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特别记仇!》 第1页 《师父我特别记仇!》越十方 文案: 衣冠禽兽大魔头时方域被杀死了,据说他徒弟大义灭亲给他来个一剑穿心,死相好不悽惨…… 重获新生的“大魔头”在茶楼里听着自己成为别人口中道貌岸然穷凶极恶的臭不要脸,心里就不是滋味。 心里不是滋味,他就恨呀! 徒弟(害怕):你想干什么? “大魔头”(超凶):报仇! 事后 徒弟(满足):你不是来报仇的吗? “大魔头”(望天):肉偿也…… 徒弟(冷漠):师父,你是在我下面的那个。 “大魔头”:…… 不要被文案骗了,这其实是一个徒弟超宠师父师父也超宠徒弟但他们一定要矜持的故事。 读者须知: 1.师徒年下,外白里黑护短精分徒弟攻x吊儿郎当话唠玻璃师傅受 2.1v1 he 爱情的道路是坎坷的,结局是美好的 3.非传统仙侠修真,跟着感觉走,小白文,博君一笑 4.可能会有大量回忆杀来袭,过去x重生双线进行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方域,段衡 ┃ 配角:天门七子 ┃ 其它: 第1章 重生,辣鸡!(修) 时方域死了,被他最爱——宠爱的徒弟,一剑穿心,元魄尽毁,死相悽惨…… 时方域坐在淌出温润之光的玄冰玉魄棺上,将全身剩余的那点灵力都聚集在屁股那里,以隔绝棺材盖散发出的寒气。 然后拄着下巴思考本该烟消云散的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 顺便提醒自己,徒弟弒师这种事,他不生气,不生气。 才怪! 想当年,身为瑶光宫主的他带领座下弟子,传道授业解惑,上闯鬼森试炼大战凶兽混沌,下治邪魔歪道之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徒弟眼中的好师尊,天门七子的好榜样。 却不想一朝踏进泥潭,灭族兇手的锅飞到他背上,尚且来不及解释,被视为道貌岸然的他最后就被自己最最宠爱的大徒弟在背后……给结果了。 唉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扎心。 他跳下棺材走出洞外,边揉着冻僵的屁股边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深吸一口气,心道还是活着的滋味更好些。 死了之后什么都感觉不到,吃也吃不了喝也喝不了,没法逗自己那些徒弟崽子,也没法撩师兄师姐,无趣的很。 所以杀了他导致他如此无趣的破徒弟,就非常招人恨了。 “我要报仇!”他握紧拳头,声音里满是愤恨。 不过眼下他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时方域对着空旷的断崖吹了个口哨,然后放声大喊:“好剑!好剑!” 好剑是一把剑,当初他师傅丢给他这把剑的时候,让他自己给剑取名,可惜从小流落在外受苦受难的时方域胸无点墨,屁都不懂,形容词更是匮乏了。 他盯着剑盯了好久,最后说了句“是一只好剑”。 “那是一把,不是一只,”他师傅好笑道,然后摸了摸他的头顶,“就叫好剑吧。”于是这个名字就定了下来。 但是好剑仿佛有灵性一样,被取了这么个名字也时常闹脾气,十次召唤九次不应。这次也一样。 他想拍拍屁股走人。 要是刚才他喊的那几声被天门的师兄师姐知道了,指定把他拿回去再大卸八块。 论斩妖除魔,没有人再比天门人更专业了。 他低头看了看断崖的高度,暗暗计算自己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摔死,毕竟现在他的灵力所剩无几,御剑飞行肯定是不行了。 “唉。”越想越心酸,最后别无他法只能撅起屁股翻身下去,抓着岩石慢慢爬到了山下。 在风中他就想啊,当年受世人景仰的天门七子之末最小最厉害最可爱又最帅气的时方域居然沦落到吹着冷风攀岩的地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时方域一脚踏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心里急迫地想找个人问清楚自己死之后所发生的事。 他捡了个树枝在土地上一立,松开手后树枝随意倒了一个方向,他便向着那边扬长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上的灵力恢復了许多,他便想提气升空,让自己的速度能快些,却突然发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嗖”地一声飞过去了。 看见人他就兴奋了,约莫着前面肯定有人家,没做他想,时方域屁颠屁颠地向着人家御剑离开的方向跑去。 临走前,时方域在脸上一抹,原本属于自己的面孔变成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不想被人认出来,此时他灵力尚少,抓住的话肯定会被胖揍一通。 他即使不是天门七子了也是个威名赫赫的大魔头,被人抓住揍不要面子的啊! 前方果真有个小村镇,时方域悠哉悠哉地混进人群,却看见许多穿着十分眼熟的人。 “仙门六族的人如今都遍地爬吗?”小声嘟囔一句,他赶忙掏出衣服里刚刚偷来的铜镜,照了照脸,自言自语:“如此普通的样貌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前面茶楼里的声音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抹杀混沌凶兽要耗费如此人力,也不知道这畜牲跟魔尊比哪个厉害!”男子嗓门极大,好像就是要别人都听到一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有人附和:“你可别说的是那个时方域吧?人人都说他实力非凡,以一己之力屠了灵墟段家满门,可是最后还不是被他那废物徒弟杀死了!” 时方域猫着腰走到茶楼的门前,扒着门框向里看。 “对对,我在天门山修行时,师尊最是看不惯他,当上七宫宫主据说也是因为走后门,平时带着弟子上窜下跳就知道捣乱,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承了前魔尊炎煞的元魄,竟然将灵墟福地弄成那般人间炼狱!我说啊,邪魔就是邪魔,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时方域听见这话摸摸下巴,没想到自己的记忆跟外人眼中的南辕北辙。 他几时走过后门了? “可是他当年好像打赢了你师尊,应当不是走后门吧……”有一个老实人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你懂什么?那是我师尊让着他,天门其他六子,哪个不是处处让着他?都待他如同亲兄弟一般好,却没想到他做出这等有辱我天门之事!”那人马上出声,咬牙切齿恨声回道。 “嘿!你还别说,在各大家族和天门其他六子都在场的情况下,居然让段家主捡了漏,他那时候才多大?十四五岁吧,说出来也是让人笑掉大牙。” 另一个人捅他,“喂,我们家主当时也在场……” 那个咬牙切齿的人听到这话“哼”了一声,鼻孔里出气,眼睛向上翻了翻,语气讽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段家的私生子,平日里谁能正眼瞧他?因着家门生变才混上了家主的位置,五年了,有什么长进?哼,段家不过是名存实亡。” 第2页 时方域思量着那人说的话,自己居然已经死了有五年了,没想到他那个倒霉徒弟都已经当上了家主,但是似乎并不能得到别人认同。 不过他时方域的徒弟,尽管跟他有着深仇大恨,那也是他们两人的事,轮着到他们在这指手画脚? 时方域有些沉不住气,抬脚就想走进去教训教训这几个人,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灵力是断然不能用的,那几个人从穿着看就知身份——六族之一的东仙源绫家,实力最强,而且里面认识他的大有人在。 还是不惹为好。 时方域悻悻收回了腿,远离了这一番嘈杂。不一会儿感觉肚子饿了,他摸遍全身才找到几个铜板,买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刚吃一口,就听到不远处一声充满羞怒的叫喊:“你想如何!” 时方域咬着包子转过头,看到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正用手中的扇子抬着一个人的下巴,他身后跟着许多跟班,脸上都是一脸□□,一看就不安好心。 “想如何?公子这么美还出来熘达,应该知道被我撞上会如何吧?你放心,本少爷会好好疼你的。”被调戏的人身高就不矮,那个恶霸却更高,仿佛智商全长在身高上了。 时方域玩味的看着这一帮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强抢民男,太没王法!只是背对着他的那人,光看这仙人之姿的背影也知道绝非凡物,啧啧。 可是当他看到被调戏的人手中握着的剑,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好剑。 当初他徒弟段衡就是用这把剑结果了他,想想看,如果他徒弟不嫌弃的话,现在最有可能拿着这把剑的人就是他。 时方域再次看着那把摺扇,心中就如被抢去了珍宝般愤恨,他眼睛冒着火,几乎想都没想就大声喊道:“放开他!” 他徒弟只有他能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某十的新文古耽!爷们之间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仙侠剧情,打怪谈恋爱(并不),别别扭扭师徒文,甜爽流,如果有小虐,那都是过去的事! 如果觉得还能入眼就收藏一下吧!某十一定会全力写好这个故事的!比心比心(●—●) 第2章 辣鸡,戏精! 白衣男子闻声看来,“呵”地嗤笑一声,摇手打开了摺扇,悠然扇着风,眼睛里却散发着淫邪的光芒:“呦!今儿本少爷是走了什么好运气,这么美的公子,一天叫我碰上两个。” 我靠这什么眼光? 时方域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保这应该是一副“平平无奇”的面容啊,总之应当比自己的真容丑很多,就这样还能被这噁心的傢伙看上? 白衣男子收扇,一把搂过他身前的人,满脸贱笑地走过来。 时方域便看到了那人的正脸,他有些扭捏地抵抗着白衣公子,脸上那种为难的神色,就如同每次时方域抱着枕头从瑶光宫出来找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那样。 “师父……你怎么总来徒儿这睡……” “师父怕你一个人睡害怕啊,师父怕你一个人睡无聊啊,师父怕你一个人睡寂寞啊。”时方域死皮赖脸地躺在段衡身边,然后紧紧搂住那个小身板,飞快地进入梦乡。 那时候的段衡就是轻轻推着他却又没能完全推开,为难又无奈的神情。 时方域突然窝火,白衣男子的手又好死不死地摸到自己的脸上,嘴上还说着烂话:“走近看是差点,不过也算能入本少爷的脸了。” “我可去你妈的。”时方域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 本尊的脸也是你能摸的? 他小时候曾经流落街头混迹市井,骚话浪话脏话烂话学过不少,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就不再说了。 但今天他实在不吐不快。 白衣男子一下变了脸色,显然是没想到时方域会这样回话,他抚摸的手向后抬起,发了力度,眼看就要落下。时方域已经泛出红光的掌心也已就绪,却突然脸色一变,覆手卸去掌劲。 “家主!你怎么在这?”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整条街都安静了一瞬。 时方域偏着头摸了摸自己高肿的左脸。 “麻的差点把变脸术给打没了!”时方域心中后怕,然后又暗暗骂了一顿突然出现的段霆。 他太熟悉段霆的声音了,想当初他可是跟自己徒弟段衡势不两立的存在,背地里没少欺负段衡,甚至有一次耍阴招差点害段衡丢了命,如今居然心甘情愿喊出家主两字了? “段霆!你快来,这人!这人他……”隐藏在白衣公子臂窝里的段衡终于出声,他顺带挣脱了几下,却没能成功,嘴上也重复着“他他他”,就是不想说出“他非礼我”这几个字。 他这个徒弟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家主?你是什么家主?”白衣男子还有些懵逼,直觉告诉他会被这两字称唿的人,地位都不会太低。 时方域捂着脸转身,果然看到一身玄衣的段霆满脸不耐烦,他随手念了个咒,白衣男子就被定住不能动弹。 “灵墟段家,听说过吗?”段霆不等白衣公子回话,过去匆匆拉过段衡,将他全身上下打量几眼,像是教训小孩一般,“家主下次出门记得打声招唿,不要让我们担心,还有,代表家族的衣服不能不穿。”说着递上去一个包裹。 段衡挠头愧疚地笑笑,接过包裹,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头向时方域这看过来,“方才是这个前辈大哥好心救我的!”段衡对段霆道。 时方域心中有些古怪,救可谈不上,我可是来报仇的呢。 但是现下段霆在这,他灵力又没恢復,看来一时报不了仇,时方域捂着脸就想走。 “唉等等!”段衡出声叫住了他,几步跑到他面前挡住去路,“你方才救我,一定有些本事,我们正要去消灭鬼森的混沌凶兽,不知你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时方域听见先头那句话还在心里吐槽,你没看我挨了一巴掌嘛哪里像有本事……然而听到后面那句话却勐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消灭混沌凶兽?你?” 段衡摇摇头,满是星痕的眼睛黝黑又清澈,“不光我,还有好多好多人。” 段衡说着一笑,那一瞬仿佛又让时方域回到他刚刚遇见段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露出一颗小虎牙,眼睛弯成新月。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如今却长得比他都高了。 时方域一时出神,没有回答段衡的话,后边的白衣公子却开始跪地求饶,跟方才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普通人根本和仙门六族无法相提并论,就好像最末端的六族子弟,动一动手指头也能弄死一个普通人一样,白衣公子根本拿段衡他们毫无办法。 只能跪地磕头。 他哪里想到自己只是去街上例行公事,就能碰见传说中的仙门人物,这原本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段霆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却也不动手,似乎等着段衡的指示。 第3页 “你以后别在街上掳人了,”段衡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衣公子,“还有,给这个前辈大哥道歉。” 他忙磕头道歉。 “滚吧。”时方域一想到刚才他挑着段衡的下巴,心中就被怒气填满,忍不住想一掌把他拍死,但又不好下手,于是嫌弃挥手道。 等白衣公子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时方域才转过身看着段衡,眼睛朝下瞄了瞄,口是心非道:“帮助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灵力微末,若是感觉到危险,会马上离开的。” 他心里却想,我正愁现在灵力没恢復不能报仇呢,好,现在且跟你去,等我灵力恢復了,定要好好收拾你这小崽子。 让你起杀意不相信我!此仇不报非天门人! 可是他好像已经不是天门人了…… 段衡听见这句话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仿佛怕他下一秒就反悔一般,忙道:“我们的人在前面的酒楼休息,一会就出发,还不知要怎么称唿前辈?前辈看起来比我大,如若不嫌弃的话,叫您大哥哥如何?” 时方域听见这个称唿有点别扭,他还是喜欢段衡叫他师傅,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想到这,他眼前一亮,心里开始无比佩服自己的机智。 “不要叫我大哥哥,太肉麻,我有名字,姓施,施捨的施,名富,富贵的富,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就叫我全名好了。”时方域边潇洒转身边一本正经道。 “施富?这名字……倒是有趣……”段衡重复了一遍,脸色风云变幻,然而最后还是妥协,“那好吧,施富,您先去前面的悦来酒楼等我,我出来本是想买些酥油饼的。” 酥油饼是时方域最爱吃的东西,在天门吃不到,每次他下山总会买一些,后来收了徒弟,他用宝器同一人那里换来了做法,在瑶光宫后面开出来一片空地。时方域让他那些崽子们学习做酥油饼,然后给他吃。 后来段衡也喜欢上酥油饼了。 “噢,也给我买点。”时方域转身一点不见外的说道,刚抬脚要走,段衡再次叫住了他。 “又干嘛?”这次有些不耐烦。 “施富,你腰间系的石头,可是灵犀石吗?”段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头的话问了出来,同时拿起自己腰间一模一样的石头递给时方域看。 时方域看到这两颗石头暗暗想扇自己耳光,他怎么就把这茬忘了呢? 这两块灵犀石是他跟自己四师兄用好珍贵的东西换来的,世间罕有。只要将两块灵犀石下了禁咒,在其中一颗上滴下自己的精血,另一颗会发出耀眼的光芒,用来求救最有效。 时方域当初将另一块给了他,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以后被欺负了可以叫师父来帮你,不过一定要到被打出血的程度才行!” 时方域赶紧握紧腰间的灵犀石,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脸笑容望着自己的段衡。 难道他认出我来了? 不对,在他眼里我可是灭了他全家的人,要是认出我来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对我笑? 而且当初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己死翘翘的。 想到这时方域放下心来,一把摘下那颗石头握在手里,状似无所谓般道:“灵犀石而已,虽然罕见,但世上可不止两颗。” 说完时方域迈着步子神情自若地离开了,留下段衡一个人。 日头正盛,却被云层遮挡住了,阴影慢慢笼罩整个街市。段衡看着离开的时方域,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一直在旁边闭口不言的段霆起步走到段衡身侧,躬身低头,跟方才敢教训段衡的他判若两人,脸上满是恭敬的神色。 “家主。” 段衡面容拢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冰冷低沉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带着致命的温度,冻的段霆心头微颤,叫他忍不住抚上自己到现在还隐隐疼痛的腹部。 “刚才他哪只手打了师傅耳光,卸下来,餵狗。”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才是记仇体质,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在心中的小本本上暗戳戳记下来,然后就等他大刀阔斧的干了。 第3章 戏精,蠢蛋! 长街上人流不息,虽然只是一个小村镇,但人们生活还算富足,就因为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妖魔鬼怪也看不上这里,自然也就不受侵扰。 段衡一个人在街上走着,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看起来跟周围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又远非凡夫俗子可比。 他肩上背着一个包裹,衣摆快速晃动着。 他走得有点急。 在转角处一个破旧的酥油饼作坊里,续着鬍鬚年迈的老人正把油酥面剂子拉长卷拢,不停地忙活这两个动作,头也没来得及抬。 但他大概感觉到了铺面前站了一个年轻人,边伸手拿刀子边哑着嗓子问:“买饼吗小兄弟?” 段衡抿着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猫腰钻进了铺子里,一把抓住忙活的老汉,还不小心碰掉了桌边的刀子。 “唉唉?你你你想要干撒子?”老汉吓得直哆嗦,鬍子都一颤一颤地。 —— 时方域坐在悦来酒楼最里边的雅间里,双脚搭在长凳上看着楼底下稀稀拉拉的段家人,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废物,这个队伍去干鬼森的混沌凶兽,那不是送命吗? 况且他徒弟段衡,现在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记得自己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灵力把段衡的元魄封印了,倘若不知道禁咒的咒语,即便是他师傅虚凭仙尊出关,也没办法解开封印。 所以段衡此时就如普通人一样,使用不出灵力,他顶多算是力气大点的凡人。 正将盘子里的花生米往嘴里送,时方域突然闻到一股血腥气,随即他看到段霆款款走了进来,玄色的衣服上斑斑点点,时方域知道那应该是血迹。 难道段霆把段衡杀了想自己当家主? 时方域忍不住站起来想飞身下楼,他一只手已经抓住酒楼二楼的栏杆了,却怔怔停在那里。 段衡抱着两包油纸兴沖沖地走了进来,没有理会旁边的段霆,而是四下张望,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时方域的身影,笑着挥了挥手。 时方域摸了摸鼻子,想起刚才自己居然在担心段衡的安危,把报仇的念想抛到脑后,有些羞恼,转身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去,“得报仇。”他告诫自己。 然而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存了没一会,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挤了出去。时方域眼前一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上楼的段衡抱着的油纸包。 “这个味道好生熟悉!”时方域自言自语,舔着嘴角口水都要流下来,他好久没有吃到酥油饼了,也好久没有尝到段衡的手艺了。 崽子里面酥油饼做的最好吃的就是段衡。 只是今日这味道怎么那么像段衡亲自做的呢? “这是给施富买的,这是我的。”段衡噙着笑意递过去一包,随意在时方域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动手拆自己手里那包。 第4页 时方域再顾不得其他了,忙也动手拆开纸包,等看到里面冒着热气的金黄黄脆簌簌的酥油饼,简直眼泪都要掉下来。 段衡殷切地看着他。 他张开血盆大口开心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段衡咬了一小口手里的酥油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油太大了。 可是时方域吃着正欢,根本没功夫回答段衡的话,这个味道同以往段衡做给他的一样,只是不知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镇里的小作坊,如何也会有这样的手艺。 吃完自己手里那块心满意足的时方域擦了擦嘴,抬头看到段衡还在看着自己,他手里的酥油饼只有一个小缺口,但是看样子已经凉了。 “你怎么不吃?”时方域吞了吞口水。 这句话一下把段衡叫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看手里的酥油饼,犹豫再三说道:“施富若是不嫌弃,在下这个也……” “不嫌弃不嫌弃!”时方域伸手抢过了段衡的酥油饼,一点没有犹豫,先吃了段衡先前咬过的那部分,吃的津津有味。 段衡笑意更浓了。 “对了,你说你们要去灭掉鬼森的混沌凶兽?只有你们吗?”时方域拿起旁边的酒壶对着嘴咕噜咕噜喝下好几口,跟喝琼浆玉露一般,也不怕上头。 段衡摇摇头,伸出手掌数了数人头,“天门的几位师伯,还有绫云沈权展五家的家主,还有一些慕名而来深藏不露的散修,能人异士很多,施富大可不必担心。” 他好像是怕时方域会反悔一般,开口解释着他所说之人有多么多么厉害,即便是到了鬼森,也不用他抢在前头云云。 时方域却不在意这个,他吞下最后一口酥油饼,低眉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混沌凶兽在五六年前,不是被天门七子联手封印了吗?为何还要除掉它?” 段衡愣了一下,旋即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声音脆若铜铃:“施富有所不知,那混沌凶兽封印早就有所松动,近日更是有突破之势,倘若被他逃了出来,我天门定会被寻仇!” “那加锢封印不就好了吗?”时方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混沌凶兽呢? 段衡也皱起眉头,低头鼓嘴道:“我也是这么说得,但是其他家族的叔叔伯伯们,都觉得封印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联起手来将它除去,还可以……” 他突然停在这里不说了,又抬头看着时方域的眼睛,好像有些为难,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还可以如何?”时方域双手支着长凳向后靠了靠,平静地问出这句话,笑容却有些讽刺。 “还可以得到混沌的元魄,以提升各大家族和天门的修为。”段衡低着头小声说道。 哼。 他就知道,不惜动用这么大的力量也要除去混沌,肯定不光是“降妖除魔”那么简单。 混沌常年住在鬼森中心不曾出来,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有天门弟子误入鬼森中心惹怒了它,它也不会大开杀戒,也是在那次战斗中,天门七子联手将它封印在那里。 时方域也受了重伤差点就直接死翘翘了。 如今的修真界,魔修不多了,归根结底是因为很久之前,世人厌恶魔道,修真之人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逢魔便杀,绝不容情。 而魔修又向来自视清高,不喜群居,虽好战但只喜单打独斗,遇见联合而上的修真人士只会惨败。 惨败的魔修体内的元魄是修真之人最好的补药,以此功力大增灵力大涨的人数不胜数。后来魔修就越来越少了。 时方域看着低头心虚的段衡,眼睛转了转,开口问道:“方才在街市上,你被那个小白脸非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收拾他,反而要等我来救?” “实不相瞒,”段衡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是段家家主,但我并没有灵力……” “噢?你没有灵力,为什么还要跟他们一起去鬼森,送死吗?” 时方域语气不太好,他向前探出头,把段衡逼得直向后躲,两人眼睛对着眼睛,竟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好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最后是时方域输了,他悻悻回过身子,段衡也咳嗽几声,没人看到他叠在双膝上的手,紧握着泛出了白色的印子。 “我虽然……没有灵力,但是四师伯,噢,就是天门的天权宫主,他教了我一些防身的法子……我知道!” 段衡看到时方域一个眼刀甩了过来忙解释:“我知道这在混沌凶兽眼前定然是不够看的,但我段家好歹也是六族之一,即便到如今的地步,我也不愿他们笑我段家无人。” 看着段衡故作坚强的脸,又想起方才在茶楼里绫家那几个人言语上对段衡的轻视,便知他这些年来并不好过。 况且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家主,来自外部和内部的压力不容小觑,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别人能解开你元魄上的封印吗?”时方域突然问道,问出口之后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应该是他问出来的话。 谁知道段衡摇头笑笑,笑容里满是无奈,“没有用的,这世上再也无人能解开这道封印了。” 时方域大概是看错了,他总觉得自己在段衡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些遗憾。 不是没人解开他封印的遗憾,而是能解开他封印的人,不在这世上的遗憾。 也许,他杀掉我了,就不恨我了。时方域想。 “那你还恨那个封印你元魄的人吗?” 时方域出声,再次不经大脑问出了蠢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如果喜欢就收藏一下吧!么么啾!欢迎来砸评论呀! 第4章 蠢蛋,看呆! “看我这话问得!”时方域见段衡一时愣在那里,眸光里星痕点点,像是蕴藏着浓烈的泪意,他便想起自己的手插在段衡娘亲胸膛上时,他那样惶然无措的表情。 时方域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啐了一口吐沫道:“他既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又跟家主有血海深仇,我何必问这种话惹家主伤心!” 但他的心也紧紧缩着,说出这句话之后,身上哪里像被油煎着一样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告诉眼前人真相。 灵墟段家,不是他毁的。 “施富……”可段衡却突然覆上时方域冰凉的手。 “家主。” 然而背后传来段霆的声音,惊得他松开了手,继而又躲过时方域茫然追问的眼睛,后者本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说。 “家主,我们可以启程了。”段霆冷着脸,声音像是被人钉在板子上僵硬又刻板。 五年的时间,时方域简直不敢想像原来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段霆会变成这样的人。 时方域转头看段衡,发现他微微努了努嘴,随即站起身拍了拍粗布麻衣制成的外袍,突然“啊”了一声,“我还没换道服!” 第5页 “家主原来还知道。”段霆漠然道。 段衡歉然一笑,抓起桌子上的包裹跟一直盯着他看的时方域道:“施富同段霆他们出去等等我,我随后就到!”说完拿起酒壶解渴一般喝了几口,也是对嘴喝。 “唉?”时方域本想制止他,因为他刚喝过,但见段衡恍若不知地转头看自己,他默默咽了口吐沫:“没事,我先出去。” 时方域眨着眼睛绕过两人径直走到了楼下,出了悦来酒楼,随手在一旁的树杈上掐下一根树枝叼在嘴里,四十五度角望天。 他的徒弟五年来似乎丝毫没有长进,对着他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全程掏心掏肺无隐瞒,一点防备都没有。 若真是好人也就罢了,但是他不是来报仇的吗?段衡这样不谨慎,时方域会觉得很无聊很没有挑战性唉。 他叼着树枝想。 “施富,我们走吧!” 时方域听见声音转过头,然后嘴里的树枝便掉落在地上。 他看呆了,定定地,说不出话。 段衡乌髮被月白色的玉冠高束在头顶,身着玄袍,襟飘袖盈,袖口微微捲起,露出里面朱红的面料,紧束的腰带也是猩红的颜色。灵墟段家,素来以诡异莫测的风格和快狠准的行事作风令人望而生畏,道袍也是黑红相配。 时方域把段衡从头看到了脚,在转到他和润含笑的脸时,发现那一身的煞气又全被沖刷干净了。 他真的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段衡,如果不是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他总觉得段衡会马上抽出腰间的好剑再补自己一刀。 “施富?”段衡走上前,挥手晃了晃,“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 他低下头,好像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时方域连忙解释,“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家主把那粗布换下,穿上这一身……” 他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挺好看!” 段衡咧嘴笑开,一瞬间又如五年前那个孩子一样,时方域摸摸鼻子,转身向前走去。 心头默念,记仇记仇记仇记仇…… 众人出了小村镇,再赶路便要御剑飞行了。 时方域的手隐在袖口里,全身的灵力被调动起来,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不会外放灵力。 寻常修真之人灵力幽谧而深邃,散发出的是温润的淡蓝色光芒。 而魔裔却不是,他们的灵力狂暴而阴邪,散发出的是嗜杀的猩红色光芒,所以是修魔还是修真便一目了然。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的时方域非常尴尬地想起一件事…… “施富,你没有剑吗?或者别的武器?”段衡见旁人都准备就绪,而时方域迟迟不动,开口问道。 嗯,有,就在你脚上踩着呢。 时方域看了看好剑,尴尬地咳嗽两声开始随口胡诌:“有是有的,不过之前被一只小狼妖叼去了,我看也旧了,就没抢回来。” “啊这样啊……”段衡好像信了的样子,“要不,我们御同一把剑吧,正好我用不出灵力,以前都是段霆助我,这次不如施富……” “好嘞。”臭不要脸的时方域不等段衡说完就径直跳了上来,正合他意,脚底下踩着好剑,他即便不用灵力也可以随意驰骋。 天上—— “呕~呕——”时方域坐在好剑上不停地干呕。 段衡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着急道:“施富,你这是怎么了?” 时方域难受地摆摆手,连转头看他的动作都不想做,晕晕乎乎道:“好多年……不御剑……晕……晕剑……呕~” 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堂堂前天门七子现魔尊的他居然御剑把自己御吐了,这说出去能有人信? 得亏好剑还能自己掌握方向不用他多费心,要不两人早就连带着剑一齐摔下去了。 段衡看时方域痛不欲生欲生欲死的样子,伸出手向后面挥了一下袖子,又回头急道:“我们还是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时方域很想说不用,但是眼前冒着金星胃里翻江倒海的他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妥协了。 于是一众段家子弟就因为这个半路捡来的,来歷不明的,明显是个废物的,时方域,一齐降落在狼叫声嗷嗷的荒郊野岭。 段家子弟脸上挂着妈卖批式的微笑。 他们这不是请了一位神通广大的散修,而是一个柔弱的娇娘吧,关键是他们家主,对他简直像对自己媳妇一样关心。 “施富,你要不要喝水?”段衡单膝跪地,弯着身子尽量里时方域近一点,贴着他耳朵问道。 时方域“嘶”了一声,感觉耳朵里蹿进去一股热气,然后犹如被雷电击了个正着一般,他缩了缩头,蜡黄的脸上笑比哭难看,“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修真之人辟谷乃常态,五谷杂粮皆为浊物,饮水也不频繁,所以他们一行自然是什么都没带,实际上像时方域这样边修真还边贪吃的本就……罕见。 段衡见时方域闭眼调养生息,想先起身整顿一下段家门人,刚抬脚挺直身子,手臂就被盘腿坐在地上的时方域抓住了。 只见他双眼圆睁谨慎地嘘了一声,一改嬉皮笑脸,面色严肃:“有魔物靠近!” 段衡低头意味难明地看了一眼他,又赶忙瞥了一眼段霆,让他小心戒备。 黑夜中吹着冷风,将丛生的杂草吹地摇摇晃晃飒飒作响,树林里的狼叫声戛然而止,周围散出浓烈黑雾,恍惚间世间所有虫鱼鸟兽都销匿了,一切静得可怕。 其余段家人都握紧手里的剑,运起灵气护体,齐齐将段衡和时方域护在圈里。 “正前方,它受伤了,但不要卸下防备。”时方域开口道。 他说完不过三息,一条黑影就从黑暗中袭来,他动作有些慌张,不停地回头看着什么,以至于时方域他们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发现去路被堵。 “居然还有埋伏!”那人手捂着汩汩流出黑血的胳膊,狰狞的脸上恼怒未除,随即又转化成惊诧,“灵墟段家!” 显然是认识他们。 而时方域盘坐在那里,从段家人的缝隙里,慢慢窥得那人的真容,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他撑着腿缓缓站起身,看着对面一身邪气灵力暴涨似乎想要殊死一战的人,完全没办法把他同记忆里那个面冷心热的三师兄联繫到一起。 “三……”时方域茫然开口。 “三师伯?”段衡却抢在他之前出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时方域:晕剑!晕剑!你听说过晕剑吗?蠢作者,还我一世英名! 某十:只要是交通工具,他都有晕的啊!没毛病…… 第5章 看呆,护犊! 展莲身形一震,神色明显有所触动,然而转瞬之间,他变了脸色嗤笑一声,声音里不改逼人的邪魔怨气:“呵!你三师伯是谁?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魔君展莲,再不是什么天玑宫主!” 第6页 段衡却不在意展莲话中的讥讽,急忙上前一步,看着他紧紧捂住的右臂问道:“究竟是谁伤了三师伯?” 时方域也盯着那看,展莲的右臂已经被完全砍断了,看起来受了颇重的伤。 时方域愕然,展莲浑身散发出的邪魔气息不说,那明显的背叛天门的口气又是怎么回事?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一人面对六族和天门人质疑时,除了四师兄自始至终不相信他杀人屠门,也只有三师兄愿意听他解释。 展莲讥笑未止,悲戚之色猝然而生:“别做戏了!难道不是你们伙同绫家人,一击一伏,想要将本君置于死地,为民除害吗?” 段衡摇头,当下只能解释:“三师伯误会了!纵使仙修正道都视三师伯为魔物,我也知道三师伯意识犹存,断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伙同绫家人……” 段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脸色涨红,胸中郁结,颇有不服道:“伙同绫家人,那更是无稽之谈!东仙源绫家如今看不上没落的灵墟段家,岂会跟我们商讨这种事?” 展莲见段衡说得有模有样,却又没有完全脱下防备,时方域看着着急,忙探出个头道:“三……魔君展莲?你还是赶紧处理处理伤处吧!虽没伤到元魄,但到底有损修行根基!” 怕展莲听不清楚,他还扯着嗓子喊。 展莲这才注意那个与段家人格格不入未穿道袍之人,但他也知时方域所说并无错处,现在最要紧的是疗伤,况且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绫家人,现在他无论如何都要赶紧走。 他看向段衡,在后者会意点头后,飞身越过了他们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时方域。 他总觉得,那人他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 时方域抱着膀子,见展莲走了,却并没继续坐下运气调养,段衡刚要转身同他说话,时方域打了个手势:“绫家人追过来了——” 话音未落,众人前方的头顶上盛光大放,蕴着剑气的氤氲蓝光逐渐隐灭之间,几个身穿绛紫长袍的人御剑而来。 “段家主,可看到天门叛徒展莲?”为首的那人英眉刚硬,面容冷峻,高高的颧骨稜角分明,盛气凌人。 他没有正眼瞧段衡。 段家人心中都有不满,却碍于家主面子没有发作。 段衡被如此轻视,却也不愿捨弃礼数,正要硬着头皮回答,时方域突然抓住他衣袖向后扯了扯。 他上前一步,笑道: “见过,放走了,如何?” “放肆!你是谁?敢这么对我大哥说话!”怒斥的人声音跟之前茶楼里咬牙切齿那人一样。 时方域却没正眼看他,摇头嗤笑一声,道:“你这小娃娃!即是你爹爹来,同段家主也应行平辈礼,段家主叫你爹爹一声伯伯,那是客气,你又是谁?对段家主就这样说话?一点礼数也不懂,本……我看啊,绫家人也不过如此。” 时方域满含笑意说出这等讽刺的话,叫对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说完他想起什么般回头小声问段衡:“绫老头子还没死吧?” 要是绫老头归天了,又将家主之位传给眼前这人,那他不就说嘴打嘴了嘛。 所幸段衡忍着笑摇了摇头。 “你!”绫云气结,说不过便想上前动手,被为首的绫天不耐烦地瞪了一眼。 他看起来比绫云沉得住气,对时方域方才的讽刺挖苦状似并不放在心上,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微微向前躬身拱手道:“不知这位是?” 时方域同样拱手回礼,潇洒回答:“姓施名富,天地逍遥一散修。” 绫天笑容不变,和和气气地好像同他们有多熟一般,但时方域向来知道咬人的狗不叫,果然就看绫天眼神中闪过的那抹嫌恶,听他道:“施前辈,那你可知,刚才放走的那人是谁吗?” 时方域当然知道,那是他的三师兄,可是这五年天门出了什么变故他不清楚。三师兄变成那般邪魔的模样,被人追着打是很正常的,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仙门一旦和魔修扯上关系就会很麻烦,他心思流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连累段家,根本忘了自己与段衡的“深仇大恨”。 “放了他?没有!”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时方域当下马上臭不要脸地否认,“这里,在下——半吊子散修,段家主——灵力被锁,那边——全是一堆废物……” 被叫成废物的段家人顿时黑脸,偏偏还没法当场反驳。 “我们这群人遇到展莲这样的,不洗干净献给他脖子就是好的,你指望我们收拾他?” 时方域一副“我们最弱我们垃圾我们不打就是有理”的表情让绫天一时也无言应对,后面的绫云一见自己大哥歇菜了,想要讨回面子,当下就不干了。 “我看你就是耍我们!”绫云抽出一柄冒着寒气的长剑,右手兰花指状念了一个诀,说完便向时方域袭来。 绫天是有时间拦下的,但这次他视而不见。 时方域向后勐退一步,心念一动,好剑寒光一闪便到了他手上,有好剑在手,他未驱动灵力,直接甩了一道剑气出去。 “施富!” “阿云。” 一声紧张,一声冷漠,同时发出。绫云收手,身形沉稳,时方域却向后退了三步,握着好剑的手也隐隐发抖。 明明一根小手指头就可以把他弹到他东仙源老家,现在偏偏要隐藏实力才行的时方域心中十分郁结。 “阿云,回来。”绫天又冷然喊了一声。 “大哥!”绫云好像不愿意,一定要为他出头的样子。 “施前辈灵力未出,依然挡住了你全力一击,是你输了。”绫天看着时方域,话却是对绫云说的。 哎呀,被识破了。时方域摸了摸鼻子,习惯性将好剑在身前甩了一道入鞘,转头跟段衡甩了甩头。 段衡瞭然地点了点头,走上前十分有教养的拱手告辞:“混沌破封将至,我们还是各自赶路吧,以免误了大事。” “段家主所言极是!”绫天展开笑颜也上前道,好似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有过,“走!”再转头跟绫家门人说话时又是冰冷一张脸。 这样一耽搁,绫家人若还想追到三师兄就如大海捞针了,时方域放下心,将眼神从目送绫家人离开移了回来。看到段衡背对着自己嘆了口气,他无奈回头。 “我果然不适合当家主。”段衡自言自语道,话音里的自卑敏感很明显,其他段家人都当听不到。时方域眼神乱飘,心想我是安慰他呢还是安慰他呢还是安慰他呢? 喂!你们是有仇的人! “上剑吧家主。”时方域摸了摸鼻子跟低头的段衡招手道。 御剑飞行的时候,段衡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无能里无法自拔,让时方域都感觉胸闷地喘不过来气。 第7页 “呃,这个,段家主啊,其实,就是,反正,总之,但是!也许,可是……”时方域组织语言磕磕巴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段衡茫然:“施富想说什么?” “你不用如此看轻自己,以你的资质,如果没有封住灵力的话,绫天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时方域突然认真道。 三千世界,实力为尊,在哪里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绫家之所以这么横,是因为仙门六族里他们实力最强,东仙源也是除天门山之外福源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他们修仙本就得天独厚。 但时方域知道的,他的那帮徒弟崽子里,背后默默修炼付出努力最多的,就是段衡。 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资质高的人还异常努力,段衡的进步让他一直是时方域的骄傲。 可惜因他……一夕之间段衡成了一个废物…… “施富不用安慰我了。”段衡嘆了口气,随即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他眼神飘向前方,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话。 “要是师傅在就好了。” 明明是同两个音节,但时方域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时方域“出熘”踉跄了一下,被段衡及时拽住。 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他心中滋长了无数嫩苗,每一条藤蔓都搔得他心痒,他张嘴动了动,好想好想问他。 “你不恨你师傅我了吗?” “还是你知道了段家不是我毁的?” “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时方域捂住嘴。 可是……明明是我让你,让全天下,这样误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前时间线预警,徒弟要变小啦 第6章 紫薇初遇。 瑶光宫后面的山上,有一片梨树林,春夏之交,暖风和煦,一树的梨花随着微风簌簌飘落,漫天的梨花就像是冬雪一般。 时方域伸手摘下一枚梨花搁在鼻子前嗅嗅,他惬意地躺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树枝花瓣的缝隙斑驳地映在他脸上,他逍遥自在如神仙一般,一直脚还在空中有节奏地晃动着。 “大师兄怎么来了?”他勐然睁开眼,看了看瑶光宫后殿的方向,抖了抖身上的梨花翻身跳到了树下。 轻巧的落地之后,他一撩白色衣摆盘坐在莲花图案的蒲团上,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目修炼。 不一会儿他身前冷光一闪,一个身穿同样白衣但模样颇为稳重的男子出现在他眼前,看着时方域认真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七师弟。”时方圳唤他。 “大师兄?”时方域抬起头恍若才从入定中醒来一般,“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尊唤你过去。”时方圳温润一笑。 “师傅?”时方域摸摸后脑勺,“我没犯错吧?” 虚凭仙尊是天门山掌门,也是他们的师尊,但是时方域从来不喊她师尊,因为他觉得师傅叫起来更亲切一点,师尊就显得冷冰冰的。 虚凭仙尊也由着他这么叫了。 “师尊不是要罚你,你也没犯错,放心吧。”时方圳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师兄一向不说谎,时方域放下心,跟他大师兄一起去找虚凭仙尊。 天门山主峰上云雾缭绕,灵气充裕让人神清气爽。时方域跟在大师兄身后,抬眼看了看紫微宫前殿的方向,发现那里站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 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群身穿不同道袍的孩子,都瞪着一双双新奇的大眼睛看着来人,叽叽喳喳的同身边的小伙伴小声议论。 时方域摸了摸鼻子,目不斜视地走到殿中央,对着前面盘腿而坐仙风道骨的虚凭仙尊恭敬作揖:“师傅!” 虚凭仙尊乃女掌门,实力深不可测,是世间最有可能飞升成仙的人。 她虽被称为仙尊,却并不是仙人,那只是歷来人们对天门山掌门的尊称。 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人成仙了。 “小七,知道为师唤你来何事吗?”虚凭仙尊对时方域态度很温和,一张萝莉般的圆脸倒像是他们的师妹。 “徒弟不知。” “你八岁来天门山,如今已有十六年了,为师把能教你的都教了,你也有了出师的资格。那瑶光宫赐给你,你便是一宫之主,今年你该开宗收徒了。”虚凭仙尊看着时方域,悉心解释自己的用意,虽然样貌普通十七八岁的姑娘,语气却颇像长辈。 “收徒?”时方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在天门山混了小十六年,懒散惯了,最会做些偷奸耍滑的事,如今突然要他收徒,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推辞,“不行吧师傅,我不行啊!” “为师相信你,”虚凭仙尊十分看好他,接着站起身也走到殿中央,指着那一群小孩童,“这些都是仙门六族里送过来的,都是该拜师修行的年纪,你看看有没有可心的。” 大师兄也走了过来补充:“师尊念你是第一年收徒,特意唤你来先挑选中眼缘的。” 其他师兄师姐都未到场,看来果真如大师兄所说。 时方域虽然面上推辞,实际上也觉得收徒带崽子应该挺有趣的,不然他天天呆在瑶光宫后山,时不时熘出天门山去玩回来又担惊受怕的日子也过够了。 再加上这一群小傢伙好像还挺可爱的……时方域假装不在意地扫了一眼。 最前面那个孩子圆圆的脸像个小肉包子,粉扑扑地活力十足,眨巴着眼看着时方域,一直没挪开眼去。 年龄看起来也是最小的。 时方域一眼就看中了他,顿时还觉得他那扑闪的大眼睛挺像自己的,抬脚走了过去,蹲在他跟前,像逗小孩子一般,“你几岁啦?” “我六岁啦!”孩子很活泼,一点不怕生,当下朗声回答道。 “生得真可爱。”时方域夸了夸小孩。 孩子这次不说话,神秘笑笑,然后伸出一只手,递到时方域胸前。 “这是什么意思?”时方域摸不着头脑,也没把小孩的心思放在心上,想要抓住他的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事物。 结果他的手刚握上小孩的拳头,就觉得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赶忙收回了手,抬头瞪眼看着他。 孩子“咯咯”捂着肚子笑起来,边跺脚边指着段衡道:“哈哈哈!这样的把戏还上当!” 虚凭仙尊和时方圳哑然失笑,时方域顿时气结。 嘿!我时方域居然折到了一个小孩的手上!这个死小孩! “师傅,我要他!”时方域回头恶狠狠地对虚凭仙尊道。 虚凭仙尊却有些犹豫。 时方域没在意,又回头瞪着小孩:“你叫什么?” “沈真。”小孩背过手,露出一排小白牙,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时方域却变了脸色。 “你爹是谁?”时方域脸一阵青一阵白。 第8页 “沈家家主,沈温。” 居然是沈温的儿子!沈温都有儿子了!可他还是个光棍! 时方域气得头皮发麻,跟虚凭仙尊确定了小孩的身份之后,回头气急败坏道:“哼!看来沈家主不太会带孩子,倒不如让本尊好好替他管教管教你!” 沈真居然一下就从时方域的话里感觉到了怒气,也觉得他此话并不是说着玩玩的,当下吐出小粉舌头低下了头。 其实他挺喜欢眼前的人,才想捉弄捉弄他的…… 时方域腾地站起来别过头看别的孩子,按下心中那抹不快和酸意,四顾瞥了一圈。 这一看他发现出不对,这群孩子里最前面的那些,都是跟沈真一样有些牛逼轰轰的,穿着也更为讲究些,似乎看起来就比后面那些高贵。 至于最后一排,几个孩子懒散地站在那里,对即将有师傅来教授自己这种事全然不放在心上,却也是比刺头还刺头的那种学生。 穿着也更为简朴一些。 倒是有一个孩子看起来不像刺头,就是有些胆怯,想抬头又不敢抬,一直扣手盯脚,抖抖嗖嗖非常局促不安。 时方域抬脚走了过去,当确定自己的衣摆出现在那个孩子视线范围之后,他感觉到孩子肩膀抖了一下。 “抬头。”时方域言简意赅。 那孩子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纠结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一张阴柔冷艷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时方域一愣,感觉自己要被这个孩子的目光吸进去。他很想换掉阴柔冷艷这个词,因为他知道眼前的是个男孩子。但,他真的太美了,比他四师兄还美。 就是哭丧着一张脸有些减分,还很瘦,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你会笑吗?”时方域蹲下来,不怀好意地伸出手搓了搓他的脸,像是要把他僵硬的脸搓得表情丰富一些。 也许是太不按道理出牌,男孩愣着看着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毕竟天门山歷来以循规蹈矩门风严谨为世人所敬仰,见面就揉脸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天门山上。 时方域见他不说话,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摸索半天摸出一包东西,打开来看竟是凉透了的酥油饼,碎的不成样子。 “想吃不?” 男孩点点头。 “那都给你!” “真的吗?”男孩眼睛一下就亮了,唇角扩大成为一个标准的笑容,露出一颗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新月,掩饰不住的惊喜。 “对了就是这样,”时方域抹了一把男孩的脸,惹得男孩一阵脸红,“这样笑起来多好!” 说完像是勐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摆正脸色紧张问道:“你不是姓沈吧?” “不是,我姓段……”他收起了酥油饼,有点扭捏的回答,但因为刚才交流的关系,知道眼前的是一个好人,也没有那么拘谨了,“我叫段衡……” “段家……”时方域嗫嚅,起身走到一直看着自己的虚凭仙尊身边,背对着孩子们小声问道:“这些孩子是?” 指的是最后一排那些。 大师兄看两人窃窃私语,也走了近来。 “是家族里的庶子,或者……”更不堪些,娘亲根本不是修士。 这种孩子一般不受家族重视,但是仙门中人起码也得是个修士,家族把他们送上来修行不是让他们出人头地,而是之后有了些本事做家主的跟班。 当然那也得是实力拔萃的情况下,不然就是一生碌碌无为,只能沦落到帮家族管理产业,最是底层那种,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分别。 有的孩子惯会自暴自弃,知道自己不受重视便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所以一般天门七子收到这种徒弟也不会太在意,有上进心的就提点,没上进心的就搁着。 时方域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微眯,看来这里越靠后越是一些不受家族重视的孩子。 他转过身,指着最后一排的几个孩子,大手一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这几个我都要了!” 然后又点了几个明显不太好管教的孩子。 人生啊,就是要追求刺激…… 沈真是里面最小的,段衡是里面最大的,被时方域点名的几个都出来站成一团,剩下的被姗姗来迟的其余天门七子尽数捡走了。 趁着这个功夫,沈真迈着小步子挪到段衡身边,脸上笑嘻嘻,指着段衡怀里抱着的东西道:“大师兄,我也想吃酥油饼。” 段衡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沈真,又看了看怀里的酥油饼,最后看了看跟虚凭仙尊说话的时方域。 他双手紧了紧,小声道:“不行……” 没想到直接被拒绝的沈真眨了眨眼睛,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哇哇!大师兄欺负我哇!” 那边谈正事的时方域一听见哭声抚了抚额头。 看来以后的日子昏天黑地啊。 他心头有些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最大的技能是奶孩子,超有孩子缘。 时方域:你不听话,我就打死你哦?( ω )? 我说真的哦(^_^) 第7章 下马之威。 天门第七峰瑶光宫因为这些孩子一下就热闹起来,时方域第二天一大早从四师兄那里回来,边打着哈欠边向瑶光宫飞去。为了止住沈真的哭闹,昨夜他连夜下山给那个崽子买酥油饼,都没怎么休息好。 但是想着生平第一次要带崽子们上早课,其实心里也有些激动。 他似乎已经能想像到多年以后自己的那些弟子仙袂飘飘名满天下的样子,那时候的自己一定尊贵无比,受世人景仰。 时方域挺了挺胸膛,拍打了几下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撩开衣摆走了进去。 “嗖”一声,时方域早有预感翻身跳开闪开了那个黑影的投掷路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课桌,翻倒的砚台,满天纷飞的打坐蒲团,还有纸张和墨汁,聆文阁里一阵鸡飞狗跳。 时方域左手接过一个飞过来的砚台右手接过一个蒲团,就听那帮崽子吵吵没完,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你们绫家有什么可神气的?再厉害你不过也是废物一个,我们这里谁不一样?非要显得自己那么与众不同吗?哼!” “唉?云风轻你可别这么说!咱这里不还有一个沈家的嫡子嘛!” 哦豁,这么小就知道挑拨离间。 “沈家嫡子?说的是我噢。”沈真一个小身子挤到近前,站在两个剑拔弩张的孩子中间。 绫云两家一个坐拥东仙源,一个镇守西仙源,实力相差无几所以向来门人不合,见面就得斗嘴埋汰一番。 “哎呦谁踢我屁股!展多居是不是你!” “是绫景阔!不对是——哎呦谁打我脑袋!” “哇呀呀呀呀呀呀!” 时方域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孩子乱作一团,抓的,打的,踹的,咬的应有尽有。这时候他们还没开始修行,本也使不出什么仙法咒术。 第9页 再细细看去,他发现只有段衡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望着“战场”,脸上表情纠结,也不知是不是犹豫要上前拉架。 沈真身形小,费劲的从战团里挤出了小身子,一抬头时方域发现他右眼黑黑的眼圈。 看来是被人暗中轰了一拳。 时方域憋住笑,扔下手里的东西抱胸再去看战团,这一看他却眉头拧紧,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他闪身到了近前,抓住一个孩子泛着灵力的手腕。 “小打小闹就算了,动真格的就不必了吧。”时方域语气轻挑,但眼神却异常锋利。 也会有孩子在上天门山之前就懂得将灵力收放自如,虽然威力不大,但对同样实力弱小的孩子来说伤害也是不小的。 绫景阔被抓住了手腕有些羞耻,毕竟他这属于下暗手,破有种输不起的窘迫,被拉着的手光芒消散,他偏过头不答话。 周围的孩子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的看着绫景阔眼里不怀好意,似乎觉得时方域一定会发落他,等着看笑话。 谁知道时方域笑了笑,放开了绫景阔的手,转身走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坐了下去。 时方域靠在背后的软垫上,斜眼看着这帮崽子,在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下,时方域将腿搭到了书案上,骚气地抖了起来。 “第一天上山你们就想着搞事情啊。”时方域慵懒的鼻音里有一种重低音的诱惑。 段衡远远地看着他,发觉这个师尊真的有些与众不同。 “就你们这一个个小弱鸡崽子,还想聚众闹事打架?敢不敢把瑶光宫都给我掀了!” 时方域勾着嘴角,音量却拔高了一个音节,抱胸抖腿的样子倒是比这帮崽子们还桀骜不驯,见他们都默不作声,时方域朝着角落里的段衡打了个响指。 “过来。” 段衡没想到自己会被时方域点名,他茫然回头,心想自己也没有参与他们的争斗啊。 但看着时方域的脸,他想了想还是低头走了过去。 “方才,只有你没有动手?”时方域摸着他的头温柔道。 段衡点了点头。 “很好!”时方域站起身,走到这群崽子中央,双手背过身去,老成八交,“只是,既身为我的弟子,都属同一门,理应荣辱与共生死共担。” 时方域话音落下,几个孩子还没弄清他话里的意思,却突然感觉心中一震,头顶犹如被巨大的强压笼罩一般,纷纷支撑不住双膝跪地。 沈真年纪最小,几乎“哎呦”一声就一屁墩坐在了地上,剩下几个孩子本想咬紧牙关坚持不跪,但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们忍得满头大汗也于事无补。 只有段衡一个人从容地趴伏在地上认罚。 “呸,孬种!”不知是谁啐了一口。 时方域装没听到,转身撩起绣着桃花滚边的衣摆坐到书案上,翘起二郎腿,“我看你们,还没堕落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知道反抗,那是好事。” “我们天门山,向来只讲实力不讲出身,有些人之所以认为师尊们忽视他,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尘埃里。人只有强大了,才能保证别人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就好像,我在这里教训你们,你们只能趴在地上听,屁都不能放。” “噗~”一声闷屁顿时让聆文阁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师尊,昨夜,我吃多了!”沈真将头埋起来,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羞得盖住脸不看时方域。 “咳咳,那是个意外。”时方域掩嘴咳嗽的同时挥了挥左手,沈真后面那个脸涨的通红孩子顿时移了个位置,开始大口唿吸。 剩下那些孩子包括段衡在内都忍不住偷笑,好像忘了他们本来都是非要和对方对着干的人。 “我知道,想让你们老老实实上早课修行心法咒术,你们肯定不肯。老实说,让我老老实实教授你们,我也不肯……”时方域抱着膀子闭眼点了点头。 “但是,我时方域的徒弟出去被人瞧不起,这我是万万不能容忍的!”时方域面向他们,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比了个剪刀手。 “两年。” “两年之后,天门大选时七子门下所有弟子都会参加,那个时候,若是有人随意应付草草下场丢我的脸,我定要让他后悔入了仙门!” 时方域每说一句话,淡金色的威压就强上几分,崽子们就越是抬不起头。 他们当然也想反抗,但是时方域用灵力压制着他们,别说起身了,就是说话也难,只能用憋气来抵抗这种威压。 时方域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从怀里掏出一盒古朴的刻着铭文的黑匣,放到了桌案上。 “这是你们一个月的功课,按照上面的记述修行,一点懒都不许偷,若是耍小聪明……后果你们会知道的。一个月后,到聆文阁里集合,我会考核。” 说完,时方域笑着摸了摸身边两个孩子的头,然后抬脚走了出去。聆文阁的门关上那一瞬间,孩子们身上的压力终于消失,被压榨之后袭来了空虚,后果就是他们纷纷瘫软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段衡从地上爬起来拿过了黑匣,众人见到怕他一人独吞天门仙法,也一个个赶紧从地上凑过来。 第一页 “绕天门山跑五十个来回,不许动用灵力。” 第二页 “重复昨日内容。” 第三页 “重复昨日内容。” …… “你娘啊!师尊这是耍我们!”云轻风双目圆睁。 “是啊!五十个来回!御剑还要喘口气呢!”绫景阔随声附和。 “对呀!”“师尊为难我们。”“我不听!”“我也不听!” 一时间大家都同仇敌忾,一闹而散。 只有段衡和沈真拿着黑匣里的“变强秘籍”发呆。 —— 时方域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他们决定不按照他所说的做时,嘴角弯起,起身拍了拍手,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天权宫前面的广场上,仙门子弟整齐地盘坐在地上打坐,修行心法时要静心养气,不得受外界打扰,所以时方域没有降落在那里,而是直接进了内殿。 殿内散着三千青丝的天权宫宫主背对着殿门,似乎早有察觉,不向后看便知是时方域,无奈中颇带着一丝宠溺。 “又有何事求我?” 时方域舔个脸,“嘿嘿,四师兄,一个月后,百草园借我一下呗。” 作者有话要说: 七宫名称取自北斗七星的名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按照顺序来,时方域最晚入门,所以为瑶光宫宫主。 第8章 师徒之间。 据说第二天依照时方域所说,真的认真绕着天门山跑了五十个来回的只有段衡和沈真,其余弟子无一不是在自己房里睡懒觉。 不过嘛……第二第三天,直到一个月结束,那帮崽子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再偷懒,通通任劳任怨地跑完了全程。 第10页 要说为什么,因为崽子们受到了惩罚。那些第一天翘掉修行的弟子被时方域使用法术脱的光熘熘的一个个全被扔到了天门山前山广场那里,惹来了所有七宫弟子的围观,光着屁股好不羞耻。 他们终于知道时方域临走时候那抹意味难明的笑是什么意思了。 这下谁还敢偷懒,要脸要舒坦啊?何况隔壁六宫里多着自己喜欢的小青梅之类的呢,他们怎么好意思再在天门山出糗。 痛定思痛的崽子们第二天就全员到齐,绕着天门山艰难地跑五十个来回。其他宫的弟子每天都能在刚刚日出的时候看到壮观的情景,虽然大多人都是嗤之以鼻。 “瑶光宫的新宫主真的是虚凭仙尊的弟子吗?他这样做确定不是在耍他们?” 不止其余六宫之人不理解,他们自己也不理解,但是这一个月下来,收穫却是有目共睹,他们已经能毫不费力地跑五十个来回,快的话还能赶上午饭时间,那种变化很微妙,身体就好像容器一样空空如也,但只要注入什么就可以马上超神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其余六宫从来没听说过还可以吃午饭。 修真本不需要五谷杂粮,但他们是刚刚步入修真的门槛的孩子,身体还不足以完全辟谷,所以每日早晨可以去喝一碗稀饭,仅此而已。 但是瑶光宫的孩子们每天都能吃到各式各样的美食,据说还都是时方域自己做的,在这种情形下,孩子们虽然因为跑圈颇多怨言,却也没什么好说,每天吃吃吃也忘了反抗自己师尊了。 一个月后,聆文阁。 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孩子们早就已经互相混熟了,除了绫景阔和云风轻自来就互相看不顺眼,别的人此时早就打成一片。 展多居惯会和稀泥,也不知道他是真缺心眼还是没心没肺,就喜欢拉着绫景阔和云风轻玩,这样一来二去,两人除了有些尴尬,面上还过得去。 沈真年纪小,可是是个二皮脸,今天和这个逗逗,明天和那个玩玩,跟所有人关系都还算不错。虽然因为只有他是沈家嫡子这点而心中别扭,但一个小孩子,大家也没有那么排挤。 可是段衡就不一样了。 几乎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 这一个月以来时方域并不是悠闲无所事事,他一直在背后观察着这些孩子。一般人能完成他的每日任务就很不错了,剩下时间打打闹闹混过去,只有段衡自己修习基本心法,固本培元。 有时候大半夜地还会偷偷跑出来练习这一天的成果。 时方域对他刮目相看,没有师父会不喜欢这样默默努力的弟子。他后来去问了虚凭仙尊,得知那个母亲不是修士的孩子其实就是段衡。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陪他玩,而他又这么勤奋刻苦了。 孩子们从日出等到日落西山,依然没有等到时方域。一些弟子已经在桌子上打盹,稍微稳重点的绫景阔和云风轻都阴沉着脸,似乎等待有谁点火爆发。 他们想走,可惜又不敢,只能这样僵持着。 就在大家都开始忍受不了的时候,伴随着外面一声声夜莺啼叫,姗姗来迟的时方域推开了聆文阁的门,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迟到般“呦”了一声。 “都到了!”他还很惊讶的样子。 众人白眼都要翻过去,其中一人咽不下这口气,语气很沖:“师尊,您莫不是在耍我们,弟子足足在这里等了一天了!” 时方域装傻充愣:“我何时叫你们等一天了?” “不是师尊让弟子们一个月后聆文阁等待考核吗?”一个弟子当即出声强调,剩下的人也附和,“是啊!”“说得没错。”“就是师尊让的。”来个确定三连。 时方域靠在门框上,右腿搭上左腿,双臂抱胸听他们叽叽喳喳,半晌静下来了,他笑着说:“我说一个月之后,可没说具体时间啊,我本意就是傍晚考核你们。” 这不是耍赖嘛? 弟子们一个个气的脸都鼓起来,偏偏还没法反驳,云风轻思虑一番,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道:“师尊不言明时间,弟子们自当要早到,总不能让师尊等,但师尊是不是也应该想到这种状况,早点说清楚呢?” 余下弟子看云风轻说得这么有理有据,瞬间唿应起来,就连绫景阔也连连点头。 时方域在聆文阁里扫了一眼,只看到坐在最后面的段衡埋着头不理会这边。 他直起身子,收起笑容,踏着白色短靴走到云风轻身边,众人一看师尊似乎生气了,都屏气凝神,云风轻却还故作镇定。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这是基本,”他背着手低头看着这帮小傢伙们,“云风轻说得没错,我应该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但是……你们的脑子也不是摆设吧。” “这一个月没有任何人来问过我,何时集合,何时开始考核,考核内容是什么。修行是你们的事,到底谁最应该放在心上?” 云风轻听了这话有些迷茫,一时忘记了自己是被教训,连羞耻都来不及表现出来。其他弟子也在思考。 “师尊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什么东西,他会犯错,会有疏漏,有时候甚至不如你们脑袋灵活,所以别把师徒之间划上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时方域说道这里嘆了口气,颇为可怜道:“为师希望,你们有什么不懂得都可以来找我,没事同为师说说知心话也是好的,你们是仙门微末的弟子,我是七宫最末,我们本是一样的啊!” 他望天,假模假样地按了按眼角,这一番话说得崽子们心有愧疚,觉得自己一直以为没把他当师尊看待。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一哄一骗就上当了。 虽然不包括一旁像看傻子一样的绫景阔,和自始至终没抬头的段衡吧。 时方域也不奢求那么多,一点一点来嘛,他转身走到自己授课的桌案旁,周身氛围全改,他一掌拍向桌子,挑挑眉:“所以接下来我们就来考核吧。” 弟子们心头一紧。 时方域勾勾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身前摆了摆,“别怕,非常简单!” “天权宫的百草园知道吧,你们现在就去,採下任何一株叫的上名来的仙草灵药回来就行。用不到仙法咒术,速度快,有手,会跑就行,没能带回东西的……” 时方域露出一抹你们懂得的微笑,可他座下弟子一个个都头皮发麻,傻眼了。 