟悉,是观月。 他果然被琁利用了,这个傻瓜,让他復活的条件是要他杀了修吗? 不行,我怎么可以让观月那么做! 我费了点时间去破解观月的法术,直到我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由自主地一愣。观月他全身颤慄半蹲在墙角,看见了我的出现,微微朝我瞥上一眼,想站又站不起来的样子。 第15页 “笨蛋,为什么要回来?”耳边响起修的怒吼。 “我……”一时的语塞,因为眼角看见修的右手背上布满了鲜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从袖口里划出,再从苍白的指尖上滴落。伤口裂开了,我一阵心痛,“修。” 直奔向修,在拉住修胳膊的同时,我的手肘被另外一个颤抖的身影紧紧地拉住。我没有回头,因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从未有过这样一种尴尬的气氛,也从未想过如今的我和他会面对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劫数。 他开口:“雪,你变了,你变得会依赖人了。” 修透过我的头顶冷冷地看着他,莫测的眼神里并没有以往的高傲,似乎还蕴含着一些很复杂、很难以启齿的东西在静静流淌,而我只能再一次抓紧了他的胳膊。 没等到我说一句辩解的话,他又开口:“雪,我知道你很聪明,做得每一件事都有你的道理,你曾经的那份聪明与灵动使我很着迷,也由此让我爱上了你。我知道我只是你的式神,没有什么资格束缚你的自由,我只想回到从前,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而你,如今却为了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打算放弃我们俩之间的约定吗?” 约定,我和观月之间存在着“式神认主”的契约,鲸妖观月愿意剔除妖气被除妖师雪所掌控和使用,但是,只要其中的某一方死了,这份约定便就此终结了。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勤勤恳恳恪守着我和观月之间那份来之不易的约定,观月是我的式神,更是我战斗与生活中的同伴,我们之间有着很深很浓厚的感情,相信不会随岁月的流逝而被磨平,就算是相隔阴阳两界也是一样。问题是…… 我鼓起勇气,把脸面向他,执着地说:“这份约定只不过是虚幻的东西,谁是谁的主人并不重要,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单纯的式神看待,你是我最重要的同伴,我对你的感情只有逐日形成的深厚友谊。” “可我对你不同啊,雪,我真的爱你,你难道不懂吗?” 我闭上眼睛,说:“我知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 他还没说完,我出声制止了他,“听我说观月,任谁都想过安逸的生活,我也是,我真希望以前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我和你还是与从前一样。可现实是残酷的,残酷到我甚至无法接受,观月你也为我而死了,最后眼睁睁看着你放开了紧握我的那双手,我却动弹不得,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吗?” 我的反问让他无语了,他沉默地看着我,带着安抚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那时的你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多的事,你的牺牲并不能换来我的重生!” 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头,其实观月根本不了解我,我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坚强。年方十七岁,我在别人面前始终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姿态,没有作为普通人的快乐和生活方式,我一直在伪装自己,这样的伪装已经很自然得变成了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不可改变的生活方式,然而观月痴迷的是那样一丝不苟的我,恰恰那样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 当我遇到修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和快乐,我沉浸在只有修的世界里,褪去了那副沉重的伪装,飘飘欲仙,纵然别人都在怀疑,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或者背负沉重甲壳的蜗牛,除去身上的刺或者壳后便会被别人所不认同,可没有谁会想到,这样的形态兴许是它们最喜欢的,因为没有了沉重的束缚。 时而温柔腼腆;时而一丝不苟;时而愤怒悲伤;时而对修有着莫名的冲动,这样的我才是正真的我,赤裸裸完全不加任何掩饰的我。 “如果我没有在这里遇到修,或许现在我就不能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就永远听不到这番话。一切都是修赠予我的,我的重生是修给你,而不是你,观月!” 片刻,观月的脸色从起初的惊讶转变成了无奈,他无奈地摇着头,“雪,我这才知道你有多天真,光凭这个男人能带给你什么,反倒如果我没有出现,下次会被这个男人弄死的就是你。” 原来是这样,观月他的意外復活真是琁一手操控的,听观月的话可以分析出,他必然已经知道了琁曾经是死在了修的手上,他也默默地站在了琁的那边,敌对着修。不管怎样,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拿出一把匕首,缓缓地把它架到我的脖颈边,这把匕首是我在修的房间里偶然发现的,它就静静地躺在一个角落里,微微荡漾出淡淡的绿光,吸引着我捡起它似的。 银亮的匕首宛若一面镜子反射出我白皙的皮肤和修惊讶的神色,“雪!你要干什么!!” 我真的好高兴,修为了我第一次发出那么紧张的声音,不过,躲开了他快速向我伸出来的手,我回眸淡淡朝他一笑。修,我们今生可能真的无缘了。 “观月。”我提高了声线,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朝他面前凑近了一步,“你也变了,不在是活体的你变得很愚蠢,但我不会忘记昔日在海岸线边的落日下,你温柔如和风的笑颜,谢谢能够遇见你。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的日子,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何去何从,既然你不愿放弃,那我只能还你一条命。” 第16页 匕首的刃嵌进肉里,冰冷冰冷,死亡的气息,我的泪顺着脸庞滑落至刀面,我瞪着观月的双眼想让他明白一点,我只爱修! 无论人或者妖死后都有可能成为灵,没有顺利往生的原因有很多,依恋、怨恨、亲戚朋友情侣的思念等等,都会成为灵是否顺利往生转世的绊脚石。不论是地缚也好,浮游也罢,那些灵的思维和活着的生物都有一定的区别,如若不能顺利化解,这也就导致了灵的归宿的好与坏,阿鼻地狱,“恶鬼道、畜生道、地狱道”合称三恶道,堕入其中的魂魄等待着它们的便是永无止尽的黑暗旅途。 我死了,只希望观月能够早升“天道、地道、阿修罗道”这三善道中,不要在已经不属于他的世间徘徊了,轮迴转世对他的今生来说何尝不是种解脱。 看着我滴落的泪水,观月说话了,“雪,这次的相遇,我似乎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你,与我以前认识的不同,这就是正真的你吗?” 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滴落,我原来也是那么的脆弱。修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猫一般悄然贴近了我的身体,他是怕我会做出什么让他猝不及防的举动。 “好吧,雪,为了你的快乐,我,放弃。” 一声清脆的响声,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是我对观月坦露的微笑,擦去泪痕,一切尽在不言中。 “谁?”刚才放松了一口气,修又感觉到什么似的,两眼死死地注视着门外,把我一把拉到他的身后。 我在他背后轻声说:“门外有人,同时这个房间也发散出一股很浓郁的奇怪气息。” 只不过几秒的时间间隔,周围的景物瞬间突变,扭曲,剥离,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异变,就像一面凹凸起伏不平的镜子般。 琁,出现了吗? “修,小心!”我立即出言提醒,没想到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修在我眼前不见了! 地狱般的黑暗如潮水似的侵蚀着我的身体,什么也看不见,这片浓郁得挥之不去的黑暗深处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我不知道现在我正处于什么位置上,而这片黑暗很像我心中某一个小小角落里的墨点。心中的黑暗面,永远摆脱不了的真实,无数尸体堆积,我父母以及观月残缺的身体,孤独,寂寞,我的无能为力,你能明白吗,这份无可替代的孤独与悲伤?! 这片黑暗把我心中的黑暗面无限制地放大,再放大,随时都有可能压倒我的精神,我只能蜷缩在原地不停地喘气。 前方有一束苍白的光射入我的瞳孔,这时的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不知是进是退。突然,我面前出现了一只同光线一样苍白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去,观月那双微笑着的眼睛里满是歉意,好似关于以前的事在对我无言的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观月,如果互换角色,我也会如此,所以这绝不是你的错。 我很想对他说,只不过,他抢先一步拉起我的手奔向前方。感觉前方的光线越来越刺眼,可我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我觉得我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现在的我就像是观月手心里用细丝牵动的人偶,没有自己的意识,没有生命,我仿佛已经被这片黑暗吞噬了灵魂。 “啪”!脚步踩出很响亮的回音,我的手悬在半空,只有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徘徊。前方的光线看似只有几步之遥,实质上偏偏遥不可及,像和我玩捉迷藏一般,始终保持着初现时的那点距离。 渐渐地,从光线散开的氤氲里我朦胧地看见了一些景色,还是和以前一样,千篇一律,只是在印象中变得有些模煳。 不对,那样的海边景色莫非是那片遗失的故乡,我……双唇不停地颤抖,不用预测也可以知道,即将展现在我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月色好美,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唯一的娇美。正当画面中的我对那月色望眼欲穿的时候,不远处飘来一阵幽香,比任何香料都好闻得多的幽香,闻香看去,只见观月带着柔美如月色般的笑容,看着我被海风吹起的长髮下迷人的脸庞,那时的我可能真的很幸福。海浪翻卷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阵阵笛声,似乎唤醒了许多沉睡在海边多年的幽灵,它们似乎随着笛声轻轻吟唱着,非常安详窵远的声音,像一曲盘旋在空气中的镇魂歌。观月在那首镇魂歌中送给我一块“麝墨香”,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堪称白鲸一族至宝的麝墨香,我对他微微一笑,他靠近我的身旁,和我一起留恋在蜿蜒美丽的海岸线边。 画面前的我也看得入迷,月色、伊人、故乡,油画般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从前我所拥有的一切。再次投眼看去,画面变了,我的心从天堂瞬间跌落至地狱,根本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眼前是一片红,血似的红,几近密布整张画面,我差点窒息。画面中的我很痛苦,身体包括心灵,很多妖怪和幽灵围困着我,汗水和血液相溶在了一起,无数次发挥着到极限的法术,我身心疲惫、面目狰狞,与其救不回大家的命,还不如和大家共赴地狱作伴吧! 我想闭上眼睛,身体却不听使唤,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过去,为什么我要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倒在了我的面前,我想伸手去抓,却如同空气,什么也抓不住。接着,观月和我父母一样,面带微笑,鼓励着我活下去的微笑,消失在那里,我还是什么也不能挽回,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终究无力回天。 第17页 绝望,我以为我可以永远摆脱的绝望,在刚才如老式电影有声有色的播放下,再一次勐烈激盪着我玻璃般的心。 不仅如此,我还闻到了一股残留在这片黑暗里的血腥味,并没有随着画面屏幕的消失而淡去,反而越发浓烈,仿佛就在身体的某一处。我一惊,迅速抬起双手,在黑暗中我清清楚楚地看见,我的双手沾满了浓稠的鲜血,滴落在脚边的声音好似没有关紧的水龙头。 我吓得往后退去,没注意到脚后,我一脚踩在了一个僵硬发冷的东西上,冷得从我的脚底心直窜入我的骨髓,我一个哆嗦,往旁边挪了几步,回头看去,支持着我的精神力瞬间瓦解,我无力地跪倒下去。 身周几米远的地方,家族人的尸体和无数妖怪的残骸层层交叠在了一起,只有我一个活着的人在他们中间,从那些尸体里流出的尸水和鲜血孕育在一起的味道,使我头晕目眩。 在我即将要昏迷的时候,那些家族人的尸体消失了,此时的我没有因此感到解脱,反而更加绝望,这就是让我看这样残酷过往的目的吗?取而代之,我眼前的黑幕上又出现了一根白色的蜡烛,蜡烛的烛光淡沲而温暖,映的人面恰似妩媚。仔细看,蜡烛后面有两个人影,那不是我和修吗?和那天晚上一样,红酒中浮现出我的片影,我坐在修的腿上,修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后抱紧了我,我依偎在他胸口,两行泪水滋润了我的脸庞。 雪,我爱你! 我全神贯注看着“屏幕”的时候,耳边乍然响起了这句话,听得我一个激灵。而眼前“屏幕”上我和修互相拥抱着的画面,突然间凭空的从上至下裂开了,像一张用手撕成两半的照片。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是琁故意让我看的幻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彻底击垮我的心灵。豁然醒悟的我握紧了拳头,就凭这样的幻术也能让我失去心灵吗,你把我想像得太简单了,琁! “修,一定要等我!”我冲着前方的黑暗大喊。 用金刚杵划破一道道黑暗之门,连接门的彼端的还是无底的黑暗,四周充斥着妖灵的气息,我闭上眼睛,静静地分辨妖灵聚集之地,那里应该就是修和琁的所在之地。 