百草园说是个园子,其实比前山广场小不到哪里去,里面仙草灵药随处可见,但毒虫毒草更是不少,据说还有天权宫主设置的奇门遁甲,在夜间还有毒瘴,就算是大人进到里面都要无比小心,更何况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 这考核不是能不能完成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命完成的问题。 时方域看着呆立当场的崽子们,再次挂上肆意扩大的微笑,蛊惑般说道:“为师只给你们两个时辰哦!” 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却一下子让整个聆文阁都炸了,绫景阔怒目而视,但脑海中想到自己第一天被师尊□□(其实是留着小裤裤的)地在天门山前罚站,他最最喜欢的云家小花从他身前路过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必须得硬着头皮上! 第11页 “师尊总不会让我们死的!”秉着这个信念,弟子们一咬牙一跺脚,看了看天,一熘烟全跑了,段衡跟在他们后面,动作有点慢,被转过头跑回来的沈真拉走了。 只剩下时方域一个人在奸笑。 半晌后他苦下脸,喃喃自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求了四师兄多久才答应我,明天二师兄又该跟师父告我状了,唉,当个好师父真难!” 摇了摇头,他拿起好剑捏了个诀,御剑悄悄跟上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段衡是师父的贴心小棉袄,里面的棉花是霉掉的。 第9章 千钧一髮。 百草园里阴风阵阵,黑色的瘴气缭绕在上空,笼罩着这一方诡秘的土地。 时方域嘴唇轻启,念了一个隐身诀,不知不觉地融入在周围的环境里,等待着他的徒弟到来。 置身在黑夜的百草园里,会有一种在无尽深渊的感觉,死气沉沉的像是没有生命一般,仿佛有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窥视着你,连时方域都觉得背后发冷。 他等着是谁第一个来。 这些孩子里面,时方域最看好的就是段衡,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肯吃苦听话又乖巧。 而是他确实很有天赋。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天天拈花惹草的家主老爹太逆天了,让他继承了一个修炼起来得心应手事半功倍的身体,明明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却比他座下其他弟子都要进步迅速。 就连跟沈真比也未必会逊色多少。 剩下的孩子良莠不齐,像绫景阔和云风轻两个还算是一块璞玉,值得雕刻,别的人……反正在时方域这里,早晚也会成才的。 时方域掐着下巴瞎想,似乎已经预见两年后的天门大选自己的弟子出尽风头的样子。 而姗姗来迟的弟子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到达百草园了。 可惜第一个并不是段衡。 这倒是让时方域十分惊讶,他凝神看过去。 绫景阔站在百草园外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云风轻,没有说话,而是大摇大摆走上前去,却不妨虚空中金光一闪,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甩了个大跟头。 在云风轻面前出了糗,绫景阔有些生气,起身拍了拍屁股,极不情愿地跟云风轻伸出了手,说:“你……说的没错!我一个人进不去,这次就合作,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云风轻并没有嘲笑他,而是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拍了一下表示同意。 时方域藏在暗处,心想这两人还能摒弃前嫌应对当前的状况,心胸也算可以了。 二人刚合力破除结界,展多居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拄着膝盖大口唿吸,艰难道:“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吧……都不等等我……” 等大部分孩子都来了,有的甚至已经进到百草园里开始了歷练,时方域望穿秋水,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最后才到的段衡。 沈真拖着他,看着前面的人群着急道:“你快点啊大师兄,他们都进去了。” 这时候时方域才发现段衡的不对,之前在聆文阁里,他坐在角落全身都被笼罩在阴影里,并不能看清他的脸,现在他隐身就站在他面前,发现段衡脸色苍白地毫无血色。 段衡看了一眼百草园,问沈真:“你说里面有筑灵草,是真的吗?” 筑灵草是非常罕见的一株仙草,普通凡人吃下会改善血脉,汇聚灵力,从此踏进修真的门槛。 沈真点头,“嗯,我爹爹说的,绝对没错。” 时方域看到段衡望着百草园的方向,咬了咬牙,勐地推开了搀扶他的沈真,提步上前一扑,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沈真被推了个踉跄,站起来摸了摸头,“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说完他也闯入了百草园。 时方域心下存疑,忙跟了上去。 孩子们并不是毫无头绪的迎头乱闯,他们也不贪多,遇见自己认识的仙草灵药就收起退出,看到一人高的毒虫小兽,就招唿附近的小伙伴一起对抗,久而久之两人的小团队越发壮大,最后成了一个越挫越勇的战团。 时方域觉得这次考核简单了,他不该提前到百草园替他们清理一番,还把结界换成了最低级的那种。 但是与他们不同,段衡要找的筑灵草并非普通仙草,如果没记错的话它旁边有一只独目灵狐守护,单凭段衡是很难得手的。 时方域分了一丝灵力守护着这群孩子,转身去向了段衡的方向。 很快就发现了段衡,他似乎有些着急,在里面横冲直撞,但大体上的方向是没错的,大概是之前沈真告诉了他具体位置。 他找到了筑灵草,也发现了趴在筑灵草旁边昏昏欲睡的独目灵狐,灵狐察觉到动静,轻轻抬了头,发现只是个小孩,不太感兴趣,又继续睡。 段衡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竖起食指和中指在唇边一放,口中呢喃了两句,顿时灵光大显,他周身爆发了四道犹如闪电的光芒,向着灵狐就沖了过去。 灵狐发现时已经晚了,嗷呜地哀嚎了一声,张开獠牙,独目中眼珠瞬间变红,被惹怒一样扑了过来。 时方域大惊,方才段衡用的,是灵墟段家独门秘技“灵闪”,蕴有雷电之力,虽算不上多高级,但被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施展出来,也是够令他惊讶的。 可是同时时方域也发现,刚才那一招,已经用光了段衡所有的灵力,如今他已是满头大汗,勉强睁着眼看着灵狐的进攻,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方域考虑着要不要出手。 段衡却先动了,他提步向左闪身,灵狐反应过来,也追他到左边,这样一来,筑灵草,灵狐和段衡就不在一条直线上,段衡不顾灵狐的攻击,径直冲到了筑灵草那里,将它连根拔起。 可是如此,他就躲不开灵狐的攻击了。 时方域没想到他拼着受伤也要拿到那株筑灵草。 他显出身形,挡在了灵狐和段衡之间,恰巧看到其他人赶到了这里,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方才的动静。 灵狐看到时方域就老实了,尾巴不翘嘴巴也闭上了,安安分分躲到一旁趴着,认命地嗷呜一声。 时方域抬眼看去,发现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株草,模样各异,但大体上都叫得出名字。 “师父出手帮段衡,可以算他考核通过吗?” 有人提出疑问。 时方域眉毛一挑,怎么这帮崽子天天对段衡这么大敌意,就不懂得互帮互助相互关爱嘛! 他转过身,看到段衡还是那个抱着筑灵草蜷缩的姿势,不管身后的那些崽子,他蹲下身,拍了拍段衡的肩膀,说:“可以了。” 段衡却没有回话。 时方域感觉到他似乎在颤抖,伸出手扳开他的身体,他却突然倒了下去。 他头上都是汗滴,嘴唇咬得发白,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时方域一惊,忙抚上他的心口,用灵力将他全身检查了一番。 这一检查,他脸色微变,赶紧抱起段衡,冷脸转过身。 第12页 “是谁将他打成了这个样子!” 孩子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段衡在他怀里瑟缩着,伤成了这样却还没喊过疼,依然听他的话完成了考核拿到了筑灵草,这得是多大的毅力? 当务之急是为段衡疗伤,时方域绕过他们,说了一句“都回去”便想御剑离开。 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唿。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沈真卖力跑着,身后追他的不是任何虫鱼鸟兽,而是挂满倒刺的一株藤蔓。 时方域转过身的时候,沈真恰巧摔了个跟头,他仓惶回身,就看到那株藤蔓挺起自己尖锐的头部,眼看就要刺下来。 时方域“啧”了一声,在千钧一髮之际,众人就看到刚才还站在他们身后的师父,此时抱着段衡出现在了沈真摔倒的那个地方,而沈真,则是一脸茫然地坐在他们身后的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斗转星移’吗?”展多居瞪着眼睛喃喃自语。 时方域抬腿一脚踢飞了那株妖藤,飒爽的英姿给这群孩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原来这招就是‘斗转星移’啊……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不怕遇上险境了,师父一眨眼就能救下我们……” 时方域有点小得意,但听到怀里的段衡强忍疼痛的吸气声,他顾不得别的,马上跳上好剑,临走时候对他们道:“原路返回,回到瑶光宫,不许再逗留!” 又转头威胁灵狐道:“我徒弟们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洗干净等着做我的夜宵吧!” 留下这句霸气的话,他赶忙御剑离开了。 —— 到了段衡的住处,时方域将他放到床上,伸手解开了他的衣服。果然看到一块巴掌大的紫印子,还渗出了一丝血珠,里面更是不知道坏成什么样。 这是被人用脚踢的,看大小,似乎是不大的孩子做的,一点没留力气。再扒开别处,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有被打的痕迹,用意只是折磨,并不要人命,也没有动用灵力的痕迹。 时方域看着段衡只剩下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那张脸,便觉得胸腔中有股莫名奇妙的火气。 敢伤他徒弟的人,看来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伸出手按在段衡心口,一边给他输送灵力一边为他疗伤,等到肚子上那块伤痕不再渗血之后,段衡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段衡缓缓睁开眼睛,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里仿若盛着星辰大海,他看着眼前为自己疗伤的人,似乎感觉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痛了。 时方域凝眉看着他,想要问问他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没想到却被段衡抢了先。 “师父方才……好厉害……”声音虚弱地细弱蚊蝇。 时方域一愣,意识到段衡是在说自己那招“斗转星移”,笑了笑,他弯着手指蹭了蹭段衡的脸,回答:“是啊,所以以后你们再遇到什么危险,为师可以立马让你们化险为夷。” 也许是觉得眼前的孩子是生病的状态,时方域语气不自觉的就放软,好像哄孩子一样。 谁知道段衡摇了摇头,他定睛看着时方域,小声道:“那师父不就危险了吗?” 输送灵力的手一抖,时方域愣怔地看着段衡,想着他话中的意思…… 那样师父就危险了,所以不行,这一点,包括他自己在内,只有段衡想到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傢伙心挺细的。 时方域摸上段衡的头,温柔道:“所以你要成为强大的人,不要让师父救就好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起名字是个力气活…… 第10章 冲冠一怒。 为人疗伤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时方域抬起朦胧的睡眼,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半晌之后才弄清自己在哪里。 他在段衡的床上。 好像原本是想哄段衡睡觉的,结果现在他一觉都睡饱了,旁边段衡的被窝却空空如也。 时方域摸着睡乱的长髮,愣着想了一会儿,才起身整理衣衫,走出了段衡的小屋。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灯笼映出微弱的红光,伴随着几声清脆的蝉鸣,轻风一吹,他清醒了许多,抬头看看星空,估摸着时间。 大半夜的,段衡能去哪里呢? 时方域闭上眼,浑身散发出清冷的蓝色灵光,纯白色的外衫也随之摆动,良久之后,他睁开眼,踏出了瑶光宫。 到达感知的地方的时候,时方域很远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赶紧隐藏身形,站在那颗大槐树背后,竖起耳朵听。 “让你带来的升灵草呢?”一个比段衡大不了多少的小孩指着跪在地上的段衡,倒八眉,方形脸,又丑还猥琐。他后面还有一个男孩,只不过没有说话。 段衡低头不语。 方脸男孩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回过头来抬脚就踢了段衡心口一脚。 这一脚踢得段衡向后倒下,踢得时方域差点没从槐树后冲出来。 你他娘的,我刚好不容易给他疗好伤! “问你话呢!升灵草呢?” 段衡捂着胸口,说话已经很艰难,“我没找到……升灵草……” “没找到?”身后那个男孩终于开口,他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了方脸男孩,蹲下身看着段衡,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水洼里挣扎的蚂蚁。 他掐住段衡的下巴,拽到自己跟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还是你果然一点用都没有?你可别忘了,从堂兄手底下救你的人,可是我啊……” 他说完勐地把手按到他头顶,用力向下一摁,段衡的头“咚”地一声就磕到了地上,霎时就流出的鲜血。 “所以,要永远遵从我的命令,一丁点都不许违抗,懂了吗?”男孩笑起来简直像妖魔一样可怕。 时方域拧眉,将大槐树的树皮扒下一块。 “这次你没完成我的吩咐……”男孩起身,转过身对方脸男道:“给他点颜色看看。” 段衡微微抬起了头,看着逐渐走向自己的脚步,钉着黑曜石的黑靴,镶着金丝线的衣袂,全身上下无一不显示出金贵。 在他们灵墟段家,这是人上人。 他忍不住想,有的人还真是一生下来就註定了他能拥有什么。 而有的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因为这个错误,受多大的委屈就只能和血吞,是吗? 段衡的视线渐渐被猩红填满了,额头上的鲜血模煳了他的双眼,紧握的拳头松了松,段衡突然笑了,无声的,压抑在喉咙里的,马上就要爆发的,对这种人生的嘲笑。 但他终究没笑出声,一双白色短靴出现在他面前,阻隔了他的视线。他顺着向上看,好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明明是黑夜,但他却仿佛被温暖的阳光包围。 他收起了萦绕在手心的灵力。 第13页 他想,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真稀奇。 时方域抱着胸,挡在方脸男孩和段衡的中间,轻笑一声问道:“你们二人合力欺辱我弟子,既没问过你师尊,又没问过我,这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二人明显认识时方域,见他来了顿时脸色大变,方才的趾高气昂全然不见,转身想逃走,却被时方域用定身术定住了。 “打完就想跑?” 时方域转过身抱起段衡,用衣袖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血,又将手覆上他的心口,温暖的灵力笼罩他的整个身子。 时方域轻声细语,“疼吗?” 段衡摇摇头,眨了一下眼,又点点头。 “没事了。”时方域又用同样的话安慰他一遍,转过身轻抬下巴,问他:“他们是谁?” 段衡左手揪着时方域的衣襟,眉眼突然迸现出的愤恨一丝也不加掩饰,他眨了眨眼睛,开口回答:“一个是弟子的堂兄,段霆,一个是堂兄的狗,段霄。” 他的怯懦全然丢在了一边。 因为有师尊在这里,而师尊不会让他受委屈。 时方域抱着段衡走向定格为逃跑姿势的两人那里,正面看着他们,眯眼笑问:“你们师尊是谁?” 段霆以为不说话就没事,死咬着嘴唇不答,段衡却开口替他回答了,“天璇宫宫主。”段霆立马怒目而视。 “昂!”时方域点头,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他换手竖着抱起段衡,另一只手抚了抚额状似无奈道:“二师兄的弟子啊……反正明日他定会跟师尊告我状,倒不怕今天再做出什么得罪他的事了——” 时方域刚说完,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抬腿踢了二人心口两脚,皆是用了力气,只见二人如飞弹一般直直撞到后面的墙上,激起一阵飞尘。 段霆和段霄当下就没了直觉。 如果时方域用了灵力,二人此刻就会直接原地飞升。 转了转脚踝,时方域转过身,不理会后面的动静,向瑶光宫的方向走去,师徒的谈话声也越来越远。 “我们回去吧。” “嗯。” “困了就趴在为师肩头睡会。” “嗯。” “乖~” …… 面对段衡左右闪躲的眼神,时方域并没有再问有关他受欺负的事,他让段衡安心修养,第二日开始为其余弟子正常授课。 崽子们在百草园得到的所有仙草灵药都归他们自己所有,这一消息可给他们乐坏了,且不说百草园里那些奇珍异宝在外有多千金难求,以他们的身份,也许这辈子都混不上这样好的资源。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就算一开始再怎样对时方域不敬,现在也都乖巧地坐在聆文阁学习。 可惜这好好上课的第一天,还是被人搅和了。 “师叔,掌门寻你去紫微宫。” 早就预料到的。时方域摸摸鼻子,恐吓弟子们不许闯祸乱跑,就撇下他们跟着通传的弟子走了。 一脚踏进紫薇阁,时方域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的状况,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摸着后脑勺,对主位上盘腿打坐的虚凭仙尊道:“师父唤我来何事?我给那群崽子上早课呢,很忙,急得很!” 虚凭仙尊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眼眸中有些许无奈,还不等她说话,一旁压制不住火气的红髮男子大袖一挥就沖他怒喝道: “还不跪下!”声音响彻紫微宫。 这是他的二师兄炽氓,跟他火爆的性子相称的就是一头犹如火焰的红髮,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着还挺骚包的,一张口说话就完全暴露本性,着实难以接近。 再加上二师兄一板一眼的性子,对时方域那是完全看不上眼。 时方域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不顾二师兄更加难看的脸色,依旧厚脸皮,问道:“不知道师弟所犯何事,还望二师兄明说。” “哼!”炽氓甩了下宽袖,剑眉耸立,“原想你开宗带了徒弟会安分守己,不过才一个月,就怂恿门下弟子捣毁百草园,你可知那是多大的损失!” 时方域不理他,对着虚凭仙尊恭恭敬敬弯下腰,声音波澜不惊:“禀师父,百草园归四师兄管辖,昨日徒儿已与四师兄明说,闯入百草园也只是徒儿为弟子所设的试炼。且徒儿已答应四师兄,百草园中所失的所有仙草灵药,徒儿会遍寻大陆尽数奉还。” 虚凭仙尊听此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权澜,问他:“域儿说的可对?” 权澜看了一眼时方域,心道他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辞,二师兄又如此咄咄逼人,不如替他将事情遮过去便是了,躬身应是。 炽氓哪里不知时方域的性子,一时心急,沖权澜道:“四师弟,你莫要太宠着他!今天能翻了百草园,明天就能翻了天门山!” 时方域看炽氓开始数落起四师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看着炽氓,似笑非笑道:“二师兄今日不止为了百草园一事唤我来的吧。” 炽氓冷笑一声,指着时方域:“你还敢说!那段霆和段霄两兄弟,可是你伤的?你可知若是晚发现一个时辰,他们连命都没了!” “怎么回事?”听到段姓,虚凭仙尊皱了皱眉问道。 炽氓想详细说清楚,却被时方域抢了先,他提高嗓门,脸上怒气炸现。 “二师兄说的对,我开宗收徒,不过一个月而已,在这之前,我也不过是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他转头看向炽氓,“可就算是一个月,我徒弟就是我徒弟!试问二师兄,我看到有人欺辱我的爱徒,为他讨回公道也不行吗!” 炽氓一愣,喉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段霆二人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时方域又道:“他们踹我徒弟段衡一脚,我还他们一人一脚,我徒弟伤到的额头,我可还没讨回来呢!” 听到段衡这个名字,炽氓脸色缓了缓,似有鄙夷之色,嫌恶道:“即是段家的人,那便是他们自家的事,你何必——” “何必为了一个卑贱之人伤了段家嫡系……二师兄是想这么说吗?”时方域截断了炽氓的话冷声说道。 炽氓的确想这样说,但话被时方域说出来意味就全然不同,况且虚凭仙尊最讨厌他们六族的地位差异。 “好了。”炽氓还想再说什么,虚凭仙尊终于开口,她看着时方域难看的脸色,想起第一天让他收徒弟时他的选择。 清冷的声音响起,她道:“百草园灵力充沛,只是外围的几株药草,无须你交还了,只是以后再有此类事,还需向我禀告一声,清楚了?” “清楚了。”时方域还有点不乐意。 虚凭仙尊点点头,又对众人道:“入我天门者一日,便是天门中人,只有师徒,没有血脉亲缘,你们更是要一视同仁,倘若再有欺压斗殴的情况发生,一律门规伺候!可记得了?” 第14页 天门七子俱低头应声道:“弟子谨记!” “圳儿留下,你们先退下吧。”虚凭仙尊摆摆手。 时方域没挨骂,心情舒爽不少,蹦蹦跳跳地出去,对炽氓的眼刀视而不见,被权澜在外面的迴廊里叫住。 “怎么了四师兄?” “你昨日,是因为你的弟子才没来天权宫的吗?”权澜有些犹豫,但神色还算正常。 时方域一听拍了下脑袋,他笑着拍了拍权澜肩膀,道:“四师兄,我决定以后不麻烦你了,我那个徒儿好像很需要我,以后我就住瑶光宫。” 权澜神色一黯,但转瞬即逝,他抚慰般慨嘆:“如此也好。” 却不妨时方域又凑过来。 “四师兄,那个,你前些日子得到的那两颗石头,给我呗,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时方域再次舔着脸求道。 …… 拿到心仪的宝贝,时方域当晚就抱着枕头闯入了段衡的小屋。 “小阿衡,看看为师给你带来什么宝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方域:快看看为师的宝贝,会发光的! 段衡:…… 蹭个欧气 第11章 护犊,走光! “施富……是我的情绪影响到你了吗?从遇见绫家人到现在,你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段衡收起好剑,看着旁边心不在焉的时方域,半晌之后犹豫着开口问道。 一行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到达了鬼森的附近。鬼森不远处有个名为“无人界”的小村镇,据说里面的人突逢大变,一夜之间全然消失不见,既无血迹也无尸体,村镇里所有的事物摆设都保持着最原本的状态。 世人解释不出其中的缘故,认为此地不祥,又因挨着兇恶之地,便给它取了“无人界”这样一个危言耸听的名字。 无人界的确诡秘阴森,陡然吹来的阴风把时方域从回忆中拉回来,也不知是重生的后遗症还是什么,他总是能想起之前那些杂七杂八的麻烦事。 他觉得是麻烦事,可是又乐在其中,他虽然乐在其中,可又难免伤感。 “唉。”时方域嘆了口气,回头见段衡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有些茫然,“怎么了?” 原来是根本没听到段衡的话。 段衡眼神瞬间有些低落,復又笑道:“没什么……其他家族的人想必已经到了,我一会儿会去同他们商量一下解封的详细事宜,施富你也——” “不用不用!”时方域赶紧摆手,生怕段衡一个不小心就强拉着他去了。 鬼才会上赶子把自己送到他们手中。 自己这个变脸术骗骗段衡段霆这些小孩子还行,但决计是逃不过他师兄的法眼的,尤其他四师兄,那是个自己撅屁股就知道给自己递什么纸的主,还是能躲就躲为好。 等到明日屠杀混沌凶兽的时候,他换上灵墟段家的道袍藏在他们中间见机行事就行。 段衡料到时方域会这么说,也不强迫他什么,沖段霆点了点头,后者就带着时方域进入了无人界,其实里面都是寻常人家,只是死气沉沉地,临时歇脚倒还可以。 段衡则带着剩下的段家人走了,方向很明确,想必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会面的地点。 时方域看着段霆那张脸有些心烦,随便找个藉口把他打发走了,自己坐在一户寻常人家的木板床上发呆,也不顾上面厚厚的灰尘。 他的灵力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他突然感觉脑子好像装满了水,浑浑噩噩不记得自己想要干什么。 扯下腰间的灵犀石,时方域捧在手心里端详,肉眼看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茜色珠子,倒是还挺晶莹剔透的,当作配饰也算物尽其用。当初为了跟四师兄讨要它,他可是用为四师兄打扫三年屋子才换来的! 只是他一次也没履行承诺就是了。 想到这,他有些兴趣索然,收回灵犀石放到怀里,以防万一被他四师兄发现。权澜可没有他那个傻徒弟那么好骗。 一下闲得无事,时方域站起身开始打量起这个小屋。水缸半开着,里面已经干涸,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水垢,木架子上还放着一枚铜镜,上面蒙的灰尘让人照在上面人鬼不分。小屋很简朴,但观起来像是独居的女人住的,女人离开时,似乎正在淘米,因为水葫芦里放着发霉的大米。 生前他也曾想过查清无人界村民消失的真相,但从遗留下的村志上记载,只能知道这个村镇以前叫仙人镇,出过好几个当世大能,具体怎样却不可考,后来因为一些其他的事就耽搁了,再后来,他就死了。 时方域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他把水葫芦里的米倒进空着的水缸,坐到铜镜旁,本意只是想发下呆,却不想坐下的一瞬间甚是熟悉,脑海中马上闪过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画眉的场景。 时方域感觉有些心惊,整个无人界他只是随意挑选了个破屋子,记忆中也从未到过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呢? 他盯着铜镜,顿时觉得背后凉飕飕地,身上灵力运转,他勐地回头,却发现背后空空如也。 这还是他鲜少感知出错,虚凭仙尊曾贊过他超强的感知能力,时方域悻悻转过头,愈发觉得无人界有些诡异。他看着铜镜,鬼使神差地冲着它吹了一口气,厚积的灰尘一下子煳上他的脸。 “草!”时方域觉得自己简直有病,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他随意抹了一把脸,才想起来自己从醒来到现在也没沐浴过,顿时觉得自己臭得不行。 难为段衡一直没表现出嫌弃。 他四下寻摸,发现木板床的角落里有一个圆形木桶,沉吟片刻,他伸出食指对它一指,口中念叨:“五灵太虚,润水为归!” 他踏步喝了一声,将虚空中画出的符咒贴到木桶上,里面开始涌动起水流,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桶。 他撸起袖子开始卖力刷捅,然后如法炮制,又用了五灵火咒将水弄地热气腾腾,悄悄关上房门,他美滋滋地呲熘钻进水桶里。 “修仙为什么要在意寿命和实力那种永远没有顶峰的事?就这样混吃等死多好啊。”时方域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在木桶里惬意地想。 其实他能侥倖活下来,本已实属不易,生前他光鲜亮丽的瑶光宫宫主也做过,世人唾弃的大魔头也做过,想来想去也不枉此生了,既能重来一次,他为什么不干脆换个身份做个普通人呢? 他本来也胸无大志吧。 时方域正想着,突然听到噔噔的脚步声,他顺着窗户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到了黄昏,想来是段衡回来了。 他就开始纠结,要不要起来穿衣服呢?如果他刚好起身而段衡推门进来的话,岂不是十分尴尬?但是不穿衣服的话,段衡进来看到这种场景也不太好吧…… 也许段衡会敲门呢? “施富!” 时方域正想着,段衡已经欢快地推开门进来了。热腾腾的水雾将时方域的脸蒸地红扑扑的,他撸了一把嘀嗒着水的长髮,露出精緻的额头,面无表情指着门。 第15页 “是不是忘记敲门了?” 段衡呆立在那里,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又似乎是被香艷的时方域迷到了,他愣了片刻,僵硬地转过身,敲了敲吱吖乱响的木门。 “这样行吗?”他问。 时方域扶额,觉得自己的徒弟又变傻了,他摸了摸肚子,想着也许段衡是有什么事要说,就问他:“有急事吗?” 没想到段衡转过身自然地关上门,脸上的欢快全然消失不见,他面带严肃的点了点头,走到方才时方域坐过的木板床上,在时方域眼皮子底下竟然就那样心安理得地坐了下去。 “施富,明日在鬼森解封混沌的时候,希望你能多护住一些段家子弟。” 时方域本来十分无语,但听到段衡说得这样郑重,像交代后事一样,一时也顾不得别的,凝眉问他:“怎么?你们不是很有把握吗?” 他挠挠头,仿佛是觉得不太好解释,硬着头皮道:“明日的屠杀行动,魔族的隐剎宗好像扬言要参与,混沌凶兽属魔修异兽,若是落到他们手中,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大祸……” “你等等等等……”时方域伸出胳膊止住段衡的话头,面露疑惑,“隐剎宗?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据说是……我师父暗中成立的一个宗门,里面都是些隐世魔修,这五年来才渐渐放出风声,虽是魔族邪修,却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次要插手屠杀混沌,也是他们第一次入世之举。” “你师父?你师父不早就死了吗?”时方域彻底懵了,他何时成立过这样一个宗门?生前忙着带孩子,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他心中郁结,生气道:“你师父是不是宗主,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他们可是天天在一起的。 真是人在棺材中躺着锅都能在天上飞过来。 段衡被时方域横了一句,眼神有些闪躲,小声道:“我相信不相信,又有什么用……” 是了,若是世人都这样认为,那也不差他一个段衡了。看着他蔫头耷拉脑的样子,时方域摆摆手打算作罢。 段衡便默不作声,一时间小屋里有些尴尬,只有时方域潦水哗啦啦的声音。 “呃……”半晌后段衡抬起眼眸,指着木桶,慢吞吞问道:“施富,水……不凉吗?” 时方域咬着牙,觉得额头上被气地青筋暴起了。水凉,他当然知道水凉!但是一个大男人在这坐着,他难道不顾他起来穿衣服吗? “不凉!”时方域喝了一声,手臂拍打起了水花,将他的脸瞬时打湿了,抹脸的空挡,他没有注意到段衡嘴角隐没的笑。 段衡站起身,对时方域道:“施富算是段家请的帮手,理应穿我段家道袍,一会儿我会托人送来,如此,先不打扰施富了,告辞。”他这一番话说得还算得体,推门出去的时候,时方域隐在木桶里吐出几个水泡。 氤氲的蒸汽已经不见了,木桶里的水与体温相适应,时方域抓住木桶的边缘,怎么都感觉不太对劲。 难不成段衡是故意的? 他起身掐了掐自己腰间的软肉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躺了五年都退化了,不然让你看看本尊强健的体魄,也未尝不可,啧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段衡:我乖巧得坐着等着师父出浴可师父就死赖在里面不出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某十:废物,他不出来,你进去啊! 第12章 走光,轻视! 时方域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他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地从梦中惊醒。修道者讲究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像这样心慌气躁还是头一遭。 他一闭眼,脑海中就闪过妇人抱着孩子画眉的画面,模模煳煳的,却让他感觉心中哀戚。 午夜,他扶着头坐起身,随手一指将灯油点燃,昏黄的灯光映着他高大的影子,随着彤彤的火苗晃动着。 他紧皱着眉头,思索良久,不一会儿他咬破手指,在木桌上画了个八卦图,放上了那枚铜镜。 时方域闭眼念叨着“魂兮归来”的招魂咒语,只见他屹立不动,周身却掀起狂风,将小屋里杂七杂八的物什吹得叮噹作响,微弱的油灯却并未熄灭。 念叨了有一会儿,只有阴风唿啸,却不见魂兮归来,时方域拧眉,停下念咒,摸着桌子上擦拭地锃亮的铜镜。 “没有魂魄……”时方域自言自语,又把这间小屋细细打量一番,他本以为是有冤魂作祟,无人界本就十分诡异,阴气也颇重,也许他招来这魂魄还能解开当年仙人镇村民失踪之谜。 可惜这屋子很干净。 那他更头疼了。 转过身走到木板床坐下,他抚上右眼,深深地望着地面:“难道我曾经来过这里?” 随即又摇了摇头,以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会来过这种地方。 他正在猜测与否定的纠结中,门外响起了“噹噹当”三声敲门声,段衡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施富,我听到你房里有动静,出什么事了吗?” 这次倒是记得敲门了。 时方域摆好铜镜擦去阵图,给他打开房门,却见段衡身穿黑红色家主外袍,头髮一丝不苟的绾在头顶,穿戴十分整齐。 “没有事,我腿抽筋,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你这是?”时方域随口胡诌,指着段衡这身打扮问他。 没道理深夜看一眼同行的帮手还穿得这样正式吧。 “唔……”段衡迟疑一下,捻了捻自己的耳垂,笑容僵在脸上,“其实,明日……我还是有些害怕,所以睡不着,干脆就这样枯等着直接出发了。” “施富不会嫌我没用吧……” 时方域看着他这样强颜欢笑的样子,又想起是自己锁住他的灵力,愧疚心起,如今段衡不过才二十岁,要背负起这样的责任也太不容易了。 他圣母心泛滥,决心替他驱赶那些无用的烦忧苦恼,拉着他进来,坐到木板床上,语重心长…… “你别总端着家主的身份,要有自知之明,该跑的时候就跑,想来师……天门人和其他家族之人拿你只当凑数的,天塌下来有时方圳撑着,你只管在后面划划水就行。” 这是时方域一贯的作风,想当年他带崽子时候教授的第一个技能就是“跑”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任你东南西北风,抓不住我才是王道。 段衡点点头,又摇头,有些纠结,“不行,我跑了,段家子弟怎么办?” “嘿你这孩子,当年人家往死里欺负你如今你倒是要替他们卖命了!”时方域无心之言,却忽见段衡骤然失色的黑曜双眸。 我怎么又提他伤心事?时方域想打自己个耳光,他讪笑两声,啧嘆道:“让他们也跑啊,一个个跟弱鸡崽子似的,都不够混沌塞牙缝的……” 第16页 段衡抬头,好像并未因为时方域戳他伤心事而埋怨,苦笑道:“其实有师伯们和其他家主挡在前面,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施富,切不可拼命。” 时方域一看这小子转而开始安慰自己了,便知道自己先头说的话就跟没说一样,他蹭了蹭鼻子,拍了一下段衡肩膀,道:“行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现在修炼修炼养足精神,明天好好打他一架!” 随即又想起段衡没有灵力,他转过身面对段衡盘腿坐在床上,拉过他的手与自己的双手合十,一股暖流顿时浸润了段衡的身体。 “这样也算是你修炼了。”时方域闭着眼睛,专心洗鍊段衡的七经八脉。 所以他没看到,段衡睁着深邃无波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样子,好像久旱的幼苗期待着甘霖一般。 对他这样好的师父,天底下再也寻不到了。 他想。 —— 次日清晨,段家人整顿一番便径直赶往鬼森,时方域提前混入了那群废物弟子里面,身穿玄色道袍,倒觉得自己像是个段家人了。 他本没想这么快就藏匿起来,实在是赶路的途中遇见了天门的师兄师姐,时方域立马就怂得跑到段家子弟的最末尾。 然后他拉长耳朵听着。 “段家主无须出力,只在一旁看着即可,切记性命要紧,莫要意气用事。” 恩,跟他想的全都一样。 说话的人身穿月白色银纹道袍,高束的长髮垂落到膝下,修长的仙姿还是如记忆中那般。 权澜,他的四师兄,五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美得不像话。 段衡笑着应声点头,似乎同权澜很熟络。接着又有他的师兄师姐跟段衡说话,但隔着有些远,时方域听不太真切,只好踮脚探脑袋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你鬼鬼祟祟地盯着我大师兄看干什么!” 来人凑近时方域的时候,他正一门心思扑到段衡那边,这次倒是未能提前感知,所以时方域着实吓了一大跳。 不过也是因为说话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时方域赶忙双手捂着眼睛,从中露出一条缝,看着身前穿着墨色滚金边道袍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暗绿色腰封上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沈”字。 如果没猜错的话,背面刻着的应该是“真”。 记忆中那张圆嘟嘟的笑脸渐渐同眼前的少年重合。 都长这样大了,时方域看着沈真,想要伸手摸他头顶。 “沈真,莫要胡闹。” 后面却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斥责,时方域勐地缩回手,心中自嘲,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时方域再抬头看去,说话的人英姿挺立,身穿墨绿色深衣,上面绣着的青竹活灵活现,他背后背着一柄重剑,面目却阴柔许多。 时方域看着那一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眼神微眯,手忍不住抓紧了袖口。 “父亲,我没有胡闹,这个人真的鬼鬼祟祟的。”沈真回过头,有些不服气道,他的声音有些粗哑,想来是男孩到了年纪,嗓音不再如当年那般清澈。 沈真的一句话招来了许多旁人的目光,时方域只期盼自己的存在感能降到最低,他佝偻着背转过身,努力隐藏身形。 好在沈温并没有把沈真的话放在心上,他看都不看时方域,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用行动表示自己对沈真所说不在意,到段衡那堆里打招唿。 时方域吐了口气,恶狠狠瞪了沈真一眼,又想起今天众人前来的目的,忍不住压低声音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多危险不知道吗?” 沈温也真是的,什么场合都不考虑考虑,倘若那混沌凶兽真的发疯谁都抵抗不住,他就这一个儿子,就不怕有个三长两短吗? 沈真比时方域矮了半个头,他抬眼时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实在不关眼前的人的事。 “我想来便来了,危险又怎样?” 时方域唿吸一滞,转过头去,真不可爱,不及小时候半分! 他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拉长音节:“是啊……可不关我的事……” 人家有爹有娘的,我操那心干什么? 众人已经进入了鬼森,数十丈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不远处的天空上有一道一道的金光像是水波一样向外扩散,看来就是松动的封印了。 其余人都已聚集在一起,除却天门山的几个宫主,东仙源绫家,西仙源云家,焦源展家,蓝水权家,灵墟段家和玉峰沈家的六姓家主尽数站在这里。 各家族弟子又都聚集在另一旁,解封的时候是不需要他们出力的。 时方域摇头四顾,看着这各色道袍好不炫丽,他觉得能集结这些当世最顶尖的强者本就实属罕见,除却这次,也就上次他身死的时候可以相媲美了。 时方域竟然还有些臭高兴。 他站在最后紧紧盯着前面,不妨听到一句有关段衡的谈话。 “嘁!你说解封混沌这等大事,为何要算上他们灵墟那帮人,连家主都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我们还得分出一波人保护他,哼。”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绫家子弟小声对绫云道。 “你懂什么?段家主别的不行,背后捅刀子的事干的可不错啊,别小看人。”绫云哼笑一声,故意提高声音不屑道,一旁的绫天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绫云噤声。 时方域看向段衡,发现他突然僵直了嵴背,他距离那两个人都隔着数丈远,尚且能听到,别说段衡他们了。 时方域以往真没发现绫家人这么碎嘴。 绫家家主绫开破年岁最长,他眯眼看着段衡明显不愉的脸色,抚了抚鬍子,又瞪眼看了那两个弟子一眼,拱手赔礼道歉:“门风不严,段家主见笑。”却没什么真情实意。 一旁的沈温却一改面无表情的脸色,这时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他们所说,也未必全错。” 段衡脸色就更不好看了,气氛有些停滞,却没见有谁为这个年轻的家主说话。 时方域皱眉,沈温似乎对段衡敌意不小,莫非是因为他? 段衡磨磋着自己衣服的边角,半晌正了正脸色,恢復了和煦的笑脸,“灵墟虽大不如从前,但毕竟身为六族之一,哪怕是绵薄之力也是要尽一尽的……”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尴尬。 “时辰差不多了,莫要再说闲话。”炽氓阴下脸说了一句,扫了一眼颜色各异的六族,似乎是心中不快,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沈真站在时方域身旁,眼眸隐秘在低垂的头下,仿佛对那番对话也心有不满,却不知为何在他身边一直没有走开。 段衡恰好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同段家人嘱咐了几句话,模样颇有一些家主的风范,时方域抱着“我家有男初长成”的心态含笑端详着,不妨段衡转身走到他身旁。 “施富,他们就交给你了。”段衡眉眼间的勉强之色不见,临场反而更显稳重。 第17页 然而沈真听到这句话却脸色一变,他似乎对段衡本也没有好脸色,此时踮脚揪住段衡前襟,问他:“你刚喊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榜单上的某十好伤心!希望更多人看到某十的文儿!哇~ 好吧其实是某十耐不住寂寞不想单机(哭) 第13章 轻视,对立! 时方域拉住沈真的手腕,想让他放开抓着段衡前襟的手。 倒也不是因为偏心段衡,实在是矮了许多的沈真这样抓着他太吃力太辛苦。 时方域没弄清他前后脸色的变化,本以为他同他大师兄段衡关系很好呢,现在看来,他不在的这五年,大家的关系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弟弟,我姓施名富,施捨的施,富贵的富,家主喊我施富,没什么问题吧?”时方域笑着解释。 谁知道沈真却一把甩开了时方域的手,他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然后回头对段衡道:“这两个字,亏你叫得出口,不知哪里来得闲人,也配当得你唤一声师父吗?就算意义不同,你心里不会隔应吗?” 说到这他突然冷哼一声,眼睛瞥向别处,轻声道:“是了,反正大师兄大仇得报,那人已经再和你没关系了,这二字又能如何呢?” 从时方域的角度看过去,沈真双眸闪着水光,扣着玉佩的手也骨节泛白,明明隐藏不住情绪,却还尽力不想在段衡面前落下风。 沈真不再理会段衡,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走时还不忘重重撞段衡一下。 段衡听了沈真的话本就脸色发白,似乎被戳中痛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冷不防又被沈真撞了个踉跄。 时方域赶紧扶住他,看着沈真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声:“这孩子!” 他不在的这五年咋被养成了这个样子,沈温会不会带孩子啊! 原来他虽说经常捉弄人,那也是软萌可爱的啊。 段衡听到时方域的嘀咕才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带着歉然,他拱手道:“施富别放在心上,那是我的小师弟,因为一些往事对我偏见颇重——所以方才才会对施富有言语上的不敬,这都怪我……” “没事没事,”时方域连连摆手,又探身看了一眼已经站到沈温那边的沈真,“你替他道什么歉,个熊孩子,应该他爹过来给我磕头赔罪才是!” 听了时方域的话段衡面色缓和一些,正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喝。 “七星芒邪阵!” 天地像一把竖琴一样被人拨弄了一下,“铮”地一声巨响让人们都捂住了耳朵,雄浑厚重的声音一波一波袭来。他立眉抬头向上看,只见有七人升入空中,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全都在闭眼凝聚灵力。 “开始了!”时方域抬头惊唿。 这个阵法是天门山独有的阵法,现在少了两个人,天玑和瑶光的位置被绫云两家家主所占。 七人一齐睁眼,右手竖立在胸前,念叨完法咒一齐指向封印混沌的阵法中间,底下的各家子弟也都纷纷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封印的光圈一点一点扩大,到最后消散不见,金光隐灭间,“嗷!”一声悽厉尖锐的吼声从阵法中传出,那七人好似受到了强烈的震动,都齐齐倒退数丈,又马上立正身形应对即将破封的混沌。 大地震颤,七人之下的土地上突然深陷出一个十数丈的巨坑,里面的庞然大物破土而出,重见阳光的混沌忍不住又向天大吼一声,嗜血的獠牙流着涎液,扬起前两足又勐地踏到地上。 段衡转身欲走,起码这个时刻他应该在最前面,然而时方域却眼神一变,他赶忙抓住段衡的衣角。 “你们说的隐剎宗,恐怕来了!” 时方域刚说完,西边方向黑雾骤显,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噼向底下严阵以待的六族弟子,同时伴随一声笑声。 “混沌圣兽流着魔族的血,仙门还是不要插手了罢。” 那声音异常熟悉,前不久时方域刚听到过,只不过此时语气更多的是漠然和震慑。 展莲一身妖艷红衣飘然而立,身后跟着数百蒙面魔修,散发出的气息都不容小觑。 时方圳飞身向下,在紧要关头挡住了展莲一击,而后脸色震怒,似有怒其不争的失望,“三师弟,你此时回头还有一线希望,切莫执迷不悟!” “大师兄,你还说什么?快拿下这叛门之徒!”炽氓急忙道。 展莲讥讽一笑,摸了摸自己修长的手臂,看了云家家主云兮陌一眼,拔出那把虚凭仙尊赠给他的长剑,剑锋指着时方圳:“大师兄没这么天真吧,也该知道,师弟我也没这么天真吧。” 事到如今,他怎么回头呢?就算天门不追究他,仙门六族又怎么会放过他? 时方圳闭了闭眼,还想再说什么,刚刚破封的混沌凶兽却不准他们叙旧了,它振动四翼,张口向着六人的方向吐出一阵浓雾,六人一下迷失了方向。 时方域看到六师姐被什么东西撞出了浓雾,她稳住身形急冲到时方圳身边:“大师兄!那边不能没有你!这边交给我!” 时方圳还有些犹豫,却听阵内炽氓闷哼一声,似乎也受到了混沌的偷袭。眼下混沌凶兽才是重中之重,一个不好只怕大家都会全军覆没,况且这里的六族子弟也有一战之力,只盼他们能稍微牵制一下隐剎宗。 思及此,时方圳再不犹豫,升入高空双手画符,然后用力一吹,浓雾一下散去了不少。 展莲看着与之对立的六师妹清越,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在底下吃瓜的时方域喃喃:“真的要刀剑相向呀……” 他记得清越师姐喜欢三师兄……三师兄应该也喜欢她吧。 与对阵时方圳时不同,展莲显然没有刚才的果断,他看着清越,眼神冰冷:“你打不过我的。” “三师兄……”清越悲戚地喊了一声,语气不忍,“真的不能回头了吗?” 她咬了下唇,看了看混沌战团的方向,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又道:“你放下身后的一切,我也不当天门宫主了,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能寻得到的地方,一辈子再不理世事好不好?” 展莲握着剑的手一松,他赶紧偏过头,不去看清越盈满泪水的双眼,段衡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段家人身前,看着展莲大声道:“三师伯!迄今为止你都没有害过人!还有迴旋的余地,不要再做错事了……” 时方域暗暗点了点头,看展莲松动的样子,再多几个人一起劝,搞不好他直接就放下屠刀了,因为三师兄本也不是一心向魔的人,也不知是这五年来遇到什么了会变成魔修,还被称为魔君展莲。 谁知道段衡刚说完,展莲却神情一变,再次剑指清越,这次眼睛中再也没有旧情,他左手一挥,喝道:“给我上!” 身后数百蒙面魔修眨眼间分散,与各族弟子缠斗起来,一时居然占据了上风。 段霆替段衡挡住一个魔修的攻击,听他小声嘟囔:“我又说错话了吗?”惹得段霆嘴角抽了一抽。 第18页 时方域也不得不加入战团,但他只是划水,好剑是段衡放到他手里的,不能动用灵力的他只能全靠蛮力和身法躲避或者格挡。看着红蓝灵力光芒四射乍现,他心中一动,勐得拍了一下自己脑子。 “我怎么那么笨呢!这不正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埋下一个师父,第二天会长出好多好多收藏和评论! 段衡:不行。 某十(跪哭):哇,你不给我长收藏和评论我要你们又何用 第14章 对立,显露! 往常热闹非凡的鬼森只有短兵相接和灵力相撞的轰鸣声,寻常的妖魔鬼怪知道那是一场大战,早就躲得远远的,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天上的对战相持不下,地上的战斗也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清越虽然实力不及展莲,但好歹也是镇守一宫的宫主,此时又决心拦下他不想他犯下更大的错,倾尽全力反而牵制住了展莲。 展莲带来的手下似乎都是精锐,应对大部分平庸的仙门弟子根本不用费太大力气。 一个身材火辣面蒙黑纱的女子抓住噼来的剑,右手一挥将剑气反弹出去,捂嘴轻笑:“小弟弟,这点本事可难不倒奴家呀!” 那声音娇翠欲滴却又有成□□人的魅惑,咯咯轻笑的时候肩膀抖动着,前胸一颤一颤的,绫景阔愣了一瞬,而后像是受到天大的侮辱再次挥剑噼来,“妖女!” 女子轻巧躲过,闪到他身后打了他一掌,却好像没用什么力气,仿佛故意羞辱耍着他玩一样。 她正要再调笑几句,身后灵光袭来,她来不及躲,只好硬生生受下这一击,再回身反击,嗔道:“小弟弟,偷袭可不是你们名门正派该玩的吧!” 云风轻一边挡下女子的攻击,一边对摔到地上的绫景阔道:“起来。” 不理那个女子。 黑纱下的面容一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这下手里就不再留情,她从头髮里摸出十根银针射出,针尖上的红光鲜艷耀眼。两人躲过了一根接着下一根,一点没有还手的余力,女子见此还想再奚落一番,却见一阵罡风袭来,银针全都变了个方向。 那人站在云绫两人背后,双手扒开他俩,左右看了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女子一看,救下二人的居然也是蒙面魔修,黑色外袍也是隐剎宗的样式,当下立眉横道:“你疯了?这是做什么?”还以为他是隐剎宗的人。 云绫二人摸不清状况,却也不信救下自己的人,双双跳开远离他,防备心很强。 时方域心想,是了,只有那个傻徒弟阿衡才会相信别人的鬼话。 他面向女子,无所谓地摊开手道:“如你所见,我反水了,临阵倒戈知道吧?” 说完他嘴角翘起,下一瞬已经闪身到女子近前,右手红光乍现,掐住女子的脖子用力向天上一甩……一番动作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云绫二人抬头看,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双双愕然地看向时方域。 “这……” 时方域拍了拍手,心想自己总算是能大显身手了,只是彰显身份的好剑不能用,他没有武器,趁机从方才的女子腰间抢来了一双断剑,对付对付用。 他回头看着呆立的二人,挥手用灵力推了他们一下,“傻了?没见过叛徒吗?许你们仙门叛变不许我魔族叛变啊?还不快去救你们门人?” 时方域一连串的问话把二人转晕了,绫景阔本想再问清楚,身后又有魔修偷袭,他只好和云风轻转身应对。 时方域看着地上的战团,四个家主自是不必说,段霆绫天沈真这样的,寻常魔修也根本不是对手,再不济也可以打成个平手,但其余的弟子却不一定了,只是比段衡好一点点,却也无还手之力。 这样可不行。 时方域升到空中,俯视着底下混战的人们,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一双鸦青色双眸被血色覆盖,眼中毫无情绪,他红唇轻勾,清冷震慑的声音钻进每个人的心里,让他们不得不放下武器。 “你们叮叮噹噹,打地本尊好烦啊。” 明明是犹如小孩任性说出的话语,听在众人心里却身体一冷,仿佛后面一句话就是:“再斗下去,我会让你们都死哦。”那样可怕。 四位家主和展莲却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和他口中所说的“本尊”二字。展莲凝眉,冷声问道:“你是谁?” 当然不会是他隐剎宗的人,声音和身形,没有一处他感觉到熟悉……可是……又说不上陌生…… 时方域扬头想了想,他是谁?是时方域,是施富,还是他始终不愿承认的那个身份,又好像都不是,他看向底下同样仰头看着自己的段衡,还有分散在各个角落里,他曾经那样呵护过的瑶光宫弟子。 他是他们的师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想到这,他摸了摸后脑勺,出声说:“魔尊被抹杀已经过了五年,本尊看你们魔族群龙无首,颇受仙门欺负,展莲……啧啧,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倒不如……” 他轻抬下巴,绽放一抹挑衅的笑容,露出光洁的牙齿,“成为我的魔子魔孙吧,本尊好长时间,没有带孩子了。” 他这话说完,底下爆发了一阵谈论声,是架也不打了,混沌那边战况也不管了,纷纷交头接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称魔尊?魔尊又要现世了?” “凭什么统领魔族,再说关我们隐剎宗什么事?” “笨蛋,他是想收下你们隐剎宗为自己所用,能说出这种大话,搞不好比你们宗主还厉害,看你们今天怎么收场。” “展莲不是我们宗主……” 展莲听着底下议论纷纷的众人,没有表态,而是向人群中望了一眼,但有人却沉不住气,沈温手持玄色重剑,不顾一切飞身砍来,嘴中还喊着:“魔尊,你也配?” 时方域翻了翻白眼,心道人家魔修们还没说啥呢你一个仙门中人还急头白脸的……沈家家传的重剑裂痕,就连时方域也不敢硬抗,他转了个身躲开攻击,抬起右脚踢他手腕,沈温却没有吃痛放开裂痕。 时方域不可能真的伤害沈温,几招对下来只是闪躲却不进攻,饶是这样,沈温也能发现对方应付自己简直是游刃有余,心中也不免重视起来。 局势突然发生变化的地上战场却没有影响屠杀混沌那边,段衡看着时方域投鼠忌器的闪躲,嘴唇轻抿,摊开袖里的手掌,一枚闪着橙色光芒的珠子被他一握成了粉末。 与此同时,渐渐落入下风的混沌突然身形一震,在众目睽睽之下,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一倍,六足踏在地上,竟然比鬼森的高大的树木还要多出一截。它再次怒吼,这次张大的口中旋风勐烈,强大的罡风将天上的七人吹得乱了阵型。 狂风过后,众人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19页 浓雾瀰漫,再也没有混沌的身影。 混沌凶兽,好食人,擅吞云吐雾,自隐身形,趁其不备,偷袭食之…… “啊!”一声悽厉的叫喊闯入时方域的耳朵,他勐然回头,却发现方才与他数尺远的沈温都看不见了,惨叫声过后又是惨叫,他突然有些心慌。 “段衡!”他喊,怕下一声听到的是段衡的惨叫。 时方圳最擅长风系法术,然而这样源源不断的浓雾他一时半会也无法让其全部散去。 “大师兄!用归宗聚灵阵!”浓雾中突现一声叫喊,时方域听出这是四师兄权澜的声音,稳重如他,此时语气中也掺杂着一丝焦急。 这声过后,另有附和的声音,大概是阵法起到了一定作用,六人的灵力聚集到时方圳的身上,后者用了天门山顶级的风系仙法“风捲残云”,只见迷雾中噼来一道口子,七人身形显露,终于开闢了一方清明天地。 可时方域瞪着眼睛却笑不出来。 混沌凶兽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他口中蕴藏着强大的灵力,狂暴地袭向首当其冲的时方圳。 时方域想也没想,脚下灵力微现,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时方圳的位置。 时方域腹诽,他仿佛总是跟混沌凶兽过不去。 然而预想种撕裂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嘆了口气。 “师父,你总是这样不在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段衡:我何时才可以认师父? 时方域:我何时才可以认徒弟? 某十:快了快了…… 第15章 显露,吞噬! 炽氓是距离时方圳最近的人,他眼睁睁地看着混沌凶兽嘴里发动的强势攻击,可是却没有那个时间相救。 他们,还是太小看混沌了。 当年鬼森封印,混沌所显现的能力不过冰山一角。 只是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次与混沌的对战明显比上次更艰难,凶兽本应无甚大智慧,但今日的混沌却明显有些狡猾。 好像有人在背后相助一般。 然而炽氓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原本该受下混沌全力一击的时方圳,突然不见了。 黑影一闪,他还来不及看清前面的人是谁,一阵气浪打来,他向后怒喝:“快闪开!” 身上犹如撕裂的剧痛让他意识渐消。 混沌的攻击,为何打偏了? 底下的人只能看到一团暗灰色的浓雾,魔道仙门也不争了,静静地等待浓雾散去,想看看里面战况到底如何。 虽然看不见,但双方对战的声音还是能听见个大概,清越忧心同门师兄师姐,急忙想要冲进浓雾中,却被展莲伸手拉了下来。 他凝重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唿:“家主呢?” 段霆脸色煞白,盯着一边的段家子弟,又吼了一声:“家主呢!” 那个被拎起来满面惊慌的段家人哆哆嗦嗦指着浓雾的方向,牙齿打颤,不知道是被段霆吓的还是被自己所见惊到了。 “家家家主……被被被……魔魔魔……带带带……到那边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周身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他忙抬头看去,只见浓雾尽散,绫云两家家主和天门宫主七零八散,中间已经缩小很多的混沌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活活吞下。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混沌凶兽那堪比屋舍大小的身躯,居然渐渐隐没,消失不见了。 云兮陌捂着胸口,看向一旁粗重着喘气的绫开破,眼神中划过一抹狠戾,还有渐渐扩大的兴奋。 “刚才的气息,是魔尊炎煞。”他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再看向绫开破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俨然又是高高在上的云家家主。 其余人脸色各异,刚才混沌偷袭时方圳,被神秘人救下之后,混沌的攻击莫名偏离了轨迹,虽被卸下了大部分力量,却也结结实实砸到了炽氓身上。 紧接着,他们每个人都遭到了偷袭,与混沌大战本就消耗了许多灵力,这黄雀出手的时机掐得很准。但是,这气息也过太熟悉了,曾经的炎煞如此,时方域也是如此。 可是两人,明明已经都死了啊…… —— 灵鸟扑腾着翅膀在湖水中嬉戏玩耍,裊裊升起的雾气将湖心披上了一件薄纱,湖水岸边,巨大的石头旁靠坐着一个人。 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湖水蒸发的雾珠,一根洁白狭长的手指碰了碰,带着温度的指腹将上面的水珠揩去。 段衡靠着时方域坐了下来,也靠着那方石头,右手搭在膝盖上,反覆看着手中犹如鲜血般殷红的灵力。 “你就这样走了,回去要怎么跟他们交代?” 一只背上长着四个翅膀的肥猪跳上时方域的腿,看着段衡问道。如果不是切切实实发出了声音,任谁也想不出长得这么古怪的一个玩意居然也会开口说话。 段衡抬眼看看混沌,并不答话,继续回过头看自己灵力旺盛的右手。 “你为何不回答我的话?”混沌有些生气,感觉被无视了,还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人类小孩无视。 被封印了六年本就脾气暴躁,但混沌却也不敢轻易发火,因为他知道对面的人有多可怕。 当初二人做了个交易,段衡想办法让混沌解开封印重见天日,混沌则需在他身边保护他十年。 对于凶兽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之间,但要他永远被封印在那方黑暗的结界里,他宁愿毁元自绝,孤独,真的太难以忍受了。 段衡一把握紧右手,红色灵光消散,他转过身拂开混沌,将时方域的身子正了正,让他好受一些。 “记得你承诺过的话就好,其他的,不该你问的,不要问。”段衡冰冷的话语从嘴中说出,一眼都没看他,而是始终看着昏睡的时方域。 而只有看着他,段衡似乎才会在冰冷的脸上绽开笑容,他看着他的眼睛都是温柔似水的。 就像师父看着他时候一样。 他的师父很脆弱,当年被他伤了元魄,本应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性命危在旦夕之际,他是靠着玄冰玉魄棺才吊着一口气。 段衡在天门山两仪阁里翻遍古籍,才找到重塑元魄的法子。 时方域醒来的那一刻,第一个知道的其实就是段衡,因为那把柄沉寂了五年的好剑,终于恢復生气了。 但他其实不太敢见时方域,怕看到他怨他的眼神,或是恨,或是怒,或是失望,或是后悔。 可是都没有。 后来他觉得,就这样相处,假装他是施富而不是师父,也挺好的,倘若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真正的身份,他就这么一直装傻下去,也挺好的。 段衡抚上时方域的脸,额头渐渐贴了上去,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两人的身上同时发出了温暖的灵光。 “师父,以后,就由徒儿来保护你吧。” 第20页 为时方域输送了一会儿灵力,段衡又探了探他的元魄,裂痕犹在,但聚集在一起没有破碎的现象,段衡放下心,打算闭眼假寐。 空中一道金光噼开了笼罩的夜幕,段衡睁开眼,那抹金光就径直钻进了他的眉心。 半晌后他唇角轻勾,耐人寻味道:“镜花凋零了,他们开始筹谋捞这水中月了。” 混沌听懂他话中的意思,收起自己的两对小翅膀,俨然变成一只真正的猪,懒洋洋躺在地上问他:“你真要魔尊大人的元魄现世吗?他们合力的话,你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不,”段衡轻声否认,听到时方域一声呓语,他又放轻声音,“我只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他笑地有些意味深长,混沌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总觉得,他看着段衡的时候,明明是个正常人,却像看一个疯子。 他不再想,缩成了巴掌大小,钻进时方域的袖口里打了个哈欠,决定睡个安稳觉。 湖心里似乎总是有鱼儿跃出水面,将投在湖面上的月影打碎,又慢慢聚合。森林中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所有妖兽仙禽全都隐匿,像是害怕打扰鬼森中心这两个初来乍到的人一样。 段衡也有些困了,他闭上眼睛,头轻轻地落在旁边人的肩上,这五年,他又何尝睡过一个好觉呢? 如今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做了些修改,不影响主线,蠢作者发现自己有时候太啰嗦了哈哈哈哈 第16章 吞噬,不问! 时方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睡意朦胧中,他的脖子像是追了千斤坠,僵硬地转不过来。 阳光照着他的眼眶,让他觉得眼皮痒痒的,扑扑簌簌抖了抖睫毛,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想要伸手按按眉心的时候,他感觉到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皱着眉甩了甩,一团肉嘟嘟的东西划着名弧线摔了出去。 尚且来不及顾及那团肉球,时方域看清了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段衡正抓着他的另一个袖子,光洁的下颔搭在最舒服的位置,眉眼都舒展开。 是在做什么美梦吗? 时方域无声笑笑,也不敢再动,怕吵醒了他。同时按上眉角,想想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替大师兄挡下混沌的攻击那里,剩下的全然不知,也不清楚现在天门和六族那边如何了。 不过现在看来段衡没事,他多少放下心,其余的人……各安天命吧,他也不想操心这许多。 正想着,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粉嘟嘟的小猪,说是小猪,其实也不太像,没有眼睛和猪鼻子,只有一张嘴,两颗牙齿傻兮兮地咬在外面。 不过嘴边那道长长的疤痕他看地很清楚,心中觉得这小傢伙长得甚是熟悉,想法抓痒着他的心,可却死活想不起来。 那团肉球似乎很不高兴,不理时方域的注视,屁股对着他噗叽一下趴下去继续睡。 时方域挑眉,半晌之后指着那团肉球惊道: “混沌凶兽!” 这不就是混沌的缩小版吗?只是没了那两对翅膀,别的地方却与混沌无异,就连那道伤疤,还是他亲手划伤的呢! 段衡被他的动作惊醒了,刚刚睁开眼,眼波还有一些淡漠和疏离,等看清眼前满面惊诧的人时,目光转而变得清澈多了。 时方域有一肚子疑惑,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总觉得眼前的段衡让人琢磨不透,但又分明是自己了解的样子。 张了张口,时方域“啊”了一声,一向话唠属性伶牙俐齿的他现在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俯身伸手提起混沌的尾巴,吊到跟前,伸手试探着放到混沌嘴边,问段衡:“它怎么缩的这样小?敢咬人吗?” 混沌差点就要张口咬掉时方域的手指了,气得发出“呜呜”的类似狗叫声,却一把被段衡抓到了怀里。 段衡顺着它头顶,对时方域道:“放心吧,它不会咬师父的。”却是没回答他前一个问题。 这声“师父”叫得轻,让人不太能分辨清楚是师父还是施富。 时方域偏过头去。 段衡抱着混沌的右臂紧了紧,似乎是警告,吃痛的混沌“嗷呜”叫了一声,没好气儿的嚷道:“知道了知道了!”它不咬就是了! 时方域转过头,眼睛睁地滴熘圆,他没想到混沌居然会说话,当初封印它的时候,将它打得落花流水也没见它说话啊! 摸了摸鼻子,时方域抬眼看段衡,充满审视的眼神却没让对方有任何退缩。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等着段衡向他坦白,可是段衡抱着混沌望着自己笑的样子,简直是油盐不进。 “这要怎么办?养着它?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凶兽?”时方域对段衡的笑容有些恼火。 他不喜欢自己脱离掌控的感觉,也不喜欢段衡将他蒙在鼓里的感觉。 段衡将混沌放在肩头,转头欣然道:“我们养着它,它保护我们,不是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把凶兽当宠物和打手一样养活,亏他想的出来。但时方域却没说这话,他摆了摆手,决定自己应该先去冷静冷静。 旁边的湖水似乎是热的,蒸腾着氤氲的水雾,时方域蹲在湖边想洗一把脸,背后的段衡也悄悄跟过来。 时方域透过水影看清站在自己背后的段衡,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盯着两人倒映在湖面上的影子良久,时方域才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 湖面上这个容光焕发玉树临风颜如舜华气宇不凡的人,不是他时方域还是谁? 他的变脸术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失效了。 所以刚才段衡叫的那一声,就是“师父”。 “师父,你怎么了?”段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样子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怎么会是这个态度呢?时方域心中不解。 但他其实早有所觉,段衡也许很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只是他自己矇骗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时方域转过身面对段衡,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还是那副天真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苦笑,人怎么可能五年来一点成长都没有呢? 