眉头紧锁,我感觉到了在这个幻术的空间外,有一股深藏不露的强大气息,伸出右手,我确定那是西北方向。 果然不出我所料,越往西北方走越能感觉到那股不可思议的气息。当我走到幻术最后的极限,一面类似于高墙般阻挡在我面前的黑暗之门。 “幻觉,消失。”把手掌贴到那面“高墙”上,那面“高墙”便开始有了变化,起初星星点点的几个小白斑,慢慢互相组合凝固成了一个空洞,我纵身跳入,“修!” “真不愧是能够感知妖气的除妖师,不但没有因为幻觉而迷失心灵,还可以在修临死前多看他一眼。”琁笑着说。 这里周围也是和刚才同样深的黑,用黑色的如同帐幕般的东西把原先的地方完全包裹起来,使得里面的人直接进入到一个幻觉空间,黑之幻术,只有法力高强的人才有可能办得到。 在这个由通灵者琁编织成的幻术世界里,他腾空站在高处,俯瞰着底下我们的一举一动,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 真是让人十分噁心的笑容和话语,我没有理会,直接奔向了修的身边。 “好了,修,我最后说一遍,给我崑崙干坤和蓬莱六合。”琁不再微笑,漂亮的双唇轻轻蠕动,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着。 “哼,死人也配拥有崑崙和蓬莱吗?”修问。 一如既往的自傲的声音,听在我耳朵里,感觉十分亲切和安心。 修把我拉到他身后的时候,琁再一次开口:“修啊,给我崑崙和蓬莱,我就放过你和她。” 非常充满诱惑的一个条件,很好听的一个谎言,曾经修在琁最辉煌的时候杀了他,如今的琁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崑崙和蓬莱而放过他最憎恨的仇人呢! 不用我开口提醒,修自知境况,“别做梦了,想靠崑崙和蓬莱復活吗,你以为我这次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是吗?那也没办法了。”琁侧身靠在背后的黑幕上,又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那你和她就去死吧,雨、观月,你们可以行动了。” 雨和观月!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结果,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瞬间,我感觉到了有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从黑幕中飞出,直冲修向上抬起的双手。 “修!”我急忙用力把修的身体往边上一推,那个东西划过我的脸颊,鬓角的几缕髮丝顺势滑落,我跌倒在地。 “雪!”身旁和不远处响起二道话音,修和观月都带着相似的神情看着我。 刚才的空刃是一种无形中能把物体切成两半的东西,也是通灵师的基本招数之一。修扶起地上的我,很温柔地用手轻轻抚mo着我的脸颊,紧张的神色有所松懈了一点,“雪,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我心想,现在似乎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琁的身旁多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琁的亲生妹妹雨,另一个则是我死而復生的式神观月,事情越变越复杂,我几乎可以想像到在修与琁的强大力量下,两败俱伤的惨痛代价。苍天啊,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呢? 第18页 看着雨愔愔的样子,观月说道:“不要伤害雪,把完整的雪留给我。” “观月,现在不是和我们讲条件的时候。雨,你来吧。”琁指挥着。 只见雨上前一步,口中默默念着咒语,一挥指,“去。” 无数妖灵从她背后的黑暗里喷涌而出,攻击向我和修。幸好修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用法术击退着前来进攻的妖灵。这样下去不行,修的体力也是有极限的,现在妖灵泛滥成洪流,源源不断地沖向我们,琁是想等修的体力耗尽才准备亲自动手吗? 在那里,不动声色看着我们的琁,和依然默默念咒的雨,我懂了,想要彻底击退妖灵最有效的方法,那便是杀了雨这个主控者。 正在有条不紊念咒的雨,像是可以完全看透我的心思,她用双眼瞥向我,感觉她很像在地下蛰伏了数十个世纪,一直伺机统治世界的吸血鬼的祖先——阿卡沙女王。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口,我竟然还会去考虑要不要把这个方法告诉修,修要是知道一定会在瞬间就杀了她,不可以。雨在这之前救过我,虽然她把银针插在我颈后的穴位上,那个穴位是颅骨与嵴椎间的一块空隙,如果她把银针在往里插几毫米我就会一命呜唿了,而她并没有那么做,最好的解释也就如同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雪,这是你选择的路,我本来并没有打算杀了和我同病相怜的你”。 见我们除了斩杀没有其它举动,琁又露出奸诈的笑容。从雨口中得知,昔日的琁是一个温柔、热心的人,那样性格的人在死后不应该变成如般若般邪恶的灵,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修和琁的一切,可是现在我很想帮助琁以及另外两个即将走入歧途的人。这样自身难保的我不知能否做得到。 “住手吧,雨,你念的咒、用的法术,对现在的你来说太勉强,故作镇定的你其实在精神方面已经很虚弱了,不是吗?!”我对着她喊道。 雨目前的状态只是一个普通的通灵师,她不像她哥哥有天生强大的通灵能力,这个能够操控众多妖灵的法术,一定是作为强大的通灵师琁在很短的时间里教会她的,也就是说这个极度损伤精神力的法术,她如果不马上停止,就会和他哥哥一样发生法术失控的逆风现象,到时候我包括在场所有人都救不了她。 换言之,难道琁是想牺牲掉他自己的亲生妹妹吗?这个混蛋! 必须马上阻止雨,我回头对修说:“修,帮我暂时挡一下,我或许能让这些东西停下来。” 我直奔向雨,顾不得修在我身后大喊:“雪,不要多事,快回来!” 那绝对不是多事,目前的境况在修没有杀了雨之前,我争取救一个是一个,减少“劫数”的死亡率。除此之外,我还能为早已发生过的事挽回些什么,曾经温柔的人变成了罗剎;和我拥有同样悲惨遭遇的女孩,带着相同哀伤的眼神出现在我面前;只为了我而生为了我而死的式神,突然在某日闯入了我的生活;一向自傲的年轻术士竟会露出无限百感交集于色的神情,一切的一切,命运的齿轮永不停息地转动。 “雨,快停下,不要念了!” “雪,你要靠近一步,我让你在那个术士之前就先下地狱。”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哥哥他正在利用你,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法术对于他这样以意念的方式復出的灵,所带来的是极大程度的毁灭,所以他就利用你,教会了你极度损伤精神力的法术去操控妖灵,从而达到自己復仇的目的。” 话即出口,雨停下口中的咒语,看着我,再没有任何反应。 好机会,“修,趁现在!” 我回头,很惊讶地发现修的动作静止了,像一个用木头做的人偶,一动不动。 “修?”我试探着叫出他的名字。 正巧看见一滴鲜红的血液从他袖口中滴落,发出像水滴般悦耳的声音。余音过后,周遭十分寂静,像暴风雨来时的前兆,不久,便换来琁一阵奸笑,“雪,你有时间和雨说些不知所云的话,还不如去看看你最爱的人发生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问向面前站立不动的身影:“修,怎么了?回答我,修!” 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我绕到他的跟前,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嘴角边一丝暗红色的液体滑下。他睁着无神的双眼虚弱地看向我的脸,抓起我的手腕,我只感到他手心里都是黏煳煳的汗液,他又凑近我的耳朵,说:“那个混蛋在我体内下了诅咒之术,雪,你自己一个人先逃出去吧,等事情解决了我就去找你。” “修,不要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更用力抓紧了我的手腕,“笨蛋,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没说完他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然后朝地上直直倒了下去。 我连忙蹲下身接住了他,把他挪到自己身上,“修,修,醒醒,求求你醒醒啊!” 修似乎也听到了我的唿唤,双手撑着地,从我身上移开,站了起来,可没有走几步又虚弱得只能单膝跪在了地上。 又是那个罗剎般的声音:“很好,修,至少你现在还能听得到我在说什么,把崑崙干坤和蓬莱六合给我,我就发点慈悲只把你一人痛痛快快地送进阿鼻地狱。” 第19页 修在原地不停地喘气,“休想。” “还嘴硬,那我就要你尝尝当年我是怎么痛苦死去的。” 剧烈的颤抖,来自于修的全身,他用右手紧抓着心脏的部位,像是要从身体里奔出什么东西似的。“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修的身体喷涌出许多鲜红,温热的鲜血湿润了他全身的衣服,染红了我的双手,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知道了吧,我当年的痛苦。所有妖灵们,不要停手,撕碎他们。”低垂眼帘,琁疯狂地指挥着。 面对修体内暴走的诅咒;面对疯狂失控的琁;面对又一次来袭的妖灵,我只能抱着痛苦不堪的修。 修,我们一起共赴黄泉好吗? “铃铃铃”!一阵清脆铃声响起,这是招魂铃的声音,观月! 观月,他难道又想牺牲自己了吗? “不要!”我抱着修竭力喊道。 “雪。”他又露出与那时一样的微笑,鼓励我活下去的微笑,“我或许还真是不了解你呢!恐怕今生再也没那个机会和你在一起了,保重,来生我还会来找你,做你的式神。” “观月!”来不及了,因为招魂铃的召唤,一时间所有妖灵转向吞噬了观月,他再度以这样的方式保全了我,牺牲了他自己。 简直和从前一模一样,我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我面前。