段衡那样心思细腻的人,因身世的事敏感自闭,向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怎么会对认识第一面的人如此掏心掏肺呢? 他看着段衡,这样近,才发现原来他已经长得比自己都高了,好像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自己挡在他身前,替他出头的弟子。 心头有些失落,他伸出手想摸摸段衡的头,僵持了半晌又放下,转而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他轻声问。 别的事暂且搁到一边,段衡既然不想说,他也不想问,好像这样不拆穿,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师父随我去一趟无人界吧,弟子想去查一查当年村民消失的原因。”段衡小心翼翼的,确实是有意同他商量。 第21页 时方域心中一提,眼下他和段衡消失不见,天门那边也不知如何了,结果两人偷偷跑去无人界调查谜团,这也太随心所欲了一点。 “你不回段家吗?你好歹是他们家主,消失不见不用告诉他们一声吗?”时方域忍不住问他,仿佛只有这样才感觉自己是他的长辈。 段衡哑然失笑,走到时方域身后将他推走,笑道:“那都不急的,师父就随徒儿去看看吧。” “看看就看看,你别推为师呀!”时方域愈发弄不懂这个大徒弟了! …… 故地重游,两人为了避人耳目,都换上了简单便于行事的衣服,那段家的道袍太引人注目了,还是脱下来为好,只不过…… 这无人界根本就没人,时方域看着头顶飞过的两只乌鸦,摘下头髮上一阵阴风过后粘上的树叶,心中觉得换衣服简直是多此一举。 身处阴气沉沉的无人界,时方域浑身难受,他瞥眼看了看趴在段衡肩头的混沌,心中一转,抓着它脖颈的软肉,跟段衡道:“我们既然要养着它,不如给他取个名字?” 混沌呲着牙,“你敢!” “那难不成叫你混沌?还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啊?你想天天被人追杀吗?”时方域的质问三连让混沌缩了缩头。 段衡点点头,颇为同意般问他:“那师父取个名字好了,这样的确不太方便。” 时方域一愣,取名这种事他的确没什么心得,看看他的剑就知道。 有点饿了……时方域摸摸肚子。 “馄饨……馄饨?你看这个名字如何?”时方域眼睛一亮,鸦青色的瞳眸竟然有些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混沌:我是凶兽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时方域:其实我取名很有天赋的有没有? 段衡(笑):师父说得对。 第17章 不问,走火! 从李家酒铺里出来,时方域抬头看着二楼高挂的红灯笼,因为岁月的侵蚀早已不復当年的颜色,泛黄的穗子在风中摇曳着甚是零落。 段衡跟在后面,时方域转头走过去,摸了一把门面上积下的厚厚的灰尘,轻声道:“事情过去这么久,这小镇却还保持着原来那样……”他背过身,看着这条萧条的街道,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也闪过一丝悽厉之感,“上次我们来无人界的时候,该看的都看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但是……”时方域摸摸后脑勺,觉得不太好说。 段衡上前一步,问他:“师父可是觉得哪里可疑?” 时方域摇摇头:“不,不是,为师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无人界很熟悉?” 也许不只是他有这种感觉呢? 可是段衡摇了摇头,好像不懂时方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师父觉得这里很熟悉?还是因为我们来过这里一次?” “不是,”时方域再看这条街道,却觉得方才的那种感觉又不见了,“五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 说起来,这种感觉的开始,应该是从他随意进了那个人家开始的…… “随为师来。”时方域拉起段衡的衣袖径直向上次来过的那个破旧的小屋子走去。 上了二楼,时方域直接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枚铜镜,转身对段衡道:“这间屋子,为师总感觉自己好像来过,在这里过夜那晚,总是心神不宁,然后梦到很诡异的画面。起初我还以为是冤魂作祟,但是用招魂咒却一点用也没有,这间屋子,这整个村镇,都没有一缕冤魂,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时方域皱眉述说的空挡,段衡边听着边绕着这个屋子看,又向水缸里望了一眼,将时方域上次扔到水缸里的水葫芦瓢拿了出来,看向他:“这个村镇的人是一夜之间突然失踪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委实让人觉得疑惑。师父刚才说,村镇里一丝冤魂也无,这就更奇怪了。” “难不成是他们自己离开的?”段衡像是自言自语,“整个村镇一点儿打斗的痕迹破坏都没有,如果不是他们自愿离开,怎么可能会这样平静地消失?这里距离西仙源最近,如果有什么情况,云家也不可能不知道。” 时方域颔首,他不是没有想过段衡这个猜测,但是倘若是计划好的出走,为什么他们一点东西都不带走,这里的摆设就好像告诉来人,主人只是离开一下,还会回来一样。如果是非自愿离开,又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就算是仙门大能,想要屠杀这一村镇的人而不留一丝痕迹,也是根本不能完成的事。 况且,这里没有一条冤魂。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却还有许多疑点未解,”时方域觉得心头烦躁,线索杂乱无章,根本无从查起,而且他最讨厌动脑子想事情,“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呢!” 他锤了一下木板,刚说完这句话,心中却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抓住那个念头,他竟然自己都有些心惊。 段衡看他神色不对,走近一些问:“师父可是想起什么了吗?” 时方域抬头,看着段衡疑惑不解的眼神,心头犹豫,说话就有些含煳:“你……有没有觉得……无人界这件事,跟五年前……有相似之处。” 他没说五年前的是什么事,但是他知道段衡会懂,五年前,只发生过一件大事,那就是灵墟段家被灭门。 从他的脸变回时方域之后,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一点儿没提起当年的事。既然段衡没有表现出责怪他怨恨他,那说明段衡基本知道了自己是无辜的,起码段家流的血与他无关。 可是,他又怕段衡钻进牛角尖里,毕竟,当初结果了他的那把剑,是握在段衡手里的。 万一他因此自责愧疚悔不当初呢……时方域自作多情地想。 段衡的脸似乎是僵硬了一瞬,但他马上又换回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看着时方域的眼神非常笃定:“师父想说的,是两件事都是悄无声息发生的这一点吗?” 时方域点点头,“无人界这件事,后知后觉的是西仙源云家,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里面的村民早已人去楼空。你们段家……后知后觉的是整个仙门,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 时方域心思一动,想起段衡突然要来无人界,神色古怪的问道:“你早就发现了这两件事也许有关联吧?所以才想来亲自调查无人界。” 段衡没有丝毫掩饰,好像还因为时方域猜中了他的心思而有些开心,他乖巧地点点头。 “这五年来你肯定有了一些结果。”时方域认真的看着段衡,他一改吊儿郎当的神色,撩开长袍坐到一旁,“说来给为师听听。” 段衡却苦笑着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黯了一瞬,道:“这五年来徒儿在忙别的事,徒儿能想到的与师父差不多……但是这无人界与灵墟所遭遇的真的很相像,所以才——” 第22页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为师的吗?”时方域打断了他的话,实际上,若想解开段家灭门的谜题,先天门和其他仙门早一步到段家的时方域,他的所见所闻才是关键。 段衡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段衡抿了抿嘴,眉心紧皱,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刻意不愿意想起那一天,只因为在那一天,他段衡,一下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是他亲手伤害的。 他一想到这,就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他伸出手,茫然的握了握,又松开,好像能看到上面的鲜血,粘着他师父的温热的鲜血,而那个温度却又在渐渐流失,只剩下一柄冰冷的长剑握在他手里…… “好了不想了!” 时方域低吼一声,他抚平段衡的手掌,立刻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他的身体,来安抚他全身狂暴灵力的躁动。 “别想了。”时方域又轻声安慰一句,那双明明冰冷到极致的鸦青色双眸,看向段衡的时候总会透着无限的暖意。 段衡的红瞳渐渐恢復成原本的颜色。 方才的段衡,在时方域跟前险些失控,满是邪怨之气的灵力在他周身缠绕,看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神志狂性大发一般。 他很想知道当初自己给段衡下的那道封印到底是被怎么解开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 他将段衡扶到床边坐下,像是哄小孩一般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待他清醒过来一点,收起自己的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段衡一手撑着脸,额前一缕髮丝散下,透着月光,时方域竟然发现他的爱徒除了天真还有这样清冷的一面。 就好像……好像鲜润醇厚又封藏在雪水里的奶露一样。 时方域舔舔唇角摸了摸肚子。一时都忘了心中想好的安慰的话。 “师父。” “恩?啊?”被段衡低落的召唤惊得回过神来,他刚才绝对没有想要吃掉段衡,老不修的老脸一红,“怎么了?” “师父曾说过,希望弟子摒弃前尘,心向光明,永不为怨憎所累,做一个光风霁月的仙门中人。”段衡放下手看着他,笑容有些僵硬,“对吧?” “嗯。”时方域点头,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倘若有一天,徒儿变成与师父心目中南辕北辙的人,师父会怎样?”段衡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会站在徒儿对面吗?” 时方域心中一凛,他突然想起自己身死的那一晚,火光沖天的灵墟血流成河,他站在死人堆里,看着对面满脸嫌恶义愤填膺的众人。 一人应对千万人的无力和绝望,他应当最清楚。倘若那时有一个人放下武器走近他,他都觉得自己会从窒息中逃离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最初遇见他时,笑着摸上段衡的脸,给他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认真道:“听着,不管为师希望你成为怎样的人,你始终都是你,都是为师的徒弟,师父总是在你这边的。” 段衡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时方域就想啊,这是他的徒弟,是他宁愿捨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的徒弟。 他怎么捨得,走到他的对面呢? 第18章 走火,禁制! 混沌凭空消失了,消失之前还吞食了灵墟段家的年轻家主。 这对沉寂了许久的修真界来说,就如投掷到平湖里的一粒石子,溅起一滩水花之后,缓缓扩大的涟漪波纹下还不知道涌动着什么惊涛骇浪。 众人纷纷猜测,难不成曾兴极一时的灵墟段家就这么亡了?灵墟福地会不会被另外五族争抢?剩下的段家后人段霆会不会扛起家族復兴的大旗? 再加上混沌的销声匿迹,仙门的精心策划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会甘心吗?会不会掘地三尺也要将混沌找出来?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之时,似乎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引起了他们注意,那就是——本应该不復存在的魔尊炎煞的元魄再次降临世间,并且在讨伐混沌之战上扬言要驱使隐剎宗,统领其余魔修魔裔。 这个消息一出可谓在修真界翻起了滔天巨浪,顽强的炎煞元魄再次还魂儿,天门加上仙门六族哪个不是他仇家?倘若他要统领魔修向仙门寻仇,还不知道会翻出什么腥风血雨。 这次不知道炎煞元魄又寄生到谁身上,总之,仙门又找到公敌了。 然而再次成为修真界公敌的时方域却浑然不知,两人一兽在无人界探查数日无果后,时方域决定还是先同段衡回灵墟看看,一方面跟段家子弟报声平安,一方面……当年的事迷点重重,既然又活过来了,时方域还是很想查清真相的。 踩着散落在地上的枯黄树叶,时方域一边擦拭着好剑一边回头看段衡,眉角轻挑,问道:“你今日一反常态,犹犹豫豫地,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说完他握着剑柄将剑插入剑鞘内,看到段衡神情有一瞬的僵硬。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整的时方域心中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在二人即将启程之前开口询问。 段衡恢復神色之后别开脸看向时方域粘上枯叶的衣角,耳根处竟然有些红晕,时方域咋舌,暗道究竟是什么事这么让他难以启齿。 下一刻,段衡上前大跨一步靠近他,双手在背后捣鼓了半天,才将手中那个攥了许久的东西递到了时方域眼前。 时方域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个皱皱巴巴,颜色都已褪去,早已看不清模样的面人就出现在他眼前。 “嗯?”时方域眯着眼看着那个面人,中间有一个很大的裂痕,像是拦腰摔碎之后又被什么东西粘起来的。他的手搭上下巴蹭了蹭,小声嘀咕:“这东西十分眼熟啊……” 段衡脸色有一些失望,他将面人拿远一些,耳根上的红还没褪去,“很久以前,师父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 其实段衡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时方域就想起来了,他“啊”地一声砸了下手背。恍然想起生前有一次恰逢凡世上元节,时方域带着几个弟子外出降妖抓鬼,回天门山的途中在一处庙会驻足停留了半天。 主要是沈真那孩子一直求着他,让他们也见识见识这寻常人家的凡尘盛事。 那时,他的确曾对一个摆着面人的摊子表现出兴趣……时方域抬眼偷偷瞥了瞥段衡,伸手接过那个仿佛一碰就会碎的面人,笑嘻嘻道:“师父是很喜欢……你一直想给师父的就是这个吗?” 段衡点了点头。时方域一下就懂了他方才的犹豫,因为那次下山之后,时方域就再也没能回去,后来遇上段家灭门惨案,他背锅身死,恐怕那个面人就一直在他手里没能送出去吧。 时方域挑挑眉,这么久了居然还没丢,只不过保存的不算太好就是了,活像个老古董。 他其实很想告诉段衡,他当初并不是对这个面人感兴趣,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天门山度过,但他时常偷摸混出去,这凡世的各种新奇的小玩意他都见识不少。 第23页 他是想将这东西带回去送给四师兄的,但碍于弟子们都在场,抹不开面的时方域最后还是作罢了。 没想到这种小事却被段衡注意到。 但看他眼中闪烁着的亮光,时方域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真相就不告诉他了。 时方域小心翼翼的将面人拢在袖子里,确保不会掉出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为师收下了,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同为师提,师父翻天了也得给你弄来。” 他拍胸脯打包票,觉得自己不能白白得了段衡的礼。 虽然只是个破面人,但时方域却莫名觉得很贵重。想着他又暗暗摸了摸袖子里的面人。 段衡看了看时方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再看向他面容的时候表情好像冷了下去,一瞬间时方域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等回过神来,段衡已经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徒弟没什么想要的。”他淡淡道。 怎么好像生气了?时方域狐疑,虽然復活后他总是用各种小动作宣誓自己对段衡的主控作用,身为师父不能露怯,但他还是觉得段衡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以他为尊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时方域摸了摸鼻子,提步跟了上去。 刚要走出无人界,半人高丛生的杂草隐没了段衡一半身体,时方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突觉脚底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段衡回过头的时候时方域恰好弯腰伸手去捡,是一个长了些许青苔的木板,硬生生在中间被折断,缺口的痕迹看起来有年头了。 上面刻着“山”字,只是形状看起来不太协调。 段衡也走过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应该是仙人镇的牌匾,这上面是‘仙’字,但是那部分被折断了。”段衡轻声开口,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 “是了。”时方域指着杂草里的一些碎木屑应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应该是无人界唯一一处遭到破坏的地方——” 他正说着,同时端详着手里破旧的木板,突然间瞳孔一缩。 “这上面是不是有两个字?”时方域赶紧将木板递给段衡看,只见“山”字右下角的角落里刻着方方正正的两个字,不仔细看还看不太出来。 “沈泽?”段衡疑惑。 他皱了皱眉,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而且是姓沈…… 时方域手指扣着木板上的碎屑,一根刺陡然扎了进去,但他浑然不知,一手覆上自己的额头,便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模煳了。 段衡一惊,赶忙接住时方域摇摇欲坠的身体,“师父!你怎么了?”声音有一丝惊慌。 “别担心,他体内有道封印松动了。”趴在段衡另一个肩头的混沌懒懒说道。 “封印?”怎么又是封印?为什么他师父体内也有封印? “封什么?”段衡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冷得让人打颤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记忆。” 时方域手捂上脸,从指缝间看着不停旋转的天地,那晚不断做的梦的场景又重现了,还是那个画眉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长得颇为喜庆的娃娃…… “沈泽……”时方域抑制脑中的疼痛喃喃说道,却突然感觉身体里涌入了源源不断的灵力,温暖地抚慰他的每一处经脉,待痛苦减小些,他离开段衡的扶持,摇摇晃晃转过身。 “阿衡,我们得回一趟天门山。”他认真道。 混沌说他身上被下了记忆的禁制,那些不停在他脑海中涌现的也许就是他的记忆,这些是猜测还是事实,时方域都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刻着的“沈泽”二字一定是同他有关的,因为这个名字,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他还在天门山混日子的时候,曾有幸受邀去参加那时还是沈家公子的沈温同云家四小姐的亲事,十里红妆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好不喜气。他远远看着,满面红光的沈温受到各仙门的祝福时,嘴角隐不住的笑。 那些阿谀奉承和敬畏尊重,一丝丝都和时方域没有关系。 他冷眼看着,觉得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异常可笑。 沈泽?他不也是沈家的人吗?可为什么那些热闹都不属于他,与他无关? 两个字唤回的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又惊醒了那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属于时方域的阴暗面。 他嫉妒沈温,所拥有的一切东西。 …… 坐在好剑上御剑飞行,时方域眼中光彩尽失,他扯了扯段衡腰间的玉佩,突然扬头问他:“好徒儿,你说,如果你有个哥哥,他有的你都没有,你会不会记恨他?” 段衡想了想,转过身面对时方域蹲了下去,拿起时方域的手将里面的木刺用灵力逼了出来,缓缓止血。 半晌以后他幽幽道:“徒儿可能不光会记恨他,还想杀了他。” 轻松的口气让时方域背后一冷,方才沉浸在悲伤中的情绪也逃逸了。 他觉得自己问了个不好的问题。 段衡的哥哥曾经差点把他折磨死,那是个导致他徒儿养成这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性子的罪魁祸首。如此一想,他突然又觉得自己的遭遇不算太悲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赶上了……蠢作者没有迟到…… 有个小天使提到关于师父和徒弟相杀的问题,很不想剧透的情况下还是悄悄打个预防针,不算是误会啦,唔…… 看下去就知道了(你够!) 第19章 禁制,询问! “是我太天真了,现在回天门山找谁问?师父闭关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出关,能知道我封印记忆的事恐怕只有大师兄,可是他大概抓我还来不及呢!我居然自己送上门了!”时方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明明已经到了天门山脚下,却突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话唠潜质又得到了体现。 “不然我们还是先回段家吧!”他勐然下定了决心,低头拽着段衡的袖子就想转身走掉。段衡没做表示,本来是想什么事情都随他,却不想时方域一个止步,赶忙将他推到了旁边的巨石后面。 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捏了个诀将两人的气息隐匿。 段衡任凭时方域摆布,始终没有开口问时方域是怎么了,他顺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白净的手,一直向上看,时方域一脸凝重地望着前面,好像没有注意到他注视的眼神。 山门灵光大现,穿着花花绿绿的不同道袍的人落地,同山脚下守门的弟子说了几句,就被恭敬地请了上去,打前面走着那几个,不就是前段时间才遇见的仙门六族各家主吗? “他们怎么来了?”人走后时方域忍不住出声问。 还不等段衡回答他,他自己拍了下手,恍若想起了什么般看向段衡,脸色古怪道:“为师死了有五年了,莫不是正好赶上天门大选吧……” 段衡看了看山顶,回过头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徒儿想起屠杀混沌之后是要去参加天门大选的。” 第24页 天门大选是天门山的盛会,各宫主座下弟子以比武斗法的形式互相切磋互相进步,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各家族之间年轻一代实力的比拼。除去那些资质较好没什么仙门背景的普通散修,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六族的人。 天门应该算是仙门六族专门培养人才的地方,就连七宫宫主,也总是不乏六族中人。 “天门大选的话,戒备岂不是会更加森严?”段衡看着时方域道。 “也不一定……”时方域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半晌回过头看向段衡:“天门大选歷来都是在紫微宫前举办,门中所有弟子都会去观战,别的地方反而会十分冷清。”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尤其是现在的瑶光宫。” 恐怕已经荒废得不成样子了吧。 “师父回瑶光宫做什么?”段衡眉头微皱。 回去也不能解开他身上的禁制,记忆还是照样被封存,有什么意义吗? 时方域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他耸了耸肩:“说的也是……” “为师就是想回去看看嘛……”这么久了,他也想回去看看那个门规森严的地方,以前他总觉得天门山规矩太多,门人刻板无趣,整天都想着熘出去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现在突然不能回去了,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如师父去问问四师伯吧,也许他也知道什么……”段衡看着他眉眼下隐藏的失望,开口说道。 时方域鸦青色的瞳眸似乎有一道光亮闪过,可是又渐渐熄灭了,四师兄虽然向来宠着他,可他如今的身份早已经将他们推得远远的,这样贸然前去,若是让他十分为难反而不太好。 “师父担心身份的问题吗?”段衡看穿了他的想法。 还不等时方域点头,段衡脸偏向一边,清冷的下颔划出优美的弧线,眉峰凛冽,眼睛里有深不可见的冷漠。 “不用担心,他知道徒儿才是……” 时方域背影一震,他勐然抬头。 抓住段衡的肩膀,时方域眼睛瞪得很大:“他没有伤害你吗?” “没有。” “有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 “没有。” 时方域松了一口气,看着段衡紧皱的眉头,知道自己方才抓着他的手太紧了,连忙松开,挥挥手打岔道:“四师兄向来心软,你年纪还小,又被为师锁住了灵力,他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是吗?”段衡看着时方域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看穿。 时方域摸摸鼻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段衡也根本不指望他回答。 “走吧。”时方域转过身拔出好剑,天门山脚下流光一闪,一道灵光飞冲上天,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绕过紫微宫,时方域专门挑了人最少的地方,天门山上的一草一木他都心中有数,找到一条不惊动别人的路径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天权宫大门紧闭,旁边的弟子房舍也十分安静,天门大选想必已经开始了,不参加比试的也会去凑个热闹,他们两个只要在里面等着权澜回来就好了。 跟段衡招了招手,时方域踏上台阶,手按上朱红色的殿门,吱吖一声推开了门,顿时就傻眼了。 然后马上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阳光一束束照射进来,顺着光线时方域看到空中漂浮的灰尘,他捂着嘴咳嗽几声,伸手将蒙在脸上的蜘蛛网尽数摘去,又在脸前挥了挥。 “噗咳咳!怎么像是我的瑶光宫一样?” 里面的摆设还是跟自己离开前一样,就好像这五年来丝毫没有住过人一般,地上桌上书架上全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如果这是瑶光宫还说得过去,可这是他最爱干净的四师兄的住处啊。 段衡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挥了挥袖子,摇头四处望着里面的陈设,走到那一张铺着暗灰色锦缎的床边,回头对时方域道:“是住人的,这床有人睡。” 时方域也走过来,坐到床边,看着虽然积着灰尘却整齐划一的殿内事物,喃喃道:“四师兄不是这样的啊,以往最喜欢用打扫天权宫同我打赌,眼里是不揉一颗沙子的,我打扫得不干净了还会落下他一通训斥。” 段衡脸色古怪:“让师父打扫屋子?”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是啊!算是四师兄的怪趣味吧,不过想来用别的东西做赌注,我有的他都有,我没有的他也有,还不如省省力让我多干干活呢。” “这种事没有别人做吗?” 时方域抬头,瞄着段衡,斜眼问道:“你不会是觉得你四师伯故意捉弄为师吧?” 这么一想,也的确有可能。 段衡摇了摇头,决定不和自己的师父往深处挖掘这事了,到时候反而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时方域拍了下大腿,勐地从床上坐起来,撸起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白净的手臂拍了拍段衡,道:“你也辛苦辛苦,同为师打扫打扫师兄的房间吧。”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段衡也觉得理应如此,虽然他同时方域的看不下去不是同一个意思。 …… 权澜从紫微宫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没由来的疲惫,在高台上观看比试时,他总是望向坐席末端,觉得会出现那个熟悉的,捉耳挠腮坐不住的身影。 五年了,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你回去吧。” “是,师尊。” 权澜挥手摒退了自己的弟子,天权宫是他的居所,他从不让任何人接近这里。走上台阶,权澜看到虚掩着的殿门,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他立眉一扫,殿门轰然大开,伴随着他一道轻喝:“谁在里面!——” 可说完他却惊呆了,焕然一新的屋子,再不见厚积的灰尘,紫色纱帐随风而动,他一眼看到了隐匿在后面的那人。 是段衡先转身,他看着权澜,恭敬地叫了一声“四师伯”。 向来温和守礼的他却没回应段衡,直到时方域也转过身笑着看他的时候,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七师弟……”他身子抖了抖,“真的是你吗?” 时方域在他深邃的眼底看到了惊喜,总是笑眯眯温柔和气的师兄,现在却轻易在脸上表露出情绪。 本来还以为他会将自己抓起来听候大师兄发落呢。 如今看来断然不会了。 “是我,四师兄。”他扬眉一笑回答道。 权澜撩起碍事的长袍快步走了过来,在要触碰到时方域的身体时被段衡挡在了身前,“四师伯,师父今日来寻你,是有要事要询问。” 权澜看向时方域。 “阿衡说得没错,不然师弟不会来打扰你的……”他苦笑一声,“如今我身份不同往日,虽然有幸重生,再现世也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四师兄,我只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问完就走,不会拖累天门的。” 第25页 说是拖累,那是因为倘若被人发现权澜还和魔尊有联繫,不仅他会遭质疑,整个天门都会摆脱不开私通魔修的骂名。 时方域将段衡拉到身后,立眉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笑道:“还有多谢四师兄对阿衡的照顾。” 权澜放下手,低眉轻声说:“师弟和师兄生分了……” 他坐到椅子上,看向时方域:“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时方域好像在权澜的眼底看到一些别的情绪,或是落寞,或是失望,他捉摸不透,但他目前没空想这个。 “四师兄知道不知道,师弟身上被下了一道禁制封印了记忆?” 第20章 询问,师兄! “四师兄知道不知道,师弟身上被下了一道禁制封印了记忆?” 权澜一怔,显然是没想到时方域问的是这个问题。他揉了揉眉心,心里好像在思量什么,半晌后反问他:“你是从何得知的?” 那便是了,四师兄想必是知道这件事。时方域同段衡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伸出手,手掌一翻,上面就出现了在无人界时他们捡到的牌匾,递给权澜道:“四师兄看看这个。” 权澜接过,一眼就看到了“沈泽”二字,“这是?”他有些不解。 实际上这件事段衡也不太清楚,他不知道为什么时方域看到这两个字就一定要来天门山,难不成“沈泽”跟他被封印的记忆有什么关系吗? 时方域背过手,转身看着窗外一弯明月,孤高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他轻声道:“我八岁时被师父带到天门山,之前的事全然不记得,师父告诉我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伤了脑子,所以记忆才会残缺不完整。” 他转过身看着权澜,唇角勾起:“但我还是依稀记得一些事的,比如被乞丐混混追着打,被野狗撕咬,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虐待。” 时方域笑着说出这话时好像并没见他多愤恨,或者是悲伤难过,语气轻松地反倒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段衡却瞳眸微闪,混沌在他的衣领里不断压制他释放的灵力,才不至于被权澜发现。 只不过,权澜也是怜悯地看着时方域,并没有注意到段衡情绪的波动。 时方域继续说着。 “所以当师父告知我真实身份是沈家失踪已久的二公子沈泽时,我其实是很高兴的。一个孤苦无依的人终于有了爹娘,还有兄长,终于不至于被人当成从石缝里蹦出来的……我只是没想到,沈家根本就不需要我这个出生之后就没有灵根的人罢了。” “算是他们误断吧,”时方域偏头笑了一下,“其实我有灵根,但我也不想回沈家当劳什子二公子。” “我一直以为师父所说都是事实,”他转过头握着木板,正了正脸色,“但是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距离玉峰沈家这么远的仙人镇呢?师父救下我明明是在千里之外的临阳城。” 他又上前一步,眼神凌厉,咄咄逼人:“我八岁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也许还同无人界的谜团有关,四师兄,你告诉我吧。” 权澜听着时方域的讲述脸色数次变换,但和时方域心中预想的不同,权澜并没有犹豫不决,而是神色迷茫地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道:“老实说,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仙人镇,这我也不清楚。” 时方域定住,段衡却插话道:“那为什么要封住师父的记忆?” 权澜看着段衡慢慢道:“当初你师父被师尊带上天门山时,曾有两年不会说话,永远坐在后山的一块巨石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师尊和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但是无论怎样交流七师弟都不会有回应。” 时方域摸着头顶瞪圆了眼睛,“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啊!” “是,你当然不知道,”权澜点头,“后来师尊猜测,也许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所以决定将你那些年的记忆都封锁起来,却又不能做的太过火,同时又捏造了一些来混淆,否则你早就发现不对了。这之后,你果然渐渐好转,还养成了这样不拘无束不听管教的性子。” 时方域有些不好意,然后抬头看权澜,“所以就连师父也不知道我到底经歷了什么是吗?” 权澜点头:“应该如此。” “那四师兄可以将禁制解除吗?”时方域忙追问。 权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就在时方域失望地看着他时,他又道:“封印的咒语只有师尊知道,但眼下她未出关,所以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师尊闭关之前,曾给了我一样东西。” 他翻出手掌,一枚鸽子蛋大小散发出淡黄色光芒的珠子躺在他的手心,“这是通灵珠,师尊将你那段时间不断重复的梦境投影到了这里,想必就是招致你那样不正常的心魔。进入通灵珠可以一览你的梦境,不过只可以进入一次,所以师尊当是不知道你的过去的。” 权澜握着通灵珠,眼神有些犹豫:“你真的想要知道过去吗?有时候遗忘反而比记得好。” 时方域张了张嘴,他是很想说“我自己的过去我有权利知道”这样的话,但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四师兄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的。若是他又受不了刺激,变成了傻子可怎么办? 可是万一无人界的谜团同他有联繫,也和段家灭门有关呢? “这个给我吧。”段衡伸手将通灵珠拿走,转身对时方域道:“先回段家,等师父下定决心,徒儿陪你一起进入通灵珠。” 一下看出了时方域的犹豫。 权澜抿了抿嘴,轻声道:“这样也好。” 时方域愣着摸了摸头,他还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就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心底到底放下一块大石头。 他觉得,如果有人陪自己进入通灵珠,好像就不至于那么害怕了,那个人还是他的弟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笃定。 “说起来,你们是怎样逃脱混沌的魔爪的?那日不是被混沌吞入口中了吗?”权澜突然出声问道。 时方域没回答,他看了看段衡,觉得有些话应该是不能说的。 “不清楚,我和师父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鬼森中心了,那个混沌凶兽早已没有影子。”段衡皱眉回答,样子装得还挺像的。 混沌早就已经缩小钻进他的衣领里,权澜是看不见的。 “嗯……”权澜沉吟片刻,抬头凝重道:“你们也知道,自那日开始,魔尊再现的消息就在各仙门中传遍了,段衡还算安全……” 看向时方域,权澜嘆息一声:“七师弟最好还是掩饰身份吧,不然定会惹祸上身。” “现在外面危机四伏,我不会自投罗网的,不过段家的事我总会弄清楚……”时方域看了一眼段衡,又回过头,“不只是为了洗刷冤屈。” 权澜懂他的意思,兀自点了点头,走近他,低垂的眼眸里是看不透的情绪,他轻声道:“师兄总是相信你的。” 第26页 时方域手指一缩,这份相信来之不易,却又理所当然,四师兄对他好,他从来都知道。但有时候一两个人的相信,面对人们固守的原则和自以为的天道,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是邪魔歪道,註定为天理所不容,谁强,谁就是天理。 “隐剎宗的事与你无关,但这些年他们越来越猖狂了,这次天门大选之后,六族家主有意要针对隐剎宗做一番对策。云家似乎已经开始暗中调查隐剎宗的据点了。” 时方域慌神的功夫,权澜已是坐回椅子上开口道。 说起这个时方域才想起一件事,他上前一步,目光中满是疑问:“说起来,三师兄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这段时间也有问过段衡,但段衡所知并不比他多多少,只知道天门山突然昭告天下,说天玑宫主堕入魔道叛逃出门,具体怎样却不得而知。 权澜听了他的问话神色一黯,瞳眸里有诸多不忍,半晌后才缓缓道:“如果说三师兄是心术不正才渐生心魔坠入魔道的,我们天门七子谁都不会信……但是三师兄确实是满身邪怨之气,还打死了一个门中弟子,那时正赶上云家家主云兮陌来门中拜访大师兄,发现了这件事。” 他抬头苦笑一声,又道:“云兮陌不依不饶,又将此事扩大,弄得六族人尽皆知,扬言要声讨三师兄……我知道……”权澜顿了一下,偏过头去,“三师兄定是不愿天门蒙羞,才自愿叛逃的。” 时方域是没想到其中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段衡却眸光一闪,出声问他:“四师伯知道,被杀害的弟子是谁吗?” 权澜想了想,“就是云家本家的一个少公子,不然云兮陌不至于如此紧抓不放。” 时方域一愣,皱了皱眉头:“又是云家?” 在云兮陌来天门拜访的时候,恰巧碰上三师兄打死了云家少公子,这件事怎么看都太巧合了。 “知道原因吗?为什么打死那个少公子?”时方域凝眉问道,他不相信展莲那样的人会发狂伤人性命。 谁知道权澜却摇了摇头,目中无奈,嘆息道:“这种事我们怎么不会问,可是无论怎样,三师兄都不说。” “不说?”时方域看了一眼段衡,觉得整件事没由来得蹊跷,明明什么都没弄清楚,却好像身处一张巨网之下,危机四伏,而他们就是猎物。 直觉告诉他,也许目前所有的事件都有着微妙的联繫。 时方域想到此,赶忙上前一步拉住段衡,转头对权澜道:“四师兄,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段家一趟,隐剎宗那边我会留意,如果有什么消息会马上通知你……”他止住,认真看着权澜,“也许是我的错觉,但四师兄最好暗中注意一下西仙源,云家。” 在这里留的时间越长就越有被发现的危险,权澜也知道留不得他们,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嘱託。 时方域拉着段衡便要离开了,将将踏出房门,身后突然传来权澜的声音。 “这次天门大选,师兄很想跟你切磋的。”弟子们比试之后,天门七子之间也会有挑战。 时方域身形一顿,不知道权澜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段衡扒开时方域的手,转过身看着权澜,眸中无波,一字一顿说道:“你打不过师父的。” 说完,他转身和时方域一同消失在这夜色里,权澜扬起嘴角笑了笑,转身回到他的床边。 然后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屋子。 “终于兑现你的诺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出去玩啊,考完研的也可以撒欢了。祝好祝好! 第21章 天门大选。 灵墟在天门山的北边,靠着北荒邪煞之地,所谓否极泰来,即是在这样蛮荒之地却有一处灵力充沛的地方,说的就是灵墟了,它距离天门山并不算太近。 尽管两人一兽耗费许多灵力来加快速度,却也依然没有到达。寒风萧瑟,时方域停在一片树林上空,按了按僵硬的肩膀,最后决定还是应当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靠着树干坐下,一路话都很少的时方域看着随他坐到一边的段衡,发现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从四师兄那里出来,他就在不停地回忆起生前的那次天门大选。 “阿衡啊,你还记得那次天门大选吗?”时方域突然开口问道,馄饨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趴着竖起耳朵听。 蝉鸣声渐弱,天地融为一色,仿佛只有眼前的人最瞩目。 “记得,”段衡轻笑一声,“徒儿输了。” 时方域双手叠在脑后向后靠,看着满天繁星,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当年的那些画面。 “不是你输了,算他输了吧……”时方域喃喃。 —— 时方域打着哈欠,强撑着睁开朦胧的睡眼,眼前的人渐渐从模煳到清楚。 段衡一身月白色道袍,腰封上是天门山特有的赤阳标志,两年的时间,他已经长高了不少,但是稚气未脱,却少了一丝怯懦,多了一丝沉稳。 时方域按了按睡乱的头髮,有点摸不清情况,“你这么看着师父作何?” 段衡嘆一口气,递给他宫主的外袍,无奈道:“师父忘了吗?今日是天门大选的第一天。” “噢。”时方域接过衣服应了一声,默默转过身将衣服穿上,然后束好头髮,在段衡的注视下炸雷般惊叫一声,便什么都不顾飞身出门了。 昨日和师兄师姐们喝了一夜的千年醉,回到段衡那个小屋子的时候已经六亲不认,张嘴闭嘴要给段衡跳一段艷舞,最后还是段衡亲自给他洗洗擦擦才入睡的。 时方域边跑边扶额: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到了紫微宫前,六位师兄师姐早已等在那里。炽氓看到姗姗来迟的时方域,鼻孔出气冷哼一声。 时方圳无奈笑笑,对时方域道:“今日乃门中盛会,你若再晚来一会儿,师兄也要罚你了。” 虽然是责怪的话,但看神情却并不怪他。 自两年前虚凭仙尊闭关以来,门中大大小小所有事务自然都落到七子之首的时方圳头上。 时方域摸了摸鼻子,将脑中画面尽数抛去,笑嘻嘻走上前,给自己辩解道:“若不是昨日师兄耍诈,师弟也不会喝地酩酊大醉险些误事。” “再说了,不过是定个比试对象,凭的是运气,来早来晚都一样,都一样。”他手放在后脑插科打诨。 “哼,强词夺理。”炽氓向来看不惯他,而且最讨厌时方域这样装疯卖傻。 他甚至觉得时方域刚到山上不会说话那两年是最好的。 “七师弟开宗收徒不足三年,而且门下弟子良莠不齐,资质也不是最好,不如这次轮空的机会,就让给瑶光宫吧。”时方圳看着剩余六人,似乎是在徵求他们的意见。 第27页 天门下属七宫,大选时是两宫对战,以打擂的方式直到其中一宫再无人可以应战为止。但是有一宫会轮空,在第二轮比试时直接选择胜出的三宫其中之一进行挑战,剩下两宫即为对手,以此类推,直到场中只剩一宫的弟子。 每个宫中参加比试的人数也是固定的,不得超过十个人,虽然一共只有七十人参加比试,但是在天门大选之前,各宫已经做过一次筛选了。 能站到比试场地的人都是各宫的佼佼者,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时方圳所说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就连炽氓也兀自点点头,好像如果瑶光宫真上场了就毫无还手之力一样。 “还是不用了吧。”时方域突然插话,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师兄,眸中闪耀的光彩显示着他的信心,但在炽氓心中却觉得他也未免太嚣张了。 “按照规矩来,不然被别的门下弟子知道了,心中恐怕不会服气,”时方域甩了甩手,一脸跃跃欲试,看向时方圳,“而且,我那些崽子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轻松,到在场的都听出了他的挑衅。 一旁向来少言寡语的五师姐绫罗道:“就如七师弟所说。” 时方圳认真地看着时方域,最后摇头笑笑,道:“我知道了。” 天门山流传下来的是古老的抽籤方法,时方圳将预先准备好的黑匣放到长案上,转身示意他们先请。 大家都不客气,依次从中拿出一根竹籤,时方域将手中的竹籤摊开,看了看上面的图案,抬头道:“梅花。” “梅花。”炽氓也低头应了一声,说完举起自己的竹籤,拧眉看着时方域。 三师兄展莲和六师姐清越抽到的都是梨花,大师兄时方圳和四师兄权澜抽到的都是莲花,只有五师姐绫罗抽到的竹籤上什么图案都没有,第一轮轮空的是玉衡宫。 权澜兀自嘆了口气,走到时方域身边,放心般笑了笑:“如果抽到你,师兄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可会,”时方域竖起竹籤,转头看向炽氓,目光灼灼,“但我徒弟们不会。” 权澜失笑,炽氓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先出去了,似是根本不想看到他们。时方域啧啧两声,拉着权澜到一边小声问:“这次二师兄都选了哪些弟子啊?” 看时方域谨慎的样子,明明心底还是有顾虑的,权澜心中觉得虽然有些对不起二师兄,却还是把参与比试的人告诉了他。 正值正午,青阳涧聚满了人,瀑布一泻而下,激流拍打着岩石发出清冽的响声,瀑布下方有大概数十丈的空地,正是一会两宫对抗时的比试场地。 场地外侧,搭起的高台上设了七个宝座,供七宫宫主能够更好的关注大选,顺便避免事故发生。 毕竟有可能有的弟子下手会不知轻重,天门大选只是实力切磋的盛会,并不值得拼上性命。 瀑布的左边是专门为六族家主所设的位置,不少族中以后的顶梁之才都会参与比试,年轻一代亦是家族的未来,他们当然会时刻关注着。 右边就是等待上场或者是不参与比试的其余天门弟子,平时最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叽叽喳喳没完,现在却都兴奋地看着瀑布中央。 第一场是天枢宫对天权宫,也就是大师兄与四师兄弟子之前的较量。 高台下两方的弟子都摩拳擦掌等着大显身手,没有哪一边有怯场的。 时方域靠在坐席上,一只腿弯起在身前抖着,临到比试了,他反而有些紧张,然而看到底下一脸认真看着场中比试的自家弟子,他又觉得不用瞎操心。 四师兄跟他说,让他不要掉以轻心,除去本就跟他们有嫌隙的段霆,他们更应该注意的是绫家两个公子,绫天和绫云,据说都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瀑布下两宫的弟子已经开始动手了,时方圳虽然看起来温润儒雅,门下弟子出招却步步紧逼,十分凌厉。四师兄那边似乎是力求稳,一攻一守,倒是一时僵持不下。 时方域眯眼看着战局,心中想的是方才对弟子的嘱咐,其实两年前跟他们说的那话只是吓吓他们,以防他们荒废了这两年的进修。本来在资质上就差了别人一截,自己再不好好努力,以后回到仙门六族里怎么扬得起头来。 至于输赢和瑶光宫的脸面他其实不在乎,草草下场就草草下场,只要他们别伤了修行的根基就好,方才他也确实是这么跟他们讲的。 没想到一贯不服他的那帮崽子们居然一梗脖子表示不干,非要赢给他看看,尤其是绫景阔那个小子,好像不跟他对着干就浑身难受。 但他其实最担心的是段衡,他怕这孩子钻牛角尖,虽然他嘴上不说对段霆有多怨恨,但时方域知道,等到场上一被挑衅,段衡绝对会上钩。 天门大选上给段霆一个教训绝对是个机会,可他就怕这样反而会落到对方的圈套里,比试中一旦被人牵着鼻子走,输赢就显而易见了。 第一场混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天枢宫的弟子使出的仙法虽然强势范围又广,可惜灵力的耗费也非常多,对上天权宫其实恰巧是遇上克星了。时方域一开始就能看出谁胜谁负,这样后继乏力,一定会被天权宫反败为胜的,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像这样的战势,输赢反而是次要,两方哪个人更出众才是关键。天权宫一直隐而不发到最后力挽狂澜的云家人和天枢宫几次将他们逼近绝境的沈家人都表现不俗,以至于尽管有输有赢,六族家主那边还是一团祥和。 终于轮到天璇宫和瑶光宫了,时方域放下搭在椅子上的腿,表情一改认真严肃,好像从他的弟子一上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场外的变化。 他竖着耳朵听着。 “这便是新任宫主门下的弟子啊,唉那不是……”六族那边有人“那不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人名,最后指着场中的沈真道:“这是沈家公子的小公子吧?” 是了,估计就认识这一个人。 时方域噘嘴摇了摇头,瑶光宫这些孩子除了沈真没有谁以往受到过重视,恐怕在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会觉得他们能赢吧。 场中段霆看着走在最后段衡,眸中厉光一闪,他还记得托他的福,自己差点被瑶光宫宫主打成残废的仇,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给他点颜色,他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喂,你可别给我找麻烦,”绫天斜过头瞥他一眼,“眼中戾气太明显了,收敛一下吧。” 段霆本是心中不服,但看到绫天冷漠的眼神他心中微凛,低下头没说话。 “小叔,天儿一会儿恐怕会冒犯,还望小叔不要放在心上,”绫天转过头看着绫景阔,上钩的嘴角显露出来的尽是嘲讽。 按照辈分算,绫天比绫景阔小一辈,叫声小叔没毛病,可听在绫景阔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怎么听怎么讽刺。 段衡按住他肩膀摇了摇头,低声道:“记住师父说的话,切莫被牵着鼻子走。” 第28页 绫景阔一笑,没理段衡,转过头看为首的绫天:“好侄儿,一会儿小叔将你打趴到地上,你可别求饶啊。” 这话谁不会说? “那就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顾子衍小天使的营养液!顺便你终于回来啦,蠢作者又有动力码字啦哦耶! 第22章 瞬息万变。 “那就开始吧。”顶上传来的话音刚落,场上瞬间剑拔弩张。 不知是天璇宫的人太鲁莽还是太自信,初始时连阵型都没有。 只见绫天蹬地升空,长剑背立,他右手立在胸前念了个诀,背后飞流直下的瀑布突然转了个方向,向着段衡他们冲过来。 云风轻反应很快,他一早绕到天璇宫弟子的背后,执剑向绫天刺去。时方域在场外凝眉看着,手不自觉的蹭着下巴。 云风轻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得手,绫云挡在绫天身前两手向上一抬,掌中的灵力旋转着聚集成团,被他轻易甩了出来,云风轻只好收起攻势挡下。 同样的,绫天也没能成功,瀑布的水尽数散去之后,湿漉漉的岩石上站着的只有沈真,金黄的灵光将他包裹起来,想必是以此挡下这一击。 在瀑布倾泻而下之前,段衡与其余六人分散躲开,分别跑向了对方与其中一人缠斗起来。令时方域稍稍放下心的是,段衡俯冲到绫天脚下,从下而上对绫天发起了攻势。 他没选择段霆。 场上每个人都被牵制起来,尽管其余的瑶光弟子总体水平不如天璇弟子。 但明眼人能发现,瑶光弟子仿佛更擅长闪躲,这样上窜下跳怎么着都打不着,慢慢耗费灵力的话,恐怕天璇后面会渐渐落入下风。 这倒是让比试场外的六族家主颇为意外,本来以为是毫无悬念的对战,没想到原本猜测应该势如破竹的那一方情况反而不容乐观。 “哈哈哈,瑶光宫宫主是不是只教会他们怎么躲了?”绫开破抚着鬍鬚扬眉笑道,眼中却埋藏深意。 但谁不知道他是因为绫天那两兄弟表现并不出彩而有些恼火了。 “也未必吧……”沈温幽幽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中的战况。 自己的长子就在战圈里,虽然知道获胜不容易,他也依然希望瑶光宫能取得胜利。 绫云被总能躲开他的攻势的展多居弄得烦不胜烦,偏偏他还一边拍着自己屁股一边跟他挑衅,吐着舌头说“来啊来啊”的那副嘴脸几次让他灵力溃散。心中窝火,只想击中那人,出招便没有了章法。 绫天挡住段衡一击,眼睛瞥到被展多居戏耍的绫云,轻啧一声,回身将段衡甩到瀑布边,眼神冷然,道:“你们会的就只有这些吗?” 语气中满是嘲讽和不屑。 段衡扶住瀑布旁凸起的岩石稳住身形,闻言也挂起微笑,恰巧这时候绫景阔也因为躲避攻击到了近前。 还不等绫天反应,绫景阔飘在空中飞速念了个诀,样子同最初的绫天一模一样。 只见他身后的瀑布捲起浪花倾泻而下,向着绫天就席捲而去,绫天托起双手用灵力抵挡,眸中掩饰不住的轻蔑:“小叔,同一招可不要出现第二次啊——” 他还没说完,嘴角边挂着的笑便僵在那里,绫景阔念诀的时候挡在段衡身前,是以他看不到段衡在做什么。 暗黑色的雷霆在段衡身旁炸开,尚来不及眨眼睛,那雷霆以天龙之姿咆哮而来,攀上水浪之后气势更为庞大,犹如附骨之蛆一般顺着绫天释放的灵力,将之瞬间侵蚀。 绫天只感觉到全身一阵麻痹,而后便失去了直觉。 坐在六族位置上的段正岐一下就拍了椅子站了起来。 旁边的绫开破盯着被移出比试场地失去资格的绫天,眼中一抹奇异闪过,嘴上却是笑道:“段家主真是好生大方,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这是段家圣品雷系仙法‘黑龙吼’吧?” 段正岐脸色晦暗难明,场上的段霆却神色骤变,他撇下对面的对手,径直冲到段衡身前,立眉质问道:“你何时学会的‘黑龙吼’?” 这招连他都没能学习,为什么段衡能施展? 时方域盯着战局,对于方才段衡施展的“黑龙吼”他其实也知道一二,段家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有机会掌握这门仙法。以段衡的身份,这辈子应该都是够不上的,除非他是偷学。 但若偷学,必须要有人在他面前多次显露才行,教他是不可能的,但是用这招折磨他……联想到两年前他从段霆口中得知的那件事,恐怕就是段衡传闻中的那个兄长了…… “你敢伤我大哥!”一声嘶吼打破了段霆和段衡的对峙,绫云双手持剑腾空向段衡噼来,剑锋上渗出一层层红色的火焰,人未到,罡风却将段衡的脸烧得火辣辣的。 段衡侧开躲过绫云噼来的劲道,侧过身子闪到一边,这种火属性的仙法让绫景阔对付刚好。他转身脱离战团便想攻击别人,可谁想绫云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绫天一倒,他就像失了心智一般,愤怒的涌上头顶,几乎是自我牺牲式的攻击,段衡出手他也全部接下。 段衡翻身出去拉开一些距离,抽出时间看了一眼战局,发现场中只剩六人,天璇是绫云段霆和不太起眼的方无,瑶光是段衡绫景阔和沈真。 云风轻方才和一个弟子“同归于尽”了。 时方域坐在那里,手指紧紧扣着膝盖,实际上他今日对那些崽子已经非常满意了,他没觉得段衡会打得过绫天,没想到段衡隐藏实力的奇袭之举直接将绫天退场。 可是圣品仙法毕竟是圣品,以段衡的灵力施展开来,所耗灵力定不会少。 他微微轻抬了身子,想着要是场中有什么意外,他好上前及时制止,以免那些崽子受伤。至于大选,输了就输了。 而且……他偷偷瞥了一眼沈温,心道沈真那里应该不用太过关注,毕竟人家亲爹还坐在这里。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继续注视战局。 段衡被绫云逼得节节败退,那边绫景阔和沈真都看到了他的窘迫,却苦于没法抽身相助。 绫景阔眼睛一转,跳开段霆的攻势范围,冲着天空一喊:“好侄儿!你废物哥哥在场下等你呢!你还磨蹭什么,不下去陪他?” 绫云执剑的手一顿,似乎是被绫景阔的话刺激到了神经,一下就撇开了段衡,转身俯冲下来:“你说谁废物!”他才不会跟绫天一样假惺惺的唤他“小叔”。 段衡脱离了困境,但绫景阔马上便应付不来,他眼神微闪,跳到沈真那边背对着他道:“你去帮绫师弟,这边交给我。” 他似乎刻意不同段霆交手,沈真点了下头,并没多说,临走时摸了摸背后的重剑,轻声道:“大师兄可一定要赢啊……” 段衡一愣,想回头看看沈真,无奈方无那边灵力大显,他马上全心应对。 这一看,他心中震惊,没想到方无还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似乎是看到了天璇这边不容乐观想要马上结束一人,他周身突现十多根手腕粗的锁链,锁链尖头幻化着的是人脸,聚发出悽厉的悲鸣。 第29页 场下一瞬就骚动了,“这是——”阴气太重了。 “不用担心,这非邪魔歪道,他是方家的人。”时方圳开口安抚大家。 听到这句话,六位家主也放下心坐了回去,方家乃是没落的仙门,他们家族歷来以猎鬼为己任,用独门阵法将恶鬼身上阴邪之气除去为自己所用。 虽然手段不太光彩,却和那些本身堕入邪魔歪道的魔修有本质的区别。 时方域却根本不在乎这个,他只紧盯着段衡,“锁灵阵”的伤害极大,所中之人很有可能断掉灵根,极损修为,不过施展的人也会受到反噬,恐怕场下要躺半月才能恢復了。 竟是学云风轻也来个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沈真那边也迎来了最后一击,他并不知道方无背后留有后手,心觉大师兄对付方无已是足够,便想用一己之力结束这边的战局。 只见他握住背负在身的重剑,大吼一声将之拔出,出力的时候脚下岩石都碎裂塌陷下去,沈温一下子站了起来。 “裂痕斩!”沈真大喝一声,身形变得虚幻,重剑剑锋划出一道道灵光向绫云和段霆噼来,眨眼之间居然有七七四十九道剑光斩来。 这样的攻势二人从未见过,就连身处战圈的绫景阔都遭受到波及倒飞而出。 “大师兄!交给你了!” 一阵光芒大显之后归于平静,沈温眸中神色复杂,他看着场上握剑跪立的沈真喃喃:“他何时学会了裂痕斩……” 段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被方无追赶地筋疲力尽,那边一下子倒下四个人,倘若他输了,便是天璇宫赢了这次比试。 思及此,他看了看台上抓耳挠腮的时方域,无声笑了笑:师父,徒儿不会输的。 他抽出长剑在手腕处轻轻一划,而后扔掉了长剑,右手在空中挥洒,这时方无缠着锁链将近。才刚沉浸在沈真全力一击的段正岐此时看到段衡的手势,心中更是大惊。 “这是……” “造化雷封阵!” “胡闹!”段正岐甩手轻喝一声,满面怒容地看着场中的段衡。 只见二人头顶上空突然凝聚了一片乌黑浓密的云雾,落雷嘶吼而下,与方无的锁链人脸纠缠在一起,瞬间掐灭了方无嚣张的气焰。 雷系仙法本就克制这种阴邪的灵阵,那人脸哀鸣几声便归于虚无。 “造化雷封阵”的威力绝不仅限于此,但段衡本就灵力不足,此时乌云也已烟消云散。 方无吐出一口血向后仰倒下。看着摔在岩石上惊起尘土的方无,段衡轻声笑了笑,却也脸色一变,脸色苍白地落到了地上。 将口中的鲜血吐到一旁,他抬头看了看神色慌张的时方域,他想笑着说一声:“师父,我们赢了!” 可是他却看到时方域被身旁的人挡在了场外,耳边的轰鸣声隆隆作响,笑容僵在嘴边,他渐渐听到了背后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衡,你此时可还有力气!” 原本躺在地上的段霆跪立在地,捂着胸口闷声笑道,那样子,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竟隐藏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我我为了写打斗头髮要掉光了!我不太适合武戏,不如以后噼里啪啦之后直接就赢了吧(望天),断更了一天对不起(昨天为了早点放假老师补课)!请不要离我而去! 第23章 怒火中烧。 “阿衡,你记的,出身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事,就像你姓段,却没能享受同族所拥有的一切,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将永远抬不起头来,你还有很多事可以改变。师父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就连段霆那样的人都可以随意欺辱你,可是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时方域的人,无论他是姓段还是姓其他乌七八糟的东西,敢动你一根手指,为师都会让他付出代价。你也不再只是段家的段衡,而是瑶光宫的段衡,是我时方域的段衡,为师希望你有这样的底气,来抵抗所有人的欺辱。” “知道吗?师父从未像现在这样想保护一个人。” …… 时方域张着嘴,看着场上的二人,却不知道要怎样才好。上去救吗?可是这样就证明瑶光宫输了,他是不在意,但云风轻和沈真都为了这场比试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不救吗?可段衡此时跪在地上不停地咳血,肩膀也在剧烈地颤抖,应对段霆是凶多吉少。 最重要的是,段衡方才默默看了他一眼,那个表情,是告诉他不要上前插手吗? 段霆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移步,他随手捡起的剑拖在身后,与岩石发出的声响,刺激着段衡的耳膜。 实际上段霆也很狼狈,衣服被划出好几道口子,碎成了布条,身上一道道血痕,都是沈真“裂痕斩”留下的。 他抚着胸口走到段衡身前,将剑搭到他的肩膀上,抵上他的脖颈,嘴角掩饰不住的得意。 “段衡,我知道你在哪里学来的段家仙法。”他抹了嘴角流出的鲜血,笑意里有些嗜血的味道。 段衡抬起头,轻轻闭了闭眼,脑中那些破碎的冷酷的痛苦的绝望的记忆在冲撞着他的神经,可耳边却似乎又响起了时方域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现在不同了,他背后不再空无一人。 “是从堂兄那里偷学来的对吧?”他啧了一声,“说来真是奇怪,你不过我段家一个入不上族谱的私生子,这资质卓绝到让我一个嫡系都汗颜啊。” 他的剑又近了几分,冷笑中眼神忽变凌厉:“你还不认输求饶吗?” 段正岐一直站在场外,见到这样的场景,对高台上皱眉凝视的时方圳道:“输赢显而易见,这恐怕没有什么悬念。是否可以结束比试了呢?不然这是在浪费时间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场都可以听见,时方域也觉得段衡没有力气再同段霆对战了,他看了一眼时方圳,又转头去看段衡的背影,抿了抿唇,轻声道:“阿衡,咱不打了,认输吧。” 段衡却还是仰望着段霆,几乎是一瞬间,段霆就知道要从他口中听到“认输”二字是不可能了,他的眼神固执到让他握剑的手发抖。 就是这样的眼神,被堂兄折磨时,被自己戏耍时,承受段家所有人的冷漠时,那种固执的,不服输的眼神。 他其实很嫉妒段衡,嫉妒他处境都已经这么艰难了,却还是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就好像在大张旗鼓告诉他:看吧,段霆,我早晚有一天会还回来的。 “你为什么不认输!”他大吼一声,将长剑挥起砍向段衡,一时之间仿若失去了理智,但他内心深处似乎又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杀不了他的,周边有这么多人,都可以救下他。” 可在时方域动身的前一刻,段衡却弯起了嘴角。 他伸手握住了砍下来的剑,虎口登时就被划出一道血痕。段霆瞪着眼睛又加了几分力道,却发现无论他怎样用力剑都纹丝不动。 第30页 段衡居然还有力气吗? 段衡用行动告诉了他。 他低下头从胸膛里发出几声闷笑,握着剑锋的手用力,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段霆,哦不,堂兄,这场景是不是很熟悉呢?” 段衡将剑向旁边一扔,轻易拂开段霆运转灵力推出的一掌,像方才的他一样得意:“可不是只有你一人会使诈。” 段衡慢慢走上前,手中紫色暗雷发出噼啪的声响,然而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下,段霆第一次察觉到了段衡眼底,那种熟悉的漠然。 像是看一个死人。 “怎么?不认输吗?”段衡继续用充满诱惑的低音说道。 那双手马上就要掐上段霆的脖子,可段霆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动弹。 场外都屏住唿吸,似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反转,本来就算瑶光宫输了,他们也已经对这些歪瓜裂枣刮目相看,但如今他们要赢了,便觉的这一刻有些虚幻。 时方域松下一口气。 危险的气息笼罩着段霆,他知道倘若自己不认输,段衡绝对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我认输。”段霆看着逐渐逼近的手,终是忍不住出声道。 可是话才说出口,他看到段衡放下手嘲讽般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不再看他,他突然就后悔了。 并且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还有屈辱,居然输给这种人的屈辱! 想到这,他向前一跃扑了上去,段衡一个不妨被扑倒在地,而后便感觉头顶有罡风袭来,来不及思考,他伸手去挡,运出的灵力本来足以将段霆击飞。 时方域也看到了,但段衡尚有还手之力,段霆只是强弩之末。他见段衡出手还击,本以为段霆伤害不到他的。 可是段霆却低声对段衡说了什么。 一瞬间,段衡手中的灵力骤然溃散。 那道罡风之下,段霆一掌随后而至,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随即那一掌便拍向了段衡的胸膛。 “你不想让你娘亲好过了吗?” 段霆是这样对他说的。 段衡差点就忘了,一直以来他的资质从来都是段家子弟中最好的,可依然屈居于人下,不就是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吗? 这样的威胁很久没有听过了,他天真的以为再也听不到。 “快住手!” “阿衡!”两声叫喊闯入了他的耳膜。 段衡躺在冰凉的地上,手臂骨折的疼痛和胸口窒息一样的感觉让他眼前蒙上了一层灰暗。 他还是输了,他想。 有些遗憾吧,毕竟坚持到现在。 他闭上了眼睛。 “阿衡!”时方域抱起他的身子,赶忙伸手探他的伤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口那样疼。那一刻,他为什么就相信段衡能挡住他,为什么没能救下他呢? 段霆向后一坐,眼神呆滞,直愣愣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段衡。 “你已经认输了……”时方域低着头,冰冷的声音仿佛让段霆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六族家主和天门七子通通都上前将他们三人围住,时方圳蹲下,摸了摸段衡的胳膊,嘆了口气皱眉道:“七师弟,还是先为他疗伤吧。” 这个语气……瑶光宫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语气就是说段衡伤得不轻啊。已经转醒的沈真和云风轻他们都双眼通红地看向闭眼的段衡,一面比试输了努力全白费,一面大师兄又受了重伤…… 时方域将段衡交给时方圳,全程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冷漠地让人心里发慌。 权澜觉得时方域不好了。 这才是最大的愤怒。 时方域看着段衡被时方圳抱走,然后转过身,向着段霆,一字一句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如果不是那句话,段衡根本不会收手。 可是段霆怎么可能会说出口,他拄着地向后挪了一步,还想要保持冷静,抬头道:“我只是假装认输而已,我还没有倒地。” “我问你,你对他说了什么?”时方域抬高了一个音调重复道。 “七师弟……”权澜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安抚他,却被时方域勐地甩开了。 “两年前,本尊便放过你一次。”时方域走上前蹲下去,左手搭在膝盖上淡淡道。 在段霆瞪圆的眼睛下,时方域缓缓抬起手——却被炽氓按下。 “七师弟,这是天门大选的比试场,受伤在所难免,你身为一宫之主,最好不要对弟子下手。” 炽氓出奇地没用鄙夷的口气跟他说话。 时方域抬头,唿吸加重几分,却还保持着一般音调,眉头一纵竟是出声笑道:“二师兄怎么?聋了吗?没听到他说已经认输了?” “听到了,”炽氓并未松开手,“只是我徒儿说的也没错,兵不厌诈,是段衡太大意了。” 时方域觉得心头的火烧到了喉咙,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赶忙松了松衣领,却听炽氓继续道:“况且,段家主也在这里,他尚且还未说什么,你出什么头?” 炽氓转而看向段正岐说:“当然,段家主若是要惩治段霆,本尊绝不会拦着。”这句话虽没有什么波澜,却是异常笃定的口气。 别的家主都松一口气,火/药味虽然十分重,但任谁想都是,段家主断没有为了一个不入眼的低贱之人去惩治家族未来核心人物的道理,。 