上天的眷顾赐予了我弥补心灵悲伤的后悔药,可我并没有抓住摆在眼前的后悔药,又让它白白流失了。我曾经也以为人生中悲惨的遭遇只会遇到一次,可没想到上天再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把观月从我眼前带走了,我心中结疤的伤口再一次流出滚烫的血液,好似一个自杀的幽灵,在没有轮迴之前,只能不断重覆着自己生前自杀的那一刻的痛苦。 泪水交织着快把自己压垮的愤怒,我发誓要彻底清除琁这个败类! “真够感人的场面啊,不知道你的主人是否领你的情。”琁双脚缓缓落地,走到观月刚才消失的地方,那地方只剩下一串招魂铃,安静地躺在地上。“观月,你的死根本不值得,你的那个主人,最后还是选择了修呢!”琁一脸正经地说。 “你这个混蛋,适可而止吧!”修挣扎着说道。 “还有那个力气说话,真是小看你了。”停顿了一下,琁慢悠悠地朝我们走来,“以前就想和你试试,谁在这个领域更加优秀一点,现在来看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被女人迷惑的你,明明有充分的机会杀了雨,没想到你却迟迟没有动手,早就知道观月是我利用来杀你,你却为了不让雪伤心,隐瞒了事实。真是可笑,以前残酷的术士也会变得软弱天真起来。” 真是这样吗,修?我转眼看向他,从他虚弱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有一种情感,正在他眼底悄悄孕育着,然而这种情感只属于我和修两人,这种情感的名字叫做“爱”。为了我们心中共鸣的爱,我一定要扭转干坤。 “修,想要从这里去出就必须要用到崑崙干坤之术和蓬莱六合之术,可是现在,你办得到吗?”我悄悄问 修转头,剎那间脸上的微笑僵持住了,我一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耳边颳起一阵风,我站在了离修几十步之遥的地方,原来我被身后靠近的琁一把从修的身边拉起,变成了他手中的俘虏。 一阵大笑过后,琁露出了自信满满地表情:“修,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先把她送进地狱,然后再慢慢折磨你。” “放开她!”修低吼道。 “那就把你的道行与崑崙、蓬莱一起交给我。” 琁是想吸收修体内崑崙蓬莱的精华再与修的道行相结合,使自己完全復活而不受伤害。 “修,你快逃吧,我自有办法!”我试着用平静的声线说服修先逃离这个鬼地方,但是显然效果不大。 当修坚持着站立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时,琁发出一声轻笑。“啊!”伴随着一声嘶叫,又有很多鲜血从修的身体和四肢上流出。 不是琁的手掐着我的脖子,我想我现在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刺入耳膜的只有修痛苦的呻吟,琁要杀了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心灰意冷,同时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刻,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很杂乱的声音,像是没有调制好的无线电,“不要放弃,用言灵之术。” 头顶幽幽转来琁的话音:“他还真是很喜欢你呢,雪,你应该很高兴吧,他居然为了你还在和我的诅咒抵抗,不知天高地厚。” “琁,逆天而行,终有报应,最后你的消失会验证我说的这一点。” 在琁毫不在意的眼神下,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颗念珠,这时,小小的念珠荧荧发出一圈紫色的光晕,闪闪烁烁。修从那层紫色的光晕中试图看清楚我手中念珠,随即,脸色突变,“言灵之术,雪,是谁给你的东西!” “修,谢谢你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把我带回家,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我展颜一笑,“不要忘记我对你的爱。” 回头我用很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琁十分意外的脸,念道:“封印着言灵之术的念珠啊,请倾听我最后的愿望,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交换术士修的未来,请为我消灭逆天罪人通灵者琁!” 第20页 话语一出,念珠瞬间支离破碎,钳制住我喉咙的手慢慢松开了,一股耀眼的紫色强光笼罩了整个幽暗的空间,而后便凝聚在琁的身体上。强光中琁试图冲破言灵之术的束缚,可凭藉着只是灵体的他根本做不到,他只能在紫光中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琁,曾经的你是那样温柔,那样伟大。知道吗?雨作为你唯一的妹妹,她有多么爱你,不惜用自己生命和幸福来实现你逆天的愿望。修以前的所作所为,他今日已经付出了全部的代价,只希望能够化解你心中的愤怒。”我用最后的力气平静地说。 不久,琁渐渐埋没在了紫光之中,最后的霎那,琁向不远处呆站着的雨说了一声“抱歉,祝你幸福”后便彻底消失无踪了。我忽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整个人在那片淡去的黑幕中缓缓倒下,犹如一只走到了生命尽头的白色蝴蝶,翩然落地。没有了身体剧烈痛苦的修,急忙跑上来一把接住了我的身体,把我的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黑幕散开,倖存下来的三人站在洋房外的那条空旷的马路上。 修的手臂上凝固着黑色的血淤,我心疼地抚mo着他,“修,刚才倒下的瞬间我看见了以前发生的一切。” 几年前,在琁施展招魂术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雨在门外偷看,当琁招来的妖灵发现了雨后,便开始变向朝气息不同的雨冲去,当时正在专心一致的琁慌了神,为了救自己唯一的妹妹,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法术而造成了逆风,被众多从异界召来的妖灵给吞噬了。正巧路过的修看见了这种无可挽回的情况,看见了挣扎地很痛苦的琁,出手加快了他的死亡时间,瞬间便解脱了他。 “修,对不起,整件事,我从一开始也没有相信过你,不知道真相原来是你为了解脱他而下的手,对不起。” “雪。”他叫着我的名字,把我抱入他的怀中。 “修,如果没有言灵之术,我们会永恆吗?” “不,就算言灵之术依然存在,雪,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如果是……幽冥地狱呢?” “相随无悔。” 我微笑,“修,你不是说过害怕进地狱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听着蜜糖般甜蜜和槟榔般青涩的话语,靠在修的怀里依旧是暖暖的,像初晨的一杯蜂蜜牛奶,要知道我有多怀念那个美好的晨曦,“修,如果我们今生只是对普通的恋侣该有多好啊!” 当日出的光辉照耀着整片马路,暖暖的很惬意。 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我在修的怀中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三年后 南方有红颜,不离而不弃。一度泣沧海,一度泣桑田。孰不知沧海与桑田?红颜又復得! 西面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有着无数不同品种的花草树木。因为这片树林的地理位置不好,一年四季都是阴冷阴冷的,也有传闻那里聚集着很多浮游灵与地缚灵,所以即使那里生长着十分珍贵的奇花异草,也鲜有人光顾。 我怀抱着几枝桃花、几根柳枝和一束白菊从那片树林里走出。 树林正前方不远处是一片荒墓,这些年来,矗立在那里荒坟一点儿都不会感到寂寞,因为天天有人会去那里祭扫。 “雨。” 闻声,一个小石碑前的白衣少女抬起了头,对我微微一笑,“雪,你又来了。” 我把手中的白菊放到石碑前,久久注视着石碑上清秀的字迹。 “雪。” 一声唿唤,我蓦然回头,“怎么了?” 白衣少女摇着头,说:“雪,今天我要和你道别了。” “你要继续你的修行吗?作为普通人活下去不是更好吗?”我问道。 “这个墓碑上刻的人,我也想和他生前一样。” “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是呀,所以我决定学会他生前所有的通灵术。” “好吧,祝你好运。” 她再次微笑,“雪,谢谢你。” 我点点头,回眸看向那小小的墓碑,这是雨亲手为琁雕刻制作的墓碑,在这三年时光里,她每天都会来这里上一炷香,祭奠着琁已故的亡灵。 坟墓是人死后的归宿之地,作为灵魂的安歇之地,其实正真需要坟墓的原因是寄託死者亲人对死者的思念,就像雨一样,这块小小的石碑便是雨心中对她哥哥琁所有的寄託。而放下的始终需要放下,雨说她要离开这里继续她的修行,我可以认为是她暂时搁置了心中对她哥哥的思念,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雨,修行的路漫漫,你一个人行吗?” “我并不是一个人。” “还有谁和你在一起吗?” 她笑着转过身,这时,一阵清脆的招魂铃声由远至近响彻阵片荒坟之地。 我顿时傻眼了,“观月,你还活着?!” “好久不见,雪。”一如既往的和风般的微笑,带着淡淡的清香飘散而来。 “是雨救了你吧?” “是呀,因此我准备和她一起修行。” “一路顺风。” 我最后再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第21页 “雪!”背后又有人叫住了我,观月用依依不捨的眼神观望着我。 “观月,以后为了你自己而活。”说完,我调头离开。 今天的天气似乎好得有点太过头了,万里无云,虽然已经是六点时分,却还是艷阳高照。 抬头望着玻璃般天空,感觉活着真好。世人都说命运变化无常,当时中了言灵之术的我也没有想到如今我还会活着。 我正缓步散心似的走在宽敞的街道,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我依然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和修一起,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化,却也不尽然。 