段正岐袖口里的手紧紧握了握,而后又张开,他马上笑道:“宫主说的是,段衡看起来也没有性命之忧,比试中受伤在所难免,是他技不如人。段霆是我二弟的嫡子,我也不会惩罚他什么的——” 时方域勐然转过头狠狠瞪了段正岐一眼,看样子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这是段衡的父亲,给了段衡这样一个身世,却又没办法庇佑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辱却视若无睹。 这是他弟子的父亲。 时方域似乎是被段正岐的话气笑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来到天门山的时候尚且不足十三岁,却满身抹不去的伤疤,被人折辱的时候只能低头默默忍受……时方域说过的,谁要是敢动他徒儿一根手指头,他都会让之付出代价。 段霆可是直接断了段衡一臂。 “让开!”时方域闭眼吼了一声,这一生终于不在压抑怒火,他睁开眼看着炽氓,灼灼的目光要将人烫伤,“炽氓,我为我瑶光宫弟子讨回公道,可不是为了什么段家人,凭什么都要段家主说了算?” “你最好不要挡着我。”时方域冰冷的眼神让炽氓心中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_┯)我替师父心疼徒儿啊 我要小甜饼_(:3」∠) 今天和基友谈到师父“傻白甜”的问题,蠢作者做出如下挣扎。 我:吊儿郎当的人一认真就很帅 我:其实我的师父是很厉害的 第31页 我:而且他阳光,温暖 我:这么一说有点傻白甜 我:虽然很不想承认我师父傻 我:他白甜 我:有种袒护自家傻儿子的感觉…… 我:好吧他有时候就是傻 最后蠢作者缴械投降了 第24章 初出苗头。 “你最好不要挡着我。” 旁边的天门七子面面相觑,看时方域这口气,今日是铁定了要拿段霆出气,这件事很难善了。 “七师弟,你消消气,这件事留给大师兄定夺吧,段霆固然是有错,但接下来还有比试。”六师姐清越想要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出言相劝。 “是啊,七师弟,等大师兄回来再说吧。”三师兄展莲也凝眉道。 其余也有人附和,都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当然了,段衡又不是他们弟子,他们没必要替他着想。 瑶光宫弟子心中都有不服,却碍于身份无法出言反驳。 时方域却置若罔闻,连眼波都懒得给他们,他看着目光坚定的炽氓,半晌之后突然笑了。 右手抬起,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多出一把剑,时方域飞速甩了一下对准炽氓,展颜笑道:“这么吧,二师兄,之后不是会有天门七子的挑战吗?天璇瑶光算是两败俱伤,无论谁输谁赢都要休息恢復一会儿,不如将这个提前吧。” 竟然是将矛头指向了炽氓! 诚然,时方域绝不会放过段霆,但炽氓无论是碍于面子还是真心想庇护段霆,他都不会从段霆身前走开。 所以只好先将炽氓打倒了。 众人觉得不可思议。时方域居然会为了一个弟子与自己的同门师兄撕破脸皮。 只见时方域转了转手腕,剑尖同时在炽氓心口划了个圈。 “我,瑶光宫宫主,挑战,天璇宫宫主,可敢应战?” 他挑衅的笑容刺痛了炽氓,明知不应该答应,炽氓却陡然拂开剑尖,点头道。 “应战!” “二师兄!”“七师弟!”天门七子还想再劝劝两人,可时方域却不管这些人在他身边,他眼底只有炽氓和段霆。 还未出招,时方域周身突然爆发出一声轰鸣,溢满的灵力被他尽数释放,一时竟然让旁边的人感觉到唿吸不过来。 瑶光弟子心中冷笑,师尊的威压他们可是承受过的,那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事已至此已经无力挽回,无法,天门七子和六族家主只好退出场地。 时方域在天门山这么多年,其实没有怎么显露出自己的实力,但同门的人都知道,除了大师兄时方圳以外,时方域是承虚凭仙尊教导最多的,甚至像“斗转星移”这样的秘法,时方圳都不会用。 是以从未有人小看过时方域。 炽氓当然也提起十二分精神。 可是结果还是太让人震惊了。 时方域一出手,众人便感觉到一个字,快,非常快,快到眼睛跟不上的程度。 他连念诀的动作都没有,眼神一立,一瞬间就没了身影。炽氓看到原本在自己身后的段霆突然出现在自己前面之后,便以超出常人的反应速度回过身。 但时方域早已施展好仙术等他回身,炽氓连连后退并出手抵挡,他将灵力全部聚集在前心。他想,这么近的距离威力应该不会太大,只要有时间运转灵力化解就不不会受伤。 可是就在他退后数步之后,时方域却陡然笑了。 他心中一惊。 下一瞬,时方域再次消失不见。 炽氓退后这几步,背后的段霆跟他已是近在咫尺,当他突然想到时方域之后会做什么的时候,时方域也第二次使用了斗转星移。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也不过十息之间。 后背逐渐蔓延的疼痛让炽氓意识模煳消散,然后是无尽的冷意和麻木。时方域掌心按在他的后心上,冷气骤然向外扩散,炽氓由下到上蒙上了一层白霜。 底下还没屁股还没坐热的人脸上都一片愕然,而后是震惊。 天璇宫宫主炽氓,天门七子之一,修真界的佼佼者,在众人面前,就这样被时方域秒杀了! 甚至从始至终都未能出手! 台下惊呆了一片。 “这……”众家主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二师兄!”权澜飞身上去,赶忙将冻僵的炽氓扶起,想用灵力化解他身上的冰冻,却发现无论怎样都化解不了。 “没用的,”时方域不看权澜,向着满面惊恐的段霆走去,“等我办完事再救他。” 段霆这会儿知道怕了,连自己仰望的师尊都败在时方域手上,那眼前的人得有多可怕啊。 时方域从来不是什么会心软的人,何况他现在正怒火中烧呢。仿佛是怕还会有人上前坏自己好事,时方域这次抓住段霆的胳膊,没有一丝迟疑向后一扭。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段霆忍不住惨叫出声,登时他便满头大汗,偏偏时方域还不放开他。 “这样就叫了?”时方域又向后扯了扯,笑了笑,“阿衡方才可是一声没吭呢!” “师叔……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伤了段衡……师叔饶了我……我吧……”疼痛让段霆什么自尊都抛之脑后了,他断断续续的开口求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夹杂他流出的泪水。 “那你告诉本尊,方才对段衡到底说了什么?”时方域抓着段霆靠近自己,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冰冷的。 时方域对这句话很在意,从一开始就在不停质问他,段霆知道,倘若自己不说,时方域今日没可能放过他了。 “弟子……弟子只是……提到了段衡的……娘亲……”段霆咬唇说道,却不敢将原话复述出来。 谁知道时方域一听这话,马上便明白了段霆的用意,惊愕之后,他转而压不住愤怒,低沉的声音直贯入耳,段霆手臂的疼痛顿时又甚几分。 “你威胁他?用他阿娘威胁他?”时方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的徒弟明明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默默忍受的人,却依然不反抗。 他娘亲不是修士……他娘亲在段家没有地位……他娘亲是段衡唯一的软肋…… 时方域仰天,渐渐闭上了眼。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想到? 时方域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竟然再没有一丝情绪,他低下头看段霆,面无表情道:“本尊说过会尽数奉还的。” 在段霆不停摇头求饶下,时方域抬起手,“还有一掌。” 炽氓已经倒地不起,再也没有人挡在他身前了,就连段家主此时都只是凝眉看着台上,一言不发。 放下双眼紧闭嘴角涌出鲜血的段霆,时方域收起好剑,对赶来的天门七子道:“放心吧,他没死。” 他随手一挥,炽氓身上的霜也逐渐褪去,权澜感觉到他身体慢慢恢復热气,抬头看时方域,听到他淡淡说道:“只要我徒儿没事,大家就都相安无事。” 第32页 他沉着眉将好剑一甩,灵光闪过后他已是立在上空,长腿傲然挺立,看着权澜时那张笑脸又回復到最初的样子,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扬眉笑道:“打断了比试真是不好意思,这次算我瑶光宫输了,之后你们继续,瑶光宫惨败弟子们心力交瘁,就不奉陪了。” 然后又对着弟子席那边脸色各异的瑶光宫弟子招了招手:“崽子们,回家!” 相比较时方域对段衡的心疼,这些弟子还有输掉比试的不甘,和被这些人看轻的屈辱,除了时方域,根本没人愿意替他们出一口气,明明先认输的是段霆,背后偷袭的也是段霆。 每个人心里都堵着一口气,此时时方域唤他们,他们便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简直生不如死。 “是!师尊!”绫景阔按着胸口应了一声,向后一招手,瑶光弟子抬着还昏迷的几个人,稀稀拉拉从弟子席退去。 临走时,时方域瞥了一眼笼罩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的段正岐,玩味地笑道:“段家主,我徒儿阿娘在灵墟,还望您多照顾照顾,莫要让她冷了饿了。若是我徒儿因此伤心难过……本尊可是要去灵墟一探究竟的!” 段正岐身子一顿,他听出了时方域口中的威胁,如今的段家早就不比当初,他的实力又在六族家主中居于末端,时方域这样的人物自是招惹不起。 可他就这样应下可谓是颜面尽失,好在时方域也根本不是要听他承诺什么,只是给个警示威胁一下他。 寒光一闪,时方域早已没有了身影,余下的人都松一口气,看这瑶光宫宫主跋扈护犊的性子,今天没将天门大选搅和了就算好事。 虽然也差不多了…… 但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一个玉衡宫的小丫头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小声嘀咕:“怎么办小师姐,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七师叔了……” “师尊绝不会为我们这样出头的,七师叔太帅了!” 旁边小师姐的眼神诡异莫测,半晌后无奈摇了摇头。 的确,作为徒弟来说,果然还是喜欢这样护短的师尊啊。 …… 天枢宫。 时方域从剑上下来时,居然被天枢宫大门的门槛绊了个踉跄,无暇顾及自己的失态,他径直奔向内殿。 “大师兄!”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他喊完这句话,刚好看到床前负手站立的时方圳。 时方域轻手轻脚走到近前,脸上还布满急切,刚想开口问他,便被时方圳抬起的左手打断。 “右臂我已经及时处理了,虽是伤见骨,断了筋脉,但无甚大碍,修养修养就好。”时方圳说着说着停顿一下,眉头轻皱,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段衡。 这一眼让时方域心中一突,恐怕在大师兄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一面着急一面又不敢开口问。 “不过……”时方圳嘆了一口气,回身望向目光担忧的小师弟,“胸口那里伤势颇重,于性命无碍,却伤了元魄,恐怕以后会耽误修行。” “咯咯”声音作响,时方域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到肉里,他觉得方才对段霆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时方圳一句话将时方域从愤怒中拉回来,有些惊愕,他“啊”出声。 “用‘湛露草’修补元魄,可以治疗他的伤势,百草园只有不足五株,想要让他完全恢復是不够的。” “那哪里还有?我去找!”时方域急忙问道。 时方圳抬眼看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弟恐怕真是宠徒弟宠到天上了,“这次天门大选以后会有一次鬼森试炼,鬼森外围再往中心去一点,有湛露草生长,到那时你可以为他摘取一些。” “鬼森吗?我现在就去。”时方域转身急忙要走,却被时方圳一把拉住。 被小师弟的鲁莽逗笑了,时方圳将他拉到床前劝道:“那鬼森可是你说闯便闯的?有传闻说混沌凶兽从鬼森中心出走了,若是碰上它,你一个人如何应对?” “时方域,你也是开宗收徒的一宫之主了,以后切莫任性妄为,凡事三思而后行,师尊闭关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提到虚凭仙尊时方域老实多了,静静低头听大师兄教诲,时方圳嘆了口气,苦口婆心,“今天的事就算了,段霆那孩子虽有些心术不正,但终归还是孩子,而且又是段家嫡系……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恶人师兄去做,懂了吗?” 时方域一顿,抬头看大师兄,喃喃道:“大师兄怎么知道我将他……” “不用想也知道!”时方圳瞪了他一眼,而后转头,“将他带走吧,别的事不用多说了。” 时方域虽然不觉得自己为徒弟出气有什么错,但到底没经过大师兄,心中有愧,他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床前,弯腰将段衡抱了起来。 段衡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昏迷状态中颇有些不安稳,时不时摇摇头仿佛梦魇了。 时方域早上见他时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段衡,现在却躺在他怀里成了这个样子。 紧了紧手臂,他同大师兄告辞后,便御剑飞回了瑶光宫。 刚从剑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进屋,早就在外面等着他的瑶光弟子一下子蜂拥而上。 “大师兄怎么样了?”沈真赶在最前头,咬着唇问时方域。 其他弟子也都望着时方域,目光紧紧粘着他,可见对段衡的关心不是假装的。 时方域又有些欣慰,总归段衡这两年,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没事,有师尊在,就没事。”他摸了摸沈真的头安慰道,明明自己方才还怒不可遏,可现在也只得收起情绪安抚这些崽子。 却不成想,时方域说完这句话,崽子们非但没有松一口气,都低下头不说话。绫景阔抚着胸口暗暗咬牙,云风轻头偏向一旁,展多居抖着肩膀看不清表情,其余的弟子也是这副样子。 沈真瘪着嘴,压抑着情绪,眼中的泪水却夺眶而出,他立时就哽咽了,极力忍着哭腔道:“师尊!是徒儿们无用!不仅输了比试,还让大师兄身负重伤!” 时方域一下呆立住了,看到众弟子红红的眼圈,听到沈真的话,他才发现自己从方才到现在,都忽略了徒弟们的感受。包括怀中的段衡,跟他们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种感受中带着愤怒,不甘,遗憾,委屈,歉意,种种情绪混杂,而后才有这种爆发。而时方域,他大概只有愤怒吧。 把输赢放在心上的是这些孩子。从师徒关系上说,这一点,是他做错了。 “今日,你们表现的都很好。”时方域抱着段衡回身,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止住了他们的泪水。 “不管结果如何,为师都未曾怀疑过你们的能力。至于段衡,那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无须挂在心上。今日一战,谁胜谁负,相信座下的人心中自有定论。但为师希望,即便是输了,你们也切不可自怨自艾兀自气馁,以后再碰上他们,赢回来便是,懂了吗?” 第33页 众弟子都不停点头,可泪水却更汹涌了。 罢了罢了,剩下的估计都是不甘吧。时方域觉得这样的情绪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来平復,不再说话,他转身进了内殿。 将段衡平放在床上,看他的脸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段衡已经醒了。 时方域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的段衡,轻声问他:“疼吗?” 段衡想说不疼,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他只好摇了摇头。 这一连摇头之下,段衡的双眼竟也红了。 “方才的话,你可是都听到了?”时方域解开他的发冠,让他枕着枕头更舒服些,开口问他。 “嗯……”他轻声应道,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沙哑。 “那个段霆,为师替你将他收拾了。”时方域解开他的外袍,然后拽过一旁的被子为他盖上,从始至终仿若在说很平常的事。 段衡眼睛一缩,而后放松下来,又轻“嗯”了一声。 “你身体没有大碍,修养几天就好了。” “嗯……” “以后不会有人用你阿娘威胁你了。”时方域这次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段衡没有回答,他手指却不自觉抖了抖,回过头看着内殿顶上繁复的图案花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但他心中其实早已五味陈杂了。 可更多的,大概还是安心吧。 “师父,谢谢你。”半晌之后,他押着嗓子出声说道。 那是由衷的感谢,顺着时方域握上段衡的手,暖彻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这算是大肥章吧! 好吧其实是写成两章觉得太短,蠢作者合併到一起了。 第25章 师兄,师侄! 一粒滚圆的小石子骨碌碌滚到了刻着“灵墟”二字的巨石旁,时方域站在前面捂着下巴凝眉看着,嵴背有些僵直,似乎在决定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二人赶了很久的路才来到灵墟,可到了近前,时方域却有些犹豫了。 段衡在他身后靠立在一颗树旁静静看着他,不催促,也不开口询问。 北边的空气异常寒冷,赶路的时候天上就落了雪,厚重的大雪给灵墟盖上一层棉被,那些深藏在泥土里,遍布整个灵墟的血腥气似乎也被掩盖了。 时方域嗅了嗅,没有闻到让自己讨厌的气味,脑中的画面也很模煳,可他的腿却依旧迈不开。 任凭谁,来到自己生前的葬身之地,想必心情都不会太好。 段衡一直望着他的背影,一片银白之下,只有那个背景异常清晰,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 “我们走吧。”半晌后时方域嘆了口气,回过头的时候脸已经换了个样子。 猝不及防的回首打断了他的偷看。 段衡摸着鼻子咳嗽两声,“嗯”,然后提起脚步跟上前面的人。 “这边还是出奇的冷啊!”时方域紧了紧袖子,虽说修真之人本不惧酷寒,但灵墟的冷却不同一般,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除非用灵力抵御才会好一些。 段衡暗暗皱了皱眉头,“师父冷吗?” 时方域踩着泛着莹莹白光的积雪,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正巧前面就是镇守灵墟福地的山门,他看到焕然一新的黑色城墙,身穿红黑色锦纹道袍的段家子弟守在那里,脑中恍惚了一瞬。 “不……不冷。”瞳孔不自觉的缩了缩,整个人又再次僵硬地一动不动。 段衡站在他身后,想要伸手做什么,却将将动了下又作罢。 玄色大门轰隆一声开启,段衡一惊,紧盯着门前走出的人,那人身穿黑色斗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自是看不清样貌。被那守门弟子见礼之后,那人跃上一闪的红光已是消失不见。 他眼神微眯,自是没想到自己和师父回来得这样不是时候。 时方域自然也看见了,他向着斗篷人御剑离开的方向注视了好一会儿,最后抖了抖肩上的雪,继续迈步前行。 到了山门前,段衡不用说什么,守门的人只是表示了一下惊讶就开了大门,自始至终没有看时方域一眼。 到了灵墟境内,预想中的死寂萧条没有看到,灯火通明,映着皑皑白雪煞是好看。偶尔还会有人路过,拽着段衡热情地打个招唿,又捂嘴笑着离开,把段衡就当个晚辈一样看待。 当年灵墟段家虽然被严重捣毁,但紧靠山门这些平常段家人却倖免于难,看着现在这光景,好像比五年前还繁荣热闹。 可是寻着通明的灯火向里看,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却是漆黑一片,段家宗族原本是住在那里——坐落在逍遥峰上的灵墟府。 终究还是要到那里。 雪地上光芒闪过,原本伫立的两人消失不见。 时方域是在灵墟府中的血泉旁看到段霆的,他一身黑袍挺立,眉峰还是那样凌厉,对段衡微微福身:“家主。”声音冰冷。 时方域看着二人,戏嚯的眼神中透着一抹锋利,实际上从山门到这里,时方域的心情早就已经不爽了。 十分、非常的不爽。 御剑离开的黑色斗篷他认出了七八分,红色的灵力一看便知是魔修;山脚下的人对时方域异常亲热的态度,和路过时雪地上留下的浅浅印记;灵墟府中的人对段衡回归的泰然处之,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 被混沌吞噬以后,两人几乎寸步不离,可如今这一切又好像告诉时方域,他并不十分清楚了解段衡。 这让他莫名不爽。 “你去给施富找个房间安顿一下。”段衡轻抬下巴对段霆道。 心中横着一股气,时方域没有说话,径直跟着段霆走了,他之所以不问,是因为段衡似乎并不避讳他什么,任由着这些疑点被他发现。 他既不想瞒他,便是等着他问,可越是这样,时方域就越想让段衡自己主动来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莫名像个小孩子一样无趣,看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段衡没有跟过来,时方域心中不快,看着给自己打开房门的段霆,他心中一动,开口道:“我看段道长比你们家主实力要更强劲些,为何坐上这家主位置的是他……而不是你呢?” 冷不防被人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恐怕任何人都会表现出戒备。可段霆却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伸出胳膊做出“请”的手势,敛着眉并不答话。 他若说了什么,时方域还觉得正常,可这样什么都不说,却更叫时方域心头起疑。 时方域旋即一笑,按下段霆的胳膊,走到他身前,又道:“段家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有实力的家主统领振兴之际,段道长怎么,没有这个野心吗?” 段霆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蕴含了许多东西,在时方域这里,好像还看出了一些……嘲讽? “你看着不像是会对段家主卑躬屈膝的人。”时方域收起笑容,放轻声音说道。 “你很了解在下吗?”段霆开口,直勾勾地看着时方域,反问的同时加深了那个讽刺的眼神。 第34页 这太不正常了。 时方域转过头舔了舔后槽牙,给气笑了,眼前这个人态度很奇怪,貌似是“有人故意让我演戏可我并不想并且十分敷衍”。 以段霆以前的为人,被一个不知名的散修这样毫不顾忌地质问,早就不耐烦地动手了。对于自己三个问题中透露出的“我对你和段衡之间的关系很了解”,段霆连一个表情都懒地给。 时方域抿着唇点了点头,还是偏头看着一旁血泉滋养的灵槐,然后他勐地回头抬起了右手,寒光乍现,段霆瞬间跳出去数丈远。 “哈哈哈!”时方域收回手,看着脸色铁青的段霆,“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那个动作非常熟悉,当初天门大选上时方域给他的最后一掌,手上便是冒着这样的寒气。 “寒冰摧心掌”,他几乎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了! 半晌后。 段霆遥遥地,对时方域鞠了一躬,像是对段衡恭敬一般,他唤道:“师叔。” 时方域蓦地笑了,转身进了房间,也许很多需要问段衡的事,在段霆这里也能找得到答案。 “你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期末,更新蛮不情愿地变少了,我有罪!更新也有罪! 第26章 师侄,吃味! 段霆背对着时方域,将桌上的茶在空茶杯里倒来倒去,就是不回头看那个快要气到七窍生烟的人。 时方域觉得自己肺都要炸了,明明灵墟阴冷地让人心寒胆战,可他却被气地全身发热,脸涨地通红。 本以为从段霆这里能知道些什么消息,可没想到时方域毫不避讳地问出来,段霆却装聋作哑就是不回答,甚至就背过身不搭理自己,这让时方域这个师叔脸往哪隔? 今时不同往日,看来他是一点都不好使了。 时方域踢了下木椅,那椅子转了个圈,骤然散架。 “你是打死也不开口了?”时方域指着段霆,偏偏不想动用武力,总觉得这样就输了。 从个小辈嘴中问话还得威逼利诱,他心中过不去这个坎。 段霆放下茶杯,咬着嘴唇看向一边,背对着时方域,他脸色也十分纠结……他其实也不是不能说。 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那里的疼痛时常深入骨髓。 段衡不让他说……哦不,其实是他自己猜测,以他对家主的了解,段衡不愿意时方域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包括段霆。 “唉?我说你总揉你肚子做什么?”时方域皱着眉,绕过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段霆捂着肚子勐地退后一步,茶水也洒了一身。 洒了时方域一身。 “师叔想问,还是问家主吧……”别开眼特意不去看努力忍耐并且翻白眼的时方域,段霆鞠个躬打算先遁走。 “等等!”时方域甩甩衣袍上的水,伸出手指对段霆的背影一点,段霆抬起的腿立马僵直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你在藏什么东西吗?”时方域走到段霆面前,摸着下巴按了按段霆捂着肚子的手。 被下了定身咒的段霆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落下,临了吼了一声:“师叔别!” 时方域被段霆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中却是越发好奇,忍着好奇心收回自己的手,时方域摸摸下巴:“那你告诉师叔我,段衡是不是跟隐剎宗有什么牵扯?” 来来去去问题又扯到这里,段霆不能动,却是长出一口气,“师叔真的不要再问我了……” “噢?不说吗?”时方域做出伸手的动作,果然看段衡脸色一变。 但是这次他好像知道时方域的用意一般,咬了咬牙没再出声,与时方域预想的不一样。 手按上段霆的腹部,没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不自觉的抬眼打量段霆,却看到他“嘶”地吸了一口气。 “恩?疼?” 看这个表情好像触到伤口了? 这下不好玩了,时方域赶紧放下手,本来也没想过要逼问他出什么来,“你受伤了?” 说着时方域扒开段霆的长袍,作势想要看看究竟伤地重不重,意识到时方域想要做什么的段霆却一下慌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门前突然出现的人,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七师叔!师叔!”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时方域抬头看向段霆,眼睛却不自觉的向后瞄了一眼。 “你们在干什么?”背后果然传来一声质问。 “噢?阿衡,你来了,”时方域拍拍段霆的肩膀,“没什么,为师见他好像受伤了,想给他看看。” 他是一早就感觉段衡在他身后,可是又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在问段霆的问题,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话赶话说到哪算哪。 可段衡哪在意这个,他目光移到段霆半敞的胸膛,时方域浸湿的衣裳和他搭在段霆肩膀的手,就像是眼睛扎了一根刺。 段霆背后直冒冷风。 “他没事,。”段衡低下头敛了表情,随手一挥,下在段霆身上的禁制便消除了。段霆向前趔趄一下,肩膀也逃离了时方域的魔爪,就听段衡又接着道:“之前交给你的事去处理一下。” 俨然是家主的作风,与初见时故意放低姿态和气场的段衡全然不是一个人。 段霆赶紧拉上衣服出去了,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啧骂:这都什么事! 时方域拍了拍手,回过身脱下浸湿的外袍,却是趁这个空挡皱眉沉思:看段衡这个架势是要与自己说什么啊…… 感觉他有些生气…… “这么晚了你找为师做甚?”时方域将脱下来的衣衫在空中甩了甩,一股蒸腾烟雾过后,又迳自穿上,已是干了。 段衡看得别不开眼,半晌之后才越过他坐到前厅主位的椅子上,扫了扫方才洒到桌上的湿茶叶,没看时方域。 “就是过来看看……怕师父恋床,睡不好。” 口气倒是有点阴阳怪气的。 时方域挑眉。 咋着了这是?也没招他啊。再说了,本来是他更不爽才对吧! 摆了摆手,时方域一屁股坐到另一边,长腿搭上椅子,道:“早就没这些个臭毛病了!师父一个人也能睡好。” 段衡“嗯”了一声,看着大开的门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 时方域晃着椅子,弄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试图先打破尴尬,“我说阿衡啊……” “师父随徒儿来个地方吧!”像是知道时方域接下来要说什么,段衡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认真看着时方域道。 那个眼神,好像要把时方域整个人圈禁在他眼睛里,黑曜中透着星光点点。 那目光太灼眼了。 时方域心中突地跳了一下,连段衡是故意转移话题都忘了,看向别处清了清嗓子,“恩,恩?去哪?做什么?” 第35页 那是什么眼神啊?这是把自己当成谁了?而且那种感觉还特别熟悉…… 对了,绫景阔那崽子看隔壁宫的小青梅时,不就是那个样子? 难不成自己这徒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开始思春了? 想来也该到了那个年纪…… “师父随徒儿来便是。”段衡转身走开,打断了时方域跳跃的心思,听他那口气,倒像是自己是徒弟他是师父似的…… 心思各异的两人路上没有再说话,时方域不认识路,只能一直跟在段衡身后。 来到段家祠堂,时方域看见那一排排牌位头皮都有些发麻,到了这种地方,无论是时方域还是段衡都应该先跪地行礼告慰下亡灵。 可段衡却全然不顾,他转到牌位后高悬的黄色锦帘的后面,不知道做了什么,祠堂瞬间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时方域脚底下踩着的地也在晃动,定睛一看,左前方毫无痕迹的木板向下塌陷,露出了一截木梯。 是个密室。 时方域看了看段衡,觉得底下也许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次不等段衡带路,时方域一撩衣摆自己径直走了下去。 踏到实地上,时方域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窟之中,即便动用灵力也没办法抵抗。寒气太重甚至迷了他双眼,时方域摆了摆手,眯眼在密室中四处张望,试图适应这个视野。 等看清了密室中的景物后,时方域只觉得背后更冷了。 一排排冰棺,一具具尸体,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近的那个冰棺,里面躺着一个面目苍白的美人,眉眼上落上薄薄的冰霜,好像随时会醒过来。可胸口那里,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却仿佛在告诉别人: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是段衡的阿娘。 第27章 吃味,当年! 时方域一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差点就以为段衡会揪着自己衣领出声质问了。也许是埋藏在心中那些数不尽的情绪瞬间都被点燃,愧疚和怨恨都让他冰冷的身体渐渐着起了火。 这是什么意思?带他来看段家上上下下枉死的数百口人,是让他抵罪吗? 他到底相不相信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真相? 段衡一看时方域摇晃的身子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伸手想扶住他,却被时方域躲了开,扑空的双手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师父,你不必这样,血洗灵墟的人不是你,我知道。”段衡低着头,肩膀瘫下去,看不清他的表情。 时方域渐渐回过神来,方才是他情绪失控了,一看到这些尸体,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想起那些乱七八糟错综复杂的回忆。 他冷静下来,吐出一口气,指了指最近的那具棺材,问段衡:“你是发现了什么?” 段衡点头,道了声“是”,缓缓走到他身边,手指摸上透着寒气的冰棺,像是隔着冰棺摸那人的脸。 时方域别开头去。 “是什么?说说看。” “师父先说吧,这么久了徒儿都没来得及问您,那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衡转过身,靠着冰棺看着时方域,视线中有着一丝逼迫。 “那日……”时方域沉思一会儿,而后轻声道来。 “那日与你分开后不久,为师感觉到灵墟那边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但是一瞬过后又消失不见。更为奇怪的是,像灵墟那样的洞天福地,灵力充沛,即便在千里之外也是能感觉到的,可那股波动之后,灵墟的所有为师都感觉不到。” “这是……结界?”段衡凝眉问他。 时方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也许是,但为师从未见过这种结界,倒不如说更像一种阵法。为师心中放心不下,想要回去看看,于是为师向灵墟的方向御剑,越是近越是觉得出事了。” “血腥气,有很重的血腥气。”时方域看着段衡,认真道。 “所以那个时候,灵墟已经被血洗了是吗?”段衡又问。 “没错,为师到的时候,灵墟血流成河,你说要回家看看娘亲,为师还以为……”时方域转过身背对着他,“师父想找到你,就在灵墟府扒着尸体找了许久,可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段衡皱眉。 “没错,一个人,活人。”时方域突然转过身,目光却有些诡异,他继续道:“他带着面具穿着斗篷,我看不到他的长相,但是他应该是个魔修,因为灵力是血红色的。之后我与他缠斗起来,我本以为,能将灵墟毁成这个样子的人实力应该不弱,但斗着斗着他便落入下风……为师用出最后一击的时候,那人急忙地向后退,然后控制了身后的一具尸体来挡。” 时方域不说了,他看着冰棺里的人,知道后面的话他不说段衡也会懂了。 被拿来当挡箭牌的人是她娘亲,他回到灵墟的时候,看到的刚好是这个场面。 只是时方域手还插在他娘亲的胸膛,那个魔修却被时方域另一只手轰地魂飞魄散了。 “师父应该留下他的。”唯一知情的人就这样被解决了,时方域有几百张嘴也说不清。 可是时方域却皱眉顿了一下,他偏头想了想:“应该不是为师将他杀死的,那一掌我收了力,并没有那么大威力,应当是他自爆了。” “而且,对战时,为师总觉得哪里不对。”时方域补充道。 “哪里不对?” “就是……总感觉为师是在同傀儡厮杀。” “傀儡……”段衡小声重复了一遍,想着时方域所说的话,不一会儿被他打断。 “你呢?你发现了什么?” 段衡起身,示意时方域过来,然后伸手推开了另一个冰棺的盖子,将里面的尸体移了出来。 “师父探探他的元魄。”段衡对时方域道。 看着段衡毫不客气地对待这具尸体,时方域摸摸鼻子,伸出手按在尸体前身,口中喃喃:“探元魄做什么?还能没了不成——” 他刚说完这句话,眼睛陡然瞪了起来,看了看段衡,又不信自己一般再次探了探。 这次是真的,他没有探到这具尸体的元魄。 而这世间,不论修魔还是修真,但凡没了凝聚的元魄,都是会身死魂消,烟消云散的。 时方域转过头望了一眼这些棺材,有点不敢置信,“难不成这些都是?” 段衡点点头。 怎么可能?既然元魄不在,这些尸体也应该消散才是。 段衡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疑惑,将尸体移回冰棺中后,他转过身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将段家人的元魄本源吸走了,并未完全破坏元魄。” 时方域听着段衡的推测,心思流转,半晌后他按住段衡的手,抬头凝望着他,眼神认真。 第36页 “你有没有想过,段家为什么会被屠族?” 段衡没有回答,他以同样的眼神紧盯着时方域,一时间整个空荡的密室里便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唿吸声。 “为了元魄本源,修炼成仙。”段衡冷冷道。 时方域向后一瘫,靠在冰棺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倘若是这样,那段家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遭遇此难的仙门。 “仙门六族和天门山为何会来灵墟?”时方域突然出声问道。 那日紧随着段衡到场的就是他们,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那许多事。可是时间太巧了一些,况且六族福地都相距甚远,就算感觉到了灵墟方向的不同寻常,也没有那么快赶上。 段衡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道:“徒儿是后来才知道,六族要同天门山商议有关内置长老的事。商议的时间段家未到人,所以他们才会赶至灵墟。” 时方域听了点点头,想起当初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那时他刚好带着徒儿出世歷练,且他自来也不管这种事,所以没太在意。 两人在密室里呆得太久了,便是修真的身子也吃不消,段衡看着时方域抱着臂凝眉思考的样子,看了看出口道:“我们先上去吧。” 时方域兀自点了点头,不经大脑做出回应,随他上去后还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以他推测,背后有一个魔修的大势力在谋划着名吸人元魄本源修炼的阴谋,而且计划应该不会终止,也许还会有受害者。 会不会痛隐剎宗有关呢? 时方域抬眸看了看段衡,这才发现他本想问段衡的事一直都没有得到解答,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阿衡啊,你同隐剎宗是什么关系啊?”冷不防的问题将段衡问得一愣,时方域摸了摸鼻子,补充道:“在山门那里,师父看到那个人了。” “是三师兄吧。” 段衡身子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我嗅到了□□的味道…… 段衡:啥? 师父:阴谋。 第28章 当年,真相! “灵墟的梅花果然名不虚传啊!” 时方域踩在松软的雪地上,背手遥望着前方开得正好的梅园,繁杂的枝桠上被成串的梅花点缀,看起来就像是绑在上面的,一点也不真实。 雪花被寒风吹得零零落落,一片银白映着梅红,将灵墟的诡秘气息都尽数压了下去。 时方域忍不住探出手,摘下梅树上被雪淹没的梅花,搁到嘴边吹了吹,回头跟段衡嘆道:“天门山可没有这玩意儿。” 段衡低头一笑,然后抬头盯着时方域,缓缓问道“师父喜欢,为什么不种呢?” 时方域却耸了耸肩,撇撇嘴,指着这漫天飞雪道:“天门山不下雪。” 他将手中的梅花又放到原来的位置,动作小心翼翼的,最后还轻轻拍了拍,“在雪里才好看。” 段衡定睛望着时方域,不看雪,也不看梅花,好像这天地间,就只剩眼前这个人一样。 但是,他从未在师父眼中看到这种侵略性的眼神。 他,知道他的心思吗? “这是硃砂梅,灵墟常年寒冷,百花开放的时间短暂,它却开得最久,”段衡擦肩走过,好像不管有没有人听,兀自说着,“不知梅花是好出头,还是恐怕在这天寒地冻中,人间少了颜色,总是开得这样早。” 时方域看着段衡的背影,觉得离自己好像太遥远了,他加快脚步,快速越过段衡,又放慢脚步,像正常散步一般背手走着:“好看就行了,管那许多做什么!” 走着走着发现不对,自己居然又被那小子牵着鼻子走了,“所以说,你还要不要回答为师的话?嗯?你到底和隐剎宗有什么关系?”他回过头,这次眼中有不容躲避的坚定。 可段衡却垂下眉,并不答话。 “为师不知道三师兄是如何堕入魔道的,可你也知道,这世间对魔修的态度。就算他以前是一宫之主又如何呢?只要是魔,便有除去的理由,更何况你——” “我怎么了?”段衡突然抬头。 他打断时方域的话,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后问出这句话。那一瞬,时方域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刺勐扎了一下。 他抚上心口,唿出一口气,寒气马上消散了,然后笑着转过身,状似不在意般继续往前走,道:“更何况你一个天门弟子,若是跟隐剎宗扯上关系,以后有什么都说不清了,谁还能救你?” 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却没人应话,时方域有些懊恼,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问题。 “不说三师兄,隐剎宗上上下下的魔修,你都一清二楚吗?人心尚不可测,何况又是魔修?” …… 时方域像个老婆子一样喋喋不休,扯来扯去都是他的安危,段衡还以为,他师父现在最在意的应该是他跟隐剎宗都干了什么勾当。 可是,明明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之辈,甚至剖开胸膛,里面那一颗心都是黑的,那些时方域从来都知道。 却不说。 一切,都是为他好吗? 段衡一下攥紧了衣角,眼睛撑得酸痛,眼前的背影也模煳了,那个有些清瘦的身影,渐渐同当年那个身影重叠,永远挡在他身前,灵狐那次是,段霆那次是,临死前,也是。 段衡黑曜石般的瞳眸逐渐染上一层猩红,落到头顶的雪花瞬间融化,脸上也有,眼角也有,与什么混在一起,很是苦涩。 所有情况都发生在一息之间。 他握着手掌中用灵力凝聚而成的长剑,向着时方域的背后就勐刺了过去,直到距离他师父后心不足一寸的地方,他都没有收手。 可是近乎本能的,时方域陡然转身,运出灵力将那柄血色长剑轰得消散殆尽。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方域当下呆立片刻,不敢置信的看着段衡:“阿衡你这是——” “你可以感知到是吗?” 段衡的手被时方域的罡劲震得虎口裂开,一滴一滴的血落到雪地上,开出一朵朵梅花。 比树上的还好看。 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那种异常痛苦的,又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一般的眼神看着时方域。 “你可以感知到,我会杀你,对吗?” 他又问了一遍。 时方域后退了,被段衡的眼神,逼得向后退了。 可段衡却不容许。 他紧紧上前抓住时方域的衣襟,将他重重撞到后面的梅树上,树上的积雪瞬间尽数散落。 “用我的手,杀了你自己,为了什么?”段衡紧紧抵着他,手指攥得咯吱响,他又从委屈变成愤怒了,压抑在喉中的话一字一字吐出来,好像利刃一样划得时方域心口生疼。 “阿衡你知道,师父是——” “为了我吗?”段衡靠近几分,眸中的冷意更多了,蓦地笑了一下,可那双猩红的双眼却蒙上水雾,进而划出两行泪痕。 第37页 “为了让天门的人以为,你就是魔君转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然后真正的魔君转世,你的徒弟!然后他就可以再无顾虑,可以自在得活在这天地间了,是吗?” 段衡的嘶吼让时方域的耳朵出现了轰鸣,他一个字都听不见,可是他就是知道段衡在说什么。 他从未看过段衡这个样子,他以前在他身边,就像一头温顺的小绵羊,受着他的庇护,顺着他的心思,从未改变。 “不是,阿衡,”时方域不知道段衡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但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一下,“那日,你失控了,你还记得吗?你已经不认识师父了,我别无他法……你从未做错事,也未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炎煞是如何嗜血与你何干?就让师父这么看着,看着自己的弟子因为那劳什子魔君元魄,死于仙门之手,被瓜分得什么都不剩吗?” “这样不行吗?”段衡反问,“这样死了,不就干净了?” “不行!”时方域咽下一口吐沫,双眼圆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那凭什么?”段衡听到那两个字之后吼出声,将时方域一下甩到了雪地上,刺骨的寒气瞬间侵入身体,可奇怪的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凭什么让我忍受,师父身死这种事呢?”段衡还揪着时方域的衣襟,却慢慢趴伏到他的胸前,压抑着哭泣,那哭声像是从心中挤压出来的。 那里有些温热,可是心却有些凉了,时方域探出手摸到了段衡的头顶,他想安抚他,可是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阿衡,你在怪师父吗?” 时方域不想承认自己是错的,可是段衡不就是在怪他吗?怪他做错了,怪他对他的保护,怪他将后面那些绵长不绝的痛苦都尽数留给他。 杀了师父,这个负担太重了。 可杀了仇人,那不是天经地义吗?有什么好后悔的? “但是,本来,你不就是怀疑是师父动手的吗?” 时方域躺在雪地上,无神地看着天空,灰濛濛的,除了雪,什么也没有,他冷冷说道。 段衡突然安静了。 “这故事最好的结局,不应该是你手刃仇人,炎煞元魄从这世间消失,皆大欢喜不是吗?” 段衡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时方域,他很想说,不,不是那样的,可话却如鲠在喉。 “你相信是为师杀了你的娘亲,或者说,你怀疑,所以动摇了,所以炎煞元魄在你体内甦醒了,所以你失控了,对吗?” 也许是被段衡的情绪引导着,时方域突然想起,从死前,重生,到现在,那一直被他埋藏在心底里的,仇恨。 或者说,是失望吧。 不论最后他斩断了段衡什么选择,替他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可是那一刻,段衡没有相信他,对他的仇恨瞬间激发了魔尊的元魄,这些都是事实。 如果相信他,就不会有这许多事。 明明知道这些,但他却为段衡开脱着:是谁都会怀疑的吧?是谁都会愤怒的吧?是谁都会被假象蒙蔽的吧? 然后一边又在咆哮:可是,他是师父啊…… “师父,你杀了我吧。” 突然一个疯狂的声音闯入了时方域的耳朵,他勐然从失神中回到现实,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便后悔了。 眼前的段衡红色灵力缠绕,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杀了我吧”,好像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一般,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惊恐到无以復加。 那天是个噩梦,是两个人的噩梦,他们分别各有仇恨和悔恨,又在这两种交织的情绪上折磨着自己。 他们永远折磨的都是自己。 因为,他们好像没办法,真的怨怪对方。 时方域一把抓住段衡的手,将他按到自己的胸膛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轻地,缓缓地。 “阿衡,是为师错了,对不起。师父不怪你怀疑我,所以,你也原谅师父替你决定人生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能更新,是因为……蠢作者想谈恋爱了(看了个韩剧),然后今天跪地还两更。 希望大人们原谅小的…… 第29章 真相,告白! 这世间的对对错错,因着纠缠情爱便难以辨明是非。要揪着是非曲直不放的仇人比比皆是,可是亲近的人,何必抓住这些不放呢? 时方域在段衡耳边说了很多话,让他那颗躁动狂暴的心也渐渐沉寂下来了。人都会在心中埋藏一些东西,但久了就会发霉,坏掉,然后一点点从心底坏到外面,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今将这些挑明了说开,反而是好事,这世间总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快乐简单,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痛苦很难。 时方域当年的一个决定,折磨了段衡这么久,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保护都是好的,让他知道,比起成为仙门的敌人,他的死去会更令段衡伤心一点。 风雪渐渐停了,时方域拍打着段衡的后背,想了想道:“你以后别再为师面前扮演小绵羊了,不然为师总忍不住保护你,然后就变成了控制你。” “结果你现在其实已经比为师更厉害了不是吗?”他有些嫉妒地拍了一下段霆的头,又摇头,自言自语,“不,跟我比应当还差点。” 段衡没有出声,可他却动了动身子,从时方域怀抱中起身,双手撑在他身侧,盯着他看。 “怎么了?”时方域被这种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又想起绫景阔的那个小青梅。 “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时方域说着说着推了推段衡,却发现没能推动。 “你这样,为师很没面子。”时方域有些不高兴了。 “师父,你不是让徒儿别再当一头小绵羊了吗?”段衡嘴上挂着笑,却是一点没看出他有多高兴,那笑容邪邪的,让时方域对自己方才说出的话有些后悔。 “流血了。”段衡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时方域眼前晃了晃,撅嘴可怜道,但明显是装的。 “已经不流了,”时方域看了看他虎口的伤,刚说完,段衡便将手掌伸展开,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流出了鲜血,“你这是干什么?” 时方域赶紧握上他的手,温暖的灵力注入,鲜血止住,伤口也渐渐癒合,段衡却突然将手伸开成“八”字堵上了时方域的嘴。 冰凉的血珠落入了时方域的口中,段衡俯身贴了下来。 “师父从没觉得奇怪过吗?”低沉的声音仿佛能蛊惑人心,让时方域一下忘了反抗。 片刻过后,时方域回过神挣扎了一下。 “唔……”段衡的手却更紧了。 “算了,徒儿并不是想听师父回答。” “师父似乎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儿看待,所以总想保护我,但即使我现在长大了,也还是师父的徒弟,你总有理由保护我的。”段衡一点一点贴近时方域的额头,最后两额相抵,四目相对,时方域再次失神。 第38页 “师父,你懂徒儿心意吗?”他看着身下的人,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转而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时方域顿时双眼圆睁。 可还不等他反应什么,段衡抽开按在他嘴上的右手,转而将他双手按在两侧。 身体重重压了下来…… 已经被按得发麻的嘴唇毫无感觉,可是眼前放大的脸让时方域瞬间崩溃。 灵墟,梅园,雪地上,时方域作为一个师父,被他的大徒弟吻了……吻了……吻了! 再也不能冷静下来,时方域灵力运转,用尽全身力气将段衡推了出去,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生怕段衡再压上来。 “阿衡!”时方域捂着嘴,一手指着被弹开撞到梅树上的段衡,张嘴说不出话来,最后酝酿了许久,吼道:“你这算欺师灭祖!” 他凌乱了。 时方域双手扶住头转了一圈,想理清目前的状况。 对,两人来到灵墟是为了探查当年真相,却意外见到了三师兄展莲,询问段衡的时候扯到了陈年旧事,心事说尽便也无事了,然后他让段衡不要再扮演小绵羊…… “是了……”时方域找到线索,转过身对上段衡,指着他道:“阿衡你搞错了是不是?为师让你不要再伪装了,但是没让你如此……” 他摸了摸唇,突然顿住,脸涨得通红。 “师父讨厌我吗?”段衡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语气又回归到那种无波的平静。 时方域心一惊,连忙道:“不讨厌!” 段衡抬头,预料中的失望痛苦却没有,他嘴角上扬,眼睛里星光闪耀,“那刚才呢……师父讨厌刚才那样吗?” 时方域看着段衡,的嘴。脑中轰隆一声,方才的情景再次重现,可奇怪的事,原本麻木的嘴唇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回忆时却感受深刻。 他还能感觉到,两唇相贴时那种柔软和……甘甜。 我在想什么?! 时方域打个冷战,然后才意识到,他真的不讨厌,无论是段衡,还是刚才那个。 段衡离开靠着的梅树,缓步走近时方域,还不等触碰到他,时方域自己跳开数丈远,惊慌地又退后了几步,最后甚至脚下一滑,仰头又倒在了雪地上。 “别别别过来!”时方域赶紧爬着站起身,逃也似的御剑离开了梅园,从一闪而过的身影中,段衡看到了那个差点从剑上摔下来的慌张的师父。 应该要好好想想吧…… 应该会想清楚吧…… 段衡摇摇头,觉得这样笨手笨脚的师父好像也挺好,他还从未看过他师父这样慌张的样子。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 如果他不说,那个傻师父恐怕一辈子都不明白他的心意吧。 可是,师父身边那么多“危险”,他不想错失良机。 前方的路千难万险,他希望他师父可以陪他一起走过,不是谁保护谁,而是携手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 弯成方便面还不自知的师父面壁。 师父:怎么会这样呢?我居然不讨厌? 作者:傻子,天天说你家徒弟年纪到了该思春了,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啊?都多大岁数了还是处男自己心里没点碧树吗? 第30章 告白,事端! 时方域在房中静息打坐一晚,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心平气和,最后索性甩开鞋子钻进了被子里,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干脆盘腿坐在窗边,用灵墟冰冷的空气压制他那颗躁动的心,于是他盯着雪景看了一整晚。 然后第二天,他便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打开了房门。 下过雪的空气干净清爽,时方域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将房门打开,转身又进了里面。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看着里面的水纹,心中思量起别的事。 段家被灭门是因为有人想要夺取他们的元魄本源,但究竟谁会有这样的实力将灵墟段家一族残忍杀害?而且那个最后与他相斗的人,如果他没有下山,没有注意到灵墟的动静,那个人逗留在灵墟是想做什么?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个弃子,留下来是背锅的,恰巧其他仙门六族赶至,就可以将罪名全部推到那个人身上…… 这样推断的话,时方域总觉得有些此地无银,就算没人背锅,世人也会将这种事推给无恶不作的魔修。这样反而好像在掩饰什么,比如,真正的兇手本来就是仙门六族的人…… 时方域一惊,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仙门六族自古以来虽不好说同气连枝,但除魔卫道的心却都是一样的。 况且段家虽然日渐落魄,但想要将他们逼到如此境地,也不是仙门六族可以轻易做到的,即便是东仙源绫家也要伤筋动骨。 有些烦躁地按按眉心,时方域啧了一下,仰头喝下杯中的水,还没等他咽下,就听到身后有人急忙跑过来。 “师叔,家主唤您过去一下。” “噗”,时方域喷出口中的水,强迫自己想正事不去想昨晚那个人所做的所有努力都破功了。他用袖子蹭了蹭嘴,转过身看段霆,不自在地挑挑眉,却还要装作深沉长辈的样子。 “他可说有何事?” 段霆抱剑躬身应道:“家主没说。” 这他怎么敢去?时方域心思乱转,生怕段衡再给他来个啥欺师灭祖的举动,想着该怎么推脱。 实际上,哪里有徒弟召唤师父的道理,这本就不合常情,可事到如今,时方域也说不出“你让他亲自来找我”这样的话。 他真找来怎么办? 时方域还在纠结,段霆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今晨,玉峰有人来访,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听到玉峰二字,时方域心思一收,凝眉呢喃:“玉峰沈家……” 天南地北的,大老远跑灵墟来做什么? 时方域低头看看自己地衣着,抬头问段霆:“他有什么嘱咐吗?” 段霆知道“他”指的是谁,当下点头道:“家主说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看来来的是熟人了。 时方域随即挥挥手,“你在门外候着。”然后转身去了屋内。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段家的黑色道袍,扎紧了腰间的玉带钩,他一甩脑后红色飘带,脸已然换了个样子。 “走吧。”他道。 段霆一直在专心引路,并不同时方域说话,绷着一张脸的样子同过去没什么分别。但时方域其实也发现了,同小时候相比,段霆眉间少了那股戾气。 这孩子不知道被谁硬拽着又给把长歪的树干掰正了,如今能这样沉稳真不容易。 “你腹部的伤好了吗?”知道眼前的好歹是个浪子回头的好孩子,他就忍不住又“师心泛滥”,开始唠叨起来。 段霆却是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时方域,眼神有些莫名奇妙,转过身又继续走,冷道:“早就已经好了。” 第39页 时方域点点头,没探究他话里的意思。 …… “师叔为昨日的态度给你道个不是,还因往事而对你有看法,觉得你不会尽心尽力对阿衡。不过看你现在倒像是真心的,如今段家式微,振兴灵墟还需要靠你们这辈,切莫因着以前的愁怨而生嫌隙,虽然这话应该跟阿衡说,毕竟要说怨恨还应该是他对你……” 段霆听着时方域的长篇大论,觉得他甚是古怪,转头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会客厅,段霆打断了时方域的话,说:“师叔说的是,师侄谨遵教诲,只是已经到了,要不师叔先进去?” 时方域眼神微闪,尴尬地笑了笑,“已经到了吗?在里面?” 段霆刚点了点头,时方域突然转身说了句“噢对了忘记洗脸——” “师叔!”段霆赶紧叫住他,眉头皱了皱,“您洗过了。”声音坚定,貌似再说“别想骗人”。 时方域顿住脚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道罢了罢了,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屋里的人应该早知道他来了。 再说,他有什么好害怕的,明明是屋里那人欺师灭祖! 想到这他甩了甩衣摆,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快速迈着步子走到房门前,在段霆身前卷过一阵风。 “吱吖”一声,门开了个小缝。 然后还没等时方域弄清里面的状况,就被段霆使劲打开了房门。 “家主,人带到了。” 时方域赶紧缩回了扒在房门上的手,眼睛沖房樑上左看看又看看,心中却将段霆骂了个狗血淋头。 “您来了。”段衡放下茶杯,看到来人只是淡淡笑着唤了一声,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对。 旁边的沈真皱眉看向时方域,语气不善:“大师兄等他做什么?”待看清时方域的装扮,眉皱得更深,又问一句:“大师兄将他收入段家了?” 时方域看着沈真嫌弃自己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爽快,挨到离段衡最远的一边坐下,伸长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那是自然,屠杀混沌那一日,混沌将我吐出来时要不是施前辈赶至,师兄我早已是油尽灯枯了。恰巧施前辈又无去处,我这才相邀……” 时方域听着段衡的解释,心想这孩子编瞎话倒是有一套,也说清了自己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回到段家,又解决了他的身份问题。 不过,还是有些疑点…… “说起来,那混沌吃了大师兄,居然还会将你吐出来?”沈真这孩子也不笨,马上找到了关键所在。 段衡执着茶杯一笑,轻啜一口,掩了掩嘴角,说道:“我在天门山时听四师伯说过,混沌乃天地异兽,本无口无鼻无目,后来第一任魔尊将它视为座下小宠,用他天罡六神戟在脸上重重划了一道,虽像口却不是口,以后这混沌凶兽可吞食天地万物,待将猎物吸噬殆尽都是会吐出来的。” 胸口处沉睡许久的馄饨动了动。 段衡说得神乎其神,沈真听得目瞪口呆,就连最末尾的时方域都想给自己徒弟拍手叫绝,赶明让他去凡尘说书,铁定也饿不死。 “那大师兄之所以唤他来是……”沈真随即想到什么,神秘道。 “对,当日我已被混沌吸食了所有灵气,但施前辈却将我救了起来,你祖父的症状与元魄冻结灵力不济的情况非常相似,或许施前辈有办法。” 沈真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时方域却从段衡的只言片语中抓到了重点,也不顾及自己还在躲着段衡了,他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父……沈麒怎么了?” 段衡看向时方域,眼神温和,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沈真有些不满他直接叫了祖父的名字,但又觉得他可能会成为祖父的救命恩人,嫌弃地回答道:“祖父虽然早早将家主之位传给了父亲,但族中事务还离不开他,因此十分操劳,当年大战魔尊炎煞,祖父受了很重的伤,身体一直不好。” “可是,祖父的情况却更诡异些,”沈真突然认真起来,“他的灵力无时无刻不再消散,而元魄又像受损一般不供给灵力,三年前祖父最后一丝灵力也消散殆尽,父亲用各种灵丹妙药才吊着祖父一口气。” “今日来只是想求灵墟的血泉灵水,没想到被告知施前辈有办法救祖父,”沈真站起身抱拳鞠了一躬,虽然嵴背有些僵硬,说出“施前辈”三个字也很不自然,“还望施前辈对晚辈之前的无礼多加包涵。” “唉?你这是干什么?”时方域赶紧将沈真身子扳直,“能救不能救……不得看看才知道……” 他给段衡使眼色,刚才那些都是段衡编出来的,沈温花了两年都治不好他爹,他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我也只是说有可能,师弟还是先别抱太大期望,施前辈是我介绍给你的,到时候事情不成,恐怕他心有负担。”段衡站起身道,时方域感觉到一丝丝对自己的维护。 他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师兄放心,断不会责怪施前辈的。只是……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 沈真性子有些急,此时知道自己祖父有可能有救,自然是一会儿都等不了。 段衡低眉想了想,点点头道:“你稍等片刻,我将族中事务交与段霆,这就跟你走一趟。” 沈真知道再待在这里有些不好,留给他交代族内事务的时间,指了指灵墟山门方向道:“那师弟在那里等师兄吧。” 段衡点头,沈真一扭头出了会客厅。 时方域有预感,其实段衡是有话跟自己说,果然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段霆自己走了出去。 他的心突然提起来。 段衡敛起笑容,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很是慎人。时方域心想难不成他又犯病了? 段衡走近了一步。 时方域颤颤巍巍退后一步。 段衡又走近一步。 时方域又颤颤巍巍退后……摔到了后边的椅子上。 时方域抬起腿做出防御的姿势,双手做推拒状,想了想又改成了紧紧捂住嘴。 “呵。” 段衡突然偏头笑了一声,似是被时方域的举动逗笑了,眼睛弯弯的样子有些可爱,那一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 时方域看得入神,心顿时漏跳一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貌似悸动之后,段衡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段衡双手把着椅子两侧,将时方域整个禁锢起来,他伏着身子,深深地望着眼前人,半晌后,低音入耳。 “前沈家主的样子着实有些蹊跷,也许同那件事有关系,师父……和徒儿前去查探一番,或许下一个是沈家也说不定……” 段衡说的是正事,可时方域脑子却有些不清醒,他觉得自己沉浸在那个声音里而不是内容里,很好听,还想听更多。 段衡看到时方域呆滞的表情,嘴角挂起隐秘的笑,他抬手握上时方域的手腕,想将他的手扒开。 第40页 但这个动作却让时方域清醒了,生怕段衡会干什么,他两脚一蹬,将段衡踹出好几步远。心中放心想着“老子还没到打不过徒弟的地步”,他却突觉身体悬空。 没了段衡把着椅子,借着踢段衡的力,时方域连同椅子一起倒了下去。 “师——”段衡伸出手喊了一声,虽然完全是出于本能。 时方域揉揉后脑勺,从地上站起来,样子颇为狼狈,“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玉峰!” 他气的直接摔门走了。 留下段衡一个人无奈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还有个一千字的小尾巴,有可能周三补上。另外,我发现,每当看到新评论我都会咧开嘴角笑成师父样_(:3」∠)_ —— 段衡:师父总躲着我,说个正事都谨慎地不行。 师父:说正事用离那么近?说正事用深情对望?说正事用—— 段衡吧唧亲了一口师父。 师父倒地大哭不止:哇……这崽子又欺师灭祖啊! 第31章 事端,玉峰! 时方域到灵墟山门前时,沈真正在低着头来回踱步,看起来行色焦急。 段衡并没有跟着他走出来,也许是真的有事情要交代段霆。 听到动静,沈真回头看到了时方域,脸色有些不自然,大概是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沈真是沈家少公子,从小便是被宠坏了,调皮捣蛋无所不能,性子也是有些嚣张跋扈。 与时方域的第一次见面就多有不愉快,现在恐怕是害怕时方域怨怪他,不去搭救他祖父的性命。 想起沈真的祖父沈麒,时方域其实脑中并没有多少印象,当年沈温大婚时,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沈麒严肃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然后就再没有见过他。 听到那人沉睡了两年,时方域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是生是死都不关他的事一般。 走到近前,沈真向他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段衡,抿了抿嘴,回过身又继续踱步,看起来并不打算同时方域寒暄。 “玉峰离灵墟不太近,你父亲放心你一个人来吗?”时方域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不跟自己说话,他却不能那么小气,该关心的得关心一下。 沈真斜眼看了看他,原本想无视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我是从天门山过来的。” 时方域这才想起来天门山有天门大选,大概是结束了就直接过来了,所以同段衡他们没差一两天。 气氛安静了没一会儿,沈真突然直视他,眼睛里满是怀疑,时方域被看得颇为不自在。 “你是怎么认识我大师兄的?”沈真如是问道,看那样子,好像认定时方域有所图似的。 “怎么遇上的……”时方域眼睛转了转,“街上遇上的。” 这话也没说错。 沈真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仰头缓缓逼近时方域的眼睛,啧嘆一声又摇摇头看向别处,“你最好别打我大师兄的主意,虽然他也不会轻易被你迷惑。”他一本正经道。 时方域却更煳涂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八尺男儿咋还能“迷惑”别人了? 扒上沈真肩膀,让他正视自己,不解道:“你说清楚一点。” “就是说,我师兄已经有喜欢的人,让施前辈不要动歪心思。”沈真有些不耐烦。 “哈!”时方域惊嘆一声,手指着自己,觉得又实在笑不出来,“你看清楚,我可是男子,八尺男儿!莫不是搞错了吧?” 沈真用“别想骗我”的眼神看着他,不屑道:“男子又如何了,以大师兄的容貌,追在后面的男子都不知几何了。” 时方域想起自己重生后第一次见段衡时,他就是被一个狗东西调戏来着,这么一看,他家徒弟好像确实很受欢迎,且男女不限。 这么一想,时方域心中顿时有些不自在,联想到沈真方才的话,他吞吞吐吐道:“那你知道吗?你大师兄心中的人是谁。” 沈真“当然知道”还没说完,立时凝眉看了过来,“你不会真的打我师兄主意吧?” 时方域眨了眨眼睛,想说怕是你师兄在打为师主意,但终归没说出来,扬手拍了一下沈真后背道:“去!小崽子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边玩去!” 便转开眼不看他,心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二人等了没多久,段衡就来了,沈真也顾不上再同时方域掰扯,三人赶紧御剑赶往玉峰。 作者有话要说: 补榜加过度,不要嫌字少,哎嘿嘿。 第32章 玉峰,亲疏! 赶路途中时方域一直表现得漫不经心,似乎没将此行他们要做的事放在心上,但是段衡还是发现了,不管沈真怎样无礼地要求他们不要休息尽快赶路,时方域都没有怨言,全然应下。 于是就在这样一催一赶中,三人终于到了玉峰。 与灵墟的寒冷和充满诡秘气息的逍遥峰不同,玉峰四季如春,常年百花齐放,花开不败,一到玉峰境内,便瀰漫着满天的香气。 玉峰充沛的灵气不仅滋养了许多仙草灵药,还孕育了许多灵兽,一些灵兽被沈家人豢养在玉峰顶上,温顺可爱,也可形成不小的战力。 时方域眯着眼睛,朝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那股子香气便又蹿到他鼻子里,于是再望天,就这样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 “我……阿嚏……素来就……跟你们沈家……阿嚏……犯沖!”时方域一手拽着段衡,连着又打了两个,只觉得眼前昏天黑地。 玉峰的花香好闻是好闻,但是到了时方域这里却是怎么闻都不舒服,生前他来玉峰那一次便是,但远没有这次反应大。 沈真被时方域吓到了,他在鼻前扇了扇风,眉头皱了皱,道:“好像是有些重……”再看时方域时却满脸鄙夷,“可是也不至于这样吧。” 段衡觉得时方域扒着自己衣服打喷嚏的样子实在好笑,其实他可以用灵力阻隔这种香气,时方域自己也可以,但是看着二人好不容易有这样亲近的机会,段衡自然不会提醒他。 等到时方域终于能适应这种气味的时候,沈真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时方域蹭蹭发红的鼻头,心中总觉得忽上忽下的,他转头看看段衡,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六族参加完天门大选就回到各福地了是吧?” 段衡一愣,继而点了点头,看着时方域沉思的样子,刚想要开口问他,终于等不及的沈真飞了一个石子过来,嘴里嚷嚷道:“都到这里了能不能别磨蹭了!” 时方域连头都没回,扬手刚好接住了那枚石子,回身作势要把石子扔回沈真那里,沈真闭眼要躲,就听到时方域从他身边有过,嘴里念叨着:“好好,走,走!” 沈真斜他一眼,压着心中被捉弄的火气也赶忙跟了上去。 第41页 段衡却是驻留片刻,看了看远方天空逐渐翻动的乌云,摇了摇头,转身也跟了上去。 …… 早有通传人通报了时方域前来的目的,沈温穿着墨绿色连纹锦袍匆匆赶来的时候,他正在椅子上没正形地磕着葵花籽,时不时扔给段衡一两粒儿。 先同段衡见礼,顾不上多寒暄几句就看向时方域,眼中闪着惊喜,竟是一改之前面无表情说话阴阳怪气的态度,上来就开门见山。 “不知施道长是否真的有办法救我父亲性命?” 时方域抬眼看了看沈温头顶上墨绿墨绿的发冠,轻咳一声,找到自己的声音,也温和道:“沈家主待在下先看看令尊,能救不能救,不是在这里就可以妄下定论的。” 段衡在后面看他师父假模假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笑意。 沈温断不会注意段衡的动作,他略微一躬身,歉然道:“施道长初来玉峰,我们沈家本该好好招待一番,只是家父病情刻不容缓,施道长不介意的话,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知道沈温着急,时方域侧身一伸手,道:“去看看?” 沈温自是欣然应下,走在一旁引路。 沈真一回到玉峰府便插不上话了,只是乖巧地走在后面。 偌大的玉峰府时不时有沈家人来去匆匆,样子看起来比灵墟要热闹多了,有人气儿,沈真这个家主摆起范儿来也够看。 众人饶了几个圆拱门,最终在一颗老槐树前停下,朱红门前有两人把守,面向沈温抱剑喊了一声“家主”,便打开了门。 沈温向前一步,站在左边那人身前,向里面抬了下下巴问:“里面有人吗?” 那人低眉回道:“师母在里面。” 时方域迎头看了一眼,心想那人的师母是谁,还能陪在沈麒的身旁,没加多想,看到沈温比了个“请”手势,他便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床前立了个连屏,连屏后面坐着一个人,看轮廓,大概是在支着头打盹,只是这样一个剪影,却也能瞧出那人的优雅姿态。 沈温先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低声细语道:“娘,有人来看父亲了……” 时方域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被段衡及时伸手拦住了。 那人,是沈温的娘吗? 时方域回头看了一眼段衡,鸦青的瞳眸中似乎有一些无助。沈温的娘亲在沈家地位不高,当年也不过是常侍在沈麒身边的一个女修士,沈麒孩子不少,却只有沈温一人出类拔萃。到最后沈温当上了家主,他娘在沈家才有了些地位。 是以,时方域从没见过那个人。 他也该叫他娘亲吧。 段衡抓住时方域的手,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师父,别怕。” 怕?他怕了吗?时方域有些愕然地看着段衡,捻了捻手指才发现手心已经出了许多汗。 有些自嘲地笑笑,看来他也不是毫不在意。 “你们两个在什么?”身后的沈真突然大声说道,他皱着眉头扒开两人,一眼看到段衡握着时方域的手,横眉看向段衡,“拉拉扯扯地做什么?” 时方域赶紧抽回手,一时间好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心里那丝不快也抛之脑后了。沈温听到这边的动静,以为沈真又在找事,训了他一句。 “真儿,不得无礼!” 那妇人便闻声走了出来,款款地迈着碎步,脸上颇有疲态,但看起来却很年轻,应是在沈家被保护得很好。 玉芙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她貌似认识段衡,所以直接向时方域走了过来,走近了看却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时方域的眼,恍惚地仿若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时方域也一样,他第一眼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眼前人,胸腔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甜蜜中又泛着酸意在他心头萦绕。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真好。 那双手应该是温暖的吧,肩膀是可靠的吧,怀抱是柔软的吧。以前他觉得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些从未想过。 沈温见自己娘亲有些失态,疑惑的小声提醒她:“娘……” 玉芙一惊,回过神来,她歉意地摸了摸额头,嘴角笑容浅浅:“最近经常这样呢,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出神,还望道长莫要见怪。” 最后半句是对时方域说的,说完还欠了下身子,被时方域伸手拉住了。 在沈温的目光下,时方域又缩回了手。 他只是出于本能的,但是反应这样大,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我去看看令尊。”时方域低头对沈温说了一句,便赶紧走到屏风后,段衡也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床前,那张熟悉却又沧桑许多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时方域定了定神,心中告诉自己,便将他们当陌生人看待,早在他被抛弃的那一刻,很多事都是没法更改的了。 即便可以更改,他也不想。 沈麒脸上遍布青黑之气,双眼之下鼻翼两侧尤为明显,嘴唇淡无血色,面色有些枯黄。没了灵气滋补,他看起来已是老了几十岁,皮包骨,模样十分骇人。 时方域探出手在他胸腹中间按了按,抬眼看了看段衡,段衡瞭然地站到他身边,阻隔了沈温他们的视线。一团红光顺着时方域的手心潜入了沈麒身体中,约莫片刻后,又返回到他手里。 “怎么样?”段衡竟是比沈温还先问出来。 时方域望向段衡,心中瞭然,看来他一开始便早有怀疑。 “同密室中那些……尸体,很像。”时方域出声说道,背后冒出一丝冷意。 “沈家主知道令尊在昏迷前,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有什么反常吗?”时方域又看向沈温,模样严肃郑重。 “不曾。”沈温回答地很干脆,想来也是,身为沈麒的儿子,他肯定一开始就查探并排除了是否是有人相害。 沈麒与段家人最大的不同是,段家人先被杀死,然后吸噬元魄中所有灵力,沈麒却是相反,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元魄中的灵力便被人夺走了。 元魄灵力枯竭,如果不是用灵丹妙药吊着,沈麒也难逃一死。但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救,应该说,不止时方域,沈温他们都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救沈麒。 元魄本源被吸光灵力便会冻结封闭,想要让之甦醒必须要用大量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元魄之内,本人实力越是强横,所需灵力就越多。到沈麒这个地步,想要救醒他这世间也就寥寥数人,而且是以自己耗干灵力为代价。 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做的。 “如何?施道长可有办法?”沈温追问道,沈真和玉芙也俱望向他,眼神里充满希冀。 老实说,时方域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应付沈麒的情况,他来,只是段衡在路上跟他解释的,他怀疑沈麒同段家惨案有关,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现在看着那三人殷切的眼神,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42页 作者有话要说: 学习使我头秃,榜单使我归天。 第33章 亲疏,心意! “要说反常的事,祖父这样之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景三叔莫名失踪了。” 气氛凝固之时,沈真突然说话。 时方域眉头轻皱,“景三叔是谁?”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号。 沈温沉思片刻,回答道:“是沈家……” “温儿!” 还不等沈温说完,玉芙立眉横道,及时打断了他要说出的话,而后她笑笑,看向时方域柔和道:“想必道长对此也很棘手吧,不若在玉峰多住几日,再看看,倘若真的没有办法,我们也不会怨怪道长的。” 时方域和段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接下来便被带到了客房,沈温自从失言后便再没提到“景三叔”,沈真似乎也被他警告过,无论段衡怎么问,都问不出东西来。 玉芙在掩饰什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夫君都躺在床上两年多了,还有什么是必须要隐瞒的呢? 难道比沈麒的命还重要? 夜半,时方域躺在床上无心睡眠,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他盘腿坐起来,对着空气道:“你来了。” 段衡现了身,对于时方域知道他会来找他这件事心中愉悦,点了点头,他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扬手一挥,一方结界将两人罩住。 “你知道那个‘景三叔’是谁吗?”时方域直接发问,他一直对这个人耿耿于怀。 段衡点了点头,“似乎是守护沈麒的人,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师父应该也见过的。” 时方域努力回想,脑海中又映出沈温大婚的画面,画面里沈麒难得穿了一回红,站在沈温面前,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他身后,似乎站了一个人…… “有些记不清了……”时方域闭着的眼突然睁开,从床上走下来,“是不是没有脸?” 不等段衡回答时方域自己拍了下头,“不,不是没有脸,是脸上蒙着东西。” 段衡点头,同时眉头微蹙,道:“也许是沈家特有的规制,这样蒙面的守护人在沈家很常见,虽然现在很少有了。而且他们大都默默无闻,就像是影子一样。” “之前之所以没太在意,是因为仙门六族基本都会在暗处培养一些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或者当成守护人带在身边。”段衡又道,所说之事以前时方域也听说过,但他基本不出天门山,出山也是去俗世中玩耍,对于仙门六族他向来没有兴趣,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过这样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时方域笃定,不然沈家人不可能这么想遮掩。 可是如果他们死活不说,这条唯一的线索就有可能就此中断了,要用什么办法才可以让他们开口呢? “阿衡。” “嗯?” “你知道的吧,为师其实是阿真的小叔。”时方域一下一下甩着手中的灵犀石,状似漫不经心问道。 段衡“嗯”了一声,没说别的话。 “那为师的记忆里,会不会有有关沈家的一些事呢?” 段衡望向他,眼中有些许犹豫,半晌后反问道:“师父真要如此?” 时方域跑过来坐到桌子上,把弄手里的灵犀石,“那通灵珠在你手里,为师虽然不说,其实也是日夜惦记着。”他幽幽道。 段衡不回话,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时方域,模样像是无声反抗。 时方域凑过去,难得看段衡这样别扭的一面,调笑道:“呦呦呦,我们小阿衡也知道闹小脾气。” 段衡还是不说话。 时方域从段衡的肩膀处伸长脖子偷看,同时伸出手慢慢伸到他衣领那里,然后突然在段衡胸膛那里摸了摸,嘴上道:“快将通灵珠拿出来!” 段衡嘴角一勾,伸手抓住时方域的手腕,蓦地转身将他往身前一带,两人就这样贴在一起。 时方域本意只是想逗他玩玩,却没想到反被他寻到机会,这下子,保不齐他又要欺师灭祖了。 “师父摸哪里呢?”段衡黑眸中红光缭绕,不一会儿就侵染了双眼,他握着时方域的手不放,慢慢按到自己的胸膛上。 时方域眨着眼睛,向后挣了一下。 纹丝不动。 “师父想摸这里吗?”段衡将时方域的手挪到了心口,“还是这里?”缓缓向下。 隔着衣服,时方域强大的感知依然能清楚的感觉到段衡的每一寸肌肤和强健的骨骼,喉结上下滑动,他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阿衡……”他轻声唤了一声,声音飘飘忽忽的,“别往下了……” 明明是命令,却又有一丝渴求。两人身上的温度都骤然升高,连唿吸都有些不畅了。 段衡另一只手揽着时方域的腰,力度又大了几分,那只手却果然停了下来,被他锁在时方域背后。 贴着时方域耳朵,段衡轻声道:“师父想要通灵珠?” 时方域动了动被禁锢在背后的手指头,心头隐隐有些失落,他点点头。 “通灵珠,徒儿可以给师父……”时方域眼中亮起光,“但师父想想,用什么换好?” 段衡红眸中满是诱惑,如果不是腹部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时方域都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低沉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他便真的被那个声音带走了。 眯着双眼,他缓缓问:“你说用什么换好?” 段衡唇角一勾,眼神落到了时方域的双唇上。 时方域知道,他的徒儿在诱惑他,□□裸地,不加一丝掩饰的欲望。 他渴求,也期望。 时方域沦陷了,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意志有多坚定的人。 徒儿的嘴唇看起来像是染了蜜,一定很甜,他想。 时方域只要遇到自己想要的,喜欢的东西,只要认定了,便会不顾一切去拿来,如果这个东西长腿了自己跑过来,那他更是喜闻乐见。 段衡的心意从那个雪天的雪地上,全无保留地剖开给他看,他断然不是个傻子,他不会不懂的。 只是他也迷茫,他是师父,他却是徒弟;他是男人,他徒弟……也是个男人。 这有些离经叛道不是吗? 可是时方域不念什么经书,也从来没走在正儿八经的道义上,他徒儿喜欢他,心悦他,这不是一个错误吧? 这几天来,时方域反覆想了想,才发现自己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都是他,满满的都是他。 段衡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蠢笨如时方域,却还没到看不清自己心意的地步;即便胆小如鼠,也万没到他徒儿都踏出九十九步了,他还不敢踏出那一步。 时方域微抬下巴,在段衡骤然瞪大的双眼注视下,轻轻贴上了他的双唇,触之即离。 第43页 轻笑道:“这样行了吗?” 段衡呆愣了三秒,瞪圆了双眼的模样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回过神来,段衡将时方域向上一提,两唇相距没有一指的距离。 “不够。”他道。 然后他便锁住时方域的双唇,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化成一声声喘息。 结界里的世界静悄悄的,静得只容下这一种声音。 时方域慢慢睁开眼睛,段衡放大的脸满是深情,然后,还有一丝……霸道?可是咚咚的心跳声却出卖了段衡,他远没有表面上这样波澜不惊吧,他其实也很紧张吧…… 闭上眼,继续沉沦在这个绵长的吻里。 不知道多久之后…… “够了吗?这都多少下了?为师嘴都不知道在哪了,通灵珠可以给为师了吗?” “不够。” “啊?” “怎么都不够。” 玉峰的夜静悄悄。 隔壁—— 馄饨蜷缩成一团窝在枕头边,舔着尖尖的尾巴,心头疑惑满满。 段衡今天为什么就撇下它自己出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不算是师父的心境变化,只是对于自己的感情突然大方的承认了。喜欢从来都是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没有突如其来的爱,很多事都是被拆穿之后才惊觉,啊,原来如此啊。 师父就是这样一种,啊,原来我也喜欢他呀。这样。 但是喜欢的程度呢,大概还只是“喜欢他喜欢我”这种轻微的喜欢。 从喜欢到深爱,是慢慢培养出来的。 第34章 心意,影子! 黑夜里迷雾蒙蒙,将月亮的光辉遮掩,青黑色的瓦檐渐渐笼罩在黑暗里。 空气里的花香更浓了。 然而纵使是灯火彤彤,深夜来临,玉峰府便是一片静谧。 沈家客房的东院里,尤其静的可怕,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那间房子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扭曲。 结界将它同整个玉峰阻隔了。 结界里的人一定没干好事。 时方域盘腿坐在床上,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段衡,心里像是抹了蜜一般甜蜜,可是碍于面子,却又觉得十分羞耻。 方才他那样主动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还为此付出了行动,现在回想起来,颇有些为老不尊。 以前他还可以说那是段衡欺师灭祖,现在不成他嫖徒儿美色了嘛! 他心里哎呦一声,默默转过头去,暗暗想着,二人本来就是在夹缝里生存的,哪天一被人戳穿了身份,便是整个修真界的公敌,指不定就穷途末路了呢。 再让人知道,这世上唯二跟魔尊有点关系的他们居然谈起情说起爱……时方域捂起脸,觉得十分荒唐的同时竟然还有些蠢蠢欲试……他尤其想看看那些震惊错愕的脸,比如他二师兄。 “师父笑什么?”段衡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时方域的思绪,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顿时闭上嘴,他摇了摇头,正眼看段衡。 发现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会儿正是腻得发粘的时候,时方域却不好表露太多,毕竟他是师父,觉得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得端着身份。 清了清嗓子,他摊开手,“没什么,把通灵珠拿出来吧,”看看困扰他这么多年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段衡坐在他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看到他的眼底,发觉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或者忧虑,有的只是坦然和认真。 渐渐放下心,段衡慢慢掏出袖口里的通灵珠,覆上时方域的手,两手合十,通灵珠马上亮起了温暖的橙色光芒。 “通灵珠里的梦境不知道大概有多久,如果天亮了,以防被人发现,我们最好提前出来。”进入之前,段衡对时方域道。 点了点头,二人同时闭上眼,通灵珠顿时光芒盛放,光芒隐灭间,二人的眉心处闪出一抹金光融入到通灵珠之中。 通灵珠漂浮在二人之间,颜色渐渐暗了下来…… 踏到实地上时脚步还有些虚浮,时方域腿软了一下,胳膊却被身后的人扶住,他回头看到段衡,心中安心不少。 寂静的夜,浓重的花香。 时方域蹭了蹭鼻子,发现两人身处的地方还是玉峰。 这里他虽然没来过,但是房屋的风格同玉峰的样式很像,时方域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并没有觉得自己来过这里。 但是他意外的,感到很踏心。 刚想回头跟段衡说话,门吱吖一声打开了,两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儿迈着步子进来了。一个面目清冷刻板严肃,一个眼睛偷偷瞄着前面的人,想说话却不敢说的样子。 时方域指了指后面那个欲言又止的小孩儿,对段衡道:“这……是我吗?” 段衡有些出神,他从没见过这样小的时方域,他从第一次遇见师父开始,便一直站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着,像是这样一碰便倒的弱小的样子,他从没见到过。 段衡撩起衣服在小时方域身旁蹲下去,怔怔地抬手想要碰碰他的脸,手却穿过了他,回过神来,对上神色怪异的时方域,他点点头道:“是师父……小小的师父……” 他比量一下小时方域的大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师父也有这样小的时候呢…… 时方域有些抹不开面,他拽起段衡,转移视线,指着前面那个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兀自脱下外袍开始抱书用功的小孩,咬咬牙道:“没错了,你看这脸,跟阿真一个样,是沈温。” 不过这两个孩子是怎么了?气氛颇有些不正常。 小时方域磨蹭着小步子到沈温面前,拽了拽他袖口,小沈温没搭理他,他又抬起手在小沈温面前晃了晃,还是没被睬。 小时方域这下急了,扔掉小沈温手里的书,“哥!父亲不是这个意思!” 时方域挑挑眉,怎么感觉自己在沈温面前这么卑微呢?那死小子居然还不理睬他,真是给他脸了。 段衡不说话,安静地看着。 小沈温默默拾起地上的书,是一卷内功心法,在沈家这样的仙门里根本不够看,但是两人年纪小,也就只能摸到这样的心法了。 “哪个意思?”他不看小时方域,摊开心法漠然道。 “父亲并不是看轻你,他是家主,你是长子,父亲向来最是对你寄予厚望,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小时方域解释着,而后又加了一句,“父亲便从未对我这样。” 这句话好像触碰到小沈温的逆鳞了,他立眉看小时方域,语气冷冷的:“他不捨得罢了。” “不是!”小时方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急得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圈,定了定神,又道:“哥,你又讨厌我了是不是?” 他眼圈有些红,指着小沈温的小手发着抖,仿佛对沈温的态度毫无办法的样子。 第44页 时方域气得抬起脚在小沈温面前比划两下,踹也踹不到,啐了一口:“真是冤孽!” 段衡看他:“这词不是这样用的。” 那边小沈温似乎因为小时方域的委屈表情有些松动,脸偏到一旁,嘟囔道:“我没有。” “你就是有!”换成小时方域不依不饶了。 “我没有!”小沈温像是忍耐着,加重语气又回了一遍,末了觉得实在咽不下那口气,蹭的从床上站起来,一眨眼就到小时方域身前。 “是!我的确心中不快!那你倒是说说,父亲为什么总是私下里教授你,从不让我一旁观看?他这不是偏向是什么?而你!偏偏还一味在我面前炫耀……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可是我……”小沈温攥着拳头,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小时方域被他突然的爆发有些吓到了,又因为他后面那种委屈的口气有些心疼,他上前一步拉起小沈温的手,慢慢道:“哥,你不用担心父亲会偏袒。” 小沈温抬起头。 “父亲从来都告诉我,以后要在哥身边永远不背弃你,他是将你当继承沈家地人看待的,他儿子那么多,只有对你寄予厚望,你知道吗?”小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超出年龄。 小沈温愣了一愣,“父亲真是这么说的吗?” 小时方域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两个孩子便马上化干戈为玉帛,本来就是兄弟,几句话说开了就把那些嫉妒不快尽数抛在脑后,一起学习心法修行。 时方域掐着下巴,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看起来他是也受过父亲看中的儿子,甚至都到了沈温为此吃醋在意的地步,更令他惊奇的是,他也并非是没有灵根。 那沈家为什么要抛弃他呢? 周围的光景迅速变幻,两个小孩的影子模煳起来,只有身边的段衡还异常清晰,他凑到段衡身边,默默嘆了口气。 “沈温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段衡转头,对此居然深感同意,他点点头,“的确。”两个字冷冰冰的。 那些对师父态度不好的都欠揍。 时方域只是抱怨一下,却听到段衡这样认真的口气,然而心中马上就想到了他是为何如此,被暖意填满,他又臭不要脸地凑近一点。 这次梦境中的地方来到了外面,二人站在满是荆棘的丛林里,听着嗷嗷的狼叫声,环境颇有些阴森。 抱了抱肩膀,时方域环顾四周,终于在一颗大树后面看到人的影子,还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怼了怼段衡,示意他看过去。 玉芙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身后,然后急忙拽下自己身上的包裹递给身前一脸茫然的小时方域,含泪道:“泽儿,听好了,去天门山找虚凭道长……不!不去找她也可以,你去哪里都行,总之永远不要回来了知道吗?”她说着将小时方域往外推,忍着不去看他。 可小时方域突然慌了,他一把抓住玉芙的手,根本还没缓过神来,着急道:“娘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什么吗?哥呢?父亲呢?娘呢?为什么要我一个人走?” 玉芙又蹲下来,双手抚上小时方域的脸,静静看着他,然后亲了亲他额头,哽咽道:“如果从不生下你就好了。” 小时方域一震,靠在大树旁的时方域也马上站直了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然而还不等他失望难过,就又听玉芙说:“泽儿,娘对不起你,把你生在了沈家……你听着,想要活着,为了自己而活下去,就永远不要回来。” “为什么啊娘?到底怎么了?”小时方域声音微颤,他心中隐隐觉得,今日他非走不可了。 玉芙擦了擦眼泪,看着小时方域的眼睛,似乎在犹豫不决,最终终于下定决心,认真道:“泽儿,三日后,就是你和温儿的族礼了。” “是……” “三日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我的泽儿了……” “娘?” “泽儿,有些话娘跟你说不清楚,你也未必会懂……但是你要知道,沈家为了屹立在仙门六族中不倒,实力从未因福源消耗而衰退,必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就是依靠‘换魂契’。” “换魂契?” “恩,就连娘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其实沈家所有人都是双生子,只是身为弟弟那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意味着他一生都是为哥哥付出的。族礼过后,你身上便会被下换魂契,生命力和灵力都会逐渐透支,转移到温儿的身上,为了活命,你只能不停修炼,并且永远不会有所精进,因为所有的努力都会体现在温儿身上。” “你便会成文温儿的影子,永无天日,这世上,再没有恣意的泽儿了,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考完了两科,后天还有一科就解放了…… 么么啾,谢谢清潼的营养液和皖皖的地雷! 第35章 决绝背影。 “娘,你在说什么?”时方域嘴角扯开一个难看的微笑,圆圆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明明还没懂娘话里的意思呢,可是他却先哭了。从脚底到头顶通身冰冷,他急忙握上玉芙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什么影子?什么换魂契?孩儿听不懂啊……父亲不会这样做的,我们回去好好同父亲说一说,我们求一求他!” 他甚至已经想到,父亲之所以一直单独教授他,从不让哥哥在一旁,是因为他和沈温是不同的,教授的东西不同,用处不同,命运也不同。 “泽儿!”玉芙正了正时方域的身子,想让他清醒一点,可自己也心痛地说不出来话,她知道如今要面临的一切对于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太残酷了。 可是她毫无办法,在沈家,她没有地位,从来都只会逆来顺受。甚至如果不是偷偷听到了祠堂里沈麒和景三的谈话,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原来生来就是为大儿子铺路的。 他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能为别人而活。 不能这样。 玉芙擦去时方域眼角的泪水,轻柔地蹭了蹭,温热的指尖仿若有让人定神的魔力,可是玉芙脸色却突然变了。 “我一直都知道沈家的这个规定,可是泽儿,你太令娘失望了!”玉芙的脸色冷了下去,说出的话让时方域心头骤冷。 玉芙推了他一下,他的小身板便向后退了好几步。玉芙站起身,扫了扫裙上的草籽,失望道:“温儿是娘唯一的希望,这些年来,你父亲一直很看重他,所以才对你如此上心,毕竟,只要你以后修行的好,那温儿便也相得益彰。可是临到族礼,娘却发现你并不如同族的其他孩子,以后就算下了换魂契,也只会拖累温儿!” 时方域上前一步,却又止住不再走,他抬头看着玉芙,脸上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娘,你又在说什么啊?” 第45页 接连的打击让他的大脑混沌一团。 “还不明白吗?娘只是不想你拖累温儿,他值得更好的影子!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废物!不能成为他的影子,你便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玉芙的话中每一个字都夹着一根钉子,重重插到他的心上。 时方域不相信,他上前想抓住玉芙的手,却被她偏身躲了过去。 “娘!你不要我了吗?”时方域惊慌失措,仰头要哭,却被玉芙立眉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哭!就知道哭!你就这么没用吗?”玉芙甩了甩袖子退后一步,像躲瘟神一般,直直地看着他,“但是温儿是个好孩子,即便知道你是个废物,也依然想让你做他的影子……可娘绝不可能任凭他这样任性下去的!” “你必须离开。”玉芙居高临下,看着身子发抖的小时方域,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 “哥是这么想的啊……”小时方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哪句话,也许他一句都不相信,可是玉芙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以往温柔的娘亲从未这样对待过他。 他在沈家,虽然说不上过得有多恣意快活,沈温面冷,却对他一直很好,娘亲更是十分疼爱他。 怎么一夜之间就全变了呢? 他一个人走能走到哪里去?哪里都不是家,这些温暖就要被终结了,他才只有几岁,即便知道被下了换魂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以后的痛苦绝望跟眼前的所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娘,我不走,你留下我好吗?我会努力,让哥哥成为沈家最厉害的人,当上家主,名震四方,行吗?”小时方域笑着说,鞋底又在地上蹭了蹭,抬腿想要上前抱住玉芙。 近乎哀求的语气中满是天真,他眼中是真的藏满希望的。 玉芙握着拳头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看着眼前这样听话的小儿子,她很想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别怕,有娘在”,或者“娘跟你一起走”。 可是她终究没有选择沈泽。 玉芙伸出手,仿佛是要抚摸一下小时方域的脸,就在小时方域以为娘亲听进了他的哀求,决定不赶他走的时候,玉芙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废物终究是废物,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的。你本就不该成为我的儿子,温儿的弟弟……你还是最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好了……”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小时方域大脑一片空白,可是绝望却犹如滋生的藤蔓一般爬到他心里扎了根,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将刚才的话都尽数吞回去。 他娘想杀了他,眼睛里杀意这样明显。 小时方域踢着腿,双手扒上玉芙的手腕,想努力唿吸,然而掐着脖子的手却越来越紧…… 就在小时方域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那一刻,玉芙将他重重地甩了出去,满地的荆棘划破了他的皮肤,有一根还扎进了他手心里,脖子的地方火辣辣的,骤然吸入的空气让他胸腔发疼。 却不及他心里万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玉芙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的小时方域,“如果再让我从沈家看到你……娘不介意为温儿除掉你。” 玉芙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御剑离开的时候,她连一次回头都没有,小时方域就这样傻傻地注视了好久好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睫毛眉毛上都挂满了露水。 娘还是没有回来。 娘不会再回来了。 真的不要他了。 他没看到,转身的玉芙紧紧咬着唇,眼睛红了一圈,却努力不回身的表情。 …… 可是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的时方域却看见了,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看着他穿过自己的身体,决绝却又不舍的样子。 时方域走到呆怔的小时方域身边,径直蹲了下去,伸出手想要握住小时方域的手,帮他把那根荆棘拔/出来。 可是怎么弄都碰不到。 时方域捞了十几下,最后越来越用力,却毫无办法,唿吸声渐渐粗重了起来,他低着头,表情看不清楚。 段衡蹲下去,拉住他不停试探的手。 “这多疼啊……”时方域转过头,轻轻皱着眉,指着还是一动不动看着远方的小时方域,“都穿过去了……你知道,师父向来最怕疼了……” 可是最怕疼的小时方域却毫不在意手上身上的伤,只是一脸希冀地看着沈家的方向。 段衡望着时方域,默默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再抬头看向突然愣怔的时方域。 “师父,还疼吗?” 时方域哽咽一声,努力忍住不发出哭腔,他另一只手捂上胸口,半晌后重重唿出一口气,扯开嘴角。 “疼。” 他说。 虽然这些他都忘记了,眼前发生的事就真的只像一个虚假的噩梦一般,可是,心口的那个位置,真的很疼,很疼。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还有一更(其实是榜单还没完成) 虽然很赶,但是这里却不敢贪快,只能努力抠字眼好好写,毕竟我可心疼师父了。 所以这一章有点少嘿嘿嘿!么么啾!小天使考试全过!我也全过! 第36章 与蟒抢食。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时方域挺着的脖子都僵硬了,之前好像被下了定身术一般,现在他清醒过来,眼睛里却什么都看不出。 鸦青色的眼眸淡漠无痕,嘴角拉下三分,脸颊上的眼泪已经干涸了。 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空壳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手够脚边的包裹时才发现手掌上还插着的棘刺,伤口已经结痂,他僵硬地伸了伸手指,血便又流了出来。 毫不在意地拔掉棘刺,时方域背上包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浑浑噩噩走了一个多月,他没有方向,只是不停地走着,向着玉峰相反的方向。饿了就摘一些野果子填肚子,有时候走到小村镇里,人们看到他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也会扔给他一个馊馒头。 那个包裹里有很多金叶子,可惜路途中被几个流氓恶霸抢走了,他也不在意,虽然以他的能力,对付几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天,好像心里知道没有哪里是属于自己一样。 直到有一天,他误打误撞闯进了鬼森。 他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林子,很久没有看到人满为患的街市,他早已是飢肠辘辘,本来想着进入林子摘些果子吃,可刚一踏进去背后就冷风阵阵。 时方域虽然年纪小,一直以来却都很谨慎,每次进入森林里也只是绕着外围走,因为指不定哪个小树林就藏着可怕的妖物或凶兽。 他爬到树上摘下一颗自己认识的果子,坐到树杈上就开始啃了起来。天色渐渐暗下来,在林子里看不太清夕阳,他蹭蹭嘴边的果子溢出的汁液,砸吧砸吧嘴,最后失望地瘫下肩膀。 第46页 “好涩……”一点也不好吃。 然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树叶子,小脚悬空来回晃着,手里的果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骨碌碌滚到了树下。 这些日子他时常会这样看着什么东西出神,但他其实什么也没想,脑子里空空的,装不下任何回忆。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时方域的肚子又叫了起来,他回神摸摸肚子,想着就算这一树的果子都没熟,他也要先填饱肚子。 这么想着,他站到树杈上转过身,刚一转身,就对上一双比他头还大的眼睛。 金黄色的蛇瞳显露着致命的危险,巨蟒吐出红信子,距离近得时方域都感觉的到脸上有一股潮湿之气。 这条巨蟒不知道在他身后盯着他有多久了。 时方域打了个寒颤,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叫不上名号的巨蟒,明明一张口就可以吞下他,可巨蟒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不停地吐着红信子。 时方域试探性地向左边挪了挪,巨蟒也跟着他到了左边,时方域回到原位,巨蟒也跟着过去。 胸口咚咚的心跳声打乱他唿吸的频率,这样一条巨蟒,怎么看都是修行上百年的妖兽,也许时间还要更长,以他的实力,根本对不上一招就得填它肚子。 时方域摸摸头,歉然的朝巨蟒笑了笑,巨蟒似乎有些灵识,只是神志未开,好像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歪了歪脑壳。 下一瞬,时方域突然爆退,转身就开始没命地跑。 巨蟒眼见着眼前的猎物开熘了,朝天吐了吐红信子,身体开始剧烈地摆动,才几个唿吸间,就追上了前面的时方域。 时方域一回头,巨蟒的大眼睛就又近了几分,红信子几乎够到他的后背,他便再加速跑开。 其实活命的机会已经非常渺茫了,可是他却在想,人能有一门逃跑的保命技能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世上打不过的东西太多了,但是还可以逃跑。 时方域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不停晃动的视线却逐渐清晰,前面就是森林的边缘了,出了森林,也许巨蟒便不会跟过来。 因为外面是人类的领地。 在死亡边缘熘了一圈的时方域感受到了一丝死里逃生的惊喜,然而现实总是会狠狠扇人一巴掌。 前面居然是个断崖,回头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不知道这断崖有多高,如果摔死了,那还不如直接给巨蟒吞掉呢。 结果……如他所愿,时方域没能跑到断崖,就被巨蟒抓到缠了起来。 巨蟒无论有多大,都喜欢先让猎物窒息而死,然后再慢慢享用。 脸上发烫,涨的通红的时方域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憋得,还是他跑了这么久累得,但是都一样,马上他就要死了,这些都无所谓。 时方域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被巨蟒碾碎了,可是想像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甚至他发现,巨蟒缠着他足足有一刻钟,他却依然能活着,还有心思在这里瞎想。 巨蟒好像也很生气,它决定不等了,想要一口将他吞进去,但是人们常说,人只要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妖兽恐怕也是这样,但他更惨,连塞牙缝的机会都没有。 “阿青,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金瞳蟒!”一个声音震天响的大汉说道。 “一二三四……九!铁哥!这条金瞳蟒已经有九百年了!”一个声音清亮的女子回应,而后一声惊唿,“那是不是有个孩子!” 时方域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来人,但从巨蟒放弃吃他开始,他就想,他也许有救了…… 一波三折…… 勐攻过来的大汉被金瞳蟒一个攻击就给震退了。 时方域再次心如死灰。 “铁哥!你做什么?这是九百年的金瞳蟒,这样怎么可能打过?”女子有些愠怒。 大汉哈哈笑了两声,张嘴回道:“阿青,铁哥就是逗蛇玩玩……” “你没看到那孩子都快死了嘛!”叫阿青的女子着急死了。 时方域只想点头,心里不能再贊同女子说的话,但口不能言,他只能用意念表达:快看我啊!我快死了! 时方域只觉得乌漆嘛黑的眼前闪过一抹金光,等他回过神摔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据说有九百年的金瞳蟒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耷拉着眼皮,模模煳煳地感觉到有个彪形大汉手上抛着一枚发光的元魄。 “嚯!这次够本!”大汉好像很高兴。 时方域眼皮越来越沉了,身前蹲下一个人,他都没有力气抬眼去看,只能看到一双绣着桃花的红绣鞋。 “这孩子……这孩子吃了金刚果吧……”女子在他身边说道。 “怪不得那金瞳蟒穷追不捨呢!一定是这小子吃了它给小金瞳蟒屯的食物,脾气上来了追到鬼森外面!”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脸,“嘿!白瞎了一颗好果子!” 再之后的事,时方域便不知道了,他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 时方域看着眼前背着小时候的自己的女子,惊愕地眼睛瞪着缓不过来,他指着女子,对身旁的段衡道:“这是!画眉的女子!” 段衡一时没想起来他说的是谁,看着时方域给自己比划半天,他才想起来之前在无人界,时方域给他描述过一个梦境。 “看来师父梦里,画眉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了?”段衡回头看着阿青,眼神微眯,视线又渐渐转移到背上的小时方域。 “没错,就是她,为师感觉不会错的。”时方域很笃定。 实际上,因为梦境都是稀稀落落的碎片的关系,小时方域这一个多月来所经歷的事他们都不知道。二人进入到这个梦境里,看到的就是小时方域坐在树杈上,回身看到金瞳蟒的画面。 但是形同小乞丐的他还是告诉了他们,这些日子小时方域过得并不好。 “阿衡,为师觉得这个女人可能会把我留下来,也许之后那两年我就是在无人界度过的也说不定……这样下来,我的梦境里也许会有无人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线索,搞不好还有你们灵墟灭族的线索……厉害厉害,只是找个过去,没想到藏了这么多秘密!” 时方域边跟在那大汉和女子后面走着,边抱胸感慨,嘴上一直没停下,叨叨叨说个不停。 结果段衡一个字都没说,也没转头看着他,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一样。 这下时方域有些不高兴了,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是两人腻歪在一起分不开吗?而且他应该需要安慰呀,怎么这时候段衡像个木头一样。 “阿衡,你有没有听为师说话——”时方域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不快,连他自己都未发现,这其中夹杂着被心爱之人忽视的不满。 可是段衡却突然转身看着他,那个逼视的眼神告诉他,段衡此时比他还不爽。 又怎么了? 时方域正疑惑的时候,段衡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阻挡了他的去路,然后就这样在他眼前,直愣愣地蹲了下去。 第47页 “上来。”段衡冷道,口气不容拒绝。 “嗯?”时方域没纳过闷来。 “上来,师父,”段衡又强调一遍,怕时方域还是听不懂,又补充,“我背你。” 三个字突然放缓了口气,语气温柔,犹如一枚小小的火种,将时方域灰暗的内心照地亮堂堂的,又温暖,又舒服。 “师父自己可以走啊……”时方域笑着说,却是已经俯下身来,重重地压在了段衡身上。 下巴搭到段衡肩膀上,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段衡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清香,让他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但是偶尔也想懒一下……”他喃喃。 感觉到背上真实的重量,段衡缓缓勾起了嘴角,站起身背着他继续跟在那一男一女后面。 “阿衡,你醋劲太大了。”时方域忍不住开口说道。 “嗯。” “为师不是喜欢你嘛,根本不喜欢那个女子。” “嗯。” “你知道就好。”时方域拍了拍段衡的头,心中却知道,他之所以背他,不仅仅是因为不爽前面女子背了小时候的他。 段衡好像总是能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到他。 就好像在说,师父,别怕,纵使这世上别人都不爱你,总有徒儿在乎你。 时方域紧了紧胳膊,心中无比温暖。 不一会儿他听到前面大汉小声跟女子说话。 “阿青,你多累啊还背着他,给铁哥,铁哥力气大!” “背个孩子要多大力气?” “总之你给我背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终于够啦,很开心!即便是欲生欲死的考试周!蠢作者依然没进小黑屋。 明天更新可能会晚点,今晚通宵复习,明天上午考完试回来码字。不是下午就是晚上会有一更。 爱你们! 第37章 意外发现。 宿铁将时方域放置到床上,转身去桌子旁倒了一大碗水,咕噜噜尽数灌到了肚子了。宿青摇摇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把被子盖到时方域身上,看到昏睡的他愁眉不展,宿青安抚般拍着他,像是哄孩子睡觉。 宿铁喝完水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不是很爽快,可是也没说什么,掏出胸口里闪着金光的元魄,他搁到了桌上。 “阿青,这个给你了!” 宿青头也不回,回答他:“铁哥猎到的,自然归铁哥,我不要,你拿走。” 宿青拒绝地很干脆,宿铁手顿了顿,知道她的性子是啥样,多说无益,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宿铁在这个小屋里站着,显得有些拥挤,因为他块头实在是太大了。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问道:“这孩子你怎么办?” 宿青回头看着他,黛眉微蹙,手上也缓了动作,才刚要说话,床上不安稳的时方域一把抓住宿青的手,哭着喊了声“娘”。 这下连宿铁都愣住了,那声音委屈地让人心里发颤,再瞧瞧他这一身的破烂,也不知是经歷过什么。 宿青转过头摸了摸他的脸,心软道:“还是等他醒来吧,也许是和家人失散了,如果实在没处去,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我就把他留下。” 宿青刚说完,木门被“桄榔”一声撞开,一个头上繫着暗黄色髮带,眉清目秀的小孩儿一熘烟窜了进来。 “娘!你看我抓到个什么!”宿乘舟将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吊着一只皮毛顺滑,面容狡黠的狐狸,狐狸只有一只眼睛,着实看着可怖。 宿青向后躲了一下,待看清眼前的东西,吸了一口气,指着小傢伙惊道:“独目灵狐?还是世间罕有的紫灵狐!” 宿铁一巴掌拍向宿乘舟小身板,“可以啊你!这玩意养起来以后会是个好帮手!” 宿乘舟这才想起来要跟宿铁问好,恭恭敬敬地喊道:“铁叔!” 独目灵狐在妖兽里面属于颇有智慧那一类,而且容易被驯化,很多修士都喜欢养着玩玩,可惜太难见到了。 宿青想到这灵狐的来歷,脸马上就拉下来,拽过宿乘舟,“你不是说去找小柱子玩去了吗?怎么抓到灵狐了,是不是去鬼森了?” 宿乘舟吐吐舌头,搂过宿青的胳膊让她坐下,油嘴滑舌道:“娘,你还信不过孩儿吗?孩儿说夜里不去鬼森就不去,这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独目灵狐罕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绝不轻易在人们面前露面,它们一般都会潜藏在深山老林里,宿乘舟的话一听就是骗人的,自然也瞒不过宿青。 宿乘舟眼睛一瞥,注意到床上的人,嘴巴张成圆形“噢”了一声,回头赶紧岔开话题。 “这是谁啊?” 宿青也看过去,这一看,才发现床上的时方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滴熘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们,样子颇为无辜。 宿青没理自己儿子,走到床边温柔道:“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时方域已经不觉得身体发热了,他乖巧地摇摇头。 “你吃了金刚果,那果子能让人金刚不破,不过只能维持一会儿,之后就会虚脱倒下。”宿青给他解释的同时,时方域翻开被子坐了起来,看到自己脏脏的小手和破烂不堪的衣服,他翻身下了地,好像不愿意弄脏床铺一样。 “多谢相救!”时方域躬身拱手道谢,样子颇像有那么回事。 宿乘舟绕着他看了一圈,嫌弃地摇摇头,“你是去滚过泥坑吗?” 宿青把他拽到一边,手扶上因为宿乘舟这句话而低下头的时方域的肩膀,蹲在他身边问:“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鬼森?你家住哪?你爹娘呢?” 时方域身子一震,脚有些不安地在地上蹭了蹭,他张张嘴,很想说出自己的身世。 他是玉峰沈家的小公子。 可是他说不出口。 “没有爹娘……”时方域低头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脚尖。 宿青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忍心再问,又摸摸他的头,语气轻柔道:“你身子短时间还恢復不了,不如在仙人镇住几日吧?” 时方域抬头,有些懵懂,“仙人镇?” “嗯!这里就是仙人镇!”宿乘舟从后边探出脑袋插话道。 “阿青,要不还是让他去我那吧?”一旁的宿铁挠挠头。 “没事,”宿青揉了揉时方域脑袋,凑近一点问他,“行吗?先留在这里住几日?” “答应吧!正好我也有个玩伴,走,我带你去河边洗个澡去!正好我们差不多大,穿我衣服……”不等时方域回答,宿乘舟就一把抓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走了出去,丝毫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宿铁看着外面渐渐消失的两个身影,有些犹豫,开口小声问道:“你收留外人,是不是要同族长说一下?” 第48页 宿青好像不太在意,挥了挥手,就转身又去忙活自己的事,嘴上无所谓般道:“族长在西仙源也不是谁都能见的,没事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宿铁想了想觉得也是,遂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 时方域抱着肩膀看着水中嬉戏玩耍的两个小孩,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段衡在一边低头若有所思,连时方域凑过来都没发现。 “你想什么呢?” 时方域的脸出现在段衡眼前,逐渐放大,虽是被吓了一跳,但段衡并没有后退。 “刚才那个女子的话,师父也应该听到了吧。”段衡不动声色地拉过时方域,手在他腰间缩紧,嘴上却说着正事。 “听到了,”时方域点点头,“提到了西仙源,好像他们的族长在那里。” 他一边回答着一边想挣脱开段衡的束缚,可是段衡好像铁了心一样没有放手的迹象。 “是……西仙源云家,自然上上下下都是云家人,怎么会出现他们的族长呢?”段衡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缓缓抬眼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时方域,心中一动,手便又紧了几分。 “阿衡,你最近越发没大没小了。”时方域皱眉说道,脸上端着师父的表情,然而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师父,你记得如今云家主的夫人吗?”段衡自动忽略时方域那句话。 “夫人?你是说宿霜渡?那个母老虎老妖婆?”时方域一下子像是想到什么噁心的事,也不在乎段衡这个姿势了,马上回应道。 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实在是因为宿霜渡那个年岁和长相,做云兮陌的祖宗都可以,满脸褶子横肉不说,脾气还特臭,跟仙姿绰约温润如玉的云兮陌在一起实在是不搭。 如今他好歹也是体会到恋爱的滋味了,立马就联想到云兮陌抱着宿霜渡的腰卿卿我我的样子,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当年我们查探仙人镇村志,发现里面出现的所有人名都未加姓氏,那女子的族长在云家,云家最有可能的外姓人,不就是与他们有姻亲关系的人吗?”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感觉无人界处处都透露着谜团啊……”时方域听了段衡推断感嘆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一章晚了,考完试收拾东西睡了一会,结果睡多了匆匆忙忙赶火车,在火车上码完了。 明天还有半天火车,可能也没办法准时更新,不过都会补上的。 第38章 日落惊变。 “乘舟!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从这里到镇前牌匾下,看谁先到!”时方域从鬼森里出来,手上高抛着一枚亮闪闪的元魄,转头对宿乘舟挑眉。 宿乘舟在他背后漫不经心走着,双手叠在脑后,听到他的话将头转过来看着前面,声音懒洋洋的:“你不累啊?我们两个在林子里折腾一晚上了!回去肯定被娘骂。” 两人身后,一只紫色绒毛,脚步轻缓的独目灵狐乖巧地跟着他们。 小傢伙的样子已经比之前长大了很多,绒毛颜色也更深了些,所过之处不留下任何脚印,说明这段时间它也有所精进。 转眼间时方域在仙人镇已经生活了两年,他身量小,比宿乘舟矮了一截,但还是能看出身体朗壮康健,笑容也比刚开始时候多很多。 “没事,你回去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就行,青姨不会骂我的。”时方域没回头,没把宿乘舟的话放在心上。 跟在后边的宿乘舟没有说话,但踩在杂草上的脚步明显轻了一些,时方域故作不放在心上,耳朵却动了动,嘴上补充道:“说好了不许动用你们那个奇怪的力量。” 他才刚说完,身边一个幻影带过去一阵风,宿乘舟早就把他远远甩在后面,一句欠揍的话传到他耳朵里。 “废什么话,那就开始吧!” 这小子假装不在意,其实好胜心很强,听到他的提议在后面早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现在还摆了他一道。 时方域赶紧回头跟独目灵狐道:“乘舟身上有筑灵草,你快去抢回来!” 他说完四顾看了看,选定一条路便飞速跑了过去…… —— 宿乘舟一路没少回头想看看时方域在哪里,有没有追上他,可是临近仙人镇了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他慢慢停下脚步,那股兴奋劲过去之后他又忍不住担心,两人方才才刚出鬼森,实际上并没有脱离危险的范围。鬼森外面遭受妖兽伏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宿乘舟一下就心慌了,他右脚在前面一滑,转眼就调转了方向。 可才刚转身,他眼前黑影一闪,然后就感觉带着软毛的肚皮就贴在他的脸上,温热的。 “阿呆,看见沈泽了吗?”宿乘舟将它从头上扒下来,抓着它脖子后面的软肉问。 阿呆不理它,蹿腾四条腿掉了下去,然后又扑上来,前爪子使劲扒开他的衣衫,嘴上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傢伙一点也不像着急的样子,宿乘舟就知道他没事,心念一动,就知道他肯定选了别的路,再不耽搁,抱着阿呆就开始转身狂奔。 结果等宿乘舟气喘吁吁跑到仙人镇标石前,扶着大石头喘气的时候,远远看到时方域坐在仙人镇的牌匾上边踢腿边看他。 “啧……”宿乘舟锤了一下石头,“这傢伙脚力还是这么好!” 时方域亮出白牙嘿嘿笑了几声,飞身从上面跳下来,赞扬一般举起大拇指,“你果然说话算话。” 宿乘舟白了他一眼,心想他也没答应他不动用他们一族的能力呀,只是这样就没意思了而已。 时方域拍了拍他肩膀,指着那个牌匾道:“本来还想在上面留下点痕迹,记上今日是我胜,但为了给你留下点面子,想想还是没刻……” “啪”一声,宿乘舟打了时方域后脑勺一下,似笑非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一个人在鬼森呆一晚再来笑话我吧!” 时方域天赋极好,连他娘亲都时常夸奖他,说他照着这个样子修炼,早晚以后会有所大成。只是他有些自负,惯会得意忘形,有一次夜闯归森,猎得一头西山的魔猿高兴得要死,结果差点没给紧跟着他的吊睛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在宿青不放心跟着他,才救他脱离险境。 后来这事就时常被宿承舟拿出来挤兑笑话他。 时方域脸上一红,抱过宿承舟怀里的阿呆走进了仙人镇,没了刚才的活力。结果才刚走几步,没有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宿承舟紧皱眉头脸色凝重的样子,他又调转过身。 “怎么了?” 宿承舟挠挠头,加快脚步迎上前,急色匆匆的样子,边走边道:“族长要我们去禁地。” “禁地?”时方域也是一愣,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快步跟上他,“也不是十五啊,还有三天。” 第49页 “嗯,”宿承舟轻声应道,心中总有些不安宁,“可能出了什么事。” 两人走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宿青住的小楼,宿承舟蹬蹬蹬踏着木梯跑上去,看了看葫芦瓢里白白的大米,转身对跟上来的时方域道:“娘可能先去了,你在家等着我们吧。” 说着他转身要走,经过时方域的时候,没防备一下被他抓住了手腕。宿承舟抬头看他。 时方域有些怔然,他放开手,摸了摸脖子,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却又说不出缘由。宿承舟很急,眉头皱了皱,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时方域眼睛看向别处,脚在地板上蹭了蹭,“你和青姨快些回来,我饿了。” 宿承舟眼神缓和下来,无奈地看了看他肚子,拍拍他的手便转身匆匆下了小楼。 时方域转身走到床边,将阿呆放到地上,自己盘腿坐在床上,掏出方才收穫的元魄出神。 每年四月十五整个仙人镇都会去禁地,做什么他不知道,宿承舟和青姨从未告诉过他,只知道每次他们回来都会很虚弱。 他们去禁地的时间不会太短,时方域想了想还是先将手上的元魄炼化,他双手握住元魄,轻轻闭上眼,一发力,手上的元魄立即光芒大放,将整个小屋照得亮堂堂。 窗外日升日沉,转眼间一日已经过去,最后的那抹亮光也渐渐隐去,小屋又变回了开始那般沉寂。时方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一眼窗外的繁星点点,心头那股烦躁依然没有丝毫消散。 这次时间太长了,以前从未这样过。 阿呆也有些焦躁,时不时地转圈咬自己尾巴,身上的毛一根根都竖起来。 所有人都去了禁地,整个仙人镇就只有他一人还在,到现在还这样安静,就说明一个人都没有回来,也未免太反常。 这个小镇里有数不清的秘密,时方域一直都知道,可是不仅青姨和宿承舟从不告诉他有关宿氏一族的事,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时方域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可能多问,他也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镇上有些人时常会青姨一家报以敌意。 可是不多问,不代表他对此丝毫不在意。早在一年前的禁地集会,他就尾随着青姨跟去,只是得知了禁地的地点,他便没有再向前,因为他总觉得青姨其实发现了他的踪迹。 穿上鞋,时方域紧了紧束髮的青色髮带,走到阿呆面前摸摸它的脑袋,小傢伙渐渐安分下来,趴下去用肉肉的爪子垫着下巴。 “阿呆,我出去一会儿,回来给你吃筑灵草啊!” 阿呆眨眨眼睛,看着时方域出了门…… —— 时方域看着后山上快速奔跑的自己,清冷的月光映着他苍白的脸,瞳眸中尽是不可思议,从二人跟着小时方域上山开始,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异常。 “不能让他去!”时方域回头惊恐地看着段衡,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一般,他指着小时方域的背影,又喊了一声:“不能让他去……”嗓音已经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乞求。 可是这个只是梦境,他们无法阻拦已经发生过的事。 时方域突然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攥着头髮,身形摇摇晃晃,在段衡身前倒下缩成一团。 段衡赶忙上前扶起时方域,右手灵力微闪,温暖的灵力便顺着时方域后心进去到他的身体里。他很少见过时方域这个样子。 以前,从来都是师父这样救他的。 时方域松了松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底不知何时早已湿润一片,可他却仿若不知,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段衡,声音充满绝望。 “阿衡,我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码字会卡文,晚上码字才有感觉……这是什么毛病…… 假期的更新时间可能要调整一下,每天晚七点,嘿嘿嘿,今天不算。 第39章 无情兵器。 到了后山的山顶上,悬崖边上岩石嶙峋,光秃秃的山头一棵树都没有,尽是丛生的杂草,足足有一人高。 山的那边还是山,云雾缭绕,烟波裊裊,隐隐犹如置入人间仙境。 时方域走到悬崖边上,脚上碰掉了一颗石子,石子滚落山崖,一丝声响也听不到,仿佛下面是无尽深渊。 时方域深吸一口气,喉头向下滚动,他轻轻踏出脚去,同时双手在身侧张开,一瞬间蓝光绽放,悬崖边细碎的石子立刻四射飞散。 但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飞入悬崖的石子仿若落入水面中,盪起一圈圈涟漪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被吸入了另一个世界。 时方域在胸前竖起二指,嘴角悄无声息地略微上扬,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脚也踏了出去。 然后慢慢隐没身影,消失不见。 —— 这一脚踏出去后,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不是云雾缭绕的群山峻岭,而是一座巍峨壮观的金殿。 时方域眉头微皱,右脚轻轻在地上一点,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十丈之外的金殿门前。 门前没有任何人把守,各色璀璨的宝石镶嵌在玄门之上,庄重之余更显华丽。可是时方域却没心思欣赏这个,他略微有些迟疑,现在禁地近在眼前,他若再踏前一步,难保不被人发现。 可是若什么都不做,只是到此,又无法得知里面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正在他犹豫间,心头一凛,他忽地躬身躲过后面的攻击,转身飞身踏上前面的麒麟石像。 那人身着白衣负手而立,一击不成眸中有惊讶闪过,但马上挂上不屑,虽是仰头,却有睥睨之势。 “你就是宿青收养的孩子吧。” 她面容皎然清丽,犹如月上仙子,衣袂随风飘动,嗓音也清澈动听。 “是又如何?”时方域警戒心很强,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随时准备应付她出手。 可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深不见底,其修为远在他之上。 “幽冥禁地从不许我族以外的人踏入,今日你进来,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那女子不做攻势,收起双手,面容清冽,不见情绪。 时方域赶忙双手作揖,语气也放软,“我本无意踏入贵族禁地,贵族秘密我也一概不知,只要仙尊告知我,青姨和乘舟安然无恙,我马上离开这里。” 他略微一抬头,眼中闪过狠戾,“可若是他们身有不测,我怕是要闯一闯贵族禁地了。” 女子神色不为所动,但眼中那抹不屑却并未散去,似乎并不把眼前的人放在心上。 “你想出去,也已晚了。”她冷冷道。 说完长袖一挥,隐藏在袖中的罡劲射出,直逼时方域而来。 时方域爆退,双手划圆作抵挡,脑中父亲教授的画面闪现,他向下一扎,躲过那道罡劲,转而甩掌中冰刺。 “身法不错。”女子轻易挡下冰刺,那数百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冰刺在她面前尽数化为水雾。 第50页 相差太多了,时方域基本上是用尽全力,而那女子却毫不费力。 不到三招,时方域就被重重击飞摔到了玄门之上,上面的宝石硌了他后背一下,勐地喷出一口鲜血。 时方域趴在地上,狠狠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着缓缓走近的女子,声音暗哑。 “青姨……和乘舟……在哪里……” “你还能说话?”女子语气中再次显露出惊讶,她低头看着他,半晌之后又道:“你想见他们吗?” 她蹲下身,好像再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虫蚁:“你若能活下来……也未尝不可为我所用……” 她刚说完,玄色大门轰隆一声骤然打开,女子起身走进,没有再理会他。 然而他身体一轻,周身光环忽明忽暗,他飘在半空中,随女子进入了金殿之中。 当大门紧闭的时候,时方域的心犹如破开一个小口,那种生命悄然流逝的感觉让他心惊。他知道,今日之险恐难以逃脱了。 与外面金碧辉煌的风格不同,内殿之内白骨林立,尽然镶嵌在周遭墙壁上的泥土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内殿犹如从山中开出的一方巨洞,阴冷昏暗,八卦针图云台之上坐着数千人,坐上之人脸色各异,却都苍白无血色,好像受了什么折磨一般。 时方域忍着胸腔内的剧痛四处张望寻找他心中所想之人,还没找到,就听到偏西方那声熟悉的叫喊。 “泽儿!” 是青姨! 时方域急忙转过头,就看到青姨脸色焦急地看着这里,他旁边的宿乘舟也是一样的神情,再旁边,是脸色苍白满脸惊讶的铁叔。 宿青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殿前端坐正好的女子,苦声哀求道:“族长!泽儿并非我族,从不知这其中隐秘,也于族长所求无益,还请族长放过他。” “无妨!”女子打断她,看向坐下满满的宿氏族人,嘴角渐渐上扬,“他不知道,但很快就知道了。” “你们还记得宿氏一族的荣耀吗?或者说,你们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我们宿氏赤羽焦明一族,乃大陆上最得接近天道所在,自出世起所拥能力便足以成仙!可是,大陆上灵力消散福源匮乏,各族分食,踏入仙界之人寥寥无几,而福灵稀疏,也会制约修炼之路,敢问天道!这对我们焦明神鸟是否不公!” “二百年前,上任族长自创‘血海灵阵’,集万千圆满元魄,以成我焦明成仙大业!然而,就在飞升之前,仙界骤然关闭,并降下天罚,我族所做功亏一篑!终日偏安一隅,每年还要遭受这天雷洗礼。” “你们,甘心吗?” 女子激情高昂,所言之事却是时方域从未想过的,他只知道宿乘舟拥有一份神秘的力量,每次解封,任何险境都可以脱困。仙人镇中许多隐世大能,却从未长久地离开过这里。 按照她所说,青姨他们,既非人,也非仙,乃焦明神鸟之身,进修本就得天独厚,却因为这个大陆的制约而不得成仙。 “族长所说甚为可笑,既为罪族,无论是我们,还是族长,恐怕都踏不进仙界了,前任族长死前顿悟,我族所为一己私利残害千万人性命,手中早已鲜血汩汩,是以无法修炼,这不是所有族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吗?二百年来,谁不是闭眼便响彻无辜之人的嘶嚎谴责,夜夜无法安睡,成仙那等虚无缥缈的事,我们早已不放在心上了,还望族长也放下执念。” 宿青凝眸看着女子冷静地说出这番话,坐下并无一人打断,说明他们本也是如此想的。 “执念啊……”女子长嘆一声,缓缓背过身,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芊芊玉手,“是啊,终究是虚妄罢了……” “可是,焦明之力,我也不忍让他就此浪费……” 她突然转过身,身上清冽的绝尘气息数度变幻,嘴角勾起浅笑,竟然有些魅惑。 “这样惶惶度日太过无趣了,明明拥有至上神力,却甘愿偏安一隅,不如变成一把刀吧……” “族长什么意思?” “想活命吗?