三年前,我当真已经死过一次,躺在修的怀里,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奇蹟般的醒过来了,一眼看见修喜出望外的表情。而后才知道,是雨给修指了一条可以救活我的路。雨说,要救活我必须找到一个专门解咒术的道人——清虚道人,只是这位道人四海为家,是雨一路修行时听说来的,于是修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找到那个传说中的道人,救我。 想着,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亲爱的,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轻飘飘的声音,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我笑得更加灿烂,“道士,绯。” “亲爱的雪,记性不错啊。” 好久不见,她还是一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连衣裙,只是看上去兴致勃勃的样子 “过奖。” “最近好吗?” “不错。对了,绯,最近的星象变了呢!” “是啊,还真变了。” “最近在做什么?” “当然是除妖、驱魔之类的事咯。” “你现在搬到这附近来住了吗?有时可以看到你坐在对面房子的阁楼上发呆,另外,你家里还养着个什么东西吧?” 绯眼光流转,“还感觉得到妖气吗?” “当然,可修就不同了。” “是吗?” “你养了什么?不是貔貅也不是麒麟。” 见我有点兴趣她正了正色,说:“驱鬼的时候,在一个竹林里偶尔捡到的小犬妖。” 我笑笑,“自古曰‘狐狸有仙风;黄鼠狼有鬼气;狗则通人性’,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我这么一说,她弯眼笑了,“还有,逸要我带句话给你。” “逸吗?什么话?” “他说……” 绯还没说完,一辆崭新的宝石捷跑车驶到我面前停下,车门一开,修身穿一套白色的西装从里面走了出来,开口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 “你这么知道我今天这个时候回来?” “直觉。” 他看了我一阵,拿出钥匙开门把我拉了进去。门关之际,我耳边又响起绯的话音,她说:“逸说,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啊!” 透过门的缝隙,对面马路空空荡荡,不见了绯的身影。 “发什么呆?”修疑惑地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 修和以前不同了,他为了救我千辛万苦找到了清虚道人,没料想清虚道人是个怪人,他要修放弃自以为傲的术士身份,把修的道行连同崑崙干坤之术与蓬莱六合之术全部收为己用,才愿解我体内的言灵之术,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所以现在的修正如我夙愿中的一样,没有了法术,完全是个普通的人。本想他应该会变得不那么自大了,可谁知道,他去了一家大型外资企业工作,不到三年,就成了他们企业最年轻的总经理,薪酬更是用年薪来形容了,所以修还是同以前一样自大和高傲。 几道银丝顺着窗玻璃滑下,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亮。风雨欻至,宛如三月小孩子的脸,刚才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现在却涔涔下着密集的雨丝。 我把桃花和柳枝分别插进客厅和卧室的花瓶里,身旁优雅地倒着红酒的修说:“是西边树林里的东西吗?我告诉你,那里的东西最好不要随便拿回家。” “桃花和柳枝是辟邪用的东西,这几年来我已经习惯把它们放在家里了,那片树林实质上什么都没有。” “以后下了班我去接你。”话锋一转,他道。 “好啊。”我现在在一家小公司里做着文秘,很舒服的一份工作。 “修。”我看着窗外涔涔的细雨,对他说:“感觉是不是很像?” 他走到我的身边,把一杯红酒递给我,“是很像。” 红酒,酒液里悬浮着我的倒影。今天的雨,很像我遍体鳞伤倒在路边,修把我捡回家时下得雨,感觉现在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世纪了,我们还是纤尘不变。 修拉开椅子让我坐下,今天的菜餚很丰盛,却不是修做的,而是我做的。 修向我举起酒杯,酒杯相碰,放出如同招魂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个声音里修温柔地对我说:“雪,嫁给我好吗?” 我微笑着点头。 爱情是什么? 我说:“爱情是五彩缤纷的水果糖,可爱诱人,有滋有味。” 两杯交织在一起的红酒,两个重叠在一起的浮影。我和修,一起踏上我们人生旅途鸟语花香的另一段。 第22页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