那就杀掉你们身边的人吧……我只要四百四十四把刀,四百四十四把没有感情,嗜血成性,可为我所用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段衡:??? 时方域:??? 蠢作者:哇塞一天不秀恩爱你俩会死啊? 时方域:会的哦。 第40章 人间炼狱。 “族长!您可是赤羽焦明一族之长!怎可不顾我们的性命?”有人面露惊恐,跪地向前跨了两步,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时方域“嘭”地一声从半空摔到地上,他揉着胸口坐起身,又爬到宿青那里,心中却有些不解。 族长所说,让人自相残杀来选择出最有实力生存力最强的四百四十四人,确实骇人听闻,又有些匪夷所思。但即便是被困禁地,宿氏一族足足有上千人,一唿而上就算打不过她,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必要这么惊恐吗? 她让他们自相残杀,只要不听从,就根本不会发生任何事。 时方域挪到宿青身前,被宿乘舟一把拽了过来,比起青姨,他脸上怒气更多,责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等我们回去吗?” 时方域抬头看看眼前的三人,只发现青姨的脸上有数不尽的绝望。 他突然觉得,也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我只是担心——” “瀚海大人将赤羽焦明交于你手,你便是这样回报他的吗?”有人忍不住再次质问,怒吼声打断了这边的谈话。 族长无声笑了笑,优雅地转过身子踏上石阶,走到了中间高台之上,倏地一回身,宛若看这世间蚍蜉蝼蚁一般,掩嘴轻笑道:“谁说是瀚海大人将族长之位传于我的?” 她略微躬身,小声道:“那可是我自己抢来的……” 声音虽小,可这洞中所有人无一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杀了瀚海大人?”宿青满脸不敢置信,其他人心中更是惊恐。瀚海是上任族长大人,当年的“血海灵阵”,有他一半“功劳”,可是后来见多了惨死之人,想要以此成仙的心思就越来越浅,终日惶惶不安,恐怕遭受天谴反噬。 是以上天降天雷惩戒之时,瀚海自知罪孽深重,心如死灰,身子便一直没有好起来,临终前託付给宿霜渡。 但现在,他们心中动摇了。 “族长……不,宿霜渡,瀚海大人待您恩重如山,他膝下无子,一直将您当做亲生孩儿看……”宿青铁青着脸,原本说得那样掷地有声,可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背后陡然刮过一阵冷风。 洞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整个赤羽焦明族人猝然加快的心跳声。 若说这洞中只有时方域一个外人……这话恐怕太过肯定,他们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推崇尊敬的族长大人,她的身世可只有瀚海大人知道啊! 第51页 “你难道并非我赤羽焦明族人?”宿铁勐地从地上站起,愤恨地看着她。 宿霜渡没有动,她平静地看着高台之下的所有人,眉目中难掩喜悦,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一般。 “若说不是……”她意味深长道,却突然一挥袖子,洞中顿时狂风大起,一声鸟啸震天响,一对翅膀上赤金色羽毛闪着亮光,赤羽焦明的本体骤然闪现出来,众人纷纷捂上双耳以隔绝这声悽厉的叫喊。 片刻过后,宿霜渡恢復了人的模样,抚了抚脸,灿然一笑道:“若说不是,可事实如此。” 众人心下又疑惑了,有人出声:“既然你也与我们同族,却为何要做这等残害族人性命的事?” “是啊……”她长嘆一声,眼神飘向远方,“我为什么要做这等事呢……” 她陡然低头,眸中怒火燃烧,那抹仇恨便再也掩饰不住。 “当你们口中的瀚海大人,将我父母投入‘血海灵阵’之时,我也问过同样的话!他是这样说的……举族飞升创世之举,区区牺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你看,你们的性命,在我眼中,也不足挂齿。” “不可能……瀚海大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有人还在据理力争,可是声音明显颤抖,显然他已经信了半分。 “‘血海灵阵’有违天道,以他人福源灵力为己所用,这听起来真是天大的便宜……”她摇摇头,“可惜啊可惜,倘若没有族人血脉为引,那灵阵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宿霜渡说到这里,向下张望一番,找到脸色铁青,颤抖着双手低头不语的宿青。 “宿青,现在知道,你丈夫是如何死得不明不白的了吗?” “哦对了,这底下还有一些人,同我的境遇一样,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了吧。”宿霜渡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引诱之意,洞中人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找到谁才是她口中所说之人。 宿乘舟突然抓住宿青的手,眼圈已经通红,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沙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娘”。 宿青被这声“娘”叫得嵴背一僵,眸中蓄藏已久的泪水骤然决堤而下,她竟是没想到,她的丈夫是为此而死的,为了族人飞升的“千秋大业”,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那夜夜在梦中索命的冤魂,竟然也有他丈夫一条吗? “青姨!”时方域喊了一声,他匆匆爬过去,攀着宿青肩膀坐起身,笨手笨脚地擦了擦宿青脸上的泪珠,“青姨,你不要被这恶毒的女人利用了!” “阿青……”宿铁站在她身后,想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慰他一下,可是又想起因为“血海灵阵”,他这一身的力量皆由此来,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宿青握住时方域的手,轻轻从脸上拿开,她看了看宿乘舟,抬起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露出温柔的笑颜,可泪水还挂在眼角。 她勐然回头,看着高台前看戏一般的宿霜渡,硬声道:“前事已矣,瀚海大……也已身死,纵使我真因夫君之事心中怨恨,也断然与你所言无半分关系。不要妄图我们可以为你所用了!” 宿青此话一出,又有许多族人闻声而起,皆是目露坚定地看着她,以无声的举动表达了对宿青的支持。 宿霜渡左右看了看,并不恼怒,在那林立的族人中,任谁都能发现,还是有人端坐在地,暗暗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她缓缓张开双手,那双手骤然一变,就幻化成了方才一现的赤金色双翼,底下族人一看到这架势,各个都脸色大变。 就听她喃喃细语,宛如念出咒语般道: “赤羽浮游云,焦明缚异心!” 说完这句话,她又如吟唱一般念叨了许多东西,可时方域一句都听不清。 然而,周身的人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纷纷倒地按上心口的位置无声呻/吟,好像遭受了巨大的痛楚一般。更有甚者用脑袋砸着地,藉此缓解疼痛。 宿青和宿乘舟,还有宿铁,他们都痛苦难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方域顿时明了,这一定是赤羽焦明的秘术,为免族人生异心,早早在他们身下种了防止背叛的咒术。 同他们沈家的换魂契有异曲同工之处,只要他沈泽心生异心,沈温一样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时方域再也忍不住,他向地勐地一拍借力站起,飞身上前想要攻击宿霜渡,才刚蓄力,却被宿青一把抓住。 宿青看了看周遭痛苦难当的族人,隐了隐脸色,抱着时方域拉起宿乘舟就走,强烈的痛楚让她精神恍惚,可她还强撑着最后一丝神志,铁青跟在后边,四人没一会就走到了小角落。 宿霜渡一直关注那边的情况,却不做表示,嘴角掩着笑,仿若知道他们的意图,也知道他们只是白白辛苦。 “什么同族之人,在生死险境,利益面前,不过是逃出生天的踏脚石!”她高声说道,这魔音入耳,更加动摇了他们的心智。 有人已经按上随身携带的武器,可没有一人愿意将它拔/出来。 “亲近之人早已成阵内亡魂,你们还固守这一族做什么?” “你若不出手,别人也会出手的!到时谁生谁死,可不是你说得算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八卦阵中心有一人仰天长啸,再也忍受不住宿霜渡这诛心的蛊惑,他拔出武器,终于成为那第一个动手的人。 当他身边的族人瞪着惊恐的双眼吐出鲜血倒下时,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场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人群中四处频频发出惨叫声。 死去的,都是那些不忍心伤害同族之人……可不忍心伤害同族之人,都被逼着拿起了武器。 鲜血中赤金色忽隐忽现,慢慢浸透了那八卦阵,汩汩鲜血洒遍禁地,人人都杀红了眼,根本不在意那四百四十四的数字。 血泪横飞,好似人间炼狱。 宿霜渡双眼圆睁,看着下面惨烈的场面,嘴角的笑缓缓扩大,到最后,她仰天长笑,一声声狂笑在洞中缭绕不绝。 但她隐在袖子里的那双手,也是颤抖的。 宿乘舟一下慌了神,可他还是挡在时方域前面,替他遮去了乱飞的血肉。 他虽是少年的模样,可神鸟之躯已经活了二百个年头,比起才刚八岁的时方域,他要成熟懂事太多了。 若不是宿青早有所觉先带着两个孩子逃到角落里,恐怕现在他们处境更加艰难,可是终究还是在这个洞里,就算再怎么躲着,也逃脱不开厮杀。 宿铁挡住一个族人的攻击,反手钳制住那人还了一击,可最终却不愿意下杀手,让她逃了去。 时方域在宿乘舟的袖子下紧紧盯着,方才那人,是仙人镇上东边出包子铺的鸢婶,每次他去买包子,都会笑着同他说:“多拿一个吧!小孩子长个!” 第52页 “轰隆”一声被甩到墙上摔到他脚边的中年男子,至死没闭上眼睛,嘴角流出赤金色的鲜血,手指还在抽动。 那是仙人镇北边开酒铺的岚叔,每次路过时总会塞给他一坛上好的千年醉,然后哈哈一笑嚷嚷道:“小铁子念叨好几天了,快给他送去,免得再来烦我!” 空中一只张开双翼显露原型的焦明鸟,被另一人亲手砍断双翼,又一剑插入心脉,落地之时已变成死不瞑目的,着粉衫带金环的少女。 宿缨姐姐,曾经暗暗将他叫到小楼后面的大樟树下,塞给他一朵增年益寿的连环花,脸上涨得通红,眼睛也不看他,“你将这个送给乘舟哥哥,别……别说是我送的……” 这两年中,在他生活中一一露脸走过的人,竟然真的匆匆而去,再不回头了。 而前一日,仙人镇还是那样静谧。 时方域抓着宿乘舟的衣角,又转而双手覆上耳朵,躲在阴影里,彻底不再看那人间炼狱。 “娘!”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想要躲避,或者本就懦弱,只是掩起身子捂上耳朵的动作,就会错过什么。 时方域心中一窒,突然在捂耳的清净中抬头,他看到宿乘舟在痛苦地嘶吼着什么,然后他顺着他的眼睛,慢慢向前看,脖子咯吱咯吱响。 青姨好像在跟他说什么,眼角挂着泪,满脸不舍,然后又看向宿乘舟,似是嘱咐着什么。 宿铁面容狰狞着跑过去,抬手凝聚灵力向那人挥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没有声音。 可青姨就是在他眼前,尸骨无存。 “如果实在没处去,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我就把他留下。” …… “青姨,我叫沈泽,我的父亲母亲不要我了,我没有去处,所以,你可以收留我吗?” “青姨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怎么,听了镇上人的碎嘴,所以害怕了?怕青姨赶你走?” “泽儿啊,你放心吧,青姨说过,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青姨不会抛下你的。” 不会抛下你的。 …… “青姨!青姨!”时方域飞身而出,奔向那片血雾,惊惶地张开双臂,想要抓住什么,可是那么温柔对他笑,明明与他没有血亲关系却对他那么好的青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了。 “沈泽!你冷静!”背后传来一声兵刃相交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宿乘舟挡下他身后别人的偷袭,红着眼睛,可却没有哭。 他对他说:“你冷静点,没有人保护我们了。” 宿铁也已中招,却是苦苦支撑。 没了大人的庇护,两个孩子终究也要加入厮杀了。 时方域颤抖着双手,掌心用力,甩手飞出了无数根赤金色冰刺。 这是焦明鸟的鲜血,现在成为杀焦明鸟的利刃。 宿乘舟身后的人猝然倒下。 …… “阿衡……” “师父……” “出去吧,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身后族人厮杀,纷飞的热血穿过两人,落到冰凉的地上,还散发着热气。 高台上宿霜渡还是抑制不住地狂笑,笑到嗓音嘶哑,笑到眼泪流出。 两个小孩背靠背,将所有的攻击一次一次逼退。 段衡抿嘴不说话,长袖一挥,这番纷乱嘈杂的画面骤然隐去,待两人再看向四周的时候,已然又变成了沈家偏院的那间房里。 “咳咳……”时方域扶着床低头咳嗽几声,段衡赶忙上前扶住他。 时方域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他擦了擦嘴角,看了看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的天地。 “我们进去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 “才一个时辰?”时方域有些不敢相信,半晌后他敛下表情,站起身,走到床前,看了看那天空中的月亮。 “后来,她将活下来的人囚禁在禁地里,最终只活下来不足三百人,师父虽然不是焦明鸟一族,可碍于乘舟,只能听从她的命令。直到有一天,乘舟与我计划出逃,被那老妖婆发现,乘舟为了掩护我,自己被抓了回去。再然后,师父逃离追杀,四处流浪,到了临阳城,遇见了师尊……” 他回头:“没想到我竟然将他们都忘了。” 段衡也走过来,眸中隐灭着灰暗和心疼,“师父不想记起这段回忆吧……” 时方域看着自己的手,手心掌纹清楚,白皙干净,骨节分明,“那是师父第一次杀人,为了自己活命,就去杀了别人。” “不是,”段衡快速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得看着他,然后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而且,师父……” “为自己活命并没有什么不对。” 时方域抬头,对上段衡瞳瞳的双眼,想要从他眼底找到恐惧,却什么都找不到。 “并不是后悔。”时方域慢慢抱住他,将下巴搁到他的肩膀,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起码这一次我听到了,”他曾经因为害怕恐惧而堵住双耳,没有听到的那句话,“她说,要我好好活下去。” 沈泽和乘舟,好好活下去,唯此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连上昨天的,本来是码好的,可是中间断下去总觉得哪里不好,就在今天一起发了。 其实是不想段衡又晾一章哈哈哈哈。 总得让他出场。 怕师父怼我。 第41章 影子,心结! 夜凉如水,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青葱树影前人影一扫而过,水青色长靴踏上石阶,遥遥望去门户紧闭,漆黑一团。 想来这么晚,里面的人肯定早早睡了。 那人转身想要离开,临走时瞥了一眼石柱前的露薇花,突然心生疑窦。 沈府里面庄肃刻板,装饰的各种草植本就单一稀少,但是露薇花是他娘亲非常喜爱的一种花草,每院门前都栽种两株。 但今天…… 他看着那四株露薇花,眉头轻皱,转过身走到了近处,蹲下摸了摸花瓣,触感是真实的。他又看向前面那株,与自己碰到的这个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从镜子中看到一般。 他轻轻伸出手,就要碰到结界的时候,手突然顿住。 轻闭双眼,指尖淡蓝色光芒微闪,唇瓣一开一合,他迈步踏了进去。 —— “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不如你先回房?”时方域抱着脚坐在床头,看着桌旁一杯水一杯水往下灌的段衡。 段衡摇头,转头看他,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过头又灌下一杯水,搁置水杯的力气用得大了一些。 时方域放开脚抻抻腿,双手在身侧撑着身体,眉头轻挑,“你怎么喝个水跟喝酒一样?” 第53页 段衡一顿,看了看手中的水杯,将它推远了一些。 时方域知道他的心思,此时他想起所有回忆,又置身在玉峰府,若说没有跑去质问质问他娘的冲动,那是骗人的。段衡这一杯一杯水下肚,恐怕也只是在压抑自己不替他出头而已。 “其实啊……”时方域看着房梁,仰起头的模样有些故作惆怅,“人有时候心境是会变的……” 段衡回过头看他,紧绷的手指也松了松。 “那时候肯定会受不了吧,娘亲有我和大哥,可是他选择了大哥,却任由我自生自灭……可是转念想一想,她若是什么都不管,我就此成为大哥的傀儡,一切都不一样了。” 时方域偏过头看着他,眼底无尽幽深,“我会更恨她的。” “还有青姨……”他缩了缩手指,抓紧了床铺前蓝色的布料,气息颤了颤,“在那里生活的两年,真的太快乐了,以至于现在我想起禁地中发生的事,那里,还忍不住抽痛。” 他按了按胸口,再次抬头看着房梁,不知道是上面有什么新奇的事物,还是为了不让眼眶里那个炽热的东西掉下去。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剩下我们做的,不就是找她算帐吗?师父不会在这里自怨自艾的,你放心好了。”时方域良久后嘆了一口气,语气归于平稳,将方才的情绪都隐去,云淡风轻地看着段衡。 段衡没有出声,他扶着桌角站起身,满心满眼里看着的都是眼前人。 他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以前那些欺辱过他的,都被他暗中一点一点还回来了,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师父。可是,即便心中再有熊熊烈火,他也不能像当初卸掉扇他师父耳光那人的胳膊一样,去对他师父的娘亲怎么样。 段衡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去,嘆息一声道:“师父,你什么事都想得这么开,倒是显得徒儿没有用处了。” 他宁愿时方域不用这么宽容大度,心中有怨就去讨回,心中有苦就找他诉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明明自己从未做错过什么,却经歷这世间所有的恶意,最后反而谁都不能怨恨。 他很心疼这样的师父。 时方域坐正身子,眸中亮了亮,赶紧抓住段衡的手,感觉到他手中的温暖,那一丝哀思又淡了几分,揉着他手指上的肉,笑说:“看起来你竟比师父还郁结。” “不过谁说你没有用的,你就这样。”时方域把段衡的手拉到胸口,划圆揉了揉,闭着眼轻轻松一口气,道:“你光是这样,师父就舒心许多。” 烛火幽明隐灭,将两人的影子照得轻晃,深夜微凉,气氛正好,段衡微不可闻地挨近了一些。 “嗯?” 烛火被阴风一吹,差点熄灭。 时方域扒开段衡的脸凝眉看了看门,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段衡扶了扶额头,抬头看他,“怎么了?” 时方域摇摇头:“你设了结界?” “嗯。” “那应该就没事。”时方域稍稍放下心,摆摆手。 这一被打岔,气氛顿时被破坏,不过这样一来从梦境里出来的压抑心思总归消散了。 时方域正色看他,脸色一看就是说正事的表情。 “那个老妖婆口中一直提到的血海灵阵,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可以想到那个阵法一定有违天道,杀伐嗜血气息重,而且需要以血脉之力为引,可以说非常残忍了。” 段衡想了想,借着他话说道:“但是应该与灵墟发生的事又有诸多不同,如果开动血海灵阵,段家上上下下当没有尸体留下。” “会不会是没来得及呢?”时方域突然道,目光彤彤地看着他。 “不,不会是,如果只是拿到段家一门的元魄本源,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段衡停顿一下,“这样一看,除了没有设下血海灵阵,其他所有都很相像,无非都是以他人的福源灵力修炼自己。” “这其中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看来得问一问老妖婆了。”时方域幽幽道,语气有些阴森。 房间中安静一会儿,时方域突然拍了段衡肩膀一下,好像勐然想起了什么,“我们来玉峰府是干啥来着?” “弄清……沈师弟祖父的情况。”段衡面无表情道。 时方域看着他别扭的脸色,噗嗤一声笑出来,拍了拍他脸笑道:“你直接说为师的亲爹不就行了。” 段衡凝眉看着他,拿下他的手,问他:“你认吗?” “不认。”答得很干脆。 “好了,说回来,我们是为了弄清这件事才来的,刚才我突然有个想法。”时方域把抻直的腿掰过来,“你说,那个景三叔,会不会是老头的弟弟?” 段衡点头,“有可能。” “平心而论,就算是有换魂契的束缚,若想心中不怀有怨恨……那也是不可能的吧,也许他寻到了方法,可以无声无息杀死老头,又可以不牵连自己。”时方域搓着手指,转眼去看忽明忽暗的烛火。 “景三叔不见了……若想找到他,肯定不太容易,沈麒还有没有救,看来不是我们说的算。” “你说得对,不过既然知道也许跟景三叔有关,明天还是要详细地问问有关他和换魂契的情况,但若是他们不说……我们后天就走,去禁地。”时方域突然下决定。 段衡没有异议,他知道时方域肯定会再去禁地的,焦明一族的禁地,一定会有什么线索,尽管那里是时方域的伤疤,他却还是会揭开看一看。 “师父,其实你还是很想救活沈麒吧。”段衡看着他,方才时方域的话中,他还是能听到其中的急躁。 时方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笑了笑,一把搂过段衡,弹了弹他翘挺的鼻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认老头做爹了,可他还是我徒儿小阿真的祖父,总归还是要拼一拼的。” 段衡被他搂在怀里,身形显得极为不协调,他毕竟比时方域要高一些,从怀抱里探出脑袋,段衡反客为主,一下把时方域扑倒在床上,刚要说什么,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沈真脸色十分古怪地踹开门,与此同时,时方域用出吃奶的力气把段衡踢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十分丢人的事。 蠢作者因为看了个虐心电视剧哭了一晚上,醒来以后不仅脑袋疼眼睛还肿成香肠嘴,现在眼睛还涩涩的,码一会字就休息一会…… 唉,找点小甜饼缓一缓。 第42章 心结,闷气! 绣纹黑袍在桌子上一扫,装得满当的水杯歪到一旁轱辘轱辘滚到地上,“啪”地一声摔个清亮。 段衡平稳落地,骤然回头瞪着时方域,那是他自梅园以来第一次脸上显露出这样夸张的表情。 时方域赶忙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段衡,一手扶着发冠,然后连连顺顺头髮,一手指着他,紧张地半晌才说出话来。 第54页 “段衡你竟敢欺师灭……” “祖”字的口型都摆出来了,字音却生生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一时口不择言居然将真话说了出来,时方域心里万分后悔,赶紧去看突然闯进来的沈真。 沈真在外面偷听有一阵时间了,越听越觉得身体发冷,按照玉峰这天气,就算夜间再怎么刮冷风,也不至于将他冻得浑身僵硬。 可是他这么一踹门进来,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是好了。 满满的都是惊悚的真相。 相比较下来,居然没有一个是他觉得更难以接受的。 “师尊?”沈真试着叫了一声,这一声之后赶忙改口,拽着头髮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不。” “二叔?”他又试着叫了一声。 然后烦躁地在屋子里打转,强迫自己梳理清眼前的状况。 段衡脸色黑了下来,自从他被时方域踹下床。 时方域知道糟糕了,他根本还没想好要不要袒露身份,更别说应对现在这个场面了。 沈真忽地停下脚步,冲到桌子旁就着水壶嘴灌了满满一肚子,水顺着嘴角流到外面,他胡乱一擦,指着时方域,又看了看段衡。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 现在他一句解释都不想听,否认的话也不接受,因为他在门外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方域讪笑两声,拉着黑脸的段衡走到近前,不嫌事大地笑道:“他还是你师兄!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叫他二叔——” “你闭嘴!” 沈真吼了一声,像是晴天霹雳,又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他早该怀疑的,以前哪里见过他大师兄这么对待一个人,形影不离,走到哪里都带着,照顾地一丝不苟…… 沈真有些疯了,以至于脑海里开始无缘无故臆想出一些画面。 “一定是我还没醒过来……”沈真茫然地晃了晃头,没精打采地转过身想要出去,却一头磕到了门框上,登时留下个红印子。 时方域赶紧跑过来胡撸胡撸他额头,“你清醒一点!看路好不好?” “既然你都听到了,为师也不瞒你。”时方域清了清嗓子,却也觉得头疼。 他摆正沈真,脸前幻影变换,已然又变回他原来的样子。 替他正了正衣冠,时方域做了他重生后第一次与沈真见面想做却没能做的事。 摸着他的头顶,嘆了一句:“你都长得这么高了。” 沈真肩膀抖了抖,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惊喜更多一些,还是惊吓更多一些,可是眼睛没由来就湿润了。 当年一别,就是永诀,他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看到,更是没有机会问他,那魔尊元魄是怎么回事,那灵墟段家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都相信不是师尊做的,所以时常迁怒于亲手了结师尊的大师兄。 时方域拍着他背,看到他擦了擦眼睛,抬起头,眼睛还是通红的,可面容却十分认真,问他:“你不想告诉父亲吗?” 时方域笑容不变,摇摇头,“不想。” “如果不是我听见,你也不想告诉我吗?”沈真又问。 “也许吧,”时方域放下手背过身去,“但是你师尊,二叔,我,亏待过你吗?” “哼!”沈真甩开他的手,眉头一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果断转过身离去,背影藏在这隐秘的黑夜里。 “这孩子……就是让他爹给教坏了!”时方域把门关上,自己坐到桌子旁,表情其实没什么负担的样子,嘴角还隐隐勾起。 他很了解沈真,那不是一个憋得住心思的孩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天只是突然知道了太多,一时没办法接受,只要他不怪他瞒着他,等他想开了,就一切都好说。 他倒是不怕自己的身份被沈真知晓,横竖是自己拉扯好几年的孩子,总不至于去昭告天下自己就是那个復活的魔尊。 时方域坐了一会才突然发现有人从头至尾都还没说一句话,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段衡斜斜地靠在床边的木柜旁,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那个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 时方域盖住眼睛假意闪躲,心中有愧,毕竟踢开段衡也不是第一次了,人家也是要面子的。 这么一想,他猝然起身撩着衣摆走过去,站到他跟前。 段衡的视线便也追随着他的脚步,紧紧看着他,脸上也没有笑意,眼皮半耷拉着,仿佛在蕴藏很大的情绪。 “师父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时方域试图解释,然后凑近一点,煞有介事地道:“你能理解吗?就是有的时候,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身体却作出了反应——” 段衡偏过头,闭了闭眼睛,道:“师父如果不愿意徒儿动你,那徒儿自当……” “没有!”时方域赶紧抱住段衡,双手紧紧在他背后扣紧,“为师突然很冷!” 说完他“吧唧”一跳,双腿环住他的腰身,整个人挂在段衡身上,像一只还未成年的幼年熊仔。 段衡摊开双手,也不去抱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听他清冷道:“师父确定不会再踹开徒儿了?” 没有声音,频频点头。 段衡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轻哼,然后在时方域没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转身,将他抵到木柜上。 时方域贴着木柜,心如擂鼓,就听段衡凑在他耳旁说:“方才进行到哪了?” 时方域吞了吞口水,此时才觉察出这个姿势地不自在,作为师尊的威严尽失不说,他勾着段衡的腰,以至于他身上什么变化他都能察觉地一清二楚。 段衡才不给他思考和反抗的机会,直接欺身而上,唇瓣覆上他的双唇,慢慢用舌尖撬开他的唇齿,不容躲藏地,又拿捏到好处地侵略着。 时方域手扶着段衡的肩膀,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温度上升,他动了动身子,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勐然推开了段衡。 四目相对,骤然无言。 “那个……你会做吗?” 半晌后,师父问。 作者有话要说: 段衡:沈真!你清醒一点!师父已经走了十年了! 沈真:师父死了!师父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蠢作者脑袋里已经开始循环了…… 第43章 闷气,偷摸! 时方域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精神抖擞,灵力充沛,从头到脚每一根毛髮都十分有活力。 虽然静坐修炼了几个时辰,可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心情更是舒畅。 门外传来敲门声,时方域抻个懒腰,唤那人进来。玉峰府的下等弟子端着玉盆,肩上搭了一条洁白无瑕的白巾。 时方域清洗一番后在铜镜前正了正衣冠,转身问那个弟子:“你们家主呢?” 第55页 弟子恭恭敬敬弯了弯身,沉稳道:“家主嘱咐过,请道长去前厅一趟。” 时方域点了点头,将擦手的白巾递给他,转身走了出去,刚踏出门槛又退了回来,“段家主呢?” “道长放心,段家主另有弟子指引,想必现在已经在前厅了。” 时方域眉头一挑,看来这弟子在门外候着有一段时间了,听见动静了才敲门进来,肯定是有人嘱咐过要让他休息够了。 至于那人是谁……时方域暗暗笑了笑,随着那弟子指引走出了偏院。 漫步在玉峰府中,时方域埋藏的记忆也渐渐復甦,同脑海中那些不停变换的画面一一重合。玉峰府素来有一种古朴庄重的气息,与玉峰的风格完全不同,却也不像是仙门该有的布置,反倒像凡俗中的候门世家,处处透露着一丝不苟。 这偌大的玉峰府,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终归与他有关的并不是很多,时方域越发觉得索然无味,脚步也加快了些。 拐角就是前厅,时方域踏进拱门,不管身后的弟子径直朝门口走去,将将踏上石阶,他眉目中寒光一闪,转而抬头看向天空。 那弟子也随他抬头,却只见白云飘飘,晴空万里,白日当头。 并无什么异常。 “今天花香是不是淡了许多?”时方域回头问那个弟子。 “回道长,夜里风大时,第二日花香都会淡很多。” 时方域沉眉点点头,抬了抬袖子转身进了前厅。 刚一进去,就看到沈温头上那顶墨绿墨绿的发冠,他微咳两声,眼睛瞥到兀自喝茶的段衡,不理睬另一个灼灼的眼神,时方域走近一些,“沈家主。”他施了一礼。 沈温点头,示意他坐,待他坐好,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道长可想到什么办法救我父亲?” 沈真也急忙抬头看他,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段衡喝茶。 “实不相瞒,令尊情形实在蹊跷,我心中虽然已有猜测,但奈何所知不多,所以尚不能下定论。”时方域嘴上含笑,沈真听到这段话脸色却有些古怪。 沈温回头看了看段衡,面露疑惑,然而段衡自顾自喝茶根本不搭理他,他又回过头,硬着头皮道:“道长所说是何意思?可否将话说明白一些?” 时方域笑容僵在脸上,整个脸垮了下去,转而斜着眼看他,快速说道:“就是你们沈家仍有事情瞒着我导致我无法准确判断如果你们要救令尊最好如实相告如果一定要有所保留那我们告辞。” 他说着就站起做出告辞的手势,一旁的段衡也放下茶杯,默默站了起来。 虽然没说话,可态度很明确。 时方域偷偷给他眨了眨眼睛,被一直关注两人的沈真看到,愤愤然将头偏了过去。 段衡走到时方域身后,衣袍相接的距离,偷偷摸摸做什么也不会被发现。 沈温有些着急,可依然面露犹豫,他也想到昨日说到“景三叔”的时候有些说漏嘴了,时方域有所怀疑也是正常。可这毕竟是沈家秘辛,贸贸然告诉一个外人,再被他大肆宣扬一番,沈家在仙门六族就不要行走了。 沈温走到一旁,心中却在思量,反覆纠结也下不了决心。 时方域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从暗红云纹的长袖中伸出来,对着空气勾了勾,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温热的触感,手一紧,他拽过那人的手掌,悄悄在上面写字。 “阿衡。” 段衡抬了抬眼,捏了捏他的手指当做回应。 “有没有觉得今天玉峰有些不同?” 本以为师父是在挑逗他,结果就发出这样一个疑问,段衡微不可闻地嘆口气,抓过他的手要写字。 实际上两人挨着这么近,根本就可以传音入耳,不必一笔一划地在掌心写字…… “师父是指什么?”段衡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但时方域向来感知超强,除了总是对沈真失效,还从未判断错过。 “师父也不清楚……”他手指顿了顿,想起进来之前心头闪过的异样的感觉,“总之要小心些。” 时方域写完这句话,又在段衡手心点了好几下,好像心头在思考着什么,段衡一下就看出师父隐隐流露出来的担忧和凝重,想了想,他右跨一步,拱手道:“沈家主心有顾虑,我们也不强求,只是我和施富还有其他事要去办,不宜多做停留,在这里就告辞了。” 时方域勐然回头看他,明明两人说好再耽搁一日,现在他这么着急,是因为自己所说之事吗? 但沈温并不这么想,他以为段衡是以此强逼他赶快做出决定,心中想要救父亲的那个想法一下就占了上风,赶忙伸手留人。 “等一下……我告诉你就是。”他闭着眼沉思一会,又睁开眼,对时方域道:“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一人,段家主最好迴避一下。” 沈温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无可厚非,而且他也知道段衡向来是个懂礼的孩子,不会不答应,却没想到时方域果断摆摆手。 “没必要避着他。” 开玩笑,万一小阿衡又挑眼生气怎么办?时方域心里翻白眼。 “这……”沈温愣住,又看向段衡,“段家主怎么看?” 期待段衡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结果段衡说:“同施富一起看。” 沈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蹭地从椅子上蹿过来,站在沈温身前,脸上尽是鄙夷。 “分开一会儿都不行?” 他以为两人是因为不想分开,粘煳在一起,才说要一起听的。时方域无声笑笑,不管沈温突然茫然的眼神,道:“我要知道的事,他最好也知道。如果不可以,也不强求。” 沈真噎了一下,想了想,觉得反正……段衡大有可能成为自己二叔了……就……听听也无妨? “父亲,还是祖父要紧。”沈真回头认真道。 沈温凝眉,想要呵斥沈真不要胡闹插手,却又觉得他说得没问题。 他最终松口,走到前面伸手:“随我来吧……” “沈真,你也来。”又对沈真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某个原因,蠢作者突然觉得谈恋爱不如拜把子。 谈恋爱,就腻歪,想着都是一生一世如何相守。 拜把子,比较大气,成为兄弟,就算分隔两地,也都是正常的事。 愿天下有情人终拜把子。 师父和阿衡不算。 第44章 偷摸,开端! 时方域随着沈温的指引,一句话也不说地跟在后面,穿过后堂最昏暗的那个迴廊,一脚踏进门槛,他便顿住了脚步。 这个地方非常僻静,甚至沈家人并未派人把守,门前立着一柄用非常罕见的灵石打造的长剑,剑身被手指粗的玄铁链缠绕着。 头顶上悬着一方牌匾,上面写着“祭魂堂”的字样。 第56页 这是与玉峰府风格最不相称的地方。 内堂两侧摆满了长明烛,地面和墙壁上刻画了满满的符文,像这种比较稀世罕有的符文,只要不是写符文的人,外人一般都看不出符文的用意。 不过时方域还是很清楚的,这恐怕就是当年他未能踏足的地方吧。 段衡走到他身后,即便什么也不说,他也知道那是珍贵的依靠,沉下心,时方域迈进了另一只脚。 沈温站在最前面,手指轻扣着上面摆着许多牌位的桌面,而后转身,走到蒲垫面前径直跪了下去,沈真看到也连忙跪下,随着他父亲磕头行了三次大礼。 时方域和段衡自然是在一旁看着。 沈温站起身,随即按下也要随他起身的沈真的肩膀,“你多跪一会吧。” 沈真有些茫然,可是父亲叫他做的事他只能听从,再去看那些牌位,才发现上面空无一字,只是表面干净的一块木头罢了。 沈温看着时方域,这次再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开口道:“我们沈家,为了继任家主能堪大任,在仙门六族中不至于居于末端,且实力能日日精进,为此研究了一种秘术。” 他说到这里停下,良久都没有下一句话,时方域耸耸肩,问他:“所以呢?秘术是什么?” 沈温眼神微闪,虽然面对时方域,却又好像并没有看他,仿佛思绪飘到了很远,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一般。 沈温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些无字牌位,沉声道:“祭魂堂,是给本家直系子弟种下换魂契的地方,换魂契的符文便是墙上这些。所谓换魂契,就是那种秘术,将此契种到双生子体内,一个称之为主,一个称之为奴。奴的元魄会转移到主的身上,可身体依然可以修炼,所修灵力全部融入到主的身上,主凭此精进……” “什么?”沈真抬头看着他父亲,脸色震惊到无以復加,他扶着双膝,在腿上来回蹭了蹭,“什么双生子?父亲,玉峰府哪来的双生子?”他偷偷看了一眼时方域,好像突然就懂了为什么二叔会流落在外。 时方域无辜地眨眨眼,走到一边坐下,似是没在意沈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同情和愧疚的眼神。 “沈真,你不一样。”沈温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去,一人凝望着满是符文的墙壁,继续道:“沈家有孕的族妇,会在未满一月的时候在祭魂堂设阵,将胎儿即将形成元魄之际打散汇集的灵力,制造出双生子。这样出生的孩子于常人无异,只是寿命短些……” “什么?”时方域蹭地一下站起身,刚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如果自己是个短命鬼,他可不保证刚刚才决定放下这些事的自己不会重新怨恨起他们。 “不过对于修真之人,这些都可不必在意,毕竟修真本就是绵寿延福的事……”沈温幽幽道,解释的用意似乎是为了安抚突然紧张起来的沈真。 “你能不能一下说明白些?”时方域气的想要把鞋脱下甩到他脸上,结果后背被人一捅,他回过头看了看段衡,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嘟囔道:“害的段家主和令郎忧心……” “好,沈家主说的事情我已经有所了解,不过我更关注的是令尊与景三叔……所以,他们两个也是双生子吗?”时方域又坐了回去,神色如初,出声问道。 沈温点了点头,道:“种下换魂契后,景三叔便是父亲的影子,时常在他身边保护他,并无人看出异常。” 时方域皱眉,道:“无异常,是说,关系很亲近吗?” “与其说亲近,不如说……是忠诚。”沈温犹豫片刻,认真道。 可是时方域心里却非常清楚,得知这样的真相,很少会有人心甘情愿一辈子为此付出,甘愿做别人的影子而捨弃自己的一切。不心有芥蒂都是很难的,更遑论忠诚和亲近,如果真的有这么大度的人,又何必用换魂契牵绊着? “你父亲从这样开始,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景三叔吗?”时方域掐了掐下巴,觉得沈府一早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却见沈温摇了摇头,道:“换魂契即是将主奴生死绑在了一起,主死奴亡,景三叔很清楚这件事。” 时方域“呵”地一笑,转眼看向沈温,眸光阴冷慎人,口气也十分阴森:“倘若他恨到想要同归于尽呢?” 沈温一愣,看着时方域这样的眼神背后发冷,心虚一般,他不着痕迹地退开一些,回答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直接杀死父亲不是更好?” “嗯?”时方域眼睛一跳,走过去趁沈温不休息扇了一下他后脑勺。 “这话说的!”什么叫直接杀死父亲不是更好?这话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大逆不道。 谁知道沈温这么不禁打,一下就被打摔个跟头,他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懵。 时方域却突然皱眉看向自己的手心,手心手背来回翻看数次,最后赶忙蹲下来抓住沈真手腕。 段衡和沈真都没弄清眼前的状况,可是这么一被抓手腕,沈温的脸色也变了。 他握起拳头用力抽了抽,手腕却在时方域手里纹丝不动,挣了几下丝毫不起作用,沈温安静地闭了闭眼。 时方域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放高许多,语气责备:“现在才察觉出不对吗?” 段衡上前,按住时方域肩膀,低头问道:“怎么了?” 时方域心头那股烦躁又出现了,眼前便是不祥之兆,他站起身指着沈温,有些生气道:“沈家主使不出灵力。” “可是这是为什么?”沈温有些不敢置信,嗫嚅道,被沈真扶着站起身,他眼神一动,抓住他问道:“你的灵力呢?” 沈真听话地伸出手,一抹幽蓝色光亮在他手心汇聚成一团,只是隐有消散之势。 “这?” 时方域和段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两人一齐开口道:“是花香。” 还不等沈温询问,外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身穿墨袍地弟子,惊惶地喊道:“家主!家主不好了!玉峰上下所有人,都出现了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 沈温看了时方域一眼,知道事有蹊跷,甩了一下袖子,他便快步随着那弟子走了出去,段衡跟在时方域身后,也出了祭魂堂。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段衡走近,在时方域耳边说道。 “什么?” “为什么沈真不是双生子?” 时方域一愣,回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突然想起沈温大婚时,新妇那已然隆起的腹部…… “咳咳……”时方域掩嘴,不一会儿说道:“沈真娘亲有孕之时,沈温都不知道,上哪有机会来到这祭魂堂。” “他平时看起来很懂礼的,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还没成亲就和人家姑娘……”时方域老脸一红,看着段衡默默闭上了嘴。 第5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跪地求饶。 因为轮了三周毒榜,昨天蠢作者想蹭个玄学,结果一点四十码完了,告诉自己闭眼睡会…… 一睁眼睛就现在了。 我有罪。 第45章 开端,困境! “你也不相信吧?”时方域将段衡拽过来,让两人靠得更近一些,说着悄悄话。 “听说是在仙门六族的一次宴会上,喝多了酒……”时方域比出两个手指头,慢慢碰到一起,“事后两个人都吓坏了,也不知道是谁看不上谁,反正想着就这么过去算了,谁知道……嘭一下,就怀了。” 段衡脸上的五官挤了一下,想像着是怎么“嘭一下就怀了”,转头看着沈温挺拔的背影,想起他平时说话做事都属于说一不二那种的,而且还非常古板老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怪不得成亲这样早。 “可是,师父是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的?”段衡回头问,眉毛轻皱。 时方域重重拍了一下他后背,收回手夸张道:“他是谁啊?沈温!师父不打听打听像话吗?” 他隆起袖子,瞥了段衡一眼,回头加快了脚步,小声道:“年纪轻轻就成亲算是怎么回事啊……跟谁炫耀呢……” 段衡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师父的想法总是这样与众不同,尤其喜欢暗自较劲。 摇了摇头,他快步跟上前面那人。 沈真在最后面指着自己鼻子,气到头顶冒烟,半天才缓过来踹了一下石柱,恨声道:“这是看不见我吗?啊?” …… “一定是那个花香有问题,沈真去了一趟灵墟,回来没多久,所以影响没有你们厉害。再加上,既然我和段家主没事,那这个肯定是沖你们沈家来的。”时方域靠着桌背,右脚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要多久才可以恢復?”他抬头问站在前面把自己当做一个雕像的沈温。 “虽然中毒已深,但是靠花香这种招数,对沈家人来说,实力最弱的两天也足够恢復了。”沈温烦躁的回身坐下,想到自己居然大意到被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摆一道,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动作有些大,惊得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抬头看到时方域和段衡,怎么说他们也还是客人,沈温略表歉意地笑了笑。 沉吟片刻,沈温面容渐冷,似在心中思量,不一会儿他扬声叫来玉峰府的管家,跟他吩咐了一些事。 时方域没有听,他把段衡拉到角落里,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从刚到玉峰府为师就感觉到不对,可是并没有想到这花香有问题,但是如今看来,这花香并不致命,甚至于沈温这样的人来说都算不上伤害,那么说明接下来一定会有后手。为师总有种预感,也许当年的血案可以水落石出了,所以我们不能走。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一战,你千万别出手!” 最后变成了嘱咐,时方域看着他,眼中隐有忧思,就怕到时出手,世人又将矛头指向他。 段衡神色不变,抓住时方域的手,身子转而背对着沈氏父子,压低声音道:“师父,就算玉峰有难,也有沈家主在那里顶着,徒儿不出手,你也不用为此拼杀知道吗?” 时方域还想再说话,段衡手握紧一些,脸上忧色显露,语气稍稍放缓,道:“当年师父元魄受损尽碎,徒儿虽然……将之拼补修復,但到底裂痕犹在,不到万不得已,师父最好不要大力催动元魄……” 话还没说完,时方域伸出一只手打断他,眼睛看着地上,似乎在倾听什么动静,突然他脸色大变,回头对段衡说了一句“没错,是他们”,便飞身出了门,段衡赶忙跟上去。 时方域跑到庭院里,略微一顿,便闭上双眼细细探查,倏忽之间,整个玉峰府的声音全部消散,在他耳中都成为过耳之风。 细微之处,他窥得玉峰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处有大量灵力输出,给他的感觉同当年灵墟如出一辙。 沈氏父子也急忙奔出,看到的就是时方域踏剑直飞沖天,段衡紧随其上的画面。 好剑在时方域脚上,段衡一直未佩戴自己的佩剑,如今飞身登入长空,想要不动用灵力是不可能的。 沈温向后一退,被沈真扶住,听他出神般喃喃道:“段家主为何?为何身上有邪魔怨气?” 沈真却只是看着上空的两人,眼神露出担忧。 时方域在踏剑在半空中缓缓漂浮,找准玉峰最中心的位置,手势刚出,便被段衡拉住,时方域回头看他,语气有些急切。 “与我所想无异,这应该就是一种阵法,并非结界,却也能达到阻绝隔断的作用,我虽不知晓这是何等阵法,也不懂破解之法,但阵势未成,这中间一定是最薄弱之处,要破阵便应该在这里将其破坏!” 时方域语速甚快,心知这是争分夺秒之时,可段衡却异常固执,仍旧不放开他,他冲着下面沈温的方向喊道:“沈家主!有人用阵法封府,需要全力击破中央最薄弱的一点,可否相助——” “家主!家主!不好了!”段衡还未说完,有一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那人面容苍白,明明并未发力,身上蓝光消散,人也迅速虚弱下去。 沈温赶忙上前扶住他,就听到他断断续续道:“府中……修为偏低的弟子……突然……灵力溃散……都……都丧命了……” 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完,头一偏,也断气了,身上的光芒也逐渐消失。 沈温额头青筋爆出,此时却也没有时间思考到底是谁针对他们沈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父亲……”背后传来一声无力的叫喊。 沈温回头,却看到沈真反覆望着自己的身子,上面的灵力居然也在流失,然后他伸手,却并未在自己身上发现同样的状况。 “玉峰沈家上下听着!要想活命,就马上盘膝坐下守住元魄之源,阻断灵力消散,切莫擅自使用仙法咒术!” 头顶传来用灵力放大的唿喝,时方域在空中看着各处升空的灵力被这阵法吞噬,原本急切的神情却骤然一变,他眉头一跳,突然喃喃自语:“不对,这不对!” 段衡唤他:“师父?” “倘若花香之力是困住元魄中的灵力,那与这阵法不是刚好相剋?虽然肉眼难以分辨,但沈温身上确实有灵力流出,与其他人相比却相差甚远。相比较其他人,那些灵力溃散迅速的好像根本就没受花香的影响!” 时方域赶紧抓起段衡的手腕,对他道:“景三叔在玉峰府这么多年,若是早有异心,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定会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 “所以那些先被阵法吞噬灵力而亡的人,应该就是景三叔的人,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还没开始动手,阵法突然发挥了作用。那么这应该是两波人,互相也并不知晓对方的计划。”段衡顺着他的想法继续说道。 第58页 时方域把住段衡的手,缓缓放下,心中做下决断,他道:“阿衡,如今与五年前情势大不相同,如果今天能逃出险境,救下沈家人,那么为师也能洗脱冤屈,沈温身在阵中不好出手,只有……” “师父难道没发现吗?”段衡打断他的话,将他的手抓到眼前,眼中隐有怒意,“既然是两波人,那么与花香必然不同,这阵法并非只针对沈家人。” “师父同徒儿一样,灵力也在渐渐消散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晚点,蠢作者马不停蹄…… 第46章 困境,危局! “但是如若不破解阵法,我们在里面反而处处受制,等到阵法大成,恐怕我们也难以脱身了!”时方域心中着急,但也知道当年的事给段衡留下什么样的阴影,清楚他固执的脾性,遂苦口婆心道。 段衡缓缓抬眼看他,眼底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与此同时,原本湛蓝的天空如若被蒙上一层血色红纱,暗红色血气如丝状蔓延,很快将玉峰府覆盖。 段衡知道拗不过时方域,但他说的不无道理。 如今身在局中,又有谁可以真的置身事外不出手呢? 段衡推开时方域的时候大手一挥抽出好剑,在手腕上一划又扔了回去,时方域看到他的架势大惊,想要阻拦,头顶上雷霆怒吼,翻云覆雨之势已经出现。 而段衡身上那股邪魔怨气再也不加掩饰,缭绕在身侧不散。 底下沈温妻子云影怜和玉芙也赶到,看到上空的情景大惊失色,一时还以为招致玉峰府如此的是这二人,刚要出手却被沈温挡下。 “他是在救我们。”沈温沉声道。 “隆隆”声不断,因为段家的“造化雷封阵”本就是借雷霆之力噼裂一切屏障,高空中的雷云在阵法之外,是以是在外部破坏。 可是数击下来,那层血纱却并无破裂的痕迹,段衡如今使出来的法术早以比当年威力巨大,然而应对这个阵法还是有所不足。 时方域咬咬牙,跳开一些,双臂大张,一时之间,玉峰府内一切水源都尽数扑向他,待到达他身侧,忽而变成一人腰身那样粗的冰刺,齐齐刺向雷霆攻击的那个地方。 这样里应外合,那红纱终于隐有破开之势,两人一齐转个身蓄力,再抬手加大威力。 头顶二人奋力破开阵法中心,底下的沈温却脸色骤变,他急急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紧紧盯着空中的时方域,长袖中的手指似乎在发抖。 “这是……罕有的冰系仙法,凌寒刺,是他!是他回来了……怪不得,怪不得我觉得那么熟悉……”沈温向后退了数步,却看到云影怜在他身侧闪过,回头大声道:“这不是魔尊的气息吗?难不成前些时日的传言竟是真的?” “沈温!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上面的是大魔头时方域!你不去杀了他吗?”云影怜回头怒目而视,但看沈温双目无神失魂落魄的样子,云影怜眼中嘲讽一闪,回身便想自己上。 沈真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抓住云影怜的身后的飘带,说道:“母亲,还是坐下来……守住元魄吧……段家主和那人没有恶意……” 云影怜并不甘心,回头瞪着沈真,刚想呵斥他,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许多沈家子弟一窝蜂冲进来,身上带伤,身后跟着许多身穿黑袍的蒙面人。 那些蒙面人手中并无武器,他们抓住一个弟子,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那个弟子便闭上眼睛再无生息。 沈温赶忙站起身,不顾自身灵力消逝,拔出重剑和那些蒙面人对峙。 时方域也注意到底下的状况,待看清那些蒙面人的外袍,他心中一惊,抬头对段衡嚷道:“阿衡,没错,是他们!” 黑衣人与沈家人乱作一团,但灵力流失的沈家人却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乎轻轻松松就被控制住,然后被抢夺了元魄之力,变成段家人那样的死尸。 沈温以一己之力击退两个蒙面人,但方一出手便知对方深浅,对面还未使出全力,他却已经力不从心,不由心惊。虽然在仙门六族家主中他实力不是最好,于天门七子相比较也并不一定会取胜,可既能身处家主之位,必然在整个修真界有可相匹敌的实力,也绝非一两个杂碎可以制服的。 但现在,这些蒙面人随便一两个人就可以与他一战。 更惊奇的是,沈温重剑的剑气打到他们身上,也像根本没有命中一般,他们不知疼痛地顺势反击,丝毫不顾自己是否会受伤。 沈温扶胸勐退,心中居然生出了今日难逃一死的想法。 那边云影怜还有些力气,只能拼死护着沈真和玉芙,却也是伤痕累累。 究竟这世上还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可以将玉峰沈家逼迫至此? 沈温咬紧牙关,将喉中的腥甜吞下,用力挥动手中的重剑,将其中一人的脑袋狠狠钉在墙上,然而视线向前,他看清前方有一个蒙面人身在云影怜的死角,正要发出一击。 “影怜!”他奋力吼出,蹬地飞身而来,可明显已经赶不及了,黑衣人的手就要触碰到她的后心,而他的眼中,除了云影怜花容失色的表情,竟再也看不出其他。 但下一刻,云影怜身上幻影一闪,变成了身穿黑红长袍,背影挺拔的男子。 耳边声音销匿,他仿佛听到了久远的话音,带着孩子气,还有一些未经世事的天真。 “大哥,将来你娶了嫂嫂,是不是就不要娘了?娘说你耳根子软……唉唉别打我啊!从哪听说的……当然是娘说的!” 视线缓缓向下,他觉得背后一痛,麻痹冰冷的感觉袭向全身,可是又没有那么真切,他倒地前唯一的遗憾竟然是再也看不到眼前的那个背影了。 哦不,其实还有一个,就是没能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恍惚想起那个黑夜,杂乱的荆棘丛里,他远远站在一颗大树的后面,看着娘亲推开沈泽,骂他,吼他,看他哭,看他成为一尊石像,看他转身孤独的背影。 而他,从始至终没有踏出一步。 他带了一身的寒露,回去后便被哭得不能自已的娘亲,像是稀世珍宝一般被抱在怀里,那么温暖。 他没能对那时的沈泽,说一声对不起。 “沈家主!你怎么样?”黑暗和树影消散,沈温忽觉身体一暖,有人在他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抱住他,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他睁不开眼,却能听到异常清晰的声音。 “阿衡!你护住沈真他们!” 时方域沖段衡喊了一声。 一连用了两次斗转星移,时方域也有些岔气,趁着扶沈温的空挡勐地咳嗽两声。 一名蒙面人扑身而来,被时方域一把抓住脖子,沈温也顺势摔到了地上。抓住那人,时方域踹开身旁其他攻击过来的蒙面人,伸手揭下了那人的蒙面黑巾。 虽然早有预感,可看清那人的脸的那一刻,时方域还是控制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第59页 “乘舟。” 时方域认出他,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宿乘舟的容貌丝毫未变。 可是他的眼底,为什么那么冷漠无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更了一章 打了鸡血(并不) 总之动力就是你们的支持!毒榜退散退散! (晚上两点会蹭个玄学,并不是更新呦) 加油!!! 第47章 危局,转折!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万籁俱寂,连唿啸的狂风都静止了,那一瞬间众人都停止了厮杀。 时方域双眼圆睁,视线渐渐模煳,脑海中涌现出两个在杂草丛中争相奔跑的孩子,那个上扬的嘴角和爽朗的笑声,最后只化成了眼前人双唇抿出的一条线。 宿乘舟身后一个沈家子弟趁二人僵持的空挡,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挥动长剑砍向他的脖颈。 时方域想伸手阻拦,可是他又没有任何立场这样做。当年无论如何是他亏欠他们的,可是如今沈家这上上下下死伤的人又要如何算呢? 宿乘舟歪了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他未曾回头,却一把抓住了偷袭之人的剑锋,另一只手抓住那人的脑袋,竟然残忍地将之扭断,期间嘴角的笑容并未隐去。 宿乘舟将那名弟子弟子甩到时方域身上,眼睁睁地看他消散殆尽后,他昂起头轻抬眼皮,在黑袍上蹭了蹭自己的沾满鲜血的手。 “你叫我,乘舟?” 时方域踏前一步,却及时被段衡呵斥住,顿住脚步,他扬起长袖在脸上一挡,放下时已经恢復原本的样貌。 但就算是这样,时方域此时的容貌也已经与多年前相去甚远,并不像宿乘舟一样还如少年一般。 “乘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泽。”时方域对宿乘舟说道,却完全没注意后面突然变了脸色的玉芙,也或许是他并不放在心上罢了。 宿乘舟听到那个名字并没有明显反应,他纵起眉头,似乎在细细辨认他的脸,随即他轻声笑了笑,道:“是个很久远的名字呢……” “哦!”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想起了更加好笑的事情,拍了拍手,指着他身后的沈温,又碰了自己脑袋一下,像个疯子,“你是沈家人吗?” “你原来是玉峰沈家的人!”宿乘舟拍着手,满是笑容的脸却突然变得阴冷,他按了按手指,发出咯咯的声音,语气诡异莫测。 “那你今天也要死了。” 时方域只觉得心中冷流划过,想像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折磨会把宿乘舟变成这个样子。而方才他的话更像是一道命令,蒙面黑衣人全部动了起来,周身再次响起沈家人的哀嚎声。 时方域转身躲过宿乘舟的攻击,他却接二连三不停歇地出手,丝毫不留情面,十息过后他身上便添了几处小伤。 时方域躲过宿乘舟伸过来的满是火焰的手掌,反手制住他的手腕,趁机说道:“宿乘舟!你是在给那个老妖婆卖命吗?宿霜渡杀了你全家你忘了?不要助纣为虐了!” 宿乘舟一顿,手失了力气,脚被尸体绊了个踉跄,时方域改抓为扶,想要帮他控制住身形,却不想宿乘舟刚刚卸去力气的手从孔隙中轰出一掌,将时方域打退了数步。 “师父!” 段衡甩开一个黑衣蒙面人,直直冲向时方域,看着时方域顺着他的怀抱向后一靠,吞咽口中腥甜的样子,段衡红眸晦暗难明,周身邪煞之气勐烈爆发,将近身的敌人全部震飞。 “阿衡,没事没事,啊?”时方域摆摆手,离开他的怀抱站直身子。 “师父,人心难测,变了的人再难回来了,你素来最是清楚!”段衡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声音升高,眼中幽芒微闪,是怕他轻信眼前人而伤了自己。 时方域知道段衡在担忧什么,他心中也清楚,即便宿乘舟被他几句话说得回心转意了,沈家祸事以成,难不成还会放过他原谅他吗? 但他没有回头,还是固执地向前踏了一步。右手手掌既出,一柄长剑赫然出现在他手上,他撕开被宿乘舟抓破的长袍的下摆,在长剑上擦了擦血迹,而后将剑尖对准宿乘舟。 “当年青姨收留,免我漂泊之苦,此一恩;幸得乘舟两年相伴,免我孤寂之苦,此二恩;禁地助我出逃脱离险境,免我违心之苦,此三恩。” “你于沈泽的恩情,由今日时方域尽数偿还,容你三招,三招过后,你与我的愁怨,便要由我亲自来讨了。” 宿乘舟冁然而笑,指了指沈家人的方向,问道:“你说的愁怨,莫非是因为他们?” “你可真是大度啊。”他又接了一句,话音中明显有嘲讽之意。 时方域抬抬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止。” 还有段家上下的亡魂,招致他落入那样两难的境地的灵墟一案。 “师父——”身后段衡急道。 时方域背对着段衡打断他道:“阿衡,天上的阵法还差最后一下,沈家那帮废物指望不上了,你快去!” 他回过头,沖段衡神秘一笑:“破开阵法,我们就有救了不是吗?” 时方域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好像话中有话一般,段衡懂他的意思,只得闭眼点了点头,道:“好。” 多年离散,失而復得,总归还是逃脱不开这一声“好”。 眼中寒光乍现,他满含杀意地看了一眼宿乘舟,然后直冲云霄,开始最后的时间之战。 时方域陡然收起长剑,冲着宿乘舟勾了勾手,“来吧。” 宿乘舟嗤笑一声,偏头看了看各自为战的沈家人,看到尽力拼杀却怎么也破不开重重包围的沈温,看到被云影怜护在身后满面哀戚的沈母玉芙,他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值得救的。 或许,如果那天逃出来的是他,他也会继续那个善良仁和快乐恣意的宿乘舟吗? 手指蜷起呈倒勾状,他脚在地面上轻点,下一刻便像时方域爆飞而去,手指上金光溢出,登时便在时方域胸膛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时方域捂着伤口重重咳嗽几声,忍着疼痛,抬头看吹着指甲中肉屑的宿乘舟,唿出一口气,轻声道:“咳咳……你还真的不留情啊……咳咳!” “还有两击。” 宿乘舟望天长啸,双臂幻化成赤金色双翼,将他整个身形遮掩,再张开时,双翼扫出的数十道罡风暴虐袭来,时方域被震地倒飞而出。 他撞到玉峰府的一面墙上,赶忙坐下盘膝,双手在腹部上侧运送灵力,护住元魄。 大话说在前面,他也不是自己找死,事到如今还是有很强的求生欲。 轻抬眼眸,时方域看着面无表情已经开始准备第三招的宿乘舟,扬眉笑道:“这一击过后,我就还手咯。” 宿乘舟身上赤金色光芒淡了淡,他收回手,慢慢走到盘膝坐在地上的时方域跟前。 他揪起时方域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右手火焰升起,他缓缓拉近他,在他耳边道:“算了,第三恩不用你还了。” 第60页 “当初我救你,未曾把这当做一个恩情。时方域,你若真想报恩,现在就还手吧。” 他话音未落,左手高高举起时方域,然后扬起的右手便想打向时方域的胸膛,利落又夸张的动作在时方域眼中仿佛放慢了一般,他似乎在他淡漠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释怀。 时方域没能出手还击。 宿乘舟的那一击也未能落下。 他吐出一口鲜血,左手没了力气,缓缓放开了时方域的衣襟。 时方域被摔到地上,便看到段衡站在他身后,黑色落雷在宿乘舟身上肆虐的画面。 赤金色光芒逐渐熄灭,宿乘舟的身影数度变换,最后也越来越虚幻。 赤羽焦明一族曾有一个无坚不摧的保命秘法,便是通身赤金光芒覆盖。 可宿乘舟没有用。 他是来不及了吧,时方域想,然后他想从宿乘舟最后的眼神中找出什么。 他说若真想报恩,就还手吧。 也许在被宿霜渡控制的日日夜夜里,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这样结束自己的性命,刚相认时那个冷漠无情的他,杀人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埋藏在角落里的那个灵魂,还是最初的宿乘舟吧? 段衡跑过去,扶起呆愣的时方域,然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不停地念叨这句话。 时方域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昂头看着天空中撕裂的口子,在那个裂痕种不断飞进黑色幻影,落地后和蒙面人打成一团。 他记得,这个装扮是隐剎宗的人。 他果然没有猜错。 时方域拢住段衡的肩膀,从身上蔓延到心上的疼痛越发扩大,以至于他只能粗重地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一下一下抚着段衡的嵴背,安抚他,也安抚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头疼,十分疼,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放假了每到晚上就总是头疼。 这个算今天更新的,虽然有些晚(很晚了好吧)。 晚上可能还蹭玄学。 第48章 转折,尘埃! 阵法破开以后,残余沈家人的灵力立刻停止流失,终于也有了一战之力,联合突然闯入解救他们的隐剎宗,牵制住一部分蒙面人,总算暂时缓解了危局。 展莲是最先赶到段衡身边的人,看着段衡拥住时方域,还在他耳边不停说着什么的样子,他几次没忍住都想开口,然而最后还是作罢。 展莲后面跟着一个容姿妖娆魅惑十足的女子,看到段衡这么耐心安抚一个人的模样惊讶地张着小口,却也不敢发声。 半晌后,时方域神情有些怏怏,段衡放开他,让他靠在墙上,看到他无力地望了一眼沈温那边。 段衡抿了抿嘴唇,声音压抑在喉咙里,略有沙哑,“知道了。”他道。 他转过头对展莲道:“照顾好师父。” 再回头看着时方域紧忍疼痛缓缓闭上眼的样子,段衡攥紧了拳头,眼底的猩红越发浓重。 他骤然转身,飞身直冲战团,落地之时无论敌友尽数震飞倒退。段衡抬起冷漠的双眼,向前伸出手指,一个黑衣蒙面人便被他吸到手上掐住脖子。 “宿霜渡还听命于谁,说。”段衡声音冷得如寒潭深渊。 那人有些惊恐,却还没到失魂丧胆的地步,只是略微一迟疑,喉管便被他的灵力震碎,弃若敝屣般将他扔了出去。 就连剩余的沈家人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纷纷后退,恐怕他突然转身又将矛头指向他们。 段衡身形不动,却依然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然而也没因此而感觉气愤。 师父让他救,他便救,至于好心被他们当成了什么,他并不放在心上。 就这样,他接连抓了几个黑衣蒙面人,没得到答案,就用同样的方法将他们都杀了。 并不是他没有耐心,而是答案早就存在心中,他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那些让沈家人苦战不已的蒙面人在段衡手里甚至走不过一回合就被秒杀,如此的实力并未让转危为安的沈家人感到心安,他们只觉得恐惧。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段衡乃魔修,看起来又与隐剎宗有千丝万缕的联繫,自然不会完全相信。 段衡踏前一步,衣袂飘然,一瞬间狂风肆虐,风卷尘飞,将剩余不多的蒙面人尽数包围,原本如行尸走肉般毫无感情的他们,此时也不免惊慌失措。 段衡冷眼看着他们,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师父说,这些年杀人无数,成为他人手中利器,也并非你们所愿。” “可毕竟血洗灵墟在前,伤我师父在后,我不可能放过你们。” 段衡瞳孔中的猩红慢慢蔓延,几息过后,额心正中央赫然浮现一个红色火焰的印记。 时隔这么多年,魔尊炎煞的印记终于又重现,却不是在他们一直以为的时方域额头上,而是在他的徒儿段衡脸上。 再抬眼,段衡已经不像在看活人,“这也是一种解脱……” 段衡收紧肩膀抬起双手,掌心中瞬间翻腾起聚集起来的鲜血,成团的血色中夹杂着噼裂的炸雷声,血与雷纠缠着渐渐扩大,肆虐之处无不化成焦炭废墟。 沈家人受不住雷霆炸开闪现的白光和巨响,齐齐捂住双耳背对着战场以躲避强烈的光线。 这一声巨响消散之后,笼罩在玉峰上方的阵法也全部被破坏,血线编织而成的护罩消失不见,显现出碧蓝如洗的天空,外面花香瀰漫,鸟儿清鸣。 沈家弟子纷纷舒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劫后余生后的空虚大过了心喜,看着地上陈列着的尸体,他们觉得眼前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时方域觉得世界很安静,安静到他能听到逐渐靠近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频率都是他最熟悉的。 头有些发沉,时方域用尽力气想要抬头看看眼前人,可是才刚使劲就牵动了伤口,他勐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段衡跪在他身前,想要顺顺他的胸膛,却无从下手,可怖的伤口鲜血才刚止住,伤口深可见骨,玄色衣料淌湿一大片,也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 段衡扶住他,额头顶着额头,像在鬼森中心做过的那样给他输送灵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可时方域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 “魔尊大人……有一事……”展莲终究还是没忍住,在这尘埃落定之时开口。 “知道了,”段衡却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师父都告诉我了。” 那女子听出段衡话中的不耐烦,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段衡离开时方域一些,发现他终于清醒过来,却看到他嘴唇轻轻蠕动,似是有话要说。 段衡耳朵靠近一些,待听到时方域的话,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终于有些不好。 “你便不能先想想你自己吗?” 第61页 这次连“师父”都未喊。 时方域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笑,点了点头,拉住他的手环到自己腰间。 声音微不可闻:“师父没劲了。”所以你得抱着师父。 段衡低头看着他这副无赖样,心中窜起的怒火却像被浇了一壶冰水,熄灭得烟都不剩。 他弯下身,一手绕过他的身子,一手从他膝弯中穿过,将他结结实实地抱了起来。 身后的女子再次惊讶地捂住小口。 段衡抱着时方域,转身向沈家人的方向走去,可每近一步,他们却怕地退后一步,只有沈真一脸担忧,想要跑过来看看时方域的情况,却被云影怜拦下。 沈真被人扶着,看着逐渐靠近的二人,脸上的悲怆神情也不知是因为得知时方域的身份还是死去的沈家弟子。 但他也没有后退,连着扶住他的那个弟子,直直站在师徒二人眼前。 “魔尊?没想到竟然是你。”沈温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段衡笑笑,道:“沈家主是要抓我杀我吗?” 沈温没说话,不再看他,而是将视线挪到虚弱不堪的时方域身上,看他的伤口,看段衡抱着他的手,最后才看向他的脸。 “沈泽……”他轻声唤道,明明只是两个字,字音却抖得严重。 时方域抱着段衡的脖颈,长长嘆了口气,不看他,而是看着远方的天,道:“没想让你们知道的。” 声音虽低,但多少都能听出些许淡漠。 沈温心头一冷,便知道时方域此时的疏离不为别的,定是因为还在记恨他和他娘亲。 沈温低下头,视线局限在自己衣袍下摆的一团血迹上,犹豫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对不起——” 长剑反出的日光微闪,只听长剑出鞘的声音一出,那剑尖登时便对准了沈温,沈温还没说完心中的话,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杀气噤声。 身后的沈家人具是吓了一跳,云影怜柳眉倒立,猝然拔出佩剑袭来,口中叫嚷着:“你们两个大魔头,岂敢伤我夫君!” 沈真赶忙伸手挡住三人,对云影怜道:“娘亲,你放心!师尊不会伤害父亲的!”语气异常笃定。 玉芙脸色微变,她遥遥看着段衡怀中,那个陌生的男子,心肠一硬,喊道:“泽儿!是娘对不住你,你莫要怨恨你大哥!” 时方域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沈泽,若是此举能解你心中怨气,我愿意承受。”沈温目光坚定,破有种大义凛然的神气。 时方域嗤笑一声,这一笑又牵动伤口,他闷咳几声,看到段衡忍无可忍的眼神,他稍稍安抚:“听师父话。” 又回头对沈温嘲讽般笑道:“你可太看得起自己。” 这次他仿佛决定不再犹豫,扬手挥动好剑,那道剑气将扶住沈温的弟子震得勐退,下一刻,时方域握住剑柄做出将之透射而出的姿势。 沈温闭眼,在身后惊唿声中,他只觉一道风自耳边吹过。 他转过身,看到那名扶着他的弟子胸口穿过好剑,好剑重新回到时方域手里,弟子却惊恐地倒下。 时方域将好剑回鞘,双手继续揽住段衡的脖子。 “景三叔,你藏地可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晚了晚了! 来个码字时候岔噼的脑洞 —— 战势兇险之际,面对蒙面人…… 段衡踏前一步,衣袂飘然,一瞬间狂风肆虐,风卷尘飞,他按住腰间玉带钩,右手扬起…… 跳了段极乐净土。 第49章 尘埃,风起! “这名字也不知道谁给你取的,凭白被你占了便宜。”时方域靠在段衡胸膛上,心安理得地受着自己徒儿的怀抱,虽然身受重伤,却犹如坐在金殿宝座之上,仍然还有那种一唿百应的荣耀。 时方域正享受着这种高居云端的感觉,沈真的突然插话。 “不是,他的名字是景三……” 时方域嘴角一扯,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好在有煞风景的人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沈温似乎惊魂未定,他看着倒地按着伤口的人,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抬头看向时方域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呢……”时方域看着天空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疲惫。 就在此时,受伤的景三突然从地上爬起,径直向时方域冲过来,嘴中似乎念叨着咒语,心念挥动之间一道金光噼来。 “徒儿,打他!” 时方域抬着下巴对景三的方向点了一下,横眉冷眼喊了一句,如此舒服的姿势他连小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段衡自然听他的话,挥动长袖,那金光便被挡在外头,一丝一毫都近不得二人的身。 “徒儿,踹他!” 段衡上前,长腿一抬,还未接触到他的身体,他便被罡风震得倒飞而出。 景三口中鲜血翻涌,他吐了口血,扶着胸口站起来,眼中怨毒颇深,冷冷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要说幻化形貌其实很简单,可辨认出来却很难,一般要么需要极高的修为,要么需要异常的敏锐。如果不是先起疑,再用灵力探查的话,根本就可确保不被发现。 再加上沈温其实对景三并不十分相熟,他是影子,影子所需要的便是隐藏、淡化自己的气息,让旁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连沈温都没有察觉的身份,居然被时方域发现了。 时方域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你这么蠢,是怎么想着要復仇的?咳咳咳……” 他话刚说完,顿觉喉咙不舒服,止不住地咳嗽出来,段衡顺顺他后背,紧皱的眉头还未舒展开过。 “师父还是闭嘴吧,徒儿替你说。” 呦呵?这强硬的态度时方域很少看到,可他现在还偏偏挺喜欢段衡这样。 以往都是他护着别人,徒弟,同门,家人……偶尔他也想躲在谁后边,一边逞别人威风一边吐口水,做个恶劣的人。 “你由花香为媒,将专门为沈家人设计的毒瘴扩散至整个玉峰府,使他们灵力在体内滞留,无法发动仙法咒术,这样才能让他们任凭你们宰割,对吗?”段衡缓缓说道,视线在那堆沈家人中一扫,看到很多眼神微闪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你没想到自己的小网套进别人的大网中,这灵阵刚好吸食灵力,只有没受花香影响的人,灵力散出才会更明显。” “你片刻不离沈温,可他无论是正面对抗还是被偷袭,你却没有一次动手助他,是想着他死了便死了,没死,你就后来补上一刀就行了,是吧?” 段衡说完,时方域搂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连语气都学为师……” 沈温难以置信地看着景三,愤然握起重剑指着他,吼道:“我们沈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将父亲害成那个样子,还要毁了玉峰府?” 第62页 “待我不薄?”景三擦了嘴角的鲜血,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搞笑的事,仰天狂笑不止,等平息下来以后,他的眼里变成了不怕死的疯狂。 别说他这样了,时方域听见这句话都有些岔气,想一鞋底子煳死沈温。 “沈温,你没尝过那种日子,否定自己的存在,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不论怎样努力,荣光全是在别人身上,这种日子,你没尝过,有何脸面说出这样的话!”景三扶着胸口站起来,身子抵上剑尖,竟然一点也不怕受伤,慢慢逼近沈温。 沈温手有些发抖,听了这段话,他有些惊慌地看了一眼时方域,可时方域根本不看他。 他看着景三,目光有些可怜。 “到底是为什么?你们竟然觉得这么理所当然?”景三双眼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泪水怆然而下,里面夹杂了许许多多委屈和不甘。 时方域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沈温喉头髮紧,越是不想注意时方域的心情变化便越是能清楚的感觉到,怎么,他也恨他吗?像景三叔一样,恨到想要杀了他毁了沈家的地步。 “是,我不懂,”沈温眼眶发热,却还硬撑着瞪圆双眼,“我没当过沈家的影子,我天生便是家主继承人!可你说的荣光,我从未尝受过,坐上家主的位子,是我凭藉自己努力争取到的,因为沈家的换魂契的规制,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沈温突然将头转向师徒二人。 沈真眼神一慌,他好像知道沈温接下来会说什么一般,焦急地喊了一声“父亲”,想要制止。 “可是为什么呢?沈家世世代代相传的规制,就只有你不愿为兄长效力呢?” “父亲!”沈真喝止。 “到头来却怪我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我多冤啊,我没受到任何好处吧?” 沈温情绪波动之大,让其余沈家人都觉心惊,可时方域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未必因为景三的三言两语。 “你真是不可救药。”段衡紧了紧抱着时方域的手臂,抬头冷眼看着沈温,额头上的火纹越发血红,似是压制不住他体内翻涌的怒火。 “算了,”时方域声音发闷,又有些无力,他是真的觉得疲惫,“景三交给你们处置,是杀是放,随你们的便。只是沈温,将你的怨气收起来,我时方域,没欠你们什么。” “还有,”他将视线移到玉芙那里,看着她紧紧抓住云影怜却又怜悯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竟然毫无波澜,“你不用为当年之事自责,能放我出去,是我这辈子最感激你的事。” “沈真,你过来。”时方域沖沈真招了招手。 沈真毫不迟疑,便想抬脚走过去,却被云影怜喝住,但也只是片刻,他重新迈步走到时方域跟前。 “阿真,你是个好孩子,不论是师尊还是二叔,你想叫啥叫啥,我都应下。”时方域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虽然很吃力,可眼神却很温柔。 沈真咬了咬唇,胸口中像是塞着一团棉花,阴郁挥之不去,又无从排解,听到了那么多话,他竟然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还是师尊吧。”他道。 二叔真的叫不出口。 怎么有脸认他呢? 让他承认自己沈家之子的身份,在这边人的恶意之下? “可以,都好。”时方域笑笑,清楚沈真的心意,愈发觉得这个孩子在沈家这样的教导下还能如此善良,真是沈温前世修来的福。 段衡抱着时方域转身,就在他们以为二人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上空传来一阵波动。 时方域嘴角勾起,倏地笑道:“磨磨蹭蹭地,终于到了啊。” 随即他脸色一僵,想到即将到来的那群人,他动了动身子,小声道:“阿衡,你放我下来。” 时方域低头,“不放。” “你放我下来,师兄师姐们也会来。” “不放。” “……” “师父在怕什么?”难不成怕四师伯看到他俩的样子伤心难过? 不不,师父还不知道四师伯喜欢他。 “就……”时方域语塞,“就……你不累吗……算了你愿意抱就抱吧!” 这不是难为情吗?好歹他是师父…… “魔尊时方域!时隔五年再度现世,集结魔修魔道攻陷玉峰!今日定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两人打情骂俏之际,远方突然传来用灵力传播的喊话。 第50章 风起,守护! 那一声喝喊之后,只见天边各色流光闪烁,片刻之间,因为对战而夷为平地的玉峰前门就站满了人。 仙门六族家主尽数到齐,算上时方域和展莲,天门七子也无一缺席。 能聚齐这样一群人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若说一开始仙门和天门山那边的人还不相信时方域重生归来,现在看到段衡怀里那张惨白的脸,也不得不相信。 “沈家主可还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方圳不看众矢之的的时方域,也没在乎十分可疑的隐剎宗众人,而是关切地上前询问沈温,语气中还有一些愤然。 沈温还没从自家事里缓过神来,此时看到突然来此的仙门人,来不及多想,便要答话,可有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 炽氓上前,杀气腾腾:“大师兄还不明白吗?定是那叛徒带领隐剎宗来围攻玉峰,打算重现当年的灵墟血案!” 他看着时方域,眼中不知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更多,还是嫉恶如仇的杀伐之气更多。 “那段家主怎么会跟大魔头在一起?不会忘了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了吧?” “怎么可能?搁你你能忘吗?我看是段家主控制住了他,想要交给天门山发落吧。”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 后面终于有天门弟子发现了师徒二人的不同寻常,开始在后面窃窃私语,只不过以修真之人的耳力,恰好都能听到罢了。 “不是这样的!”后面的沈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试图为自己的师尊和师兄解释,他指着地上留下尸首的蒙面人,“是他们来犯玉峰,师尊和大师兄是来救我们的!多亏他们玉峰才得以保全,倖免于难!” 仙门众人闻言都震惊不已,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可家主们却不会对沈真的三言两语信以为真,绫开破也上前一步,略显岁月痕迹的三角眼底不知道藏着多少阴险。 “沈家的小少爷,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五年前灵墟如人间炼狱皆是拜时方域所赐,他手上沾着的鲜血,肩上背负的白骨有多少你数过吗?如今你说,是他救了你沈家,未免有些太过可笑吧,就算你看到的事实如此,你可以保证地上躺着的那些魔修与隐剎宗与时方域这个大魔头就没有一丝半点的联繫吗?” 第63页 绫开破接二连三的发问镇住了在场的人,沈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是凭感觉和本能站在师尊身前。五年前他没能在现场维护师尊,他便一直后悔不已,至于灵墟血案,他从没相信过那是师尊所为。 可是后面的沈家人脸色却变了。 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个人是好人,哪怕只是毫无根据的无端揣测,也会让心思化为最阴暗的利刃。 就如绫家主所说,倘若那些黑衣蒙面人本就是受时方域指使的呢? 云影怜细思级恐,赶忙出声喊道:“沈真!你给我回来!” 沈真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回应云影怜丝毫,只是傲然挺立在师徒二人身侧,以沉默表达自己的立场。 沈温扶着胸口,动作很轻缓,他慢慢走上前,一个沈家弟子刚要拦下他,被他伸手止住。 “我信今日之事,与他二人毫无关系。”他先是对仙门众人道,而后双眼微眯,出声问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玉峰既无盛会,距离各福地和天门山也千里万里,事出突然,你们为何齐聚我玉峰?” 这边仙门众人一愣,意识到沈温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他们,时方圳连忙出言解释:“沈家主切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天门大选刚过去不久,云家主于各仙门中传信告知发现了隐剎宗的藏身之地。可是只有沈家没有回信,可是事不宜迟,天门集结众仙门打算将隐剎宗一网打尽,却没想到人去楼空。联想到玉峰这边一直毫无消息,我们怕沈家遭遇不测,才决定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真的感受到了魔尊炎煞的气息。” 时方圳说得有鼻子有眼,沈温脸上讳莫如深,却也没再出声质问。 众人说了这么久,当事人两个却一言不发,一个安静地抱着,一个坦然地享受怀抱,也许是画面太和谐了,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再次将矛头指向二人。 “十恶不赦的魔尊时方域竟然会救沈家于水火?就算事实如此,目的一定单纯吗?纵使真如沈家主所说,魔修也为天道所不容,仙魔对立乃亘古天理,我仙门绝容不下这么一个东西!” 绫开破大话放出,与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家主对视一眼,“今天绝不能让他再有逃生的机会!” 他说完,各家主纷纷动了起来,将四人团团围住,天门七子略有迟疑,可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将包围圈的空位补上。 “当年一事必有隐情!若我师尊真是兇手,大师兄怎么会如此待他?你们不信我,连大师兄都不信吗?”沈真心急如麻,将心中所想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如今师尊身上有伤,若真打起来,段衡一人未必会逃脱仙门和天门的围攻。 沈温深思沉寂,他此时要比沈真冷静地多。他看到隐剎宗的人为防仙门众人动手,也都做出随时应战的姿势,可隐剎宗这次来的人并不多,不足以将他们再包围住。 而且,仙门众人并不知道,段衡也有魔尊炎煞的气息,甚至比时方域更纯正浓郁。 若是此时被仙门人发现,恐怕段衡也难逃干系,以绫云两家主咄咄逼人的架势,再将段衡也扯进当年灵墟血案,那情势就更加复杂了。 比起沈真的天真,沈温更知道问题的真正所在,并非是魔尊背负的人命,更不是什么所谓天道。 不包括所有人,但绝对,有一部分人的目的是魔尊炎煞的元魄,那足以帮助一人成仙的诱惑。 而剩下的一部分人,他们之所以选择对抗魔尊,是因为由心底而生的对魔尊的恐惧。 他此时不杀人,不代表他以后不杀人,只要有一天为恶,他们都害怕成为魔尊手下亡魂的人是他们自己。 出于这种恐惧,如果能将这个隐患消灭掉,可以出一份力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绫家主所言极是,”沈温恭恭敬敬施了一揖,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与仙门同心对付时方域的时候,他将话锋一转,“可今日玉峰沦陷,时方域救了我沈家上上下下数条人命乃是事实,我沈温自诩仙门中人,未曾有过什么丰功伟绩,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今日放任他由你们讨伐,却显得玉峰沈家无情无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保这个大魔头吗?”绫开破惊道,似是没想到这其中会有变数。 “另外,”沈温却不答他的话,转身问段衡,“看段家主的样子,想必当年也有隐情,是不是灵墟血案,并不是时方域所为?” 段衡抬头,看了沈温好一会,就在后者被他盯地有些心发虚后,段衡展颜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沈温被他噎得一愣,确一点脾气都没有。因为段衡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在说:你现在是想要保护我师父吗?因为愧疚,讨个心安? 段衡嘴角那抹笑容并未隐去,看了看怀里的时方域,他抬头对着包围他的仙门众人,歉然道:“当年是我气昏了头,才让师父蒙受不白之冤,血洗灵墟的另有其人……” 他瞥了一眼闷葫芦云兮陌,继续道:“可在场的人中,比我了解师父的也不在少数……在知道他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你们还下得去手吗?嗯?” 时方域抓了抓他肩膀,在他耳边道:“你何必多此一举?” 段衡看着前方,嘴边的笑有些苦涩,“只是不想再让师父承受一次罢了。” “七师弟,四师兄还是相信你,跟当年一样。”权澜将长剑回鞘,深深看了一眼二人,迈步走到中央,而后转身面对众人。 “大师兄,如若怕连累天门上,天门七子中将我剔除出去,我毫无怨言。” 时方域一手抓着段衡前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权澜,他突然想起那天,面对众人的指责和唾骂,他身前噼裂的万丈深渊,深渊这边,只有他一个人。 “师尊!师尊!”包围圈的后面突然发出一声叫喊,时方域赶紧闻声看去,就看到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努力挤开人群跑到前面,脸上欣喜若狂。 “师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在后边一直不敢相信来着……”展多居害羞地挠挠后脑勺,还是跳脱如旧,却也有张成之势。 时方域还来不及同他搭上话,又有人唤他。 “师尊!是不是你?那日屠杀混沌救下我和云风轻的人?是不是你?”绫景阔一把推开立眉挡着他的绫天,快步走到展多居身边,眼圈渐渐红了。 时方域点点头,他没想到绫景阔认出了他。 绫景阔却一下跪了下去,肩膀不停发着抖,声音中悔意尤甚:“若是……若是那天没有听师尊话回天门山……而是跟着师尊去就好了!” 眼前白影一闪,绫景阔身边多了个人,却也是双膝跪地,然而一句话都不说。 啊,是云风轻啊……时方域认出他来,攥着段衡的衣襟的手越发泛白,他只觉得喉头异常灼热,有什么东西横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然后他看到更多的,那些曾让他头疼不已的崽子们,一个一个在他身前跪下喊着“师尊”,没有恐惧,倒是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 第64页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涨了张嘴,猝然一笑。 “怎么?师尊不在的日子,让你们受委屈了吗?” 沈真也转过身跪下,泪水早就模煳了双眼,自知道时方域身份之后所有掩藏的情绪一瞬间爆发,他带着哭腔大吼:“是!没有师尊的瑶光宫……太空了!” 段衡缓缓放下时方域,随手抹去他眼角还未滴下的眼泪,为了不让人发现维护他师父的尊严,他动作很隐蔽。 然后他说:“师父,若是那天师弟们都在场就好了,而我,若是不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断更了非常抱歉。 其实码了一章,可是感觉不对,又删了。 我写文途中会自己修改自己的大纲走向,有时候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对的。 就像今天加的这场师徒相认与维护,本来大纲里是没有的。 本来想只让沈真和段衡站在师父这边的。 但是最后还是用了这版。 想让师父知道,他奶的孩子不是白眼狼(开玩笑) 第51章 守护,惊变! 时方域在第一天收下这些崽子的时候,心中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以后,弟子都名满天下,或兴族旺门,或降魔济世。 待得跟旁人吹捧,或者被旁人吹捧时,可以感慨一句。 “呦!他师父是天门山的瑶光宫宫主啊,时方域!” 如果顺带夸一下他,想必他会更高兴。 那时候他还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会落得那么一个悽惨的下场。 而“悽惨”二字,要说与段衡杀了他,其实并无多大干系,总归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只能说世事弄人,让原本在轨迹上平安喜乐的他,突然偏离。兴许差那么一点,他便可以实现当初的那个幻想。穷途末路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弟子们名满天下的时候,世人不记得夸他也可以。 他很遗憾。 也担心在他死后,那些崽子会在天门山受委屈,或者羞于师从于他。 所以活过来后,原来的弟子们都如何了,他从不去问,也不去想,只想切断所有有关魔尊时方域同这个世界的联繫。 四师兄曾经问过他:“知道段衡身体里的元魄是魔尊炎煞的,你讨厌他吗?或者说,你以弟子是魔,而感到疲惫吗?” 不。 他当时说得很干脆。 事到如今,他也并不觉得,身为一个魔修,是多值得被人唾弃的事。 只是他怕,怕他有这样的心思,那些崽子们却未必有这样的心思。他可是一个很怂的人。 直到今天,他依然还是魔修,依然被仙门众人划分到对立面,他却有幸,能得这些孩子的维护和支持。 …… 仙门人脸色数度变换,可无论五姓家主如何唿唤他们的宗族弟子,那些跪在地上的孩子都不为所动。 这远超过他们的想像。 绫开破胸中愤然,知道如果再不加阻拦,身后的那些弟子也不一定会不会被煽动。 他可不想事情超出他的控制。 可是他几次看向云兮陌,那人只是摆着讳莫如深的脸色一言不发,万事都等着他出头一样。 想到这里他更是一肚子火,便想要一脚踹开他身前跪着的弟子,却被时方域甩袖挡下。 段衡扶住时方域,瞪了他一眼。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时方域假装没看到段衡的眼色,跟底下的崽子们招了招手。 他顺着包围住自己的人转了一圈,许久才找到记忆里那个模煳的身影。 叙旧完了,该说正事了。 “绫家主,你今日非要置我于死地,真的是因为守卫正道的决心吗?” 绫开破握着长剑,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方域,他还没回答,时方域又问。 “就是有些好奇,今天在场的仙门六族,天门七子,还有上上下下的仙门子弟,怎么就绫家主一人,这么多话呢?” 时方域的视线绕过绫开破,转到了云兮陌的脸上,声音神秘莫测:“不知云家主怎么看?” 绫开破听话音觉得有些耐人寻味,回头看云兮陌。 云兮陌稳如泰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握剑拱手,动作行如流水,依然端的是他云家不世出尘的架子。 “绫家主的意思自当是我们的意思,你何必有这一问呢?”他嘴角的笑容清冽淡然,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好像一切尽在掌中一样。 “不,我只是随便问句话,”时方域手在眼前扫了扫,“其实我是想同贵夫人搭话。” 他玩笑之意很明显,插科打诨的样子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此语算是对云夫人的冒犯了,不仅说得不合时宜,还让人摸不着头脑,在场的其他人神色都有些古怪。 只有云兮陌岿然不动,他眉头轻挑,顺着他的话道:“不知内子如何得罪你了?” “得罪算不上,”时方域站得有些累,伸出手,段衡赶忙接住,他顺势在段衡身上靠了靠,“云夫人跟我,可是有着深仇大恨呢,区区‘得罪’二字太轻了。” 宿霜渡的确在场,但她很懂得暂避锋芒,自始至终都默默隐在云兮陌身后不曾抬过一次头。 但是这样被点了名字,宿霜渡也躲不开了。 上前迈开一步,宿霜渡横眉冷对,道:“我并不认识你。” 连宿乘舟都认不出来时方域,只有一面之缘的宿霜渡自然也不记得他。 时方域莞尔,道:“夫人不记得我,一定记得仙人镇吧,不记得仙人镇,也该知道赤羽焦明吧,就算夫人连赤羽焦明都记不得了……” “那血海灵阵,总记得吧?” 时方域话一出她便变了脸色,惊得向后退了一步,被云兮陌扶住,这下云兮陌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什么血海灵阵?”绫开破这回听不懂了。 权澜却神色微变,兀自磨叨:“血海灵阵不是禁术吗?以千万人性命修炼的禁术……” 其他人听到权澜的话,皆神色大变,这禁术听起来便让人心惊胆寒,一时间都忘记了这是出自时方域之口,以他们的认知来看,根本就不可信。 但大家还是不自觉的离云家远了些。 时方域夸张地捂上嘴:“哦?绫家主不会不知道吧?云家主没跟你说?” 绫家破再次回头看云兮陌。 “时方域你不要信口胡说!” “你到底是谁?” 云兮陌和宿霜渡同时开口,一个有些恼羞成怒,一个脸上却浮现出惊恐。 时方域但笑不语,扶着胸口咳嗽两声,才慢慢看向宿霜渡,眼神殷红仿若要滴血,着实骇人。 “宿青还记得吗?青姨收留的孩子,就是我。” 宿霜渡眼睛慢慢睁圆,嘴张得可以放下两个鸡蛋,她实在是没想到,当年那个逃离禁地的孩子居然会成为天门七子之一。 第65页 如果是逃开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可以用焦明一族的束缚术控制他们的生死,可唯独时方域不可以。 现在眼看就要事成,却没想到出了时方域这个变数。 “魔尊大人现在是在混淆视听吗?什么赤羽焦明!什么血海灵阵!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魔尊大人你吗?”云兮陌将宿霜渡拉到身后,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时方域抓住段衡,在他耳边小声道:“有没有发现云兮陌有些不对劲?” 段衡双眼微眯,没有答话,而是紧紧盯着云兮陌。 时方域心里有些不安,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接出声道:“宿霜渡,你虽隐蔽锋芒成为云家主的夫人,可真实身份却是赤羽焦明一族之长,当年为了泄恨和一己私利,将全族的人囚于禁地之中,又诱导他们自相残杀,只留下四百四十四人,而现在躺在地下的……” 他语速很快,众人的思路都跟不上,听得云里雾里,可当时方域指着满地的尸体时,突然话音消失了。 他急忙看段衡:“来沈家的焦明族人,看起来顶多过百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蹭个玄学,吸吸吸吸吸 第52章 惊变,真假! 师徒二人互相对视,几乎一瞬间就在对方眼中找到了答案。 “他们目标不是沈家!”两人异口同声。 以玉峰受困为契机,趁机聚集了五姓家主一同前往玉峰,就说明除去他们带来的这些人,五个福地都没有主事人在。 时方域凝眉思考,掐着下巴将仙门众人扫视一圈,绫开破因为时方域之前的那些话心中早有疑虑,其他族人也是人心惶惶。 可最该表现出不安的云兮陌却镇定冷静,虽然横眉冷眼,却并未方寸大乱。 灵墟与玉峰之乱,前者得手,后者完全失败,这样算来,焦明族人至少还有二百多人可以用。 如果时方域和段衡不在的话,这一百多宿霜渡的死士要想完全攻陷沈家,也还有很大的难度。 所以其实云家一开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另一个家族,其实力强横,需要用比沈家多一倍的战力去消灭。 而且此时才想到这,恐怕已经晚了。 “时方域!你到底是何意思?”绫开破看时方域的神色,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他大半是信了。 时方域沉眉,转头看向绫开破,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绫家主可有快速传信的玉简?恐怕东仙源要有难了!” 绫开破心中一慌,急急忙忙从衣袖中摸出一枚云白色玉简,犹豫着要不要捏碎。 时方域知道要消除他的顾虑,就应该把他所知所闻和盘托出,于是放下他们之间的恩怨,他长话短说道:“焦明族人曾利用‘血海灵阵’以万千活人元魄为祭品,来提升族人修为踏上成仙的门槛。却因为有违天道而被降下的天罚囚禁在无人界,也就是仙人镇,世代忍受雷罚之苦。” “可是百年之后,此阵法又重见天日,我不说你们也该想到,当年灵墟段家就是成为幕后黑手的祭品,今天的玉峰更是如法炮制。” “但宿霜渡培养的焦明族人出现在沈家的不足半数,也就是说,她真正的目的是在另一个福地,能让他们为那个福地孤注一掷的,也就只有你东仙源绫家最有可能了吧!” 时方域每句话都像是平地炸雷,虽然他一直提到的只有宿霜渡,但不难想到,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幕后操纵的人不就是西仙源云家吗? 西仙源素来与东仙源不合,族中弟子没少暗中较劲,但在整个修真界中,云家一直以克己復礼光风霁月的行为准则行走济世。 比起相信云兮陌包藏祸心,还是将时方域想像成穷凶极恶的魔头更容易一些。 绫开破捏着玉简的手发着抖,他指着时方域,气息都有些不顺,道:“你……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 时方域看着他捏着玉简的手越发用力,却又蕴藏着深深的恐惧,道:“你不是已经相信了吗?” “捏碎玉简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时方域的话语像是致命魔音,致使绫开破将玉简拿到眼前,便要一狠心将它捏碎。 却听云兮陌突然望天狂笑,原本文雅俊逸的脸庞变得扭曲,身上也不断溢出淡蓝与血红交织的灵力,血丝爬满了他的皮肤。 “不用了!你们东仙源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了!绫开破,东仙源的福源灵力真是浓厚啊……”他迷醉得嗅了嗅自己手中的灵力,表情十分享受。 看到云兮陌的变化,仙门众人与天门七子马上改变方向,齐齐对准云家弟子,与此同时,绫开破手中的玉简也冒出青烟,片刻间化为虚无。 他怔然向后退了一步,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手已经拿不动剑。 绫景阔一把扑上来,被展多居拦下,却还是向着云兮陌的方向怒吼:“你将我父亲母亲如何了!你将我父亲母亲如何了!” 他目眦欲裂,胸中的眼前幽暗伤痛都被怒火代替,一旁的云风轻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击地失了神,他木然地搭上绫景阔的肩膀,像是欺骗自己一般轻声说道:“绫景阔,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绫景阔狠狠拂开云风轻的手,又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眼泪在眼眶中滑落也浑然不觉,他目光兇狠,声音却近乎哀求。 “你不知道对吧?” 云风轻喉头上下滚动,心中寒凉一片,他不知道眼前的这道沟壑要如何填平了。 他只能任由着他揪住衣襟,苦笑回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边其余的绫家人全然悲声痛哭,便是由当年段家血案也能猜到现在东仙源是怎样的地狱。而更令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是,将他们逼至此的居然会是同属仙门六族的西仙源云家。 云兮陌似乎是享受完了全身充盈的灵力,甚至都没在乎此时的他身上的邪魔怨气比时方域都少不到哪里去,他握着拳头,自信满满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宿霜渡,你回来吧。”他冷冷道。 宿霜渡知道他以大成,乖顺地走到他身后,完全听从他的样子。 云家人的确不是所有人都知情,只有守在云兮陌身边那几个看起来资格较老的神色变化并不大,其余的年轻弟子已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想退开,又是众矢之的,想靠近,却又心中害怕。 云兮陌看着时方域,声音已经难辨男女,道:“你是个变数,不然囊括沈家元魄之力,我此时会变得更强!” 时方域面容阴冷,实在也说不出玩笑的话来,只道:“你利用血海灵阵获得修为,也该知道当年的赤羽焦明是什么下场,此时下定论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我自然与那些破鸟不同!” 云兮陌早已不用掩饰他本来的面目,身后的宿霜渡面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只是低头不语。 第66页 “成仙?成仙又能如何!不过是披着良善的人皮降魔济世,或是偏安一隅再不问红尘?”云兮陌甩了甩袖子,张狂的样子让人反胃。 “天门山自诩修仙高门,当年开山祖师创下的仙法咒术浩如烟海,到头来却一丝一毫都不愿外传,甚至设下禁制。致使这千百年来,仙门六族一直屈于天门之下,凭什么?” 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言尽于此再无什么好说,张臂释放灵力,掀起的飓风瞬间迷了众人双眼。 迷濛中,只听绫开破大吼一声:“纳命来!” 时方域惊叫一声:“不好!” 之后便是一声闷哼,烟雾散去,绫开破趴在地上吐着血,眼中出去震惊就是恐惧。 可以一招制服六族家主中最厉害的那一位,说明云兮陌此时的实力甚至有可能超过天门七子! 云兮陌此时并不把绫开破放在眼里,他看着时方域,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道:“如今我已大成,却还差最后一味药……” 他握紧双手,再打开时手掌张开一朵血色水莲,其中却蕴藏着十分狂暴的能量,绝不容小视。 时方域却无甚惧色,岿然不动。 “还差一枚魔尊炎煞的元魄。”他笑道。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客气了!” 云兮陌说完这句话,撑起手中血莲爆飞而出,一袭白衣化为重重幻影,天门七子见他直冲时方域而去,纷纷要动手搭救,却哪里能赶得上先出手的云兮陌? 时方域傲然站立,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瑶光弟子喊着“师尊”,有人已经闭眼不去看。 但那只掌中血莲,停在时方域眼前一根手指头长的位置,便再近不了分毫。 段衡站在时方域身后,一只手定住那朵血莲,良久才开口。 “云家主,师父身子不好,你别太为难他。”段衡声音出奇地纯真无邪,让已经习惯他冷然霸道的时方域身上一阵恶寒。 沈家父子脸色古怪。 瑶光弟子满面兴奋。 谁知道下一刻,那不知什么时候在段衡额头上消散的火纹印刻骤然显现,他周身的气息数度变换,瞳孔也染上一抹猩红。 他的气场全然改变。 甩袖将血莲还给云兮陌,眉峰渐冷,音如风霜:“你想错了。” 他道:“魔尊炎煞的元魄,在我这。” 云兮陌一惊,险些没躲过段衡扔回来迅速膨胀的血莲,他蹬地飞天,虽然心中万分不信任段衡,可他身上散发的魔尊气息绝对不会错。 那是他日夜乞求的东西。 段衡无视云兮陌,转过身想要执起他的手,却被时方域先一步,赶在他开口之前道:“如果你没有危险,师父不会出手的。” 一眼被看穿顾虑,段衡笑容苦涩,他却只能点点头,又望向他,终是说道:“师父答应我,不论是谁落入险境,斗转星移绝不可以用,好吗?” 身后云兮陌不会给两人含情相对的时间,自天空中已经飞招而来,可段衡纹丝不动,大有你不答应我不应战的架势。 无法,时方域只好点头,“好,我不用。” 得到时方域的应允,段衡终于放下心,他转过身全然接下云兮陌的仙术,只在胸前一揉,便马上化作了自己的仙法,向云兮陌暴虐袭去。 看天上两个人斗起来,其余的知情云家人也动起手来,手起刀落,杀害仙门人毫不手软,而且从他们的伸手看,他们也一定从那血海灵阵中受益。 天门七子和其他仙门人马上做出反抗,因为见识了云兮陌修为大进后的表现,他们也不敢小视那些门人。 可惜那些手足无措的云家人,既不想同外人对抗同族,也不想狼狈为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圈却无可奈何。 时方域就成了唯一一个没有动手还表情超脱的人。 他扶着胸口,靠着一旁的大石坐下,眼睛不停地看着瑶光弟子有没有哪个处境危险,手掌随时做出要相助的姿势。 头顶上段衡虽然应对并不吃力,可要一举消灭云兮陌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五年来段衡早就把魔尊炎煞的元魄同自身磨合地毫无破绽,比起躺平五年毫无作为的时方域,他施展魔尊的灵力更游刃有余。 所以时方域也不是很担心他。 他看着战团中各自为战的人,找了一圈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宿霜渡哪去了? 这个疑问才刚从他脑中闪过,他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属于宿霜渡的异香,虽然很淡,可他鼻子好使。 “你现在觉得我是软柿子了?” 时方域没回头,对着空气道。 他身后不远处的宿霜渡身形一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张开翅膀直冲而来。 时方域没动,口中磨叨道:“没错,我现在就是个软柿子……” 但是…… 他身后突然爆发出震天巨响,被踩碎的岩石激起粉尘飞扬,一个庞然大物在灰尘中显出身形,正好阻隔了时方域和宿霜渡。 “馄饨,你这觉睡得可久!” 时方域佯怒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梳理了一下之后的大纲,惊嘆道原来竟然接近尾声了! 天哪!我还要写小甜饼呢! 第53章 真假,倒戈! 混沌凶兽像是在天空中砸下来摔到地上的,玉峰青石地面都被砸得向下凹陷,裂纹一直蔓延到偷袭的宿霜渡那里。 混沌站稳脚跟,强烈的喘息将四散的灰尘吹散,对于时方域的调侃置若罔闻,声音雄厚,对宿霜渡道:“扰人清梦,罪无可恕。” 宿霜渡对混沌的出现始料未及,她本想借挟制时方域让段衡束手就擒,时方域身上有伤,且段衡看起来十分在乎他,就算不能威胁段衡,致使他分心也好。 却没到中途跑出来了混沌凶兽。 宿霜渡不用再隐藏身形,遂仰天长啸,金光乍现,只见她直飞沖天化为赤羽焦明的真身,长鸣声搅得人心头烦躁。 时方域堵上耳朵,又指着天空中的宿霜渡急忙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打她啊!” 混沌“哼”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慎重,“她血脉承自焦明神兽,经过上好的精元滋补,如今也不可小觑。” 时方域斜眼看他,嘴角牵动道:“所以你是打不过她吗?” “当然不是!” 混沌大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震,将脚下的青石地面彻底踩了个粉碎,借着这股力它爆飞出去,在天空中与宿霜渡直接相撞,非常暴力。 不过也没能一招制胜。 身为赤羽焦明的一族之长,保命的招数还是有的。 时方域所在之地成为唯一一片净土,连沈家最菜鸡的弟子都上去打了。虽然云家人暴涨的实力暂时压制住那边的战势,但人多壮胆,仙门众人也并未感觉有多绝望。 还没到绝境。 时方域轻轻闭了闭眼,恍惚地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煳。 第67页 四肢百骸突然袭来的脱力感让他突然跪地,而就是这个姿势让他头脑清醒一些,他赶忙抬头,看到段衡正专心对战云兮陌,招招狠辣,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 怕他分心,时方域所幸坐了下来,眩晕之感又袭来,他双手向后一撑,努力让自己不要躺下 却听见有什么掉落的声音。 时方域低头去看,看到之前段衡送给他的那个面人掉了出来,摔在地上成了两截。 他心中一惊,急忙将它捧起,指尖灵力微闪,试图将面人修补好。可是当食指触碰到面人断裂的截面,他眼前愈发模煳,那抹似有若无的灵力也慢慢消散。 他扶住胸口,张口大口地喘着气。 宿乘舟顾念旧情又心存死志,其实并没有想要拿时方域的性命。 应他的那三招,之前的两招也没下死手。 但宿乘舟不知道的是,时方域的元魄本就是碎片拼凑而成,经不住庞大的灵力消耗,易经不住他的一击。 强稳心神,时方域改为盘腿而坐,掌心搭在双膝上,让全身灵力回归元魄,凭藉自身修復。 闭眼之后,其他四识反而更加清晰,各战场相斗的声音都传入他耳中,每个他熟悉的人,伤了,退了,他都一清二楚。 段衡闪过云兮陌的仙法,一眼瞥到了底下打坐的时方域。 清楚他状况的只有他,所以他才担心时方域会因为救别人又动用灵力,而使本就不堪一击的元魄彻底粉碎。此时看时方域已是坐地修復,便知道他师父的情况比他想的更要严重。 眼中火芒闪过,他额头上的火纹瞬间蔓延,爬满了额头,气势也大涨。 云兮陌被逼得节节败退,原以为自己可以登上人界巅峰,谁知道第一战就被压得抬不头来,此时他的胸中郁火难消,招招偏执极端。 而越是这样,破绽就越多。段衡当然不会放过他任何一个疏忽,趁他大意之间,甩出一道狠戾的罡风向他噼去。 云兮陌来不及躲只好尽力挡下,却还是被震得倒飞而出,喷出鲜血。 像是有感应般,和混沌打得热火朝天的宿霜渡突然长啸一声,转而向着云兮陌的方向飞去。 在段衡全力一击之下,她挡在云兮陌身前,身上的赤金色羽翼光芒尽放,却又迅速褪去,真身消失,她变成了原来的宿霜渡。 中了这一击,她没可能活了。 段衡和云兮陌最是清楚,却没有宿霜渡更清楚。 她回过头看着云兮陌一笑,嘴角的鲜血不断涌出。 “阿霜,你还能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吗?” 可云兮陌只是看着又兀自蓄力打算来最后一击的段衡,张皇失措的脸上既没有担忧,也没有悲伤。 宿霜渡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没想到,这最后的一句话,是这样一句话。 宿霜渡闭上眼,全身各处开始消散,最后只余一颗赤金色拇指大小的珠子飞入云兮陌口中,而此时段衡飞身而至,那一掌未打到云兮陌身上,便被他大涨的灵力震退数丈远。 宿霜渡在最后一刻让云兮陌吞食了自己的元魄。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还是照做了。 段衡微眯双眼,看着对面宿霜渡扭曲的双颊,眼底幽深冰冷。 “你入魔了。”他道。 云兮陌看着自己愈发猩红的灵力,有片刻失神,却马上张狂笑道:“入魔便入魔!只要我杀了你,得到炎煞元魄,再没有人可以打败我,你,他们,全都会拜服在我脚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衡皱眉,云兮陌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吞食宿霜渡元魄过后的他灵力大增,要再想杀了他,只能拼劲全力搏一搏运气了。 下面的云家人大多都被制服,但仙门六族和天门山弟子也是凭实力证明他们并非毫无用处。 段衡见下面结局已定,心中也再无顾虑。 他双手在划圆,一瞬间天地色变,阴云密布,在二人头顶迅速形成一片雷云。 云兮陌知道也许成败就在这一击了,不敢轻慢,他也使出浑身解数,打算与这魔尊炎煞的容器拼一拼。 一边是水汽蒸腾,一边是红雷怒吼,水汽汇聚成一头雄狮,烫得空气都扭曲了,而红雷几经翻腾,渐渐变成了一只巨龙,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两人双手轰出,那一龙一狮开始相对冲撞,继而撕咬开来,雄狮招式狠戾,巨龙气势浩大,一时相持不下。 底下的人看着心惊,他们虽不敢小看段衡,可在他们认知里,段衡以前给人的印象总是抹不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难免为他担心。 “谁去帮帮他?”有人小声道。 “不可!这一击明显是最后一击,此时动手不是趁人之危?违背道义?”有人怒斥。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道义不道义!”有人反驳。 就在这时,一直隐而不发的时方圳踏前一步,他看着头顶的两人,因为僵持已是汗水淋漓的脸,轻笑道:“的确,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道义……” 权澜闻声望过去,目露疑惑,因为这实在不是时方圳会说出的话。 他刚这样想完,就看到时方圳蹬地飞身,向着两人爆飞而出。 时方域陡然睁开了眼,他看到自己的大师兄,在需要外力才能打破僵持的局面下,执剑飞向了段衡! 大师兄,想杀段衡? 最先发现的自然是段衡自己,可他如若撤掌便会反噬受到云兮陌的全力一击,如果不管他…… 恐怕,时方圳想趁此夺取他的元魄! 时方域看着马上就要得手的大师兄,不知道为何就想到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他肯定等很久了。 衣袂随风消失不见,突然砸到地上的人将那个面人压得粉碎。 “答应徒儿,不论是谁落入险境,斗转星移绝不可以用,好吗?” “好,我不用。” 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绝对保证he,跪在地上。 第54章 如果当年。 时方域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腹部像是被千万个蚂蚁噬咬,被无数根银针穿刺一样难受。 他还睁不开眼睛,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被谁握着。 只不过他自己的手心很温暖,那人的手掌却是冰凉的。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在哪里,可是想到受伤之前发生的事,即便他不睁眼去看,也知道床边的人是谁。 “阿……阿衡……”因为久久昏睡而沙哑的嗓子还不大容易能发出声音,他晃了晃那人的手,慢慢睁开眼睛。 瑶光宫他其实很少住,以前不是到四师兄那里去蹭地方就是去段衡那里休息。 但是现在他在瑶光宫,很空旷的感觉。 床边的人被惊动了,他赶紧抓紧他的手,很用力,又在发抖。 “师父?师父!你终于醒了!” 时方域闻声看去。 段衡双眼青黑,脸色白得可怖,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看起来比床上的他也好不到哪去。 第68页 时方域笑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等到渐渐适应了嗓音,他问道:“我躺了多久?” 段衡坐在他身边,始终没放开他的手。 “回师父,二十九天。” 快一个月了啊…… 时方域又问:“后来如何了?混沌怎么样?” 段衡一顿,眸中情绪晦暗难明,他答:“师伯们将它封印了,短些时日它不会再出来的。” 时方域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在混沌口中还能捡回一条命实乃祖上积德,混沌被封印,好歹不会酿成什么大祸。 想到那个惊险的时刻,时方域还是忍不住后怕。 原本七宫弟子到鬼森中试炼,宫主都陪同,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他为了给段衡找湛露草,只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回来就看到他们被混沌堵个正着。 还好当时还有二师兄和四师兄在那里,两人暂时控制住混沌,疏散弟子御剑离开。 段衡那时因为天门大选受的伤而灵力不稳,慌忙中抓住别人跳上了他的剑,只是跳谁不好,偏偏是段霆。 那混沌凶兽知道这权澜和炽氓不是好惹的,干脆不管两人,吐了迷雾直冲弟子们而来。 段霆见两人在同一柄剑上速度变成了最慢的,且段衡拉拉扯扯导致他无法控制好方向,冲动之下,竟然直接将段衡甩了出去。 时方域回来时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段衡落入混沌口中,那即将要咬合的牙齿。 时方域来不及多想,心念一动,等他再正眼的时候,腹部被撕裂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成为混沌的腹中餐了。 时方域觉得自己这条贱命还真是经得起折腾。 “段霆呢?那小子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想到出事前段霆甩开段衡的动作,时方域就气不打一处来。 段衡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表情,“他回玉峰了,以后不会再回天门山了。” “嗯?”这相当于被逐出师门了?时方域想要坐起身,可一想到自己上下身断成两截的样子,他就打消了这个年头,“是谁下的命令?” “二师伯。”段衡回道。 恩,还总算他没有老眼昏花。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声推门声,一人脚步轻轻,端着玉碗走进来,待看清床上的时方域已经睁眼,他愣了一愣。 然后又长舒一口气。 “七师弟,你可算醒来了。” 权澜将药碗放下,段衡识趣得站到一边,权澜用灵力将他全身都探查一番。 “怎么样?”时方域出声问。 “没有大碍了,只是还不可以下地。”权澜眉头舒展开,看起来是真的没问题。 时方域犹豫一下,又开口:“那我能坐起来吗?会不会断成两截?” 权澜一愣,没有说话,他坐到他身边,两手扶着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扶了起来。 没有断。 时方域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刚才四师兄是故意的。 时方域无奈,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讨饶道:“师弟知道你为了我操脆了心,受此大伤真是对不起,还望师兄看在师弟无意的面上饶我一次,涌泉之恩,没齿难忘。” 他虚虚抱了个拳。 这番话真是毫无真情实感,权澜立眉瞪了他一眼,却愈发觉得拿他没办法。 指着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段衡道:“这番能救活你,还要多亏你这小徒弟。” 段衡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时方域又恰好看过来,忙转眼去看权澜,眼中还有一丝乞求。 “他本是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瞒你事情,且这件事,你也应该知道。” “四师伯……” “怎么回事?” 权澜安抚地看了看段衡,转头对时方域道:“你被混沌咬的位置刚好伤了元魄,其实肉身分离还算小事,但元魄若真毁了便是无力回天。我曾在两仪阁中看到过相关事例,若是想要救你,唯有移去另一人的元魄本源,转移到你身上,再使秘法催动元魄运送灵力一个大周天,如果成功便可无碍。” 时方域听着脸色便愈发不好看,他看了看段衡,“难不成……” 权澜马上道:“你先稍安勿躁,你的情况并没有古籍中所说那样严重,所以我反覆推敲,觉得并不需要移走全部,只需要一部分便可。但尽管是这样,还是会有损日后修为,只是段衡同我说,当日本就是你捨命救他,他为此付出点什么都是甘愿——” “胡说!——咳咳咳咳咳!”时方域气得捶了一下床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站在一旁的段衡慌了,神色有些委屈,却还是赶紧过来拍着他的后背。 他还从没看过师父发过这么大的火。 “师父——” “你……去外面跪着,不叫你起来,不许起来。”时方域的声音异常冰冷,不是他印象中那么温暖柔和的样子。 段衡缩了缩手指,安分地低下头,道了“是”便转过身离开了。 时方域看他瘦弱的背影,眼中难掩心疼。 “既然心疼,为何还要罚他?”一旁的权澜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时方域斜眼看他,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最后有些怨怪道:“师兄怎么不拦一拦,任由他胡闹?” “在你眼里,他的一丝元魄之源比你一条命还重要吗?” 权澜声音淡淡的,可以听出也有一些不快。 时方域知道自己不能怪四师兄,马上蔫了,半晌后他看着门口的方向,嘆了口气道:“只要不是他……师兄不知道,阿衡的资质天分不说百年难求,在这天门山里也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勤恳不弃吗?” “为何?” “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童年时他在玉峰地位太低,母子两个生活悽苦,被他兄长折磨得不成样子。段霆虽救下他,对他也是百般刁难,他姓段,恐怕一生难逃段家的桎梏,可心中怨怼难以疏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论是讨债,还是在段家生存,没有顶尖的实力他就办不到。如今他修为有损,倒是让我没法承受了。” 权澜看他兀自嘆气的样子,冷不防说了一句:“四师兄看你也不是不懂……” 时方域抬头。 权澜继续道:“你也知道你因他救你而心有负担,那你用出斗转星移的时候,可也想过段衡因为你的牺牲而一辈子走不出来?” 时方域怔住。 “你满身是血地被抗回来之后,段衡寸步不离你身旁,却又木讷地像个石头,我经过他身侧,只能听到他不停地说着‘都怪我’,完全没了生机,竟是比躺在床上的你还死气沉沉。当我跟他说明救你的方法,他才又活了过来。” 时方域安静地听着权澜的话,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被子里的手却有些发抖。 第69页 他一直觉得,段衡有个那么悲惨的童年,所以有一个人对他好,他便也掏心掏肺,毫无保留。 而他成为段衡心中这样一个人,虽欢喜,又沉重。 瑶光弟子早晚有一天要下山,他终有一天会回到段家,离开他。 想到这,他竟然有些心疼。 “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跟他一样,总是觉得对不起别人,你自己想一想吧。” 权澜留下这句话,转过身要离开,临到门口,被时方域叫住。 “师兄,你让阿衡起来吧。” 权澜嘆气——唉,到了还是心疼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段衡你?&#$%!……段衡呢?哪去了? 作者:下山了。 师父:唉????等等啊!阿衡你回来啊!师父错了! 作者:你看,还得哄回来。╮(╯_╰)╭ 第55章 当存于心。 时方域又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才差不多能下地走动,好在能伺候他的崽子很多,所以一个月也算相安无事。 不过还是有两件事让他烦心。 一个是自从那天罚跪之后,段衡便再没出现在他眼前。 时方域还以为因为自己横了他一句,他便负气出走了,想着他就算再小再温顺也是有脾气的,况且段衡肯定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有些委屈也是应该。 可是听沈真他们说,段衡这一个月一步都没踏出过瑶光宫,照常修炼,修炼完之后就回房,鲜少露面。而且也不像往常一般爱笑,甚至连话也不说。 时方域这倒是有些摸不准了,看样子他是像发脾气,但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算是怎么回事? 但他作为师尊,跑去跟他道歉哄他开心也忒没面子。 是以时方域虽然好奇,却也足足憋了一个来月。 现在他终于可以简单活动活动了…… 今天照顾师尊轮到了绫景阔,他做完早课就赶过来了,临到门口又变成不紧不慢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看到时方域正在侍弄花草,很是惬意。 绫景阔撇撇嘴,去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他身边递给他,嘟囔道:“师尊若是大好了,就别叫徒儿们过来伺候你,浪费一天的修炼时间多不划算啊……” 时方域接过茶尽数喝了,末了用茶杯砸了一下他脑壳,又抬脚踢了一下他屁股。 “我是怎么把你们养成一群白眼狼的?” 时方域故作生气,转身到床边坐下,看绫景阔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样子又着实好笑。 “端茶递水也是修炼,你们啊……”他嘆口气,“还远着吶!” 绫景阔吐舌头表示鄙夷,走到桌子旁抓了一把葵花籽,走回去坐到他脚边,边说边递过来:“是是是,外加陪师尊唠嗑,都是修炼,修炼!” 他摇头晃脑,抓起一个葵花籽也吃了起来。 “上次你说了大师伯小时候被师祖脱光了洗澡,今天又有什么有趣的事?” 一提起这话头,他就来了兴趣。 时方域睇了他一眼,又看看门口,很是谨慎小心,才放低声音道:“师尊可就跟你一人说!” “快说快说!” “沈家家主你知道吧,就沈真他爹!他爹他娘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过,珠胎暗结啊,结的沈真,要不是沈真,也不知道他俩会不会成亲……” “这我知道啊,沈大哥的事,仙门六族私下里传得可凶了……” “沈大哥?”时方域突然停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辈分好像还挺大……”居然跟我是同一辈……他心里想,又默默安慰自己,还好他是他师尊。 “就是要说你不知道的。据说,那沈温其实另有意中人,他曾在天门山呆过一年,和你六师伯玩得可好,连你师祖都以为他要把你六师姐拐跑了呢,因此你师祖可讨厌沈家人。” “啥?”绫景阔当真是没想到,“清越师伯?清越师伯不是喜欢展莲……师伯吗?” “嗨!”时方域撅起嘴摇摇头,感嘆道:“是哪,要不说这情情爱爱的让人捉摸不透呢,什么你爱他他爱她她爱他他又娶了她着实乱成一团,所以说修真修真,就好好修炼成什么亲?怪不得现在都没人成仙,凡心不死,怎么得悟天机?” 绫景阔还停留在那段奇奇怪怪的关系网中出不来,他不懂,可是又觉得很新奇,另外,他觉得沈真的出世也许就是佛道都说不破的机缘——甚妙甚妙。 “可是……”绫景阔有些不解,“师尊的说法,这耽于女色影响修炼,徒儿倒是感同身受,自从我忘掉隔壁宫的小花之后,那进益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把去找小花逗她开心的时间变成和云风轻那傢伙对练的时间,我们两人都收穫颇丰呢!” 时方域听见自家徒儿这么努力肯定是心中欢喜,可是越是嚼着这话越是不对劲,他斜眼看他,问道:“你何时同小风轻这么要好了?” 绫景阔“嘿嘿”一笑,回道:“师出同门,不是很正常的?虽然他是假清高小气鬼,但我心宽啊,不与他计较。” 时方域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但他又说不出来,脑中陡然蹿出一个小影子,他掩嘴咳了咳,状似漫不经意地道:“我看你们来我这里伺候都是轮番值守,有没有偷懒的?不愿意过来照顾师尊?” 绫景阔将嗑好的瓜子一股脑吞下,将嘴塞得满噹噹的,口齿不清道:“师尊迷失杭问段峰吧(师尊你是想问段衡吧)?” 时方域正喝凉下来的茶,被绫景阔说中了心思一下将口中的茶吐了出来。 他刚要跟眼神怪异的绫景阔解释一下,胸中心口那里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自里向外麻痹不已,他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扶住床沿闭眼平息了一会儿,那种感觉才渐渐散去。 “你怎么了师尊?” 绫景阔看起来也被吓到了,瓜子被他扔了一地,他站起身想要扶着时方域躺下,被他拦住了。 “师尊没事……” 这其实是他烦心的第二件事,自从他醒来之后,多次感觉到心悸和魂不附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满腔的哀怨悲愤。 这种情形和一种他不敢想的情况很像,但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时方域看着地上的瓜子,跟绫景阔道:“你去天权宫一趟,告诉你四师伯,我晚上与他有要事商议。” 看到时方域突然正经的样子,绫景阔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也不怠慢,道了声“是”便转身离去。 时方域看了看窗外的天,站起身慢慢伸了个懒腰,拉到伤口时还是会疼,但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迈开步子,他走出了房屋。 然后慢慢转到了段衡的房前。 时方域摸摸鼻子,心想既是人家师尊,自当心胸开阔些,不应和小孩一般见识,低头的事他来做,反正他就是向来疼他宠他……一个月跟徒弟赌气的师尊这样想,然后推开了房门。 第70页 “谁?”屋内的人很惊觉,几乎是门刚推开,他就扔了一把小短刀出来。 时方域抓住嗖地一下飞出来的小刀,打量着锋利的刀刃,关上门啧啧嘆道:“好你个小阿衡,因为我罚你一小下下就要谋杀亲师啊!” 段衡看见来人明显一怔,听他说完这句话还久久没回过神来,他盯着时方域的腰间看了一眼,发现师父在逐渐走近,便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赶忙起身,低头不敢直视他。 “师父怎么来了……” 时方域皱眉,走到他身边想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了去。 “你怎的如此怕我?”时方域再靠近,胸膛要抵上他的头。 段衡退开一步,还是不抬头,“师父多心了,徒儿只是修炼完了有些疲惫,现在想要休息一下。” 明显的疏离和淡漠让时方域心中很是不悦,可看他低头恭谨的样子,扑扑簌簌发抖的睫毛和拽着衣服的手指,便知道他远没表面上看得这样平静。 恐怕因那一事,他有心结了。 阿衡本就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 时方域嘆了口气,抓起他指节泛白的手,拿到手里替他顺开。段衡还想躲,可时方域早有先见地用了力气。 他拉着段衡坐到床边,板正他别扭的身子。 “这种程度的伤,于师父来说不算什么,你不用为此自责,在混沌口中救下你也好,责骂罚你跪也好,师父总是为你着想的。不为什么,因为师父,是你的师父。你懂了吗?” 段衡终于抬头看他。 那彤彤的眼眸里映着星辉,晶莹又幽深的黑曜石蒙上氤氲的水雾,满心满眼的都是里面的人。 段衡那样看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师父向来懂他,知道他的心结。 可也不懂他,不懂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徒儿懂得。”他应道。 可是,是不一样的。 他是他徒弟,瑶光宫中所有弟子其中的一个;可他却是他的星火,照亮他黑暗世界的,唯一的星火。 作者有话要说: 要蹭玄学结果睡着了了了了了了,抓狂。 第56章 言不由衷。 时方域从段衡那里出来的时候,天刚好擦黑,解决完了那个敏感徒弟他一身轻松,对于心中郁结许久的心事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慢悠悠地走着,却不是向着自己住的方向。 绕过瑶光宫,他去了往常他躲避修炼的梨树林。 遥远看去,那颗最大的梨树下,权澜正坐在石凳上饮酒。虽然在天门七子中,权澜看起来是最斯文温润的,但他好饮酒,饮烈酒,不管悲喜,总是要喝上一些。 时方域笑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作势也要拿酒杯倒酒。 权澜眼皮子都没抬,挡住他的酒杯,道:“你久病未愈,不宜饮酒。” 时方域无奈收回手,嘟囔一句:“那何必拿两个酒杯……” 权澜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噤声。 月上枝头,疏影横斜,酒杯中倒映的明月皎皎无瑕,在时方域灼热的注视下,权澜又兀自喝了几杯,才出声问他:“你叫我来,所谓何事?” 时方域耷拉下头,心中在思量着如何同权澜说。 师尊将他带到天门山上,师兄师姐都甚是关爱他照顾他,但他一有什么事,还是习惯只告诉权澜。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他一说,有可能四师兄再也不会像原来一样对待他了。 “四师兄,你知道平常的修士怎么才会入魔吗?” 权澜闻此一顿,眉头轻皱,他知道时方域不会凭白无故有此一问,定是遇到了与入魔有关的事情。 隐去疑惑,他喝了口酒,淡淡道:“所谓一念成魔,便是修真之人,若心有魔障,排解不去,也会走上歧途,堕入魔道。” 时方域点点头,却好像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问:“那倘若那人心中没有魔障呢?” 权澜看他一眼,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倘若心中没有魔障,那只可能是魔修强大的魔气侵染了那人,不过只要修真之人内心坚定,靠自己是可以驱除魔气的。” 也不是……时方域摇摇头,“还有吗?” “被强大魔修的元魄夺舍。”权澜直视时方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夺舍……”时方域皱起眉头,起身绕着梨树走了三圈,可越是深思他便越是心惊。 权澜终于等不下去,入魔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便会连累整个天门山,他刚要开口询问,时方域便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四师兄,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在这之前,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时方域很着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像他只要一拒绝,便会从那里看到浓浓的失望。 他向来不捨得看这个最小的师弟失望。 “你说吧。” “四师兄,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还望四师兄能护持阿衡,如果可以,让他这辈子不要回段家了,就永远留在天门山吧。” 时方域的口气让人忧心,明明他还在,护持段衡何时轮的上他? 权澜想细细问他缘由,却想到时方域这是在拜託他,便说道:“答应你护持他未尝不可,但……” “有四师兄这句话就够了,”他笑着坐回去,“其他的孩子四师兄要不嫌麻烦也可以多费心。” 时方域丝毫不给权澜开口询问的机会。 “四师兄,我恐怕入魔了。” 权澜看他,虽然隐有震惊,但还在意料之内,毕竟之前问的那些话他也有所猜测。 “这股魔气不由我控制,我没办法用任何方式剔除了,但换另一种说法,它又完全由我控制,因为只要我心念一动,浸染魔气的灵力自元魄而出,理所当然地充斥着我的经脉。”时方域说罢,他抬手驱动灵力,只见手心上方飘荡着犹如火苗般的红色灵力,摄人心魄。 谁知权澜看到那簇灵力大惊,倒退数步,口中喊着:“炎煞!” 时方域一攥手心,那抹灵力消散地无影无踪,他会心一笑,似乎没在意权澜对他突然表现的恐惧。 “四师兄果然知道夺舍元魄的主人是谁。”他摸着下巴,嘴上嘀咕着那个名字。 “魔尊炎煞……十四年前丧于天门七子和仙门六族家主之手,那时我还在山上修行,所以并未参与。” 时方域看向远处的权澜,啧啧地摇头,“看来你们没处理干净,还让他的元魄跑了。” 权澜审视了他一会儿,原本戒备心很强,可一触及时方域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他好像突然扎入寒潭中,顿时冷静下来。 “魔尊会再次出世,这我们本是知道的,当初截杀他是六族求助天门山,师尊碍于面子出手,但无心杀他,因为师尊知道六族家主目的不纯。六族家主没有斩杀魔尊的实力,只能以阵法困住他再行下手,炎煞为了不让元魄落入他们的手中,自行燃烧肉身而侥倖逃脱。” 第71页 “可是……”他看着时方域,还是有些怀疑,“脱离肉身的元魄极其虚弱,需要很久才可以完全甦醒,且无法侵入体内已形成元魄的肉体……那时你早已在天门山数年,按理来说是不会被炎煞的元魄夺舍的……” 看着权澜渐渐睁大的眼睛,时方域苦笑一声,点点头,道:“如你所想,是阿衡,不是我。” 听着时方域的话,权澜久久不能平静,他扶着桌子,眼中不復清明,反而染上一丝狠辣。 他作势要走,却被时方域拦下。 时方域直视权澜的眼睛,再也没有任何玩笑之色,认真的表情让权澜有些害怕。 “四师兄,我只告诉了你,”他淡淡道,“你别让我失望。” 那语气不仅冷如寒霜飞雪,还有令他心悸的杀意。 可权澜还是更愿意相信他说的话,他不想他让他失望,是因为真的将他放在心上了,是交心之人,是亲近之人,是可以託付彼此的人。 因此,那一丝杀意他可以忽略不计。 “我知道了,我不会伤他。”权澜渐渐放松下来,又坐回到石凳上,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仰头饮下,喉中苦辣,心中隐痛。 “你要如何,从今以后都不出手了吗?” 只要出手便会露馅。 “也许吧,”时方域也坐到另一边,这次他拿起酒杯倒酒,权澜没有拦下,“不过我还有另一件事。” 权澜抬头看他。 “两仪阁中可有记录过,如何抹去夺舍元魄的记忆?” 权澜知道他的意思,搁下酒杯想了想,“应是有……你要替段衡除去后患吗?” “嗯。炎煞夺舍目的很明显,是为了重生,但阿衡现在的身体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容器,是以这十四年来都相安无事。可因为我的伤,段衡分去一部分元魄本源到我体内,那部分元魄之源一下找到容身之所,开始吞噬我的元魄,因而我也拥有一部分炎煞之力。待阿衡成长下去,早晚有一天炎煞会借他身体重生的。” “所以你是想抹去元魄中属于炎煞沉睡的那部分记忆,以免段衡将来不仅入魔,还会按照炎煞的意志来寻仇?” 时方域笑道:“当然了,我不能为了保阿衡,而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啊。” 权澜没说话,继续闷头喝酒,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突然出声问道:“七师弟,你可是真拿段衡当徒弟?” 时方域晃晃杯子,凝眉看他,反问道:“难不成呢?”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懂权澜所言何意一般。 “没什么,你若是真拿我当师兄,便是真拿段衡当徒弟吧。” 半晌后,权澜幽幽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以防今天睡着,先发出去。 今天阿衡没出现,但是都在师父心里。 师父的贴身挂件阿衡。 今天的四师兄是,苦酒入喉心作痛! 澜儿啊!师父这会儿傻,他不知道你的心,等他开窍了……他就喜欢阿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7章 画风突变。 天权宫的弟子近来十分诧异,因为他们的师尊居然一个月都没有露面。 每天都要亲自指点他们的敬业师尊不知去向。 然后好不容易等回了他,却只见灰头土脸形容狼狈的他一头钻进了瑶光宫,再出来时已经是又一个月后。 天权宫弟子非常委屈,感觉自己就像没有爹的野小孩。 —— 时方域今日异常兴奋,托四师兄的福,他今日终于可以帮段衡除去元魄中魔尊炎煞的意志,免除后患了。 但他兴奋还远不至于此。 “咚咚咚。”有人敲门。 时方域抖动的腿一停,马上端坐好,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段衡推门而入,还在想着深夜师父唤他来是因为什么,然而刚一进去,屋内氤氲的雾气就迷了他双眼,一瞬间他仿似置入人间仙境,找了很久才看到那个模煳的背影。 “师父?”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有些警觉,因为眼前状况太过诡异。 时方域闻声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自云雾中,慢慢走到他身前。 直到段衡看清他,眼神都看呆了去。 时方域只着了一件银绸制成的外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繫着,上半身袒露无遗,健硕的肩膀搭着外袍边缘,光洁的前胸像染了一层蜜,肌肉随唿吸律动。 段衡大脑轰然燃烧,他捂上鼻子,赶忙眨下眼睛低头不再去看。 可这一低头,视线却是刚好触及到了时方域拢在外袍里若隐若现的腿…… 段衡的心擂鼓般跳动着,酡红晕上双颊,他情不自禁得向后撤了两步。 师父他,是想要做什么? 问题充斥着他的大脑,可他却没有心思去细细思考,师父正浅笑靠近,衣袂上的飘香让他心神荡漾却又身不由已。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都想到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连唿吸都忘记了。 “阿衡,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今天就算了。”时方域在他面前微微躬身,手捧起他的脸左右看看,还以为他是发热难受脸才会这么红,根本没往别处想。 段衡脸上每一寸微小的绒毛都被他温热的手触摸得非常愉悦,看着近距离的时方域,他的鸦青色双眸,他高挺的鼻樑,他红润的双唇,全部烙印在他的大脑里。 时方域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 因为他突然晕过去了。 弄不清情况的时方域慌了神,他单膝跪地一把搂住瘫软的段衡,探上他额头,触之即离,“好烫!” 今日他叫段衡来,是因为权澜为二人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里面灵气蒸腾热得冒泡的水池,是一会儿二人剔去炎煞意志的必备之物。 水池分阴阳两部分,里面分别加入了与炎煞灵力十分相近和相剋的各种各样的药材,权澜花费一个月来调制,用时方域做了不少实验才制得的。 届时只要让段衡坐在阳池,时方域坐在阴池,通过灵力相导,将段衡体内炎煞的残存意志通通转移到时方域那里,再由他消灭就可以了。 甚至都不用段衡知道怎么回事就可以将事情办成。 没成想段衡居然生病了。 时方域将他拦腰抱起,放到阴阳池边的长榻上,让他坐立,从后背处输送灵力以此医治,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回事?一般的修真之人若非身受重伤是不会染风寒还发热的……” “奇怪奇怪……”他正小声嘀咕着,那边段衡已悠悠转醒,刚恢復清醒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做了白日梦,待看清眼前的景物,他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阿衡,你怎么样?”时方域搭上他肩膀,想要将他扳过来,段衡却死死地扒着长榻不动。 “师父唤徒儿来,可有什么事吩咐?”段衡盯着自己盘坐的双腿,伸手在大腿内侧用力一掐。 第72页 只有这样,他才能正常讲话。 时方域对这个徒弟的举动不大理解,但方才灵力探查了一个周天,并未发现段衡有什么问题。 这样半大的小孩的心思总是令人难以捉摸的,他想着,有可能段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因为别的人或事,也有了心事,不愿同他分享。 时方域有些不高兴,但一想到马上会跟他一起“沐浴”,时方域又来了兴致。 “你之前在天门大选上受了重伤,你大师伯不是说了还缺一味药嘛,这几日你四师伯四处奔波就是为此,现在万事俱备,治好那隐疾,免得你忧心。” 时方域信口胡说,却又着实没什么破绽,湛露草的事段衡也知道,可鬼森试炼出了那么大事一直也没时间给他疗伤,今日正好趁着这个藉口唬他。 段衡当下就信了,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与师父南辕北辙,颇有些懊恼。 他觉得自己那些污浊的思想会脏了被他奉为神明的时方域。 可…… “这水池是做什么的?” “啊!”时方域拍了个巴掌,饶有兴趣地看着段衡,“师父需要在这阴阳池里替你疗伤。” 时方域眨了下眼,搭上段衡的肩膀,作势要脱他衣服,却被惊若幼兽的段衡死命捂住,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时方域但笑不语,渐渐放下手,想了想又挨近一些,道:“你不用害羞,只是疗伤而已。” 段衡后撤身子,只想把自己全部都隐匿在水池里。 今日的师父太奇怪了,一举一动都很奇怪。 时方域看他戒备的样子,兀自嘆了口气,知道段衡是不会轻易改变态度了,眸中隐隐有些失望。 便是一下触及到他眼中的失望,段衡心空了一拍,他都要放下手任凭师父摆布了,却突然身体一空,他被时方域抓着领子提起来,甩到了水池里。 溅起的水花浸湿了时方域的外袍,可他看了看池中的段衡,抿了抿嘴,直接穿着它跳了下去。 段衡并不清楚自己的暗伤厉害到什么程度,也不懂疗伤之法。时方域摸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牢牢紧握。二人在池中对坐,交织的灵力在这一坛血色的灵池里逐渐隐灭,若非时方域知道他的灵力乃红色,段衡根本就看不清楚。 “闭五识,凝神,聚气,切莫分心,随为师的引导输送灵力。” 时方域严肃道。 段衡果然听话地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关闭五识,于时方域来说就更好动手。 —— 待段衡再睁开眼,却发觉这一池灵水已经变得透明,温度也不再那么灼热。 而对面的时方域面色却有些苍白,神色疲惫,虚弱不已。 段衡只当是师父为自己疗伤而耗费心力,却不知道他与炎煞的意志相抗衡有多痛苦。 便如神仙剔骨。 段衡游过去,扶着时方域靠在池边。 时方域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起手,擦了擦段衡满是水珠的碎发。 “今日师父还想当一回你的父亲,陪你享受享受这天伦之乐呢……”他有些接不上来气,又缓了好久才看着一旁慢条斯理道:“只是师父也没经歷过,同父亲或是兄弟一起沐浴玩水是种什么心情……” “想必也没有那么欢喜吧。”他嘆了口气,觉得眼皮很沉,竟然闭眼就那么睡了过去。 段衡定定地看着他,幽深的黑眸里翻腾着许多情绪。 师父原来是这样想的。 可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有些伤到师父了吧。 有些事,他不敢想,可情不自禁。师父将他当做徒儿来疼爱,有时像父亲,有时像兄长,永远用一双臂膀替他遮风避雨。 可他呢?他却更贪婪。 贪婪到他自己都心惊,越是逃离越是接近。 他想,终有一天,他不必再隐瞒,定要勇敢地,坚定地,吐露他的心意。 但不是今天。 他落下一吻,轻,而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段衡:我拿你当爱人,你却想做我爸爸? 时方域:阿衡……那好像未尝不可! 蠢作者:无所谓啦反正都是养成啦 第58章 倒戈,选择! 那吻落下,轻,而温柔。 软绵绵地与之相触碰,带着些小心翼翼,慎重而敬畏,由崑崙皑皑白雪,到炼狱翻滚的岩浆,冰冷又炽热。 绵延缱绻的柔情化为一池春水,激盪着他的内心而不愿意醒来。 那一吻有百年那么长,长到他竟不知,段衡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待他不同。 那一吻又那么短,短到触之即离,他想挽留又无法动弹。 时方域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就好像如果此时他没有抓住,便再也无法和段衡坦诚相见了。 “阿衡!”他陡然喊出声,同时睁开了双眼,一下回到现实,看到了围在自己身边各种各样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可他现在没心情管他们。 段衡正握着他的手,还没从师父已经醒过来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时方域笨手笨脚地按住他的肩膀,边激烈地摇晃,边问他:“阿衡!你是不是从六年前就开始喜欢我了?” 他沉默一瞬,又道:“不不不,有可能更早,难不成是师父在百草园救下你的时候?” 他旁若无人的询问,欢喜到好像发现了宝藏一般,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突然崩坏的脸色,或者说此时的时方域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仙门中人除了沈真和权澜,还没有人晓得二人现在的关系,所以这时方域辅一醒来就兴奋地抓住段衡说着发疯的话的情形,着实将他们吓了一跳。 “他是不是傻了?可是方才也没伤到脑子吧……” “肯定傻了,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可是师徒!” “但是细细想想,之前段衡不是抱着他吗?就算受伤那么重,也不会选择那样的姿势抱着吧,若非……” “若非道侣,不会那么做的吧……” 众人议论纷纷,却是一句也没入当事人的耳,段衡虽然不会觉得时方域傻了,但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不正常。 “师父——”他担心地出声唤他,满腔的怒火都化为灰烬,他只想眼前人平安无事就好。 时方域却不依不饶,他改盘坐为跪立,向前蹭了蹭,兴致沖沖地继续晃着他,眼睛中闪着亮光。 “阿衡!我想起来了,六年前给你疗伤那一晚,在阴阳池里,你是不是偷吻我来着?” “嘶……” 沈真捂着脸转过身,真想假装不认识这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脑中开始整理这句话中的爆炸信息。 阴阳池中,是在沐浴,或者□□? 吻,段衡吻时方域? 徒弟吻师尊? 十三四岁的徒弟吻了师尊? “想不到大师兄这么有魄力……我们想的都是如何赶上师尊,大师兄想的却是如何上师尊——呜呜!”展多居正感嘆着,被突然伸出的手捂住嘴巴,他抬头一看,那些人竟然全都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第73页 炽氓怒甩衣袖,火红的眸中掩饰不住地嫌恶和愤怒:“竟不堪至此,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果真是邪魔外道!我仙门容不下此等祸害!”有人跟着附和,明明不喜欢,却还伸着头看段时二人的进展。 “没想到活在传说里的时方域居然喜欢男子……果然越是不同寻常之人口味越独特吗?”有人不解,掐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摇头。 “以前也未尝没有听说过两名男子结为道侣的情况,其实不必大惊小怪……”有人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猎奇。 “说的是,这有魅力的灵魂吧总是有魅力,吸引谁人都是吸引,怎地就不能吸引同性的男人?”有人言辞凿凿,认真的样子就好像在为自己开脱一般。 段衡被时方域摇晃地几下,也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夜晚,只是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知道他吻了他,但可以想到的是,在时方域重创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肯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了,就说明他回来了。 幸好他回来了。 段衡抓着时方域的衣角,紧紧地攥着,一点都不愿意放开,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替他受伤,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要再看到。 段衡放开时方域的衣角,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却还是控制好了力度,另一只手把着他的胳膊防止他跌倒。 目眦欲裂,段衡隐去的怒火捲土重来。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用斗转星移。”一字一句皆是冰冷,抑制在喉咙中的怒吼低沉而压迫。 他连“师父”都不喊,看起来是怒到了极致。 突然改变的气氛让窃窃私语的人群一滞,众人噤声,也不知是被段衡的气势震慑住了,还是对后续发展颇感兴趣。 “即便背腹受敌我无暇顾及,他二人想要抹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可你身体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吗?”段衡看着笑容凝固的时方域,第一次没有就此收住,如若不将郁结在胸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他真的会疯掉。 他恨不得将那二人千刀万剐! 假如……假如师父真的醒不过来了…… “师父就真的捨得,总是留下我一人吗?”他勾着嘴唇,弧度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睥睨的眼神冷若冰霜,可颤抖的尾音却揭示了他所有的委屈,触及那样的眼神,连众人都忍不住酸涩难忍。 那是何等的恐惧。 那是何等的卑微。 时方域握上段衡发抖的手,想要继续笑,可却笑不出来。 “师父知道……”他低着头,散落的黑髮遮挡了他的表情,“只是还未想到承诺,身体便动了……” 段衡松开手,木然地看着他。 “快要死的那一刻,我才想到,可不能只剩下阿衡一个人呀。” 他抬起头,踏前一步,紊乱的唿吸越发急促,眼睛也半睁着,艰难地继续道:“你别恼师父了好不好?” 段衡好像被雷霆噼中一般,傀儡般地伸手扶住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师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方才时方域盘坐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人,青衣独立,面容出尘,神色复杂地看过来。 段衡仿佛是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欲言又止,始终不肯开口问。 无奈,她嘆了口气才道:“虽然千钧一髮之际我及时赶到,用斗转星移救了他,可小七原本的元魄早已……五年中你以精血温养,虽保住了小七的元魄之源,可却无法消除裂痕。他早晚会有这一天,你不会不知道。” 虚凭仙尊目露不忍,终是撇过头不再看他。 段衡几经地狱周折,心情跌宕起伏,此时竟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喉头髮紧,干涩难耐。 他看了看虚凭仙尊背后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心神一动,立眉看她,冷然道:“你有办法救师父。” 笃定的语气,并非问句。 虚凭仙尊回眸看他,不说话,气场却丝毫不输。 “你想救他。”段衡又道。 “他想杀我,还害的师父差点……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 待这句话一出来,众人才懂得,段衡口中虚凭仙尊要救的人不是时方域,而是时方圳。 虚凭仙尊看了看趴在段衡身上的小七,脸上出现挣扎之色,许久过后,她才淡淡道:“你不想救你师父吗?” 段衡冷笑,嘴角挂着一抹嘲讽,他慢慢伸出手,轻轻向上一抬,地上的时方圳便漂浮在空中,任人宰割的样子让虚凭仙尊变了脸色。 “师祖,你以师父当筹码,都不会觉得对不起师父吗?” “被你们一个选择,就可以轻易抛弃的人,他也是有人撑腰的。” 段衡扫过众人,在沈家人那里停留片刻,额头火纹一闪,许多灵力微末的各族弟子都如时方圳一般飘到半空中。 “你要救他,我偏不答应。我乃魔修,没办法跟你们这些通情达理的仙门中人讲道理,你用师父要挟我,我便用在场的这些人性命要挟你,让你也尝尝被迫做出选择的滋味。如何,天门山掌尊,虚凭仙尊?” “段衡!你是要与整个仙门为敌吗?” “若是当真如此!仙门中人绝不会任由你胡来!” “段衡你且收手吧,切莫再执迷不悟!” …… 此起彼伏的喝骂声,劝告声,一一在段衡耳边迴响,他却置若罔闻,慢慢勾动手指,那些漂浮的人越发疼痛难忍。 “段衡!你若再不收手,就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权澜突然开口说道,他有些急迫,努力让段衡懂他话中的意思。 段衡冷笑:“你们心中的魔尊,不就是这样吗?我与师父奔波于此,救下沈家,控制赤羽焦明,对抗罪魁祸首云家,一桩桩一件件,可有伤害过你仙门半分!” 这一番话出来,堵地他们哑口无言,权澜心知段衡此时的怒意,知道他此时恐怕难以听进去任何话,他只是怕段衡身为魔尊好不容易同仙门建立的这点关系,都因为今日之举白费了。 他不想与段衡师徒站在对立面,尤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七师弟被伤害。 思及此,他意欲再劝,一直沉默不言的虚凭仙尊却终于发话了。 “我会救小七,阿圳之罪,与他们无关,放过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要不要双更…… 可是正文还有一章就完结了…… 第59章 选择,安稳! 日升月沉,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三年。 那名噪一时的降云之战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人们所淡忘,被视为“魔尊”的两人三年避世不出,惹得人猜疑不断,可到底天高海阔,无处去寻。 魔修们的扛霸子虽不知去向,隐剎宗却越发壮大。 以往基本成为过街老鼠的珍惜濒危魔修们纷纷前往隐剎宗寻求庇护,一开始仙门人还战战兢兢,恐怕魔修们齐聚一堂要开个大的,比如宣个战寻个仇啥的,因此他们下山出府都两人为伍三人成列,就怕被截杀,抢走元魄死无全尸。 第74页 后来他们发现是真的想多了。 展莲作为隐剎宗新任宗主,秉承了他老东家天门山的一贯作风,履行三不政策,不偷不抢不搞事,还一声不吭地救了好几个小族于水火,成为了许多修士的救命恩魔。 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修人士在正派的秘密採访下哭诉:我们虽然邪气重,脾气暴,饭量大,长得人神共愤,可我们是个好魔修! 这也就罢了,那些古板的仙门人也就是嗤之以鼻,说个“哼”了事,让他们承认魔修?没门! 可是事出所料,隐剎宗在这种风口浪尖上,竟然悄咪咪跟仙门六族中的一些人牵线搭桥走到了一起,比如一起济个世救个人,降妖除魔,降得也是坏坏的妖魔。一年前听说有个小仙门驭奴行兇,无恶不作,被焦源展家联手隐剎宗打得爹娘都不认得了。 世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捡起被他们丢掉的认知,魔修并非天生为恶,仙门也不一定就都是好的。 况且人们还听说,百年前仙门对魔修们的大肆围剿屠杀并不是为了济世救人,而是贪图他们的元魄。杀的是魔修,好歹有个藉口,掩盖他们贪婪丑陋的嘴脸,因此而冤死的魔修数不胜数。 直到三年前云家无差别抢夺元魄,曾经被血洗的段家,还有仙门六族之首的东仙源绫家,倖免于难的沈家,让仙门知道他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魔修,而是人无休无止的欲望。 夺他人修为以强己身,无论是谁,都应该被唾弃。 只是当年那两个造就如今这种局面的当事人,也不知如何了…… —— 沈真坐在玉峰府外的小石礅上,双手撑着脸颊,嘴里叼着根杂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玉峰府牌匾上挂着红绸,两边垂着红灯笼,御剑前来拜访的仙门中人数不胜数,有头有脸的人谁不认识沈家小公子,从剑上下来时还颇有些惊诧。 “这不是沈家主的长子吗?怎么大喜的日子跑到这里吹凉风?”那人嘀嘀咕咕的,问着身后的人,距离不远,他也不敢太大声。 “听说沈夫人新出世的孩子,沈真作为长子很是不喜欢呢,今天满月酒,玉峰摆了满月宴广邀仙门修士,他心里想必不好受吧……”后面的弟子伸出一只手挡着嘴回答。 “噗”,也不知是谁突然笑了一声,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看过来,那人马上识趣地闭上嘴。等众人都走了,后面的一个剑眉凌厉的人看着那人,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那人摆摆手,笑嘻嘻道:“好侄儿,你们先去,小叔我先去拜会拜会那懊恼的沈家大公子。” 绫天皱眉看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随大流离开了。 绫景阔背着手大摇大摆冲着小石礅走过去,直挺挺地站在沈真面前,抽出他嘴中的杂草。 “大公子,怎么了?听说你陷入了二胎风波?” 沈真抬头看他,脸色十分难看,被这么调侃一句,他不甘示弱,回一嘴道:“很久没看见云师兄了,不如哪天咱们出来聚聚?” 绫景阔脸马上沉了下去,半晌推了他脑袋一下,也跟着他坐了下去,两人一起撑着下巴苦着脸发呆。 “你的嘴还是这么损啊……”绫景阔面无表情道。 “承让承让。”沈真回答。 冷风萧瑟,玉峰难得迎来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天,连遍开的山花都开得艰难。 绫景阔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沈真,兴致沖沖问道:“你可有师尊的什么消息?” 沈真瞥他一眼,脸色更加不好看,摇摇头,道:“没有,师尊没有找过我。” “三年前……”绫景阔起了个话头,停了片刻又继续道:“三年前师尊受了重伤,大师兄要挟师祖救他,师祖最后也答应了,可这都多久了,师尊也不来个消息,大师兄更是不指着……” 沈真摇摇头,漫不经心道:“大师兄才不想让我们看到师尊呢……” 绫景阔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回头看他疑惑道:“怎么说?” 沈真放下手,欲言又止,看看绫景阔傻兮兮的脸,一会儿才回答他:“其实三年前我跟着父亲回天门山来着,你也知道,师尊他其实是我二叔嘛……师祖说师尊还需要在玄冰玉魄棺里疗伤,大概要两年多的时间才会痊癒。” 绫景阔惊喜连连,抓着沈真的肩膀道:“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去天门山看师尊去不就好了?” “玄冰玉魄棺不在天门山,在昆梧山。” “那就去昆梧山啊!” “师尊也不在昆梧山……” “啪”一声,绫景阔打了沈真后脑勺,“你是耍我呢?” 沈真“哎呦”一声,摸着后脑勺,呲牙咧嘴道:“你听我说啊!就因为天门山和我们沈家都知道师尊在哪,天天去山上看师尊,大师兄一下就生气了,嫌烦,他尤其烦天门山的人和我爹,才在昆梧山没呆几天就连人带棺一起消失了。” 绫景阔挤了挤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要说点啥,又不知道怎么说,末了嘟囔一句:“可大师兄别连我们都瞒啊……” “要不是师祖和师伯们都为大师伯求情,大师兄也不会这么讨厌天门山。”沈真倒是有点理解段衡。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困扰我三年的问题……大师伯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偷袭大师兄助纣为虐呢?云家老贼给了他什么好处?” 沈真刚张口,前面传来一个十分鄙夷的声音:“仙门都传遍了你却不知道?” 二人抬头,看着展多居站在不远处,素来消息灵通的他可能十分不解绫景阔这么孤陋寡闻,所以鄙视的表情很明显。 “他为了躲某人一钻进深山老林里就是数月半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沈真招了招手,拍拍小石礅的另一边示意他坐下。 展多居哭笑不得地走过来,坐到沈真旁边,指着绫景阔:“你还没解决云风轻呢!” 绫景阔一个头比两个大,摆摆手岔开话题:“快说大师伯为啥要帮云老贼!” 他“云老贼”咬字很重,也不知道是跟谁较劲。 “不是为了帮助云兮陌,”沈真撇了撇嘴,“是想要大师兄体内的元魄。” 绫景阔“啊”了一声,他想说大师伯不是这样的人啊,话到嘴边又有些迟疑。 展多居接着沈真话说:“以大师伯的修为,如果能得到炎煞的元魄修炼,离成仙想必不远了,师祖闭关这么多年,肯定是飞升有望,他怕师祖成仙自己却摸不到那个门槛吧……” “这不废话嘛!”绫景阔一拍大腿,“师祖修炼多少年了!大师伯有啥好着急的?” 两人都是用“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绫景阔。 第75页 “要是你成仙,云风轻看着自己成仙无望,又福寿将至,指不定也会做出啥疯狂的事!”展多居瞥他,说着风凉话。 绫景阔脑子一转,半天才弄懂展多居的意思,张着大嘴又赶忙捂上,他不顾展多居做的那个比喻,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 “你们是说,大师伯他……喜欢……噗……喜欢师祖?”他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把着沈真肩膀好久都停不下来。 “我看天门山这师徒恋,是祖传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不对吧,祖传?我跟时方圳还有师尊没有血缘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那可能是传染吧反正你们师徒恋是传统哈哈哈哈……嗝……” 绫景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了看一直闭口不言的沈真和展多居,瞪着眼睛挑挑眉。 二人摇头。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刚要惊喜地叫声“师——”,“尊”还没出来,时方域就揪着他耳朵将他提起来,骂道:“你师尊我虽然是放羊式管教弟子,但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你就是这么背后编排我的?啊?” “师师师师尊!我错了!您快别气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绫景阔嘶嘶吸气,耳朵被揪得都不过血了。 时方域看到大门那边有人向这边看,默默放开了手,长袖一挥挡住脸,小声道:“你们不许跟别人说我来过!” 展多居和沈真赶忙凑过来,上下打量着时方域,看他气色正好,模样不变,纷纷舒了一口气,才算放下心。 沈真看了看时方域身后,似乎在找着什么人,无果后又看向师尊,喜笑颜开,“师尊!您来玉峰做什么……不不不,师尊!你怎么三年一点消息没有?害得徒儿们忧心不已。” 时方域想到什么,老脸一红,掩着嘴咳嗽几声,板起脸严肃道:“师尊要是能递给你们消息难道还会不给吗?” 他眼高于顶,看着满天繁星,掩饰自己的理亏。 沈真眨眨眼,知道一定是大师兄不让,否则师尊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 想了想道:“既然师尊来了,要不要去看看父亲?” 时方域连连摆手:“我今天就是路过,途中听闻你们玉峰府办喜事,想着你们在此,才过来看看……”他嘿嘿一笑,弯下腰来,“你添了个小弟弟?” 沈真偏头嘟囔:“父亲为老不尊!” 时方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沈温会被儿子嫌弃这个,沈真做了这么多年独生子,被沈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心里会有落差实属正常。 只是他还是能看出,沈真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对幼弟到来的好奇还有欣喜,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废了“换魂契”,拆了祭魂堂,沈家的兄弟以后再也不会互相怨恨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想到这,他会心一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从此他真的可以天涯海角,两不相干。沈温,那个存在记忆里的兄长,终于也灰飞烟灭,不復存在。 “师尊?”沈真唤了一声。 时方域回过神来,在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沈真。 沈真看了看师尊手里的玉佩,发现那模样成色都和自己腰间的相差无几,只是上面没有刻字。 “这个替我转交给你父亲,就说是我送的满月礼,因为还不知道叫什么,所以没有刻名字,和你腰间的那个是一对。”时方域说道,脸上的笑容温和淡然,丝毫无芥蒂。 沈真握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笑道:“好……二叔,以后还来吗?” 时方域背过身去的手一抖,面容有一瞬的愣怔,沈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似乎是怕他不快。 时方域道:“会的,师尊还等着你成为家主,过来道贺呢!” 展多居和绫景阔两个话多的出奇地没有打扰他们,看着叔侄二人叙旧,竟然也觉得岁月静好,舒心快活。 门口的人越来越少,想必酒宴也要开始了,时方域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玉峰,觉得三年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你们回去吧,师尊也要走了。” 三个弟子都有些不舍,但都知道师尊不宜久留,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不出席满月宴,依依不捨之后,还是一起搭伴离开了。 临走前,时方域叫住了绫景阔。 “阔儿啊,你要是遇见风轻了,就替我告诉他一声,叫他别因为他人的过错自责了,当年之事与他无关。嗷!” 师尊笑眯眯地,绫景阔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耳根见红,他轻“恩”一声就赶忙拉着二人走了。 时方域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再看看明静的星空,心中突然开阔,仿佛容纳了万丈天地,从未有过的畅快。 他徒儿们的生活几乎都还不错,有烦恼,也有幸福,磕磕绊绊地前行着,懂得更多,收穫也多。从多年前的紫微宫初见开始,他一眼相中了这些桀骜不驯的孩子,因为身份低微,才更加不肯服输,又因为本性善良,所有的善缘都会为以后铺路。 他很庆幸在瑶光宫陪这些孩子度过了一段时光。 他更加庆幸在那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低头不语局促不安的段衡。 后来他想想,在众多弟子中,唯独待段衡不同,总归是有原因的。 不论他承认不承认,也许一开始,他就陷入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 转过身,时方域哼着小曲在花丛中漫步,玉峰的花香今年很淡,他没有打喷嚏,并且心情还十分舒畅。 不远处直直站个人,玄色外袍隐匿在黑夜中,红色腰封又很显眼。 时方域加快脚步,走到段衡身边,“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上来,你师弟们也很想你。” 段衡背着手,神色淡然:“我去买了点东西。” “东西?”时方域疑惑,打量着眼前人,注意到他始终背过去的手,“什么东西?” 他作势要抢,段衡却先他一步将东西藏到袖子里,“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卖关子。 时方域不太高兴,但又不好意思明抢,瘪瘪嘴,他摆了摆手道:“别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 段衡但笑不语,丝毫不吃他这一套。 二人离开了玉峰,御剑回到了灵墟。 这次有先见地提前加厚了衣服,时方域摸了摸毛茸茸的领子,心想不论世道怎么变,灵墟还是一成不变——冷死人! 赶到灵墟的时候依然是深夜,人们都已经睡下,静悄悄地,时方域踩着皑皑白雪,唿了一口哈气。 “你没告诉段霆要回来吗?” 段衡摇摇头,“没有。” “那走吧。”时方域转过身。 谁知道段衡却抓住他胳膊,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声音没什么波澜:“师父跟徒儿去个地方。” 第76页 道理都懂,但是为什么要扛起他? “阿衡,你别拿道侣不当师父!这么没大没小,以后你不许——啊——” 时方域还没说完,只觉得又一阵天旋地转,段衡改扛为抱,火热的双唇堵上了他的嘴。 一阵奇怪的声音后,段衡从他嘴边蹭过,问道:“不许怎样?” “没什么!”时方域气道。 他不就是想说不许亲我!有什么用!哼,有什么用? 段衡轻笑,脚底下寒光一闪,他抱着时方域直接御剑飞回了灵墟府。 只是降落的地点有些不同寻常。 时方域看着梅园里的梅花,在风雪里傲然挺立,一如从前。 他从段衡身上跳下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灵墟常年下雪,当年的那一丝痕迹早就被掩盖地干干净净,可时方域记得,永远记得,那天,在梅园里,他们撕开对方的伤口,又剖开自己的真心给对方看。 一幕幕就像发生在眼前一样。 他觉得那何其不易。 腰上一紧,段衡从后面抱住他,亲密的动作让时方域唿吸一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段衡寻常的亲近举动就会让他浑身发热,神思恍惚。 段衡挨着他的颈窝,唿出的热气弄地他痒痒的,心里更是奇痒难耐。 “师父,当年你醒后第一眼看到我,心中想的是什么?” 时方域一愣,忆起当时的情景,段衡被那个小白脸搂在怀里,惹得他都未思考就喊出声。 “报仇。”时方域笑笑,他当时确实是想给段衡点颜色看看的,但是久而久之……他大概是自欺欺人吧,他实际上就是想接近他,然后保护他,毕竟他以为段衡那时没有灵力。 段衡没有说话,轻手轻脚地脱去了时方域的披风,没有了碍事的毛领,他的动作没有了阻拦。 挨上时方域的脖颈,段衡又在同一个地方蹭了蹭,双唇划过的地方引起一阵战慄,既痛苦又渴望,时方域躲了又躲。 段衡的嗓音在大雪里被吹散又拼凑,进入到时方域的耳中,像是敲响了山中鸣钟。 “师父知道那天徒儿买了什么吗?” 时方域被段衡的亲吻弄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恍惚地转过身去,双臂从两侧伸过,抱上他的肩膀,似乎在寻找温暖一般。 “是什么?” 段衡一笑,贴在时方域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时方域立马回过神来。 但耳朵已经红透了。 “你去买那东西做什么?” 段衡一把搂过时方域的腰,让二人的身体一丝缝隙也无,沉沉的低音激盪着时方域的耳膜。 段衡笑道:“不瞒师傅,徒儿真的不会。” 他边说着,食指在时方域身后一勾,腰封瞬间滑落,冷风灌入,明明已经冷到发抖的时方域身体却越发滚烫。 “但徒儿现在会了……”段衡的气音勾地时方域心神荡漾,他不自觉的双手抓紧段衡的肩膀,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 唿吸愈发粗重,梅香沁入心肺。 厚厚的披风垫在松软的白雪之上,却也挡不住冰雪的温度。 一面冰天雪地,一面赫赫炎炎。 时方域就在这冰火两重天里渐渐沉沦。 后来时方域就再也不怕寒冷了。 灵墟最冷的雪天他也不怕。 “师父,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挺爽的。你呢?” 段衡趴在他身上,唿吸渐沉。 时方域嘆口气。 大概他挺累的吧。 很丧的师父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唿出一口小祥云,心道:这么累的活,以后还是交给徒儿干吧。 总之师父就是这样很丧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算是这样完结了。 其实写到玉峰府刚刚出事那里,有个追文小基友跑过来问我还有多少,那会我兴致沖沖地告诉她还有好多。 这本是由很多个梗组成的文,详细的大纲不存在的,印象深刻的只有特定的一些画面,经小基友提醒之后我一看后面的大纲,惊奇地发现这本的梗基本都要写完了,我这才惊觉原来就要完结。 虽然这本字数不多,但我想写的都已经尽力表达出来,剩下的限于我的笔力,就是很抱歉没能完全写出我想表达的东西。 坑应该都填了,也没什么遗漏的小伏笔。 还有番外什么的,不会再虐了。 因为还有番外,所以也还不说再见。 那么番外写点什么呢?你们想看什么? 还有,新文已经挂在专栏啦,封面也刚好换上,新年伊始,一切刚好。 所以小可爱们真的不打算收藏一个吗! 第60章 番外一 段霆 我不喜欢堂兄。 段家与我同辈的人都不喜欢他。 他总是仗着自己是家主长子的身份,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把我们这些宗族弟子唿来喝去,当成奴隶一样喝耍。 可我们都知道,堂兄之所以如此狂妄并非因为家主,而是在他的娘亲。 家主在外面风光无量,可段家人都知道他怕老婆,不是因为有多宠她,单纯只是怕。 灵墟段家和西仙源云家自来有姻亲,在段家人实力大不如从前的情况下,能有云家这样的后盾,可以确保其不被仙门六族中剔除。 “兄长太优柔了。” 父亲不止一次这样对我说。在他眼中,家主就像一条对家主夫人,或者说是云家人卑躬屈膝的狗,为了不惹怒他们,什么都可以忍受,什么都可以妥协。 “他就是靠这个才坐上家主之位的。” 父亲为此忿忿不平。 我是意外地听父亲提到过那个女子,被家主关在后院的小黑屋里,平日里忍受着非人的虐待。 她其实是家主的真爱,当年前家主在外面把奄奄一息的她捡回来,虽然不如亲生女儿,但也待她不薄,她和家主就是青梅竹马的存在。 可是她不能结元魄。家主不可能娶一个不能结元魄的女人。 据说家主夫人当年一眼就看上了家主,有的时候缘分就是那样奇妙,父亲因此而错失了家主继承人的竞争,而家主娶了她。所以他能当家主。 只是令父亲不齿的是,家主娶了她,却将那个女人关在了后院,限制了她的自由,并且还强迫自己和他有了孩子。 那个女子特别美,美到清新脱俗人神共愤,尽管我只是贪玩时在后院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却总是无法忘记。 而那个女人的孩子,名字就叫段衡。 他的眼睛和她一样漂亮。 我第一次看到段衡时,堂兄揪着他的头髮,在风雪交加的除夕夜,将衣衫单薄的他重重摔在地上,然后踩着他的脸,笑着跟我们说:“这个小杂种,是我新的玩具。” 那个女子被发现了,被家主藏了十多年,终于被家主夫人发现了。而那时的段衡,才不过四岁的年纪。 第77页 托段衡的福,堂兄很久都不再捉弄我们。他新的乐趣是同我们一起,戏耍他的新玩具段衡。 一开始我下不去手,总是觉得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应该是被人疼着宠着的,也许是我觉得那个女人太可怜了,所以总是对段衡网开一面。 也因此,堂兄就不爽了。 他突然开始针对我。比如,让我当众学狗叫,让我脱光衣服在雪地里奔跑,让我跪在地上张着口接他吐的口水……都是一些我拼上性命都不会做的事。我即使不是家主的公子,但父亲在段家并不是毫无地位,只要我横着脖子说不干,他实际上也并不会对我怎么样。 可是我拒绝的所有事,堂兄都一一让段衡照做了。 我知道堂兄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的懈怠,让段衡如此被羞辱,他想噁心我,或者让我知道,这样微不足道的良善会让别人陷入更加绝望的境地。 他想让我觉得抱歉。 但是他想错了,我并不良善。我并未因此而觉得对不起段衡,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做的事,就该由谁承担。 所以在堂兄欺辱段衡时,我像平常一样,跟着其他孩子一起放心大胆地笑。 他娘亲力弱无法保护他,他父亲像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孩子一样不闻不问,他最亲的人都改变不了他的处境,我凭什么觉得抱歉? 我在等。 等哪一天段衡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而奋起反抗的那一天。 他被堂兄折辱时,眼睛冷漠无神,不哭不喊,就如行尸走肉。但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他恨堂兄,或者说,恨所有我们这些段家人。 直到有一天,段衡不知道因为什么,终于触了堂兄的霉头,向来只是拿他当乐趣的堂兄,那天居然想下杀手除去他。 他跪在地上,咬着牙,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堂兄手中的黑雷怒吼。倘若穿过段衡的胸膛,那我一辈子都等不到段衡翻身的那一天了。 我拦下堂兄。 “堂兄,你今天把他杀了,不仅家主那里不好交代,咱们也少了个乐趣不是?再说,你才从天门山回来,要是抹杀幼弟的事情被天门山知道,段家肯定在天门山抬不起头来。” 堂兄有些迟疑,因为天门山的关系,他确实在努力当一个乖宝宝。 他收起手中的黑雷,轻蔑地看着我:“你今日怎么会为他求情?” 因为想看到有一天段衡亲手报仇。 心中这么想,面上我却笑嘻嘻地贴着他耳朵道:“你将这个小杂种借给我两天,等还给你的时候,我保证他比现在还有趣,如何?” 他不信,我就将在段霄那里听来的,如何亵玩男童的事跟他完完整整讲了一遍,他终于肯放过段衡。 堂兄是个重口味的人,我向来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光荣事迹还是被天门山知道了。家主出奇地顶住夫人的压力,在祠堂狠狠地罚了他一顿,然后以仙术不精为由,将他拘在身边,亲自教授他仙法咒术。 段衡因此一直在我这里。 恰好我到了年纪,要被送去天门山,段霄在我屁股后面贱兮兮地问我:“你是不是还要带那个小杂种去啊?” “小杂种说谁呢?”我回头,冰冷的眼神将他后面的话都吓了回去。 段衡不是小杂种,有那样美丽娘亲的人,不是小杂种。 可当我站在段衡面前,等待他朝圣般感谢我救他于水火时,他嘴边那抹讽刺的笑,让我的表情一瞬间僵硬。 “我不会谢你。”他说。 我是不知道,一个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的人,怎么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但如我所想,段衡恨所有的段家人,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虽然我并不觉得当年害他被堂兄那样折辱应该抱歉,但段衡却一定是因为那件事恨我了。 无所谓,我也并非是差这样一个人情。 所以,一开始想好的,要带段衡去天门山的说辞,被我烂在了肚子里。 可段家宗族被送去天门山的弟子名单中,依然还是有了段衡的名字。 我隐隐觉得,也许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对段衡感兴趣,对段衡如何翻身,如何将这样一个破落的段家踩在脚下感兴趣。 一定还有这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腰疼使我甜不起来。 第61章 番外二 段霆 我被选入天璇宫,成为炽氓师尊的弟子。 段霄与我一样,唯独段衡没有进入天璇宫。 他被那个据说很让我师尊头疼的小师弟选走了,最开始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那个瑶光宫宫主有些不着调,玩笑一样选了一些歪瓜裂枣,根本没把拜师学艺这种事放在心上。 我心中冷笑,段衡却不知道该怎么哭了,他能有机会上天门山,便是天赐的机会,他定是抱着独占鰲头的决心,可在这样一个师门之下,如何能施展他的宏图大志? 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炽氓师尊是个一板一眼且脾气火爆的人,为了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我也学堂兄一样,努力做一个乖宝宝。 至于段衡,我把他交给了段霄,让他帮我监视段衡的一举一动。 段霄却是个笨的人。 那天我意外得知七师叔向四师伯借了百草园,而天天围着天门山跑圈的瑶光弟子口中又在磨叨着考核的事,将两件事联想一番,我得到了考核必然与百草园有关的结论。 百草园里面种植着许多奇珍异宝,可寻常弟子是没有机会进入的,在天才遍地跑的天门山,修炼很容易就会进入瓶颈,让师尊转移视线。 我想到了百草园中的升灵草,这种仙草可以让灵力变得更加纯粹,施展出来的仙法咒术也就更强大。 也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段衡帮我弄到一颗,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期待的。 就算我的猜测是错的,他们的考核和百草园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于我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我让段霄将我的意思传达给段衡,本来是万分放心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将段衡叫出来后,居然差点将段衡打个半死。 段衡任人揉捏,逆来顺受的模样早已根深蒂固,在段霄眼中,段衡就是个软柿子,他妄想自己也可以像堂兄一般对待段衡,他们根本不知道段衡这样的人有多可怕。 我起初并未有堂兄那样的心思,所以将他带到天门山之前,都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除了那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更多的还是忌惮。 但段霄却背着我做出这等事。 有些事的确一旦开始就难以回头了,我知道段衡根本就不会因为我将他同堂兄手底下救出就对我感恩戴德,再加上这新仇旧帐,段衡成长起来,绝对会于我不利。 似乎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动了杀心。 瑶光宫的试炼考核一结束,我便和段霄在一开始商议好的地点等他。到了午夜,蝉鸣声断断续续,段霄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段衡才姗姗来迟。 可他手里拿的并不是升灵草,而是筑灵草。 其实在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段衡的用意,那个女人之所以卑贱低下,是因为她结不成元魄,可有了升灵草,起码可以保证她是一个修士。 第78页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段衡不会不知道,如今的癥结根本不在他的娘亲身上,而在于家主夫人。 我有时候看不得段衡这么傻,有时候又看不得段衡这样隐忍,更看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自讨苦吃。 他明明并未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却又十分坦然地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认为我不会对他动手吗? 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在外人眼中段衡如此无趣,堂兄却还是乐此不疲地玩弄他。 因为他的确总是会在无意中激怒别人。 我将段衡的头狠狠砸在地上,告诉他他的命捏在我手里,脑中肆虐的杀意疯狂涌现,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好时机,在他成长前扼杀他,以保证自己不会被他吃掉。 可就在我指头一热时,我突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眼神。 那个女子在后院里被人虐待时,也是这样的,倒映人影的瞳孔中,既没有愤怒,也不是冷漠,只是难以言喻的难过,一闪而过的难过。 这才是人该有的表情,会让人心软的表情。 我鬼使神差地松开了他,转身将他交给段霄。 后来我总是想到那一天,想我一直捉摸不透的问题,想段衡为什么没在我救下他时就对我示好,给他自己找个依靠好让自己能够生存下去。 直到那一袭白衣挡在段衡身前,飘逸的襟带猎猎作响,他抱起段衡,手上的动作,嘴脸的微笑,和坚定的脚步,无一不在告诉我,真正的保护是什么样,真正的可靠是什么样。 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是段衡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被七师叔差点踹去半条命,被师尊救下后,灰熘熘地丝毫不敢说一句实话,只能认错遮过这件事,可意外是的师尊丝毫没有怪罪我们的意思。 我突然想到,我才是段家宗族直系子弟,而段衡他什么都不是。 可我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害怕。 段衡有那样一个坚稳的靠山,又是在天门山上,以后我再想挟制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我警告段霄,以后不许再跟段衡有任何接触,我们两个安心在天璇宫修炼了很长一段时日,并且再也没有私下里同段衡见面。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在意,段霄父亲被魔修袭击受了重伤,他趁机回了一趟灵墟,本以为是寻常的探望,可他却给我带回了一个消息。 灵墟后院,除了那个女人,其余所有人都以非常悽惨的姿态死在自己的房中。 我听到段霄告诉我这句话的时候,背后冷汗频频冒出,脑中不听迴荡着段衡的名字。 他开始了。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可我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因为原本我以为可以旁观的猎物,现在也算上了一个我。 我恐怕也会迎来那一天。 天门大选歷来是天门山弟子期盼不已的盛会,不仅是各宫切磋仙法咒术,还会在天门六族中展示各族新生代的能力。 只是偏偏好巧不巧,天璇宫和瑶光宫抽到了一起。 两年的时间,段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本来被别人看不起的他,在瑶光宫那些歪瓜裂枣面前似乎还颇有一丝威望。 我遥遥看去,他被其余瑶光弟子簇拥围起,而远在高台上的七师叔对他默默点头,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即便我知道现在的段衡不可同日而语,可在天门大选上我也不会有一丝客气,对我来说,没有堂兄那样显赫的地位,若想以后在灵墟不至于屈于人下,就要把握任何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只是想赢,其他的一概不是我该思考的事,不论是拼尽全力,还是使诈欺骗。 可是在对战途中,我看见他使用的只有核心弟子才会的段家秘法,胸膛中的那不知该称为恐惧还是愤怒的烈火熊熊燃烧,尽管底下段家人也惊奇疑惑,可我却知道,这一定都是段衡在堂兄那里偷学来的。 不一定是在上天门山之后,也许在很早以前,他就掌握了这些能力,他早就有机会反抗我,实际上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屑地放过我很多次了。 那种强烈的落差让我无地自容。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七师叔已经蹲在我面前,眼中透露的满满都是杀意。我用了卑劣的手法偷袭了段衡,偷袭了他最最看重的弟子,招致瑶光宫天门大选落败。 而且,我居然用那个女人要挟段衡。 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还有…… 第62章 番外三 段霆 我刻意地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算我怂了,算我怕了,我只是不想某一天会无声无息地死在他手上。 可是当你无限恐惧一种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在你身边阴魂不散。 鬼森试炼那天,各宫本应该是分开走,各自完成自己的试炼,可七师叔却说要去寻找一株十分难寻的仙草,让瑶光弟子先跟随其他人不要走散。 可段衡偏偏跟在我身后。 我不知道他用意为何,只能战战兢兢地在前面走着,一边用剑拨弄丛生的杂草注意妖兽,一边还要担忧段衡会不会突然冲上来刺我一剑。 惊惧的汗滴在额头上流淌,我掩起袖子擦了擦,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搭上了我的肩膀。 握剑的手一横,我快速转身执剑砍去,可段衡却在周围人发现之前用两指夹住了我的剑,轻松的样子好像我根本没有用力一般,剑气到达他身边也全部消散。 段衡眼神中的笑意幽深,寒意滋生,他放开两指,向前踏了一步,压低声音,“你好像很……怕我?” 我心中一凛,被他突然改变的态度刺激着耳膜。将剑背到身后,我冷眼看着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我怕一说话,颤抖的声音就会暴露我的恐惧。 他将手伸到我背后,握着我的手腕将剑慢慢归鞘,就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我却已经冒出冷汗。 “段霆,我知道你一直在观察我,”他替我掸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从你看到我第一眼开始。” “你想得没错,灵墟段家烟云院的人,都是我杀的。” 在他阴狠的语气中,我听到了一种兴奋的疯狂。 烟云院是那个女人所在的后院,想起段霄跟我描述时那些尸体的惨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疼。我抬眼看他,只有紧紧握着双拳才能坚持不躲开他的视线。 “段徇前段时日在溟波涧下落不明,现在整个灵墟的人都在寻找他,你觉得他是怎么了?” 段徇,这两个字被段衡念出来,就像在说一个死人。我是第一次听他直唿堂兄的名字,他像是铺天盖地撒了一张大网,然后等待着一个一个绞杀吞噬网的猎物。 虐待他娘亲的人,虐待他的人,在一个个被他讨还。 我偷偷摸上剑柄,想寻个机会先出手,可段衡似乎很了解我的想法。 “别害怕……”他轻轻说了一句,随着微风在耳边被吹散,轻地让人以为那是幻觉,“我不会杀你。” 第79页 他嘴脸勾着浅笑,犹如幼兽的双眸此时却散发着凶光,越是对视,我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地可怜。他看我的眼神,就如当年堂兄看他的眼神一样。 我突然怒火中烧。 来不及思考他说的话是否是出自真心,我刚要挥剑拂开他的手,却突然听到一声震天响的狂吼,森林里刮来一阵狂风,吹得人眼迷离。 我慌忙挡住双眼,即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是混沌!快逃!” 混沌凶兽的大名我自然是听过,即便是天门七子在这,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弟子。没做他想,我拔/出佩剑便要御剑逃离,将将要开始加速,却忽觉剑身一沉。 段衡把着我的肩膀,我才想到他今日并未带佩剑,途中遇见的难缠妖兽他也并未出手。 难道是因为上次天门大选的伤势还未恢復吗? 只是才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就忍不住狂笑,混沌在后面穷追不捨,段衡又受伤未愈,此时是绝佳的时机,只要他死了,段家不仅不会追究,我以后也不用永远都受他摆布。 我甚至觉得段衡今日的举动是天助我也。 控制着方向,我注意到正前方恰好有一颗挡路的大树,我向着那个方向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样子,后面的混沌像是认准我们两个一般,也横冲直撞飞奔而来。 就在快要撞上那颗大树的时候,我用尽灵力改变方向,垂直向上冲去,段衡失去重心本能地想要抓住我的衣服。 我却回身用灵力将他震开,而树下的混沌也跳起,张开大口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那一瞬,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变得异常缓慢,我不受控制地咧开嘴笑着看着段衡,似乎在向他宣扬胜利的姿态。 可极速坠落的段衡非但没有惊恐的表情,甚至还挂着嘲弄的笑。 难不成他并不是重伤未愈,难不成他有办法逃脱混沌的巨口? 我不断的做着假设,恐怕他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可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想不到,即便是像段衡这样的人,也会有很多料不到。 事情并未朝着我们两个任何一方的想法发展。 恰好赶来的七师叔用了那一招,他像我一样笨地,以为段衡有危险,亲自代替他受了混沌的一击。 四溅的鲜血喷到了我的脸上,我抹了抹眼睛,看到七师叔露在外面的半截身体,他拼着最后一丝意识,挥剑在混沌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闻声敢来的天门七子是如何愤怒地将混沌凶兽封印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是深刻地记着当时段衡的表情。 我从未看到他这样恐惧过。 他跑过去抱起七师叔,想要掩上七师叔的伤口,可那拦腰一口,几乎将七师叔咬成了两截。 我木然地跳下剑,身后惊天大战都全然不觉,走到段衡正前方的时候,才看到他扭曲的面容上全是泪水。 他居然哭了。 我后撤了两步,惊恐地看着肩膀不断抖动的段衡,趁他抬头之前,没命地向着相反的方向奔跑,甚至忘记了御剑。 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天门山,甚至没回灵墟。 我蜷缩在鬼森边缘的悬崖断壁上,隐藏在无数个山洞中的一个里,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如果只是害了段衡被他报復,我可能也不会那么害怕,可就在阴差阳错中,我害的七师叔生死不知,那对段衡来说,比伤害他自己还过分。 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在阴冷的山洞里,我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少天,醒的时候就疑神疑鬼地盯着漆黑一片的洞口,恐怕那里突然出现那个魔鬼。 那天,淅沥的雨声将我唤醒,洞顶湿气汇聚而成的水滴滴到我的脸上,我顺手擦了擦,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突然绵延起强烈的悔意。 如果在堂兄手中救下他那天可以对他好一点,哪怕不是真心的,想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吧。 我扒着岩石,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绝望,在黑暗的山洞中随着雨水无声哭泣。就在我万念俱灰之时,我听到了那隐盖在雨声下,缓缓的脚步声。 一滴一滴,一步一步。 也在我的心头敲击。 像是死亡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还有…… 第63章 番外四段霆 除了脚步声,还有剑尖在地面划动的声音,加在一起就像催命咒。 我拄着地面后退,任凭碎石划破手掌,直到后背紧紧贴着山洞最里面的岩壁。 泉水顺着领子滑落,冷到我的心头里。 一双黑靴停在我的身前,久久没有动静,我连抬头看一眼那人都不敢,只能瑟缩着头,等待他亲自动手。 “师父并无性命之忧,你可以安心了。” 那个低沉的声音在空洞的山洞里,显得更加摄人心魄。 我埋住头,思索着他的话,心中一动,赶忙抬头,惊喜道:“所以你也会放过我——” “吗”的问句还没有问出来,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我看清了段衡的脸。 他脸上丝毫不像是会放过我的表情。 段衡慢慢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把住我的手腕,连同另一只手施下“定咒”,不论我怎样挣扎,根本动弹不得。 双腿也如法炮制。 段衡一边施咒一边毫无起伏地道:“我是打算放过你的,因为你曾经暗中保护过我娘……无论别人怎么欺侮我,只要善待过我娘,我都不介意放过他一条命……” 就在我暗暗放下心的时候,他突然直视我的眼睛。 “可你,错就错在让师父受了伤。” 我突然明白混沌出现前段衡对我说的话的意思。 他是真的想过要放过我,尽管他那么憎恨段家的人。 他口中说的暗中保护他的娘亲,其实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在家主夫人安插在后院的人虐待那个女人时,我用别的事情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偷偷熘进去为她疗伤。 只有那么一次。 “你是段家的哪个公子吧?”她温柔的嗓音划过我的耳膜,笑地醉人,尽管眼角还淌着淋漓的鲜血。 只是因为这一时兴起的恩情,段衡确实是想要放过我的。 可是这最后一条活路,却被我自己堵死了。 我看着段衡慢慢靠近,幽深的眼底有着嗜血的狂暴,那一刻,他是狡黠的,是邪魅的,是冷血的…… 是残酷的! “啊!” 悽厉的惨叫声夹杂着雨声更显得诡异,但我耳边却只有轰鸣的雷声,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惨叫,有没有求饶,我只是想伸手捂住腹部的伤口,止住鲜血。 可我不能动。 “你安心,不会伤到你的元魄的。”段衡安抚的声音却像尖刺一般一根根插进我的身体里,他越是这么说,腹部伤口的疼痛就越发扩大,直到蔓延至全身。 段衡握着剑柄,换了一个方向,再次从同一个地方切下去,然后像磨着刀刃一般,缓缓剌过。 第80页 我似乎被掐住了脖子,清晰的疼痛让我无法唿吸。 可我非常清楚他的意思。 七师叔受过的苦,他要让我十倍承受,同样的伤处,同样的深浅,七师叔没有伤到元魄,他便也不伤我的元魄。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我从来都知道。 他不杀我,是因为死远没有活着痛苦。 我不能低头去看伤口,但我已经能想像出那里是如何地血肉模煳,一次又一次地在同一个地方用力,每次只加深一点,精准地确保我不会被他分尸。 尖锐地疼痛被无限放大,我的意识却愈发清晰,甚至已经到了极致,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思考地透彻过。 “你不是……所有的事……都算得……算得很准吗?” 喘息声被我压下去,我用尽全力问出这句话,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居然笑了。 段衡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七师叔的伤……你也有错吧?” 任凭嘴角的笑扩大,我昂起头,不间断的气息和沙哑的嗓音让我的笑声难以入耳。 “你也害了他。” 这句话犹如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段衡用力拔出长剑,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他也浑然不觉,他只是用剑抵上我的脖子,眼中是被我说中的怒火。 他不如直接将我杀了。 省得我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段衡在即将被混沌吞噬的情况下是怎么含着笑意望着我的,也许他有其他的方法可以逃脱,但事实是七师叔代替了他,受了也许他本不会受的伤。 是段衡料错了,他难道不会自责吗? 不,我很清楚,他一定自责内疚,不止一次地想要将划伤我的剑切上他自己的肚腹。 他是个偏执的人,可他偏偏又残存着一丝善良。 段衡终究没有下去手,他还是心软了。 只要给予过他一点点善意,都会成为以后桎梏他的枷锁。 如果我,如果七师叔,如果我们将来变得像堂兄一样,一定会将段衡折磨得,不是死,就是疯。 段衡收起剑,再没有说一句话,踩着蔓延至洞里的雨水,一步一步踏了出去。 我卸尽全身的力气瘫倒在一旁,看着远去的脚步,脑中一片空白。 那感觉,就好像死过了一次。 那次伤得很重,我差点就以那个山洞为穴,葬身那里。 但也不知道是段衡完美地避过我的元魄,还是我命不该绝,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躺了不知多久,等我意识恢復的时候,腰腹的伤口已经长到了一起。 只是疤痕有些狰狞。 我不是不恨他,可我只要一想到他,腹部就隐隐传来疼痛,就像有一双手抓挠瘙痒,让人难以忍受。 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邋遢狼狈地走出山洞,我像是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灵墟和天门山,我都再也回不去了,我只能一直向前走。 直到我听说了那个消息。 灵墟段家,被魔尊时方域血洗…… 我像疯狗一样飞回了灵墟,可昔日古朴恢宏的灵墟府只剩下断壁残垣,雪地上尽是焦黑的痕迹,仿佛老天也不想磨灭这种惨状,看起来那日过后的灵墟再未下雪。 我颤颤巍巍地踏前一步,径直跪了下去。 恨意和愤怒在胸腔中滋长。 “你想报仇吗?” 那个声音又来了。 我捂住腹部,勉强地抬头看他。 段衡挡住了阳光,整个身子就是一团黑影,我找到自己的声音,反问他。 “你师尊,不是死了吗?”要我找谁报仇? 段衡蹲下身,将我的手从那里拿下来,轻声道:“不是他。” 不是他。 那样笃定。 …… 段衡于我,就如蚀骨焚心的毒,他成为了控制我一生的枷锁。 倘若有半分忤逆他的心,腹部那里就会有难以承受的疼痛,其实并非段衡下了什么暗手,我知道,我只是怕他罢了。 他说得什么话我都选择相信,包括他说杀害我爹娘之人不是七师叔。他将七师叔放在昆梧山,每天用自己的精血温养,我也不闻不问。 我隐在段衡身后,慢慢成为了他的影子,下属,一把刀,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是在朝夕相处下,我才知道,原来段衡对七师叔,并非只是抱着师徒的情谊。 他贪图很多,他喜欢他。 我靠在昆梧山的洞口,每天就那样看着段衡趴在玄冰玉魄棺上,用最近的距离,贪婪地望着棺中之人。 那玄冰玉魄棺上,留下的都是属于段衡的温度。 段衡从来不将我的存在视为存在,也许是他不在意我,也许是他不介意自己的秘密被我知道,他会摸着自己腰间的灵犀石,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上面,然后看着棺中大放的光芒苦笑。 “不论你滴上多少滴血,他也不会醒来的。” 我冰冷地声音难得让他嵴背僵硬,可是我知道,我的意思只是想让他不要做无谓的事,即便这样的口吻会令他伤心。 段衡其实没有我想地那样可怕,在昆梧山,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失去了最爱的普通人,会哭,会难过,会触景伤情,会变得特别傻。 这样的段衡让我痴迷,或者说让我甘愿追随,就像我以前会沦陷在他那个难过的表情里一样。 我开始祈祷七师叔可以醒过来。 也许那样段衡会变成一个更加正常的人,不止会伤心难过,还会开怀大笑,会争风吃醋,会愤怒也会容忍,因为棺中之人,而让他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七师叔是那样的存在,可以让段衡卸下全身所有的伪装,坦诚相待的人。 后来,我就在他身后,看着我所思所想一点点成为现实。 “唉?我说你总揉你肚子做什么?” 直到七师叔在我面前袒露身份,向我询问有关段衡的事,他注意到我一直紧紧捂着腹部的动作。 在段衡……哦不,那时已经是家主了。在家主危险的目光下,我只能摸把汗落荒而逃。 我总揉着肚子做什么?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那个心爱的徒弟,曾经为了他,而将我折磨地痛不欲生。 他的那里有道疤,我的这里也有道疤,而家主的那道疤恐怕藏在心里吧。 所幸,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那道疤就再也没疼过了。 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